《所有人绑定宫斗系统,而我是皇帝》
1. 001
沈一元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医疗器械的触手,她的生命,她的存款,就在这些触手冰冷的环绕中,逐渐告亡。
想到自己这半年来,前半辈子辛辛苦苦赔笑背锅,当牛做马赚来的百万存款就这么被抛进无底洞一样的治疗深渊里,沈一元心脏再次抽痛,床头的仪器检测到她的异常心跳,一如既往地发出尖锐警报。
“滴滴滴滴滴滴——!!!”
警报一响,护士医生撞门而入,巨大的撞门声响猛地闯出冰冷苍白的院门,沈一元被病痛折磨得筋疲力尽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她听见巨大的声响,但是看不见闯进来抢救她的白衣们,她感觉枯竭,但这声音宛若承载着她的自由意志一样,在此刻她灰白而枯瘦的感觉里,如此喧嚣,那样鲜明。
沈一元拼尽全力,抬起一根手指,往声源处触摸,但还没有完全抬起的手指,立刻被一些着急的手按下。
“病人情况不好,准备除颤器!”
自由……自由……
这是沈一元作为牛马死亡前的最后梦想。
就算活着的时候自嘲打工皇帝,全年无休挣窝囊费,但沈一元从来没有发过疯。
她无亲无友,生活的重压圈住了她的腿脚,她拘束而自抑地活了三十年。
就在半年前,她终于攒够了底气本,百万存款一达标,她就冲进了老板办公室,对这个常年以捏她这颗软柿子为乐的周扒皮老板,怒骂十五分钟,发泄了所有旧恨后,她把离职报告甩在老板脸上,扬长而去。
出了公司门,沈一元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终于辞掉了这个没有五险一金还无限制压榨她的工作,她开始是大笑三声,然后拿出她的全损智能机,破天荒打了辆顺风车。
上车开始,沈一元戴上口罩,压下帽檐,就开始无声嚎啕。
她回想三十年来的尖酸苦辣,当这些冰冷的过往终于化成滚烫的存款进入口袋,沈一元哭了很有一会儿,想到这又控制不住地发笑。
她又哭又笑的异常还是被拼车的同座发现了,她比他们先下车,下车前听见他们嫌弃而后怕的吐槽:“那女的是个神经病吧……”
沈一元社畜多年,对他人的背后议论早已习惯。
她习惯性忍气吞声,仅仅是无声咧嘴。
很阿Q地在心里偷偷觉得胜利道:她有一百万了,管你们怎么说呢。
辞职后第一站,沈一元就去了医院做体检。
从前没钱,全身体检的费用她舍不得掏,身体有点小病小痛都是强忍,美其名曰锻炼身体强化免疫力。
现在有钱了,辞职了,心里松快了,沈一元立马就想给身子养好,然后带着她健康的身体去享受人生!
她要自由,她要富有!
苛刻自己三十年,是时候活出个人样了。
沈一元躺在仪器上检查心脏时,还美滋滋地想她也要学网上说的那样,把自己重新养一遍。
现在有钱了,不止要把自己重新养一遍,更要好好爱自己。
沈一元那时不知道,厄运早在暗处蛰伏已久,就等她夙愿将成,幸福满足之际,给她致命一脚,再次把她踹进深渊里。
拿着绝症病历的那一刻,沈一元晴天霹雳,眼前发黑。
她一下站都站不住,医生似乎司空见惯,及时伸出手扶住她。
她听见医生温厚而无奈的劝慰声,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等等。
沈一元再也绷不住,大哭起来。
她哭得惊天动地,惹得隔壁诊室的医生病人都来看她。
后来那些住院的老爷爷老奶奶听说她得了不治之症,也都可怜她来劝解她。
可是沈一元都听不见,她害怕、恐慌,她然后愤怒,质问命运为什么就对她这样残忍。
大家都是人,凭什么就她活成这样,她拼了一辈子,凭什么就她活不出个人样?!
把她逼急了,信不信她直接摆烂了!
可真到终了,她还是没有勇气一走了之。
她怕啊,她很怕。
她怕死。
手术一做,存款被吞噬掉一半。
住院半年,她负债累累,一朝回到二十年前。
躺在病床上,沈一元只觉得深渊悚立于脚侧,天际洪水倒悬于头顶。
她在病痛的身体折磨和存款归0的精神折磨里,终于凄惨离世。
死前的最后一秒,沈一元走马灯看完她的社畜一生,绝望地发现她到死也没活出个人样。
于是她怨恨,转而愤恨,最后不由愤怒地泪指苍天:“狗老天,下辈子我当狗也比做人强!”
……
痛,特别……特别痛……
护士小姐,太疼了,等会再打针吧……麻烦了。
“阿元这是说什么话,师兄妹之间不谈麻烦。”
男人的声音,男护士?
什么时候来的男护士。
“护师?师妹不必担心,师父她很好,不需要谁护着。你血脉快醒了,先紧着自己,把自己照顾好,莫操心旁人了。”
说话间,那个男护士似乎俯下身了,离得她很近,她闻到他身上那种幽微的冷香,然后额角还多了温柔的抚摸。
沈一元呆了呆。
接着男护士捋了捋她的头发,应该是整理整齐了,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可是他还没有走。
更没有直起身子远离她。
沈一元又怪异又排斥。
她勉强把对方整理自己头发的行为理解为护士的细心,但是护士做完检查不应该就走吗?
如果是要吃药的话,这时候也该喊醒她了。
这么坐着不动是怎么回事?
沈一元艰难地滚动了一圈眼珠,想要睁眼看,但是眼皮像是坠着千斤重的石头,怎么也睁不开。
眼珠徒劳在眼皮下转动。
可是她还听得见。
听见那个男护士静了会儿,便开始说什么龙舟怎么还没到,阿元就要醒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沈一元第一觉得他声音好听,第二是意识到,他看见她眼皮下转动的眼珠了。
——他是在观察她吗?
沈一元一下浑身都僵硬起来,眼珠也不敢乱动了。
她连呼吸都下意识放得很轻,近乎屏气凝神地躺着。
然后她便听见一道隐隐的笑声。
火星子一样转瞬即灭的笑声,在她耳边滑了过去。
沈一元几十年都没跟人亲近过了,只是这样近距离听见别人一声笑,胳膊上已经起了鸡皮疙瘩了。
她不适应,不适应到像一只应激的猫一样,脊背都绷直了。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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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男护士好像察觉到她的不适,终于坐了起来。
他莫名又停顿了一会儿。
沈一元感受得到他投注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这样缠绕。
又觉得纠缠,又觉得像蛇一样的阴冷。
……
是厌恶的眼神。
——他讨厌她。
沈一元立刻得出了结论。
浸淫职场多年,因为受到的PUA太多,所以她对别人的恶意特别敏感。
这个男护士看她的这两秒里,足够她判断出他对她的态度了。
沈一元呼吸一停,憋屈,身上的疼伴随着她的意识复苏再次喧嚣,太阳穴突突地疼,她嘴巴一瘪,竟然窝囊地想哭。
怎么老这样啊……
她明明什么都没干当鹌鹑了,还要平白无故遭受这些恶意、排挤。
生病太消磨人的意志了,放在以前,沈一元大不了再阿Q一样心里偷偷骂一顿消气。
抹眼泪也是下班回出租屋再抹,但是生病特别难受,一个人生病的感觉更难受。
沈一元绷不住了,那个男护士盯着她的时间好长,长到她连宽慰自己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所以她眼睛虽然睁不开,但不妨碍她抽噎,她抽噎着,眼泪从眼角洇了出来。
额角两行清泪,濡湿了刚被整理好的额发。
“……”
不知道是她的泪让他烦躁,还是让他更厌恶她,在沈一元眼泪越淌越多看起来越发难搞的时候,男护士走了。
他走起路来没有声音,但是沈一元感觉得到他的渐行渐远。
不一会儿,室内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那男人残余的痕迹只有空中轻乎近无的幽香。
沈一元小声抽泣,不妨间突然深吸了一口空气,冰冷幽香的空气猝然入肺,沈一元猛地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她被眼前景象惊得连眼泪都顾不上抹了。
厚重的乌木架,繁复精致的木雕,轻盈泛着金彩的薄绡帘子,在自己头顶盈盈地随风微晃着。
沈一元惊愕四望,却发现自己就躺在这张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古董大床上。
身上盖的被子甚至是绣着金丝边的,更显奢华了。
这时觉得枕头硌着脖子,她有些不舒服,扭头一看,看见是莹润的白玉枕头,她傻了眼,脖子上的不舒服在看见这么大一块玉的时候,奇迹般被抚平了。
沈一元弹坐而起,这才看见她所处的整个房间都是如此豪华。
冲击,一切都是冲击。
沈一元穷困潦倒一辈子,哪里见过这般壕境。
她惊愕过后,说不上来的局促立刻就攥住了她的手脚。
她现在觉得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怎么坐都不自在。
陌生而奢靡的新环境带来的压力压过了身体上的病痛,沈一元甚至开始期盼那个讨厌她的男护士出现,给她解释一下现在都是什么情况。
以前不是没有过在濒死时被抢救回来的时候,但是她每次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都是惨白的天花板和苍白的白炽灯,手臂上挂着的是透明的输液管,也不是碧玉,穿的是单薄病服,更不是舒适凉滑的绸缎……
梦吗?
肯定是梦吧。
否则以她的绝世非酋体质,怎么可能被命运善待至此。
2. 002
002章
“吱呀。”
门被缓慢地推开。
正在用各种阴谋诡计包装现时处境的沈一元蓦然抬头。
看见了一位年逾四十的道袍女性。
看见她的那一秒,沈一元眼眶瞬时间湿了。
可是奇怪,她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
沈一元想扭头掩饰湿润的眼睛,但是有一种冲动催促着她一直看着那个女人,越看却心里越酸涩,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费解。
沈一元不说话,那女人也不说,严肃地回望着沈一元。
但当道袍女人看见沈一元眼眶泛红泛湿的时候,原本绷起的表情又瞬间松了下来。
她皱起细长的眉毛,表情变了又变,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元啊。”她说着,走过来,坐到沈一元旁边,“你这是何苦呢?”
沈一元目露茫然,“什么……?”
这个女人……为什么说话这么奇怪?
何苦,何苦这词是不是太古典了?
难道住在这种超豪华的古风房子里,就得像个古代人一样讲话吗?
道袍女人看见她茫然的眼神,又叹了口气,这时更是带着一分怜爱地看着她,说:“幼鸟成年尚得离巢自立,你也不小了,不能总是压着血脉,如此平厄地过一辈子。前些年师父是舍不得你,也才替你瞒着。但现在你族中已无人,是时候该长大了,孩子。”
沈一元根本是听不懂她说什么,可是听到女人用这种疼惜的口吻喊了她一句孩子,她久未被关心的心里就莫名涌出一股冲动,要答应她,不管她说的是什么。
可是理智回笼,她要老是因为别人三言两语的友好,表面友好,就托心托肺的话,又得吃亏了。
沈一元谨慎地,又带着点怕误解了对方是真好心的无措,问:“姐,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这是哪里,医院里还有这种等级的病房吗?”
沈一元话落,就见女人明显地愣了下。
道袍女人抿了抿唇,牵住她的手。
沈一元下意识缩了下手,却被对方坚定而温和地握住,女人说:“别动,乖乖,让师父看看。”
沈一元愣了下神,就在她一愣神的这时间里,女人闭起眸,口中轻轻地念了什么。
下一秒,沈一元就看见女人眉心亮起一朵焰纹。
她一惊,愕然而呆滞地看着那朵发着红光的焰纹,而后就觉得自己眉心也一阵刺痛,霎时间,死前记忆纷扰袭来,打工时的委屈、苦楚、贫困,生病时的痛苦、挣扎、孤独,洪水一般冲进脑海里。
三十年里的社畜生涯一下像浓缩了一万倍的咖啡液一样忽然全灌进了脑子里,沈一元被苦得眼泪直飚,霎时间脸就被哭湿了。
道袍女人似乎察觉到她的深邃痛苦,眼角痉挛了下,睫毛有点颤。
她用灵力检查爱徒的身子,查不出明显的病源,可却隐约像触碰到了一团巨大而深黑的墨团。
浮动在心脏四周,像鬼雾林的千年鬼雾一样笼罩着爱徒的心系。
她只是用灵力轻轻地靠近它都觉得心脏绞痛,酸涩难忍,但是回想阿元的表情,却没见什么异样。
阿元……何时这样能忍受苦痛了?
道袍女人再也忍不住,抽回灵力的瞬间伸出双臂,紧紧拥住了爱徒。
完全是下意识之举。
抱住沈一元的刹那,道袍女人自己也吃惊了一会儿,可是当察觉到胸襟被濡湿时,她不由得又收紧了手臂。
“不哭了,阿元,不哭了。”
女人轻柔地拍着沈一元的后背。
然而沈一元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在哭,她从没有这样失控地流过泪。
她边哭边努力集中精力思考,刚才这个陌生女人眉心浮现出的东西,是那样突然而真实,放在电视剧里也肯定是用的最昂贵的特效。
可这是电视剧吗?
就算她眉心能用什么投影仪等工具弄出凭空出现的花纹,自己的眉心怎么也会跟着疼呢?
是她在做梦?
梦里应该不会疼的。
所以……这究竟是哪儿?
……
道袍女人抱了她一会儿后,就神情凝重地走了出去,再半刻钟后,她带来一圈人。
沈一元懵了地看着围在自己面前的一大群气质非凡、身着古装的人。
什么情况?
新型旅游宣传方式?
沈一元犹豫半天,干笑道:“各位……领导好。”
领导们皱起眉头,也不答她,只是听见她的话,露出比刚才更吓人的严肃表情。
他们接着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好似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什么。
沈一元被他们盯着,如坐针毡。
她脸上的笑容也要落不落,僵在脸上,让她感觉自己戴了层拙劣的面具一样,很不自在。
她向来情商不高,嘴笨人又呆,遇到这种情况咋都想不出好的应对策略。
就在沈一元的假笑撑不住的时候,角落里传来一道平静男声。
“各位长老,你们吓着阿元师妹了。”
沈一元循声看去,一张如玉面庞闯入眼帘。
沈一元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下。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脱口而出一句:“小德!”
她尚且湿漉漉的眼睛瞪大了,早被生活磨得黯淡疲倦的双眸突然亮起,乍然间让人像从她眼里看了一场寂烬里的火星复燃。
因着她一句跳脱的呼唤,沈一元从半死不活的状态满血复活,她从床上弹跳起来,立马奔向男人,没挨着他前,手臂已经展开要去抱他。
同时她眼眶热了,嘴里失措地喊着:“小德小德,小德……小……小德?”
沈一元蓦然停下脚步,她低着头,不解地看着拦住她的这柄剑。
这柄剑是“小德”拿出来挡她的,她顿了顿,依然觉得不理解,懵懂如小动物似地歪了下头,然后抬起眼看向男人。
她眨了眨眼,眼里的困惑是那样明显。
小德垂下眼,看向她,视线在看见她澄澈的困惑时顿了下,但还是迅速移开了。
接着,他收剑退了一步,说:“阿元师妹,师父和长老们还在。”
沈一元皱起细长的眉毛,紧紧盯着“小德”,审视了好多遍“小德”的表情,方觉他对自己的陌生是真的。
他不认识她了?
可是小德会吗?
她的完全附属,以死证明自己是完全属于她,并痴迷于她超强控制欲的小德,会是眼前这个男人?
——他不是小德。
沈一元就释然了。
就算长着一张脸,他也不是。
她立刻扭过身,转身之快,也就错过了假小德看着她转身时,眼中的探究。
沈一元在寻找道袍女人的身影。
找到了那个道袍女人,沈一元局促地看了看两旁黑压压的古装领导们,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穿过人群,走到女人身前。
她一走到女人面前,便觉得背后汇聚了很多道目光。
沈一元脊背绷紧,小声地问道袍女人:“姐,你们是在搞什么真人秀吗?请问是宣传什么主题啊?”
能让她这种人当视线中心的真人秀,再结合她的现况,难道是绝症病人的临终关怀主题?
沈一元拘谨地交握双手,垂下眼皮,眼睫毛微颤,“姐,你们拍……拍,都不问人的吗?”
道袍女人愕然,“阿元,你唤我什么?”
方才没顾上沈一元的称呼,这时听清了,成桦又好气又好笑,“没听说过玄狐醒脉前还有失忆这说法,小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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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跟师傅玩笑,你就是真失忆了,今日这玄狐天脉也得开了。”
说罢,就用一种长辈的宽和目光看着沈一元,说:“这种事关修真界众生的大事,哪里是问你就能解决的事。你便是不同意,最后也没办法,拗这么多天,把自己都拗倒下了,可到今日,也还得从病榻上起来,这事,从始至终就容不得你不同意。”
沈一元皱眉抬眼。
她没听错的话,这个人是跟她说了什么修真界,什么血脉吧?
沈一元心里突然冒出个可能率为负的想法。
她试探着,做了下心里预设,才羞耻地说出了那几个字:“我?我是……咳,要去拯救苍生?”
道袍女人一脸肯定,并欣慰地抚摸了下沈一元的额发,“对啊,这是小元的造化。”
沈一元绷不住了。
她早知道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精神病院,大家都在戴着面具演绎生活。
但是现在她真的想说,够了,她真的没有时间陪他们再胡闹了。
她是个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了,还在她这里作孽。
沈一元兔子脾气也急了,她张嘴便要喝止这场消费她的闹剧。
“师父!”
凭空出现的一个少年打断了她。
沈一元愕然、震惊、茫然,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身前的少年,他就……就这么冒出来了?
——什么异世界高科技,当她在圈里贫穷搬砖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下一秒,少年两手捏符,符光大作后半空显出一面悬空铜镜,接下来铜镜的操作,打死了沈一元心里的最后一丝幻想。
铜镜没插电,却开始自动播放出画面。
还是立体的3D图像。
画面里是幽蓝的天幕,在无际的天幕上,有口栲栳大的黑洞出奇醒目。
当黑洞出现,只闻室内一片低呼。
“天道,是天道啊!”
“天道裂洞,何等严重。再不制止,我等便要命绝于此哇!”
“阿元!”
沈一元啊了声,那道袍女人挥开少年,一把攥住她,眼神凝重中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炽热。
同时,沈一元发现室内的那些古代领导们也悄悄把她包围了,她处于人群中心,惊恐地看见这些个人都在用和女人一样的目光盯着她。
他们的目光,好像在证明她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沈一元心里挣扎过,可是一想到自己就是个快死的人了,这辈子过得跟地沟老鼠一样,连自己的善心都吝啬给出,说到底也没给社会做过什么贡献。
但死到临头,有伟大她的机会,她不如就从了。
唉,是金子便会发光,但她用一辈子证明了自己不是块金子,充其量是块泥巴砖,哪需要搬哪儿吧。
沈一元就说:“我死哪儿?”
道袍女人不赞同地瞪了她一眼:“谁说要你死了?真病痴了这孩子。”
……
一刻钟后。
沈一元被打扮得像个皇帝一样出发了。
她头戴十二硫皇冠,身穿金龙大袍,脚踩祥云银剑,登临到了黑洞所在地。
踩剑上天的那一秒,沈一元是智商短暂下线的。
她傻了一样看着身边越来越多的云,脑子嗡嗡的。
修真……修真界,真是她想的那个修真界啊……
沈一元不受控制地低头,想看清脚下的风景,就在这时,负责御剑带她的人,那个“假小德”,他冷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别低头。”
沈一元身子一僵,她差点忘了背后还站着这人呢。
经过一番冷静思考,她也认出这个假小德就是她睁不开眼时,坐在她床边的那男护士。
那个,厌恶她的男人。
3. 003
003
好慢。
时间过得怎么这么慢。
沈一元都快忘了自己有多少年不和人单独相处过了。
身后的男人也没话,但他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
高阔的身形逆着天光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更是令人呼吸短窒。
沈一元下意识想挪动脚步远离身后男人,但是脚尖刚动,忽然一阵狂风刮过,把剑掀得一阵晃动。
她一个滑脚,当即被吓得脑子闪过一阵尖锐的白光,完全没有反应之力,险些跌下万丈天渊。
冷风里,一只干燥有力的大手穿透罡风,及时握住了她的小臂。
那只手略微收紧,再往回轻轻一拉,就把她拉回了剑上。
沈一元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又听背后传来男人低冷而缓沉的声音:“师妹,小心。”
低沉男声滑过耳后,沈一元忽而悚然。
她蓦然觉得身后站的不是个活人,而是只不知道怎么活过来的,身上燃着麟麟绿火的烂朽了的恶鬼。
而这只恶鬼,它还在静静地、细密地看着她。
沈一元思及此,龙袍下刚和他接触过的右臂,宛若也落上了恶鬼的麟粉,不自觉体温下降、肌肉收紧,直至皮肤表面溯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沈一元真的有些害怕这个男人了。
她不敢吱声,幸好天洞逼近,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长剑停空,她强忍镇静,还有一丝后知后觉的恶心,小声道:“现在要干嘛?”
青年男人沉沉地盯了她一秒。
从他角度,只可以看见沈一元乌浓圆润的发顶,还有小半张莹润白皙的脸。
从上往下看,长而直的睫毛衬得女孩子眼弧流畅,宛若工笔描画的眉眼,落着天际白光,神圣又透明。
成玉度沉而黑的眸珠忽地转了一下。
他的视线落在沈一元眼睛上,定了定,又冷冷地移开了目光。
他从来不知她还有这样一双不俗的眼睛。
只是,她却是那样一个蠢笨愚木的主人。
成玉度不动声色地退了退,离沈一元距离稍远,方道:“天道每五十年一动荡。这些黑洞是天道动荡的外现。”
沈一元颤了下眼睫。
她明显感受到了男人的冷淡。
她抿了抿唇,“那你们现在是要把我扔进去填裂缝吗?”
她的问题可能太荒谬,荒谬到成玉度不冷不热地扯了下唇角,“师妹不要玩笑了,尽早将天洞弥和,早些回去。”
他一刻也不愿和她多待。
沈一元能察觉到他的排斥,她不知道他怎么有如此确信的姿态,认为她对他的厌恶一无所觉。
明明他全身上下都外放着讨厌她的信号。
沈一元沉默了会儿,说:“我不会。我听你的。”
听你的——
成玉度闻言,几欲讽笑。
惯会假惺惺这一套。
“好。”成玉度敛眸,如玉面庞神情不明,“师妹当心了。”
沈一元闻言,内心警铃响起。
果然下一秒凌空而起,脑中因惊恐而冷静全失,脚一下软了。
手臂下意识想扑住什么,然而遽然升空,反应不及,指尖刚摸着点冰凉细长的实物,赶忙救命稻草似的抓住时,她已全身悬空,忽离长剑和成玉度四五丈之高。
在高耸入云的天空上,毫无依仗地悬立着,这样的感受宛若濒死。
高空中的云浓厚无比,穿过沈一元的脸侧,那冰凉虚无的感觉让她加剧了此刻的恐惧。
心脏骤停,只觉身后罡风如风妖一样裂开了大嘴吃她,她脸色煞白,眼泪急促促随着呼吸掉了下来。
她哭着往下面看,如今只有一人可以帮她了,她颤抖地看向成玉度。
不妨让好些泪滴到了他的脸上。
“……”
原先好整以暇观赏沈一元狼狈姿态的青年男人,被几滴滴到眉心与眼角的泪弄得一怔。
他皱了皱眉,垂眼,抬手撷掉脸上湿润,而后又抬起脸,狭长幽黑的眸子慢慢地眯了起来,他盯着空中的少女,尤其盯住了她被泪湿的脸。
在哭。
……又哭。
她如今竟然是这样的爱哭么。
下一秒,他轻扯唇角,眼里的阴暗快从那双形状明秀的双眸里溢出来。
好,实是好。
他近乎屏气凝神地看着她,沈一元无助的姿态仿佛取悦了他。
他望着她,从见她伊始便从心底烧炽起来的恨焰忽地跳了一跳,似乎熄灭了下,又或者是燃得更烈了。
静静数了几息,成玉度方将修长的手指轻飘飘一抬,而后银剑缓缓上空,靠近了沈一元。
“师妹真是长进,只睡了这两日便连凌空诀都忘干净了。”
说罢,他伸出剑指,迅速地在她肩后点了两点,只见银白法莹一闪,沈一元奇迹般感觉脚下踩着了实物。
漂浮的身子更似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掌握在手心里,风雨不透,平稳如室内。
稳定的那一秒,她劫后余生地抚住自己,深深地喘了几口气。
而在她抚着心口平息气息时,成玉度就在她一旁,微微眯着狭长的双眸,打量着她。
少女脸色苍白无比,失神的脸上还残余着方才的惧色。
是真的怕了。
成玉度看着看着,突然凉薄地笑了一声。
她少时竟畏高。
可就这般畏高的人,一旦称了帝,却又敢迫人在万丈高空里胡闹。
成玉度的心又冷了些,漆黑的眸珠神经质地跳了下,视线如蛞蝓般爬过沈一元青涩细巧的五官。
少女精巧的五官组合出一副一无所知的表情,
而她一无所知的模样在成玉度的眼中,竟然让他想起了无辜无害的幼兽,可爱到让人生了怜。
可她愈这样可怜,一旦思及她日后的荒唐昏昧,又觉得这层无辜的表象是何等的狰狞而可恶。
可恶……
沈一元后怕之中,忽觉得后背寒毛耸立。
好像,好像是给什么冷血动物盯上了。
她被蛇咬过,和那条扭曲立起的冷血畜牲狭路相逢时,她也如此刻,脊背生寒,浑身发凉。
可在这天上,绝不可能有什么蛇。
沈一元狠狠地闭了闭眼,她努力把心底冒出的冷怒压了下去。
怕到了极致,便是愤怒。
现在她也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身后这个男人搞的,他在故意地折磨她!
