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巅峰:从中医开始问鼎青云》 第十六章,跳梁小丑般的表演 下午,更大的麻烦来了。 镇党政办主任马有田带着人,捧着一摞文件堵住中医科门口: “陈铭,根据《基层医疗档案管理条例》,你们科的病历得全部移交镇政府存档。”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阴鸷,“现在就搬。” 诊室内的患者发出不满的嘀咕。 陈铭拿起一根银针,慢条斯理地擦着: “马主任来得巧,我正想请教条例细则。” 他翻开手机里的文件照片,“您看,第二十三条明确规定,病历存档需经患者本人同意,还要配备恒温防潮柜——” 他指了指马有田身后的皮卡车,“您这货车连篷布都没有,是准备让病历喂蚊子吗?” 马有田的额头冒出冷汗,他根本没看过什么条例,只是听宋镇长说“给陈铭找点事做”。 “那……那先登记造册!”他抓起桌上的病历本,却被陈铭按住。 “病历涉及患者隐私,马主任要是想看,得先出示镇政府的公函。” 看着马有田不知所措,陈铭笑了笑, “对了,昨天您母亲的高血压药方,我还多加了两味药,服完效果怎样?” 马有田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想起昨天母亲突然晕倒,是陈铭及时抢救,现在母亲还在逢人就夸“小陈医生比神仙还灵”。 “就、就这样吧!” 他慌乱地摆手,文件散落一地,“我突然想起还有事……” 不等陈铭开口,转身就走。 病人们哄堂大笑—— “哈哈哈!马主任,脸疼不?” “世上还有这种人,回去先问问你老妈!” “滚出去!别耽误我们看病!” 林小满看着他狼狈的背影,笑得直不起腰: “师傅,你怎么这么好玩?” 陈铭淡定地坐回椅子上:“对付小人,就得让他们自己打自己的脸。” 病人们纷纷竖起大拇指—— “陈大夫,牛!” “你这水平,何止是神医!” “咱们东黄水,有福气啊!” 林小满一边安排下一位病人,一边忍不住问: “师傅,你怎么每次遇事,都那么淡定啊?” 陈铭笑了笑:“因为他们都在明处,我在暗处。他们想打压我,我却能看清他们的每一步。” 林小满眼睛闪闪发亮:“那你是不是早就有应对策略了?” 陈铭点头:“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们越是急躁,越容易露出破绽。” 林小满崇拜地看着他:“师傅,你真是太聪明了!” 陈铭示意病人落座,扭头道:“少拍马屁,明天考你《伤寒论》。” 林小满吐了吐舌头,心里却甜滋滋的。 她知道,自己拜得这个师傅,不仅医术高明,更是个真正的智者。 而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在师傅眼里,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的表演罢了。 夜幕降临,镇医院外的风呼啸着掠过树梢。 陈铭站在窗前,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望着远处的夜空。 他知道,镇医院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李建齐、赵大夫、宋镇长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中医改革的推进。 但他并不以为意。 因为他有底气,有实力,更有来自高层的支持。 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颗坚定的心。 正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县委组织部·孙宏伟 陈铭将毛巾递给林小满,接起电话。 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陈铭同志,张书记刚刚做出决定,明天上午九点,在镇政府会议室召开会议,宣布一项重要人事任命,请你务必参加。” “任命内容?”陈铭问。 “暂时保密。”孙宏伟顿了顿,“但我可以告诉你,这次任命,将直接关系到你在东黄水镇的地位。” 陈铭笑了。 他知道,属于他的高光时刻,即将来临。 如果没有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陈铭本还没有那么迫切的功利心。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为了完成心中的夙愿,陈铭决定不再客气。 与此同时,在二楼办公室,李建齐躲在百叶窗后,望着楼下中医科窗前那个人的身影。 他手中握着一杯茶,眼神复杂。 “看来,我是低估了这个人。”他低声自语。 赵大夫、王主任、马有田三人轮番上阵,结果全都碰了一鼻子灰。 而陈铭呢? 云淡风轻,谈笑间便化解危机,甚至还能反过来利用他们的动作为自己铺路。 “不能再冒进了。” 李建齐喃喃道,“否则,第一个倒下的,就是我自己。” 他放下茶杯,目光深远。 …… 清晨八点半,东黄水镇政府大院。 三辆黑色帕萨特碾过积水停稳,车门打开,县委办副主任秦光远快步下车,身后跟着一群深灰色西装或夹克的公务人员。 十多双皮鞋踩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脚步声整齐划一,一直延续到门厅走廊。 秦光远对迎上前来的镇党委书记任长河道:“任书记,会议室准备得怎样了?张书记马上到!” “秦主任,这边请。” 任长河领着秦光远往二楼会议室走,低声补充道,“都安排好了,投影、话筒、茶水,一样不差。” 秦光远点点头,站在投影仪前反复确认文件是否齐全,眉头微蹙: “张书记和孙部长今天亲自来,算是顶格了。” 任长河理解地一笑:“一切都是为了陈铭。” 也的确,一个乡镇卫生院的任命,居然劳县委书记亲临,这在正阳县历史上,前所未有! 若没有直升机卷起的风暴,恐怕也就没有今天的阵仗。 政治么,历来是做给别人,呃不,应该是做给领导看的。 与此同时,镇长宋天阳带着党政办主任马有田和赵大夫等人,也进了会议室。 在和秦光远打过招呼后,宋天阳低声吩咐随从:“你们都坐前面,等会儿看情况。” 说完,他踱回走廊抽烟,指尖烦躁地敲着裤腿。 马有田凑近低语:“刚听秦秘说,张书记亲临,还有组织部孙部长……” “慌什么!”宋天阳喷出一口浓烟,瞪了他一眼,“一个赤脚医生能翻出多大的浪?” 李建齐也来了,但神情忐忑,不断看表。 前晚饭局上的谋划还历历在目,可现实却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他不敢看宋天阳,只盯着墙角的蜘蛛网发呆——那网上粘着只扑腾的飞蛾,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 “李院长早啊?”赵大夫趁机递烟,“听说今天有新的任命?” 李建齐手一抖,烟掉在地上。 第十七章,高规格的任命 院外,一群村民挤在铁门外嚷嚷: “听说,小陈大夫要当官啦?是不是管全镇的大夫?” “那必须的!人家可是给省长扎过针的!” 宋天阳猛地推开窗:“都滚蛋!再闹全抓派出所!” 人群霎时死寂,只剩雨滴砸着老槐树叶的噼啪声。 八点五十分,一辆黑色奥迪缓缓驶入镇政府大院。 车门打开,县委书记张为民出现在众人面前,藏青色夹克的下摆沾着泥点,身后跟着组织部部长、卫生局长,以及两名抱文件的年轻干部。 候在门口的宋天阳连忙上前迎接,却被这一句“先开会”打了个趔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原以为这次会议只是走个形式,没想到竟成了“战地现场”。 张为民直接上楼进了会议室。 经过站立的李建齐身边,他突然驻足: “李院长,中医科扩建方案写得不错。” 李建齐受宠若惊,连连鞠躬:“应该的!都是陈组长领导有方……” “领导?”张为民面色冷峻,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陈铭空着的座位上, “他人呢?”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宋天阳盯着主位右侧空椅冷笑。 县委书记、组织部长等一众大领导都到了,一个小小的中医竟然这么不明事理地摆谱,简直就是天大的玩笑。 如果张书记发火,单凭这一点,完全可以取消今天的任命仪式。 这是在场的宋天阳、马有田一伙,心里最期望的。 当然,也包括李建齐。 只不过,不知为何,冷汗却顺着他的脊椎往下淌。 九点整,会议室门被推开。 陈铭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走进来,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腕骨线条嶙峋如竹。 阳光恰好穿透云层落在他肩上,将廉价布料镀成淡金。 全场目光如钩子般盯在他身上! ——不是陈铭故意摆谱,就在要来参会之前,突然来了一位急诊病人,在处理完病人后,这才脱下白大褂,带着林小满匆匆赶来。 “师傅,您就只有这一件衬衫吗?” 林小满抱着文件夹,一溜小跑跟在他身后,眼睛盯着他泛白的袖口,“昨天王主任他们还在背后说您穷酸……” “穷酸?”陈铭脚步不停,笑了笑,“真正的穷酸是心里没底气。快点,别让领导等。” 见会议室已经坐满了领导,陈铭将挽起的袖子捋下,对着主席台道歉: “不好意思,张书记,各位领导。刚才一位病人有紧急情况,临时处理一下。” “不知天高地厚!”宋天阳从牙缝挤出一句。 会议室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陈铭和张为民书记的脸上来回逡巡。 马有田等人,恨不得代替张为民上去拍桌子。 很多人,也都为陈铭揪着心。 却不料—— “理解,医生嘛,救死扶伤是己任。”张为民亲自拉开主位右侧的椅子: “陈铭同志,快来,坐这儿。” 实木椅脚刮过地砖的锐响,刺得宋天阳太阳穴直跳。 会议室里的表情除了惊讶,就是惊讶。 一个小小的中医,竟值得一向威严有加的张为民书记如此破例的照顾。 陈铭也不客气,走到张为民身边坐了。 “开始吧。”张书记轻声对左边的孙宏伟道。 组织部长展开红头文件,纸张抖动的窸窣声被麦克风无限放大。 “经县委常委会研究决定:任命陈铭同志为正阳县传统医学振兴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副科级),兼东黄水镇卫生院副院长,主持全院工作……” “哐当!”赵大夫的搪瓷杯盖掉在桌上,褐色的茶水漫过记录本。 李建齐眼前发黑,努力撑住才没瘫倒——副院长主持工作?那自己这个院长算什么?! “这!”宋天阳狐疑地看向孙部长,“这不太合理吧……” 他看到张为民的冷眼,识趣地闭上了嘴。 林小满眼里顿时涌出泪水,滴在怀里的文件夹上,晕染开一团墨蓝。 全场死寂。 只有王思琪身边的摄像机红灯亮着红点。 “下面,请陈铭同志发言。”张为民的话打断了众人的惊讶情绪。 陈铭站起身,声音平稳如初:“感谢张书记,感谢孙部长,感谢组织的信任。” 他环视全场,目光坚定:“中医不是跳大神,更不是靠运气。” 顿了顿,他继续道:“中医的价值,从来不是靠西医来证明的。它是《黄帝内经》里的‘治未病’,是青蒿素里的诺贝尔奖,是每个基层卫生院里,一碗碗能救人命的汤药。”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认同声。 “接下来,我有三件事要宣布。”陈铭从林小满手中接过文件夹, “第一,即日起,卫生院所有采购项目公开招标,欢迎各位监督。” ——宋天阳脸色一僵,这意味着他再也没法在药品采购上做手脚了。 “第二,每周三上午,我会在镇广场开设免费中医义诊,谁都可以来。” ——他特意加重了“谁都”两个字,李建齐的脸瞬间红了又白。 “第三,”陈铭看向张为民,“请领导放心,三个月内,我会提交一份《东黄水镇中医药改革试点方案》,目标只有一个——让中医真正走进老百姓的生活,而不是躺在文件里、挂在嘴上。” 掌声热烈地响了起来。 由一个角落,迅速蔓延至全场。 包括主席台上的领导,甚至宋天阳提前安排好的抵抗随从们。 散会后,李建齐看着陈铭走向自己的身影,猛地想起小时候在大兴安岭赶山,遇到熊时的那种恐惧——不是立刻被咬死,而是知道自己逃不掉的绝望。 “李院长,以后还要多多指教。” “陈院长客气了,”李建齐握住那只手,努力压抑住心里的颤抖,“以后……合作愉快。” 林小满跟着陈铭走出镇政府,看看身后无人,猛地跳起来拍了下他的肩膀: “师傅!你刚才可是太帅了!特别是说‘谁都可以来’的时候,宋镇长的脸都绿了!” 陈铭笑了笑,抬头看向天空。 一只雄鹰正掠过云层,在阳光下展开有力的翅膀。 不远处,卫生院的白墙在蓝天映衬下格外醒目,那里,才是他真正的战场。 手机突然震动,陈铭点开短信,是张为民发来的: “陈铭同志,记住,中医要抬头,首先得自己腰杆硬。” 他抬头回望镇政府大楼,张为民的身影正站在二楼窗前,朝他微微点头。 陈铭摸了摸胸口的党徽,转身走向卫生院。 风卷起他的白大褂,像一面猎猎作响的旗帜。 第十八章,新官上任没有火 晨光刺破云层,将东黄水镇卫生院门前的积水照成碎金。 陈铭穿着那身浆洗得发白的白大褂,立在台阶上。 身后,“中医改革试点启动大会”的横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红底黄字像一面战旗。 檐下阴影里,王主任缩着脖子啃煎饼,油渍滴在皱巴巴的西装前襟上,眼神却刀子似的投向陈铭的背影。 “小满,”陈铭对着几步外喊,“通知全体,九点整,会议室开会。” “是,师傅!” 林小满马尾辫一甩,平底鞋踩着弹簧般往前跑。 她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汤头歌诀》——那是她昨夜抄到凌晨的功课。 “哟——陈院长!” 清亮的女声带着戏谑破空而来。 王思琪踩着十厘米细高跟踏入院门,玫红色西装裙像朵刺玫瑰,身后摄像机镜头冷光一闪:“这造型,简直是‘基层焦裕禄’同款!” 她在陈铭面前站定,对着镜头道: “观众朋友们!这位就是三针救中风患者的传奇医者陈铭大夫,今天正式升任副院长!” 她的话筒几乎怼到陈铭下巴,“新官上任,陈院长准备烧几把火呀?” 陈铭扶了扶额头:“王记者,卫生院的门槛该找你报销了。” “怕你当官忘了老朋友嘛~”王思琪红唇一勾,染着碎钻的指尖“不经意”拂过他袖口磨白的边, “这白大褂该换新的了,堂堂院长……” 三米外,林小满正拿着签到表回来,“刺啦”撕开一道口子。 “师傅!”她三两步就插进两人中间,手里举起保温杯,“您的茶!” 转头对王思琪假笑,“记者姐姐,我们院长待会儿要开大会,您要不先去锅炉房采访?那儿热水管爆了正修呢!” 王思琪挑眉看向陈铭,却见他正拧开保温杯吹热气,氤氲白雾模糊了笑意: “改革的第一把火,就从让护士不必凌晨抢热水烧起。” “别急嘛!小满同学,我这可是采访。” 她把话筒绕过林小满,再次怼到陈铭面前:“这么说您拒绝三把火的‘传统操作’,是准备来场‘文火慢炖’了?” 陈铭被逗笑,把保温杯交还林小满:“与其急着放火,不如先夯实灶台。中医讲究‘治未病’,改革也要循序渐进。” 他说话时,王思琪的眼神像块融化的焦糖,黏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 林小满突然“哎呀”一声,“王记者,您的睫毛膏花了!” 趁对方手忙脚乱,她拽着陈铭就往走廊走。 “师傅,那边有个患者,等您半天了!” 陈铭忍俊不禁,指头弹了弹她额头:“去,检查会议室投影仪,再把《改革方案》打印二十份。” 他瞥见王主任消失在走廊尽头鬼鬼祟祟的身影,笑意瞬间冷了下去,“顺便告诉李院长,会议准时开始,迟到的人...就不用来了。” 九点整,镇卫生院会议室。 医生护士们陆陆续续进入会场,原本空荡荡的会议室挤满了人。 大家都想看看这位新上任的“副院长”,到底有什么章程? 王主任此刻缩在角落嗑瓜子,唾沫横飞: “装什么大尾巴狼!老子当医生时他还在玩泥巴……” 身边的医护们,没人接他的话茬。 陈铭站上讲台,清了清嗓子: “同志们,今天我们开这个会,只有一个目的——实现三个五。” 激光笔的红点钉在投影幕布上,上面显示着“五大攻坚目标”。 他的声音穿透嘈杂:“在接下来的三个月,我们要完成这五个目标:建立中医档案库、打造标准化诊疗流程、引入现代设备辅助诊断、开展中医培训课程、建设社区健康驿站。” “这些目标听起来很大,但只要我们一步一个脚印去做,就一定能实现。” 他关掉激光笔,语气平淡: “刚才,王记者问我,新官上任准备烧把火?在这里我明确地告诉大家,如果要说烧火的话,没有三把,只有一把,那就是医疗改革之火。” 他环顾全场:“我要实现对张书记、对组织部、对正阳县整个卫生系统的承诺,用一到两年的时间,把中医为基层群众的服务引向深入,让中医真正成为东黄水的招牌。” “当然,我也知道有些人对我有意见。” 他看向王主任的方向,“如果愿意配合,我很欢迎。如果只想捣乱,那我也不会客气。” 台下一片死寂。 李建齐盯着自己颤抖的茶杯,水面倒映着陈铭身后“改革”二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 “咳!咳咳咳!”王主任的瓜子壳卡进气管,咳得涕泪横流。 满场哄笑中,赵大夫默默把紧挨着他的屁股,往远处挪了半尺。 忽然,一个年轻医生鼓起掌来,紧接着掌声四起。 陈铭微笑着点头:“谢谢大家的信任。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个团队。一起努力,把中医科打造成全县、全省的标杆。” 散会后,人流堵在走廊,王思琪的话筒又递到陈铭面前: “陈院长,您说的改革之火具体怎么……” “陈大夫!救命啊!”一声嚎叫在走廊炸响。 中医科门口,李大爷抱着抽筋的右腿在地上打滚: “陈大夫!我昨儿看您开会太激动,半夜梦到跟您学扎针,一蹬腿就抽筋了啊!” 陈铭箭步上前,一把拽掉老人破洞的棉袜。 “承山穴,膀胱经要道。” 他拇指狠狠压进老人小腿肚的凹陷,指尖发力如揉面团。 “嗷——轻点!哎?舒坦了!” 李大爷瞪圆眼,蜷曲的脚趾“吧嗒”舒展开。 围观人群爆发出大笑。 “神了!陈院长连脚丫子都管啊?” 走廊尽头,王主任正偷偷观察,见状赶紧溜进办公室,关上门。 赵大夫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发呆,上面写着几个字:“按兵不动”。 他知道,现在不是出头的时候。 宋镇长那边已经传话过来:“别轻举妄动,先看情况再说。” 李建齐站在窗前,看着这一切,沉默片刻,低声自语: “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他犯错。” 但他心里清楚,这种等待,更像是在等死。 陈铭回到中医科,林小满捧着铜质印章进来:“师傅,行政章领来了。” 陈铭拉开抽屉,掀开用胶带粘好裂口的签到表,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天鹅绒盒子推到她面前。 银针吊坠躺在黑绒布上,针尖一点寒芒流转,尾端缠着细如发丝的金线。 “入职礼。” 陈铭拿起印章,“咔哒”一声按在《助理聘任书》上, “从今天起,你是我的特别行政助理。” 