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深不晚》 第1章 相亲局与初现端倪 苏晚星二十八岁的人生里，最无法理解的就是父母对“相亲”这件事的执着。 仿佛她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货架上亟待清仓处理的商品。 第三次和周扬正式约会，他点的红酒她只抿了一口。 当他带着酒气的嘴唇试图压下来时，苏晚星偏过头，那带着温度的吻落在了她微凉的耳廓上。 “周扬，”她的声音像浸了冰块的苏打水，清冽干脆，“我说过，还没到这一步。” （正文） A市入秋后的夜晚，风里裹着点恰到好处的凉意。 市中心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靠窗的位置视野极佳，能将江对岸璀璨的霓虹尽收眼底。 苏晚星看着窗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高脚杯杯壁。 杯里的红酒只浅浅下去一层，宝石红的液体在柔和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她对面的男人，周扬，正侃侃而谈他最近经手的一个地产项目，语气带着掌控全局的自得。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从任何角度来看，都算得上英俊潇洒，是父母眼中门当户对、拿得出手的理想女婿人选。 可惜，苏晚星只觉得索然无味。应付父母的任务，比开一整天的项目协调会还要消耗心神。 “晚星？”周扬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温柔，打断了她的神游，“菜不合胃口？我看你都没怎么动。” 他倾身向前，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欲。 苏晚星今天穿了件烟粉色的丝质衬衫，领口开得恰到好处，勾勒出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饱满的胸线在柔软的衣料下若隐若现，腰肢纤细，往下是笔直的长腿。 她是那种走在街上会让人频频回头的存在，美得极具攻击性，偏偏气质又像高山雪岭上无人采撷的花，清冷疏离。 此刻，餐厅里不少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飘向这边。 “还好，”苏晚星收回目光，拿起餐巾轻轻沾了沾嘴角，动作优雅，“只是不太饿。”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周扬笑了笑，眼神在她被红酒润泽过的唇瓣上流连了片刻，自然地伸出手，覆上她放在桌面的手背。他的掌心温热，带着薄汗。 苏晚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她没动，只是抬起眼，平静地看向他。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羞涩或欣喜，只有一片澄澈的审视，像一面冰冷的镜子。 周扬似乎被这眼神看得有些讪讪，手指却反而收得更紧了些，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 “晚星，我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彼此感觉都很好，对吧？”他压低声音，身体又往前凑近了些，属于男性的、混合着淡淡古龙水和餐酒的气息侵袭过来，“你看，伯父伯母也很希望我们稳定下来……” 苏晚星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无数次。 “顺其自然就好，周扬。”她将“顺其自然”四个字咬得很清晰。 晚餐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周扬坚持要送她回家。 车子平稳地驶入苏晚星居住的高档公寓楼下，四周安静，只有远处街道模糊的车流声。 “到了。”苏晚星解开安全带，准备推门下车。 “等等。”周扬忽然伸手按住了她开车门的手，另一只手则顺势揽住了她的肩膀，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他靠得很近，带着红酒气息的温热呼吸喷在她的脸颊和颈侧，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唇。 “晚星……”他低唤，声音有些哑，带着情动的暗示，嘴唇不由分说地就要压下来。 苏晚星的头猛地向旁边一侧。 那个带着急切和占有欲的吻，带着酒气的湿热，重重地落在了她微凉的耳廓上，留下黏腻的触感。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苏晚星猛地抬手，抵在周扬坚实的胸膛上，用了力将他推开。 她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失措，只有一层迅速凝结的寒霜。 车内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绷紧的下颌线，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冷意和不容侵犯的锐利。 “周扬。”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浸了冰块的苏打水，每一个字都清冽干脆，带着能划破空气的力度，“我说过，还没到这一步。” 她推开他时用的力气不小，周扬猝不及防，后背撞在驾驶座靠背上，脸上瞬间掠过一丝错愕和被拒绝的恼怒。 他大概从没想过，在这样“水到渠成”的时刻，会遭到如此明确、甚至带着点嫌恶的拒绝。 “晚星，你……”周扬试图找回场子，语气带着点强压的不满和不解，“我们都是成年人，而且是以结婚为目的在交往，这很正常……” “正常？”苏晚星打断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眼底没有丝毫笑意，“我的正常，是尊重彼此的意愿和节奏。显然，我们理解的‘正常’不太一样。” 她不再看他，果断地推开车门，长腿一迈便下了车。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疏离的声响。 “砰”地一声，车门□□脆利落地关上，隔绝了车内男人错愕又难看的脸色。 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苏晚星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头翻涌的烦躁和那点生理性的不适。 她没回头，径直走向灯火通明的公寓大堂。 玻璃自动门映出她高挑的身影，丝质衬衫勾勒出饱满的胸线和纤细的腰肢，步态从容，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拒绝攀附的凌霄花。 应付父母，真是一件费神又费力的事情。 而这个周扬……苏晚星微微蹙眉，指尖下意识地拂过刚刚被触碰过的耳廓，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点令人不快的温热湿黏。 她加快脚步，只想快点回到自己那个清净的空间。 手机在精致的链条包里震动了一下。苏晚星走进电梯，金属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出来自闺蜜林薇薇的轰炸消息，一连串的感叹号几乎要冲破屏幕： 【怎么样怎么样？！第三次约会！有没有实质性进展？！周公子今天够不够浪漫？！！！】 苏晚星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字符，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只回过去两个简洁到近乎冷漠的字： 【烦人。】 电梯平稳上升，镜面墙壁映出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她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刚才被触碰过的耳廓，眉心蹙起一道极浅的褶。 应付父母，真是一件比并购案还劳心劳力的事。 至于周扬……苏晚星看着电梯楼层数字跳动，心底那点模糊的、关于高中时期某个清冷侧影的记忆碎片，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漾开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便迅速沉没下去，再无痕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相亲局与初现端倪 第2章 闺蜜吐槽局 林薇薇看着苏晚星指尖无意识刮着骨瓷杯边缘的动作，就知道事情不对。 “他碰你了？”林薇薇叉子上的栗子蒙布朗“啪嗒”掉回盘子里，“第三次约会就想上全垒？周扬脑子里装的是不是都是豆腐渣？” 苏晚星搅着面前没动过的提拉米苏：“不止。他以为这是成年人交往的‘正常’流程。” “正常个屁！”林薇薇翻了个惊天大白眼，“分！必须分！这种普信男留着过年腌腊肉都嫌占缸！” （正文）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慷慨地洒在“La Douceur”甜品店靠窗的卡座里，空气里浮动着咖啡香和甜腻的奶油气息。 这家店是林薇薇的据点，用她的话说，糖分是治愈一切糟心事的灵丹妙药。 苏晚星坐在林薇薇对面，面前精致骨瓷碟里盛着的提拉米苏，表面的可可粉依旧平整，丝毫未动。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羊绒衫，长发随意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天鹅般的脖颈，阳光在她微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 她看起来沉静得像一幅画，只有搁在桌面的右手，食指无意识地、一下下地刮着光滑的骨瓷杯边缘，细微的动作透露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林薇薇太了解苏晚星了。从高中同桌到现在，苏晚星一个眼神，她就能解读出八百种含义。 此刻，看着好友那带着点烦躁的小动作，林薇薇就知道昨晚的第三次“相亲约会”绝对出了问题。 她放下手里正打算送入口中的栗子蒙布朗，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侦探般的敏锐： “星星，老实交代，昨晚……周扬那家伙，是不是手脚不干净了？他碰你了？” 苏晚星刮着杯沿的手指顿了一下。 她抬起眼，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只是端起旁边的冰美式喝了一口，才淡淡开口：“他想亲我。” “啪嗒！” 林薇薇叉子上那块诱人的栗子蒙布朗应声掉回盘子里，奶油沾上了精致的盘沿。 她眼睛瞪得溜圆，声音瞬间拔高了一个调，又猛地意识到场合，硬生生压下来，变成一种咬牙切齿的气音： “第三次约会！就想上全垒？！周扬脑子里装的是不是都是豆腐渣发酵的泔水？！他以为他是谁？行走的荷尔蒙喷射机吗？” 苏晚星被她夸张的形容和表情逗得嘴角微微弯了一下，但弧度很快消失。 她拿起小银勺，终于开始搅动面前那块无辜的提拉米苏，细腻的可可粉和奶油芝士被搅成一团糊状。 “不止是想亲。”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他觉得这是成年人交往，尤其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中，‘顺理成章’的‘正常’流程。我拒绝，他好像还挺意外，甚至有点恼。” “正常个屁！”林薇薇彻底炸了，音量再次濒临失控边缘，引得邻座一位优雅的女士投来不满的一瞥。 林薇薇毫不在意，对着苏晚星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火星子： “他脑子里那套‘正常’标准，是哪个原始部落批发来的？大清早亡了！这种把没分寸当直率、把骚扰当魅力的普信男，留着过年腌腊肉都嫌他占缸还串味儿！分！必须分！立刻！马上！NOW！” 她端起自己的热可可猛灌了一大口，仿佛要用甜腻压下心头的怒火，然后放下杯子，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更往前探，盯着苏晚星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 “听我的，星星。这种男人，骨子里就带着不尊重。他现在觉得亲你是‘正常’，以后就觉得动手动脚是‘正常’，再以后就觉得你什么都该听他的也是‘正常’。趁早让他滚蛋！” 苏晚星看着闺蜜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手撕周扬的样子，心头那点因为昨晚而残留的烦躁和膈应，奇异地被冲淡了不少。 她当然知道林薇薇说得对。从周扬第一次试图在过马路时“自然”地揽她的肩，她就隐隐感觉不舒服。 昨晚在车里那带着酒气和强迫意味的举动，不过是印证了她之前的预感。 她苏晚星不是谁的附属品，更不需要为了“完成任务”去忍受任何形式的越界和冒犯。 “嗯。”苏晚星应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解脱后的轻松，“我也这么想。