沈一元深呼吸,低着头缓缓道:“可以开始了吗?我、我很累了。”
成玉度把嗤笑声抑进喉咙里,他压抑着,用一种怪异而冰冷的声线道:“还没开始,就这样疲乏,阿元,阿元真是……”
沈一元听见他古怪的声线,当他莫名停顿了下,二次呼唤她小名时,她心口一跳,强撑着不回头去看他,只好焦急地说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现在怕,我很怕,师兄我求求你,你快教我做完事带我回去吧。”
她一连串说完了话,话音落地都没意识到自己喊了对方一句师兄。
但是成玉度听得清清的。
他默了默,心尖不知为何缩了下,尖锐的酸胀感从心底深处幽灵一样缠了上来。
成玉度喉结微滚,感到喉间一阵的收缩。
他是没想到,时隔多年,在巨大的物是人非与无数的戕害仇恨后,他居然还能再听到她这一声,师兄。
瞬时间脑中浮出沈一元日后的无数种表情,她的所有荒唐和无情都还鲜活如昨。
所以最后,成玉度在心底解释,因为他太恨她了,所以总能这样病态地发现她所有微妙的不同。
他恨沈一元恨到这样的地步,若是她死了,他便能停止这种病态的敏感了。
等她死了。
成玉度抬起眼帘,沉沉地看向天际里如巨兽喉道的黑洞,而后又阴沉地看向了前方的沈一元。
只要她死了……
……
沈一元从天上下来的时候,身体不知道是惊吓过度,还是原先就有毛病,她半途中晕了。
晕之前,她只记得自己腿脚一软,而后便从剑上栽了下去。
耳边骤然加剧的风啸短暂地撕裂了沈一元的昏沉,她在仰面跌落的那两秒里,似乎看见了那个厌恶她的男人面对她的坠落,露出一种惊愕而茫然的表情。
那个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好像让他阴沉漆黑的面具裂了道口子,从裂缝里,她恍惚窥探到了男人血淋淋而狰狞的内里血肉。
但他只是刹那间又阴沉如昔,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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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美的丰容微微垂下,俯瞰着她跌进万丈天渊里。
一秒,两秒——
沈一元撑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第三秒——
成玉度骤然收紧了双手,弃下剑连凌空诀都忘了掐,只以肉身投向沈一元,凌厉的天风瞬间吹开了他的发髻,三千鸦发乱了视线,但在混乱的视线里,他眼角却捕捉到沈一元手心里有一点莹色。
——他的簪子。
沈一元被他故意抛向上空时,她慌忙扯下的救命稻草,原是他发髻上的簪子。
沈一元手指是那样用力地攥着他的发簪,便是在晕厥坠落的这时候,也丝毫没有放松。
仿佛——仿佛他真的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成玉度瞳孔一缩,他突然像回神了,立即掐起法诀,用灵力止住了沈一元的坠落速度。
可他只先止住了沈一元的坠落,却又在一个莫名的失神间,忘了止住自己的坠落。
世界像突然按下了暂停键,喧嚣的风声没有了声音,飘扬的黑发固定了弧度。
成玉度坠到了沈一元的身侧。
他看清了她。
少女仰着紧紧皱着眉的脸,两条细瘦的手臂死去一般垂在身体两侧。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姿势,成玉度想起沈一元被抽完真魂后,她的“尸身”便是这样的姿势。
“阿元——!”
成玉度骤然伸手,但就在这瞬间,世界似乎恢复了正常,他急遽坠落,伸出的指尖只碰着了沈一元的指尖
指尖交错的刹那,他坠入天渊。
……
“你玉度师兄把你抱回来的,虽然你们回来的时候你晕了过去,他也受了罡风的割伤,但好在他成功助你在天道下将血脉觉醒。如今天道已承认了阿元的玄狐血脉,天洞弥合,修真界又可以平安度过剩下的五十年了。”
成桦说,顺带着把沈一元扶坐起来。
沈一元刚醒来,便带着两分忐忑和紧张,称自己失忆了。
成桦一愣,但竟然很快接受了。
“玄狐血脉特殊,承继天运,血脉觉醒时难免有诸多意外。幸好阿元只是失忆了,身子康健便好。”
所以在成桦的介绍下,沈一元才知道刚才那个男人就是她的师兄成玉度。
成玉度是面前女人唯一的儿子,也是整个宗门最有前途的剑修。
而沈一元是成桦的幺徒,入师门后师父经年在外游历,她的修为都是成玉度一手教出来的。
她天赋不高,称得上是极差。
玄狐一脉的血统关系天道,所以就算她是个修为废物,也能让成桦这样的修真界大能收她为徒,并让自己天赋异禀的亲儿子教她。
总结来说,沈一元就算什么都不会,只要活着,就能享尽富贵、美貌与长生。
沈一元闻言,震愕之外,更有惶恐。
好运气来的太突然,她心中骤然生出偷盗的惶然。
这是她苦了半辈子换来的奖励吗?还是说,在这份好运之后会有更深重的灾难在等着她?
因为惶恐与不安,沈一元想起成玉度,想起他对自己的厌恶和排斥,竟然微妙地希望他永远厌恶她。
好像他的厌恶为她的好运上了层保险,能让她这个乍富的穷人心底得到一种安慰。
想到这,沈一元不自觉捏起了拳头,却忽然感觉手心有点硌。
她摊开手掌,低头一看,掌心里静静地躺着跟碧玉簪子,可惜已经断成了三段,彻底坏了。
成桦跟随着沈一元的目光看去,看见那碎簪子,咦了声:“这不是你送给玉度的簪子吗?他戴了这么多年,可珍重了,怎么断成这样?”
成桦拿起一根断玉打量着,眼中思索,“上面有玉度的灵息,怎么看起来是他用灵力催断的。”
“难道是……”她想了想,得出结论,笑着对沈一元说:“可能是你玉度师兄担心你握着簪子被簪尖戳了,这才断了玉,看来他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吗?
沈一元看向剩下的两截断玉,脑中没有关于这簪子的一点记忆。
师父说成玉度很珍重她送的这根玉簪,可是她却觉得,真有那样珍重吗?
他分明厌恶她,想她死呢。
沈一元还记得她栽下剑时,成玉度脸上的阴冷。
4. 004
004章
午后,沈一元躺在床上,默默消化着自己的滔天好运。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绝世好命,就这样降临到了她的头上,这跟彩票中了一亿块有什么区别!
沈一元两眼直直地盯着头顶的金丝勾画纱帐。
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她这个底层社畜受尽上天的白眼后,终于要……要翻身社畜把歌唱了吗?
沈一元忽然弹坐起身,她两手撑在身侧,空茫的眼睛渐渐聚焦,黑眸里的眸光愈来愈明亮。
上辈子爸死妈亡的天崩开局她都撑到最后了,当社畜把人样都当没了,死的时候要多惨有多惨,这辈子有这命,肯定是她上辈子当牛做马换来的!
她值,她该!
沈一元脸上渐渐带了笑容。
终于到她一手好牌的时候了,她想开了,以后不管有什么灾难诡计等着她,她大不了又是一死,现在最要紧的事只有一件:享受人生。
她的自由,她的富有,她要的所有现在都拥有了。
心想事成!
“阿元师姐,您笑什么啦?”
沈一元被突然出现的少年声吓了一跳,她惊弓之鸟般扭过头,正和一双弯弯的瑞凤眸对上。
她一愣,而后下意识道:“是你……”
刚才带着3D投影凭空出现的少年。
周而始笑眯眯地说:“是我呀,阿元师姐。”
少年利落地拖了张椅子,反手把椅背转过来,他双手握着椅背,下巴端在椅背顶端,看着沈一元笑道:“听说师姐血脉醒成了,那天道大洞也给缝上了,辛苦了师姐,师姐如今可是我们全修真界的救命恩人呢。”
其实没什么辛苦的。
只是用簪子戳了点指尖血,然后血被天洞吸进去了,就跟滴血认主了一样,天道爽快且自动地把洞合起来了。
沈一元尴尬,扯了扯唇角:“应、应该的。”
“师姐真是深明大义。”少年笑眼弯弯,语气里带着两分自然的亲昵,“以前师姐总说受人束缚的事宁死也不做,如今见修真界危急,还是违心做了。师姐真好呀。”
“是吗……”
沈一元完全不记得自己以前说过这话了。
虽然修真界的她和自己原来世界是同一张脸,但是病死时已经形销骨立,失了人形,面对自己现在健康而丰白的皮肤,她还是有些陌生的。
她应该属于魂穿,那么原身的灵魂存在么?
听成桦师父和面前少年的描述,原来的自己,似乎是个很肆意很烂漫的女孩子。
……真好啊。
她现在算是顶替了她的美好人生吗?
内心那种偷盗的感觉更重了呢。
沈一元抿紧了唇线,不知如何答话。
周而始见状,灿亮的瑞凤眸闪了一下,一丝诡谲的情绪从眼底划过,然而瞬息间又恢复了灿烂的少男天真模样。
他把头歪在搭起的胳膊上,眨眼望着沈一元,“师姐如今可真是可爱啊。”
“…………”
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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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尴尬到脸红。
她平生哪里被如此夸奖过,更何况还是被个明显小自己好多岁的少年夸奖。
她干笑了两声,拒绝道:“没有没有。”
周而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明朗地大笑道:“好像师姐从天上下来一趟就浑然变了一副模样,怎么回事,当真是做起救世主了,自发生了美德了。”
沈一元脸色一白。
她在这一秒里才察觉到少年隐藏的恶意。
可……怎么回事,她就这么招人恨吗?
沈一元还未说话,少年起身,笑吟吟地对她弯身致歉,“师姐别误会,我是跟师姐玩笑呢。师姐作为大救世主,不会计量我这个无名小卒的些许冒犯吧?”
沈一元哑然,半晌,讷讷道:“我不记得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周而始一愣,而后大笑:“哈哈哈哈——”
他先是笑得正常,但是笑的时间逐渐变得长久,沈一元便觉出他的异常和病态来。
这时少年突兀地止住大笑声,然而脸色还是那种笑到缺氧的酡红色。
他压着劲瘦的腰身,弯眸盯着沈一元,盯了几秒,忽然意味不明地说道:“师姐,我是周而始,你最喜欢的……小而。”
沈一元下意识抗拒后退,避开了周而始的目光侵略。
少年看见她的反应,勾了勾唇,直起身,又静静地看着沈一元几秒后,用一种叹息的口吻说:“刚才拿着窥天镜进来的是我的兄长,周而复。”
“师姐,不要错认了。”
5. 005
005章
沈一元下午就见到了周而复。
果然和周而始长一个模样,五官锋锐,骨秀神清。
见到他的时候,成桦师父正带着沈一元去药王峰拿药,途中遇到了周而复。
“成桦尊者。”对面的少年男子微微垂眉,掐诀行礼。
成桦除了对沈一元和颜悦色,对自己座下的其他弟子都很冷淡,更不说周而复并非她座下弟子了。
“嗯。”成桦面无表情道:“你师父候着了?”
周而复的师父是药王峰峰主,文其谋尊者,历来医修也修卜,文其谋足不出峰却晓知天下事已是人人皆知的本领。
成桦本以为文其谋这个老小子也终于顶不住各方压力,要保她的乖徒时,周而复却说:“师父不日前已闭关,今日是弟子自作主张,在此专候尊者。”
闻言,成桦皱起了眉头。
沈一元站在成桦身后,自以为很隐秘地观察着周而复。
周而复虽然和周而始长的一样,但是他一开口,就能让人认出他和他弟弟的区别。
周而始爱笑,这人却表情不多,比他弟弟似乎沉稳很多很多。
沈一元被他弟弟上午那一吓,免不得想多看周而复几眼,想看看他是不是像他弟弟那样对她心存恶意。
但是看了又看,周而复和成桦师父只是在平常地对话,像个礼貌的NPC一样刻板,脸上一点异样的表情也没有。
沈一元微微放下心,转移走了视线,开始随意地看向旁边的灵花灵草起来。
就在她移开视线的那一秒,周而复垂下的眼睫动了动,余光迅速扫过右前方的少女,薄唇下意识抿紧了。
“你师父,”成桦冷笑了声,“真是好样的。”
周而复躬身尊敬,余光收回了说:“师父想必是知道尊者今日尊驾来此,早几日便命小徒打开了护山大阵,专候尊者尊驾。”
成桦皮笑肉不笑,“那他是不是还算出了,我为什么来你们这座破山头呢?”
周而复淡声道:“师父没有特意交待小徒,但小徒斗胆起了几卦,知是和……”
言至此,他抬眼,看向沈一元。
他不必言尽,沈一元也知道是和她有关了。
沈一元不知为何,刚才周而复低头的时候她还很顺眼,现在他一抬头,尤其是抬头静静地看着她,她立马心里生出排斥和厌恶来。
但是社畜多年,这点虚伪还是有的,她急忙压下内心这股厌恶,脸上僵硬地笑了笑。
然而无论是成桦,还是周而复,都在沈一元对周而复心生厌恶的那一秒里,看见了她紧皱起的眉头。
成桦心里暗叹一声好样的,便颇为矜傲地扬了扬下巴道:“小子,你也不用在本尊面前卖弄,你和你师父本事再不错,本尊看不上便是看不上。”
成桦去药王峰的欲望在此刻彻底熄灭,她牵起沈一元的手,转身前顿了下,对周而复缓缓道:“文其谋贼心歹毒,你弟弟其他本事没有,就学你师父这颗歹心学到出了师。你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我作为你前辈,不能不劝你几句,小子,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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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好好的,趁早出去游历,离你师父和你弟弟越远越好。”
周而复听成桦说这话说了两次。
第一次听时,他太年轻,不懂,很排斥。
现在再听,他微微闭眸,静了两秒,突兀地向成桦深深地行了个礼。
行完礼,他起身,眼神有一瞬不受控制地落在成桦一旁的沈一元脸上,但只有这一瞬间,他就把所有都掩埋了。
沈一元其实有短暂地感受到什么,但当她去看周而复的时候,对方已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
这时,周而复用一种奇异的,疲倦而冷淡的声线说:“多谢尊者。”
成桦不再多说,带着沈一元离开了。
沈一元离开前,若有所感地回了下头。
这一回头一看,她惊了一跳。
周而复用一种沉沉的目光看着她。
见她回首,竟对她微微扯了下唇角。
沈一元这才发现,他的唇是那样没有唇色,好似生了重病的病人的唇。
而他不止是唇色如死人,他整个人,都如盖了阴土的死人,散发着灰暗的暮气。
沈一元再不敢看,连忙收回了目光。
掉过头走出很远,沈一元眼前还浮现出周而复的脸。
他的眼睛……眼神太古怪了。
像什么将死之人临死前看着自己的遗物。
沈一元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寒了一身的血,她遏制自己不再深想,眼睛胡乱地瞅着自己房间的摆设,企图用新世界的一切抹掉自己刚才可怕的想法。
6. 006
006章
师父喊沈一元去用饭。
一元到了师父洞府,方发现师父身边有好多陌生人。
她往前走的脚一下子僵住了,社恐属性爆发,她不知该继续上前还是逃回自己房间。
成桦看见她的窘样,笑了。
“真是病了一场把魂都丢了,一点不像从前的活泼了。”成桦边笑边走过来,牵上沈一元的手把她往前带。
到了那一大堆陌生人面前,沈一元还没打招呼,便看见那堆人对她很友好地笑了笑。
沈一元略微松懈,回了个笑容。
成桦在一旁看到,便介绍道:“他们是各大宗派的大长老,今日来是特地为商量你的事的。”
什么事?
发现她不是本人了?
沈一元僵住,“什、什么事情?”
“别紧张,”成桦摸了摸沈一元的手,压低声线道:“不是坏事。”
沈一元不敢放松,觑向众人。
这时众人里有个白发如雪的男人走出来,慈和地对沈一元说道:“一元小友别怕,今日我们是来找你商量的,不会强求你做甚。”
说罢,他抬手一挥,银白的道袍在空中划过一道白鸽似的光弧,沈一元有瞬间被他大袖上的白光眩着了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男人。
男人白发柔顺,只用一根墨玉簪子松松挽着,几缕雪丝落在鬓间,更衬得眉间一点红痣圣洁。
沈一元才发现这男人特别好看。
长得跟仙侠游戏里的绝美建模一样,可他本人好像不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衣裳和发型都拣极其简朴的,穿的比沈一元身旁的侍子都不如。
可架不住他生得太好看了,什么破烂到他身上都好像自动变成顶奢了。
乍一看见这美到超现实的男人,沈一元宛若中暑般回不过神,脑中只一味的有眩晕感,像是给烈日晒着了的竹叶,莫名蜷燥。
可比自行惭秽先一步到来的,是旺盛的毁灭欲。
毁了他!
这心思一冒出来,沈一元也被自己吓了一下。
她承认自己不是什么伟光正的人,尤其是在看到那么多人比自己过得好的时候,也有嫉妒和怨恨等阴暗的小情绪。
可是再穷,沈一元也没干过一件害人违法的事情,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普通的、有点懦弱的老实人而已。
所以怎么可能见到一个漂亮过头的人,就想要毁了人家呢?
沈一元立刻被自己过激的想法惊醒了,什么眩晕也都没了,只是慌忙收回了看那男人的眼神,抿紧嘴当定了鹌鹑。
她有意远离男人,男人却无意中靠近她,靠得越来越近,那身素白的袍子很快挨着沈一元的肩侧。
纯白的布料虚虚靠着她肩上绣的金色团龙密纹,男人幽淡的清冷的香气渐渐密不透风地裹住了沈一元周身的空气。
“……你干什么?”
沈一元惊弓之鸟,弹出了男人的气息范围。
那男人,包括在场所有人都有点茫然,不解地看向沈一元。
沈一元一下又聚焦了那么多目光,脸唰地红透了,她慌乱眨眼,胡乱道:“我、我不习惯有人、有人离我太近了。”
……
周围寂静了一瞬。
“好可爱……”
但突然间,不知道是谁用黏腻的声线说了这么一句话。
沈一元兀地瞪大双眼,慌张朝人群里瞧,可是没看见一个人张口,也没一个有异样的脸色。
但是,她明明听见了——
“好可爱。”
这次,是更加黏腻而潮热的语调,而且几乎就近在咫尺了!
沈一元蓦然看向现在离自己最近的人,那个白头发的男人,她颤着声音,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男人困惑地皱了皱眉,美人蹙额,最叫人心折,他也许不知道自己美貌,但他一定因此获利。
譬如此刻,沈一元因见了他蹙额困惑的样子,竟然也在心里耐不住狂喊可爱。
但她又觉得太不对劲了,她对男人是敬而远之的,长得再美的男人她也不可能喜欢到心里狂喊可爱,甚至恨不得上前抱着人亲两口的程度。
太古怪了。
太古怪了。
沈一元一旦察觉自己竟然对刚见一面的男人心生各种异样感情,她不由悚然,连连后退几步,意志慌乱中,突然灵光一闪,意识到她现在是在另外一个世界了。
一个,人可以修仙,有妖魔鬼怪的异世界了。
所以,所以刚才不是“她”在喜欢这男人,是有人,有人在“操控”她的思想,在让她喜欢他!
几乎是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沈一元忽而整颗心如浸入冰水之中静了下来。
她如破迷障,劫后余生似的大喘了两口气,眼神也冷静清明得不可思议。
沈一元立即远离了雪发男人,靠近了成桦师父。
“真可惜,又没骗到……”
但那声音又传来了,沈一元谨慎地观望了下四周,的确没人听见这声音,也就是说只有她能听见。
是、是妖,还是鬼啊?
沈一元发憷,一把攥住了成桦的手,扭头把脸埋进了成桦师父温暖的颈窝里了。
成桦一愣,而后立刻扬起唇角。
她摸着沈一元后脑柔软的黑发,心里生出细微的柔软,好像沈一元是一只胆小怕人的猫,而她是有幸被这只胆小鬼信任的唯一人类一样。
莫名的成就感。
所以成桦师父现在看在场人都很得意,眼风扫过众人,手还在温柔地抚摸着沈一元的头发。
“阿元,怎么啦?”
成桦的声音柔得像水一样。
在场人听闻,不可思议地看向她,由而又看向她怀里的沈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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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元的年龄在玄狐一族中算得上很小,她化形才十七年,还得差个一年半载才达到凡人标准的成年。
所以她看上去总是有点稚气的。
站在面貌四十多岁的师父旁边,又是挨着师父,头倚在师父肩上的姿势,莫不提有多幼弱可怜了。
众宗门长老不由得心尖软软,情不自禁地夹着嗓子说话。
“呀,一元小友这是……”
成桦充当大家长的角色,严肃了神色解释道:“阿元怕生,你们今天招呼都不打就一股脑全涌来了,可不吓着她了。”
其他长老闻言,就一边奥奥的应着,一边哎呀哎呀拿喜爱的眼神瞅着沈一元。
沈一元尴尬得无以自容。
就算……她现在年纪是很小,但毕竟上辈子也是过了几十年牛马生活的成年人啊。
社畜一年顶十岁,她三十岁死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活了上千年的厌世老妖精了。
乍然被当成孩子哄,还真是……哈哈。
沈一元站直了身子,打着干笑:“我就是有点累。”
“对的,你刚将天洞弥合完,现在肯定是精力虚怠的,看我——”
成桦握住沈一元的手,她口中似乎默念了什么,沈一元便感觉自己和师父贴合的掌心处变热了。
不过三秒,成桦松开手,沈一元当即觉得自己神清气爽,宛若站在瀑布下,闻着清澈的水汽和清新的草香,疲倦一扫而空。
沈一元心内感叹,修仙,真好啊。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师父应该是给她传送了类似于灵力的东西吧。
光这么三秒,她就觉得身体都轻了,浑身犹如大补了一番,说不尽的劲头涌上心尖,身心舒服无比。
怪不得人人想修仙。
沈一元身体轻快了,连带着刚才听见神秘声音的阴晦少了不少。
正当她准备笑笑,问成桦接下来要做的事时,那个雪发男人又开口了。
而就在他开口的瞬间,沈一元便发现自己心头的阴霾又重新聚拢,她又觉得阴冷,又觉得阴晦,对那男人的毁灭欲更是旺盛到她自己都控制不住,光是听见他声音都想把他……
把他……
“把我杀死,将我腹中的孩子也剖出来做丹,给你,给君上,给你延年益寿呀君上……”
缠绵的男声滑入耳中,沈一元浑身的血都在这瞬间冷了。
她愕然望向雪发男人,那男人却只是慈和地、如长辈似地看着她。
沈一元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他:“是你在说……”
雪发男人微笑着,仿若不解她的话,还微微侧了下头,绯红而美好的唇瓣微启,声如温玉:“一元小友怎么了?”
沈一元呼吸一窒,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晕之前,她分明看见了那男人唇角扬起的弧度在加深,他在笑她!
7. 007
007章
沈一元昏迷期间,浑浑噩噩不知外间发生了多少事。
只是觉得鼻尖浮动着各种香。
甜腻的、清冷的、浓郁的、清浅的……
眼皮上也跳跃着各种光影,五光十色的光线在她面前交汇与凝聚,渐渐所有光影聚成一只迷离的媚眼,隔着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黑雾状东西,在阴冷却又极具情意地盯着她。
盯着她……
渐渐地,那眼睛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沈一元看见它收缩又放大的瞳孔,那不断变换的扭曲的瞳色,光怪陆离,狰狞可怖——
沈一元深陷梦魇,这只眼睛吓得她不由紧咬了牙关,几欲要从牙口里挣出舌尖血来,而后一口鲜血喷开那诡怪的独眼!
可是没用,没用,她徒劳地呢喃着,恐惧着。
那眼睛似乎“听见”她的呢喃,修长的眼弧弯了起来,独眼深处透出了深深的笑意。
紧接着,沈一元便听见耳边有湿冷的气息,附着她耳后,说话时冰冷的气息蛇一样游过沈一元的脸颊,激起了她浑身的战栗。
那声音说:“君上,您也来陪我吧……”
沈一元本能地摇头,哭着摇头,“不、不要、不要!”
那独眼见着她卑弱,立刻迸出一串大笑声。
笑声像蛇鸣,阴冷又尖锐,沈一元只听了一声便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蛇齿吞嚼了、酸化成腐水了。
她只是感到一阵阵的酸冷和瘫软,生的欲望在这魔鬼一样的笑声里完全给窒息了,她刹那间想起自己缠绵病榻上的最后时段,也是这样无力,这样瘫软。
生病……
对了,她生病死了……她死过一回了。
她都那样凄惨地死过一回了……!
所以凭什么,凭什么还要来作践她!
沈一元突然心底里冒出炽烈的怒火,被压羁多年的愤怒在此刻一股爆发了出来,烧天似的黑焰从她灵魂深处滚滚燃了起来,几乎瞬时间点燃了她的梦魇。
那独眼的梦魇恍若真被她的怒火烧着了,尖叫之后尖笑了一声,狰狞地消失了。
沈一元下意识想松一口气。
可忽然——!
无数只眼睛冒出来了,像春生的苗一样烧不尽地在她梦里扎根了!
沈一元几乎也要尖叫,可恐惧到了极点,她竟然只能头脑一片空白,怔然地淌下了冰凉的泪水。
但也奇了怪,她不试图蛮力对抗这些怪眼时,光只是流着泪,显示等待这些眼睛的迫近时,那些眼睛竟像看见主人受伤了的恶狗一样,又流着涎想去争食她的血肉,又贱骨头瘙痒着要去舔掉她的泪。
沈一元搞不清它们,只是在梦里见到它们齐齐停下了对她的恐吓,而都聚在一寸角落里恶狠狠且躁动地死盯着她。
这时,外界的声音如晨光叩开了沈一元昏沉的思绪。
“还是得登基,登基吧,一切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
“不行,必须听阿元的。你我都知道阿元不喜欢束缚,还是这样一个位置!她若是坐上,该是何等的受缚!”
“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便是她本人,也说了不算了!你没收到……天道的传讯吗?”
“……可是……”
“唉,登基吧。”
一声悠长的叹息,彻底打破了沈一元似乎会被搅缠至死的噩梦。
她大叫一声坐起来,苍白的脸上余惊未褪。
成桦一惊,奔走过来握住沈一元,失声焦急道:“怎么了?”
沈一元梦魇乍破,尤然回不过神,她的眼神失了聚焦,眼前不断地浮现出那些诡怪的眼睛。
成桦察觉到她不对,立即握住她的手给她输送灵力,如此过了会儿,沈一元剧烈跳动的心跳才平缓了下来。
沈一元怕急了,反手攥住成桦的手,“眼、好多眼在看我!”
成桦皱眉,“眼?什么眼,眼睛吗?”
沈一元不停点头,她从没受过这样深入骨髓的恐惧,本来胆子就不大,现在被吓得眼泪直掉。
“……好多,好多眼睛……”
成桦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和身旁人对了个眼神,而后坐到沈一元身旁,慢慢引导道:“什么样的眼睛?眸色看得清吗?”
沈一元光是回忆那梦魇都觉着胃袋收缩,手脚发冷,可她还晓得只要醒了就安全了,梦外没有那些眼睛。
她滚了滚干涩的喉咙,努力压抑住喉间的颤音:“好像、最大的是黄黑色的。还有其他颜色,也有黑色的,太多了……都是不一样的,都是独眼……”
成桦安慰道:“没事的乖乖,梦而已。”
虽然这样说,但成桦的神色却愈发认真。
修仙人不轻易做梦,沈一元又是命系天运的玄狐,该是百年无一梦才是。
然而自今日从昏睡中醒来后,阿元便屡屡噩梦,这实属异常。
本来不想去找文其谋的,但按照现在这样子,是必须要去找一趟了。
只是在找文其谋前,成桦斟酌了下,对沈一元道:“阿元,师父跟你说件事。”
沈一元神色茫然,点了点头,“您说。”
成桦难得心生忐忑,她避开乖徒的眼睛,轻声道:“我界内公会早在你降世时,便商议好了一个决定,本来说待你命脉觉醒再由你决定通不通过。但现在……怕是你不同意,也不成了。”
成桦的反应让沈一元也忐忑了起来,她难道还没开始享福就要失去一切了吗?