鲜红的“东黄水镇卫生院”印迹在纸面晕开,林小满的眼泪“啪嗒”砸在聘书上。 “师傅……”她声音哽咽。 正在这时,陈铭的手机屏幕倏然亮起,是李文韬的短信: “周省长今晚家宴谢您。车六点院门口接。” 陈铭迅速回复:“正好,周省长明天该复诊了。” 放下手机,他望向窗外,阳光已经洒满整个卫生院。 “小满,接诊。”他坚定地命令着。 第十九章,秘书眼中的副省长 傍晚六点整,夕阳将东黄水镇卫生院门前的积水潭熔成金汤。 暮色四合,远处山峦起伏,天边最后一抹霞光像一把金色的梳子,轻轻掠过医院门口那块斑驳的牌匾。 一辆黑色奥迪A6L撕开暮色,车轮碾过水洼时,溅起的珠帘在余晖中碎成万点金星。 车身稳稳刹停在医院门前,副驾驶位正对着大门。 这辆车没有鸣笛,也没有警车开道,但它一出现,整个医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药房小刘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带着颤抖地喊出一句: “卧槽,春A·00008!那是省政府的车!我听当交警的表哥说的!” 不知不觉中,他手里刚抓起的一把枸杞,撒了一地。 张大妈手里的药袋“啪嗒”落地,山楂丸在地砖上乱滚: “哎哟妈呀!陈院长这是要进紫禁城当御医啊?” 走廊上一片骚动,护士们从各个诊室探头张望。 当然少不了平时爱凑热闹的王主任,也从窗边伸出了脑袋。 “妈呀,这不是省委常委级别的专车吗?” 身旁的赵大夫一边扒拉着眼镜一边嘀咕, “我上次去市里开会,远远看到过一次。” 王主任坐不住了,煎饼果子咬了一口就扔在窗台上,芝麻粒蹦进了赵大夫的眼里。 “看把他狂的,”他咬牙切齿,“刚升了副院长,又他妈上了省领导的车?” 赵大夫哆嗦着摸出手机,指甲在屏幕上刮出刺耳鸣响: “姐夫,省城来了辆00008的奥迪接陈铭!” 电话那头传来死寂的三秒,紧接着是瓷器爆裂的脆响。 “那是副省级的车!”宋天阳的嘶吼穿透电流,“你他妈给我把皮绷紧了!” 李建齐坐在办公室里,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盯着楼下,手指死死抠着窗框。 他手中那张夜班表簌簌抖动——陈铭的名字被红笔狠狠圈住,那是他心中的一种情绪。 “不可能……不就是扎了个针么,怎么还亲自派车来接,这个时间点……” 他的嘴唇哆嗦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就在众人惊愕之际,林小满像只轻捷的雨燕从楼梯飞奔而下,马尾辫一甩一甩的,煞是好看。 她怀中紧抱着一个牛皮纸袋,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汤头歌诀》书页还在簌簌颤动。 “师傅!师傅!”她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拦住陈铭,“你让我准备的芒针三套用酒精棉裹着,毫针五组封在灭菌袋,脉枕拿艾草熏足两刻钟。” 她说得飞快,生怕漏掉哪一项。 “还有这个!”她踮脚将黄铜针匣塞进陈铭掌心,指尖掠过他掌纹时微微发颤, “最底层……我放了几块陈皮糖,周省长要是嫌药苦……” “小机灵鬼。”陈铭笑着揉乱她的刘海,眼中满是宠溺。 林小满脸一红,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嘴角却藏不住笑意。 奥迪缓缓驶出院门,窗外的人群渐渐缩成黑点。 副驾驶上,李文韬拧开紫砂保温杯,普洱的陈香在车厢弥漫开来。 “张为民倒是会识风向,直接给你压了副科实职。” 陈铭望着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卫生院,语气平静: “破格信任,让我觉得自己肩上沉甸甸的。” 李文韬笑了笑,拿出手机,划开屏幕: “你那小助理运营的微博账号刚刚更新了一条动态,照片是你单膝跪在泥地里托着老农生满冻疮的脚挑刺。” “标题叫什么?” “‘卫生院长当修脚工?九万点赞!’” 陈铭摇头失笑:“这也太夸张了。” 李文韬抬眼凝视他,瞳仁里映着远山残阳: “周省长看到这个,说了句话。” 他顿了顿,继续道: “‘官帽再重,重不过百姓脚上一颗茧。’——这才是破格用你的理由。” “那我就勉为其难吧!”陈铭自嘲地笑了笑。 奥迪车小心地驶过一个胳膊肘子弯,李文韬松开头顶的把手,换了一个话题。 “您知道吗?周省长回省里后,逢人就说''东黄水有个小中医,扎针比 CT还准''。” 陈铭挑眉:“省长谬赞了。不过我更好奇,” 他望向窗外飞逝的白桦林,“以省长的级别,特护病房的条件应该更好,怎么第二天就坚持回岗位?” 李文韬的语气里满是敬佩:“省长在基层干了二十年,从膝盖里还留着当年抗灾时的钢钉。他常说''躺在病床上听汇报,不如站在田埂上看青苗''。” 或许是有意,或许是他觉得应该让陈铭更多的了解,他声音缓慢沉稳,带着十足的尊敬: “省长生在陕北窑洞,农大毕业后,坚持回村里当村支书,领着乡亲抡锄头凿穿鹰嘴崖。” 他的手机屏幕里,亮起黑白照片。 赤膊青年抡锤的脊梁绷成满弓,身后是嶙峋山岩上炸开的隧道雏形。 “九零年,在黄土高原推广冬暖大棚,被骂‘劳民伤财’,寒冬腊月带人用体温焐秧苗。” 他的指尖划过照片边角: “这夜零下三十度,他三根脚趾冻伤,至今仍有疤,每逢阴天下雨,奇痒无比。” 陈铭摩挲黄铜针匣的手陡然收紧,边缘的纹路烙进掌心: “这个好办,透骨草加川乌,泡七天除根。” “嗯,太好了,我记下了。”李文韬笑了笑,继续介绍: “零三年非典,他刚就任陕省卫生厅长。” 说到这儿,李文韬的喉结不由得滚动, “他唯一的儿子瞒着他签了请战书,进隔离区第三天就高烧昏迷。” 车厢里一片死寂,司机的手稳稳把着方向盘,但陈铭明显看到他的手指在微微痉挛。 在如呜咽的引擎低鸣声中,李文韬手机上的照片,切换至病房窗外: 玻璃上倒映着周正国佝偻的背影,病床心电图拉成直线。 “孩子走的那天晚上,他攥着‘儿无悔,唯愧父母’的遗书,咬着牙签了全省封城令。” 李文韬关掉手机,眼睛红红的,“夫人当时在走廊里哭晕了,可他还强撑着,在地图上一个劲儿标红疫区。” “后来进了省委班子,成为全国最年轻的副省级领导,很多人不服气,但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陈铭静静听着,心中升起一股敬佩。 “难怪他能在关键时刻保持清醒,做出正确的判断。” 李文韬点头:“他为人正直,做事光明磊落。从来不搞裙带关系,也不喜欢培植自己的势力。”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陈铭: “当初我想把你调进省保健局,也是为了让你有更好的平台。但他听了我的建议后,反而很欣赏你选择留在基层的想法。” “他说,‘真正的医生,不在庙堂之上,而在百姓之中。如果陈铭愿意扎根基层,那就让他自己成长,我们只守护,不干预。’” “他不希望因为救过他一命,你就获得特权。而是希望你能靠自己的实力,站稳脚跟。” 这时,车子开出了盘山道,一抬头,满天的星星密密麻麻,就像谁把碎钻撒在了黑丝绒上。 陈铭只感觉,胸腔里似乎燃烧着滚烫的熔岩——不搞裙带,不谋私利,只护火种静待燎原! 这才是真正的政治胸怀! 奥迪车在李文韬的缓缓叙述中,驶上高速,车速陡然加快。 一小时后,梧桐掩映的省委别墅楼铜门洞开,周正国亲自迎出。 灰蓝夹克袖口卷至肘间,腕上住院手环勒出深红压痕。 “小陈大夫!”他握住从车里抢出来的陈铭的手,力道沉厚如锻铁, “再不来,你嫂子要把厨房点成烽火台了!” “承蒙厚爱,叨扰叨扰了!” 通过一路上李文韬的叙述,陈铭此刻又感受到周正国手里的温暖,他忽然觉得,上天让自己穿越过来,似乎就是为了救他而来。 第二十章,省长的破格家宴 周副省长别墅餐厅里的水晶灯,倾泻着暖光。 青花瓷碗里虫草鸡浮着金黄油花,保姆端出松茸蒸蛋开始摆盘: 陈铭为周正国把脉完毕,“周省长,您恢复得很好,只是需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太操劳。” 周夫人在一旁道:“小陈大夫啊!你可得多说说他。这不,身体刚好点,就每日每夜地工作。我今天好说歹说,他才抽今天的空请你过来。” 她瞄了一眼正吩咐保姆叫女儿下来的周正国,“还好,他今天特意早早回来,还非说等你开席,可我听他肚子里打雷已经不下十来遍了……” 话音未落,周夫人突然捂住胸口。 “哎哟!” 她脸色瞬间煞白,额角沁出汗珠。 陈铭闪电般起身,托住她后背,三指已扣住她的右腕: “夫人您别动,您这是肝气横逆,经常这个时间突然剧痛对不对?” “对……对。”周夫人忍痛点头。 周正国已经转过身来,却无奈地摇头: “你是不是又偷吃了我的降压药?大夫不是说过,你这不仅仅是血压的问题。” “这怎么行?”陈铭一边说,手指精准地压住她腕间内关穴。 指尖力透三阴,周夫人煞白的脸渐渐恢复了血色。 随后,陈铭拿过随身携带的黄铜针匣,取出一枚细针,手腕一抖,针尖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请您放松,我现在为您施针调理。” 他动作熟练,手法稳健,针入神门、内关、期门,片刻之后,周夫人面色由苍白转为红润,呼吸也平稳下来。 “嗯,舒服多了……小陈大夫,果然名不虚传!”她喃喃道。 周正国欣慰地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陈医生,真是妙手回春啊!” 李文韬在一旁更是欣慰地连连点头:“陈大夫,你和周省长家真的有缘分呐!” 正热闹间,旋梯处忽传来清冷的女声: “妈,该不是又乱吃药了?” 一名气质少女拾级而下。 象牙白连衣裙裹着纤细身量,眉眼如工笔描画,唯有唇色淡如樱瓣——正是周省长独女周雨馨。 她漫不经心瞥过陈铭:“爸,您请的这位‘神医’,看着比我们辅导员还年轻嘛。” 周夫人戳女儿额头:“没大没小。陈大夫可是救过你爸的命,刚又救了我!” 周雨馨挑眉坐下,目光扫过陈铭指间的黄铜针匣:“用这玩意儿?江湖戏法吧……” 话音未落,陈铭看向她:“每月经期腹痛如绞,靠布洛芬硬扛——我说得可对?” 周雨馨倏然僵住,耳根漫上血色。 “你……你怎么知道?!”她下意识护住小腹。 陈铭指尖虚点她唇上暗疮:“肝郁化火,口疮频发。经前乳胀拒按,经血紫黑有块。” 每说一句,周雨馨脸色便白一分。 周夫人惊叹:“说得太对了,这孩子痛经晕倒过两次!校医只说多喝热水!” “妈!”周雨馨耳尖绯红, “协和专家都看了,根本没什么好办法,几根银针能顶什么用?” 她瞥向陈铭手边的针匣,唇角弯起新月般的讽弧:“中医嘛,也就相当于安慰剂作用。” “热水冲不开血瘀。”陈铭打开针匣,“敢试一针吗?今日扎,明日痛减七分。” 周雨馨坚决地摇头,手向陈铭方向不屑地一甩,直接扔出句“不用。” 正在这时,水晶灯突然灭了。 “跳闸了!秦姨,快让小韩去看看。”周夫人惊呼。 黑暗中,一道银芒裂空而出—— 三寸毫针携风刺入周雨馨甩在陈铭眼前的玉腕神门穴上。 “别动。”陈铭的声音沉如古井, “你经水将行而贪吃冰淇淋,现在,少腹如坠冰窟,足心冷汗濡袜。” 对这样的任性美少女,前世的陈铭不知拿下多少。 当着周正国夫妇的面,陈铭不能不出手,也算用实际效果,给她小瞧中医的一个教训。 周雨馨僵在丝绒椅中,心中既惊讶又慌乱,但还是听从了陈铭的命令。 针尾轻颤间,一股暖流突涌向寒冰凝滞的子宫,冻疮般的绞痛如春雪消融。 灯光复明时,她怔怔望着腕上颤动的银针,转而立起蛾眉: “你……谁让你碰我的?” 周雨馨的声音很大,带着委屈和不甘。 “这孩子,陈大夫是给你调理呢。”周夫人赶忙转圜。 陈铭仿佛没听见,收回针: “现在应该不疼了,今后要注意饮食,避免贪凉。” 周雨馨骤然收回胳膊,冷冷地瞥了陈铭一眼:“要你多管闲事?” 周正国皱眉喝止: “雨馨!怎么这么不懂礼貌?陈大夫可是我的贵客!” 周雨馨咬着嘴唇,眼眶泛红,没再说话。 趁这机会,陈铭拿出纸笔,飞快地写下一行字,交到李文韬手里,示意他给周夫人。 周夫人打开一看,脸色骤变,与周正国耳语。 周正国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 【令爱体内有肌瘤,可汤药溶出,逾时则需手术矣!】 他立刻皱起眉头:“雨馨,让陈大夫给你把把脉。” 女孩梗着脖子:“我不!” 周夫人叹了口气:“这孩子被惯坏了,从小就倔。” 陈铭笑了笑,提笔写了张药方:“先喝三副试试,要是还疼,再来找我。” 周雨馨一把抢过药方,揉成一团塞进兜里: “谁要喝你的苦药!” 夫妻俩顿时赧然。随后,满眼期待地看向陈铭。 陈铭默默点了一下头,那意思是:交给我了,放心吧! 周夫人似乎松了一口气,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雨馨,妈妈知道你不信中医,但这次的情况不一样,你必须重视起来。” “你们就别瞎操心了。”周雨馨撇嘴,“我去协和查过,医生说问题不大。” “那是早期!”周正国难得严肃地打断她,“陈医生一眼就能看出问题,你还想否认多久?” “爸!”周雨馨跺脚,“你们总是这样,把我当成小孩子!” 尽管气氛一度紧张,但周正国很快调整了状态,招呼大家吃饭。 被周雨馨唬得呆立在一旁的李文韬,也赶紧张罗起来。 周正国特意让夫人拿出珍藏的红酒,与陈铭相谈甚欢。 “你这个人,我很欣赏。”周正国举杯,“不求功名,不靠关系,靠的是真本事。” 陈铭微笑举杯:“省长夸奖,我受之有愧。” 周正国干了酒杯:“在东黄水镇放手干,有什么难处就跟文韬说。” 陈铭放下空酒杯:“谢谢省长信任,我一定把中医改革搞好。” 周雨馨在旁边翻了个白眼,戳着碗里的鸡肉发呆。 周夫人在一旁感慨: “我们一家人都欠你一个人情。” “不客气的。”陈铭认真地说,“但我希望,将来咱们之间,不只是因为治病才见面。” 周正国哈哈一笑: “你这话说得好,我们一家人,也希望你能成为我们的朋友。” 第二十一章,蜜罐早被蛀空了 饭后,陈铭告辞。 周正国亲自送他到门口,拍着他的肩膀,先是为女儿的失礼道歉,又托付陈铭关注妻女的健康。 陈铭痛快的答应,表示只要有需要,召之即来。 谈到陈铭的工作,周正国嘱咐: “记住,有些事不要急于求成,也不要害怕困难。只要方向是对的,走得慢一点没关系。” 陈铭深深鞠躬:“我会谨记您的教诲。” 李文韬跟着司机送他回去。 车子驶入东黄水镇,李文韬再次开口: “陈大夫,你知道为什么周省长这么看重你吗?” 陈铭摇头。 “因为他看中的是你这个人,而不仅仅是你的医术。” “你有原则、有底线、有理想,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他不希望你成为一个依附权力的医生,而是希望你成为一个影响权力的医生。” 陈铭听得心头一热:“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李文韬笑了笑:“不用谢,我只是个传话的。” …… 回到卫生院时,已是夜半十一点。 奥迪车的尾灯,消失在镇口转弯处。 陈铭一迈进医院大门,就看见林小满坐在门厅里打盹,怀里抱着他的白大褂。 听见脚步声,她猛地抬头,眼睛亮晶晶的: “师傅!省长家的菜好吃吗?有没有鱼香肉丝?王主任那会儿说您肯定在吃山珍海味,我跟他打赌说您带了药箱,不只是吃饭......” 陈铭看着她熬红的大眼睛,“小满,这么晚了,就为了等师傅?” “那当然了!”林小满仰起小脸,“这是徒儿应该做的!” “对了,今天我背会了《汤头歌》里的……” 陈铭心疼地揉乱她的头发:“快回去睡觉,先不背了。” “好唻,师傅!”林小满将白大褂往他手里一塞,一边往外走,一边自信满满地说:“不过,师傅您可是说过,不能偷懒的。” 陈铭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 次日一早,陈铭一上班,就来到医院财务科。 他要督导落实昨天开会时布置的内容。 财务科那扇老旧的绿漆木门紧闭着,窗外的梧桐叶子蔫蔫地搭在玻璃上,更显得屋里的憋闷气息。 空气里浮着一层细小的灰尘,在从百叶窗缝隙里挤进来的几缕阳光里翻滚。 刘科长那件洗得发白、领口有些松垮的灰色涤纶夹克后背,洇开一片深色的汗渍。 他捏着一沓厚厚的采购清单,手指头不安地捻着纸角,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耗子在啃木头。 当苍蝇围着蜜罐打转时,就该知道这蜜罐早被他们蛀空了。 “陈……陈院长,” 刘科长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打磨, “不是我老刘不办事,实在是……实在是这招标流程,它……它有规矩啊!” “光资质审核这一项,没个十天半个月,根本下不来!这……这还得是人家供应商材料齐全的情况下……”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清单往陈铭眼前的桌案上推,动作慢得像是在挪动一块滚烫的铁板。 陈铭没接话。 他穿着那身浆洗得笔挺、白得晃眼的白大褂,坐在刘科长对面那把咯吱作响的木椅上,背脊挺直如松。 窗外的阳光落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沉静的轮廓。 他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尖悬停在桌面上方半寸,然后,轻轻落下。 “哒。” 一声轻响,不大,却像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财务科里黏稠的沉默。 “三天。” 陈铭开口,声音不高,平稳得像山涧里流淌的溪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三天?!” 刘科长像是被椅子烫了屁股,猛地弹起半尺高,脸上松弛的肥肉都跟着抖了几抖,汗珠子从稀疏的鬓角滚下来, “我的陈院长!您这不是为难我吗?三天?别说背调供应商祖宗十八代了,就是光把那些公司注册资料、许可证、银行流水什么的收齐捋顺,没个把礼拜也甭想……” 他急赤白脸地辩解,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那沓清单上。 就在这时—— “嗡……嗡……” 陈铭放在桌面上的那台诺基亚N97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发出沉闷的震动声。 幽蓝色的冷光照亮了他半边下颌。 他拿起手机,拇指轻轻划开短信。 刘科长的声音戛然而止,脖子抻得老长,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陈铭手里的那块小屏幕,仿佛想从那上面抠出字来。 陈铭把手机屏幕转向刘科长。 上面只有一行字,简洁、冰冷,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刘科长瞳孔骤缩: 【张为民:全力支持,特批五十万专款,下午文件送达。放手干!】 “县卫生局的批文,下午到。” 陈铭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仿佛在说今天午饭吃啥。 他收回手机,目光重新落在那份采购清单上,指尖再次点了一下桌面,发出比刚才更清晰的“哒”声: “刘科长,三天够吗?” 