本来就是为了应付家里，没必要让自己难受。” 她终于舀起一小勺被搅得面目全非的提拉米苏送进嘴里，浓郁的甜腻在舌尖化开，冲散了最后一点阴霾。 “就是！”林薇薇见她态度明确，这才心满意足地重新拿起叉子，开始拯救她那块掉落的蒙布朗，嘴里还嘟囔着：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我们星星要颜有颜，要钱有钱，要脑子有脑子，凭什么将就那种货色……” 她说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叉子停在半空，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苏晚星，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诶，说起来，你高中那会儿，不是也短暂地‘瞎’过一次吗？就那个……顾什么深？对对对，顾言深！那个冷得像南极冰山、穷得只剩一身傲骨的学霸！”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名字，苏晚星搅动提拉米苏的手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 那个被时光尘封在记忆角落、带着少年清冷气息的名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漾开一圈极细微的涟漪。 “怎么突然提他？”苏晚星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只是目光低垂，落在杯中深褐色的液体上。 “哎呀，这不是对比产生美嘛！”林薇薇来了兴致，完全把周扬抛到了脑后，“你看啊，周扬这种，就是典型的自我感觉过度膨胀。但顾言深那会儿呢？啧，我记得可清楚了，你那时候多稀罕他啊，巴巴地给人讲题，人家倒好，眼皮都不抬一下，冷得能冻死人！后来你过生日，鼓起勇气邀请他，结果人家直接一句‘没空’，把你给拒了！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半点面子不给。我当时就觉得这小子不是一般的傲，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穷横穷横的！” 高中时期的画面随着林薇薇的吐槽清晰地浮现出来。 阳光很好的午后教室，她拿着物理习题册，走到那个总是坐在角落、脊背挺得笔直的少年桌前，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快：“顾言深，这道题……” 少年抬起头，碎发下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像寒潭，没什么情绪地扫过她，然后接过习题册，修长的手指握着廉价的圆珠笔，刷刷地写下解题步骤，全程一言不发，甚至没看她第二眼。 还有那次生日会，她鼓足了勇气，在放学后人群散尽的走廊叫住他，递上那张精心挑选的邀请卡。 他脚步顿住，目光落在卡片上，只有一瞬，然后抬起眼，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声音清冷得像初冬的晨风：“抱歉，没空。” 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卡片，指尖微微发凉。 那些被小心掩埋的、属于少女时期的失落和一点点难堪，时隔多年，被闺蜜这样直白地翻出来，苏晚星心里倒也没什么波澜了，只剩下一种淡淡的、恍如隔世的荒谬感。 “都多久以前的事了。”苏晚星扯了扯嘴角，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年少无知，谁还没点黑历史。他大概只是单纯讨厌我吧，或者觉得我这种‘不学无术’的，不配跟他说话。” 她端起冰美式又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彻底浇灭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涟漪。 “讨厌？”林薇薇撇撇嘴，显然对这个结论持保留意见，但看苏晚星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也识趣地没再深挖，只是总结道，“反正啊，顾言深那种是冷得冻死人，周扬这种是腻歪得齁死人。都不是什么好鸟！我们星星的桃花运，大概都攒着等一个惊天动地的盖世英雄呢！” 她笑嘻嘻地打趣，试图活跃气氛。 苏晚星被她逗笑，摇摇头，彻底把那个清冷的少年身影和周扬令人作呕的嘴脸一起抛到了脑后。 她拿起小勺，专心对付起面前那杯被遗忘许久的提拉米苏。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甜品店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暂时驱散了所有关于男人带来的烦恼。 只是她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在她毫无察觉的这一刻，已经开始悄然转动。 那个被她轻描淡写定义为“年少无知黑历史”的清冷少年，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能以冷漠武装自己的贫困学霸。 他正以一种全新的、强大到足以颠覆她认知的姿态，朝着她的世界，一步步走来。 而那个让她如鲠在喉的周扬，也远未到退场的时候，他即将用自己的愚蠢，为某个人的登场，献上最完美的助攻。 第3章 前男友的作死 “宝贝，别闹……” 黏腻的男声穿过酒吧嘈杂的背景音，像一条冰冷的蛇钻进苏晚星耳朵。 她站在二楼VIP区的雕花栏杆旁，看着楼下卡座里那个五分钟前还给她发消息说“在加班”的男人，正搂着个穿着清凉的年轻女孩，手不老实地在对方腰上摩挲。 苏晚星面无表情地举起手机，镜头拉近，清晰地定格了周扬侧头在女孩耳边调笑的画面，以及他那只不安分的手。 （正文） A市最热闹的商圈，霓虹灯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周五晚上的“琥珀”酒吧，是这座城市夜生活的顶级名片之一。 重金属音乐撞击着耳膜，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水、雪茄和酒精混合的奢靡气息。 这里是纸醉金迷的修罗场，也是某些人“加班”的绝佳地点。 苏晚星刚结束一场冗长却必要的商务洽谈。合作方是位海外客户，点名要体验A市顶级的夜生活氛围，苏晚星只能陪同。 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丝绒西装裙，裙摆及膝，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玲珑曲线，长发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肩颈，与周围纵情声色的氛围格格不入，却自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 她将微醺的客户送上提前预约好的专车，婉拒了对方“再喝一杯”的邀请，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只想尽快离开这喧嚣之地，回家泡个热水澡。 穿过一楼拥挤舞动的人群，走向侧面的VIP通道准备离开时，脚步却顿住了。 二楼VIP区的视野极好，透明的玻璃护栏下方，正对着下方几个半开放式的豪华卡座。 其中一个卡座里，人影晃动，音乐和鼎沸人声模糊了具体对话，但某个身影，苏晚星却熟悉到刺眼。 周扬。 五分钟前，她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他发来的信息：【晚星，抱歉今晚不能陪你了，项目临时出了点问题，得在公司加班到很晚。你早点休息。】 而此刻，这位声称在“公司加班”的周公子，正坐在楼下那昂贵的卡座正中央，手里晃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左臂随意地搭在身边一个穿着亮片吊带短裙、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身后的沙发靠背上。 姿态闲适，笑容满面，哪有半分加班的疲惫？ 苏晚星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淬了冰的琉璃。 她没有立刻发作，只是面无表情地倚在二楼冰凉光滑的雕花金属栏杆旁，居高临下地看着。 酒吧变幻的灯光掠过她的脸，映不出任何情绪。 楼下，周扬似乎被女孩说了句什么逗乐，侧过头凑近她耳边。 距离太近，几乎贴上了女孩的耳垂。女孩娇笑着推了他一下，周扬顺势一捞，那只原本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便极其自然地滑落，紧紧搂住了女孩纤细的腰肢。 他的手掌在女孩裸露的、紧致的腰侧皮肤上，带着明显的狎昵意味，来回摩挲着。 动作熟稔，姿态亲昵。 就在这时，一阵稍显尖锐的笑声和起哄声短暂压过了背景音乐，周扬搂着女孩，得意地笑着，嘴唇几乎贴在女孩的耳廓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喧嚣，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猝不及防地钻进了苏晚星的耳中： “宝贝，别闹……一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那黏腻的、带着酒意和**暗示的语调，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地割过苏晚星的神经。 她看着楼下那副令人作呕的画面，看着周扬那只在她面前装得彬彬有礼、此刻却在别的女人腰上肆意游走的手，看着他脸上那副从未在自己面前展露过的、轻浮又自得的笑容。 昨晚在车里那令人不适的触感，他强辩“正常”的嘴脸，以及此刻的谎言和这幅景象，瞬间串联起来，构成了一幅清晰无比的讽刺图卷。 苏晚星心里最后一点因为“应付父母”而产生的、微乎其微的、对这段关系的容忍，彻底灰飞烟灭。 她没有愤怒地冲下去质问，也没有失态地转身离开。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冷静，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滑稽戏。 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然后，她从容地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了手机。屏幕解锁，点开相机，调到录像模式。 手臂抬起，手机屏幕稳稳地对准了楼下那个卡座。 两根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向外滑动，将画面拉近，再拉近。 屏幕中央，清晰地框住了周扬那张带着轻浮笑意的侧脸，和他那只紧紧搂在陌生女孩腰上、正在暧昧摩挲的手。 女孩娇笑着依偎在他怀里的姿态，也被完整地捕捉进来。 苏晚星的手指稳稳地按下了红色的录制键。 镜头忠实地记录着：周扬低头在女孩耳边说着什么，惹得女孩一阵花枝乱颤；他端起酒杯和旁边的人碰杯，那只搂着腰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他甚至拿起果盘里一颗樱桃，作势要喂给怀里的女孩……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苏晚星像最冷静的猎人，不动声色地收集着猎物自投罗网的证据。 直到录下足够多、足够清晰的画面，她才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指，停止了录制。 接着，她又快速切换到拍照模式，对着那对姿态亲昵的男女，“咔嚓”、“咔嚓”连拍了几张特写。 闪光灯在昏暗的酒吧二楼一闪而逝，但楼下沉浸在声色犬马中的人毫无察觉。 做完这一切，苏晚星将手机收回包里，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查看了一下时间。 她最后瞥了一眼楼下那个卡座，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伤心，只有一丝尘埃落定般的彻底厌倦和冰冷的评估。仿佛在确认一件垃圾的最终归宿。 她转身，高跟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径直走向安静的VIP通道出口，将身后那片喧嚣和丑陋彻底隔绝。 半小时后，苏晚星公寓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室内只开了一盏柔和的落地灯。 她刚洗完澡，穿着舒适的真丝睡袍，湿漉漉的长发随意披在肩头，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和周扬的聊天界面。 她点开相册，选中刚才在酒吧录制的视频和拍下的照片，指尖轻点，发送。 几乎是立刻，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周扬”的名字。 苏晚星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蜂蜜水，任由手机响了十几秒，才在它快要自动挂断前，慢悠悠地划开了接听键。 “苏晚星！你什么意思？！”周扬气急败坏的声音立刻冲了出来，带着被戳穿的狼狈和强撑的怒意，背景音嘈杂，显然还在酒吧或者刚出来，“你跟踪我？还偷拍？你懂不懂尊重**？！你他妈有病吧！” 苏晚星将手机拿开一点，避免那刺耳的声音污染耳朵。 等他咆哮的间隙，她才将手机重新贴近耳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着点事不关己的凉薄： “周扬，”她清晰地念出他的名字，像是在宣读一份早已拟好的判决书，“我们结束了。” “什么？！”周扬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干脆，愣了一下，随即更大的怒火涌上来，“你他妈就因为几张照片？我跟朋友喝个酒怎么了？那是我表妹！你心眼怎么这么小？至于吗苏晚星？你……” “表妹？”苏晚星轻轻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像冰面上折射的寒光，“需要我把你搂着她腰、在她耳边说‘宝贝别闹’、‘带你去好地方’的视频，发给你那位‘表妹’或者你父母，帮你确认一下亲属关系吗？”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只剩下周扬粗重而慌乱的喘息声。 苏晚星没给他编造更多拙劣谎言的机会，声音清晰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我对你那些混乱的男女关系没兴趣，也懒得深究你嘴里还有多少句真话。只是通知你，从现在起，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后，请不要再联系我，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一种居高临下的、毫不掩饰的轻蔑：“因为，看到你，我会觉得恶心。” “苏晚星！”周扬像是被彻底踩中了痛脚，声音尖利起来，带着一种被撕破伪装的恼羞成怒和口不择言，“你装什么清高？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不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眼睛长在头顶上！老子追你是看得起你！你以为你这样的老女人还能找到比我更好的？我告诉你，离了我，你就等着当一辈子老处女吧！……” 不堪入耳的谩骂源源不断地从听筒里传来，充斥着失败者的无能狂怒。 苏晚星的脸上没有任何被激怒的迹象，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只是平静地听着，仿佛在听一段与己无关的嘈杂噪音。 直到周扬骂得有些词穷，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她才淡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彻底的、将他从自己世界里彻底清除出去的冷漠： “说完了？”她问，随即不给对方任何回应的时间，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通话。 世界瞬间清净。 她将周扬的号码拖进黑名单，动作没有一丝犹豫。然后点开微信，找到周扬的头像，同样利落地拉黑删除。 做完这一切，她将手机随意丢在沙发上，仿佛只是清理掉了一件碍眼的垃圾。 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A市的夜景在她脚下铺陈开来，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 苏晚星端起那杯温热的蜂蜜水，浅浅抿了一口。 舌尖是淡淡的甜，一路熨帖到胃里，也驱散了心底最后一点因周扬而起的膈应。 窗外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她微微仰头，看着玻璃上自己清晰的倒影。 那张脸依旧美丽，眼神平静无波，甚至比之前更添了几分清醒和疏离。 结束了。 一段为了敷衍而开始的关系，一个自以为是、毫无边界感的男人，就这样以一种滑稽又丑陋的方式，彻底退出了她的生活。 也好。苏晚星想，单身没什么不好。清净，自在，不用应付任何人。 她转身，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向卧室。卸下所有负担，只想好好睡一觉。 至于未来？她暂时懒得去想。情情爱爱，远不如一个安稳踏实的睡眠来得重要。 只是她不知道，命运的剧本早已翻开了新的一页。 在她清理掉一个麻烦的同时，一个蛰伏多年、早已脱胎换骨的猎人，已经无声无息地锁定了目标，正朝着她平静的世界，精准地投下了第一枚诱饵。 第4章 归来的猎手 “A市，很好。” 顾言深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评价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只有他自己知道，当特助说出这两个字时，心脏深处蛰伏了十年的猛兽，终于挣断了最后一根锁链。 窗外CBD的霓虹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映不亮那双深潭般的眼。 （正文） 深蓝科技总部顶层，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将京市最繁华的CBD夜景尽收眼底。 已是深夜，窗外是流动的星河，摩天大楼的霓虹勾勒出钢铁森林冰冷而璀璨的轮廓。 室内却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高强度运转后的、近乎凝滞的寂静，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极细微的嗡鸣。 一场持续了五个小时的跨国并购案最终谈判刚刚落幕。 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几位西装革履、面带倦色却难掩兴奋的高管正低声交流着收尾细节，整理着散乱的文件。 空气里还残留着激烈交锋后的硝烟味和咖啡的苦涩香气。 而会议桌的主位，那个决定着这场百亿级并购最终走向的男人，却显得异常沉静。 顾言深靠在高背椅里，姿态并不紧绷，反而有种掌控全局后的松弛感。 他微微侧着头，视线落在窗外那片流光溢彩的夜景上，侧脸线条在顶灯冷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利落分明，如同精心雕琢的冷玉。 深灰色的高定西装包裹着宽阔的肩线和紧窄的腰身，一丝褶皱也无。 他没有参与下属的低语，只是沉默地望着那片属于他的商业版图的一角，指间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昂贵的铂金钢笔，金属的冷光在修长的手指间流淌。 “顾总，”特助陈锋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脚步轻捷地走到他身侧，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职业化的精准，“这是刚收到的A市分公司选址初步评估报告。三个备选地块的详细参数、优劣势分析以及投资回报预测都在里面。” 陈锋将文件夹轻轻放在顾言深面前光滑的黑色会议桌面上，动作恭敬。 听到“A市”两个字，顾言深转着钢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很细微的动作，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依旧看着窗外，深潭般的眼眸里，那映照着的璀璨霓虹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更深的沉寂。 没有人能窥见那平静无波的表象下，瞬间掀起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他缓缓收回了落在窗外的视线。 那目光沉静、锐利，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压迫感，即使只是随意扫过，也让正在低声交谈的几位高管瞬间噤声，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顾言深没有立刻去翻那份报告。他拿起钢笔，旋开笔帽，在文件扉页右下角，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三个字，力透纸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签完，他将钢笔帽旋回，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做完这一切，他才用指尖将那份关于A市的报告往自己面前拨近了些，并未翻开，只是用指关节在印着“A市”字样的封面上，极轻、极缓地敲击了两下。 咚。咚。 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然后，他抬起眼，看向垂手侍立在一旁的陈锋，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就像在评价一份再普通不过的日常文件： “A市，”他顿了顿，薄唇吐出两个清晰的字眼，“很好。” 只有他自己知道，当这两个字从唇齿间滑出时，心脏深处那头被冰冷现实和漫长时光囚禁了十年的猛兽，终于挣断了最后一根锈蚀的锁链，发出了无声的、震耳欲聋的咆哮。那是一种近乎毁灭般的渴望与势在必得。 陈锋微微颔首：“明白。顾总，选址小组明天会飞A市进行实地考察和最后一轮谈判，确保万无一失。” “嗯。”顾言深应了一声，算是首肯。 他不再看那份报告，身体微微后靠，重新将目光投向那片浩瀚的、由他亲手参与缔造的繁华夜景。 窗外变幻的光影掠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却照不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里沉淀了太多东西：少年时的贫瘠与仰望，暗夜里的挣扎与血汗，无数次跌倒又爬起的狠厉，以及……一个深埋心底、从未褪色、反而在时光淬炼中愈发清晰的身影。 高管们见老板似乎没有新的指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轻微的桌椅移动声和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顾言深依旧坐在那里，像一座孤峰，沉静地俯瞰着属于他的王国。他仿佛只是短暂地神游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个杀伐决断、掌控一切的深蓝科技掌舵人的模样。 “陈锋，”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刚准备离开的特助立刻停下脚步，转身恭敬聆听，“通知市场部，下季度战略重心，向A市倾斜30%。我要看到具体的资源投放方案，下周一晨会前放在我桌上。” “是，顾总。”陈锋利落地应下，心中虽有瞬间的诧异——A市虽然是重要市场，但如此大幅度倾斜资源，似乎有些超出常规评估——但老板的指令就是最高优先级，他不需要质疑，只需要执行。 顾言深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 巨大的办公室里很快只剩下他一个人。那份关于A市的报告安静地躺在光可鉴人的桌面上。 顾言深没有再看它，仿佛刚才那句“很好”和资源倾斜的指令，只是他庞大商业版图中一次再寻常不过的落子。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挺拔的身影几乎与窗外璀璨的夜景融为一体。 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冷峻的轮廓，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冰凉的玻璃，触感坚硬而真实。 A市。 那个名字在舌尖无声地滚动，带着一种滚烫的、几乎要灼伤灵魂的温度。 不再是地图上一个遥远的坐标，不再是财报里冰冷的市场代码。 它鲜活地跳跃着，和记忆深处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笑容比阳光还明媚的少女重叠在一起。 高中教室外那棵高大的梧桐树，夏日蝉鸣聒噪，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假装低头看书，眼角余光却贪婪地捕捉着走廊上她和朋友说笑走过的身影，她发梢跳跃的光点，裙摆扬起的弧度。 每一次心跳都像擂鼓，每一次目光相遇又飞快躲开，掌心都攥满了自卑的汗水。 他记得她拿着习题册走过来时，身上淡淡的、像是某种水果糖的清甜气息，记得她递过生日邀请卡时，指尖微微的颤抖和眼中小心翼翼的期待，而他只能用最坚硬的冷漠外壳，包裹住那颗因她而悸动、又因巨大的鸿沟而自卑到骨子里的心，说出那句冰冷的“没空”。 他记得毕业典礼后，看着她被家人簇拥着离开的背影，像看着一颗遥不可及的星辰沉入地平线，整个世界只剩下空洞的回响。 大学四年，隔着遥远的城市。 他像一株在贫瘠石缝里疯狂向上生长的藤蔓，拼尽一切汲取养分，不眠不休地学习、竞赛、寻找一切机会。 他知道她去了哪座城市，哪所学校。 