意识到这一可能,沈一元大感不公,由而怨,由而恨,更而委屈。
可是这时又没掉眼泪,她把头埋了下来,声音低低地说:“没关系。”
没关系,眼前就活着,也很好了……
成桦听到沈一元低落的嗓音,心疼:“阿元,你不要委屈,公会长老们最初说效仿凡间让你登基时,我道也不好,皇帝身上责任那样大,不如你在我们玄微宗自在。可……谁又想到了,午时刚过,天道便给修真界所有人都下了天谕,你如今是必须得登基了……”
登基?
谁?
我?
沈一元使劲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什么,抬头惊愕,“登基?我?让我当皇帝么?”
成桦沉重地点了点头,拍着沈一元的手背,“委屈你了阿元,委屈你了。”
沈一元被这个信息砸得头晕眼花,她伸出手止住成桦心疼的叹息,甩了甩头,“等等等,师父你确实说了让我登基,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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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皇位,登基那个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皇帝是吗?”
“这种事怎会骗你,”成桦担忧道:“阿元,没事吧,怎么这幅样子,被吓着了?”
沈一元用手背捂了捂眼睛,闷声:“师父,我是不是还得……付出什么代价?”
本来重生一世已经运气极好,老天还闷不声必须要她当个皇帝,当真不是要把她捧得越高,摔得越惨吗?
不久前才建设好的心理盾牌在新的挑战前瓦解,沈一元就等着成桦说下一句,说出让她要付出的巨大代价。
成桦的确是说了,说的是在她这个师父和整个修真界人看来的巨大代价:“阿元,你这样……师父心疼。我知道你本就命系天运,承担整个苍生安危已然重担在肩,如今还要坐上龙台,承收我界各方朝贡阿谀,更是压力如山。但这就是命,修真百年,独命之一字难解,咱们便……认了吧。”
成桦说完,本以为要见着乖徒生气,谁知过了半晌,竟见沈一元放下挡眼的手,满眼希冀地问她道:“师父,这天洞下次什么时候破,我多去补几个,不然干吃白饭,心里不踏实。”
“诶,你这孩子,”成桦轻轻打了沈一元一下,佯怒道:“净说些胡话。”
沈一元微微笑,“师父,我问真的,我真的要去当皇帝了吗?”
成桦转缓的脸色又绷了绷起来,她轻声哄道:“阿元,再过两个时辰,我界各宗都会派出人来,到宗门里向天道宣誓,永远供奉沈一元为君,君在上,界内尽是臣属。”
“阿元生来便背负天命,护佑苍生,天道誓,是我们向阿元的护佑献出的酬报。”
这话说的,她确实是有点压力山大了。
沈一元试探:“师父,这天洞不是五十年才出现一次吗?在天洞没出现的时候,我是不是还要做其他事情,比如批折子?”
“五十年弹指一挥间,这样短促的间隙里,不可能要你做甚的,阿元也需不着管理什么俗务,凡间帝王满手鲜血还得提心吊胆,我界无需如此。你任上只管活得开心些,便是我们这些臣属的造化了。”
…………
长久的沉默之后,沈一元心绪变化万端,最终,她选择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真的……”
“朕的天命如此,仰赖天德,躬行秉志……”
长长的一串铸词念完,沈一元迎着万万人的仰视,被修真界第一大宗玄微宗宗主戴上十二硫君王冠冕。
冠带穿过少女的下颚,系成的那一刻,青天里九十一道腰粗紫电乍响,纵横八荒的天道之气澎湃降世。
对于即便是渡劫大神来说都难以招架的天道紫雷,最终落到沈一元身侧,却只如温柔的春风般抚过沈一元的脸颊。
沈一元若有所感,抬眸上视,似和一双平静而温和的黑眸对上了。
不比噩梦里独眼诡怪,这双黑眸宛若包容万物的沉静,静静注视着她的时候,让她上辈子受了整整三十年的非人委屈都淡化了很多。
沈一元知道,看着她的,就是他们口中的天道。
而她,是天道在此界唯一的天命人。
他们说她是天子,现在都跪了下来,尊她为——“君上。”
万岁,万岁,万万岁。
8. 008
008章
登基大典后两日,沈一元被迫见了好多人。
那真是好多人,成百上千?还是成千上万?
沈一元自己都弄不清楚了。
最初的时候,穷人乍富的虚荣心让她很享受数不清的尊崇目光,但是一天下来,她只觉得头顶上的十二硫冠压得她脖子都快断了。
一天接见结束,沈一元只想倒在床上大睡特睡。
但是成桦师父把她薅起来,说晚上还要赶赴一场登基宴。
四方八宗有头有脸的大能都会到,而她作为宴席的主角,缺席不能。
看见沈一元困乏神色,成桦无奈一笑,从自己弥子戒里拿出一颗顶级灵丹,递给沈一元服下。
不愧是顶级灵丹,沈一元用下后当即神采奕奕,一扫疲倦之色。
而且不苦。
沈一元边回味边想,这可比牛马咖啡好用多了。
只是她没想到,到了修真界也有酒桌文化。
她一上桌,各种灵酒便齐齐敬上来了。
当社畜的时候,喝酒把胃喝得千疮百孔,她本来一闻到酒味就生理性厌恶,这灵酒虽然有延年益寿的好处,但是酒味仍在。
沈一元不知深浅,别人敬酒她便喝,结果喝不到半杯,胃袋便痛苦地痉挛起来。
她痛苦地皱起眉,酒杯抵在唇边,酒水是一口也咽不下去。
但是敬酒的人是个白发鹤颜的长者,她正要强颜喝下,谁知敬她酒的那个什么长老突然痛苦地捂住了肚子,道:“小友……”
小友还没说完,那长老似乎痛苦加深,立刻改口道:“君、君上,您快快放下酒杯,放下酒杯罢!”
沈一元不知所以,有些惶然放下。
便见她一放下酒杯,那长老便松了口气,勉强直起身,对她行礼道:“老朽不知君上不喜喝酒,方才唐突了。”
说罢,他连斟了三杯酒,而后一饮而尽。
灵酒再好,也是醉人。
就是修为至金丹期的他,三杯喝完脸上也飘了红,不过长老仍然强撑冷静,对沈一元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才退下。
沈一元尚在茫然之际,成桦上前,拍着她手,给她识海传声:“阿元你身系天运,我等修士都在天运下生活,故而你的喜恶便牵及我等道运。若有人逼你你做了厌恶至深的事,天道自会察觉,进而惩戒该人。方才这长老不知你不喜喝酒,令你为难,故而被天道罚了。”
沈一元初闻此言,觉得简直荒唐。
怎么可能……做梦都没有这种好事好吧?
可是当看见满桌大能以酒敬她,而只和善地说她喝点灵茶便可时,她便知是真的了。
在此刻,她对自己玄狐血脉的含金量有了更深一步的认知。
沈一元以往都是低头哈腰端着酒杯敬别人的小虾米,喝酒喝到胃痉挛不说,她个人的痛苦在他人眼里永远是垃圾土粒,不堪入眼。
如今乍然成为酒桌上最大的,她才知道,原来只要成为高位者,那你的一个皱眉,在下面人看来就是山崩地裂。
被小心翼翼地奉承着,沈一元坐在至高位上,往下看,竟然发现自己能看清每一个靠近她的人,那心思是如何的。
譬如来找她敬酒的,有的人是甘心敬她,脸上的笑不真诚但泛滥。
而有的人是自认为清高但因为被周围人或是自己的欲望裹挟着,端着酒杯来敬她,脸上的笑很干,喝酒的时候脸上的无奈和不甘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也有很硬气的,自斟自饮,一心吃菜,面上端着的是不理世事且自视甚高的表情。
沈一元看清了,什么都看得很清楚。
碰见有强逼自己来和她敬酒的谁,她脸上不自觉似笑非笑起来。
先看着对方痛苦地把酒喝完,然后再友善地对对方笑笑,对方那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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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攻击性便会愣一下,似乎没有意识到沈一元会如此友善,然后他不好意思起来。
沈一元便看见那人也对她露出了更多的笑容,而且他脸上的不甘也消解了好多。
等这清高的人走了,沈一元再看过去,发现他坐在座位上,脸上露出了回味和若有所思的表情。
似乎在怀疑他方才为何心不甘情不愿地敬酒,他的清高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更多的尊重。
反而是……
这时候,沈一元已经猜得出这人以后再向她敬酒的表情了。
她垂下眼睫,眼底洇出颇觉有趣的笑意。
一场酒宴结束,沈一元其实还是喝了两杯酒。
不是被迫的,纯粹是被取悦后的自我陶醉。
当躺在床上,身边的觥筹交错尽退开后,沈一元才静下心来回想。
几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宛若天赐般的礼物被她拆开了。
她以往需要压抑的情绪,现在成了关系别人前途至关重要的因素,她可以随心所欲起来了。
以往因为卑弱而束手束脚的性格,现在因为她座下的黄金地位,而天然地被人理解为宽厚与善心。
只要她一尴尬,那么让她尴尬的人便会比她还战战兢兢,想尽一切方法消解她的尴尬。
她一不满,让她不满的人便恨不得剖出自己所有的心肺给她赔罪。
……
这便是,权力的滋味。
沈一元回想着,又不自觉想到敬酒环节,那些人各异的神情。
她心里又生出玩味的感觉。
这时候,她才发现,只要人一拥有了权力,那么无论是什么性格缺陷,都会有人想尽办法去迎合她的。
而她在三天前还是个那样自卑孤苦的社畜孤鬼,权力一到账,她竟然也能无师自通这样多的世情和分寸。
站得高,望得远。
不外如是。
9. 009
009章
那日登基宴,周而复周而始都到宴了。
两个五官近乎相同,但气质截然不同的人,站在那气势恢宏、金碧辉煌的宴厅门口,分守两侧,俱沉默着。
气氛凝滞。
“……兄长,”终于,周而始开了口。
他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对对面的周而复轻声道:“你可看见了,她方才是什么表情?”
宴会已然进入中后阶段,正是众人向沈一元敬酒的集中环节。
周而复问的便是沈一元见被敬酒时的表情。
虽然相恨多年,但是孪生兄弟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周而复抱着双臂,倚着墙垂眸。
他知道他弟弟问的什么。
先是不语。
周而始见状,轻笑出声,“兄长那样恨她,这时见她风光,心里也不好受吧。”
少年带着点恶意,俊秀的桃花眼弯弯的,“她如今还青稚得很。方才有个自视清高的贱种敬她酒,她脸上那种……”
周而始闭起眼,享受似地喟叹道:“那种想见人堕落的恶趣味,好明显呐——”
他忽而睁开眸子,黑亮的葡萄似的眼睛兴奋地放大了些许。
他语调突变,绵软而狂热:“你说哥哥,你说,你说她怎么这时候就会了,我本来以为,哈,以为她是被人故意教授成那般模样的呢。原是无师自通,哈哈,她是天生的!”
周而复骤然抬眼,果然见他的弟弟两颊病态变红,眼神更似恶狼见了烂熟的肉骨头,发着绿光。
见到对面和自己如此相似的脸,露出这种不堪的表情。
周而复既厌恶,又痛苦。
他紧紧地闭上了眼,不愿再看。
可阻挡不了声音的入耳。
周而始边踱步边拍手笑道:“好,好哇,好一个君上,好一个我亲亲热热恨着的人呐。”
少年疯魔了一样,突然又呜呜咽咽哭起来。
周而复立即睁眼,便见弟弟冲过来拽着他的袖子,眼角挂着泪道:“哥哥,我还以为她是被人教成那样的,可怎么,怎么她是……”
……天生如此啊?
周而复冷漠地扯开弟弟的手,一脸冰冷,“天生如此后天如此又如何,你最后还不是要杀了她。”
周而始尖叫一声,像炸毛的猫一样跳开了,“我没有!”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他的额发散了,发丝无力地飘在少年秀丽的眉眼前,周而始的眼睛变得猩红。
他大哭,崩溃,又大笑,崩溃。
疯子一样。
若不是周而复早知他要如此,提前在二人周围设了隐身阵法,此时宴厅里的人都该出来看他们兄弟二人的笑话了。
虽对现在的情景有所预料,然而再次见到,周而复心底的不耐、灰暗色的厌恨,只比曾经更深,更严重。
他怒道:“够了!”
长腿一迈,狠戾的两个巴掌甩下去,周而始白嫩的脸颊立刻青肿了,嘴角甚至发着血丝。
周而始愕然地捂着脸,看着周而复,“哥、哥哥……”
他的眼神里满是谴责和不可置信。
不信向来让他的亲哥哥怎么今日对他下了重手。
周而复怒气未消,高阔的胸膛起伏两瞬,然而看见弟弟的眼神,胸中怒焰再次燃起。
他一把攥住周而始的肩膀,双手如烧红的铁钳一样,立刻在弟弟的肩膀上烙下了青紫的指印。
如此剧痛袭身,周而始竟然毫无感觉似地,一声不吭。
只是伤心欲绝地盯着他哥哥。
周而复看见他眼神,不是怒,而是恨了。
他眼中疯狂跳跃着黑色火焰,这异色怒焰把他整张温文尔雅的皮都烧得蜷起来了,在蜷起来的假面下面,可以看见他狰狞而扭曲的灵魂。
周而复自己当然看不见。
他倘若看见,便会发现自己现在发怒时的模样和所厌恶的,他弟弟疯狂的样子何其相似。
周而复冷静不了,他恨意滔天,恶鬼似地低鸣道:“别这样看我,我让你别这样看我!”
周而始痴呆了般不听他哥的警告,还是那样小意怜怜地、伤心地看着他哥哥。
周而复这根紧绷的弓一下崩溃了,他甩下数十掌带着千钧灵力的手掌,每一掌都准确而拼力地砸向了他的亲弟弟。
周而始只是心思歹毒远甚自己的兄长,然而在正经修炼上却是远远不及的。
他被他兄长打出来数十丈远,身子破风筝一样掉到了地上,还没从巨大的冲击力缓过来的时候,一口夹杂着内脏碎肉的猩血便噗地从喉咙里涌了出来。
不必说,这定是重伤了。
周而始四肢扭曲,姿势怪异地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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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是濒死时的模糊。
然而在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他的兄长出现在视野里。
周而复蹲下来,双手擒住周而始的衣襟,把他上半身提起来,两人面对面。
周而复盯着弟弟青紫肿胀的脸,恨到双眼泛红。
他悲恨道:“周而始,你可是我亲弟弟啊……”
周而始破损的耳道很费力接收到了他哥的说话声。
脑子缓慢地转了转,流血的唇角咧了咧。
“哈……”他虚弱到话都不说清,然而还是道:“那亲、亲哥哥,为何不、让一、让亲弟弟……”
他们都知道让的是什么。
再过几日,修真界公会便会为沈一元建设“秀林苑”。
帝王都要有三宫六院,沈一元也不例外。
他们二人与沈一元同出一宗,被选了进去服侍她。
开始的时候,周而始因为嘴甜会卖乖,最得沈一元宠爱。
可后来因为周而始妒心太重,害了沈一元最喜欢的师兄成玉度腹中孩儿,便受到贬斥和发落。
之后温厚善卜的周而复被沈一元注意到,取代了周而始。
不久,周而复宠冠秀林苑,即便是玄狐血脉难得,他在日日恩宠下,还是有了孕息。
可是才平安到了待产的前两月,谁把周而始这恶鬼放了出来。
毕竟是亲弟弟,周而始眼泪汪汪地求周而复收留时,周而复心软答应了。
然而他没想到亲弟弟也能害他。
他那孩子,那和阿元亲爱而期盼着的孩子……
灵丹都成型的小孩子,就这么被周而始恶生生地索了命!
而他的亲弟弟,还要,还在他病床前,用方才那样可怜的眼神,伤心欲绝的眼神,对他说:“哥哥。你让一让我吧。”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只是此刻,周而复尚未失去。
把弟弟杀死在大能云集的厅外,风险极大。
周而复阴鸷地盯着周而始几秒,转身离去了。
周而始躺在地上,四肢扭曲悲惨,然而呵呵地笑出了声。
“君上,君上啊……我堕落至此,阿元,该笑了吧……”
然而沈一元对门外事一无所知,她正在看着那个清高的男人回到座位后的表情,然后自己接受着各位大能一杯又一杯的敬酒。
10. 010
010章
成玉度也曾真心爱过沈一元。
最爱的那年,他能放弃经营多年而终于要到手的宗主之位,只为让她安心,让她能安心地接受他。
沈一元向来多疑,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很好拿捏,但成玉度早看透了,她骨子里流的,是一匹猛兽的血。
她把自己的冷血都用懦弱和胆怯深深地掩藏起来,以为旁人就会因此轻薄她而大意。
她却早忘了,他成玉度是和她相伴了几十年的人,怎么能和那些后来的贱种相提并论。
她以为他不知道吗?
她最擅长的,不便是用无助的外貌迷惑别人,迷惑她认定的猎物一无所知地走进她的圈套里吗?
他早知道了!
可不还是甘愿成了她秀林苑的玩意儿们,成了她那一群玩意儿名义上的“头”。
甚么皇后之位,他从不稀罕。
可就是这个该死的后位,引得那些贱种们以为她多爱他,争相来陷害他,以致害死了他的孩子!
沈一元啊沈一元。
你如何做得到熟视无睹的。
……
天将晓,晨雾晦暗。
沈一元寝殿的镂花木窗上映出一个高大而阴暗的黑影。
这是成玉度。
不见沈一元已三日了,他终于还是来见她了。
站在她的床边,在黑暗里,独他眸光漆漆的闪着两点微光,鬼火似地,飘忽而阴冷地垂注在少女的睡颜上。
成玉度目光沉沉地望了沈一元的脸,许久许久,青年面无表情的脸上,突兀地扯出一抹讥笑。
看。
这没心肝的东西,却是好梦香甜,睡着时竟还笑得这样好看。
……当真是碍眼至极!
成玉度阴暗的眸子跳出两粒猩红的火星,那是他的恨从心底溢了出来,形于表面了。
他切骨的恨不为旁的,只为眼下这睡得正深沉的少女。
纵然她此时对未来的一切一无所知,但是他却是从未来祭上了自己的一切,专为回来找她的。
他回来,是为了报复她,要让她痛不欲生的!
他便是赌上魂飞魄散的代价,便是冒着下九重深渊的厄命,他也要、也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他要亲手创造一个,她死也要和他在一起受尽折磨的地狱。
【滴——】
【“月下相思”日常任务已完成(1/1),奖励香体丸*1】
【香体丸已自动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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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逸群,幽雅已极”,恭喜宿主的魅力值加1点,皇上闻到您身上的幽雅体香,一定会对您爱不释手的!】
【今天也是成为皇上心上人的一天呢,宿主加油!】
成玉度冷笑,阴鸷的眼神狠狠地剜了下榻上的少女,转而大步离开了。
睡梦中的沈一元,只觉得鼻间袭过一股冷香,挺好闻的,她想仔细闻闻的时候,那香气却是越来越远了。
她不自觉又陷入了沉睡中。
只是在天亮时,半梦半醒的她,似乎听见了遥远但重复了很多次的冰冷机械音。
【滴,日常任务“等候相遇”(1/3)尚未完成,请宿主尽快完成哦】
【滴,宫斗系统已绑定,请宿主加油成为皇上的心尖宠吧~】
【滴,重要任务“成为皇上男妃”还未开放,不支持查看哦~】
【滴——】
【滴——】
什么,什么啊?
沈一元睡得迷迷糊糊的,但她现在也不用早起赶车去上班了,在那一群滴滴声里,天空雷鸣炸响,倾盆大的大雨倾斜而下,雨声淋漓。
下雨,不上班,一个人。
条件达标,沈一元抱着暖融融的被子,幸福地睡了过去。
11. 011
011章
登基后三日,沈一元都是接见修真界各个头脸人物。
第三日登基宴结束,沈一元终于睡了个香甜的饱觉。
登基第四日,日上三竿,她心满意足地在香软干净的被子里躺着。
虽然醒了,却还是躺在床上,享受着清闲与安详。
幸福。
沈一元的唇角从醒来就没放下来过。
“滴——”
“【成为男妃】任务已开启:0/1。”
“【宠冠秀林苑】任务开启:0/300。”
“…………等级查询中…………”
“当前宿主的……宠爱值为:0(还没有经过选拔进入秀林苑的宿主哟,请尽快提升魅惑技能,得到皇上青睐吧~)”
“当前宿主的……真心值为:61(师兄为什么讨厌我?我为什么还是喜欢师兄……?)”
什么声音?
沈一元的松弛一下子被诡异的机械音打破了。
她屏住呼吸,果然在下一秒,又听见了冷冰冰的、诡异的机械声。
“滴——查看皇帝好感度中——”
“她对宿主的真心值为:-2(陌生又可怕的白头发男人)”
刚才不是真心值61吗?怎么变成-2了?
沈一元“嗯?”了一声,坐了起来。
她试图消化这些突然出现的声音,或许又是什么传音入耳,但是成桦师父说过,她是天道之子,能给她识海传音的只有她信任的人。
在这个异世界里,她毫无理由相信着的,也只有成桦师父呀。
“滴——【皇上对你的好感度上涨啦!】,当前真心值为:63。”
又出现了。
沈一元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她如今的房间外被设下了全修真界等级最高的防护阵法,化神修为以下的修士必须要通过她同意才能进来。
这些声音也不像人能发出来的。
倒是像她上辈子玩网游时听到的游戏系统对新手玩家的导航音。
沈一元如今死过一回,莫名地胆子大了,觉得什么代价都无所谓,大不了再死一回。
但是,她要先过足了好日子。
她上辈子被压怕了,这辈子就是死,也不要再受人奴役!
拼着这一份决心,她拿出一个普通人最极致的冷静来,躺下去装睡,然后像鹰隼捉鸡一样,屏气凝神地搜挂着可能再出现的异声。
不久。
那些冰冷机械音竟然不约而同地响起了。
只是声音或远或近,像是从不同地方传来的一样。
沈一元就听。
听见有个很近的机械音说:“系统等级查询中——”
“宿主【成玉度】,当前真心值:63,宠爱值:0。”
“综合成绩为:31.5排名:1”
“恭喜宿主,现发放排名奖励:一碗绯情汤。”
“奖励附加任务【醉情绯绯,薄衾待暖】开放中……”
“开放成功。”
“状态:开放”
“任务详情:皇上已登基,龙榻正寂寞(0/12)”
“PS:奖励附加任务有时限哦,请宿主尽快完成~”
据沈一元所知,当今修真界,只有她一人称帝一人登基。
她的心一颤。
这什么上龙榻的鬼任务,不会就是要和她……?
而最令她吃惊的,还是那个宿主名字。
她那个师兄,不是讨厌死她了吗?
虽然她是天子,但是她这只玄狐手无缚鸡之力啊,纯纯力量废物一个,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个修炼天才。
他来暖她被窝是假,刺杀她才是真吧!
沈一元苦着脸,翻身闭紧了眼睛,死命地想着对策。
怎么让一个恨自己的人对自己卸下杀心?
想想想,沈一元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她想起前几天,成玉度带她上天弥补天洞,下来的时候她力竭跌下飞剑,他既要杀她,本可放任她跌死的。
她晕过去前,明明看见了他阴冷狠毒的眼神。
但是却还是把她救下了。
……为什么?
是什么让他停手了?
他似乎并不顾忌着她的天子身份,也不在乎她死了全修真界都得跟她陪葬。
他恨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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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沈一元莫名笃定,成玉度恨死她啦。
可是又是什么促使他最终救下她了呢?
“滴——【皇上对你的好感度上涨啦!】,当前真心值为:66(师兄为什么讨厌我?)”
咦?
沈一元听见这声音,困惑地睁开了眼睛。
她确信这个皇上是自己,她也确信她对成玉度没有一点好感。
谁会对一个想杀自己的陌生人有好感呢?
可是这机械音分明地响起了。
怎么回事?
……
沈一元寝殿外。
成玉度身着一袭银白道袍,长身玉立,站在长了千年而参天的巨大绯情树下。
绯情树开花了,烟粉色的花瓣随风落满了青年男人的肩膀。
本是一幅美好的情貌,然而成玉度的脸色却破坏了这幅画般的风景。
金质玉相的青年五官卓越,但现在却面色惨白,泛着青的白皮肤衬得他修长的睫毛阴黑黑的,睫毛下的眼珠更是阴鸷而透着浓郁的黑沉。
成玉度听着系统的机械音,那一个又一个的好感度通报声,苍白修长的手指快将腰间佩剑捏碎了。
他是来玉石俱焚的。
他本来想忍的,可是一回去,一想到他失去孩子后沈一元的冷漠无情,他便恨得烈焰烧身,只想抄起剑来把她劈个七零八碎。
“滴——【皇上对你的好感度上涨啦!】,当前真心值为:70。(玉度师兄呢?)”
而就在他恨毒了她,来取她狗命的路上,她那一声声的好感度上涨,却像铁钳一样咬住了他的脚步。
“……”
恰如此时。
成玉度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沈一元的寝殿大门,指骨泛白,显然他正受着极大的熬煎。
他似乎听见了少女的轻呼:“师兄……”
她这样无数次地唤过他。
成玉度狠狠闭了闭眼,薄薄的唇吐出一口浊气。
他稍微缓过来了。
神经质地冷笑一声,他怪异、低声地重复着系统对她好感度的判读:“师兄为什么讨厌我呢?”
为什么呢?
这蠢货。
12. 012
012章
成玉度离开后,沈一元寝殿外传来一道不算陌生的男声。
“一元小友醒了。”
轻轻柔柔温温和和的声音,玉一样清透动人,沈一元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她竟然联想到了一些居住在阴暗潮湿的山洞里的冷血动物。
沈一元甚至能想象的到这只恶兽如何张开血盆大口,滴着口涎的毒齿在黑暗里隐隐发着寒光。
稍有不慎,她就会被对方吞之入腹。
“一元、小友?”