刘科长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软软地瘫坐回吱呀作响的椅子,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五十万专款,县委书记特批! 这哪是批文,这分明是尚方宝剑! 十分钟后。 财务科门外,走廊尽头那个堆满废弃病历柜和蒙尘人体模型的阴暗拐角,弥漫着一股陈年灰尘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 王主任——这个在院里经营多年、脸上总挂着虚假笑意的胖子——此刻却像头被激怒的野猪,肥厚的手掌死死揪着刘科长皱巴巴的衣领,把他整个人几乎提溜起来,抵在冰冷的墙上。 他压着嗓子,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痰滚动般的嘶嘶声: “姓刘的,你他妈给我听好了!拖,使出你吃奶的劲儿也得给老子拖!拖到那批中医设备的市场价涨上去,拖到他陈铭急得跳脚,听见没有?!” 刘科长被他勒得直翻白眼,像条离水的鱼,艰难地喘着气,脸上涕泪横流: “王……王主任……咳……咳……拖……拖不住啊!他……他有张书记的批文……特批了五十万……下午文件就到……他……他就给我三天!” “张书记的批文?” 王主任从鼻孔里喷出一股带着烟臭味的热气,嘴角咧开一个阴森森的弧度,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怕个球!宋镇长早就安排好了。招标的时候,让咱们‘自己人’的公司报高价,懂不懂?明着给他陈铭省钱,暗地里…………哼!” 他另一只手做了个搓钞票的手势,脸上的横肉因为得意而扭曲, “水至清则无鱼,他陈铭想当圣人?做梦!这浑水,他不蹚也得蹚!” 第二十二章,义诊现场发难 王主任唾沫横飞地描绘着“美好”前景,仿佛已经看到陈铭在招标会上被他们联手逼得进退两难、最终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高价合同的憋屈模样。 他沉浸在即将胜利的亢奋中,完全没注意到走廊另一端传来的细微脚步声。 就在这时—— “滋啦……” 一声刺耳到能划破耳膜的电流噪音猛地炸响。 紧接着,悬挂在走廊天花板中央、那个积满灰尘、平时只用来播放下班通知的老旧铸铁喇叭,像是垂死的野兽突然被通了高压电,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全院通报,全院通报!】 【经医院初步查实,康健医疗有限公司在本次中医设备采购意向征询过程中,存在严重围标、串标行为!性质极其恶劣!】 【现决定:永久取消该供应商参与我院任何采购项目的资格。相关责任人员,将依规移交上级纪检部门严肃处理!】 【请各科室引以为戒!】 喇叭里毫无感情色彩的电子合成音,如同冰冷的铁锤,一字一句,狠狠砸在死寂的走廊里,也砸在王主任那颗刚刚还火热膨胀的心脏上。 王主任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像劣质石膏面具般僵硬、龟裂。 他揪着刘科长衣领的手无力地松开,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直挺挺地戳在原地,只剩下眼珠还能惊恐地转动。 他猛地扭头,循着喇叭声源的方向望去,仿佛想确认这声音是不是从地狱传来的。 但他没有找到答案,走廊里,此时空荡荡的。 正午,窗外的院子里,阳光白得刺眼。 就在那片刺目的光晕下,陈铭的身影格外清晰。 他微微侧着身,正将一沓厚厚的、边缘卷起的文件材料,郑重地递到两位穿着深色夹克、胸前别着鲜红党徽的纪委工作人员手中。 阳光勾勒着他挺拔的侧影,白大褂的衣角被风掀起,猎猎作响,像一面无声飘扬的旗帜,宣告着不容玷污的凛然。 王主任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胎木偶,僵硬地杵在阴暗的角落里,只有眼白里布满的血丝和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证明他还活着。 窗外那刺眼的阳光,和陈铭衣角翻飞的白大褂,灼得他眼睛生疼,心底一片冰凉。 完了……康健……那可是宋镇长“自己人”里最听话、也最舍得下本钱的一条狗啊! 竟然……竟然就这么被陈铭一刀剁了? 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 又一日,周三,镇中心广场。 早上八点刚过,夏末的太阳就已经显出几分毒辣,明晃晃地炙烤着灰扑扑的水泥地,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热浪。 广场边缘那几棵叶子耷拉着的大槐树,有气无力地投下几片稀疏的荫凉。 “排队,都排队!凭号看病!陈院长今天坐诊,免费号脉!免费针灸!名额有限,先到先得啊!” 林小满那充满活力的、带着点学生腔的清亮嗓音,通过一只裹着红绸布的旧铁皮喇叭,在广场上空回荡,压过了人群的嗡嗡声。 她扎着利落的马尾,额角挂着细密的汗珠,脸蛋因为激动和日晒而红扑扑的,像只充满干劲的小麻雀,在拥挤的人群边缘努力维持着秩序。 她面前,一条歪歪扭扭的长龙从临时支起的蓝色救灾帐篷门口,一直蜿蜒到广场中央那个缺了角的喷水池边。 队伍里大多是头发花白、穿着朴素甚至有些寒酸的老人,还有抱着孩子的妇女,脸上刻着生活重压的皱纹里,此刻却都交织着希冀与小心翼翼的探询。 “啧,装什么活菩萨?免费的?哼,免费的最他妈贵!” 一个阴阳怪气、像是砂纸磨铁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人群一阵骚动,纷纷侧目。 只见镇城管队长马有财,歪戴着大盖帽,腆着个啤酒肚,晃悠着走了过来。 他那身深蓝色的制服皱巴巴的,沾着油渍,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半截粗壮的、刺着模糊不清图案的花臂。 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流里流气的年轻协管,斜着眼,嘴角挂着痞笑,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拎着橡皮棍。 马有财走到队伍旁边,故意用他那破锣嗓子嚷嚷,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前排几个老大娘脸上: “都醒醒吧!天上掉馅饼?砸死你!这年头,不要钱的东西,指不定后面挖多大坑等着埋你呢!到时候,把你棺材本都讹出来!” 他绿豆大的小眼睛扫过那几个明显有些动摇、正犹豫着要不要退出来的大娘,得意地哼了一声。 队伍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窃窃私语声响起,怀疑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向帐篷。 就在这微妙的僵持时刻,陈铭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他仿佛没看见马有财那伙人,目光平和地扫过略显不安的人群,最终落在广场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位上——那是卖烤红薯的张老汉。 老汉佝偻着背,守着个油黑发亮、冒着丝丝甜香热气的旧铁皮桶炉子。 陈铭径直走了过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张叔,借您炉子里的火用一下,成不?” 张老汉愣了一下,布满沟壑的脸上有些茫然,但还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啊……啊,陈院长,您用,您随便用!” 陈铭道了声谢,拿起炉子旁那把磨得锃亮的火钳,探进炉膛深处。 钳头夹住一块烧得正旺、红得透亮、边缘跳跃着蓝色火苗的木炭,稳稳地夹了出来。 炭火的热力瞬间扭曲了周围的空气。 他端着这块炽热的木炭,快步走到帐篷前空地中央,那里早已备好一个擦得锃亮的黄铜盆。 “噗!” 烧红的木炭被投入铜盆中央。 紧接着,陈铭动作不停,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飞快地取出几味药材——暗褐色的当归切片,带着独特辛烈气味的干艾绒——均匀地撒在通红的炭块上。 “滋啦——!” 一股浓郁的、带着药草特有芬芳的白烟猛地腾起! 这烟雾并非呛人,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温煦的草木清气,迅速在闷热的广场上弥漫开来,冲淡了灰尘和汗水的味道。 第二十三章,疗效自会说话 “驱寒扶阳灸!” 陈铭清朗的声音穿透烟雾,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专治老寒腿,风寒湿痹,腰腿冷痛!” “什么玩意儿?大伏天地,在这儿瞎咋呼啥?”马有财立马扯着脖子喊。 话音未落,陈铭已转身,几步走到人群边缘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 那里蜷缩着一位瘦骨嶙峋、几乎要缩成一团的老太太——孙老太。 她穿着厚厚的旧棉裤,在暑天里显得格外怪异,一张脸蜡黄,布满深刻的痛苦纹路。 她正用枯枝般的手,死死按着自己肿胀变形的膝盖,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让她倒吸冷气。 “孙大娘,”陈铭蹲下身,声音放得极轻柔,“您这腿,好些年了吧?” 孙老太浑浊的眼睛看着陈铭,嘴唇哆嗦着,却疼得说不出话,只能艰难地点点头。 陈铭不再多言,小心地卷起老太太的裤腿。 那小腿干瘦得如同枯柴,皮肤蜡黄松弛,膝盖却肿得发亮,透着不健康的青紫色。 他拿起一根细长的银针,在铜盆上方缭绕的温热药烟中快速熏烤了一下针身。 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手腕沉稳如磐石,银针如一道细微的寒光,精准地刺入膝盖下方一个名为“膝眼”的穴位。 “哎哟!”孙老太下意识地痛呼一声,身体绷紧。 但下一秒,她脸上的痛苦瞬间被巨大的惊愕取代! 眯缝的眼睛猛地睁大,浑浊的瞳孔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 “热……热!” 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又带着狂喜, “一股子热气,像……像小耗子钻洞似的,嗖的一下,从膝盖这里……窜下去了。” “哎呦……窜到脚底板了,暖……暖和了,老天爷啊!它暖和了!” 这声情真意切的呼喊,如同投入滚油锅的一滴水。 “轰……” 刚才还因马有财的话而犹豫、观望的人群,瞬间像被点燃的干草堆,轰然沸腾。 排队的、没排队的,全都像潮水般涌向帐篷,涌向那个冒着袅袅药烟的铜盆,涌向蹲在孙老太身边的陈铭。 场面瞬间失控,呼喊声、询问声、惊叹声响成一片。 “陈院长,给我看看!” “神医啊!真是神医!” “排队,都别挤,让我先!” 马有财被这汹涌的人潮挤得东倒西歪。 他那身引以为傲的制服,被蹭上了不知多少人的汗渍和尘土,精心梳理的“地方支援中央”发型也彻底凌乱。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营造的恐慌气氛,竟然被那根小小的银针和一股药烟冲得粉碎,气得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紫,最后变成猪肝色。 “有病,都他妈有病!” 马有财彻底破防,无能狂怒之下,抬脚狠狠踹向旁边一个写着“请排队候诊”的简陋纸壳警示牌! “哐当”一声,牌子应声而倒。 这一脚,彻底惹恼了队伍前排那位人高马大、性格泼辣的张大妈。 她刚才正被孙老太那神奇的“热流”感动得眼圈发红,此刻见马有财居然敢砸场子,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碍手碍脚的癞皮狗!滚一边去!” 张大妈一声河东狮吼,顺手抄起旁边一个护士刚用来清洗银针的搪瓷盆——那里面还盛着半盆微微发黄、散发着浓郁艾草气味的温水,兜头盖脸,朝着马有财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胖脸就泼了过去。 “哗啦……” 一盆温热的、带着浓烈药味的洗针水,精准地给马队长来了个透心凉。 水珠顺着他稀疏的头发、肥厚的脸颊、油腻的制服领子滴滴答答往下淌。 整个人瞬间散发出一种极其复杂而醒脑的气息——汗臭混合着陈年艾草味,活像在药罐子里腌了三天三夜! “噗……”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紧接着,哄笑声如同被点燃的鞭炮,噼里啪啦在广场上炸开。 马有财顶着一头湿发和满脸水珠,狼狈得像只落汤鸡,在震天的哄笑声中,脸皮涨成了酱紫色,气得浑身肥肉都在哆嗦。 他指着张大妈和陈铭,手指抖得像抽筋: “你……你们……等着!都给我等着!” 狠话放得毫无气势,在哄笑声中被彻底淹没。 他最终只能在一片“腊肉队长”、“艾草熏鸡”的调侃声中,带着两个同样沾了光、垂头丧气的手下,灰溜溜地挤出人群,落荒而逃。 那浓郁的药味,估计得跟着他好几天了。 “师傅,这个人叫马有财,是镇党政办马主任的亲弟弟。”林小满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小声对着陈铭嘟囔着: “很明显,他今天就是来捣乱的,哥俩儿一起上阵了,可真不要脸。” 陈铭笑了笑,“下一个。” …… 深夜,镇医院那间狭小的值班室里,只有一盏白炽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投下冷清的光。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和夏虫不知疲倦的鸣叫。 林小满毫无睡意。 她盘腿坐在吱呀作响的旧折叠床上,膝盖上放着一台屏幕有些划痕的笔记本电脑,旁边连着数据线的,是她那部像素并不算高的国产智能手机。 屏幕上,是一个简陋的视频剪辑软件界面。 她眼睛熬得有些发红,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手指在触摸板上飞快地滑动、点击、拖动时间轴。 屏幕中央,反复播放着一段只有十几秒的、由几张连拍照片组成的动态图(GIF)和一段简短的手机录像片段: 画面有些摇晃,背景是简陋的蓝色救灾帐篷一角,地上是泥泞混杂着枯草的土地。 镜头聚焦处,是陈铭。 他双膝跪在那片泥地上,白大褂的下摆毫不介意地沾染了湿泥。 他微微俯身,神情专注得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他右手稳稳捏着一根细长的银针,正缓缓捻动着,刺入一位老人枯瘦如柴、皮肤松弛布满深褐色斑点的脚踝。 老人躺在简易担架上,一条腿明显萎缩干瘪。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几张快速切换的连拍照片清晰地记录了下个瞬间: 老人那只干瘪得如同枯枝般的脚趾,极其轻微地、却又是无比真实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一段摇晃的录像片段,老人浑浊的眼中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 画面最后定格在陈铭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无比温和的笑意。 第二十四章,小镇要变天了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键盘上敲下博文标题: 【十五分钟,一根银针,让瘫痪三年的爷爷抬起了腿!致敬小镇神医陈铭!】 配文则详细描述: 【今日在东黄水镇中心医院陈铭院长义诊现场,亲眼目睹神迹!一位被县医院判定终身瘫痪三年的老人,在陈院长精准的针灸治疗下,其萎缩的脚趾竟出现了明显颤动! 现场群众无不震撼落泪!中医不是玄学,是传承千年的生命智慧! 谁说小地方没有好医生?#小镇神医##中医崛起##杏林春暖#附现场照片及视频片段(链接)。】 她仔细检查了一遍,郑重地按下了发布按钮。 博文首先发布在她自己那个访问量寥寥的网易博客上。 接着,她将这段包含照片、动图和录像的素材包,上传到了此时最大的视频分享网站“优酷网”,并同步更新了自己的“土豆网”视频空间。 最后,她登录了用户增长迅猛的“新浪微博”,将博客链接和优酷/土豆视频链接都贴了上去,并加上了醒目的标签。 做完这一切,她合上电脑,带着一丝忐忑和巨大的期待,蜷缩在床上,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她完全不知道,这个在深夜里悄然发出的、像素粗糙、剪辑稚嫩的内容包,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 --- 东黄水镇,镇府大院深处,镇长办公室。 宋天阳刚送走一个前来汇报工作的下属,正一边在电脑上玩“QQ偷菜”,一边志得意满地端起他心爱的紫砂小茶壶,凑到嘴边,准备享受一口上好的铁观音。 办公室窗明几净,空调送出习习凉风,墙上挂着“宁静致远”的书法,一切显得那么和谐、体面、尽在掌控。 突然, “砰,哗啦……”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党政办主任马有田像一头受惊的野猪,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连滚带爬扑到宋天阳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前,因为跑得太急,差点被地毯绊个狗吃屎。 “镇……镇长,不好了!炸了,全炸了!” 马有田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手指颤抖地指着窗外,仿佛外面有洪水猛兽。 宋天阳被他这狼狈样子吓了一跳,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了一手,疼得他倒吸冷气。 他强压着怒火,把紫砂壶重重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厉声呵斥: “慌什么?炸什么炸,天塌了,还是你老娘嫁人了?像什么样子,慢慢说!” “慢……慢不了啊,镇长!” 马有田哭丧着脸,语无伦次, “网……网上,博客,微博,还有……还有优酷、土豆……全……全炸了!就……就是前天陈铭那个义诊,林小满那死丫头发的东西。那个瘫子动脚趾头的照片和录像,火了,大火啊!压……压不住了!” “什么照片录像?” 