最艰难的时候，啃着冷硬的馒头，在廉价网吧通宵写代码的间隙，他会搜索那个城市、那个学校的新闻，然后在某个周末，买一张最便宜的硬座绿皮车票，跨越几百公里，像个幽灵一样徘徊在她的校园里。 远远地，看着她在图书馆明亮的窗边低头看书，看着她和室友笑着走过落满银杏叶的小道，看着她在篮球场边为别人加油，阳光落在她飞扬的发丝上…… 那是支撑他熬过无数个绝望长夜的唯一光亮，也是深埋心底、不敢触碰的隐秘伤口。 十年。 从一无所有、只能仰望的穷小子，到如今站在财富与权力顶端的商业新贵。 他对自己够狠，对阻碍他的人更狠。 他踩着荆棘一路走来，血汗浸透了脚下的路，终于拥有了足以匹配她的身份和底气。 他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精心打磨着爪牙，等待着最完美的时机。 而周扬那个蠢货的出现和退场，像命运递到他手中的完美契机。 他得知她分手消息时，正在签署一份价值数十亿的并购协议。 笔尖没有丝毫停顿，落下的名字依旧凌厉，只有微微收紧的指关节，泄露了那一瞬间内心翻涌的狂澜。 终于等到这一刻。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暗处、卑微窥视的影子。A市，不再是地图上的一个点，而是他通往她的、铺满鲜花的战场入口。 顾言深微微眯起眼，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里面似乎也映出了另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清瘦少年。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冰冷，锐利，带着一种终于挣脱枷锁、即将捕猎的、势在必得的锋芒。 “苏晚星……”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几不可闻，像一声叹息，又像一句宣战，“我来了。” 第5章 刻意的“偶遇” 苏晚星习惯在周六上午，用一杯咖啡和一本画册填满“云境”书店靠窗的座位。 今天，她刚在熟悉的位置坐下，目光掠过邻座那个低头看书的男人优越的侧脸轮廓时，呼吸骤然一窒。 阳光穿过巨大的玻璃幕墙，落在他握着书脊的修长手指上，无名指骨节处那道细小的旧疤，像一枚烧红的烙印，猝不及防地烫穿了苏晚星尘封十年的记忆。 （正文） 周六上午十点，“云境”书店二楼咖啡区。 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将深秋清透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引进来，空气里浮动着现磨咖啡的醇香、新书的油墨味，以及一种令人心安的静谧。 这里是苏晚星逃离城市喧嚣、安放周末时光的秘密基地。 靠窗第三张橡木小圆桌，是她的固定席位，视野绝佳，能看到窗外庭院里几棵叶子染上金黄的银杏树。 她穿着柔软的燕麦色羊绒衫，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天鹅颈。 面前的骨瓷杯里，黑咖啡袅袅升起热气。 她刚把带来的最新一期《Art Review》画册在桌面上摊开，指尖正要翻开封面，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邻座——那个位置通常空着，或者坐着陌生人。 然而今天，邻座的橡木椅上，坐了一个男人。 他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中一本厚重的精装书。 阳光慷慨地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极其优越的侧脸线条：饱满的额头，挺直如峰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线条清晰的下颌线，构成一种近乎雕塑般的冷峻美感。 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包裹着他宽阔平直的肩背，袖口随意地挽起一小截，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 气质沉静，气场却强大，即使只是安静地坐着看书，也像磁石般吸引着周遭无形的视线。 苏晚星的呼吸在看清那张侧脸的瞬间，毫无预兆地停滞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猛地松开，血液在短暂的凝滞后疯狂奔涌，撞击着耳膜，发出沉闷的轰鸣。 顾言深。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她死水般的心湖里掀起滔天巨浪。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在A市？在她常来的书店？甚至……就在她固定座位的邻座？ 震惊、错愕、难以置信……复杂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 十年时光的洪流仿佛在这一刻倒灌，那个记忆中永远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脊背挺得笔直却带着沉重疏离感的清瘦少年，与眼前这个衣着考究、气场沉凝的成熟男人，两个截然不同的影像在她脑海中激烈碰撞、重叠。 阳光似乎格外偏爱他握着书脊的左手。 光线落在他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指上，无名指指根处，一道细小的、颜色略深的旧疤痕，在光线下清晰可见。 苏晚星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道疤！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某个混乱的高中课间，她抱着厚厚一摞刚收齐的作业本穿过走廊，被追逐打闹的男生狠狠撞了一下。 作业本天女散花般散落，她自己也踉跄着向后倒去。 是坐在靠走廊位置的顾言深，几乎在她摔倒的瞬间就站了起来，动作快得惊人，伸手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帮她稳住了身形。 混乱中，她好像听到他闷哼了一声。扶她的手很快松开，快得像被烫到。 他什么也没说，迅速弯腰帮她捡拾散落的作业本。 她慌乱地道谢，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他左手无名指指根处被作业本锋利的边缘划开了一道小口子，渗出了一点血丝。 他毫不在意地用拇指指腹抹了一下，便继续低头捡本子，侧脸依旧冷得像冰。 后来几天，她似乎看到他那个位置贴过一张小小的创可贴…… 十年了。那样细微的伤痕，她以为自己早已忘记。 可此刻，在明亮的阳光下，在那只握着昂贵精装书的手上，那道早已愈合、只留下淡淡痕迹的旧疤，却像一枚烧红的烙印，带着时光的灼热，猝不及防地、狠狠地烫穿了苏晚星刻意尘封的记忆。 她的指尖还停留在画册冰凉的封面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只有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抖。 顾言深似乎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像深秋的湖水，沉静，幽邃，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眼底未来得及完全敛去的震惊与失态。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书店里轻柔的背景音乐、咖啡机工作的嗡鸣、书页翻动的沙沙声，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模糊，只剩下彼此眼中清晰的倒影。 苏晚星清晰地看到，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映着自己微微睁大的眼睛，和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慌乱。 她甚至能看到他眼中，自己倒影身后那片明亮的落地窗和摇曳的银杏树影。 顾言深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模糊的轮廓。 随即，他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恰到好处的讶异，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激起的微澜，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合上手中的书，动作从容不迫，将书轻轻放在桌上。然后，他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挡住了斜射进来的大片阳光，在她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苏晚星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指尖用力掐了一下掌心，强迫自己迅速武装起惯常的疏离与冷静。 只是微微加速的心跳和耳根悄然爬上的热度，泄露了她此刻远非表面的平静。 顾言深朝她这边走了两步，恰到好处地停在了一个礼貌而不会令人感到冒犯的距离。 他比她记忆中更高，肩背更宽阔，曾经少年人的单薄感被成熟男人的沉稳力量感取代。 阳光重新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深邃的五官和沉静的眼神。 “苏晚星？”他的声音响起，低沉悦耳，如同大提琴的弦音，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恰到好处的陌生感。 语气是礼貌的、克制的，甚至带着点商务场合初遇般的疏离。 苏晚星感觉自己的名字被他这样清晰地念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穿越时空的重量。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带着同样的、面对老同学的疏离：“顾言深。好久不见。” 她的声音有些微的紧涩，但被她很好地控制住了。 她甚至礼节性地弯了一下唇角，扯出一个极其浅淡、社交性的笑容。 “确实很久了。”顾言深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面前摊开的画册上，又扫过她手边的咖啡杯，自然地开启话题，“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也常来这家店？” 他的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寒暄一个普通的旧识，眼神坦荡，没有任何刻意的探寻或热络，只有恰到好处的、带着距离感的友好。 “嗯，周末偶尔会过来坐坐。”苏晚星简短地回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画册光滑的封面边缘。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重逢，以及他此刻平静得近乎漠然的态度。这和她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场景都不同。 顾言深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似乎将她极力维持的平静尽收眼底。 他微微颔首，唇角似乎也勾起一丝极淡的、礼节性的弧度：“这里环境不错，咖啡也好。我刚到A市不久，看来是误打误撞找了个好地方。” 刚来A市？苏晚星捕捉到这个信息，心头微动。 她还没想好如何回应，顾言深的目光已经转向她桌上的画册，语气带着一丝自然的好奇，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在看艺术评论？我记得你高中时……对艺术也很感兴趣？” 他提到了高中。 苏晚星的心跳又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她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试图从那上面找到一丝伪装的痕迹。 但没有。他的眼神坦荡，表情自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随便翻翻。”她含糊地应道，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入，尤其是当着他的面。 那段带着青涩悸动和冰冷拒绝的回忆，此刻被猝不及防地翻出来，让她感到一种隐秘的难堪。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带着一种微妙的、试探性的张力。 阳光透过玻璃，暖暖地洒在橡木桌面上，空气中咖啡的香气似乎更加浓郁了。 顾言深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回避，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 动作间，苏晚星再次看到了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那道细小疤痕，在阳光下异常清晰。