那声音愈近。
沈一元惊弓之鸟,喉咙里挤出受到惊吓后,短促的一声叫。
外面的人听见,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低哑,温柔。
他柔软的笑声水一样渗进殿门厚重的木柱,把沈一元围了个密不透风。
沈一元的呼吸都被他的笑给硬生生掐断了一截。
恍惚间她眼前浮现出了一只眸色清淡却极具魅惑性的媚眼。
那独眼和梦中无二,上挑的眼角弧度薄刃一样利落,利落得简直透出一股肃杀的美。
可它的眼珠子,却湿漉漉而馥郁情意的芬芳,透着令人窒息的诱惑力。
如果不是只有这只独眼,若是成全了双眸,该是多么动人心神的存在……
沈一元眼神忽然变得迷离,眼底一丝隐隐的痴色浮出了眸子,脸上的表情也怔了。
“完成[惑君心1/30],皇帝好感度增加10,等级跃升2。”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沈一元眼中迷离忽被打碎。
“皇帝好感度减少20!当前好感值:-12(是妖,是妖怪!)”
沈一元被吓得冷汗直出,她双手紧紧抓住了被子,浑身僵冷地看向门口。
那笑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了,温度一下降到了零点以下,寒潮卷境,威压压得沈一元心尖抖颤。
“嘭!”
忽听天际炸雷声响,电光在极近的距离炸开,就隔着那扇门,沈一元惊恐地看见那道紫龙丝的粗壮闪电明晃晃砸在了门口。
她的寝殿大门完好无损,但是有一股皮肉烧焦的怪异糊味从门口传进来。
沈一元脸色发白,想到这是被雷劈中的人肉的味道。
她喉咙痉挛,兀地干呕了一声。
“呵呵……”
那被雷劈焦的人竟还笑得出来。
笑声依然柔软、凉滑,像上好的绸段……
沈一元快被这笑声逼傻了,也有点想发疯的意思。
她一把掀开被子,鞋都不及穿,赤足踩着冰凉的白玉地砖跑到门口猛地拉开了殿门。
“你——!”
呼之欲出的叱骂在对方苍白而阴诡的微笑下无声熄灭。
雪发的青年男人站在日光之下,细白如瓷器的脸上五官优越出众,美似妖魔。
原先他表情淡淡的时候,怎么着都有一股仙气。
现在脸上带着诡谲又微微的笑意,魔气腾一下烧烬了他所谓的仙气。
沈一元这才发现,他这张脸是何等的妖媚。
她张口结舌,想绷着脸喊他名字让他滚开点儿,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他叫什么。
本就不凶的气焰讷讷了,她习惯地要笑,但嘴角刚扬起,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皇帝了,不必再以笑示弱示好。
她腰杆子挺起来,皱紧了眉头盯着雪发男人,冷冰冰地问:“你谁?”
雪发男人笑眯眯,看着她像在看没长牙的凶兽幼崽,“我谁?”
他反问了句,眼望青天,面露思考,半晌,垂下头对沈一元微微一笑,“君上这时还不认识某,却似乎与某的二位弟子很熟识了。”
沈一元皱眉,“谁?”
雪发男人:“怎么,真是失了忆,我怎么不记得你曾经失忆过。”
说罢他自觉好笑,自语似地轻声道:“我到底还那样避过你。”
所以不知晓她一两桩事迹,也是合理,
不过合理是一回事,一想到竟错过了她这样装都装得不成样,比起色厉内荏而更像是小孩子张牙舞爪的模样,遗憾是不可避免了。
文其谋装模作样,扯了下唇角。
“周而复周而始这两个小子,如今是不会向你提起我的。”
文其谋说,并且向沈一元介绍自己:“我住在你西南的山峰,我知道你那日和你师父来寻我,被周而复挡了。”
沈一元记起来,然而觉得不可信。
“你……?你便是师父说的文其谋……”尊者?
尊者那两个字,向来和仙风道骨是在一起的,沈一元望着文其谋的脸,思及刚才他诡谲妖娆的微笑,怎么也做不到把这两个字说出来。
文其谋好像知道她为难什么。
便微微低下脸来,“不必苦于唤什么,其实最初,我也不该唤你小友。”
沈一元怔了下,偏过脸,躲开对方面对面的凝视,也不问,是不敢,也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警觉不愿。
文其谋看见了她的偏离,知道她对自己的拒绝态度。
不恼,是笑的。
他语气缓缓地说道:“本来也是我后来被迷魔了心窍,跟你们这些小辈胡闹,生生将关系搞乱了,致使那样多的仇恨,都血淋淋泼到了我这活了快五百年还清白的身上,真真的是……”
他说到这里,眼里似有迷乱的情丝,牢牢地缠住了沈一元的脸不放。
沈一元没敢直视,后退了几步,咽了口口水说:“尊者说什么呢尊者说胡话了尊者今天来究竟是干什么的啊?”
她一着急直接连喊三个尊者,真是兔子被逼急了的模样。
文其谋见了,大笑,雪发如瀑,在日光下发出炫目的银光。
沈一元不可避免被他的发色烁了下心,她悄悄看着大笑的青年男人,对方的美貌在笑容里几乎是显得辉煌的。
这样的,这样的男人……
沈一元紧急移开视线,不愿意被对方几等于杀器的美貌狙到。
她压下狂跳的心头,余光忽而瞥见门口地砖上一块焦黑的痕迹。
雷击后的残痕。
沈一元陡然一惊,猛地想到对面这人是刚才在门外笑的人,那个让她想到冷血动物的笑声,是属于对面这人的。
只是因为对方的外貌太具迷惑性,所以就忘了他隐藏的威胁。
沈一元冷汗又起来了,她偷偷挪移步子,想要回寝殿。
然而文其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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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缓慢,缓慢到吐出的字与字之间,似乎还粘结着湿润粘稠的情意的声音滑过沈一元耳边:“君上,这便回了么?”
沈一元如被抓住尾巴的宠物蛇,一个大扭身呲牙,“没,没呢。”
文其谋是游迹雨林的蟒蛇,他行动虽缓,却透出一种令人胆寒而心情沉重的威势。
“哦……”他修长如竹节的手指抚过衣袖,眼神却始终跟着沈一元的表情走,他微微弯眸,笑得不真切,“不回,那便跟某去个地方,成么?”
沈一元挠挠手背,“这个,也不是不成,就是你刚才,不是被雷劈了吗?”
真的没事吗?
文其谋闻言,愣了下,失笑:“君上不必担心我。只是方才某想到了一些旧事,思绪略微不平,心里呢,有些魔魅,天雷劈一劈,也是驱邪。”
其实她没有担心。
而且她更希望多下点天雷,劈他,狠狠劈。
毕竟这家伙不像驱邪成功的,而像是快平静地走火入魔的。
沈一元勉强地扯了扯唇角,祝贺:“驱邪好,好。”
文其谋:“现在走罢。”
沈一元痛苦面具,“不了不了,我突然想到成桦师父很快来找我,我得去找她呢。”
文其谋微笑:“成桦么,成桦去了炼器宗,今日不回来了。”
沈一元一僵,她不道啊。
急中生智,她说:“可是师兄要来带我玩,我还要打扮打扮,等他一起呢。”
文其谋笑容微淡,“你不是嫌妆扮麻烦嘛?见一个成玉度便这般费心,还是这样喜欢他。”
沈一元扣手尴尬,像被教导主任抓到早恋,“尊者这是说什么呢,我没有喜欢师兄啊。”
文其谋便笑容加深,“对,你现时年少,喜欢也不要紧。”
为什么开始自说自话起来?
这还是在和她说话吗?
沈一元左右看看,没看见其他的人。
文其谋怪怪的。
她觉得他太漂亮了,有些怵,不免抗拒道:“还有事吗?我真回去了。”
文其谋漆黑的眼珠定定地望了她两秒,而后突兀地扯开一抹笑,竟然很轻易地放过她,“没,君上忙罢。”
他一直叫她君上,她就一直发憷。
沈一元慌不择路,跳上台阶就甩上了房门。
留下文其谋站在门口,盯着门上晃动的门环,半晌,转身离开了。
然而他带来的阴影并没有随着他的离开而消失。
沈一元躲进被子里,还能听见那道诡谲带笑的男声说:“君上,君上说过希望我完全属于你,我剖开我的肚子,我的血肉,我的真丹,给你啊君上,完全属于你了,你且喝下罢,趁着血热呢……”
扑鼻的腥气,呛得沈一元眼泪狂飙。
“你说过你希望我完全是你,你希望我是你的吗?你愿意我和你融为一体吗?像泥沼里的泥与水,烂茎底下的腐虫与烂根,用你啮齿一样细细的牙,慢慢咬开我的血管,让这热的血为你淋面,让这暖的肉替你升温,我们一体,我和你一体的,我们,我是完全属于你的了……”
吓人,太吓人了。
谁竟然割肉喂她,谁,谁……谁?!!
13. 013
013章
自从听见了那些机械声,沈一元梦魇的频率便越发高了。
有时候一晚上能陷入好几个连环噩梦里,睡不好吃不好,醒了便不愿再睡。
她的健康是牵涉全修真界存亡的,第二日本宗医药峰和修真界第一药宗,便派了好些人来,为她看梦魇的毛病。
这事闹得很大,本宗上上下下都知晓她夜不能寐,被魇得很辛苦。
所以诸医会诊这日,沈一元的寝殿外不知站了多少人。
室内。
身着一药宗宗服的青年女子,俯下身摸了摸沈一元紧皱的眉头,少女睡得汗津津的,脸色也很苍白,看得人心疼。
女子的袖口垂下来,衣袖上绣的青莲拂过少女的眼睫,惹得少女颤动长睫,眉心皱的更深了。
沈一元闻到一股清新的莲香,莫名觉得很熟悉,混混蒙蒙的脑海,如被这香气洗出一道雪白的小径,直辟出许多许多新的记忆。
沈一元上辈子做牛做马攒够存款辞职,居然绝症惨死,死的时候形销骨立、存款清零。
她吃尽了苦头、抱着冲破天际的怨气死去,一睁眼,居然成了修真界最后一只灵狐。
第二世,她的身份尊贵无比,登基称帝后,修真界公会继续为她筑造宫殿,开通美人如林的秀林苑,更是用无穷大的权和无穷尽的钱,把她推到了世间物欲的制高点。
在这权力、金钱和美色的堆砌下,沈一元原先胆小懦弱的性子也渐渐改变,她愈发慵懒冷漠。处事也越发随心所欲,最后简直到了为所欲为的地步。
她后来的行事风格似乎招致了很多人的憎恶。
但那时的沈一元早就不是因为别人一个白眼就不安内耗的小社畜了,她是修真界唯一的皇帝,是至高无上的帝王。
她不在乎谁的厌恶,还是喜欢什么的。
只是没想到,她以为最无情的金钱权力帮她吸引了一堆看似多情的美人,偏偏这一群最多情的美人,最后联合起来囚禁她,将她生魂活活抽出,虐杀了她。
虐杀。
这个字眼一浮现在脑海,被生剖魂魄的剧痛便排山倒海地涌来。
沈一元的眼角因为幻痛而病态地痉挛,脸色白如宣纸,唇瓣也死白的,唇角紧紧抿着。
这瞬间,一辈子的记忆就在脑中过完了。
死时的凄惨与痛苦,如一根被火烧得紫红的铁块,死死地印在了心尖最软的肉上。
沈一元的心先是感到被背叛的愤怒,而后怨怼,最后怒焰涨过,冷后的心似铁,漆黑而阴冷了。
她接着清醒地认识到,如今自己是没死的,又活过来了。
穿越后惨死,又重生。
她接连惨死了两辈子,现时,是她的第三世。
纵然前面结局再惨烈,如今能重活,沈一元得说天道待她不薄。
所以她该好好用上这份不薄。
那些抽她生魂的贱人们……
“滴,完成【从龙之功3/20】,皇帝好感度+1.”
“滴,完成【每日偶遇1/1】,奖励淬灵丹一枚。”
又是这些,机械声。
沈一元的表情渐渐平静了,当了几十年的皇帝,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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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她放松了眉心,似乎睡得安稳很多。
一群围在她榻边的医修药师们,松了口气。
沈一元也彻底醒了。
但她还在听那些机器声,并结合了昨日听到的什么宫斗系统开启的回忆,大抵是猜出些东西了。
这个世界既然允许她穿越,也就允许别人携带系统。
——【宫斗系统】。
这个不该出现在修真界的东西,因为她的存在,也就出现得合理了。
被剥出生魂时,她也似乎听见了这些声音。
来自不同方向,不同侍君身上的系统声。
也就是说,她的那些侍君们都有这个系统了。
科技时代的常识和修真界的世面,帮助沈一元推出了真相。
所以此刻也就明白,前世那些待她如何如何好、如何真心的侍君们,其实至始至终对她都没有真心,只有利用。
她就说,这些个一方霸主,怎么就心甘情愿入她秀林苑了?
感情是要利用她,抽她的生魂用。
经过一世奢靡,沈一元对自己的帝位本来心虚,现在却生出了无穷尽的占有欲。
她的帝位,她的天命,怎么就成了那群贱人的了!
她绝不会拱手让出自己的东西,那些抽她魂魄的贱种,该为他们的无情无义付出代价!
宫斗系统。
照沈一元两辈子的记忆,宫斗是腥风血雨的,腥风血雨里,不死点人营造氛围,实在不适合。
“醒了……君上醒了……!”
14. 014
014章
和记忆里一样,皇帝的宫殿很快就建好了。
其辉煌之至,有如天宫。
宫殿选的地方也很妙,在历来测灵根分宗派的圣地中。
关于圣地。
现如今几乎所有的名门正派都是自圣地测了灵根,再在圣地准备一个月,参加完最后的分派灵境遴选,才可以进入各宗各派。
初入仙途,遴选大比,一生的对手和伙伴几乎都是在圣地里确定的。
可以说圣地是所有修士的修仙起点,是众修士心目中圣洁不可侵犯的精神故乡。
沈一元的宫殿,从此悍然占领了圣地。
这时。
沈一元寝殿内的人散了很多,余下的几人,都是从前和沈一元亲近的。
她的师父成桦,正握着她的手喁喁低语着很多注意事项,速来严肃的脸柔和而忧伤。
沈一元一边听着,一边朝旁边看去。
成桦旁边是她的师兄,成玉度。
青年男人神情淡漠,敛着细长鸦黑的长睫,形状美好的唇瓣呈现淡淡的绯红色,他的脸白得有些发青,整张脸颜色对比鲜明。
时至今日,沈一元还是搞不懂成玉度。
只是他的脸,又分明地讨她喜欢。
所以她对他的感情很矛盾。
有时候想和他玩,但是待不到三两天,又觉得他的性子很让人腻烦,便堂而皇之把他扔到一边去冷着。
刚当皇帝那一会,她总为矛盾的感情苦恼,对被自己喜怒无常对待着的他愧疚。
但是久而久之,她对他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点怨恨。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脸受她喜欢,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性子受她厌恶。
怎么非要犟,不愿为她改变一下呢?
说到底,还是他不够爱她。
可是,他毕竟……
沈一元有些怔惘。
他毕竟最后没和那群狼心狗肺的贱人一样,迫害她,抽她生魂虐杀她。
不过沈一元却也不确定,如果成玉度活到了那个时候,他是不是也会参与进来。
他失了孩子后便有些失了智了,恨她入骨,待她总是露出那种恨不得生吃她的目光。
但她又看在他那张脸的份上,不罚他,只是冷待他。
直到他亲手送了两杯毒酒过来,假意和她和好,实则想和她同归于尽。
他疯了。
她死了,全修真界就都得跟她陪葬!
他比谁都清楚。
成玉度是秀林苑里认识她最早的侍君,位同皇后,就算失去了孩子,地位也独一无二。
而且他纵使恨她,她也不曾想过卸了他权。
谁知他竟然反咬一口。
真是养不熟。
若不是她旁边的一个侍君及时察觉到酒味异常,她可能……
只可惜成玉度已经先喝下了。
那种毒酒便是大罗真仙也杀得死,他自然也是无力回天了。
倒在她怀里快死的时候,成玉度还阴狠地盯着她,发了疯把她碰他的手腕咬得血肉模糊。
筋脉差些都给他那一口撕烂了。
身旁的侍子扑上来把发疯的成玉度一脚踢开,然而他嘴里还是把她的肉撕下了一块来,他自己嘴边淌着毒发的黑血,还那样恶毒地盯着她,一边冷笑着看她,一边细细品嚼着她鲜红的血肉。
……这场面,便是再过一百年,沈一元也记得。
沈一元眼睫颤动,又泛恶心,又困惑地看着成玉度。
师兄在玄微宗的时候,何等的仙姿绰约,何等的光风亮节。
如何进秀林苑不到几年,便会成为那样心性丑恶的男子?
说来她与他算是少年夫妻,都在彼此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在一起了,许下了永远在一起的承诺。
其间的少年情谊那样金贵纯洁,彼此都认为能携手走到最后的承诺,却也会落个相见两厌的结局。
诸多背叛她的秀林苑诸人里,对成玉度,沈一元最意难平。
可能他死得早的缘故,她后来时不时想他,回忆不自觉美化了他。
“阿元?”
沈一元骤然回神,这才发现成桦已经交待完毕了,在看她看成玉度。
她盯着成玉度的时间太长了。
成玉度本人,也早意识到了。
但他没有抬眼看,一眼都没有。
沈一元抿紧唇,扭过脸,对成桦说道:“师父,我会常回来看您的。”
成桦的目光从她和成玉度之间转了一圈,虽然觉得这个孩子如今关系怪异,但她自觉不多问。
儿子大了,有他自己想法,她干涉不了。
阿元年幼,她不懂世事,真是和成玉度闹了嫌隙,大抵是他不包容的缘故。
自家儿子最大的毛病便是自傲。
成桦笑了笑,抚着沈一元的鬓发,“阿元此去,便要着手成家了,届时家事纷扰,你不一定有空回来看师父。师父也忙,不能常常去望你,不过阿元想要你玉度师兄陪你去吗?做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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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遣遣寂寞。”
室内静寂,都在等着少女的答案。
成玉度不自觉捏紧了袖中的手。
他屏起了呼吸,心口冷冷地,其实知道沈一元的答案,但是冷着心。
心里装着厌恶与一丝不曾察觉的沉郁。
她会很欢喜地答应的。
他曾经也很欢喜地答应了。
他们年少时多不知事,以为彼此陪在一处,就真的能情比金坚,永远,到死也在一起。
永远,到死……他是做到了。
但她却在他死后,继续干什么呢?
成玉度落在阴影里的唇,扯出了一抹冷嘲的弧度。
她的秀林苑那样大,她每日尽如蝶入花海,乐不思蜀。
成玉度眼皮微抬,眼神厌恶又有点不解。
他扫了眼沈一元,她还在犹疑。
年轻稚嫩的脸庞细巧而精致。
无论多少年后,她也还是这幅样子,五官没变,只是眉眼间的表情却从稚嫩,变成了被权财色浸透的慵懒与冷漠。
少年夫妻,她还说过他们这样的少年夫妻,最是情比金坚。
可是他终于知道这都是床上的话,一点也信不得。
她现在什么都不懂,满眼天真,心思澄澈。
所以……她怎么会变成后来的模样。
说到底,少年情谊也比不过世事无常。
面目全非的,何止他一个。
只是他们之间,他更难堪,也更不体面罢了。
成玉度思及这般种种,胸膛深处忽然生出一股尖锐的心酸疼痛。
他猛地低下眼睫,微微偏过脸去,表情都掩在阴影里。
借着阴影,他平缓情绪。
闭紧双眸,喉结攒动,咽下了满腔不甘和怨怼。
倘若这次她答应他去,他也不拒绝。
但是和满心欢喜与她结为夫妻的心思不同,他如今,如今也只为了报复她而去。
既然他恨得难堪,那也不准她做那个光明的人。
就是死,死在泥里,渊里,地狱里,他也会死死、死死地拽着她!
沈、一、元——
“不了。师兄一向志在安平天下,屈居在我身边太委屈他了。”
沈一元想,既然上辈子没有成玉度的背叛,这次不妨不要他陪她了。
给彼此的记忆里,都留个体面的身份吧。
从此她做帝王,他不用放弃任何东西追随她,而继续去做他的未来宗主,正道之星吧。
15. 015
什么……
怎么会……她说什么?
成玉度骤然抬起眼,玉白的脸堂然显现着惊愕的神情。
他看向不远处的少女,她对成桦眨了眨眼,笑得温良。
但是沈一元扭过脸,却模样淡淡地对他说:“师兄,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我却没什么志向,就此分别了,也好。”
她突然的目光深远让在场的人都措手不及。
成玉度反应过来,心里突兀地生出一股怒气。
气她心思莫测,气她决策草率,也气,也气她居然以一句轻飘飘的志向不同,便如此了结了他们多年的情谊!
他切齿笑了,连说了三个好字。
转而甩袖,转身大踏步离开。
成桦见状,无奈叹口气,“阿元,你师兄还是想跟你去的。”
一方尊者成桦,面对底下小辈的感情官司,也是万般苦恼。
她摇摇头,“你明知晓你师兄自小就照顾你,整个玄微宗上下近万人,他独和你一人亲近。你走后,他一人是……”
沈一元打断道:“可是师父也知道,师兄性子何等刚烈,他接受不了我有一点异心。我若是日日和他在一起,他一心一眼地只有我,我丝毫的起心动念都会被他察觉到,师兄只会对我失望,他一失望,动辄拿长兄如父的威严压我改过,我的性子也不会服软,难道不会对师兄生出仇隙吗?之后他不让,我不退,我们只会闹得难堪,无法收场。”
说完,她脑海里冒出一幕幕和成玉度度过的场景。
眼前像快速滑过一连串连环画片。
一幕幕,都是成玉度质问她的真心,质问她的诺言,然后他们大吵,冷战,又和好。然后无止尽的争吵,冷战,复合……
他们这一对曾让整个修真界都艳羡的爱侣,也避免不了成为怨侣的结局。
况且这辈子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除了成玉度这个早死的,其他绑定系统的侍君,她一个也不放过。
所以,趁早分开吧。
她也受够了。
他大抵也是如此。
……
“滴滴滴滴警告,警告,皇帝好感度归0,皇帝好感度归0!(师兄,我与你此生不复相见最好。)”
此生……不复相见?
成玉度快步踏出的步子猛地一个停滞,高大的身姿剧烈地晃了下,险些就此摔下。
稳住身形后,成玉度的胃袋却剧烈收缩起来,像是被狗刨着肚腹里的五脏六腑,恶心与痛苦得难忍。
成玉度脸色阴冷而苍白,他想,他平静地想。
他接受不了。
凭什么?
青年男人呼吸渐渐急促,透过宽袖可以看见他捏死而指骨泛白的拳头。
她凭什么??!
成玉度猛地回头,疾步朝沈一元的寝殿走了几步。
他面色惨白,眼神阴鸷,恶鬼一般。
他接受不了接受不了接受不了!
她凭什么说喜欢就喜欢他,说……要与他断绝,便真的断绝了……
成玉度的脚步又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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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白得像水里腐烂的花,白得死腻。
他想,
哪有人的感情,是能从六十忽然降到0的,只能说,她从前待他都是虚情假意而已。
都是,装模作样,虚情假意。
所以以后有了新欢,便能利落地弃他如敝履。
沈一元!
成玉度恨极之至,眼白里的血丝霎时间水雾一样漫开了。
…………
他猛地唤出自己的佩剑,心里切齿念着三个字:
沈一元沈一元沈一元沈一元沈一元沈一元沈一元——
“噗——”
一口浓艳的血从青年唇中喷出,手中的佩剑“哐当”一声砸到路边嵌着的五灵石上。
雪亮的剑身倒映着五灵石的光彩,陆离的彩色光线折射出青年男人惨白的脸色和嘴角的猩红。
漆黑的眼珠僵死,但忽然间转了下,宛若到了临死之际,不甘地挣颤着。
雪一样寒冷锋锐的剑,仍在铮铮地悲鸣着。
悲鸣声里,有个男人野兽似的难堪低吼:“沈一元啊……”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女子呐……
……
沈一元高兴极了。
她处理完师兄的烂糟事,再看自己的新生,处处是明亮可期的。
纵然前途有那些贼子算计,她也不是吃素的。
两辈子活下来,她这个笨社畜也该翻身反压一切了。
秀林苑明天建好。
她今晚到圣地,入主皇宫。
16. 016
016章
皇宫殿门向内缓缓打开,沈一元身着华贵冕服,走入中门。
她面无表情。
眼前浩大的声势,奢华的宫闱,无上的尊崇,待她而言,已是司空见惯了。
只是失去过方知,正因习惯,她才失之不得。
坐上龙座,沈一元缓缓抚上冰冷而纯金的龙首,默默地在心里喟叹了口气。
最开始坐上这把宝座时,她是何等的惶恐不安啊。
就像见到那些云集的侍君美人时,她也是慌张羞赧得不可言。
她感情履历单薄,相当于刚出新手村,就遇到了各路顶级妖魔。
不怪她后来一满足了物欲,就开始沉沦美色,物欲丰足至极后,能追寻的也只有这点子欢愉。
有时候腻味荤腥,人想清雅点,去赏花看树,可是花丛里有人跳舞,树影下有人舞剑……
层出不穷的法子,都是为了拖她去脱他们的衣裳。
以前以为是他们爱她,争宠都争得疯魔,现在想来……却只是为了他们自个而已。
甚么修仙之人,甚么眼高于顶的修士,甚么天之骄子不下凡尘,说到底,个个都欲望盛炙,贪婪如狼。
而这辈子,沈一元就得和这群恶狼斗。
斗死他们。
既然你们绑定了宫斗系统,那便彼此好好地斗罢。
沈一元不用想都猜得出来他们为什么愿意勾引她,修士修仙千百年,就为了修成仙。
宫斗系统给他们的筹码只有这个,才能勾得这些个天之骄子屈身侍奉她。
那么多好,尽管斗。
宫斗,就该先将对手斗死。谁是宫斗的胜出者,朕,才是谁的登仙梯。
“君上,各位长老给您备了份礼物。”
回神,婢女恭谨地上前说道:“君上,礼物们在候着。”
沈一元微微抬眼,似笑非笑地乜了眼婢女。
婢女低着头,没敢抬。
沈一元倾身上前,微微抚过婢女的下巴,指腹停在对方的唇下,笑道:“你是药宗的弟子?”
婢女僵硬地回答:“君上如何得知?”
修真界这时对她这个皇帝的态度很暧昧,对她真正的尊敬还没有建立起来,但是也不敢冒犯。
沈一元收回手,“你们药宗弟子身上的药草味洗也洗不掉。”
她有个侍君,位同贵妃,也是药宗的弟子,身上总有股草味。
他擅长用香,但是属于药宗弟子的药草味就是用什么香也盖不住。
说起来,他也是第一个愿意进秀林苑的男人。
这位——
“便是李长鳞了。”
少年眉眼鲜艳,唇红齿白,穿着身绣柳叶清新绿的褂子,腰间系着双穗红坠子,脚踩登天银云靴,在前面站着。
沈一元目光凝着看他,他很明白自己相貌漂亮,大方地给她看,时不时要朝她微笑。
在一众神情淡淡的礼物中,他是第一个朝她表达善意与喜欢的男子。
他和顺漂亮,才艺又多,伏低做小地讨她喜欢,所以上辈子,沈一元总愿意多宠他。
李长鳞最先给沈一元行礼,“君上万安。”
沈一元望着他躬下的腰身,就想起他腰后有株小巧的芍药花,摸上去,他会一边痒得发笑,一边说这不能摸不能摸。
“为什么不能摸?”