宋天阳心头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谁……准他们拍的?谁允许的?” “不……不知道啊!” 马有田都快哭了,“网上都传疯了。那什么……什么‘小镇神医’的话题,在新浪微博热门话题榜上像坐了火箭一样往上窜。评论……转发……我……我看了一眼,那数字……那数字吓死人啊!”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那部老旧的智能手机,屏幕碎得像蜘蛛网,哆哆嗦嗦地点开新浪微博APP。 宋天阳一把抢过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瞬间变得铁青的脸。 他死死盯着微博热搜榜——#小镇神医#的话题标签,赫然排在第三位。 下面关联的还有#瘫痪爷爷抬腿了#、#跪地施针的白衣天使#! 点开话题,置顶的就是林小满那条博文,转发量已经破万。 评论区的留言如同汹涌的潮水,不断刷新: 【泪目!这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照片看得我起鸡皮疙瘩!】 【中医黑出来走两步?这脚趾头自己动的?视频链接在这![优酷链接]】 【求地址!我爸爸中风偏瘫三年了!跪求陈医生联系方式!】 【东黄水镇在哪?有没有人知道具体位置?组队去!】 【陈铭医生!请收下我的膝盖!这才是国士无双!】 “混账!!” 宋天阳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血压飙升。 他精心维持的体面瞬间崩塌。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压制,在这股席卷网络的洪流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他猛地扬起手臂,将马有田那部破手机狠狠砸向地面。 “啪嚓!”手机粉身碎骨。 但这脆响,根本无法掩盖窗外由远及近、骤然响起的巨大轰鸣声。 “嗡——!嘎吱——!” 那是重型柴油发动机的咆哮和刹车片摩擦的刺耳噪音!而且,不止一辆。 宋天阳和马有田同时扑到窗边,猛地拉开白纱窗帘。 只见镇中心广场方向,尘土飞扬。 五辆车身印着不同旅行社标志、挂着不同省份牌照的长途旅游大巴,如同钢铁巨兽般,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依次停在了广场边缘。 车牌上赫然显示着:鄂A、豫B、陕C、晋D、冀E…………横跨五省! 大巴车门“嗤”地一声打开,涌下来的人潮瞬间将原本空旷的广场边缘填满。 更扎眼的是,人群里那些举着带有长天线、体型较大的专业摄像手机或小型DV机,甚至有人扛着专业摄像机,对着人群大声嚷嚷的记者和民间拍客。 “观众朋友们!这里就是东黄水镇!神医陈铭创造奇迹的地方!请看我们发回的现场报道!” “网友们!看到了吗?就是这里!传说中的东黄水镇!陈铭院长就在那边的镇医院里!大家持续关注,我们会第一时间带来最新消息!” “直播?现在信号不行!但录像马上传上网!瘫痪老人后续治疗!是奇迹还是真实?我们用镜头记录!” 喧嚣的人声、记者们亢奋的报道声、汽车喇叭声、还有看热闹的本地居民的议论声……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失控的声浪,如同海啸般,狠狠拍打在宋天阳办公室的窗户玻璃上,也狠狠拍打在他骤然冰凉的心上。 他扶着窗框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 他嘴唇哆嗦着,看着那片骤然变得陌生而沸腾的广场, 看着那些举着各种拍摄设备如同举着武器般涌向镇医院方向的外地人潮, 一股巨大的、失控的恐慌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这位在镇上呼风唤雨多年的镇长。 完了…… 这小小的东黄水镇,要变天了。 第二十五章,师傅你大火了 网络的风暴席卷小镇,而真正的惊雷,才刚刚在广场中央炸响。 清晨的阳光刚给东黄水镇镀上一层淡金,镇医院那栋灰扑扑的小楼就被一股巨大的活力撞开了门。 “师傅,师傅!火了,你大火了!” 林小满像一颗刚出膛的、带着露水气息的炮弹,挟着兴奋的风声,直扑向刚换上白大褂的陈铭。 她脸蛋红扑扑的,马尾辫都快甩散了架,眼睛亮得能点灯。 陈铭眼皮都没抬,脚下如同生了根,身体只微微一侧,林小满就扑了个空。 他顺势抬手,食指指尖带着点力道,轻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嘣”声。 “疯丫头,” 陈铭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清洌和平静,“火什么火?大清早的,是食堂灶膛着火了,还是你脑子里的水烧开了?” “哎呀,是真的火!网上,网上大火啦!” 林小满捂着额头,一点也不恼,反而更急切地掏出她那部贴着卡通贴纸的国产手机,手指在小小的屏幕上飞快地划拉着,恨不得把屏幕戳穿。 “你看你看,师傅你快看!” 她把手机举到陈铭眼前。 屏幕上显示的,是优酷视频的后台数据页面。 一个标题为【十五分钟,一根银针,让瘫痪三年的爷爷抬起了腿!致敬小镇神医陈铭!】的视频,播放量赫然显示着128,756次。 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跳动。 旁边的评论区更是炸开了锅,密密麻麻的留言瀑布般刷新。 陈铭心里一动,前世记忆里那些关于“流量”、“网红效应”、“互联网爆炸”的概念瞬间清晰起来。 作为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的人,他太清楚这种早期网络浪潮的威力了——它如同一股刚刚苏醒的洪荒巨力,笨拙,却足以颠覆固有的秩序。 他心中瞬间雪亮:这小小的东黄水镇,平静的日子到头了! “你鼓捣的?” 陈铭抬眼看向林小满,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但眼底深处有探究的光。 “嗯!” 林小满用力点头,脸上是混合着紧张和骄傲的红晕,像等待表扬又怕挨训的小学生, “师傅,您别怪我自作主张。我……我就是觉得您昨天治病救人的样子太帅了!那些病人那么感激,我就想…就想……” 她顿了顿,眼睛更亮了, “我那些姐妹们平时都爱刷优酷、玩微博,我就想,要是把您救人的场面发上去,让更多人看到咱们中医的神奇,说不定……说不定就火了呢?我就偷偷用手机录了,熬了大半夜,剪了剪,传上去了。” 她越说越兴奋,挺起小胸脯,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使命感: “师傅,您看,这算不算响应上面的号召?搞那个…那个‘中医互联网+’?咱们这也算走在时代前沿了吧?” “互联网+……”陈铭咀嚼着这个词,嘴角终于向上弯起一个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看着眼前这个充满灵气和闯劲的徒弟,仿佛看到了另一种力量在萌芽。 这丫头,无心插柳,却捅破了一层关键的窗户纸。 “干得好!” 陈铭的声音带着十足的表扬,更有满满的欣慰。 自己的这个小徒弟,不小心触到了成功的密码:“小满,你这把火烧得正是时候。” 他目光如电,瞬间扫过略显陈旧的医院走廊,大脑如同精密的计算机高速运转。 网络,这把双刃剑的锋芒已露,被动等待只会被浪潮吞没。 必须主动出击,掌控局面。 “听着!”陈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临阵点将的威严,瞬间压过了医院清晨惯有的嘈杂, “通知下去,五分钟后,召开全院紧急动员会。” “是,师傅。”林小满一挺她那不甚丰满的胸脯,刚要出门,不忘探究地问一句:“要干啥?” 陈铭果断地一挥手:“快去,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五分钟后,医院全体医护人员和职工,齐齐聚集在医院大厅。 当陈铭宣布,因网络传播效应,预计将会有全国各地的患者蜂拥而至,因此医院要立刻调整部署,将义诊主战场完全转移到镇中心广场,并做好接收、分流、安置大批量病人的准备时,大厅里瞬间炸开了锅。 “啥?全国各地?院长,您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内科韩大夫推了推眼镜,脸上写满了不信,“网上看个热闹就真会有人千里迢迢跑来咱这小镇?” “就是啊,”药房老张撇撇嘴,小声嘀咕着,“网上吹得天花乱坠,能有几个当真的?把东西都搬到广场去?这不是瞎折腾人嘛!诊室放着不用,非要去喝西北风?” 他旁边的几个老资格护士也纷纷附和,脸上是明显的不情愿和牢骚。 院长李建齐没说话,只是端着保温杯躲在人群边缘,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怀疑。 他觉得陈铭和林小满这对师徒,简直是被网上那些虚头巴脑的数字冲昏了头脑,异想天开。 林小满气得小脸鼓鼓的,想反驳,却被陈铭一个平静的眼神制止了。 陈铭没有试图说服任何人,那玩意不在他的字典范围内。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压过了所有质疑和牢骚: “是不是夸张,是不是折腾,中午之前自有分晓。现在,执行命令:” “我宣布医院进入紧急状态,周三的义诊立刻变成常态,全院上下所有人员,请按照我的要求,做好以下部署。” 陈铭声音清晰有力,指令果断、迅速、环环相扣: “第一,所有非急诊科室,立刻抽调人手,把今天义诊所需的药材、器械、桌椅板凳,全部搬到中心广场。帐篷不够?把库房里所有能挡风的帆布、塑料布都找出来,立刻搭设临时诊疗区。” “重点:就在广场中心位置,把摊子给我铺开。越大越好。” 他要让所有涌来的人,第一眼就看到核心。 “第二,所有休假的医生护士,立刻召回。人手还是不够?李建齐院长。” 陈铭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人群边缘,正端着保温杯、脸色阴晴不定的身影。 临战状态下,既然是主持工作,自己这个副院长就不需要顾及太多面子了。 第二十六章,事实是最好的耳光 陈铭对李建齐道:“你负责协调,马上联系镇卫生所、周边几个村的赤脚医生,能调来多少调多少。告诉他们,这是政治任务!待遇按双倍加班费算。” 李建齐犹豫了一下,一方面出于自己挂名“院长”的身份,更多的是,当着这么多昔日部下的面,他要往回找找“老脸”: “陈院长,一下子调来这么多人,影响基层的医疗服务不说,光这吃喝拉撒,那也不是小数,咱们医院现在本身经费就……” 不等他说完,陈铭直接挥手打断: “基层服务不会影响,租上两台车,凡是村里有病人的,一律接到这里来诊治。至于经费问题,我来解决。” 陈铭的果断,令李建齐无话可说。 所有借口或质疑的路,已经被陈铭堵死,人家又是主持工作的,剩下只有服从的份。 “好吧!”他从嘴边挤出两个字。 眼睛却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 含义分明是:你们大家都听到了,我这个院长可是事先提醒过他,搞出乱子来,可没我什么事。 或者,还可以成为事后搬到陈铭的一个借口。 陈铭哪有那闲心理会李建齐的小心思。 时间不等人,他的命令继续下达: “第三,药房。把所有库存的常用药材,特别是艾条、姜片、银针耗材,优先保障广场。煎药的电锅不够?王主任。” 他又看向刚从财务室探出半个脑袋、一脸不情愿的王胖子, “别躲了,你亲自带人去县里。现在!立刻!采购最大功率的煎药锅,至少二十个。钱?先赊账,拿我的院长章去,出了问题我担着。” 王主任愣眉愣眼地看了赵大夫和李建齐一眼,这才反映过来,很不情愿地去办了。 一边走,他一边暗想: “哼,神气什么,明摆着就是瞎折腾,那老子就可劲儿给你折腾折腾。正好,躲躲纪检委的检查,省得他们找我,到时候还不好说。” 带着复杂的情绪,王主任一溜烟去了。 随后,陈铭又安排人去镇派出所协调警力,维持治安。 又让有经验的老医护们,组成若干诊疗服务小组。 安排好这一切,陈铭一指自己的徒弟兼助理:“林小满,你跟我来。” 陈铭大步走向办公室,抓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机,直接拨通了县医院院长办公室的专线, “喂,张院长吗?我是东黄水镇医院的陈铭。情况紧急!我长话短说。我这边义诊现场,估计会有大量外地重症病人涌入。镇医院病房容量有限,能不能麻烦您立刻下令开通危重病人县镇双向转诊绿色通道。” “对,所有由我这边确诊需要住院的病人,拿着我的签字条,县医院急诊科最好优先接收。” “床位?麻烦你们想办法协调,加床也要加出来。这是紧急情况,刻不容缓!” “好!那就这么定了!我让助理林小满和你们对接具体流程。”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令整个医院上下瞬间忙碌起来。 同时,陈铭的雷霆手段,也砸懵了不少人。 护士长一边指挥着小护士们搬药材,一边跟旁边人嘀咕: “陈院长这是……魔怔了吧?网上几个视频,能有那么大动静?还各地的病人?把家当都搬广场去?瞎折腾嘛这不是。” 药房的老赵一边清点药材一边唉声叹气: “哎哟喂,我的祖宗们啊,这些当归黄芪金贵着呢,搬来搬去,磕了碰了算谁的?广场那地方,人来人往的,丢了怎么办?” 王主任表面上满脸不情愿,实则满心看笑话的心态,接过陈铭盖了章的条子,嘴里嘟囔着: “二十个煎药锅?还最好的?这得多少钱啊……陈院长也真是,被小丫头片子一个视频忽悠得找不着北了……” 当着人的面,说完这些牢骚,叫上司机出门去了。 李建齐端着保温杯的手紧了紧,看着陈铭雷厉风行的背影,眼神阴郁复杂。 他虽然嘴里答应,转身去打电话,步伐却带着拖沓。 赵大夫等人更是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怀疑和“又要加班”的怨念。 一时间,抱怨、牢骚、低声的质疑像蚊蝇般在医院走廊里嗡嗡作响: “搞这么大阵仗,等下广场上只有小猫三两只,看陈院长怎么收场……” “就是,网上吹得天花乱坠,真能有那么多人来这穷乡僻壤?” “我看啊,就是瞎折腾,最后累死咱们这些干活的……” 陈铭对这些风言风语充耳不闻。 他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尽管带着不情愿,但却忙碌、搬运物资的人群,目光沉静而锐利,仿佛穿透了医院的围墙,看到了即将汹涌而来的浪潮。 他不需要解释,强者也不会做什么解释,事实就是最好的耳光。 --- 事实来得比所有人预想的更快,更猛,更响亮。 当满载着药材和设备的几辆三轮车、小货车吭哧吭哧刚到广场边缘停稳时,地平线上,五辆印着不同省份旅行社标志、风尘仆仆的长途大巴车,如同嗅到血腥味的巨兽,轰鸣着,一辆接一辆地驶入广场,粗暴地碾碎了清晨最后的宁静。 “嗤——。”刺耳的刹车声此起彼伏。 车门洞开,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 操着南腔北调、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疲惫与急切期盼的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紧随其后的,是更多挂着鄂A、豫B、陕C、晋D、冀E……甚至更远省份牌照的自驾车、面包车,如同闻到蜜糖的蚁群,瞬间将广场周边所有能塞下轮胎的空隙填满,甚至蔓延到了通往镇外的土路两侧。 喧嚣,如同实质的音浪,狠狠拍打在每一个刚刚还在抱怨“瞎折腾”的镇医院工作人员脸上。 “陈铭院长!陈神医在哪儿?” “义诊帐篷呢?不是说在广场吗?” “让让,让让。我爹情况危急啊!” “记者,我们是省城晚报的,请问哪位是陈铭院长?” 各种方言的呼喊、焦灼的询问、汽车喇叭的嘶鸣、记者扛着摄像机寻找机位的嘈杂、还有孩子被挤哭的尖叫声……瞬间混合成一片震耳欲聋、令人头皮发麻的声浪海洋。 广场上原本稀稀拉拉的人群,眨眼间变成了翻滚沸腾的人山人海。 镇医院临时搭建的几个蓝色救灾帐篷,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几片孤舟,瞬间被这汹涌的人潮围得水泄不通。 匆匆赶来,负责维持秩序的几名派出所民警和几个医护人员,包括林小满,嗓子早已喊得嘶哑,拼尽全力张开手臂,也只能在帐篷门口勉强维系一条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被冲垮的“人肉防线”。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制服和护士服,脸上混杂着震惊、疲惫和一丝隐隐的后怕——幸亏陈院长让把东西都搬来了。 不然现在回医院拿?想都别想。 第二十七章,这是何方神圣啊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汗味、飞扬的尘土味、路边摊煎饼果子的油烟味,以及从帐篷里飘散出来的、越来越浓郁的艾草辛香和汤药苦涩气息。 那个刚刚还在抱怨药材金贵的老赵,此刻看着广场上黑压压的人头,看着那些从大巴车抬下来的、躺在简易担架上痛苦呻吟的重症病人,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手里的药材登记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护士长也彻底哑火了,脸上火辣辣的,只剩下机械地指挥护士们分发号牌、疏导人群的本能。 王主任的小货车刚拉着二十个崭新的大功率煎药锅回来,就被眼前的人潮吓得差点没开进去。 李建齐、赵大夫等人,早被淹没在汹涌的病人流中,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质疑和怨怼? 只剩下被巨大需求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麻木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骇然。 陈铭到底是何方神圣,这判断——也太他妈的可怕了! 就在这时,如同沸腾海洋中被投入一块巨石。 帐篷门口那勉强维持的“人肉防线”,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硬生生撞开一道缺口。 “陈大夫,救命啊!陈大夫——!” 一声凄厉到极点、绝望到骨髓里的哭嚎,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瞬间撕裂了所有的喧嚣。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如铁塔般的汉子,双眼赤红如同滴血,额头上青筋如蚯蚓般暴凸。 他像一头彻底疯狂、不顾一切的蛮牛,背上驮着一个人,用肩膀和身体硬生生撞开挡路的人群,朝着那顶象征着希望的蓝色帐篷猛冲过去。 