她的目光像被烫到一样飞快移开。 “抱歉，我约了人谈事情，时间差不多了。”顾言深放下手，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目光重新看向苏晚星，依旧是那副疏离有礼的模样，“很高兴遇见你，苏同学。” “苏同学”。 这个久违的、带着浓浓校园气息的称呼，被他用低沉平稳的嗓音念出来，像一根极细的针，轻轻刺了一下苏晚星的心脏。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咖啡杯，杯壁的温热透过指尖传来，却驱不散心头那股莫名的寒意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嗯。”她只能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点了点头。 顾言深微微颔首，算是告别。他转身，迈开长腿，步履沉稳地走向咖啡区的出口。 黑色高领毛衣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背影，步伐从容，没有丝毫迟疑或留恋。 苏晚星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个背影，看着他消失在通往一楼的书架转角处。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缓缓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 她低头，看着摊开的画册上色彩浓烈的抽象图案，指尖却一片冰凉。 邻座的橡木桌上，那本厚重的精装书还静静地躺在那里，封面烫金的英文书名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清冽的雪松混合着皮革的气息。 她端起早已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冰冷的感觉瞬间蔓延至整个口腔，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了一些。 顾言深。 他回来了。以一种她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猝不及防地闯入了她平静的世界。 他变得……如此陌生，又如此强大。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掌控感和疏离感，与记忆中那个沉默阴郁的少年判若两人。 而他最后那句“苏同学”，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清晰地划开了彼此的距离。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林薇薇发来的消息，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苏晚星盯着屏幕，指尖悬空片刻，最终没有回复。她将冰凉的咖啡杯放回桌上，目光再次投向顾言深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 这场突如其来的“偶遇”，像投入湖心的一颗石子，表面的涟漪已经散去，湖底深处，却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搅动了。 第6章 疏离的寒暄 “深蓝科技？” 苏晚星搅拌着拿铁的手微微一顿。 她看着对面西装革履、气质沉凝的顾言深，很难将他和记忆中那个穿着洗白校服、沉默寡言的贫困生联系起来。 “嗯，小公司，刚起步。”顾言深端起黑咖啡抿了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正文） “云境”书店那场猝不及防的重逢，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晚星心里漾开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 那道无名指上的旧疤，如同一个隐秘的开关，强行开启了尘封十年的记忆闸门。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混杂着青涩悸动和冰冷拒绝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 她需要一点空间，一点距离，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冲击，重新筑起被搅乱的心防。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画册上，试图用那些抽象的色彩和线条屏蔽掉纷乱的思绪。 然而，那些冰冷的几何图形，仿佛也扭曲成了他沉静的侧脸和那道细小的疤痕。 时间在静谧的书香和咖啡香中缓慢流淌。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就在苏晚星的心绪稍稍平复，以为这场意外的插曲已经结束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在她身侧不远处停下。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顾言深去而复返。 他脱下了在书店时穿的黑色高领毛衣，此刻里面是一件质感极佳的白色衬衫，外面是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外套，没有系领带，领口解开一粒纽扣，透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随性。 袖口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戴着低调的铂金腕表。 他站在距离她座位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不会令人感到冒犯的询问意味。 “苏同学，”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打破了周围的宁静，“刚才的事处理完了。如果方便的话，旁边咖啡馆坐坐？难得遇见老同学。” 他的语气自然随意，仿佛只是处理完一件小事后，临时起意的一个提议。 苏晚星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去而复返？还特意来邀请她去喝咖啡？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试图从那上面找到一丝刻意或热络的痕迹。 但没有。他的眼神坦荡，表情自然，带着一种疏离的礼貌，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基于“老同学”身份的寒暄邀请。 然而，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了下去——好奇。 一种对于眼前这个脱胎换骨、强大得让她感到陌生的顾言深，无法抑制的探究欲。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成了什么样的人？那句轻描淡写的“刚来A市不久”背后，又意味着什么？ 他到底想做什么？仅仅是叙旧？还是……？ “好。”最终，苏晚星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平静得听不出波澜。 书店旁边的“时光渡口”咖啡馆，风格更为现代简约。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浅灰色的水磨石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块。空气里弥漫着烘焙咖啡豆的焦香。 两人选了个靠窗的卡座，相对而坐。苏晚星点了一杯热拿铁，顾言深则是一杯不加糖奶的黑咖啡。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属于“老同学”多年后偶遇的疏离氛围。 苏晚星的目光落在顾言深身上。 十年时光彻底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和阴郁，沉淀出一种沉稳内敛、不怒自威的气场，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掌控感。 这让她很难将眼前这个西装革履、气质卓然的男人，和记忆中那个永远穿着洗得发白、袖口甚至有些磨损的校服，沉默寡言、脊背挺直却背负着沉重现实的贫困生联系起来。巨大的反差带来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什么时候回的国？”苏晚星率先打破沉默，指尖无意识地搅动着杯中的拿铁，绵密的奶泡在银勺的带动下缓缓旋转。 她选择了一个最安全、最符合“老同学”身份的开场白。 顾言深端起黑咖啡，杯沿凑近薄唇，抿了一小口。苦涩的液体似乎对他毫无影响，他的表情依旧沉静。 “三年前。”他放下杯子，目光落在苏晚星搅动咖啡的手上，又很快移开，看向她的眼睛，“之前一直在硅谷。” 硅谷。这个地名本身就带着光环，意味着科技、创新、财富的聚集地。 苏晚星的心头微动。“在那边……发展得不错？”她顺着话题问下去，语气保持着礼貌的探寻。 顾言深唇角似乎极淡地勾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让人抓不住其中的意味。 “还好。”他的回答依旧简短，带着一种刻意的低调和模糊，“积累了些经验。”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向她，“你呢？听说你一直在A市发展？” “嗯。”苏晚星点点头，端起拿铁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带着奶香滑入喉咙，稍稍安抚了她有些紧绷的神经，“毕业后就回来了，在家里的公司帮忙。”她回答得也很笼统，无意透露更多细节。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话题似乎走到了一个瓶颈。 苏晚星垂着眼，看着杯中褐色的液体，心思却飘忽不定。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为什么来A市？只是工作？还是……？ 但这些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压了下去。太唐突了。他们之间，早已不是可以随意询问私事的同学关系。 “这次来A市，”顾言深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主动延续话题的自然，“是因为公司业务拓展的需要。” 公司业务？苏晚星搅拌咖啡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眼，看向他。 顾言深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平淡得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和朋友一起弄了个小公司，做点技术方面的东西。刚起步，打算在A市设立一个分部。” “哦？”苏晚星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一种直觉让她追问了一句，“方便问一下……是什么公司吗？”话一出口，她又觉得有些冒昧，补充道，“只是好奇。不方便也没关系。” 顾言深看着她，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一片坦然的平静。他没有犹豫，清晰而简洁地吐出四个字： “深蓝科技。” 深蓝科技？！ 苏晚星搅拌拿铁的手彻底顿住了，银勺磕在杯壁上，发出“叮”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卡座里格外清晰。 她猛地抬眼，撞进顾言深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里，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玩笑或伪装的痕迹。 但没有。他的眼神坦荡，表情自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深蓝科技！ 这哪里是什么“小公司”、“刚起步”？！ 作为科技行业边缘的从业者，苏晚星太清楚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过去两年在科技圈和财经版掀起滔天巨浪的黑马，以颠覆性的AI算法和精准的市场定位迅速崛起，估值在几轮融资后呈几何级数飙升，成为业界瞩目的新贵！ 就在上周，她还听哥哥苏屿辰在电话里用惊叹又带着点酸意的语气提起深蓝即将进入A市市场的消息，称其创始人是“杀出来的狠角色”。 而眼前这个云淡风轻地说着“小公司”、“刚起步”的男人，就是那个让无数对手胆寒、让资本疯狂的深蓝科技创始人？！ 巨大的信息差带来的冲击，让苏晚星一时间有些失语。 