“因为……”
他笑容淡了些许,却又在转瞬间恢复了日常的巧笑。
“我怕痒呀……”
如今见到故人年少的脸庞,想到他日后的狠毒。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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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沈一元思绪纷纷,她对这些侍君,总是存着爱的。
宠爱也是爱。
她对李长鳞,宠爱过甚。
引得成玉度和她吵过无数次。
成玉度递来的那杯毒酒,也是李长鳞第一个发现不对的。
“滴,[成为皇上宠妃0/30],任务开启。”
系统声重复响了四次,沈一元看向在场的四个男人,唇角讽刺地勾了勾。
如果给她一个控制他们任务进度的金手指就好了,她一定把他们玩得像狗一样。
譬如就李长鳞,他现在一定希望她被他美色所惑,先喜欢他,他一定开心得很,然后脸上便露出浅薄的野心来。
他狠毒,也很蠢。
“滴,皇帝对你好感度上升啦!当前真心值为:5(他笑得真漂亮)。”
李长鳞惊喜抬头,茶色的眼珠亮晶晶地看向沈一元。
“君上!”
“嗯?”
沈一元微微歪头。
她挑了下眉,对李长鳞笑了下,心里却试探道:降低李长鳞好感,他太咋呼了。
系统上应心而起:“滴,皇帝对你好感度下降啦!当前真心值为:2(但是太吵了)。”
“君上……”
李长鳞霎时间苦了脸,眼睛湿润。
沈一元盯着他,慢慢地,开心地笑了。
“滴,皇帝对你好感度上升啦!当前真心值为:12(好听话)。”
好听话?
李长鳞微微歪头,疑惑地看了眼沈一元。
她没有命令他做什么呀?
干什么夸他听话?
但是管他呢。
她最先喜欢的人还是他,就足够了。
李长鳞笑了起来,少年活艳的笑容比阳光而耀眼。
17. 017
017章
沈一元入主皇宫,按理说,她晚上应该挑一个侍君服侍。
修真界没出过皇帝,一切规章制度都得向凡间学习。
公会长老们多年来经常到凡间,百年又百年,一朝又一朝,最后挑了个最爽的剧本,复制到修真界,安给沈一元了。
长老们都是长辈,他们眼里的帝位其实就是个能讨小孩欢心的大玩具。
沈一元是这个小孩,她的玩具内里塞着权势,外表贴满金币。
她摆弄玩具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她的玩伴。
新君入宫第一晚,是挑个可人意的妃子温存,以缓君主迁宫疲乏。
沈一元不出意外地挑了李长鳞。
李长鳞虽有预料,但是当晚宫侍通知他沐浴更衣时,他还是失手打碎了一盏凉酒。
他愣怔地望着地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琉璃盏碎片,想起自己上辈子,也是这样。
满怀着不甘和绝地反击的心思进了宫,凭借美貌,引诱沈一元喜欢他。
入宫前就知道皇帝入新宫要幸新人,他不出意外地成了这个第一人。
其他那几个……大抵还在自傲自己身份尊贵,不屑于做一个宠妃,更不屑于讨好沈一元。
只他一人,在一众骄矜的子弟里,做了头一个屈身的另类。
李长鳞拿起铜镜,望着镜中的少年,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脸颊。
“李长鳞啊李长鳞,你……唉……”
少年叹了口气,放下铜镜,透过镂窗看向室外连绵起伏的屋檐。
旁的人要脸要傲,他作为家中不受重视的二子,却没有这份任性。
少年李长鳞哼笑了声。
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捻起桌上一株并蒂粉红海棠,指腹擦过娇黄的蕊心,他敛下圆眸,看着那才摘下来的娇花儿。
就算不长于修炼,他也自有另外的长处。
并蒂海棠被簪在少年的鬓边,给尚年少的小郎君添上了三分娇艳。
容光焕发。
“滴,触发支线任务【粉棠娇嫩,不容辜负(0/1)】。请用这株娇艳欲滴的粉棠赢得皇帝的真心吧~”
……
沈一元倒进贵妃榻里,把头仰在榻枕上,脸正对着寝殿高高的房柱。
她还记得李长鳞侍寝,是在和成玉度成婚两个月后的一个晚上。
那晚她喝醉了,和成玉度大吵一架,一个人到湖心亭里看夜色解闷。
李长鳞便是那时出现的,耳边簪着株并蒂棠,穿着同色系的粉色宽袍,慢慢走进她的视野里。
他们修士都自恃自己是会成仙的人,修为再低,脸上也总有一种骄傲的神情。
只是李长鳞不一样。
整座秀林苑,他最温柔羞怯。
……
李长鳞小心换下宫侍送来的寝衣,替上自己的。
寻了个理由把宫侍遣出去,他扔了个水镜术法,站在镜前观摩自己的穿着。
他骨架秀长,皮肤白皙,穿红戴紫时艳丽无二,他从前最爱穿着艳颜色的衣裳。
但那些紫紫红红的衣裳都是俗色。
……李长鳞侧身,仔细看了看腰后系着的腰带。
绸带要松不松的,只要动作大点,应该就会松开。
李长鳞看着腰后的带子,晃了晃腰部,腰带没开,他不由皱了皱眉,不够松。
他上手又扯开了点,胸襟也随着松开了少许,欲隐欲现的白皙胸膛掩在纯白色的寝衣下,风光殊胜。
李长鳞这才眉心稍松,觉得万事俱备了。
他重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一身素白寝衣,一张强装寡欲且年少貌美的脸,一朵并蒂娇艳的海棠,衬出一个气质简纯但貌美如花的少年模样。
——沈一元最喜欢的模样。
沈一元说过,他这张脸最适合扮年少亡妻的鳏夫。
越素越美。
李长鳞眼尾一弯,少年狡慧的心思全都跑出来,强撑的寡欲表情崩泄得一丝不剩。
想起和沈一元相处的时光,李长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眼里的情意会是那样甜蜜。
他本来是没意识到,可是不自觉往镜中扫了眼,他登时发现了自己脸上的笑。
“啊!”
李长鳞惊叫一声。
门外传来宫侍的呼声:“侍君?”
李长鳞捂着砰砰狂跳的心,苍白着脸,朝外大声喊了句:“别进来!”
宫侍诺诺,不敢推门查看。
李长鳞面无人色,望着自己眼角犹存的蜜情甜意,耳边的声音渐渐窒灭,世界一键静音,唯余他心口的心跳声,砰砰狂嚣。
“不、不是的……”
他又是一声惊叫,甩头,鬓边的海棠甩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凄艳的弧线。
李长鳞甩了自己一巴掌,脑子试图清醒,眼前却浮现出沈一元和自己互相拥着,彼此脸红的画面。
他骇然,连连倒退,摔了个趔趄,白衣裳散开,露出剧烈起伏的胸膛。
“我、我不喜……刚刚那不是李长鳞!”
殿外的宫侍再说服不了自己听而不闻室内的动静,这座皇宫的老大是沈一元,马上侍寝时间就到了,里面的再不肯,也不能耽误老大的安寝。
宫侍稳了稳心,敲门道:“侍君,时辰不早了,侍进来伺候您穿衣。”
说罢,就要推门而入。
李长鳞圆长的猫眼登时瞪了起来,他慌乱掩好衣襟,转身去捉地上的粉海棠。
海棠是重要道具,他这辈子也不能没有海棠。
宫侍推门进来的时候,李长鳞已经穿戴整齐,站起来落落大方地对他微笑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过侍君的衣裳和鬓间海棠,心内两分了然。
宫侍恭恭敬敬地垂眼,不再多看,只说:“侍君,车辇已备好了。”
李长鳞矜傲地点了点头,走出了门,姿态优雅地坐进车辇中。
宫侍们不语,开始施法行车。
……
沈一元叹了口气。
腾一下坐了起来,她切齿地想到自己和李长鳞交颈而眠的过往,恨得牙痒痒。
这个贱人,数他最开始温柔小意,可是后来却第一个提出抽她生魂!
他马上便来了。
这一世没有成玉度的掺和,他那股子假意温柔想必更肆无忌惮了。
他总仗着宠爱眼高于顶,也不睁开眼看看,他的宠爱是谁给的。
敢反过来害她。
沈一元冷笑一声,努力掩盖了自己的怒容,只等李长鳞到来,接收他的勾引手段。
可是她先是没等来李长鳞,先来的,是她的师兄,成玉度。
沈一元疑惑地歪了下头,“师兄?”
成玉度一言不发,黑着脸大跨步走进屋里,一把拽起沈一元的手臂往外走。
沈一元大惊,连忙甩手,“你干什么?!”
成玉度脸色阴沉,任沈一元怎么甩手也甩不开他的掌握。
他铁臂一双,钳制着她动弹不得。
沈一元怒了,“成玉度!放开我!”
成玉度咬牙,“走。”
沈一元恨道:“你要我走就走,你什么东西?!”
成玉度更恨,“沈一元!你欠我的,走!”
沈一元望着面前失却所有风度,癫公似的高大男人,扭身往外大叫:“来人,来人,护驾——!”
成玉度:“你以为我是怎么进来的,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护……”
“成玉度?!”
李长鳞隔着老远就听见沈一元的呼救声,她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声音里透出的惊恐在她上辈子被囚时也时时可闻。
他心口一刺,来不及思考,已经拍散车辇,飞身进宫。
一进门,就看见成玉度和沈一元拉拉扯扯,纠缠不休,彼此靠得很近,争锋相对也像,甜蜜相拥也像。
他见状心口又一刺痛,但是成玉度的出现更让他吃惊。
“沈一元不是已经不要你了吗?”
李长鳞这句话无疑火上浇油,成玉度眼中火焰狂炽,怒声:“她敢!”
李长鳞不知道这两夫妻,括弧,前夫妻,在搞什么鬼。
但是今晚是他的侍寝日,他心太乱了,必须得和沈一元单独相处才能搞清楚。
成玉度是被沈一元明明白白拒绝入宫的男人,李长鳞记得清清楚楚,他冷笑:“成师兄,你不请自来也太掉玄微宗首席弟子的份儿了。今晚是君上入主新宫的好日子,你来发什么疯,趁现在赶快走,不然我可叫人了。”
“滚。”
成玉度一剑扫去,剑风吹散李长鳞束发,鬓边海棠不胜剑风,摔在地上,脆弱地落成一滩花瓣。
地上摔碎的海棠,一瞬间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沈一元眨了眨眼,觉得海棠熟悉无比。
李长鳞望着沈一元垂在地上的目光,从她的眼里看出类似喜欢的神情。
他望见这幻觉,一时又是开心,又是苦恼。
竟望了现在是如何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
他不自觉对沈一元轻声道:“君上在可惜这海棠么?不要可惜,我总有多的花……”
“嘭!”
银白剑光大闪,地上残花登时化为齑粉,连残汁都不见。
不止李长鳞望见了沈一元眼中神情,离沈一元最近的,是成玉度。
他连连冷笑,“什么肮脏下贱的东西,你就好吃这一口吗?你饥不择食的样子怎么到我死也不变呢?”
他又恨又妒,雪白的剑尖反手直指李长鳞的胸膛,但他始终死死盯着沈一元,咬牙切齿道:“这个贱种,凭着一朵残花,一株败柳,就勾得你流连床榻,可知他是什么淫.贱东西,你半分看不清吗?眼睛不好,我这儿上好的灵药,你说要,我会不给吗?”
沈一元先是莫名其妙,她就看了眼地上的花,觉得熟悉而已,怎么一个两个就跟梦魇一样,疯话一句接着一句。
她受不了了,要挣开成玉度的手,可是玄狐天生体废,怎么也挣扎不开。
沈一元恨死了,也怒极了,她怒不可遏地对一旁被剑指着的李长鳞道:“废物,看不见他拽着朕吗?!还不快滚过来打开他的脏手!”
可是李长鳞虽然修为不错,但在玄微宗大弟子面前,还是属于狸猫碰老虎,绝对打不过的。
况且……低头望着胸前指着的剑尖。
那剑的主人被沈一元的话弄得伤心又狂怒,已经控制不住力道,抓她的手松了,捉剑的手却往前送了一分,割开了李长鳞胸中最娇嫩的皮肤。
一丝殷红的血,顺着胸间沟壑,缓缓流下。
然而沈一元还是挣不开成玉度的手,她不知道成玉度发的什么疯,眼见他有些失智入魔的样子,她又怕又怒,直喊:“来人!来人!”
来的人谁打得过成玉度。
沈一元又不会灵力传声,她的声音再远也传不出这间寝殿。
她急得眼眶发红,正要张嘴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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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成玉度,就见李长鳞眼睛一闭,身子往前一松,胸膛贯穿剑身,他双手发力,两掌顺着身子,狠狠撞上成玉度。
成玉度手一松,沈一元顺利挣脱。
她怔了后退,血腥扑鼻,用手一摸,原来李长鳞胸膛溅开的血蹦到她脸上了。
她哑然,看见成玉度抽剑负剑,一掌又把李长鳞拍飞老远。
……我……
沈一元回不过神,只听见耳边机械音狂响。
“滴,皇帝对你好感度上升啦!+1+1+1+1+1+1+1+1+1+1+1+1+1!”
“滴,恭喜宿主解锁隐藏任务【苦肉计(1/1)】,皇帝对您的好感度又上升啦!+2+2+2+2+2+2+2!!”
“滴,恭喜宿主排名上升啦!当前排名为:2。”
“排名奖励掉落啦,【肤如凝脂丹】,请宿主查收啦!”
……
李长鳞苦笑,谁要这个了。
他晕厥之前,只见脸上溅着他血的沈一元,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他,又似乎望着成玉度。
最好是望着他的。
不然他要怄气死了。
李长鳞晕死过去。
室内又只留下沈一元和成玉度两个人。
见了血,成玉度似乎冷静下来了。
他甩了甩剑上的血,迈开长腿,走到沈一元面前。
成玉度面无表情。
沈一元却觉得他比刚才还可怕,心里怵,后退一步,一个趔趄,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稳稳拽住。
就在这空隙里,沈一元居然还发觉成玉度掌心温暖。
她也快疯了。
大家死来死去,都不正常了。
沈一元被眼前荒唐又可怕的景象吓到发笑。
成玉度盯着她,“好笑罢?”
沈一元面如死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成玉度也笑了下,“我干什么杀你?”
他冷笑,“要是想杀你,我今天就不来找你了。”
沈一元:“大哥,那你究竟要干什么嘛?让你入宫也不好,不让你也不好,你真疯啦?”
成玉度眼神突变。
沈一元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他,上辈子他们两吵得再难看,她也没这样看过他。
他突然心慌,但还是阴鸷地问道:“有我还不够吗?我哪一点对不起你了沈一元?有我还不够吗?皇位、金钱、还有我守着你,我到死也守着你,不够吗?为什么不知足……”
沈一元被他接二连三的问弄得爆发。
她忍无可忍,扬声怒道:“不够,不够,不够!凭什么要我知足!你以为我是毫无代价的拿到这些的吗?你以为的毫无代价,是我孤独惨死,受尽侮辱,是我毫无尊严换来的!我的命,我曾经那条贱命,那条,那条谁都可以踩一脚吐口痰的贱命换来的!你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拥有一切,我生下来的时候先死了爸妈,我生下来什么都没有,我靠喊着口号压榨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挣来的钱,还不够你们随手买件玩具来的贵重。现在我又活了,你要我够了,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我够什么了够?我还怎么够?!”
成玉度闻言,怔着,明秀的长眸睁大了,似乎想要看清面前的沈一元。
可是看着,还没看清,视线模糊了,他漆黑的眸珠却就湿了,他切齿忍了忍,方颤着声线抖出一个字:“可……”
可字没说完,便见沈一元一脸灰心地闭起眼。
她再睁眼,便很失望地看着他。
成玉度哽然,他伸出手,指尖要触碰她,被沈一元凌厉地拍开了。
“滚开!”
她也切齿道,却不是他那种为了忍住喉头颤音的用力,而是一种更尖锐的厌恶,她咬牙,眼眶红着,狠冷的声音冰块一样砸上他:“贱、种——”
这群高高在上,不知死活的贱、种。
成玉度呼吸一滞。
她要么是不骂人的,要骂,便戳着人最心底的软肉骂。
霎时间,一阵阵的扭曲,一颤颤的痛楚从心底狰狞地爬出来,胸腔里爆炸一样锐痛,像炸开了一腔的生了剑刃的蠕虫,鲜血的淋漓和尖刻的痛楚剜得人惊魂失魄。
成玉度在沈一元厌恶而冰冷的目光下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他近乎失智,失神地,紧紧盯着她,空白的脑中漂浮出许多苍白的情绪。
惊愕,茫然,阴暗,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他原以为能接近和解析她的希望,在此刻终于发现是永不可能的了。
他死也不可能明白,他和沈一元之间隔的不是天道也不是她后宫里的其他男人。
他和她之间,相差的是沈一元长达二十年的社会精神虐待,那样的虐待与苦楚,即便是他们这样的相伴长大的青梅竹马、少年夫妻的感情,都不可能消解的了的。
沈一元的灵魂被生存的苦痛烙下难以恢复的疮疤,这种灵魂上的缺损,是他用自己的血肉也弥合不了的。
然而他已剖出自己的血肉了,然而她厌恶,然而她厌恶……
然而更绝望的是,成玉度听见宫斗系统冰冷地播报着:“滴,恭喜宿主触发SSS级隐藏任务【皇帝的心理创伤0/20】。”
恭喜……哈,恭喜。
这种时候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不堪。
而不知是错觉吗?
系统声音响起的刹那,成玉度看见沈一元的眼神,淬冰的冷,彻骨的恨,她残忍而阴鸷地盯着他。
18. 018
018章
真是坏事传千里。
第二天玄微宗就来了人,大家在正殿里坐着,开始时十分寂静。
沈一元扯了扯袖子上的金纹,低眉垂眼,把袖子上的纹饰都看穿了,也没抬过一次头。
她左下坐着的成桦,看了她好几次,都是欲言又止。
她右下坐着的文其谋,文其谋身后坐着周而复和周而始两兄弟,三个男人神情各异,不动声色地看着沈一元。
成玉度是宗里的人,沈一元也是宗里的,这该是家事。
但谁让李长鳞掺和进来,李长鳞是东海螣蛇一族的族长二子,他这次伤得很重,螣蛇族现在正要说法呢。
良久。
终究还是成桦先开了口,“阿元,都是你师兄的错。”
沈一元扯袖角的动作一顿。
成桦:“我已经把他打进宗牢里,每日一百斩灵鞭的受着,待过了三十日再放出来。”
沈一元抿唇,“师父……”
成桦叹气,“你若嫌这责罚轻了,等他挨过今日鞭刑,我叫他来给你赔罪。”
沈一元头疼了,她看向成桦,后者也在看着她。
“……”
轮到沈一元叹气了。
她无力地倚倒在龙座上,虚弱地道:“师父分明是袒护师兄,你明知道弟子心肠最软,不会给师兄那么大的罪受。”
沈一元这样一说,成桦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也不由愧上加愧。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成桦犹豫未决。
文其谋轻笑:“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犯了错又如何,到底还是偏袒些。”
他话声将落,殿内人脸色俱变。
成桦怒视对方,沈一元脸色更白。
周而复看向沈一元,看见她的脸色,微微蹙眉。
周而始听见自家师父挑拨离间的话,红润的唇角微微勾起。
成桦起身,对沈一元行礼:“君上不必为难,成玉度有错当罚,他既然敢拿剑闯宫伤人,那便该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
说罢,便要甩袖离开。
沈一元按捏太阳穴,“师父说什么呢,朕与师兄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自不会为些许小事闹得难堪。师兄深夜闯宫,虽然大不敬,且威胁恐吓,但到底是有情由的。日后再见也难,这次朕便赦他无罪,算是师妹最后的分别之礼罢。”
成桦背过去的脸先是快速地掠过一丝惊愕。
她想不到这种恩威并施,充满成熟政客的诡滑之语,会是自己最了解的呆呆弟子说出来的。
这才坐上这皇位不到一天呐!
成桦转过身,仍然大为不解地看向沈一元。
沈一元朝她微笑,脸上睥睨的神情淡漠又刺眼。
如此熟练贯通啊……
成桦难以说明自己心头的感觉,她怔了半晌,才勉强启唇:“好……”
沈一元满意,点点头。
她笑了,又好像变成了那只什么都不懂的狐狸。
“师父在此,朕也正好问一句,腾蛇那里我们怎么说?”
成桦没开口。
周而始自觉道:“腾蛇是东海霸主,也是我们玄微宗的座上客,这次伤得又不是旁人,可是人家族长的二儿子。事关重大,不给个实际歉礼,怎么显得诚意?”
“滴,恭喜宿主完成一次性任务【为君分忧(1/1)】,皇帝好感度+1。”
“当前真心值为:1(聪明。)”
周而始眨眼,展颜一笑。
沈一元沉吟:“周师兄以为,给个什么样的歉礼?”
周而始骄傲抬头,“礼是得给的,罚也得罚。”
他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下,狡狯道:“一百斩灵鞭下去,玉度师兄的修为得散了一半,根骨也必得大损。玉度师兄好歹是我们宗的弟子,既然是自家人,这样重的责罚下去,我们都心疼。不如这样,一百斩灵鞭免了,换上一千的普通鞭打,最后虽只让师兄受些皮肉伤,但在明面上也能混得过去,给腾蛇一个交代。”
一千的普通鞭打。
即便不损根骨,这样打完,人怕也烂了。
沈一元惊讶捂唇,“不可不可,周师兄这一千鞭下去,玉度师兄皮肉都该烂了,不可不可。”
周而始瘪嘴,“修仙之人,受点皮肉苦如何,大道之上,苦痛才是造化。”
周而复在一旁低斥:“够了!”
周而始悻悻作罢。
文其谋听完弟子的建议,微微一笑,不做什么表示。
成桦怒容又起,狠狠瞪了眼文其谋,咬牙切齿:“你教的好徒弟!”
文其谋叹口气,摆手:“孩子大了,管不住啊。”
他又笑,“你也是有孩子的人,知道我们这些长辈,最是难做。”
成桦冷笑,转而看向沈一元。
“阿元,你的意思呢?”
这是场站队。
沈一元坐在高处,撑着脑袋,苦恼:“朕年少不经事,这种大事更愿意听长辈们的。”
皮球又被踢到自己手里了。
成桦一瞬的寒心,她连声说了几个好字。
沈一元不忍,又道:“但是师父定是为我好的,师父的话定然更重要些。”
成桦面色稍松。
她忖了忖,说:“阿元,师父知道你为难。”
成桦叹气,想起始作俑者是成玉度,是他把她和沈一元推到现在的地步。
不气是不可能的。
但也不能亲眼看着儿子被打烂。
成桦拱手,正正经经地对沈一元行了个大礼。
“阿元,师父毕竟……只有玉度这一个孩子。”
沈一元嘴角微提,她预料到了。
成桦对她和成玉度最是心软。
所以师父也为难。
难,大家都难。
“师父这样说了,阿元也只能照做。”
沈一元挥挥手,很疲惫,“师父和尊者都下去罢,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成桦抿唇,“阿元,你才即位不久,你一人,应付的过来吗?”
文其谋抬眸,同时看向沈一元。
沈一元略微笑笑,“再难,同门之谊也得顾的。”
成桦心底竟然觉得君恩浩荡,有种感激。
她摇摇头,对阿元勉强一笑:“那便……辛苦阿元了。”
沈一元点点头,“师父早些回去看师兄罢。”
成桦转身,离去。
文其谋走下玉阶前,转身看向沈一元。
沈一元坐在高而深的大殿内,纤瘦的身子被高阔的龙座括住,身上的暗金色龙袍和大殿的色彩混为一体。
一时分不清她是权势,还是权势是她。
文其谋微微一笑,低眉转身。
周而复周而始转身时,看见的景象和文其谋别无二致。
只是感受各有不同。
周而始觉得沈一元变聪明了,不好糊弄。
周而复觉得沈一元很累,应该休息。
大家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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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大殿内只剩下沈一元一人,沈一元躺在龙椅里,金龙冰冷的龙首顶着她柔软的掌心,她用指腹满满地抚摩着龙首,面露深思。
外边的天渐渐黑下,大殿内的光影从有到无,最后沈一元陷在黑暗里,两粒黑润的眼珠莹莹地在暗中流转着微荧。
龙首都被抚出温度了,沈一元方瘫在龙椅里,唉了一声。
“师兄啊师兄,你看你给我惹的麻烦。”
……
“滴,皇帝对您好感度下降啦!当前真心值为:-10(为何不听话)”
“噗!”
成玉度一口黑血喷出,撑着剑的手手背青筋暴起,他抬起脖子,脖子上青紫色的筋脉蜿蜒浮现,用力之至乃红了脸。
成玉度终究还是狼狈地跌倒,靠着剑支撑,单膝跪在地上,抬起头,望的方向还是圣地皇宫。
“沈、一、元……”
被她厌恶,彻彻底底的厌恶,不外乎是一场驱逐。
他上辈子还能和她吵,这辈子难道连和她争吵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不允许,他决不允许!
……
沈一元去看李长鳞。
李长鳞躺在床上,面无人色。
他还没醒来。
沈一元就问随侍一旁的医宗弟子,“他伤好多少了?”
弟子答:“玉度道友剑性至阴,蛇类也最是性阴,属性不冲,奈何长鳞侍君根底薄弱,承受不住玉度道友剑风,自身根底被对方剑风所冲,日后怕是……”
“怕是什么?”