被他撞开的人发出惊呼和痛骂,但他充耳不闻,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有那顶帐篷。 他背上的人,像一捆被彻底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枯柴。 那是一位老人,瘦得只剩下一层灰败松弛的皮肤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架,形销骨立,触目惊心。 他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灰败,一条腿软绵绵地垂着,随着汉子的奔跑无力地晃动。 而另一条腿……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腿。 它如同在沙漠中风化了千年的老树根,所有肌肉组织萎缩殆尽,只剩下一层毫无弹性的、蜡黄的皮肤紧贴在扭曲变形、棱角分明的骨骼上。 整条腿呈现出一种僵硬到极致的、笔直的姿态,灰黄冰冷,毫无生机,仿佛一截从古墓里挖出来的、早已失去生命的朽木。 汉子以惊人的速度冲进帐篷,“扑通”一声,双膝如同两根沉重的木桩,狠狠砸在泥土地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地面都仿佛震颤了一下。 他完全不顾膝盖传来的剧痛,动作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极致的轻柔,小心翼翼地将背上那轻飘飘却又重若千斤的老人,如同安放一件稀世珍宝般,平放在帐篷中央那张唯一的、铺着白布的诊疗床上。 刚给一位大娘拔完针的陈铭,直起身,目光平静地转了过来。 “咚。咚。咚。” 汉子猛地转身,额头如同不要命般,带着全身的力量,狠狠撞向坚硬冰冷的地面。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三下,仅仅三下。 他的额头瞬间皮开肉绽,温热的鲜血混着地上的泥土,糊满了他的半张脸,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陈大夫!求求您,救救我爹吧!” 汉子抬起那张血泥模糊、涕泪横流的脸,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风箱在拉扯,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绝望, “俺们那个县医院……县医院都判了死刑了,说……说这条腿……神经坏死,终身瘫痪。没救了,可……可我爹才六十五啊!” 他猛地指向老人那条枯柴般的右腿, “俺……俺在优酷上看到您救人的录像了,俺卖了家里的牛,连夜包车赶了八百多里路!求您……求您给看看,俺给您当牛做马,下辈子做畜生报答您!求您了!求您了!!” 这悲怆绝望到极致的一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帐篷内外。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无数道目光,带着深深的同情、揪心的怜悯、难以置信的怀疑、以及微弱的、不敢宣之于口的期待,如同聚光灯般,死死聚焦在那条枯柴般僵硬的腿上,然后又齐刷刷地投向陈铭那张依旧平静无波的脸。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沉重得让人窒息。 “嗤……” 一声突兀的、带着浓痰滚动般粘腻感的冷笑,如同毒蛇在阴暗角落吐信,骤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直阴魂不散、不知何时又溜达到帐篷角落的城管队长马有财,不仅不帮忙维持秩序,反倒抱着胳膊,斜倚在支撑帐篷的粗木柱上,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一种恶毒的期待。 他那绿豆大的小眼睛在陈铭和那条枯腿之间来回扫视,嘴角咧开一个阴森的弧度。 “哟呵,”他故意拔高了破锣嗓子,声音尖利得能划破耳膜,确保帐篷内外每一个竖着耳朵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外省县医院专家都拍板定案、判了‘死刑’的腿,陈大院长也要试试?啧啧啧,这胆量,这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气,佩服!实在是佩服啊!” 他故意顿了顿,绿豆眼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刺向陈铭: “不过嘛,陈院长,咱丑话可得说在前头。这治病救人,可不是光靠胆子大就行的。这万一……嘿嘿,我是说万一啊,当着这么多父老乡亲的面儿,还有这么多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朋友看着,您这要是没治好……嘿嘿嘿……” 他没把话说完,只是拖长了尾音,发出几声令人头皮发麻、直起鸡皮疙瘩的阴笑。 那笑声里的威胁和等着看好戏的意味,浓得化不开,像一层粘稠的、令人作呕的油脂,涂抹在帐篷里紧绷的空气上。 “那可就坐实了‘医疗事故’四个大字咯!您这刚刚在网上火起来的‘神医’金字招牌……怕是……嘿嘿……” 他再次阴笑,目光扫过帐篷外那些对准这里的镜头,意思不言而喻——就等着你身败名裂。 帐篷里的空气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如同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第二十八章,众目睽睽之下 林小满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拳头捏得指节发白,恨不得冲上去撕烂马有财那张臭嘴。 几个外地赶来的记者和拍客,更是敏锐地将镜头死死地对准了陈铭和马有财。 DV的红色指示灯如同嗜血的眼睛,忠实地记录着这充满火药味的对峙。 论坛直播间的留言区瞬间爆炸: 【卧槽!这死胖子谁啊?太恶心了!】 【赤裸裸的道德绑架,威胁神医!】 【陈医生千万别上当,别被他激将!】 【神医!用实力打肿他的脸,我们支持你!】 风暴中心的陈铭,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绝对宁静的维度。 马有财那聒噪刺耳的威胁和阴笑,如同拂过磐石的微风,没有在他脸上激起一丝涟漪,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自始至终都沉静而专注地锁定在那条枯柴般的右腿上。 仿佛那条腿,才是这喧嚣世界唯一的焦点。 他走到诊疗床边,动作自然而稳定,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俯下身,他极其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地,卷起了老人那条僵直如铁、毫无生气的右腿裤管。 当那条腿完全暴露在众人视线中时,帐篷内外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声。 比远观更加触目惊心。视觉冲击力成倍放大。 小腿部分,肌肉萎缩得彻彻底底,完全消失。 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蜡黄松弛、布满褶皱的皮肤,如同劣质的保鲜膜,紧紧包裹着下方细瘦得如同竹竿的胫骨和腓骨,骨骼的轮廓清晰得令人心头发寒。 膝盖关节处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与干瘦小腿极不协调的肿大僵硬, 皮肤被撑得发亮,透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紫色。 整条腿从上到下,没有一丝血色,冰冷僵硬,摸上去的感觉……就像在触摸一块刚从冻土层深处挖出来的、埋藏了千万年的石头。 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陈铭伸出手指,指尖带着医者特有的温热和稳定。 他没有丝毫犹豫,在老人冰冷刺骨的腰背部的命门、肾俞关键穴位上,快速而精准地按压探查。 指腹传来的反馈,是刺骨的寒凉和深层组织的僵硬板结。 接着,他的手指移向那条枯腿,在僵硬的膝盖周围、萎缩的小腿肚上仔细地触摸、感知、探查, 仿佛在用指尖“阅读”着这条腿内部淤塞坏死的气血和枯萎的经络。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形成一个深思的川字, 然而眼神却在这一刻变得越发锐利、越发专注,如同翱翔于九天之上的鹰隼,终于锁定了地面上狡猾猎物的致命破绽。 “取针,鲜姜汁,陈年艾绒。” 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掌控一切的绝对权威感,清晰地穿透了帐篷内外的嘈杂。 早已严阵以待的林小满,这位和他最默契的助手,瞬间做出反应。 她迅速递上陈铭经常随身携带的黄铜针匣,直接打开。 里面长短不一、细如牛毛的银针,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同时递上的,还有一小碗刚刚用石臼捣榨出的、辛辣刺鼻气息扑面而来的、带着新鲜姜蓉的浓稠姜汁, 以及一小团用油纸仔细包裹着的、质地细密如金丝、散发着浓郁陈年药香的顶级金艾绒。 帐篷内外,瞬间陷入了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数百人的呼吸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只剩下胸膛里擂鼓般的心跳声。 无数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聚焦在陈铭和他手中那根三寸长的银针上。 DV机镜头对焦的细微马达声“滋滋”作响,如同紧张气氛的计时器,记录着这决定命运的一刻。 陈铭拈起那根细长的毫针,针尖在浓稠辛辣的姜汁中飞快地蘸了一下,沾染上金黄的姜末和辛辣的汁液。 然后,他左手拇指如同最精准的标尺,稳稳地、带着千钧之力,按压在老人后腰脊椎正中偏下一点、一个深陷的骨缝凹陷处——腰阳关穴。 此穴,乃督脉要冲,总督一身之阳气。 右手捏着那根蘸满姜汁、仿佛承载着生命希望的银针,手腕沉稳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没有丝毫的犹豫、颤抖或迟滞。 针尖精准地刺破老人腰阳关穴处松弛冰冷的皮肤,以一种极其特殊、带着捻转提插古法的手法,缓缓地、坚定地刺入穴位深处。 针身微微震颤,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嗡鸣。 “呃……” 老人一直毫无声息的身体,在针入的瞬间,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梦呓般的痛哼,身体也随之微微一颤。 这微小的反应,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激起一圈涟漪。 针入近寸。 陈铭停手,指腹轻捻针尾,如同在调试一件精密的乐器,使其“得气”——让针感沿着闭塞的经络传导。 紧接着,他动作不停,用小镊子夹起一小撮金黄色的艾绒,在指尖飞快地捻搓成一颗紧实如麦粒、散发着浓郁药香的小球。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这颗艾绒小球,稳稳地粘在露在老人体外、微微颤动的银针针尾之上。 最后,他拿起一根早已点燃、散发着檀香气息的线香,将那跳跃着温暖橘红色火苗的香头,凑近了针尾上的艾绒小球。 “嗤……” 一声轻微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燃响。 艾绒小球被点燃,一股带着浓郁药香、并不呛人反而有种奇异温煦感的淡青色烟雾袅袅升起。 烟雾如同有生命的灵蛇,缭绕着银针针尾,氤氲在老人冰冷僵硬的后腰处,带着温热的气息,试图驱散那沉积多年的阴寒。 青烟缭绕,药香弥漫。 时间,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一分一秒地缓慢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帐篷内外数百人屏息凝神,如同被施了集体定身术。 目光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锁定在那缕顽强升腾的青烟上,锁定在那根插着艾炷的银针上,更锁定在那条依旧如同死物般、毫无动静的枯柴右腿上。 马有财脸上的讥笑越来越浓,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绿豆眼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陈铭失败后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 他抱着胳膊,脚尖甚至开始有节奏地轻轻点着地面,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空气紧绷到了极致。 窒息的沉默如同不断加压的气球,随时可能爆裂。 一些围观群众眼中开始流露出失望和叹息,有人不忍地别过头去。 记者们的镜头也微微晃动,似乎开始怀疑这“神迹”是否真的会出现。 就在艾绒即将燃尽,化作灰烬飘落,众人心头那根弦几乎要绷断,连最坚定的支持者都开始动摇、暗自摇头叹息的刹那—— 陈铭动了。 第二十九章,最动人的鼓点 静若处子,动若惊雷。 他猛地直起身躯,挺拔如松。 一直沉稳垂在身侧的右手五指,在瞬间如同精密的机械般收拢、握紧。 肌肉贲张,骨节爆响。 一个坚硬的、蓄满了爆炸性力量的拳头凭空出现。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半分犹豫。 那拳头如同九天坠落的陨星,如同蓄满万钧之力的攻城巨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破风声,以雷霆万钧、摧枯拉朽之势,狠狠砸向老人那只干瘪僵硬、如同千年化石般的足底正中心——涌泉穴。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坚韧的皮革上,在死寂的帐篷里轰然炸开。 声浪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啊——!!!” 原本如同陷入最深沉的死亡沉睡、毫无声息的老人,身体如同被万伏高压电瞬间贯穿。 整个上半身以一种极其痛苦、极不自然的姿态猛地向上弓起。 喉咙深处爆发出凄厉到完全变调、如同被地狱恶鬼扼住咽喉、濒死挣扎般的惨嚎。 这声惨叫,充满了撕心裂肺、难以言喻的巨大痛苦,却又诡异地带着一丝被强行从死亡边缘拽回、被唤醒的、原始的生命悸动。 就在这声惨嚎响彻帐篷的同一毫秒。 陈铭的左手,快得超越了人类视觉捕捉的极限。 化作一道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的残影。 他早已悄然拈在指间的另一根更粗、更长的三棱银针,如同蛰伏于幽冥深渊、等待千年的毒龙骤然亮出它最致命的獠牙。 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决绝的杀伐之气,精准无比地、以近乎垂直的角度,狠狠刺入老人臀部外侧, 一个深埋在丰厚臀大肌之下的隐秘穴位——环跳穴。 针尖直透深层,精准地抵达到坐骨神经的根部。 “呃——。” 老人那凄厉到极致的惨嚎声,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巨大铡刀猛地斩断。 戛然而止。 仿佛被瞬间掐灭了所有声源。 帐篷内外陷入一种诡异的、真空般的死寂。 就在这声音被硬生生掐断的瞬间。 在帐篷内外数百双眼睛的死死注视下。 在无数个对准这里的DV、手机、摄像机镜头忠实的记录下。 奇迹!或者说,神迹!降临了! 老人那条枯柴般僵直、被外省县医院多位专家联合会诊无情宣判“神经坏死、终身瘫痪”、如同千年朽木般毫无生机的右腿, 如同被沉睡在九幽之下的远古巨神,猛地扯动了连接它的无形之弦。 猛地! 剧烈地! 以肉眼可见的、充满爆发力的姿态! 如同诈尸般,向上弹跳而起! 足尖离地,足有半尺多高。 那条腿,像一截被注入了狂暴生命力的朽木,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短暂、却无比清晰、足以烙印进所有人灵魂深处的惊悚弧线。 那条灰黄、枯槁、死气沉沉的肢体,在这一刻,被赋予了震撼人心的、近乎蛮荒的生命力。 时间,在那一刹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绝对地——按下了暂停键。 帐篷内外,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死寂。 落针可闻? 不,连心跳和呼吸都仿佛被冻结了! 所有人都像被远古的石化魔法击中。 眼睛瞪得滚圆,眼珠子几乎要夺眶而出。 嘴巴无意识地张开,下巴脱臼般再也合不拢。 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震惊!茫然!骇然!以及颠覆认知的难以置信! 连那些见多识广、时刻聒噪的记者和拍客们,也如同被集体扼住了喉咙的鸭子,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只能如同泥塑木雕般,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镜头里捕捉到的那条违反医学常理、悬在半空中的枯腿,大脑一片空白。 一秒。 两秒。 三秒。 如同积蓄了亿万年的火山熔岩终于冲破地壳。 “轰——!!!!!!” 积蓄了三秒的、足以将人逼疯的绝对死寂, 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百倍、狂热千倍、震撼万倍的声浪洪流, 彻底、狂暴地撕碎、淹没、摧毁。 “神了!真神了!我的老天爷啊!” “抬起来了,抬起来了!真的抬起来了!!” “神医!活神仙!扁鹊华佗在世啊!!” “陈院长万岁!!” “中医万岁!祖宗传下的宝贝万岁!!” 狂喜的欢呼声、失控的尖叫声、震耳欲聋的掌声、喜极而泣、撕心裂肺的嚎哭声…… 所有人类能发出的最强烈的情感宣泄,如同亿万道雷霆在此刻同时炸响。 交织融合成一股足以掀翻整个广场、直冲九霄云外的狂喜洪流。 声浪滚滚,震得帐篷布都在剧烈颤抖。 