她看着顾言深那张轮廓分明、俊美却透着冷感的侧脸，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那个普通的咖啡杯，看着他那身价值不菲却低调内敛的西装……所有的细节都在瞬间被重新定义。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她帮忙捡作业本的贫困生。 他是顾言深，深蓝科技的掌舵人，一个在短短几年内缔造了商业神话的传奇。 他口中的“A市”，也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城市名字，而是他庞大商业版图上，一枚精准落下的棋子。 “深蓝科技……我知道。”苏晚星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一点商业场合的客套，“很厉害的公司。最近行业里都在讨论你们进入A市的消息。” “是吗？”顾言深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梢，那表情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被夸奖后的谦逊，又似乎有点不以为意，“市场反应有点过度了。我们只是按计划推进。” 他端起黑咖啡，又抿了一口，姿态从容得像在谈论别人家公司。 苏晚星看着他这副平静到近乎漠然的样子，心头那股复杂的感觉更甚。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他展现出的巨大成功和刻意的低调淡然，在她面前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名为“阶层跃迁”的高墙。 十年前，那道墙横亘在他面前，他只能仰望。 十年后，墙消失了，或者说，他轻松地翻越了过去，站在了更高的地方，平静地俯视着过往的一切，包括……她。 “那……恭喜你。”苏晚星端起拿铁，又喝了一口，掩饰着内心的不平静。 这句恭喜，发自内心，却也带着一种清晰的、属于“老同学”的距离感。 “谢谢。”顾言深坦然接受，目光落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随即，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动作流畅自然。“抱歉，”他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下午还有个会，得先走了。” “好。”苏晚星点点头，没有挽留。 顾言深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并未穿上，只是随意地搭在臂弯。 他看向苏晚星，依旧是那副疏离有礼的姿态：“很高兴能和老同学聊聊。苏同学，再会。” 又是“苏同学”。 这个称呼像一根冰凉的刺，精准地扎在苏晚星的心上，提醒着她此刻两人之间那道刻意划开的鸿沟。 “再会。”苏晚星也站起身，礼节性地回应。 顾言深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迈开长腿，步履沉稳地离开了咖啡馆。 阳光透过玻璃门，在他挺拔的背影上投下短暂的光影，随即随着自动门的合拢而消失。 苏晚星缓缓坐回卡座里。面前的拿铁已经失去了温度，奶泡塌陷下去，留下一圈难看的痕迹。 她看着对面空了的座位，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清冽的雪松混合着皮革的气息。 深蓝科技。 顾言深。 这两个名字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碰撞。那个清冷孤傲、需要她小心翼翼靠近又会被轻易冻伤的少年影像，被眼前这个强大、疏离、掌控一切的商业新贵彻底覆盖。 她端起冷掉的拿铁，喝了一口。冰冷的苦涩感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也让她混乱的思绪彻底冷却下来。 一场看似平常的“老同学”叙旧结束了。他轻描淡写地透露了足以震动她认知的信息，然后礼貌地抽身离开，留下一个巨大的谜团和一道清晰的界限。 苏晚星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熙攘的街道，阳光明媚，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心头那点因重逢而起的涟漪，早已被一种更深的、冰凉的清醒所取代。 十年。 真的，太久了。久到足以让一个仰望星空的少年，变成掌控星辰的猎手。 而她，似乎只是他庞大棋局中，一个偶然路过的、需要礼貌寒暄的故人。 仅此而已。 第7章 哥哥的“情报” “深蓝科技的顾言深？” 苏屿辰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苏晚星脸上。 “那小子，现在可不得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和不易察觉的审视。 “手段挺狠。” （正文） 周末的家庭聚餐是苏家不成文的规矩。 位于半山腰的苏家别墅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深秋的暖阳斜斜地照进来，在光洁的长餐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烤小羊排的诱人香气和红酒醇厚的芬芳。 苏晚星心不在焉地用银叉戳着盘子里翠绿的芦笋。 距离“时光渡口”咖啡馆那次谈话已经过去几天，但顾言深那句轻描淡写的“深蓝科技”，以及他最后平静说出的“再会，苏同学”，依旧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平静的心湖里持续漾着细微的波纹。 深蓝科技创始人的身份带来的巨大冲击，和他刻意维持的疏离态度，在她心里交织成一片复杂难辨的迷雾。 “星星，”苏母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关切，“今天的羊排不合胃口吗？看你都没怎么动。”她看着女儿明显比平时少了许多的食欲。 “没有，妈，很好吃。”苏晚星回过神，赶紧切了一小块鲜嫩多汁的羊排送进嘴里，掩饰着自己的走神，“可能……昨天睡晚了一点，不太饿。” 坐在主位的苏父苏振宏闻言，放下手中的红酒杯，看向女儿，语气带着一贯的沉稳：“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屿辰，你最近不是也在跟进深蓝科技落地的事情吗？压力很大？”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苏屿辰身上。 苏晚星握着刀叉的手几不可查地一紧。来了。 坐在苏晚星对面的苏屿辰，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蓝色休闲西装，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精明。 作为苏氏集团负责科技板块的年轻高管，他正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盘中的羊排，动作优雅从容。 听到父亲的话，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扫过苏晚星瞬间绷紧的侧脸，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嗯，在接触。”苏屿辰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职业化的冷静，“深蓝这次动作很大，资源倾斜非常明显，摆明了是要在A市扎根，分一块大蛋糕。合作和竞争的可能性都有。” 他叉起一块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仿佛在品评的不是食物，而是对手的棋路。 苏晚星的心跳微微加速。她状似无意地端起手边的柠檬水喝了一口，指尖在冰凉的杯壁上无意识地摩挲着，犹豫着该如何自然地引出那个名字。 “哥，”她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目光落在苏屿辰脸上，“我前两天……偶然遇到一个高中同学，顾言深。他好像……就是深蓝科技的？” “顾言深？”苏屿辰咀嚼的动作顿住了。他放下刀叉，拿起雪白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不疾不徐。 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精准地落在苏晚星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 餐厅里瞬间安静下来。苏父苏母的目光也带着好奇转向了儿子。 苏屿辰看着妹妹那双看似平静、却隐隐透着一丝探寻的眼睛，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带着点玩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呵，”他轻笑一声，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原来是他。” 他身体微微后靠，靠在舒适的椅背上，目光却依旧锁着苏晚星，仿佛在评估她对这个名字的反应。 “那小子，”苏屿辰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砸在苏晚星心上，“现在可不得了。”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苏晚星微微抿紧的唇线，才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近乎欣赏的玩味，又混合着商人特有的警惕： “深蓝科技，是他一手从硅谷车库带出来的，两年时间，估值翻了不知道多少倍。这次进军A市，势头猛得吓人，胃口也大得很。” 他拿起红酒杯，轻轻晃了晃，看着杯壁上挂着的深红色酒液，“几家老牌对手都绷紧了弦，生怕被这头闯进来的狼撕下一大块肉。” 苏晚星安静地听着，指尖在杯壁上留下的水痕已经干了。 苏屿辰的描述，印证了她所知道的深蓝的崛起速度，也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顾言深如今所处的高度和拥有的力量。这让她心头那股不真实感更加强烈。 “手段呢？”苏振宏插话问道，语气带着商界前辈的沉稳和探究。 商场如战场，能力之外，手段也至关重要。 苏屿辰将目光从苏晚星脸上移开，看向父亲，镜片后的眼神变得更为冷静锐利。他放下酒杯，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点了点，似乎在斟酌措辞。 “他？”苏屿辰的唇角再次勾起那抹玩味的弧度，眼神却沉了下来，带着一种对强劲对手的评估，“手段……挺狠。”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某些细节或听闻，声音低沉了几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听说为了拿下关键的技术专利，他可以连续熬几个通宵，亲自带队攻坚，把竞争对手逼到墙角，谈判桌上寸步不让，杀伐决断，一点情面不留。” 他抬眼，目光再次若有似无地扫过苏晚星，“对自己人也一样。深蓝内部淘汰率极高，能留下来的都是顶尖的狼，但也都被他压榨出了极限价值。业内都说，顾言深这个人，像一把淬了火的刀，锋利，冰冷，目标明确，挡他路的，下场都不太好。” 苏屿辰的评价，冰冷、客观，带着商业圈内特有的残酷直白。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针，精准地刺入苏晚星的认知里。 她脑海里那个清冷孤傲、带着少年意气的贫困学霸形象，在“手段挺狠”、“淬了火的刀”、“冰冷”、“挡路者下场不好”这些词的冲击下，彻底碎裂、重组。 十年。 那个曾经只能仰望她、用冷漠来掩饰自卑的少年，早已在残酷的商海中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连她哥哥都不得不承认其强大和危险的对手。 他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他成功了，以一种近乎掠夺的方式，站在了足以俯瞰她的高度。 苏晚星感觉喉咙有些发紧。她端起柠檬水，又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翻涌的寒意和……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是震撼？是陌生？还是……一丝隐隐的畏惧？ “这么厉害？”苏母听得有些咋舌，看向儿子，“那你们合作……有把握吗？” “强龙过江，是挑战也是机会。”苏振宏沉稳地开口，替儿子回答了，“关键看怎么运作。屿辰，谨慎点没错，但也不必畏首畏尾。” 苏屿辰点点头，重新拿起刀叉：“爸说得对。机会摆在眼前，该争还是要争。至于顾言深……” 他切下一块羊排，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公事公办就好。这个人，心思太深，背景也复杂，少打交道为妙。”他说这话时，目光似乎再次不经意地扫过苏晚星。 那眼神里的含义，苏晚星读懂了。是提醒，也是警告。提醒她这个高中同学早已今非昔比，警告她不要轻易靠近。 一顿饭在略显微妙的气氛中结束。苏晚星帮忙收拾了一下，便借口公司还有点事要处理，提前离开了半山别墅。 