弟子斟酌道:“怕是,再也不能修炼。”
沈一元皱眉。
眼底有讥笑迅速浮出,但是被她立刻用伤感压了下去。
她低声道:“那真是可惜。”
她看了眼床上的李长鳞,屈尊坐到他床边,握住他冰冷的手,温暖的手指抚摩着他细嫩的脸颊,轻声道:“长鳞,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她看起来伤心至极,眼角一滴泪滑了下来。
旁边的弟子看见,心里一惊,又惊沈一元心思纯澈,又惊沈一元待个刚见面的侍君都如此情重。
他们修士向来情感单薄的。
所以他见状,竟觉得艳羡。
羡慕李长鳞虽然受了重伤,再无修炼前途,但是却能得到沈一元的怜爱。
他默默不语地看着。
沈一元道:“劳烦仙侍,将长鳞送到朕的寝殿里。”
药宗弟子劝解:“这点伤有属下们照看即可,君上何必担忧。而且长鳞仙君是根骨有损,不能轻易活动的。”
沈一元扭头,面容忧郁,“小心点活动罢。只是朕不看顾着他,总是不放心。”
感她情深,药宗弟子也就不再顾及李长鳞贸然活动会加重伤势,他唤了其他弟子一起把李长鳞送至沈一元的寝殿里。
沈一元望着躺在自己龙床上的男人,微微叹息,俯下身轻吻了下对方的额心,呢喃道:“长鳞,快快醒来罢。”
说罢,她给李长鳞理了理被子,起身出去了。
待她出去,李长鳞缓缓睁开了双眸。
他苍白的脸上情绪复杂。
半晌用指腹抚了抚自己的眉心,沈一元唇瓣的柔软感觉似乎犹在,他喃喃:“……你竟然,你怎会如此……”
见惯了沈一元凉薄的君王姿态,一时回到彼此情窦初开的年少,都不适应。
她的柔情,待他而言冲击力不亚于成玉度的那一剑。
李长鳞心都滴血了。
19. 019
沈一元螣蛇族送去了提升灵力有奇效的灵珠十二颗,灵石数万。
她只是试探性地送了这点,都是手下人备的,她本人没有损失什么。
如果李长鳞在族内地位真是重要,这点赔礼当然不够。
远远不够。
但是几刻钟后便收到螣蛇回信:“诚意已见,息事宁人,问君上安。”
问君上安,沈一元挑了下眉。
不问李长鳞安吗?
诚意……她也没有呐。
上辈子只知道李长鳞在族内不受宠,却没想到,不受宠至此啊。
无怪乎他那样费尽心机地往上爬。
沈一元笑了下。
李长鳞尚在病中,他族中以这么便宜价格就把他卖了这事,实是不适合让一个病人知晓。
怕是会加重伤害呢。
沈一元面含薄笑,躺倒在贵妃榻上,唤了收信的信官,“李侍君伤重,应是想见族人。但方才那信千万不要叫他知晓了,别让他伤心。”
信官本来不在乎这点小事,她听沈一元问本还纳闷,觉得这事不用君上吩咐,她也没这闲心告诉李侍君。
但是因为是沈一元问的,作为新晋的君上她不得不小心服侍。
所以出了殿门,她问自己的属下,君上这是何意呐。
属下不知道。
她们修仙之人,不食凡尘,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绕。
转脸就对另外一个属下说了。
属下的属下相传,这信的内容就传到李长鳞耳中了。
李长鳞拿勺喝药的手一颤,药汁溅起,灼到李长鳞虎口上。
他被烫得一颤,眼睫毛飞快眨了眨,强颜欢笑道:“他们都很忙的,自然没空处理我这里的事。况且君上刚登基,我族人尊敬谨慎点也是寻常,寻常……”
寻常事,他就当做寻常事看待。
身后空无一人,能抓住的浮木也只有沈一元这一块了。
李长鳞眼底渐渐聚起光芒,他看向身旁侍子,急切问道:“君上呢,君上去哪里了?”
侍子低头,“属下不知道。”
李长鳞忙掀开被子,穿鞋找衣,“给我那件绣银丝桃瓣的衣裳,快,快!”
侍子吓了一跳:“侍君不要妄动,药宗的师兄说了您这伤必须静养,妄动会裂了伤口啊!”
李长鳞烦躁:“哎呀不要说了,我知道啦,快把衣裳拿给我!”
侍子还想劝,李长鳞一巴掌打过去。
“我说了,衣裳!”
侍子愣怔,反应过来心生怒火,他也是某宗弟子,即便是做侍的,也是正儿八经的正道修士。
怎能如此受辱!
李长鳞见侍子不动,大怒,一脚踢了过去,“你敢这样看我,不怕我让君上罚你嘛!”
君上……天道亲生的女儿。
忤逆她只会害了自己仙途。
侍子忍气吞声,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自己被打裂的唇角,不语了,把衣裳拿出来给李长鳞穿上。
张臂,转身,系腰带。
一连串动作把包扎好的伤口裂完了,李长鳞疼得龇牙咧嘴,然而还是穿好了衣裳。
他让侍子召出个水镜,对镜望着自己,转了圈,看见自己身段又好,容貌又好,笑了。
虽然伤口的血浸透了衣裳上的桃花瓣,但清雅的桃花变成玫红色,却显得格外妖娆惊艳。
李长鳞本来想用清洁术把衣裳恢复一新,见状也不用了,只是服了丹止血,又喷了花液掩盖身上的血腥味。
万事俱备。
李长鳞出门,去寻他的东风。
……
成玉度千辛万苦才逃出玄微宗。
宗牢的牢头弟子他打了十几个,宗牢的阵法也被他破坏了几十个。
他不顾了,弟子们在他身后狂喊大师兄,试图唤起他的理智,然而他不顾了!
被他从牢里误放出来的魔教人在他身后欢呼狂笑,同样被放出来的本宗犯错弟子大喊一声,认命地去抓那些魔教人。
大家提着剑,你追我我追你,热闹不已。
成玉度将这些混乱置若罔闻,提剑劈开宗门守山大阵,打晕了了看山门的弟子,一路直往圣地皇宫而去。
玄微宗里人人惊愕,奔走相告,大喊“玉度师兄疯了!”
疯了的成玉度御剑,剑快如风,罡风吹在脸上如刀割,把他如玉清雅的脸庞割开一条条细小血痕。
他仍然没有察觉到。
满心满眼,偏执狂暴地只想到一句:沈一元这个混蛋不要他了!
成桦刚到宗门,就到牢里对他说:“玉度,你师妹免了你的罚,她说师兄妹情谊一场,日后再见艰难,今日免罚是送你的分别之礼。”
分别?再见艰难?
端庄的首揆弟子破口大骂,“什么劳什子分别!谁准她分的,谁准的!”
“当今修真界,没有人能准她做什么不准她做什么,她是天下共主。她准她自己。”
他的母亲对他说,并且叹息:“玉度,为娘突然好累,突然间,我看不懂你,看不懂阿元。但是我知道,你和阿元间离得好远,好远了……”
可是娘,儿子不知道。
成玉度落剑,落到地上,看见皇宫的恢宏正门。
他暴沸的心突然死寂瞬间,他冷静了。
他冷静了吗?
他快速走向正门,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简直快要御剑飞起来。
但是皇宫有阵法,禁止飞行。
成玉度手掌按门,推开,推不开。
因为自他那夜闯入,皇宫紧急加防,把他列入了黑名单。
所有阵法都把他的气息排除在外了。
成玉度冷笑,提剑辟向阵法。
……
沈一元立刻收到门口有暴徒攻门的消息。
她一惊,“谁这么大胆?!”
敢冒犯她,冒犯天道?
不要命了!
她迅速穿好利落的骑马服,抽剑出门,身旁跟了一连串的护卫侍子。
到了皇宫门口。
暴徒鲜血淋漓,他虽然击破了几个大阵法,然而终究遭受到了阵法反噬,自己也受了重伤,五脏俱损。
那暴徒身形高大,体格健硕,金莲冠斜倒在发顶,额前湿发凌乱。
然而即便如此形容狼狈,还是可以通过血污,看见他那张清雅雍容的脸。
沈一元一看清暴徒的脸,失声道:“成玉度!?”
成玉度在厮杀中已经失智,然而沈一元这一声,宛若天外清音,把他灵台一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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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惘的灵台陡然一清。
“阿、阿元……”
师兄转过身,看向沈一元。
她干净,威严,若天神。
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血污和脏乱,从额发下抬起眼,又似哭又似笑地看向沈一元。
沈一元皱紧眉头,嫌恶成玉度如今这幅模样。
她冷声道:“师兄这是何意,不服判决,还要反了这天嘛?!”
“反?”成玉度轻声,慢慢直起身子,“师妹这样好的君主,我怎么敢反?”
他撑着剑,止住自己的踉跄,抬手往脑后捋了把额发,视线总算清晰了。
他便笑道:“师妹,别来无恙。”
问候的方式像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
沈一元白眼以待,“师兄贵人多忘事,然而昨夜惊悸,朕实不敢忘。”
成玉度面不改色,“玉度也未忘,所以今日,是特来请罪的。”
沈一元向门口的狼藉看了眼,讽笑:“这便是师兄赔罪的方式?”
成玉度面无表情,“师妹不见我,我只好出此下策。”
他凝望着沈一元:“这法子不好,但还是奏效了。”
沈一元望着男人冷漠无谓的脸,低骂一声:“疯子。”
然而修仙之人耳聪目明,成玉度还是听见了。
但他没有表示,收了剑,撕开上衣。
沈一元:“你干什么!”
成玉度微微笑了下,凭空拿出一根布满尖刺的荆棘条,缚在后腰上。
然后又凭空拿出一根布满骨刺的骨鞭。
他把骨鞭放在掌心,对沈一元说:“斩灵鞭在此,请君上如数责罚。”
沈一元当真搞不懂了。
她困惑道:“成玉度,你又在搞什么阴谋?”
成玉度声音平静:“负荆请罪,如此而已。”
沈一元多疑不定,“你?你也有认错的一天?”
成玉度笑,“现在师妹当然还以为成玉度还是从前那个眼高于顶、目无下尘的成玉度,却不知,某实已面目全非许久了。”
沈一元不信。
能让成玉度隐忍成这样,他心底还不定压着多大的恨呢。
她担保她今天打他一鞭子,来日他就会在她身上多放一条毒蛇。
她想起成玉度上辈子临死前,咀嚼她血肉嘴角上扬的样子,又反胃,又发怵。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成玉度,朕已饶赦你了,你、你快快滚,朕不要你负荆请罪。”
成玉度已经走上前,被护驾而来的护卫刀剑挡在前面。
沈一元隔着重重剑林刀海,怒斥成玉度道:“容不得你拒绝,这是命令,是天子命令!”
成玉度轻轻:“天子……,天子……”
天子和玄微宗首揆弟子间的距离是多长?
天子和她嫡亲师兄的距离是多长?
天子,和她曾经的皇后间的距离,是多长?
和他成玉度的距离,多长……?
成玉度不知道。
他骤然抬手,灵力指挥骨鞭,斩灵鞭啪地一身摔在他皮肉上,阔实的背肌霎时裂开一道血肉口。
一道……
两道……
三道……
已然皮开肉绽!
20. 020
020章
闹剧越闹越大,沈一元忍无可忍,一边给玄微宗发去了一封怒气冲冲的质问,一边打开刀剑丛林,直奔成玉度面前。
她一把踹倒成玉度,寒脸怒道:“你疯了!前几天还对我一脸厌恶,如今我搬出来,你不偷着高兴,跟出来捣鬼,是想干什么?”
成玉度不言,他满脸鲜血地站起来,表情麻木,指挥斩灵鞭在自己背上甩下最后一鞭。
“……”
血流如注。
他如破布玩偶般,重重地摔倒在地。
沈一元只闻见刺鼻的血腥味,怄得不行,看见成玉度这个罪魁祸首倒地后还麻木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亲自拾起地上的斩灵鞭,给成玉度的脸上重重地来了一下。
“滴,皇帝的好感度上升啦!当前真心值为:-5.”
机械音响起,彼此都怔了怔。
成玉度缓缓抬起脸,深深地看着沈一元,半晌,扯了扯裂开的唇角。
“沈一元,原来你喜欢这样。”
沈一元哑然,“变态才喜欢……”
她不是变态。
突然,沈一元的脚踝上“啪”地甩上了一只手,成玉度猩红的大手紧紧攥住沈一元细瘦脚踝,抬起脸,青白的脸对她虚弱地一笑:“你早说喜欢这样,我们以前也不至于会落到……”
“啊!”
沈一元受不了,成玉度现在像只水鬼一样,头发湿漉漉,脸白得没有人样,浑身是污血,凄惨又诡艳,她这个温室里的皇帝受不了这种水鬼冲击!
她大叫一声,根本不想听成玉度接下来要讲什么东西,直喊护驾护驾,护卫们利落地跑来,把她护住。
成玉度的手被踹了一脚不放,又被护卫硬生生踩断,才算是放开。
沈一元听见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毛骨悚然,被护送出去的刹那,鬼使神差地回头看,这一看又是一场惊吓。
成玉度隔着黑漆漆的湿发,死死地盯着她啊!
沈一元又气又怕,有气无力地喊:“护驾,护驾啊……”
总算是回到大殿,又听侍子说李长鳞负伤出去找她了。
终于是听到了个好消息,沈一元疲惫得却连开心的力气都没有了。
时隔多年,成玉度的杀伤力依旧如初。
谁让,谁让他和自己初恋长的一样,还是自己成为皇帝后正儿八经的第一任皇后呢。
沈一元瘫倒在床上,头上金冠硌得她头疼,她伸手拽下金冠,一把把冠子扔开,这才舒服地躺下。
果然穷的时候有穷的苦恼,富的时候有富的忧愁。
但是比起食不果腹没有尊严受人摆布的穷过往,想到自己现在坐拥天下的地位,沈一元突然觉得成玉度的麻烦也不算麻烦了。
“唉,杀也杀不得,师父毕竟待我有恩。可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
沈一元愁锁双眉,想来想去,觉得整个修真界里,能镇得住成玉度的,或许也只有成桦师父了。
刚才她送去玄微宗的飞鹤信,不知道师父看见没有。
……
飞鹤信,成桦收到了。
一看信上内容,知道孽子犯瘴,再看底下:“猖狂至此,意欲何为,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连说两次,看样子真的生气了。
成桦还在收拾着宗内的乱摊子,这里还没弄好,转头成玉度又在外面弄了更糟的一摊子让她去收拾。
她这个老娘被气得两眼发黑,直想现在把成玉度腿打断。
然而气归气,事情还得料理。
这不能自家弟子刚登基两天,皇宫里就被自己儿子弄得鸡犬不宁。
她成桦丢不起这脸!
于是又是委托宗主,又是留下灵石万数,最后再给自己找个代理峰主,看来看去,却只有文其谋事闲,是最佳人选。
可是成桦和文其谋向来面和心不和,她厌其虚伪,他鄙她冷傲。
让他做代理峰主……几无可能。
只是修真界将临万宗大比,宗内人人忙碌,谁能顾得上给她管理这么大一座山峰呢?
思来想去,却只有文其谋。
成桦一剑劈开面前大石,恨恨然,终究无奈地向药峰走去。
“……事情,便是这样。”
文其谋雪白的脸微微含笑,“你们那小山头就三人,这下全走了,以后回宗可就没洞府修炼了哦。”
成桦咬牙:“我是带玉度去游历凡间,化解心魔,不是死了。”
文其谋害了声,“有何区别呢?哪个修士不知道心魔难化,动辄百年千年。百年千年后,世事如何变迁,谁能保证呢?”
成桦冷笑:“尊者最擅卜卦,不如时时刻刻起一卦,关照着我们母子俩生死,如何不能保证呢。”
文其谋摇头,“谁有这闲心关照你……”,他微妙地停顿了下,笑道:“和那个疯子魔头呢?”
“你!”
成桦拍案而起。
屋内的周而复立马进入戒备状态。
周而始在修理发冠的鸡血宝石,闻声头也没抬,细白俊秀的脸上专注而痴迷地看着宝石闪耀的细碎光芒。
文其谋依旧含笑,“怎么了?如今在玄微宗众人眼里,在……皇宫里那位眼里,你儿子成玉度不就是个疯子,是个失心疯的魔头吗?”
成桦捏紧拳头,脸色冷得吓人,“我不想再和你扯皮了,你要是不管,我也无所谓。大不了从此山头荒废,灵力枯竭,叫全宗门跟着受苦!”
“欸,你看你,又急。”
文其谋不紧不慢,“本尊没说不帮。但是帮也得有个酬报罢?尊者的酬报几何,拿出看看诚意。”
成桦冷哼一声,掏出数十枚储灵戒,扔在桌上,而后起身便走。
文其谋在她身后闲闲开口:“你和你的好儿子走了,再过一日便是阿元回宗的例日,你们要等见了面,再走啊。”
成桦脚步微顿。
半晌,她沉声道:“不见了。”
说罢,加快脚步离开。
文其谋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意味深长地一笑。
周而复站在门口,望见自己师父不怀好意地笑,自己弟弟擦拭宝石的痴迷,他一人像圈外的狗看着圈内披羊皮的狼,有一种迫于职守守护他们,而尤为恶心的感觉。
他嫌憎地扭开脸,怀疑自己为何要受这样多的磋磨,上一辈子还不够,这辈子还要再来一次。
只是这一次……
周而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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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的表情裂开一条细缝,只是这一次,他不想再入秀林苑。
他不想,再失去。
这辈子,也不想再体验那种爱到疯魔的失控感,他后来竟然……后来竟然……
“哥,你哭什么呢?”
周而始一句话,惊醒了室内各怀鬼胎的男人。
文其谋眯起眼,打量着周而复。
周而复恢复冷淡神情,使了个清洁术,脸上泪痕再也不见。
他冷冷地看了眼周而始,后者正笑得开心。
也感受到文其谋的目光,周而复敛眉,对文其谋恭敬地行了礼,“师父,弟子体感不适,想去休息。”
文其谋顿了下,微微一笑:“去罢。好好休息。”
周而复点点头,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
文其谋轻声道:“你觉得你哥,也有记忆吗?”
周而始把擦拭得闪闪发光的宝石冠戴好,闻言道:“师尊觉得呢?”
文其谋轻笑:“乖徒,为师先问你的。”
周而始嘻嘻哈哈,“是啊是啊,那我先说吧,我觉得我哥也回来了,他这个死人前几天都差点打死我了,还说什么不给争不给争,凭什么他说不给就不给,嘿嘿,师尊,我就争!”
文其谋颔首,“做得好。”
眯起长眸,文其谋又淡淡问道:“阿元对你的真心值有多少?”
周而始一僵,转瞬又嬉笑,“我的还是0呢,师尊生得好看,又和阿元见过好多次,应当在她面前攒了好多好感罢?”
文其谋微顿,似笑非笑抬眼,“你我师徒最是亲近,这时不必试探了。为师不瞒你,阿元对我的真心值已有三十二,评语如你所说,赞我貌盛。”
周而始脸上的笑僵得难看,他哦了声,起身告辞:“师尊休息罢,弟子不打扰了。”
文其谋含笑点头。
周而始便走出了门。
刚出了院门,他便一把扯下头上宝石冠,往地上狠狠一摔,宝石迸裂,碎石满地,折射着纷繁日光。
周而始阴鸷望着地上的碎宝石,眼神怨毒,“神气什么?以为凭着一张脸就能独占她吗?等日后新人进来,有你哭的。”
和睦的假象一旦被撕开,腐烂的情意便会流出。
周而始语气阴狠,“上辈子让你个老不死的嚣张了好长一段时间,这辈子我说什么也得先弄死你,哼!”
俊秀少年干净的皂靴狠狠碾过地上宝石碎粒,挥袖怒去。
最后偌大的室内,只留下文其谋一人。
文其谋打开系统界面,查看沈一元对自己的好感度:-12。
左看右看,看了半晌,长发如雪、容貌顶盛的青年,倚进椅中,哈哈大笑。
……
沈一元没有躺很久,成桦就来了。
闻声,沈一元弹跳出门,“师父!”
成桦看见自家孽子的惨样,又心疼又生气,但她知道都是成玉度自己犯贱,自己打的,脸上实在是烧得慌。
对上沈一元,也只是点点头,转而一掌劈下,把儿子打晕带走。
对成桦略显冷淡的反应,沈一元愣了下,但总归是一切结束了。
成玉度这个疯子,不会回来了。
21. 021
021章
沈一元松了口气,抬眸间又看见昏暗天光下,成玉度留在地上的一大滩污血。
她或许是被成玉度这幅从所未有的疯狂骇住了,明明心里嫌恶那血嫌得要死,但是眼睛怎么也转不开,直勾勾地盯着那些乌黑的、面积大到可怕的血泊。
成玉度他……
真不对劲。
世界似乎在变得扭曲。
“君上!”
一道鲜凌凌的少年声打破了沈一元的怔惘。
她回首看,李长鳞穿着鲜艳粉白的锦裳,笑得欢喜看她。
沈一元眼前还黏着成玉度的血色,而李长鳞细白的脸带着笑闯进视线,天光突现般驱散了另一个男人带来的阴影。
“君上让长鳞好找哇!”
说着,少年提起精致的锦袍,视而不见地上的血腥,长腿一跨而过,跑着奔向沈一元。
沈一元看见他玉冠竖起的乌长马尾在少年肩后晃动,乌黑顺滑的发丝摇曳着玉冠上的红珠色光,说不尽的活泼意气。
便是沈一元,在这一刻也不由得欣慰地叹了口气。
李长鳞啊李长鳞。
你真是亏有一张好脸蛋撑着。
有张好脸,勾引的技巧再拙劣,也有大把的人买单。
沈一元微笑着看李长鳞跑到身前。
少年垂头,高瘦的体格有意迁就沈一元的身高,他微微俯身,待沈一元笑道:“听闻宫门出了事,担心君上,特意赶来相见。”
说罢,面露担忧,“君上有没有受伤?都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发生什么,不知道事情是好是坏,却问她有没有受伤。
成玉度留在地上的血痕迹犹浓,他分明看见,却偏要装成无辜小白花博取她的怜爱。
沈一元好笑,“辛苦你,担心坏了罢?”
李长鳞面颊微粉,少年白玉郎,霞色尤其灼眼,“君上安好,便没有坏了一说。”
“是么。”沈一元才觉得突破情障,看这些男子矫揉造作方是这样有趣。
她乐看,被成玉度弄糟的心情微微回春。
“昨夜的伤可好些了吗?”
李长鳞受宠若惊,“好多了,谢谢君上关心。”
沈一元转身,“好多了也是没好,不要在外面呆站了,跟朕回殿吧。”
李长鳞抿唇,把嘴角得意的笑弧压了下去。
他跟上沈一元,咳了声,温柔道:“希望君上不嫌侍的寝殿摆设俗艳,侍最好侍弄花草,殿里如今摆满了侍从家里带来的灵花灵草。”
沈一元脚步一顿,而后不动声色问道:“你自幼进药宗修习,想必很通晓药理。这些花草,也有药性吗?”
“滴,恭喜你达成成就【询问过往是爱上的开始】啦!皇帝好感度+1,宠爱值+5!当前真心值为:28。宠爱值为:5。恭喜你排名上升啦!当前排名为:1。”
“排名第一的奖励发放啦!技能【制香】已开启,基础技能点60+奖励技能点10,当前【制香】技能熟练度为:70(制香大师,世上有方子的香你都能制作成功)。”
并肩同行的两人,同时听见了这道机械音,不约而同地顿了顿。
正谈得好好的话,诡异地中断出一秒的空白。
沈一元垂眸,余光瞥见李长鳞震惊与欣喜并存的微妙表情。
他自知不好,很快把异样的欣喜收了回去,但是语气仍然雀跃:“谢谢君上,长鳞不养无用的花草,这些花啊草的要么能入药,要么能入眼,长鳞可喜欢它们啦!”
沈一元低笑,“哦,朕以前不知道,你没跟朕说过。”
李长鳞也笑:“因为侍也昨日才入秀林苑的呀,与君上也是第一次见面,谈何从前呢?”
沈一元但笑不语。
真希望李长鳞也是重生回来的。
不然他这么蠢,怎么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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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成就感。
从前呐,从前他真从没跟她说过一句他的爱好。
她只看得见他装出的那面,从不曾看穿他的伪装。
明明是这么拙劣的演技,她从前,当真是沉迷美色,昏沉愚蠢。
唉。
李长鳞。
唉,上辈子的自己。
到了殿门。
看着气势高门,飞檐琉璃,李长鳞佯装惊讶,茫然眨眼,“君上,这是您的寝殿啊……”
沈一元点头,“嗯,你伤好之前都住在朕这儿。你的东西已令宫侍搬来了。”
李长鳞咽下喉中低笑,努力推却道:“都是小伤,君上不必这样大费周章了。这会骄纵了侍的……”
沈一元笑视他道:“那朕现在便令宫侍搬回去。”
李长鳞脸色一僵。
遭了,装过头了。
他羞恼,“君上捉弄我。”
沈一元收回视线,“没有的。我只是尊重你的意愿。”
她摆弄着腰间玉佩,闲声道:“你的花草太多,搬不过来,要是你觉得在这不自在,朕便命宫侍们给你搬回去。”
李长鳞闻言,心里一喜,少年俊秀的面庞笑靥明亮,他一把拖住沈一元的手,“君上好意,长鳞才没那么大脸不领呢。谢谢君上,长鳞很欢喜!”
沈一元视线在手上停了一秒,垂眼而笑:“你总归是为朕受的伤,虽然没有挡住成玉度,但好歹也勇气可嘉。”
李长鳞脸皮一红。
好像觉得沈一元在暗戳戳讽他修为低下。
但沈一元下一句话,又抵消了他的臊意。
沈一元抬起脸,手轻拍李长鳞的手,深深地看着李长鳞道:“再者说,你进了朕的秀林苑,我们便算是夫妻一场,情分不能生疏。”
李长鳞心底不安如水褪去,他呆愣望着沈一元,茫然回想上辈子。
她也这般……甜言蜜语吗?
22. 022
022章
春夜喜雨。
修真界的气候与凡间一样,春夏多雨,细雨下完,天地一片潮湿新绿。
让侍子把贵妃榻移到了窗前,沈一元躺在榻上,卧看窗外小雨淅沥。
果然,枕着雨声入睡,再被雨声唤醒,醒后没有工作,没有DDL,就是最棒的一刻。
人生有时候就活这么一刻。
“君上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少年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伴随着声音的靠近,沈一元腰上搭上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
他们蛇族的体温常年冰凉,沈一元被李长鳞的手冷得一抖。
她敛下眉头,轻轻摩挲了下腰上的手指,“吵醒你了?”
“嗯。”李长鳞嘻嘻笑,“却不是吵醒的。”
他望着沈一元,手指反过来温柔抚摩着沈一元的指骨,“我们蛇类妖灵体温低,所以最喜欢温暖的东西。君上方才起身,衾里的热气都随着君上跑了,可冷着长鳞了。”
沈一元低眉,望着手背上少年的长指,“朕的不是。”
李长鳞皱眉,翻身撑在沈一元身上,“君上是天道之子,没有不是。”
他轻轻捂住沈一元的嘴,“长鳞不要君上自责。”
感受到唇上掌心的冰凉,沈一元弯弯眸,反身把李长鳞压在榻上,她笑着拉下李长鳞的手,望着李长鳞灵动漆黑的双目,兀地弯腰啄了他唇角一口。
“最是我们长鳞嘴甜。”
李长鳞红透脸,“君上怎么这么突然……”
沈一元挑眉,“突然什么?”