帐篷内外的人群彻底疯狂了! 沸腾了! 炸裂了! 人们忘情地互相拥抱、捶打、跳跃。 认识的,不认识的,泪水混合着汗水、尘土,在每一张因激动而扭曲变形的脸上肆意横流。 几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激动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对着镜头嘶吼: “观众朋友们!看到了吗?神迹!这是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神迹!瘫痪三年的腿抬起来了,半尺高,就在我们眼前!就在东黄水镇!!” “网友们!历史性的一刻!陈铭院长!他创造了医学奇迹!!” DV拍客的镜头疯狂晃动,记录着这足以载入史册的画面。 那铁塔般的汉子,目睹了这颠覆他所有绝望认知的神迹。 他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骨骼和力气,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狂喜和感激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洪流,将他彻底淹没。 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 以最虔诚、最卑微、最彻底的姿态,五体投地! 重重跪倒在陈铭面前。 额头再次狠狠撞击着地面。 “咚。咚。咚。咚……” 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叩首,而是发自灵魂最深处的、最狂热的顶礼膜拜。 沉闷而有力的撞击声,混合着汉子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般的呜咽,成为了这狂喜乐章中最沉重、最动人的鼓点。 第三十章,官媒也下场了 角落里的马有财,脸上的讥笑、得意、幸灾乐祸…… 所有表情在老人右腿弹起的瞬间,如同劣质的石膏面具般彻底粉碎、崩塌。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了最恐怖鬼魅般的惨白。 极度的、深入骨髓的惊恐如同冰水,从他的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冻僵了他每一根神经。 他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寒意将他彻底笼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 他下意识地、如同被烫到般,踉跄着后退,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他恐惧到灵魂出窍、让他所有算计都变成笑话的地方。 “哐当,哗啦——” 他慌不择路的脚后跟,恰好绊倒了身后那个装满粘稠白色浆糊、散发着古怪气味的塑料桶。 粘稠、滑腻、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浆糊瞬间泼洒出来,如同恶作剧的白色浪潮,糊了他满满一裤腿。 一直蔓延到那双他精心擦得锃亮、此刻却沾满泥污的皮鞋上。 整个人瞬间变成了滑稽可笑的“浆糊人”。 “哎哟。我艹……” 马有财发出一声狼狈到极点的惊叫,脚下打滑,差点摔个四仰八叉。 这极具戏剧性和讽刺意味的一幕,恰好被几个反应极快、一直盯着他的拍客镜头精准捕捉。 可以想象,这些画面将以病毒般的速度出现在优酷、土豆、猫扑、天涯等各大论坛的热门板块,标题很可能是: 【现世报!威胁神医的恶霸秒变“浆糊队长”!】 【东黄水奇观第二弹:神医施神迹,恶棍遭天谴!】 【腊肉味刚散,浆糊味又来。马队长行为艺术持续更新中……[视频链接]】 马有财顶着裤腿上滴滴答答、不断下滑的浆糊, 感受着周围投来的,无数道如同看跳梁小丑般的、毫不掩饰的嘲讽、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 听着那震耳欲聋、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欢呼声, 再想到自己即将成为全网笑柄……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最后彻底变成了酱紫色的猪肝。 极度的羞愤和恐惧彻底击垮了他。 他再也顾不得放什么狠话, 甚至连看陈铭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像一只被无数滚烫目光和嘲笑声痛打过、彻底吓破了胆的落水狗, 拖着两条沉重、粘腻、糊满浆糊的腿,在一片更加响亮、更加快意的哄笑声中, 连滚爬爬、狼狈不堪、连滚带爬地挤出人群,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只想立刻找个最深的地缝永远钻进去。 就在这片喧嚣与混乱达到顶峰、马有财的狼狈退场为这场“现世报”画上戏剧性句号的瞬间—— 一个清亮、沉稳、带着职业播音腔调却又难掩一丝激动和熟悉感的女声,穿透了鼎沸的人声,清晰地响彻在陈铭的耳侧: “陈院长!陈铭院长!请留步!” 陈铭正俯身查看那位刚刚经历了“神迹”、呼吸逐渐平稳的老人状况,闻声微微一顿,抬起头。 只见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向两侧分开。 一支装备精良、气场截然不同的队伍,强势地“切”入了这片混乱的广场核心。 领头的是两位穿着印有“省电视台”醒目LOGO马甲、身材魁梧的安保人员,他们用身体和手势强硬地维持着一条通道。 紧随其后的是两名扛着沉重专业肩扛式摄像机、镜头如同威严眼睛般扫视全场的摄像师。 然后,是举着带有省台台标防风罩话筒的录音师,以及打着手势、拿着场记板的助理。 而走在队伍最核心、最前方的,正是那位陈铭并不陌生的身影——省电视台首席记者,王思琪!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质感上乘的米白色职业套装,发髻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脖颈。 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即使带着长途奔波的些许风尘,也难掩那份属于省级官媒首席的干练、知性与优雅。 她的眼神明亮锐利,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此刻正牢牢锁定在陈铭身上,眼底深处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和职业性的敏锐。 她的出现,仿佛自带某种权威的静音光环。 刚才还震耳欲聋的喧嚣声,如同被按下了音量键,瞬间降低了好几个分贝!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聚焦在她胸前那枚小小的、却代表着无上权威的省电视台台徽上! “官媒,是省电视台!” “我的天哪!省台都来了?” “是王思琪,我认得她,省台新闻的头牌!” “连省台都惊动了,陈院长这是真火到天上去了!” 惊叹声、议论声在人群中低低地蔓延开,带着一种面对更高层级力量时本能的敬畏。 李建齐、赵大夫、王主任等人,更是瞳孔剧震,嘴巴微张,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如果说之前的网络热潮是民间自发的汹涌暗流,那么省电视台的现身,则如同官方盖下的一枚沉甸甸、金光闪闪的认证印章。 这分量,天壤之别! 王思琪步履从容却迅捷, 无视了周遭所有的目光,径直走到陈铭面前, 脸上绽放出恰到好处的、极具亲和力的职业笑容,主动伸出白皙修长的手: “陈院长,我们又见面了。这真是……令人震撼的场面。网络上的热潮席卷全省,台里领导高度重视,要求我们务必第一时间跟进,进行深入报道。刚才那位老人……” 她的目光越过陈铭,看向诊疗床上呼吸渐趋平稳、那条曾弹起半尺的腿此刻正安静躺着的老人, 扫过旁边激动得还在抹泪的家属,语气充满了专业的探究和真诚的赞叹, “……我们摄制组完整记录下了整个过程。这简直是……医学史上的奇迹,不,是生命的奇迹!”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四周。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汹涌的舆论之湖,激起更壮阔的波澜! 官媒的背书,分量太重了! 陈铭看着这位风尘仆仆、眼神明亮的省台首席,心中了然。 他伸出手,与她轻轻一握,态度温和有礼,却又透着不一般的稔熟: “王记者,辛苦了。没想到动静这么大,连省台都惊动了。” “那当然,能见证并报道这样的奇迹,是我们的荣幸!” 王思琪收回手,眼神灼灼,充满了记者对重大新闻源的渴望,又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欣赏: “陈院长,能否请您……” “师傅!”一个带着明显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溜溜的声音插了进来。 第三十一章,改革的号角已吹响 林小满不知何时挤到了陈铭身边,小手有些紧张地揪住了陈铭白大褂的衣角, 眼神像护食的小兽,带着警惕和审视,飞快地扫过光彩照人、气场强大的王思琪, 她仰起小脸看着陈铭,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 “师傅!思琪姐姐要采访您?那……那位老爷爷刚施完针,情况还不稳定,家属也吓坏了,是不是……是不是先让他们缓一缓,您再……” 她的小嘴微微撅着,眼神里写满了“师傅是我的!不许别人抢走!”的潜台词。 这充满孩子气的“护师”举动,让紧张的气氛莫名多了一丝轻松。 周围有人忍不住低笑出声。 王思琪何等人物,立刻捕捉到了林小满那点小心思。 她非但不恼,反而觉得这小姑娘率真可爱。 她莞尔一笑,目光转向林小满,带着几分欣赏: “小满妹妹,你在网上发布的视频、引爆这次‘神医’热潮的‘冲浪达人’?做得非常棒!你师傅的本事,就该让更多人知道!放心,我们采访陈院长,也是为了更好地宣传他的事迹和中医的神奇,不会耽误他救治病人的。” 她的话既肯定了林小满的功劳,又点明了采访的正面意义,还巧妙地安抚了小姑娘的“领地意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陈铭也忍俊不禁,抬手轻轻揉了揉林小满的头顶,带着宠溺的责备: “小满,王记者是来帮助我们宣传中医的。” 他转向王思琪,从容道:“王记者说得对。这位患者刚经历关键治疗,需要安静观察。家属情绪也需要安抚。这样,我先处理一下后续,确保患者情况平稳。稍后,我们再详谈。如何?” 王思琪立刻点头,展现极高的专业素养:“当然!患者为重!我们正好也需要整理一下刚才拍摄到的珍贵素材。陈院长您先忙,我们就在这边等候,随时配合您的时间!” 她一挥手,摄制团队立刻默契地退开几步,占据有利拍摄位置,镜头却依然保持着对陈铭和病患方向的关注,无声地宣示着官媒的存在感。 陈铭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继续专注地处理老人的后续事宜,动作沉稳依旧,仿佛省台记者的到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然而,这个插曲带来的震动才刚刚开始。 李建齐看着被省台首席记者如此礼遇、甚至带着几分恭敬等候的陈铭,再看看自己,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强烈的危机感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 省台,这是直达天听的喉舌! 陈铭有了官媒的加持,他李建齐包括宋镇长之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还怎么玩? 赵大夫和王主任等人更是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他们终于彻底明白,眼前这个年轻的院长,早已不是他们能随意腹诽和阳奉阴违的对象了。 他脚下的路,已经铺到了他们仰望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网络的热潮或许会消退,但省电视台这枚沉甸甸的金字招牌一旦盖下,陈铭和他代表的中医改革,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这官媒的下场,不是锦上添花,而是定海神针。 王思琪站在一旁,目光扫过周围人群敬畏的目光,扫过李建齐等人复杂难言的脸色,最后落在那个沉静施针、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白衣身影上。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职业而锐利的微笑。 这场由网络点燃、由神迹推向高潮的盛宴,现在,将由她这位省台首席记者,亲手将它推上官方认证的最高峰。 这场报道,注定会成为她职业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 喧嚣,终于在午夜时分渐渐退潮。 广场上的人潮散去,留下满地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临时架设的大功率照明灯投下惨白的光,照亮了蓝色帐篷里最后忙碌的身影。 陈铭揉着酸胀的太阳穴,看着林小满递过来的汇总单。 上面的数字触目惊心: 接诊病人387人次,其中危重需转诊县医院者76人。 镇医院所有病房爆满。 通过绿色通道紧急转往县医院的病人,此刻也已在县医院的加床上安顿下来。 一天之内,调动两所医院资源,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师傅,都安排妥当了。” 林小满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但眼睛依旧亮晶晶的,看着陈铭,充满了崇拜和完成使命的满足, “县医院张院长那边反馈,所有转过去的病人都已接收,情况稳定。” 陈铭接过单子,目光扫过那些数字,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却无比真实的欣慰笑意。 他拍了拍林小满的肩膀:“辛苦了,疯丫头。干得漂亮。” 这句肯定,让林小满的疲惫仿佛瞬间消散了大半,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帐篷角落,李建齐瘫坐在一把瘸腿的椅子上,保温杯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他头发凌乱,白大褂皱得像咸菜干,眼神空洞地望着帐篷顶,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赵大夫直接靠着药箱坐在地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 王主任更是不顾形象地趴在堆着纱布的桌子上,发出轻微的鼾声,胖脸上还沾着一点没擦掉的墨水。 他们累成了真正的“狗”,连腹诽陈铭“瞎折腾”的念头都被巨大的体力透支碾得粉碎。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空旷下来的广场上。 陈铭和林小满并肩走出帐篷,望着远处县城方向依稀的灯火——那里,有他们今天奋力救下的生命。 风暴已起,漩涡中心的陈铭却稳稳立于潮头。 他目光沉静,看向更深邃的夜空。 改革的号角,已在无声中吹响。 …… 次日清晨,昨天一天都没露面的镇长宋天阳,今天却早早来到这里。 震天的欢呼声,仿佛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尤其是那些直播里“神医”、“中医万岁”的狂喊,像无数根针扎在他心窝上。 网络上的滔天巨浪和广场上那神迹般的一幕,彻底碾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昨夜,他几乎没合眼。 电话一个接一个,有县里相熟的同僚旁敲侧击打听“神医”的,有市里宣传口的朋友半开玩笑说“老宋你这下要出大名了”的,更多的是来自卫生系统内部、带着明显敬畏的试探性问候。 每一个电话,都像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 最致命的一击,是凌晨一点。 床头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铃声尖锐地撕裂了夜的死寂,吓得宋天阳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心脏狂跳。 他颤抖着手拿起话筒。 第三十二章,宋镇长的精彩表演 “宋、天、阳!” 电话那头,张为民的声音如同酝酿着雷霆风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 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怒火,通过电流狠狠砸进宋天阳的耳膜,震得他耳鼓嗡嗡作响,握着话筒的手瞬间冰凉。 “你干的好事,真当我张为民是聋子瞎子?” 县委书记的怒斥如同重锤, “网上闹得沸反盈天,省市领导都在过问,东黄水镇中医改革试点,是县里定下的调子,是市里挂了号的重点项目。你可倒好,处处掣肘,搞小动作,下绊子,丢人丢到全国去了!” “宋天阳,我告诉你,再敢在背后搞一丝一毫的小动作,给我使一点绊子,明天,就明天,你自己收拾铺盖卷,滚到县人大办公室喝茶养老去,听清楚没有?!!” “啪……” 电话被狠狠挂断,只剩下忙音在死寂的卧室里无情地回荡。 宋天阳握着话筒,僵在原地,浑身冰凉,如同掉进了数九寒天的冰窟窿。 窗外透进来的惨淡月光,照在他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上,冷汗早已浸透了睡衣的后背。 张为民最后那句“滚去人大喝茶”,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最恐惧的地方。 他知道,这位以铁腕著称的县委书记,绝对说到做到。 这一夜,宋天阳彻底失眠。 窗外天色泛白时,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窝深陷、一脸颓丧、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的男人, 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连最后一点体面,都需要自己去那个他恨之入骨的人面前,亲手捡起来。 