车子平稳地驶下山道，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苏晚星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哥哥的话。 “那小子，现在可不得了。” “手段挺狠。” “像一把淬了火的刀，锋利，冰冷……” “心思太深，背景也复杂，少打交道为妙。” 每一个词，都精准地勾勒出一个强大、冷酷、充满危险气息的顾言深。 这和她记忆里那个沉默阴郁的少年，咖啡馆里那个疏离有礼的“老同学”，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让她感到一种强烈的不适和……深深的割裂感。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苏晚星拿出来，是林薇薇发来的消息，一连串的感叹号： 【星星！重大八卦！！！你猜我在‘琥珀’门口看见谁了？！周扬那个渣男！搂着个新妹子，那腻歪劲儿，啧啧啧！还好你分得早！这种人渣就该被垃圾车收走！】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和薇薇义愤填膺的语气，苏晚星扯了扯嘴角，却感觉不到丝毫笑意。 周扬的纠缠和不堪，此刻在顾言深带来的巨大冲击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想回复点什么，却发现思绪一片混乱。最终，她只简单地回了一个字： 【嗯。】 然后，她将手机屏幕按灭，丢回包里。车子驶入城市主干道，汇入傍晚川流不息的车河。霓虹灯初上，将城市渲染得流光溢彩。 苏晚星闭上眼，靠在头枕上。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顾言深那双深潭般的、平静无波的眼睛。 手段挺狠？ 淬了火的刀？ 心思太深？ 她无法将这些冰冷的形容词，和那个曾在混乱课间扶住她手臂、手指被划破也毫不在意的清冷少年联系起来。 更无法将它们，和那个在书店阳光下安静看书、侧脸线条完美的男人重叠。 十年时光，究竟将他塑造成了怎样一个人？ 而他的突然出现，带着深蓝科技创始人的光环和哥哥口中“挺狠”的评价，又意味着什么？ 苏晚星缓缓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由无数光点构成的繁华都市。 心底那团被顾言深投下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郁、更加深不可测。 第8章 高段位第一步：投其所好 苏晚星捏着那张设计极简、触感温润的邀请函，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炭。 “顾言深？”她盯着对面西装革履、笑容公式化的男人，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他让你给我这个？他想干什么？” 特助陈锋的笑容无懈可击：“苏小姐误会了。顾总只是恰好得知朋友无法出席，又听闻您对此展感兴趣，觉得资源浪费可惜。举手之劳，并无他意。” （正文） 距离家庭聚餐已经过去几天，苏晚星的生活似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工作按部就班，社交圈波澜不惊。 只是，关于顾言深的信息，却像投入湖底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底。 苏屿辰那句“手段挺狠”的评价，如同一个冰冷的标签，牢牢贴在了那个书店里沉静看书的男人身上，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困惑。 周三下午，苏晚星处理完手头一份报告，带着笔记本电脑来到公司附近的网红咖啡馆“青屿”，想换个环境整理思绪。 她选了个靠里的安静位置，点了一杯冰美式，打开电脑。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却总也盖不住脑海里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和哥哥意味深长的提醒。 “苏晚星小姐？”一个沉稳的男声在身侧响起。 苏晚星抬起头。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气质干练、面容陌生的男人站在桌旁，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脸上。 “我是。你是？”苏晚星微微蹙眉，心中升起一丝警惕。她不认识这个人。 男人微微躬身，姿态恭敬有礼：“苏小姐您好，冒昧打扰。我是深蓝科技顾总的助理，陈锋。” 他自我介绍清晰简洁，随即从西装内侧口袋取出一个设计极简、触感温润的白色信封，双手递到苏晚星面前，“顾总让我将这个转交给您。” 深蓝科技？顾言深？！ 苏晚星的心跳在听到这两个名字的瞬间猛地一滞。 她没有立刻去接那个信封，只是抬眼看着陈锋，眼神锐利起来，声音带着清晰的冷意：“顾言深？他让你给我这个？他想干什么？” 陈锋面对她直接的质问和审视的目光，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从容得体： “苏小姐误会了。顾总只是恰好得知，一位原本计划出席《时间的褶皱》摄影展的朋友临时有要事无法前往。顾总又偶然听闻您对摄影艺术颇有兴趣，尤其关注这次展览的几位先锋摄影师。他觉得两张价值不菲的VIP邀请函就这样浪费实在可惜，所以吩咐我，如果方便，希望能转交给真正感兴趣的人。举手之劳，并无他意。”他的措辞滴水不漏，将“刻意”完美地包裹在“巧合”与“资源合理利用”的外衣之下。 “《时间的褶皱》？！”一个惊讶的女声插了进来。 林薇薇风风火火地赶到，正好听到最后几句，漂亮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倒抽一口冷气，几步冲到桌前，“那个一票难求、黄牛都炒到天价的小众先锋摄影展？！” 她猛地看向苏晚星，声音都拔高了，“星星！你不是念叨了好久，托了关系都没弄到票吗？！” 苏晚星没有理会林薇薇的惊呼。她的目光依旧锁定在陈锋脸上，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偶然听闻？恰好得知？举手之劳？ 鬼才信！ 她太清楚这个展览的分量。几位国际顶级的先锋摄影师联展，展期极短，只对特定圈层和媒体开放少量邀请函，一函难求。 她确实通过各种渠道打听过，得到的回复都是“名额已满”或“非公开售票”。 而顾言深，却能如此“恰好”地多出两张VIP票，还如此“恰好”地知道她对摄影艺术感兴趣，尤其是这次展览的几位摄影师？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他调查她？他关注她的喜好？他……想干什么？ 一股寒意混合着被窥探的恼怒，瞬间窜上苏晚星的脊背。她看着陈锋，声音更冷了几分：“顾总真是有心了。只是，他怎么知道我对摄影感兴趣，还……特别关注这次展览？” 陈锋面对苏晚星再次的质问，笑容依旧无懈可击：“苏小姐，顾总并未特意关注您的私人喜好。只是在一次校友会的非正式交流中，恰好听几位共同的朋友提起，说您在艺术收藏和鉴赏方面颇有建树，尤其对当代摄影有独到见解。这次展览的策展人之一，恰好也是我们深蓝科技在硅谷时的合作伙伴，顾总与他闲聊时提到了展览，对方便多送了几张邀请函。顾总也是由此联想到您可能感兴趣。若有不妥之处，还请苏小姐见谅。” 他的解释依旧天衣无缝，将“校友会”、“共同朋友”、“策展人关系”这些看似合理的节点串联起来。 校友会？共同的朋友？ 苏晚星在脑海里飞快搜索。她确实参加过几次A大校友会的活动，也和一些同届或上下届的校友有联系，谈论过艺术相关话题…… 这似乎……也说得通？可这巧合也未免太精准了！精准得让她感到一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寒意。 林薇薇站在旁边，看看一脸冷然的苏晚星，又看看笑容完美无缺的陈锋，再看看桌上那两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邀请函，感觉自己像在看一场高手过招。 她张了张嘴，想替闺蜜拒绝这明显“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好意”。 “苏小姐，”陈锋似乎看穿了苏晚星的沉默和抗拒，适时地开口，语气更加谦和，“顾总只是单纯觉得资源不应浪费，绝无他意。邀请函如何使用，全凭您的心意。我的任务只是送达。”他微微躬身，“打扰您了，告辞。”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咖啡馆。 直到陈锋的身影彻底消失，林薇薇才猛地一屁股坐在苏晚星对面，拍着胸口，心有余悸：“我的天！吓死我了！星星！顾言深！他这绝对是冲你来的！‘恰好’？‘偶然听闻’？骗鬼呢！你哥苏屿辰说得太对了，这人太可怕了！心思深得跟深海海沟似的！他肯定调查过你！连你喜欢什么展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指着桌上那两张邀请函，像指着定时炸弹，“这玩意儿太烫手了！咱别去！把票扔了！或者挂网上卖掉！赚的钱咱俩去吃大餐！” 苏晚星没有立刻说话。 她拿起那个白色的信封，指尖抚过光滑温润的纸面，感受着上面细腻的纹路。 展览的名字——《时间的褶皱》——仿佛带着某种隐喻，在她心头轻轻划过。 她打开信封，抽出里面两张设计简洁、质感高级的邀请函，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字样，只有展览的名称、时间和地点，以及一个烫金的VIP标识。 害怕吗？ 有一点。哥哥的评价和顾言深此刻展现出的、不动声色的掌控力，确实让她感到一丝寒意。 好奇吗？ 更多。他到底想做什么？仅仅是为了叙旧？还是……另有所图？这张票，是陷阱，还是……一个谜题的入口？ 她看着邀请函上印着的、那位她极其欣赏的先锋摄影师的代表作局部——一张聚焦于时光在老人手背上刻下深邃沟壑的黑白影像。那褶皱里，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故事和力量。 “薇薇，”苏晚星抬起头，打断闺蜜的碎碎念，眼神已经沉淀下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欲，“这展览，我想去。” “啊？！”林薇薇惊得差点跳起来，“你还真去啊？不怕他设套？万一他在那儿等着你呢？” “怕什么？”苏晚星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点冷意的弧度，指尖点了点邀请函，“票是他‘好心’送的，展览是公开的，众目睽睽之下，他能设什么套？而且，”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他既然能精准地把饵抛到我面前，躲是躲不掉的。不如去看看，这位‘手段挺狠’的顾总，下一步棋……打算怎么走。”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与其被动猜测，不如主动踏入。 既然诱饵已经抛下，她不介意做那条咬钩的鱼，看看垂钓者究竟意欲何为。 第9章 “巧合”的同行 《时间的褶皱》展览入口处，巨大的黑白海报在冷光灯下沉默地诉说着时光的力量。 苏晚星捏着那张温润的VIP邀请函，指尖微微发烫。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和林薇薇走进检票口，一道沉静的目光穿过稀疏的人流，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顾言深站在几步开外，穿着一件剪裁极佳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身姿挺拔如松。他手里也捏着同样的邀请函，目光平静地看向她，唇角似乎极淡地牵了一下。 “苏同学，好巧。” （正文） 周六下午，A市当代艺术中心。深秋的天空是洗练的灰蓝色，阳光稀薄地洒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上。 《时间的褶皱》先锋摄影展的海报占据了入口处最醒目的位置——一张聚焦于岁月在老人手背上刻下深邃沟壑的黑白特写，在冷白灯光的投射下，沉默而极具冲击力地诉说着时光的残酷与力量。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属于艺术空间的、略带疏离感的安静气息。 来看展的人不多，但都衣着考究，步履轻缓，低声交谈着。苏晚星和林薇薇并肩站在入口处不远的地方。 苏晚星今天穿了一件质感柔软的燕麦色高领毛衣，搭配同色系的阔腿长裤，外罩一件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长款风衣，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 她化了淡妆，眉目清冷，气质卓然，像一幅精心描摹的工笔画。 林薇薇则是一身亮眼的酒红色丝绒套装，配着夸张的金属耳环，像一团跳动的火焰，与整个空间的沉静氛围形成微妙反差。 “星星，你确定要进去？”林薇薇凑近苏晚星耳边，压低了声音，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在提防某个随时可能从角落里冒出来的“猎手”，“我怎么感觉这地方像他精心布置的陷阱？浑身不自在！” 苏晚星没有立刻回答。