李长鳞:“就是,突、突然那个长鳞……”
“哪个长鳞了?”
李长鳞羞恼,捂住眼,“君上分明年岁比侍小,怎么风月如此娴熟!”
沈一元笑着倒进李长鳞怀里,“你大不就够了。”
“君上!”
沈一元大笑,“你这个李长鳞啊……”
两人闹作一团,欢声笑语,少年男女,情景十分活泼天真。
……
“滴,皇帝对你的好感度上升啦!皇帝好感度+5,宠爱值+10!当前真心值为:33.宠爱值为:15.”
“恭喜宿主,初步完成宠妃任务,奖励分配值2点。任务完成进度:【宠冠秀林苑(1/30)】”
李长鳞听见系统声,慌了下。
他以前最喜欢这种奖励到账的声音,但是得是回到自己殿里时候,四下无人的时候,他要慢慢享受自己心机得逞的成就感。
不可以是现在!
李长鳞和沈一元打闹的动作蓦地停顿了一秒,他在这一秒里迅速思考了很多,眼睛甚至慌忙看向沈一元,唯恐她听见,戳破他佯装的天真纯洁一样。
可是她绝不会听见的。
宫斗系统只有她的男妃才有。
她,是皇帝,不会听见的。
李长鳞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又为她是皇帝得意,又为她是皇帝不满。
他心情复杂,系统奖励到账的声音也变得尤为刺耳了。
“咦,你怎么了?”
沈一元也停下了顽闹,打量着李长鳞,面露担心,“长鳞,你脸色看起来很差。”
“啊!”李长鳞猝然回神,才意识到自己走神很久了,他惊叫,面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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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君上,我突然不舒服。”
沈一元着急拉住他的手,“不舒服,怎么会不舒服呢?难道是昨晚累着了吗?朕的不是,明知你才受了重伤……”
“不是,不是。”李长鳞笑容勉强,“我是,呃,我是想念家人了。”
沈一元松了口气。
她轻轻拍着李长鳞的手,温柔如水:“你年少离家,思念他们在所难免。待朕有空,朕会陪你回家一趟,到时候我们好好在你家里住一住,缓缓思念之苦。”
李长鳞茫然,看着沈一元安慰他的柔情,心下一阵恍惚。
他哪会思念那个欺凌他最多的“家”,那个地方的人,名义上是他的家人,实则都是一群吞噬他魂灵的恶兽。
如果他一辈子弱小,他一辈子也不会回那里。
但是……
李长鳞怔怔地望着沈一元关心的眉心,心下不由自主地想,但是如果有沈一元的陪同,他相当于有整个天道做后盾,他便不再弱小。
“君上……”
李长鳞兀然无声哭了起来。
少年漂亮,细腻白润的美丽脸蛋上氤氲着湿气,十分好看。
而且他哭得乖巧,让人看着充满保护欲。
沈一元果然心疼,抱住李长鳞,轻拍对方的后背,细声低语:“没事没事奥,长鳞也可以将朕当做家人,朕可是日日陪着长鳞呢,不哭了奥……”
“滴,皇帝对你的好感度上升啦!当前真心值为:35.宠爱值为:17.”
李长鳞伏在沈一元颈侧的脸,微微泛起一个笑容。
沈一元拥着李长鳞,贴着他胸口的脸,微微勾起一个讽笑。
23. 023
023章
第一波入秀林苑的共有四个男人,除了东海腾蛇族的李长鳞已经侍寝外,其余三位侍君只赐了封。
这日,侍子拿秀林册,请沈一元点个人侍寝。
沈一元的眼睛从话本上移开,瞟了眼金装封面的精致册子。
第一个名字是进宫后位分最高的德贵人,他是西行山脉上古遗族龙族的大儿子,法力高强,身份尊贵。
但修为已停滞于金丹期数百年。
上辈子,他待沈一元最冷淡。
沈一元到死,也只是和他牵过一次手。
沈一元死时,才知道他们都有系统,入宫的目的只是为了得道升仙。
但是仍有一种不真实感,得道升仙的诱惑竟然大到让龙族也屈尊成侍。
沈一元撑着额,目光在德贵人的玉牌上久久凝注。
说起来……
在囚牢里,魂魄被生抽的巨大痛苦里,她听见他的系统声遥远地响了一下。
只是太痛了。
为了不惨叫出声,她下唇肉都给咬烂了。
半点神都分不出去了。
到底凶手里有没有他?
沈一元起身,“去这。”
她翻了德贵人,龙潜巫的玉牌。
……
最初当皇帝,每次她去侍君的宫里前,都有宫侍在门口大声通报:“皇上驾到——”
十分有沈一元看过的古代剧里的宫廷气势。
以前胆小,又觉得莫名尴尬,沈一元一直不让宫侍喊。
但现在听他们唱喏,沈一元垂着眼睑,心内平静无波。
宫侍声落。
龙潜巫的宫殿内端庄走出两行人,他们朝沈一元行礼。
沈一元坐在辇上,看着他们行完礼,望了望他们后面,“德贵人呢?”
底下人静了两息,才明白过来德贵人是对他们家殿下的称呼。
他们抿唇,有个领头的走上前,不卑不亢地答道:“殿下还未醒。”
沈一元望向天际,“日头才落没多久,他这么早就睡吗?”
那领头说:“殿下一向早眠。”
沈一元支着肘,手掌继续撑着额角。
她沉思了两秒。
道:“让龙潜巫滚出来。”
“什么?!”
底下人不敢置信,他没遇到过敢让他家殿下“滚出来”的人。
他错愕,震惊,愤怒,“我们殿下岂是你一个——!”
“轰隆!”
天雷三道,不偏不倚,正劈到那领头的头上。
领头的重伤倒地,其他人见状惶恐。
沈一元抬眼,望了下天。
这就是她作为天子的排面吗?
天道真是她亲娘啊,好护崽。
沈一元心里默默谢完,又难免想到,能劈倒对她不敬的这些人,为什么不直接劈死那些害死她的贱人呢?
沈一元叹气,惆怅:“所以为什么不听朕的话,让你们殿下出来,不就没有这些事了吗?”
重伤倒地的仆人回不了话,其他仆人虽然修为不错,但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凌厉的天雷,都有些战战兢兢。
沈一元望着这群人从刚才的佯装恭敬,到现在的后怕心惊,不由笑了。
她俯身看向他们,“你们龙族向来目中无人惯了,听说就是族中一个小仆,都敢随意打杀宗门弟子,原以为是生性狂傲,现在看来,却也不是啊。”
“侍、侍……”
沈一元一挥手,“起来个人,去叫醒你们的——”
她有意停顿一下,颇有深意地道:“殿下。”
“不必唤了。”
仆从还未直起腰,沈一元便听见一道冰冷好听的男声。
与此同时,跪在地的几个龙族侍从被橙红色的灵力扶起,弓着身,分开两行,似乎恢复了往日的风度。
只有那领头的,仍然浑身焦黑地躺倒在地。
沈一元眯起眼,望向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
他身形高大,体型健硕,束冠配着一把高过他本人的红缨枪,此时甚至还穿着一身银鳞软甲,内里衬着暗红的衣装,整体装扮肃杀得不得了。
沈一元往撵中一躺,觑向龙潜巫,扯扯唇角,“你这什么装扮?”
龙潜巫俊容漠然,“日常装束。”
沈一元笑出声,“真好看,若是头戴两根孔雀翎,便更好看了。”
龙潜巫目光骤冷,“地上禽兽的皮毛也配戴在本殿的冠上。”
沈一元笑容不变:“你还自称本殿?”
龙潜巫冷漠:“如何?”
沈一元啧了声,“虽然不想说这些没风度的话,但是你们龙族真是一点规矩没有。”
“难道入宫前没人教你,你入了宫得自称,侍吗?”
龙潜巫握紧长枪,嗓音低冷:“侍是奴婢的自称,本殿难道是你的奴婢吗?”
沈一元眯了眯眼,坐在辇上居高临下,“如果不想来,一开始便拒绝。既然答应进朕的秀林苑,那么你就是,朕的侍。”
她说的还有余地,没有直接把奴婢两个字说出来。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沈一元当过奴,老板的奴。
如果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其他的普通的宫侍,沈一元绝不会如此为难。
只是龙族,上辈子实在傲慢,不知给她使多少绊子,让她这个堂堂君上脸面尽失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
她以前居然也忍得下去。
龙潜巫冷哼一声:“你说是便是吗?不过是仗着——”
“轰!”
雷声乍响。
若非龙潜巫退的快,那天雷已经劈在他身上。
男人骤然抬眸,看向沈一元,“狗仗人势的东西。”
“轰轰轰轰轰轰——!”
他这一句狗仗人势,换来了整整十八道天雷,比金丹渡劫还多六道,狠狠劈向龙潜巫。
龙潜巫在闪烁雷光里左进又退,实在躲不过,就冷笑连连地应下天雷,被劈得踉跄也绝不痛哼一声。
沈一元观赏着眼前的雷光与灵力齐飞的精彩画面,颇有闲心。
她上辈子怎么就没这么爽过呢?
自从在龙潜巫这里吃过一次闭门羹后,她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了,好像胆小逃避的老鼠,明明是皇帝,遇到不友善却只敢夹着尾巴逃跑。
唉。
沈一元叹气:“行了。真是累了。”
声落雷止。
龙潜巫作战的姿态仍作保持,浑身紧绷,坚硬的软甲也挡不住他身上隆起的肌肉轮廓。
沈一元眼神从他身上划过,轻飘飘道:“你是故意的吗?”
龙潜巫不顾雷伤,眉心皱死,“你何时有的雷系灵根?”
沈一元嗤笑,“傻缺,你们龙族不会是为了试探朕有没有灵根才让你进宫的吧。”
“无礼!”龙潜巫俊容如冰,“你胆敢这般回本殿的话!”
沈一元无语,翻了个白眼,“劈死你得了。”
然而龙族是劈不死的。
这类得天独厚的种族,是与天地共生的。
一千多岁的龙潜巫,其实和沈一元一样,都处于刚成年的少年阶段。
“沈一元。”龙潜巫顿了一顿,“我问你,你当真是天道之子吗?”
沈一元:“朕不是,朕是地道之子。”
“……”
龙潜巫唇角无声抿成一条直线。
沈一元跳下车辇,走到龙潜巫面前,当着他的面,踢了一脚还昏迷不醒的仆从。
“为什么你们龙族的人永远这么讨厌,总是这么……”
她不说了,聊以一笑结束话题,“今天朕是来特地看你的,但是现在看情况,你似乎不欢迎朕。”
说着,她抬头,直勾勾看着龙潜巫。
从破壳到现在,龙潜巫就没有被人这样注视过。
他皱眉,“你挑衅我,是还想打架吗?”
沈一元望着他冷淡的脸,突然奇怪:“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待见朕?”
龙潜巫愣了下,脸依然很臭,“你有何处值得人喜欢的地方。”
“唉。”沈一元叹气,“对啊,哪有你们龙族讨喜。”
龙族修真界最差的人缘人尽皆知,沈一元只是在反讽龙潜巫,和他的族人。
龙潜巫冷着脸,在场的人里只有他一人是龙族。
她故意这般说,道他讨喜,说他的好话,分明是小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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歉。
他冷声道:“本殿接受你的道歉。但不要妄想本殿来这是给你当奴作婢的,区区天狐,短夭之族,绝无可能让本殿低从。”
沈一元茫然,谁给他道歉了,谁?
龙潜巫说完话,箭袖一抬,橙黄色的火系灵力便从他掌心溢出,慢慢包裹住了地上重伤的仆从。
沈一元以为他给他的仆从治疗呢,正想看看火系灵力怎么施展治疗术法。
谁知龙潜巫的灵力刚包裹住仆从,那仆从便骤然醒来,眼睛瞪得如灯,嘴巴刚张开,唇肉就被火吞噬了。
烈焰接着吞噬了仆从的身体,沈一元只听见熊熊的人形的火光扭曲了一瞬,射出一道凄厉的惨叫,那火焰立马气势凶涨,把个人形黑影吞没。
一秒两秒的时间,沈一元面皮才被灼烫,护卫刚架起保护灵罩,火光已然消失。
仆从原先待的地方,只剩下一堆焦黑的块块粒粒。
除了龙族那边的,在场的无不惊愕了数秒。
但敢问出声的只有沈一元一人,“他还没死呢,朕没劈死他。”
龙潜巫冷漠:“一道雷都扛不住的废物,留着亦是无用。”
沈一元皱眉,“你烧死他,是为了警告朕么?”
龙潜巫面无表情,睨了她一眼,又似不屑地移开,“……”
他半个字都不愿多说,转身便走。
沈一元眼神阴冷,盯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
“滴,皇帝好感度下降啦!当前好感度为:-50(恶心人的龙族)。”
“滴,宿主的名次更新啦。当前排名为:4(入宫男妃倒数第一)”
“由于宿主攻略皇帝态度消极,现开放排名惩罚。当前您的排名为倒数第一,惩罚立即执行!”
“唔……”
龙潜巫闷哼一声,好好地行走间兀然卸力,他迅速用红缨枪撑住,单膝跪地才没至于狼狈倒地。
四周寂静,唯有骨缝血肉的疼痛似乎幻听有声。
从骨与骨的连接处,到筋脉与筋脉里流动的鲜血,似乎都细而尖锐的牙齿在密密麻麻地啃噬着,即便是强大龙族的他,也受不住这种深入灵魂的折磨。
龙潜巫硬朗的面容苍白无比,薄唇失色,寡情寡义的眼睛在此刻狠狠闭起,冷肃而沉默地将体内剧痛忍了又忍。
上辈子,他其实受过很多次这样的疼痛。
宛若断骨再生,碎肉再聚,每一次惩罚过后,都是一次重生,说起来,他该习惯了才是。
可这种痛……当真是痛极了!
剧痛之际,少女细白烦躁的脸就会浮现在眼前。
他纵然闭着眼,却能清晰地在脑海里描摹出她眼上睫毛的弧度。
……讨厌鬼沈一元,真真讨厌极了。
讨厌到无处不在。
龙潜巫烦躁甩头,只想出去和谁打一架,见见血方心里松快点。
但是现在的他如同被拔了龙鳞,虚弱到连本命武器长缨枪都拿不起,终于还是颓然倒地。
高大瑰伟的男人侧躺在地,无意识蜷起他那健硕的身体,窄腰后,一根硕长魁梧、鳞片乌黑反光的甲尾,赫然可见。
连男人苍白的脸孔上,额角和下颌处,也都生出了细密而漆黑的鳞甲。
紧接着,龙潜巫额角的鳞甲中,缓慢地长出了两根粗矿鹿角。
本是冷肃的面孔,因鳞甲和鹿角,平添一分妖异。
……
沈一元一脚踹开殿门,便见到倒在地上的男人。
龙潜巫背对着她,她只来得及看见他腰后的龙尾巴,正皱眉,忽然那龙尾卷了自己的腰便往他那里带去。
沈一元心道不妙,护驾声音未出,大殿的门便轰然关上,橙黄色灵力铺天盖地,立刻成就一个巨大阵法笼罩住整座大殿。
任沈一元如何大喊护驾,偏无一人前来。
就在此时,耳边冰冷错乱的吐息激起沈一元浑身的鸡皮疙瘩。
她被龙尾禁锢在一个地方,一个和龙潜巫极近极近,几乎仰面便可接吻的地方。
龙潜巫铁钳一般的手死死箍着她的肩,他的尾巴死死箍着她的腰,她在他怀里几乎动弹不得,两人的睫毛互相交错,鼻尖相抵,闻到的都是对方身上的气息。
24. 024
024章
冷风倏忽钻进门缝,游荡过整座大殿,最后吹起倒在地上挨着的两人长发。
发丝交缠。
沈一元皱紧眉头,掌根抵住身下人坚硬的胸膛,她使劲往外推,却是纹丝不动。
她的抗拒是蜉蝣撼树,作为大树,龙潜巫偏就察觉到了这点细微力量。
入鬓长眉皱得怕人,男人微微睁开双眼,虚蒙的视线里,渐渐映出少女的脸庞。
他抿起唇角,扣在沈一元腰间的手不动声色地紧了紧。
见龙潜巫已经醒来,却什么都不说,一味盯着她看,沈一元阴晴不定:“朕竟不知龙族也会耍欲擒故纵的下流手段。”
龙潜巫眸中露出不悦,但他奇异地没有反驳什么。
他阴沉沉地盯着沈一元,兀然拿手缓缓地抚摸了下她的脸颊。
沈一元倏地瞪圆双眼:“你做什么,你难道还想暗杀朕吗!”
龙潜巫顿了下,兀地嗤笑,松手扔开沈一元。
沈一元从他身上滚到地上,立马跳起来,踩着龙潜巫覆满坚硬黑鳞的尾巴,蹦起落下,狠狠砸了他一脚后,迅速弹射起跳到三步之外,脸上满是警惕之色,盯着龙潜巫。
除了龙鳞,能在虚弱时呈现出龙形特征的部位都是敏感部位。
龙潜巫被沈一元死命蹦了一脚,说多疼是不觉得,只是尾巴尖莫名蜷缩了下,下一秒又疼又痒、又热又麻的奇异感觉便从尾巴根部蔓延至全身。
银鳞软甲覆盖着的腹部,急促地起伏了一瞬。
龙潜巫的双眸随之闪烁过妖异金色,竖瞳尖锐,又被冷酷的主人狠狠闭眼掩饰得死死的。
龙潜巫握紧双拳,手背小臂青筋暴起,湿红的指关节和腕骨,衬得浮突于薄薄皮肤下的青筋越发显出非人的暗青色,尤为俊悍可怖。
沈一元从龙潜巫攥紧的拳头看到他隐忍发红的脸,心尖颤了颤。
不仅把拳头攥起来了,还把脸都气红了!
怎么办,她绝对打不过龙潜巫的。
要是龙潜巫突然失去理智,暴起伤她,那她根本逃不出他的魔爪!
遭了,刚才真是冲动了!
沈一元心里大喊天雷救命,然而只听见屋顶闷雷瓮瓮响了几声,就再没动静了。
沈一元顿时戚戚,“龙潜巫朕不要你做侍了你你你你你滚吧!”
“……”
龙潜巫冷汗淋漓的额侧过来,一滴晶莹水滴不自觉从他额角滑入颈间,在暗红色的内衣领上濡出一块不规则的深褐色湿斑。
他撑着手肘,支着坐起来,垂着头静坐沉心,才算是缓住了气息。
恢复了平日模样,龙潜巫方自下而上地抬起眼,眼神凉薄,“你当龙族是你脚边的蹴鞠玩意儿,想要时欢喜迎入门,不喜便能一脚踢开么?“
他冷笑,眼神凶戾,几乎能让人感受到他眼里的杀意。
沈一元见他意识清醒,料定他不敢怎样她,旧怨新仇,一齐催发,沈一元嚣张走近,从上而下俯瞰坐着的龙潜巫。
她也冷笑,插腰狂妄:“你待如何,朕乃天子!”
下一秒,天子纤细的小腿便被一双烧红铁钳般的大手狠狠煞住。
她大惊,踢腿反抗,腿弯却一个闷痛,她兀然往后倒去,然而小腿上的手把她朝前略微一推,她倒下的方向立即就倒伏向前。
沈一元一个急喘,一切发生太快,她尚在余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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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潜巫一手握住她小腿,一手扯住她小臂把她按稳,而后仰面眯眼,望着她回不过神的脸,突然一笑:“天子好生弱小。”
沈一元低眼,和对方恶劣玩笑的眸子对上。
她看见龙潜巫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竖瞳,蛇一样冰冷。
静了两秒,沈一元雷霆般推倒龙潜巫,张嘴,一口细白的牙狠狠咬向他的眼珠。
龙潜巫虽然虚弱,但反应依然快过沈一元数倍,他躲得快,沈一元那一嘴只来得及磕上他眉心,尖利的牙锋立时把他的眉心磕出几粒鲜艳的血珠。
沈一元誓不罢休,捧住他的脸,又发狠要去咬他脸上离她最近的鼻尖。
龙潜巫把脸一抬,她不偏不倚,撕咬的方向急转直下,狠狠钳上对方的下唇。
咬哪不是咬。
沈一元牙关咬紧,硬生生把龙潜巫的下唇肉烙下一排青白色的牙痕。
血珠靡艳,一滴滴地从龙族的唇肉上渗出,缓慢地,饱满的血珠。
龙潜巫顿了两秒,才拽开沈一元。
拽开后,他冷冷地看向沈一元,目光在她的嘴上又顿了一秒。
沈一元望见他的视线,用手一抹嘴,抹了一手血。
“呸,臭血!”
少女气焰恶毒,一脚踹上男人胸膛,竟然轻易把对方踹开,大喜过望,转身就跑。
龙潜巫也没去追。
他望着沈一元奔逃往外,拉开大殿的门头也不回,殿外日光随她拉开的门汹涌涌入殿内,照在龙潜巫的脸上,他额角下颌的鳞片在日光下闪烁着乌黑的反光。
然而殿门被她甩关上,阳光闭塞,龙尾龙角的龙族,坐在高深的殿内,表情莫名。
25. 025
025章
沈一元回了自己寝殿,想到龙潜巫脸上的鳞片和龙尾,皱紧了眉头。
“他什么毛病?”
这样想着,沈一元却不甚担心,龙族皮糙肉厚,哪里会说死就死了。
她和他剑拔弩张,关系紧张,看来是有段时间不想去翻他牌子了。
折腾了一两个时辰,沈一元累极,躺下要睡,却听见殿外有宫侍传报:
“君上,李侍君求见。”
沈一元皱眉,面露烦躁。
“他来干什么?”
宫侍恭敬道:“侍君说他听闻君上今夜不大舒心,特煮了降火的花茶侍奉君上。”
沈一元躺在床上,蹬了下被子,不想和李长鳞演戏,赶人的话滑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思索一番,翻身撑着头,侧躺在榻上,道:“唤他进来。”
“是。”
不一会儿,李长鳞就提着食盒进殿了。
日近薄暮,方才轰轰烈烈烧过的余阳此时只剩稀薄的光线,拢在李长鳞的身上,把他的薄绡蓝衣照出一种暗华流转的美。
他缓缓走近,少年白皙的面庞上挂着笑。
“君上,长鳞给您送茶。”
沈一元唔了声,“你伤怎么样了?”
李长鳞心内欢喜,面上羞赧,“有君上关心,再重的伤也好得快了。”
沈一元笑了笑。
“别不正经,问你呢,伤口愈合多少了?”
李长鳞放下食盒,柔柔坐在沈一元身侧,俯身笑望着沈一元,“愈合再少也不妨碍长鳞侍奉君上。”
沈一元低眼微微一笑,说不清她是什么表情,李长鳞看着,心尖一跳。
他忽然觉得她怎么格外惑人。
轻轻咬住下唇,李长鳞低腰靠近,牵住沈一元的手,带着她打开自己松弛的衣襟。
“君上……可以瞧一瞧……”
沈一元顺水推舟,眸子微扬,望见李长鳞漂亮胸膛下的腹肌,和细腰中间,透着血色的白纱。
她拿开手,挑了下眉,“不是还在流血么?”
李长鳞笑,掩好衣襟,“流点血不算什么。侍还私心……”
说到这,他突然住嘴,脸上现出懊悔之色,似乎意识到自己嘴太快了。
沈一元想假装没看见都不行。
李长鳞眼角余光一遍遍瞄她,她静了两三秒,晾了他一下,才慢悠悠开口:“怎么了?突然这幅模样。”
李长鳞松了口气,这才从善如流地把事先想好的话说出来:“没什么,侍只是贪慕君上温柔,私心,私心……唉,侍实是羞于开口!”
唉。
沈一元真懒得和李长鳞打太极了。
他这辈子真的还没修炼到位,演的戏码她一眼就看穿了。
偏偏这贱人矫情,他搭台,非得旁人跟他一起把戏唱完才罢休。
不然就能一直演重复的戏码。
沈一元扯起唇角,“你与朕私下絮叨的小话,不管什么,朕都爱听,长鳞不必羞涩。”
李长鳞唇角挽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又立马压下去,眸含秋水,欲语还休,又磨蹭了会儿,方才低声柔气地说道:“侍是私心这伤,能好的慢些,甚至若是永远不好,那才如侍的意呢。”
沈一元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无情焦急道:“说什么胡话!”
李长鳞脸泛粉,“君上果然待侍最好。”
沈一元皱眉,“朕又不是看你受伤才待你好,以后这种不吉利的话别说了,朕不爱听。”
李长鳞低眉顺眼:“是。”
系统通报任务完成的声音紧接响起。
就知道是为了宫斗任务。
沈一元纳下烦躁。
这时李长鳞继续道:“有君上在,便是长鳞最大的福气。”
沈一元心里白眼快翻上天了,脸上表情也淡淡的,厌恶李长鳞的矫揉造作,又得装着受骗,“长鳞嘴甜。”
李长鳞闻言,难得生起一丝愧疚。
他看向沈一元柔情蜜意、深情款款的脸庞,有瞬间心软。
其实沈一元现在真的很蠢,刚成年的狐狸,身负救世重任,却还要受尽枕边人的哄骗。
李长鳞作为哄骗她的枕边人,对受自己欺骗的沈一元有些同情。
他匆忙移开视线,转身打开食盒,从中拿出茶,轻柔递给沈一元,“君上,喝茶罢。”
沈一元眼底狐疑,总觉着这茶里有东西。
她不敢喝,忌惮李长鳞恶毒,所以直接躺了下去,直唤疲乏。
李长鳞担心:“侍的不是,竟然只顾着和君上絮叨体己话,半点没顾虑到君上的身体。”
他放下茶碗,牵起沈一元的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颊,“长鳞该打。”
沈一元揪住他脸颊软肉,调笑道:“对呀,该打该打。”
李长鳞低笑抬眼,不妨瞧见沈一元少女帝王欢快的表情,又一怔,慌乱移走视线,呃呃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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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卡壳,不知道要说什么骗人。
沈一元放开手,大字型躺在大床上,自然亲昵道:“方才侍子通传,你是听闻真今天不开心才来的。你消息倒是快,那你肯定知道朕和龙潜巫起嫌隙了。”
李长鳞嗯了声,“只是不知道是怎么起的?”
沈一元皱起脸,“哎呀都是那个龙潜巫,龙族高傲,连奴才都敢教训起朕来了!”
“真是可恶!”李长鳞同仇敌忾,“龙族素来如此,修真界众修士与各族厌恶其高傲久矣。”
沈一元哼了声,“若是不想入宫,何必答应长老。如今入了宫,又目无尊上,好个前恭后倨,虚伪至极。”
李长鳞狠狠赞同,“没错!他龙潜巫算个什么东西,既然入宫便都是君上的侍君,整日还自恃自己龙族身份,耀武扬威,目中无人,好是可恶,可恶!”