正是因此,宋天阳决定,今天必须早点赶到义诊现场。 太阳渐渐升高,广场的热度丝毫未减。 人潮依旧汹涌,但秩序在民警和自发维持的群众努力下,好了很多。 帐篷外,甚至排起了几条更加有序的长队。 上午七点左右,一辆八成新的黑色桑塔纳2000公务车,在人群外围略显艰难地停下。 车门打开,镇长宋天阳走了下来。 他今天显然精心收拾过,穿着一件崭新的藏蓝色夹克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努力堆砌着一种公式化的、略显僵硬的“亲民”笑容。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像是硬贴上去的面具,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疲惫、阴郁和一丝屈辱。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人群的骚动和无数道目光的聚焦。 本镇的人,赶紧给身边的人,普及这位一直看不上陈铭的镇长背景。 窃窃私语声响起,许多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嘲讽和看热闹的意味。 几个眼尖的主播立刻把镜头对准了他。 宋天阳仿佛没看见那些目光和镜头,挺直了腰板,虽然显得有些刻意。 他在镇党政办主任马有田的陪同下,分开人群,直奔帐篷门口,正在给一位病人写药方的陈铭。 “陈院长,辛苦,辛苦了!” 隔着几步远,宋天阳就热情地伸出双手,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表演出来的爽朗和激动, “哎呀,我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陈院长妙手回春,为我们东黄水镇争光添彩。我这个镇长,代表镇党委和政府,也代表全镇父老乡亲,向你表示最热烈的祝贺和最衷心的感谢啊!” 他一边说,一边一把抓住陈铭刚放下笔的手,用力地、热情洋溢地摇晃着,脸上笑容满面,仿佛两人是亲密无间的战友。 陈铭的手被他紧紧地攥着,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掌心那冰凉的汗意和微微的颤抖。 然而,此刻的陈铭一如既往,脸上没什么表情。 既无受宠若惊,也无刻意冷淡,只是平静地看着宋天阳那张努力挤出笑容的脸,任由他摇晃。 “宋镇长客气了。”陈铭的声音平稳无波,却直击心底。 “不是客气,是肺腑之言,是镇里工作的巨大成绩!” 宋天阳松开手,顺势拍了拍陈铭的肩膀,姿态放得很低, “陈院长啊,以前呢,镇里对中医改革试点工作的支持力度,可能……可能确实存在一些沟通上的不到位。责任在我,责任在我啊,我检讨!” 他挺了挺胸脯,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要宣布什么重大决定, “但是,从今天起,我宋天阳代表镇党委政府郑重表态:镇里将全力支持、全面保障陈铭院长推进的中医改革试点工作。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政策给政策。谁敢暗地里使绊子,我宋天阳第一个不答应!” 这番“掷地有声”的表态,配合着他那慷慨激昂的表情,若是放在平时会场,或许能赢得些掌声。 但,在此时、此刻、此地,在经历过昨天瘫痪老人奇迹一幕的现场,在无数双早已看透他之前所作所为的眼睛注视下, 这番表演,显得如此苍白、刻意,甚至带着几分荒诞的滑稽。 人群里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代表着大家的普遍情绪。 陈铭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 直到宋天阳表演完毕,脸上挂着期待“回应”的僵硬笑容看着他时,陈铭才缓缓抬起手。 他没有指向那些围观的群众,也没有指向那些主播的镜头,而是指向了宋天阳身后——那几顶在汹涌人潮面前显得捉襟见肘、摇摇欲坠的蓝色救灾帐篷。 “宋镇长,”陈铭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一个竖着耳朵的人耳中, “义诊病人太多,帐篷,不够用了。风大点,怕是会刮倒。” 宋天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下,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 心说:给你个鼻子,你还上脸了?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顺着陈铭的手指方向看去,仿佛才发现这个“严重问题”。 随即,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夸张的“痛心疾首”和“雷厉风行”: “哎呀,这怎么行?这是对群众健康极度的不负责任。陈院长放心,马上解决,立刻就办!” 他转头对身后的联络员吼道: “小王,听见没,立刻,马上,给镇应急办打电话,调新的,要大的,结实的,军用帐篷。有多少调多少,今天下午,不,中午之前,必须给我支起来。耽误了陈院长义诊,我拿你是问!” “是,是,镇长,马上办!”联络员小王忙不迭地点头哈腰,掏出手机跑到一边打电话。 宋天阳转回头,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带着点邀功的意味看向陈铭: “陈院长,你看,这样处理……” 第三十三章,地中海的支援 对于宋天阳刻意、并且卖力的表现,陈铭点了点头,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满意。 然后,他又开口了,语气依旧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还有,煎药的电锅,烧坏了两个。熬药量大,周转不过来。” 宋天阳脸上的肌肉又是一阵不受控制的跳动,嘴角努力维持着上扬的弧度,但那笑容已经比哭还难看了。 这个曾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过,自己从不拿正眼看一眼的臭中医,现在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发号施令,这简直是他娘的反天了。 但当着大家的面,刚才的“亲民”和“果断”都已经做了,也不差这一点了。 他心一横,再次展现出惊人的“效率”和“决心”: “买,立刻买,买最好的,大功率的。” 他转回身,对着溜边的党政办主任马有田咆哮, “马主任,去,开上镇上的车,现在就去县里,不,去市里,找最大的医疗器械店,买煎药锅,买十个,不,二十个。要最好的。钱从……从镇里办公经费先垫上,快去!” 马有田擦了擦眼睛,满脸惊异地看着镇长,心里虽然不理解,但还是乖乖地去了。 宋天阳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脸皮都快笑僵了,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但还得维持着“亲切关怀”的表情,主动问道: “陈院长,还有别的困难没有?尽管提,镇里就是你的坚强后盾。” 陈铭看着宋天阳那强撑出来的“和蔼可亲”,心里暗自发笑,目光却依旧平静如水。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然后缓缓开口,吐出了让宋天阳眼前发黑的一句话: “最大的困难是人手紧张。维持秩序、抓药、煎药、护理……至少,还缺十个护士。” “十……十个护士?” 宋天阳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 护士,还特么整个十个? 这简直是得寸进尺,在他心头拉屎。 镇卫生院总共才多少编制? 更要命的是,这么多护士,让他去哪里变? 他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彻底垮塌下来。 嘴角剧烈地抽搐着,像犯了羊癫疯,脸颊上的肥肉都在不受控制地抖动。 他死死盯着陈铭那张平静无波的脸,胸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和屈辱,恨不得扑上去咬下他一块肉来。 但,张为民那冰冷彻骨的警告,如同魔咒般在耳边轰鸣:“滚去人大喝茶!” 宋天阳猛地闭上了眼。 看得出来,他几乎快要爆炸了。 可,再睁开时,他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挣扎、愤怒、不甘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灰败和深深的疲惫。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我……想办法……解决。”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佝偻了几分。 他再也无法面对陈铭那平静的目光,轻描淡写的语气,和周围无数道或看乐子或鄙夷的视线。 他猛地一转身,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他尊严扫地的修罗场。 然,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一阵强劲的穿堂风,毫无征兆地、带着点戏谑般,猛地从帐篷门口灌了进来。 “呼——!” 风,精准地、调皮地,撩起了宋天阳头顶那一片被精心梳理过、试图掩盖某处“不毛之地”的、相对浓密的侧边头发。 然后,在全场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在无数个早已对准他的摄像机、DV、手机镜头聚焦下—— 一片薄薄的、边缘带着胶痕、明显是人工制造的、乌黑油亮的假发片,如同被秋风扫落的枯叶,打着旋儿,飘飘悠悠地从他头顶飞落下来。 假发片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旁边一个老大爷刚吐在地上的浓痰旁边。 风,停了。 宋天阳只觉得头顶一阵异样的冰凉。 他下意识地伸手往头上一摸——入手一片光滑。 那片他花费重金、精心保养、视若珍宝的假发片……没了。 时间再次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定在他头顶中央那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呈现出不规则形状的、刺眼的——斑秃上。 一秒! 两秒! 三秒! “噗嗤……” 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 紧接着,如同点燃了某种可笑的引信。 “噗……哈哈哈……” “哈哈哈……” “地中海,快看地中海。” “哎哟我的妈,笑死我了。” “宋镇长的支援——真‘秃’然啊!” “快拍,宋镇长的新发型,排行榜预定。” 震天的、毫无顾忌的哄笑声,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广场。 比之前任何一次欢呼都要响亮。 都要畅快。 充满了快意和嘲讽。 几个拿着DV的拍客激动得镜头乱晃,努力捕捉宋天阳那片光亮的头顶和地上那沾着痰迹的假发片。 可以预见,这些画面将以惊人的速度出现在优酷、土豆和各大论坛上,标题很可能是: 《镇长现场表演“秃”然支援?》 《东黄水奇观:镇长的假发与浓痰齐飞!》 《义诊现场年度最佳名场面!》 《宋镇长:我秃了,也‘强’了?》 宋天阳僵在原地,背对着所有人,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一张脸由白转红,由红转紫,再由紫转黑。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数百道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聚焦在他那暴露无遗的头顶上。 那震耳欲聋的哄笑声,像无数把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耳朵,刺穿他的心脏。 前所未有的巨大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当场晕厥。 他不敢回头,更不敢弯腰去捡地上那块沾着污秽的假发片。 打完电话的联络员小王,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根本不敢上前。 宋天阳最终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深深地低着头, 用那只肥厚的手掌徒劳地捂住那片发亮的头顶,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示众的小丑, 在身后滔天的、毫不留情的哄笑声中, 他迈着僵硬而踉跄的步伐,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也似的钻进了那辆黑色的桑塔纳。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让他颜面尽失的世界, 却隔绝不了网络上即将掀起的、关于“地中海支援”的滔天巨浪,以及无数张他秃顶的截图表情包。 第三十四章,被破坏的中药库房 喧嚣的广场,终于随着夕阳西沉而渐渐平息。 最后一抹金色的余晖,涂抹在帐篷顶和疲惫的人群身上,留下长长的影子。 陈铭送走最后几位外地赶来的病人,回到帐篷里。 空气中还残留着艾灸的余味、煎煮汤药的苦涩气息,以及汗水和尘土的味道。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散落在桌上的银针,一根根用酒精棉球仔细擦拭,再小心地归拢到黄铜针匣里。 他的动作沉稳,带着一种近乎禅定的专注,仿佛白天的惊天动地和滔天巨浪,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师傅,师傅!快看,快看啊!” 林小满像只欢快的小鹿,举着她的笔记本电脑,连蹦带跳地冲进帐篷。 她的脸上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兴奋红晕,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跑到跟前,她把屏幕转向陈铭。 屏幕上,是她的新浪微博主页和优酷空间后台。 微博粉丝数量那一栏,赫然显示着一个让普通小镇女孩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52,831。 而优酷空间的视频播放总量,更是达到了惊人的128,767次。 而且,这两个数字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跳动增长。 “师傅,微博粉丝破五万,优酷播放量快十三万了!” 林小满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带着点颤抖, “这才两天啊!还有网易博客的访问量也爆炸了,好多好多留言,问您的事,问义诊的事,还有……还有好多学医的想拜师,邮箱都快塞爆了。” 她雀跃着,仿佛捧着的不是电脑,而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 陈铭看着屏幕上那串不断跳动的数字,又看了看徒弟那张因激动而闪闪发光的小脸,嘴角终于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眼神里带着一丝难得一见的欣慰。 穿越而来,自己在东黄水镇的中医改革刚一展开,就被徒弟林小满的不经意间,触到了正确的方向。 网络的力量,这柄双刃剑,如今看来,锋芒倒是出乎意料地锐利。 他正要开口表扬林小满,突然, “啊——!!” 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尖叫,猛地从帐篷后方、紧邻着医院主体建筑的小药房方向传来。 那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瞬间刺破了帐篷里短暂的温馨宁静。 陈铭和林小满的脸色同时一变。 两人快速对视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朝药房的方向冲去。 帐篷里,几个还没离开的医护人员和做义工的群众也闻声跟了过去。 小药房是储存整个医院常用药材之地。 门虚掩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败霉味混合着浓重的水腥气,扑面而来。 冲在最前面的林小满,被这气味呛得一阵剧烈咳嗽。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药房的地面上,一片狼藉。 库房深处,更加触目惊心。 一排排原本码放整齐的药材麻袋和纸箱,此刻被浸泡在深及小腿的污水中。 污水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混杂着泥土、腐烂有机物和化学物质的灰黑色,表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五彩斑斓的油膜。 浓烈到刺鼻的霉烂气味几乎凝成实质,狠狠撞击着人的嗅觉神经。 几个护士忍着强烈的恶心,忙用铁钩和木棍,将一些尚未完全沉底的药材包打捞上来。 每捞起一袋,都伴随着哗啦的水声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当归……全完了!” 负责药库管理的老赵带着哭腔,用钩子扯开一个编织袋的口子。 只见里面原本应该呈现棕褐色、带有浓郁香气的当归切片,颜色变成了一种诡异的灰黑。 切片之间粘连着墨绿色的、绒毛状物,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看得人头皮发麻。 “黄芪也全毁了!”另一个护士撬开一个硬纸板箱。 箱子里成捆的黄芪,原本应该是淡黄色的根茎,此刻被污水浸泡得发胀发黑,手指轻轻一碰,一块黄芪就软塌塌地碎裂开来,流出黑褐色的汁液。 “党参……白芷……防风……全都没了……” 绝望的声音在充斥着恶臭的库房里回荡。 这些都是陈铭精心挑选、用于大规模义诊和后续中医治疗推广的核心药材,价值不菲。 