她捏着手中那张设计简洁、质感温润的VIP邀请函，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纸张的纹理和细微的暖意——那是被她握得太久，沾染了体温。 这小小的卡片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烧着她的神经。 害怕吗？有。哥哥那句“手段挺狠”的评价，如同魔咒，在她踏入这片区域时就隐隐回响。被窥探、被精准投喂的不适感依旧清晰。 好奇吗？更甚。 顾言深那张平静无波的脸，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像一个巨大的谜团，吸引着她去解开。她倒要看看，这“巧合”之下，究竟藏着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清冷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和纸张油墨混合的气息涌入鼻腔，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 她侧过头，看向一脸紧张兮兮的林薇薇，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安抚性的弧度：“来都来了。不看看那些大师的原作，对不起这张‘天价’门票。” 说完，她不再犹豫，迈开步子，径直朝着VIP通道的检票口走去。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稳定的声响，敲碎了心头的最后一丝犹豫。 林薇薇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两人刚走到检票口前，苏晚星正要递出手中的邀请函。 就在这时，一道沉静的目光，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穿过前方稀疏的人流，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苏晚星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住了。她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头，循着那道目光望去。 几步开外，入口处略显空旷的休息区旁，顾言深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件剪裁极佳的深灰色羊绒大衣，没有系扣，露出里面同色系的V领羊绒衫和熨帖的白衬衫，身姿挺拔如劲松，气质沉静而卓然。 午后的阳光透过艺术中心巨大的玻璃穹顶，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更衬得他五官深邃，下颌线利落分明。 他手里也捏着一张同样的、设计简洁的VIP邀请函，姿态闲适，仿佛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 当苏晚星的目光撞上他的时，顾言深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平静无波。 没有刻意的探寻，没有热络的招呼，只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意外意味的沉静。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那线条冷硬的唇角似乎极淡地、极其短暂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然后，他迈开长腿，步履沉稳地朝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没有多余的言语，几步的距离，他很快便站在了苏晚星和林薇薇面前，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 “苏同学，”顾言深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如同大提琴的弦音，在安静的艺术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目光落在苏晚星脸上，语气自然得仿佛真的是在街头偶遇，“好巧。” 林薇薇在看清顾言深的一瞬间，眼睛瞬间瞪大，差点惊呼出声，幸好及时捂住了嘴。 她下意识地往苏晚星身边靠了靠，眼神在顾言深和苏晚星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果然如此”的复杂情绪。 苏晚星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好巧？她看着眼前这张俊美却透着疏离感的脸，看着他手中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邀请函，看着他眼中那副沉静坦然的“意外”表情，心头那股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感觉再次强烈地涌了上来。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他果然在这里！ 一股混合着被戏弄的恼怒和“果然如此”的验证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的指尖在邀请函上收紧，指关节微微泛白。 她迎上顾言深的目光，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冷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审视：“顾总。确实很巧。”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刻意加重了“巧”字的发音，带着清晰的质疑。 顾言深仿佛完全没有听出她话里的锋芒，目光自然而然地扫过她手中的邀请函，又看向她身后的林薇薇，微微颔首致意，态度从容不迫：“林小姐也在。” 林薇薇被他点名，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堆起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带着点谄媚又戒备的笑容：“顾总您好！呵呵……是啊是啊，太感谢了！托您的福！”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肘悄悄捅了捅苏晚星的后腰，示意她“稳住”。 顾言深的目光重新落回苏晚星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依旧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有一片坦然的平静。 “既然遇到了，不如一起？”他的提议极其自然，语气随意得像在邀请老同学喝杯咖啡，没有任何压迫感，“我对摄影了解不多，正好可以向两位专业人士请教。”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将“请教”二字说得诚恳，瞬间堵住了苏晚星可能拒绝的借口——难道要当众承认自己并非“专业人士”？ 苏晚星看着他，看着他这副无懈可击的、将“刻意”完美隐藏在“巧合”和“礼貌”之下的姿态，心头那股气闷感更甚。 拒绝？显得她小气且不识好歹。接受？正中他下怀。她感觉自己像被逼到了墙角。 她抿了抿唇，目光扫过顾言深身后巨大的展览海报，那深邃的褶皱仿佛在无声地召唤。 最终，探究欲和对大师作品的向往压倒了对“陷阱”的警惕。 她微微侧身，让开通往检票口的通道，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奉陪到底”的意味：“顾总请。请教不敢当，一起看展而已。” 顾言深唇角那抹极淡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瞬，快得让人难以捕捉。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姿态绅士。 三人一同走向VIP通道。林薇薇夹在两人中间，感觉自己像个巨大的电灯泡，浑身不自在，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 她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顾言深，男人高大挺拔，侧脸线条完美得像雕塑，气质沉静内敛，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却又在苏晚星面前刻意收敛着锋芒。 再看看闺蜜，虽然冷着一张脸，但侧颜依旧美得惊人，只是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戒备和审视。林薇薇在心里疯狂呐喊：这气氛！绝了！顾言深这钓法，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 顺利通过检票，踏入展览空间。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只有精心设计的射灯聚焦在一幅幅震撼人心的巨幅摄影作品上。 空气里流淌着低沉的、富有空间感的背景音乐，将人瞬间带入一个剥离了色彩的、纯粹由光影和质感构成的世界。 苏晚星的目光立刻被入口处的第一幅作品吸引——那是她极其欣赏的法国摄影师马蒂厄·拉斐尔的代表作《尘封的舞鞋》。 画面聚焦于一双被遗弃在废弃剧院角落的芭蕾舞鞋，布满灰尘，缎面磨损，丝带散乱，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碎的、关于时光流逝和梦想凋零的哀伤力量。 她不由自主地走近几步，完全沉浸在那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情感共鸣中。林薇薇也被吸引了，小声感叹着细节的精妙。 “光影的运用很极致。”一个低沉平静的声音在苏晚星身侧响起，恰到好处地打破了沉默，却并不突兀。 苏晚星侧过头。顾言深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旁边，与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他没有看她，深邃的目光专注地凝视着那幅作品，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焦点落在磨损最严重的鞋尖，用大光圈虚化了背景里破败的舞台幕布，只留下模糊的、暗示性的轮廓。明暗对比强烈，左侧高光打在鞋面仅存的丝缎光泽上，右侧则隐入彻底的黑暗。这种手法，既突出了主体承载的伤痕累累的时光印记，又营造出一种强烈的孤独感和被遗忘的宿命感。” 他的点评精准、专业，没有丝毫附庸风雅的生涩，完全抓住了作品的核心表达和摄影师的技术精髓。 苏晚星的心猛地一跳，带着强烈的惊讶和一丝被打动。 她完全没想到，顾言深——这个在哥哥口中“手段挺狠”的科技新贵，这个她记忆中只懂得埋头解题的贫困学霸——竟能对一幅先锋摄影作品做出如此深刻而专业的解读！ 她忍不住看向他。 侧面的角度，光线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那双凝视着作品的深眸里，没有了商场上的凌厉和算计，只有一种纯粹的、对艺术本身的欣赏和理解。那专注的神情，带着一种奇异的魅力。 顾言深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缓缓转过头。四目相对。 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沉静依旧，却似乎比在明亮的书店或咖啡馆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 “只是个人浅见。”他迎着她的目光，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谦逊，唇角又牵起那抹极淡的、几不可查的弧度，“班门弄斧了，苏同学。” 苏晚星的心跳，在他沉静的注视和那声“苏同学”中，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一股陌生的、细微的电流感，悄然窜过她的脊背。 她下意识地移开目光，重新看向那幅《尘封的舞鞋》，试图找回方才被打断的沉浸感，却发现心境已然不同。 “顾总过谦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解读得很到位。” 顾言深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侧一步之遥的地方，目光重新投向那幅震撼人心的作品。 两人之间隔着礼貌的距离，空气中却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张力在悄然滋生。 林薇薇站在几步外，看着那两人并肩而立、在巨幅作品前沉默伫立的侧影，男人高大沉静，女人清冷美丽，画面和谐得让她几乎忘了刚才的紧张。 她忍不住掏出手机，偷偷拍下了这一幕，心里疯狂刷屏：卧槽！这氛围感！顾言深你太会了！星星你稳住啊！这男人段位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