沈一元翻了个身,免得她直接一脚把李长鳞踹下床。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绿茶解语花的人设,遇到真讨厌的竟然真和她吐槽起来了。
这种愚蠢忘本又手段低劣的人,上辈子怎么当上她的贵妃的。
由此可见,她上辈子真是猪油蒙了心。
“君上,君上?”
沈一元懒懒回应:“嗯?”
“您睡了吗?”李长鳞小心问道,他自己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崩人设了,想要弥补。
沈一元不想和他打太极,直截了当道:“躺下和朕一起睡,朕累了。”
李长鳞愣了下,反应过来眼露惊喜,他赶忙躺下,轻轻抱住沈一元,低声道:“谢谢君上。”
沈一元没回话。
过了会儿。
李长鳞又试探道:“君上,您睡着了吗?”
沈一元无语,拍了下腰间他的手以示回应。
李长鳞便小心翼翼,用气声道:“君上,方才长鳞失礼了……您,您能不能假装忘了长鳞方才的样子。”
“…………”
沈一元没好气,“那你下次就不要这样了。”
李长鳞奥了声,憋着嘴,不说话了。
几息过后。
沈一元无奈叹气,“朕忘了。”
李长鳞眼睛骤然变亮,他欢呼出声:“谢谢君上!”
沈一元咬牙切齿:“小声点,朕要睡觉。”
李长鳞连忙抿紧嘴,笑意却从眼底溢出来。
他望着沈一元的后脑和肩颈,心里偷偷笑着小声说:“谢谢君上~”
26. 026
026章
沈一元醒时,已日上三竿。
宫侍问沈一元要不要热水清洗,以防沈一元不喜清洁术的简陋。
沈一元果然不喜清洁术,让人送热水,额外要了一小盅青梅酒。
果酒酸甜,酒味清香,在氤氲的热雾中,愈发香味清新。
沈一元赤足走入由一整块巨大文玉挖成的浴池中,青梅酒放在池边的檀木小桌上,她先进入调试好的灵泉水里,躺下如卧仙境,妙不可言。
她喟叹一声。
闭眼细细感受灵泉的滋润。
泡完灵泉,踏上恒定干燥的池边阶,侍子拿来干净凉滑的长袍为沈一元换上,她穿着长袍出了灵泉浴池,到外间,又有侍子拿来各样香膏灵丸,为沈一元敷养皮肤。
沈一元启唇,侧头饮下清凉的青梅酒,转头又见侍子抱来花大如碗的花团,远远的便闻到了馥郁清香。
沈一元意态闲适,随口问了句:“这是什么花?”
抱花的侍子低头答道:“回君上,这是崇阿山山府无极真人培侍的藏灵花。”
沈一元闭眼,清凉的流质灵膏由侍子轻柔厚涂到眼角,太阳穴一阵清凉,随之感到识海的一阵清灵。
现在用在她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是助长她修为,涵养她灵寿的。
全修真界的顶级灵材,如今流水般地往她宫里流,只要她一声想要,便是各宗藏绝百年的宗宝,也得奉了上来供她把玩。
上辈子面对这些顶级资源的倾轧,沈一元惶恐不安,如今却只有安心享受,她随口又问:“闻着很清神,这花有何作用吗?”
侍子答:“无极真人耗时百年才培育出此花,最初只是想培成一种能够储存灵气的灵花。但花长成后,不仅能储存灵气,甚至可以自发生出更多更纯的灵气,是意外之喜,因修真界能自生灵气又便携的物品少之又少,除了灵石外便只有此花,由此格外稀有。”
沈一元“哦?”了声。
她上辈子没有见过此花。
是新物种。
她起了兴趣,对人生命轨以外的新事物好奇。
“拿来给朕瞧瞧。”
侍子便将花抱近,沈一元身后服侍的侍子洗净她脸上的灵膏,转而为她的小腿涂抹灵膏。
沈一元抽出一只手,抚弄着藏灵花。
藏灵花形似牡丹,但花瓣数更少,又似荷花的花瓣数目。
颜色很灵,一种暴雨过后澄净的天空色,晶蓝色的花瓣,蕊是娇粉的,根却是莹白的,叶和花瓣一色,但更深些。
奇异至极。
沈一元只是抚弄了这花不久,便从灵台升出一股饱满清灵的感觉,很是舒坦。
她惊异:“朕尚未运息吐纳,花上灵力却已自发引入朕灵台中,有了此花,岂非睡梦中亦可修炼。”
侍子答:“正因如此,藏灵花在拍卖殿内才能受万人争抢,价值等同一仙级灵器。”
“仙级灵器千百年难遇,”沈一元笑:“那什么真人还真舍得。”
侍子也笑,“无极真人是特意将花圃里的花王挑了来送给君上,他还道君上责任天大,纵是什么仙物也都配不上君上的。”
沈一元哼笑,“少见修士里有这么会说话的。他送花时有没有说要求朕办什么事?”
侍子摇头,“真人送完花,问候您安好,道了改日觐见,并无所求。”
“并无所求?”
沈一元却不信。
当今修真界灵气稀薄,万年无人飞升,因灵力稀薄,修真界和魔界最高修为也仅是大乘三阶,实是可怜。
是以在如今的修真界里,任何能助长修为的物品都是有价无市的宝物。
不难想象这什么真人把藏灵花培育成功的时候,此花在整个修真界掀起的轰然波动了。
便是再为修真界大义奉献孝敬她,也没这么夸张的孝敬。
沈一元确信,这真人另有目的。
只是他在卖关子,因为奇货可居,故而不急觐见吗?
沈一元低眉抚过藏灵花细嫩如丝绒的花瓣,重重花瓣掩映红唇,她轻轻勾唇笑了一笑。
……
修真界真小,小到沈一元宫里的事,翌日便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听闻龙潜巫的贴身侍仆因为对沈一元出言不敬,便招致了天道的天雷惩罚,俱是悚然一惊。
众人数十年不曾见天雷了,能突破大级别的修士是越来越少,天雷自然少见。
而那小仆只因口舌之祸,便获罪天雷,实是可怖。
那沈一元玄狐的天子身份,因此事更蒙上了一层血腥而威重的阴影。
过不久,龙潜巫因待沈一元不敬,自持龙族身份不肯改换自称而受了整整十二道天雷之事,更是穿得人尽皆知。
修士都知道,龙族大殿下龙潜巫停滞金丹修为百年之久,而金丹突破元婴的雷劫便是十二道。
他苦练百年未曾得之的突破雷劫,这苦练多年的欣望,如今成了天道维护沈一元的惩戒工具,这工具还硬生生劈在素来高傲的自己身上,也不知其心中是何感受。
这两件事一经传遍,众人讷讷,原本气焰嚣张,极力反对公会长老拥护沈一元称帝的修士们,根本是气都不敢大喘,生怕天雷下一个劈中自己。
沈一元的权势由此威重。
玄微宗、药宗、四大仙山洞府、龙族、腾蛇族……众多势力联合签署《沈一元帝书》,从法与德的层面上,正式确认拥护沈一元帝位,无条件供奉皇宫事宜。
修真界各众总以为是儿戏的称帝事宜,现时是板上钉钉的官方正事。
沈一元的帝位由此稳固。
有不服的,以为前无古人之事便是害事,大呼天道要亡的迂腐修士,两道天雷劈下,修为一朝被劈散,修士沦落凡人,此生再无可能踏入仙途。
于是再无不服。
沈一元的影响力由此恐怖。
……
“君上。”
沈一元到勤政殿上坐着,懒怠地看向大殿下身子躬得极深的众人。
“什么事劳得你来?”
她问众人最前的那人。
那人便是龙族族长,他们族内称之为王的龙,也是龙潜巫的叔父。
龙羲拱了拱手,直起腰身,垂目沉声道:“我们来接人。”
沈一元愣了下,问道:“龙潜巫?”
龙羲面无表情:“是。”
沈一元觉得乐,“他没事,被雷劈完还活蹦乱跳的呢。”
龙羲缓缓抬眼,“我们要带他走,不止是担心他的伤。”
“嗯?”沈一元斜倚龙椅,似笑非笑,“可他已嫁给了朕,进了朕的秀林苑。”
“无妨。”龙羲目光沉沉,“潜巫是族中长子,未来族中权务都将由他承继,他年纪不小,不该贪玩了。”
“无妨?”沈一元表情微淡,“你当朕这儿是小孩子的游乐场,随进随出么?”
龙羲久居上位,对同类人的气势很熟悉,很敏感。
只是沈一元太年轻,在他眼里比侄子还幼稚。
他没料到这样一个孩子,会有这般气势。
龙羲眯了眯眼,丰容俊脸呈出一种喜怒难辨的冷漠,“听闻君上很是不喜潜巫,如今我接了他走,不是顺遂了您的意?”
他顿了下,又道:“自然君上的秀林苑亦不是儿戏的处所,是以此次前来,带了许多赔礼,君上可以一览,过后再做判断。”
沈一元轻声笑,“能让龙族族长纡尊降贵,亲自送来赔礼,倒是朕的殊荣了。”
龙羲皱眉,“不敢。”
“你们有何不敢的,”沈一元眉眼疏懒,“人你们可以带走。”
龙羲轻轻挑眉,“君无戏言。”
沈一元忽而恶劣一笑,“人可以带走,但朕不要你们的礼物来还,朕要另外的东西。”
果真孩子心性。
龙羲毫不意外,淡淡道:“何物?”
沈一元戏谑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龙羲的脸上,后者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剑眉紧皱,但并未多想。
沈一元的视线便缓缓从龙羲身后的龙族人身上依次划过。
挨个看完,依然是龙羲容貌最胜。
她笑容开朗:“以物换物,以人换人。龙潜巫走了,朕便要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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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族拿另一个人来换。”
龙羲脸色陡然变冷,“龙族不做人口交易。”
便是一个奴仆,他也绝无可能交换。
不然便是自取其辱。
龙,自古是最傲慢的种族。
沈一元啧了声,上身前倾,定定地望着龙羲,阴晴不定:“叔父可婚娶了?”
龙羲心头掠过一丝不详的阴影。
但他活了快五千岁了,沈一元在他眼里真跟三四岁小孩没两样,他没往其他方面想。
这位老大人很严肃道:“并无。”
沈一元脸上现出孩子样的快乐,她语气天真:“那么你便代龙潜巫嫁给朕好了。叔父也是父,子债父偿,不是天理?”
“你!”
龙羲大怒。
他身上随便拔块龙鳞,龙鳞的年纪都能硬生生追上沈一元祖上十八代。
现在被个年幼至此的小辈调戏,还是当着众族人的面,他老脸何存!
“小儿猖狂!”
沈一元大笑,“既然不愿偿还,朕也不勉强,总归潜巫年轻力盛,朕还欢喜得很。”
火上浇油。
尊严被冒犯,身份被轻视,脸面被揉搓。
与生俱来的傲慢让龙族不屑和轻狂无知的沈一元生气,但是,
——龙羲确实从未像今日这般生出这般大的气!
活了几千年的老龙,一怒下气势雷霆万钧,威压死死压在殿内,整座金殿都是风雨欲来前的阴云密布。
龙羲身后的其他族人被吓得跪倒在地,只恐自家王上的雷霆震怒波及自身。
沈一元老神在在,漠视了龙羲的怒火。
她望着老男人铁目含冰但愈发显得雍容成熟的俊脸,心尖痒痒,口上不咸不淡地道:“不愿意就走,不要在朕的地盘上放肆。”
她微微眯起眼,“朕还尊你是个龙族族长,修炼多年才到大乘期,但若是执意犯上,你,还有你身后的这些族人……你可还顾念你族人修炼不易么?”
龙羲脸色铁青,“……你要宣战吗?”
沈一元白他一眼,无语:“早知龙族好战,但朕真是闲的没事干才陪你们战。你若是执意不走,朕便要取雷了。”
她压低声线,表情恶意,“叔父千万不要因为一己之怒,害了无辜族人呐——”
龙羲脸阴沉得要滴水,“好个无耻之徒。”
沈一元大笑躺进龙椅,“叔父还是快走罢,趁着天雷未到前,逃吧,滚吧!”
龙族人绝不受此侮辱!
龙羲大手一抬,把身后族人通通送回了本族。
他铁手一翻,便要用灵力卷下沈一元,好好教训她一顿!
“叔父!”
迫在眉睫之时,龙潜巫出现。
他一把攥住叔父铁腕,面色微惊,“叔父不可!”
“潜巫,你便是在此女手下受尽磋磨的吗?莫怕,叔父这便带你回族内!”
叔侄两个争打,沈一元作壁上观,半晌冷笑:“你们龙族呐,真是活得时间再长,也逃不了被自己的劣性驱使。”
“龙性本恶,活再千年万年,也就是个管不住自己脾性的畜生。”
她这话一出,龙羲与龙潜巫骤然怒视向她。
然而过分的怒火,反而起了冷静的作用。
龙羲脸色难看至极,却放下了攻击的架势。
龙潜巫面色青乌,死盯着沈一元,“你激怒我叔父,是想故意挑起修士与我龙族的大战吗?”
沈一元冷嘲:“几句话能挑起你们和修士的大战的话,龙族早该覆灭了。”
“叔父,你会这般自取灭亡吗?”
龙羲冷笑:“你们玄狐与我族生来死敌,若非如今你族只剩你一个,我今日说什么也要斩杀了你!”
沈一元哼笑:“死敌如何,叔父,您亲爱的继承人侄子,昨夜可是抱着朕亲得不舍呢?”
龙潜巫惊怒:“妄言!”
龙羲又怒又惊地甩了龙潜巫一巴掌,“丢脸!”
沈一元见状,哈哈大笑。
“叔父,潜巫,朕方才说错了。”她笑眯眯,“不好意思。”
27. 027
027章
龙羲寒脸回了龙族。
龙潜巫独自留下,望着叔父阴沉的背影许久。
沈一元冷眼相看,半晌忽而道:“你叔父不像是易怒的人。”
龙潜巫微顿,身也未回,“关心则乱。”
“你们感情很好。”沈一元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龙椅,思索,“果真吗?”
闻言,龙潜巫皱眉,回身,“果真什么?”
沈一元顿了下,微微勾起唇角,似乎不经意问道:“你们彼此间的亲情,果真吗?”
龙潜巫眉心皱得更紧,“亲族之间,哪分什么真不真。”
“你以为世上人都如你,”他冷然望着高座上的沈一元,语气厌恶:“和你那些走狗杂虫般吗?”
沈一元心尖一抽。
她定定地望着龙潜巫,以一种全新的目光看着他。
龙潜巫面对她转换的视线,十分不适。
他凛然道:“你这样看着本殿是做什么!”
沈一元噗嗤笑出声,“朕在好奇,那你为什么要进朕的秀林苑。”
最初,她以为是成仙的诱惑拉龙潜巫下了神坛。
可是两世观察,他对她的攻略意愿却是最薄的,几近于无。
“你接近朕,究竟有何目的?”
龙潜巫金眸闪过一丝暗光。
系统声应着沈一元的询问冒出:“滴,皇帝对你的好感度上升啦!皇帝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为:-40(耍什么把戏?)。”
耍什么把戏?
龙潜巫扯了下唇角,目露讽刺。
他们龙族素来光明正大,从不屑什么弯弯绕绕。
“借你残身研究天道罢了,”龙潜巫道,“你若是死了,这世上再无玄狐一族。日后天幕一破,便无玄狐血缝补。难道我堂堂龙族还能坐视不理么?”
沈一元哑然而笑:“你倒是正义。”
龙潜巫不喜她说的话,“你们玄狐短夭,我们龙族却有千秋万代。本殿所作所为,皆为本族。你莫要拿维护苍生,维护那些蝼蚁人修的话暗讽本殿,本殿听的懂。”
他却是误会了。
沈一元只是单纯感叹。
还有一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恍然。
“无怪乎你待朕总是一副瞧不上的模样。”她笑,“因朕短夭啊。”
“除了本族亲人,本殿待谁都这般,”龙潜巫肃然道:“你不要自作多情。”
沈一元失笑,忽觉得龙潜巫有点迂,但意外地不讨厌。
“滴,皇帝对你好感度上升啦!当前真心值为:-30(此龙性傲慢但不算小人)。”
龙潜巫愣了下,立马从好感度批语里察觉到沈一元以前对他的看法。
——她认为他是个傲慢的小人。
小人?
竟将他比作最邪恶的人族!
龙潜巫眼神淬冰,寒冰下隐隐流着怒焰。
但在龙潜巫发作前,沈一元忽地叹了口气。
她说:“其实朕也不喜欢你。本来今天就是故意捉弄下你和你叔父,完了便想放你回去。可现在,朕还真有点不舍得。”
她很可惜,边摇头边笑:“只是如你所言,朕身边的人尽是些虚情假意,心机歹毒之辈。好不容易找见个你这样的好人,朕也不忍拉你入这泥潭之中。”
沈一元似含慈悲,俯视殿中男人,“你且去罢。只是日后再不要回来,算朕为自己日后也积点德。”
龙潜巫有一瞬愕然。
“你……”
沈一元突然有点后悔。
她又道:“朕给了你天大的恩情。所以你得回报朕。”
龙潜巫脸色倏地冷了下去。
他刚才真是疯了,竟然认为沈一元会改性。
“你要什么?”他语气冰冷。
沈一元颐指气使,“朕要你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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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什么是真情。”
她有点犹豫,补充道:“亲族之间的真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龙潜巫真切地愣了下。
冰冷厌恶的话堵在喉咙里,噎得慌。
他烦躁道:“什么怎么样,普天下的亲族难道不是一个样吗?”
难道还有对亲人使用心机的人吗?
“哪个样?”沈一元好奇。
龙潜巫兀地抬头,“你现在是在玩弄本殿吗!”
沈一元大感无辜,苦瓜脸色:“你真有病啊,朕都放你滚了,还叽叽歪歪想这想的。”
“朕又不要你命,不要你钱,动动嘴皮子说说怎么了!”
她是当真生气了。
龙潜巫见状,心下犹疑,不知她问那些个平常事做什么。
但是既然能走,他也不愿待了。
上辈子在她的秀林苑待了一辈子,亲眼看见她被那些个肮脏臭虫活生生折磨死了,甚么天道甚么玄狐,最后都只剩下一堆臭气喧天的尸体。
在这种人人抱有目的,情不是情,爱不是爱的腌臜地,他真是厌恶到发呕了。
龙潜巫思索了下,难得犹豫道:“当打则当,当骂则骂。我族中人管教后代,从不只说不做。”
沈一元挠头,“那你经常被你叔父打巴掌?朕瞧你方才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回味吗?”
“……”
龙潜巫咬牙,“后代有错本就当罚,难道要任他长歪,不管不顾吗?”
沈一元摊手:“朕哪知道。朕又没有亲族。”
“咯噔。”
龙潜巫突然心跳失跳了一拍。
他望向沈一元无所谓的表情,猛然意识到世上只剩她一只玄狐,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亲族死绝,无依无靠,真正能托心交付的亲人,她一个也没有。
她身周环绕的,全都是意欲生啖她血肉的恶鬼。
……
28. 028
028章
李长鳞也知道自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贱货。
上辈子包括这辈子,沈一元待他都是够优待的了。
他不满足,要更多更多。
但不管他要再多,沈一元都应允了他,她从来没有看不起他过,她视他的贪婪为爱她的表现,她总说,“长鳞,没人这么需要我。我喜欢你需要我。”
长鳞听见,好心软。
可心软多了,渐渐的就麻木,和愤怒。
他甚至怨她为什么不矜持点,少给他点,他就能少得寸进尺点。
她用她的宽容,纵他成了个丑恶的饕餮。
而且这样容他,为什么再多给点,不将心给他?
成玉度在的时候,李长鳞还以为沈一元爱她正儿八经的夫君成玉度,有成玉度这个阻碍,他才得不到她的心。
所以想尽法子离间他们。
事成了,两口子便见面必吵。
李长鳞看得开心,可也嫉恨。
他知道这两人吵得越多,越证明他们感情深厚。
两人不是彼此不爱了,而是爱得太痛苦,所以成玉度总以为他恨沈一元。
可无论是爱还是恨,两人间的感情还是那么浓烈、鲜艳、扎眼。
这样的感情勾连着两个人,即便后来成了一对怨侣,曾经的相爱也让两人的灵魂总是血淋淋地贴着。
到底是做过真夫妻,又是自小长大的情分,比他们这些后来者总是多一份拍马不及的亲密。
真真是斩断骨头带着筋。
李长鳞无论如何设计,事后沈一元对成玉度就是失望,但就是不放弃。
他都快嫉妒疯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不择手段地离间了沈一元和成玉度后,他知道两人迟早死灰复燃,便算计,构陷成玉度害死了双生子中那不知是哥哥还是弟弟的孩子。
其实不见得沈一元对男人给自己生的孩子有多少感情,何况那孩子连个脸都没现世呢。
所以她装模作样要关成玉度禁闭,还佯装说要废除成玉度的后位。
但是李长鳞看得真真的,沈一元总问皇后宫里的侍子,问成玉度睡得怎么样。
他当真疯了。
他不住地遣人去成玉度宫里传播谣言,道沈一元废后之心决绝,还要成玉度为她的孩儿偿命。
正好那失了孩子的双生子之一,也仇恨成玉度,与他狼狈为奸,把个高高在上、清高骄傲的宗门首揆,以谣言这把软刀子,割得是面目全非。
一个被心爱的女子伤得体无完肤的男人,他的崩溃和绝望是可怕的。
于是成玉度妄图玉石俱焚,扭曲到想用两杯毒酒结果了他和沈一元两人间的孽情。
然而李长鳞得意地想,他可一直盯着成玉度呢。
皇后不死,他终究是侍。
但是没有皇帝,他除了皇后也就没意义了。
这场玉石俱焚里,焚的只能有一个人。
大殿之上,昔日端庄的剑修仙君端上毒酒,笑着把酒一饮而尽后,把另一杯端给年轻的帝王。
沈一元要喝,李长鳞便上来一脚踹开早就被日常毒药毒毁根基的成玉度,也私心慢了几秒,让沈一元又被成玉度咬了一口。
李长鳞心眼小,怨怼沈一元爱成玉度太过,今时偏要她受点苦,也好知道这天底下男人都不是个玩意儿,他李长鳞虽然是个中最不是玩意儿的,但他愿意装,装得温柔小意。
所以她该爱他的。
可是没有。
成玉度死了。
沈一元哭得好伤心,好多天都衣冠不整地待在成玉度生前的寝殿里,抱着他的佩剑,说对不起他。
李长鳞恨得眼珠子都滴血了!
贱人,贱人,贱人!!!
都是——都是死人了,还作什么妖,还不把她的心还给他!
李长鳞狂怒,化成蛇身原形在床上扭曲翻滚,粗粝的鳞片把上好的柔缎被子勾得抽丝乱飘。
事后冷静,变回人样,保养优秀的亮丽黑发分散脸颊两侧,盖着脸和肩颈,乌黑的发淌在胸前,总是少年面貌的漂亮脸蛋由漆黑乌浓的发衬得阴暗惨白。
李长鳞坐在床边上,散发跣足,宽袍裸露,眼神呆木。
蛇类黏腻而冰冷的气质在寂静的室内彰显喧嚣,把个人形的李长鳞,也扭曲出了蛇身的可怖。
李长鳞,是在想什么呢?
“李侍君,君上在殿内有要事在办,吩咐了不准人进去呢。”
李长鳞端着食盒,脸色微僵,因为沈一元在殿内的缘故,他少不得对她的侍子脸色好点。
“哦,这样……”
李长鳞勉强笑了笑,他今天穿的桃粉绣荷的袄子,雅致又娇艳,日头下的他肤色白皙莹润,发冠上的翠玉盈盈圆润。
从头到脚都透露出一番精致打扮的模样。
可让他费心一两个时辰打扮出门的人,此时却闭门不见。
少年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紧了食盒的深棕把手,垂眉侧脸,转身似乎想走,可是又顿住。
“请问,”李长鳞回首待门口侍子笑道,“君上又没有政务要忙,现下是和谁在殿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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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侍很老实,“是龙族来的族长和各位长老。后来龙侍君也来了。”
“哦。”
李长鳞捏着把手的指骨发紧发白,他扯了扯唇角,“龙侍君昨儿才冒犯了君上,怎么今儿就能出殿,还畅通无阻地到君上眼皮子底下议事去了。”
宫侍摇头,“不知道。不过里面没有争吵声,君上和龙族各位应当谈得很算和睦。”
李长鳞:“龙潜巫进去后,也还是没有争吵吗?”
宫侍点头,“一直没有。”
李长鳞这才作罢,拎着食盒往回走,边走边不甘心。
心里生了气,性子上来,立刻要扔下食盒闯进殿内。
气势汹汹地冲到殿前,宫侍疑惑的目光突然击醒了李长鳞。
“侍君?”
李长鳞一个心惊肉跳,猛地反应过来现在的他根本没资格耍小性儿。
他现在只是沈一元的侍君,还不是贵妃呢。
“没、没事,”他羞恼地低头,把食盒放在地上,“这里面是我亲手做的水晶糕,给君上准备的,倘若君上出来,你给我通传一声,说我来过了。”
“是。”
李长鳞不语,掉了头。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开门的声响。
李长鳞迅速转过身,但在看见门口人的脸时,脸上的欣喜霎时间大变。
“是你!”
龙潜巫神色冷淡,一言不发,无视了李长鳞。
“站住!”
李长鳞被他这幅心高气傲的模样气到,伪装也不顾,径直上前堵住龙潜巫的去路。
“说,君上怎么会要你进去?!”
龙潜巫乜了李长鳞一眼,根本不屑于和这条长虫搭话,一脚便兜在李长鳞胸口,把个身形修长的少年踹出十几丈远,一落地,李长鳞张口就是一洼夹杂碎肉的鲜血。
“废物。“
见状,龙潜巫淡淡点评,径自离开。
李长鳞望着龙潜巫冷漠离开的背影,恨得眼里的怨毒都快淌成毒汁,只恨不得把龙潜巫烧死毒死,让他不得好死!
“怎么回事?”
殿内的沈一元闻声,皱眉出来。
望见李长鳞惨状,圆眸睁大,嘴角却迅速划过一丝笑意。
“哎呀呀,长鳞,长鳞你这是怎么了?好多血,可心疼死朕啦!”
“君上……”
闻言,李长鳞清泪盈睫,满脸可怜,浑身柔弱,宛若一张柔软散发香气的精致纸笺,脆弱但美丽地飘落在地。
他好委屈,“君上……您看德贵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