此刻,它们却被灌入了废水,彻底报废。 那浓烈的腐败气息,不仅仅是药材的死亡,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指向陈铭和整个中医改革试点的巨大陷阱。 一旦这些污染变质的药材在不知情下被用于治疗,后果不堪设想! 轻则无效,重则中毒,足以引爆一场毁灭性的医疗事故风暴。 而这风暴的矛头,将精准地刺向陈铭的心脏。 陈铭的目光从那些腐败的药材上移开,如鹰隼般锐利地锁定了墙角那个焦黑扭曲的电闸箱。 铁皮箱门被暴力撬开,耷拉在一边,露出里面如同被地狱之火舔舐过的惨状。 几根粗壮的主线电缆被齐刷刷地剪断,断口处参差不齐,裸露的铜丝像狰狞的獠牙。 绝缘胶皮被高温熔化成粘稠的、焦黑的糊状物,滴落在箱体底部,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塑料味。 空气开关和保险丝座被烧得面目全非,焦黑的塑料外壳扭曲变形,金属部件熔化粘连在一起。 箱体内部的铁板被熏得漆黑一片,靠近还能感受到一丝未散尽的余温。 这绝不是意外短路或老化。 这是赤裸裸的、蓄意的破坏! 手法粗暴而直接,目的明确——瘫痪药房的电力,制造混乱,并掩盖某些更深的痕迹。 破坏者显然熟悉药房结构,下手快准狠。 陈铭蹲下身,冰冷的视线如同探照灯般扫过电闸箱周围污浊的地面和墙壁。 污水和散落的杂物掩盖了大部分痕迹。 突然,他的目光在电闸箱下方、靠近地面的一处污水边缘凝固了。 那里,一根从墙上脱落的、约莫五厘米长的细铁丝,一端还带着锈迹,静静地躺在污水中。 铁丝的另一端,似乎勾着一点极其细微的、深蓝色的纤维丝。 陈铭伸出手指,小心地将那点纤维丝从铁丝上取下。 纤维很短,很细,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标准的、制式服装的深蓝色。 他捻了捻指尖的纤维,感受着那熟悉的质地,眼神锐利如刀。 他抬头,目光扫过药房墙壁高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原本应该有个老旧的监控探头,但现在,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被暴力拧断的支架底座。 一旁的林小满,也发现了不属于药房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将一张残破的纸片,收进一个干净的塑封袋里。 陈铭起身,走到她身边,接过塑封袋,就着窗外最后一点微弱的天光仔细审视。 纸片是从一张较大表格的下半部分撕扯下来的,纸质泛黄发脆,边缘被污水泡得发软起毛。 表格的抬头部分缺失,但隐约可见“XX设备/物资”的印刷字样残留。 表格主体是模糊的格子线,一些手写的字迹被水模糊,难以辨认具体内容。 最清晰、也最刺眼的是表格最下方的“申请人签字”栏。 第三十五章,清算开始了 陈铭看见的,是三个潦草但熟悉的字迹——“李建齐”。 虽然也被污水浸染得有些模糊,但笔画间的连笔习惯和个人风格却暴露无遗。 更重要的是,在表格类型的位置,残留着几个虽然模糊但关键无比的印刷体字迹: “……报废申请单” 日期栏的位置破损严重,只能勉强看出是“20XX年X月”,后面的数字完全看不清。 这张纸片本身出现在这里就极其诡异。 它显然不属于这次被破坏的药材或设备,更像是在破坏者仓皇逃离或翻找东西时,无意中从某个陈年档案或隐秘角落被带出、遗落,又被污水泡了出来。 陈铭的指尖轻轻拂过塑封袋上“李建齐”的签名,眼神幽深如古井。 他脑海中瞬间指向一个他早已有所怀疑、却一直苦于没有直接证据的方向。 这张纸片,就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意外地插进了一扇尘封已久的、布满蛛网的门锁。 药房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恶臭、狼藉、还有那张残破纸片带来的寒意,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师……师傅,这……这怎么办?” 林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看着满库房的狼藉和报废的药材,心疼又恐惧, “义诊……义诊怎么办?这么多药材都没了……” 陈铭没有立刻回答。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焦黑的电闸箱和塑封袋里的纸片,然后转身,踩着污水,一步步走出了令人窒息的库房。 他出了药房,来到医院门前,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那方干净的手帕,再次取出一根银针。 他低着头,动作极其缓慢、极其细致地擦拭着那根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闪烁着森冷寒光的银针。 仿佛整个世界,只有这一根银针。 针尖锐利,能刺穿一切黑暗。 晚风吹来,带着夏夜的燥热,却吹不散空气中浓重的药味和残留的霉烂气息。 天空中的乌云更加厚重,如同巨大的铅块低垂,将最后一丝天光也彻底吞噬。 远处的天际,偶尔有惨白的闪电无声地撕裂厚重的云层,短暂地照亮大地,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闪电的冷光映亮了陈铭的半边侧脸。 他的表情平静得近乎冷酷,眼神深邃,仿佛倒映着云层中翻滚的雷霆。 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从他那微微抿紧的唇角,感受到那如同火山熔岩般在平静表面下汹涌奔腾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 他擦拭银针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和冰冷的美感。 那根小小的银针,在他手中,仿佛不再是救人的工具,而是即将出鞘饮血的利刃。 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打磨它的锋芒,确认它的精准。 当最后一点微尘被手帕拂去,银针在指间闪烁着一点纯粹的、冰冷的寒芒时, 陈铭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那黑云压城、电闪雷鸣的夜空深处。 他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却又带着洞悉一切与掌控全局的嘲弄弧度。 低沉而清晰的声音,穿透了压抑的啜泣和远处隐隐的雷声,如同淬了冰的钉子,稳稳地钉入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来吧,既然开始了,那就别怂。” “闹得越欢,” “下场越惨。” “正好——” 他指尖的银针在闪电映照下,骤然爆出一缕刺目的寒光! “让大家看看,什么是螳臂当车的下场。” 话音落下的瞬间! “咔嚓——!!!” 一道惨白刺目的巨大闪电,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狠狠劈开了东黄水镇上空浓墨般的黑暗。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大地都撕裂开来的炸雷轰鸣。 狂风骤起,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发出凄厉的呜咽。 酝酿已久的暴风雨,终于在这一刻,轰然降临。 豆大的、冰冷的雨点,如同密集的弹幕,噼里啪啦地狠狠砸落下来,砸在屋顶,砸在帐篷,砸在医院门前的水泥地上,瞬间汇成浑浊的水流。 雨水冲刷着白天的喧嚣、尘土、汗水,也试图冲刷着这小镇夜幕下刚刚暴露出的肮脏与罪恶。 陈铭站在医院门口屋檐下,身影在狂暴的闪电和倾盆大雨中显得格外挺拔而孤峭。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白大褂的肩头,他却浑然未觉。 他的目光穿透雨幕,锐利如刀,仿佛已经锁定了黑暗中每一个在雷声里瑟瑟发抖的魑魅魍魉。 他回过头来,对离他不远的林小满: “小满。”他的声音再次恢复成平静无波。 “师傅!”林小满立刻挺直腰板,小脸上还带着疲惫,但眼神异常坚定。 “打电话给镇派出所,报案。药房遭人为破坏,现场有重大线索,请求立案侦查。” 陈铭的指令清晰直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王所,破坏者手法粗暴,目标明确,很可能有内部人员提供便利。我们全力配合调查。” “是,师傅!”林小满立刻掏出手机,快步走到一边,拨通号码,声音清脆地转述着陈铭的话。 陈铭的目光转向门厅里脸色灰败、惊魂未定的药房主任老赵。 老赵看着被污水泡坏、爬满霉菌的名贵药材,心疼得直哆嗦。 “老赵。”陈铭的声音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 “陈……陈院长!”老赵猛地回神。 “哭丧着脸没用。”陈铭语气沉稳,“张书记特批的五十万专款,加上这两天义诊的收入,账上能动用的资金有多少?” 老赵飞快地心算了一下:“大概…大概能有六十八万左右。” “好!” 陈铭斩钉截铁,“立刻联系县药材公司,不,直接联系市里最大的药材供应商。当归、黄芪、党参、防风、白芷……所有被损毁的药材,按照最高品质、三倍的量,紧急采购!” “告诉他们,现金结算,必须连夜发货,价格不是问题,但药材质量敢掺半点假,我陈铭第一个不答应。让他们负责人亲自给我回电话确认。” 三倍量! 现金结算! 老赵被陈铭这大手笔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但看到陈铭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所有疑虑瞬间消散,只剩下被点燃的斗志: “明白,陈院长放心!我老赵豁出这张老脸,也把最好的药材给您抢回来!” 他立刻掏出手机,手指都有些颤抖地开始翻找号码。 “等等……” 陈铭叫住他,“后勤那辆面包车,归你指挥。药材一旦发出,你亲自带车去市里接货,连夜运回,路上注意安全。” “是!” 老赵的声音洪亮了不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第三十六章,不值得大惊小怪 随后,陈铭的目光扫过周围忧心忡忡的医护人员: “其他人,赶快行动起来!把医院西侧那间堆放杂物的库房清空,打扫干净,消毒通风。那里就是我们的临时药材仓库。” “所有人,包括李院长、赵大夫、王主任,都去帮忙,务必在药材运回前,准备好地方。” 被点名的李建齐、赵大夫、王主任等人,脸色各异。 李建齐眼神玩味,显然对陈铭这种命令式的口吻极度不满,但又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违逆。 赵大夫推了推眼镜,心怀鬼胎般叹了口气,转身跟着去了。 王主任则是一脸不情愿,嘴里小声嘟囔着“瞎折腾”、“刚搬完广场又搬库房”,但在陈铭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注视下,终究还是挪动了脚步。 其他医护人员看到连李院长和几个刺头都被安排了,哪还敢有怨言,立刻行动起来。 医院里,瞬间充满了搬动杂物、清扫地面的嘈杂声,冲淡了药房破坏带来的压抑。 陈铭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站在忙碌的漩涡中心,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每一个指令都精准地落在关键节点,将混乱的局面迅速拉回正轨。 他脸上没有任何解决危机的得意,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沉稳。 破坏药房这些小手段,在他看来,如同挡车的螳臂,连让他皱眉的资格都没有。 揪出真凶?只是顺藤摸瓜。 解决麻烦?水到渠成罢了。 大惊小怪?那是无能者的专利。 刚安顿好这一切,他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李文韬”三个字。 陈铭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接通电话,语气平和: “文韬兄,有啥指示?” 自那天周省长家宴回来的车上约定后,两人就开始以兄弟相称。 陈铭乐得收了周省长的大秘做“哥哥”,有他的存在,自己“由医入仕,以仕助医”的蓝图,就多了几分保障。 “哈哈哈,陈铭老弟,我没打扰你吧?” 李文韬爽朗的笑声传来,带着由衷的喜悦。 “说哪里话,文韬兄,随时听候指令。”陈铭也是相当客气。 李文韬放大了声量:“恭喜啊!我的陈院长。网上的盛况我看到了,简直是铺天盖地。” “省台王记者的专题报道我也看了剪辑版,拍得太好了!” “周省长刚才看了新闻,特意表扬了一句,‘这个东黄水镇的小陈,有点意思!’你这次可真是为正阳县,为咱们省的中医争了大光啊!” “文韬兄,过奖过奖!” 陈铭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淡然,“职责所在,尽力而为罢了。” “谦虚,太谦虚了!” 李文韬笑道,“怎么样,现在这么大的声势,有什么困难没有?人手够不够?资金有没有缺口?周省长很关心你这边的情况,特意让我问问。需要省里协调什么,你尽管开口!” 这是来自省长级别的直接关怀,分量之重,足以让任何地方官员受宠若惊。 然而,陈铭的回答却一如既往,让电话那头的李文韬再次感慨。 “困难?”陈铭轻轻笑了笑,那笑声里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从容, “多谢周省长和文韬兄关心。目前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没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答应周省长的任务,保质保量完成,交一份满意的答卷,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他绝口不提药房刚被蓄意破坏、药材损毁殆尽的糟心事,也完全不提可能存在的内部阻力。 在他眼里,这些不过是前进路上微不足道的尘埃,挥挥手就能拂去,根本不值得拿到省长面前去诉苦。 遇到点问题就大惊小怪、哭天抢地? 那绝不是他陈铭两世为人的风格。 揪出几只躲在暗处的老鼠,解决几个跳梁小丑,对他而言,简直如同闲庭信步,与“玩”无异。 陈铭话锋一转,主动问道: “文韬兄打电话来,想必是周夫人又该更换调理方子了?尤其是雨馨小姐的身体,是周省长和夫人的心头大事。需要我这边做些什么吗?” 他心思之缜密,对周家情况的了解之深,再次让李文韬暗暗佩服。 “哈哈哈!”李文韬的笑声更加畅快,带着一丝被看穿的无奈和赞赏, “我的陈大院长啊,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双眼睛。不愧是‘神医’!” “没错,三天已过,夫人感觉身体舒泰了许多,想请你再给把把脉,微调一下方子。” “正好,明天是周末,雨馨小姐也在家。夫人这次可是下了大力气,终于说服了她,同意让你给她瞧瞧了!” 提到说服周雨馨,李文韬的语气都透着一种“完成艰巨任务”的轻松感。 “好,没问题。”陈铭爽快应下,“明天义诊结束后,我让司机……” “哎,别麻烦!” 李文韬立刻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亲近, “夫人特意交代了!这次不用你来回奔波!她带着雨馨小姐,亲自去你们东黄水镇。” “一来是看看你搞的这个‘中医改革试点’到底有多热火朝天,二来嘛,也是让雨馨小姐换个环境,散散心,省得她老在家里闷着别扭。夫人说,就当是……微服私访了!” 陈铭心中了然。 这必然是周夫人的体贴,也是想借机让女儿看看他工作的真实场景,或许能改变一些偏见。 他顺势道:“夫人考虑得真是周到。这样也好,省得我两头跑。文韬兄安排得妥帖。” “哪里哪里,都是夫人的意思。” 李文韬笑着纠正,“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上午,夫人和雨馨小姐大概十点左右到你们镇上?” “好。我在义诊现场恭候夫人和小姐。”陈铭确认道。 次日上午,九点五十分。 东黄水镇中心广场。 昨日的喧嚣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如同滚雪球般愈演愈烈。 五省车牌的大巴又多了两辆,自驾车更是将广场周边的道路塞得水泄不通,交警不得不临时进行交通管制。 蓝色的帐篷群在巨大的压力下顽强支撑,数量比昨天又增加了几个,但依旧被汹涌的人潮围得如同怒海中的孤岛。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汗味、尘土味、煎饼果子的焦香,以及无处不在的、带着苦涩生命力的浓郁药香。 各种方言的呼喊声、寻找亲人的哭叫声、维持秩序民警嘶哑的吆喝声、记者现场报道的嘈杂声、孩子此起彼伏的哭闹声…… 混合成一股庞大、混乱、焦灼却又充满生机的声浪,冲击着每一个初来者的耳膜和心灵。 一辆低调却难掩质感的黑色奥迪A6L,艰难地穿过外围的车流和人墙,在距离广场核心区域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第三十七章,矜持的周家大小姐 奥迪车门打开,周夫人在李文韬的陪同下先下了车。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香云纱旗袍,外搭米白色开衫,气质温婉雍容。 她看着眼前这如同“春运”现场般的景象,保养得宜的脸上也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撼。 “天呐……这……这么多人?” 周夫人下意识地掩口轻呼, 她虽然知道陈铭这边很“火”,但亲眼所见带来的冲击力远超想象。 随后,副驾驶的车门被有些不耐烦地推开, 周雨馨走了下来。 她今天显然是刻意打扮过,却带着一种“我才不想来”的别扭感。 一身当季最新款的香奈儿小洋装,精致的妆容,海藻般的微卷长发披散肩头,脚上是镶着水钻的细高跟鞋, 整个人如同一个误入嘈杂农贸市场的精致洋娃娃,与周围灰扑扑的环境,和汗流浃背的人群格格不入。 她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漂亮的杏眼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嫌弃、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 网上那些视频和评论她看过,甚至偷偷在优酷上把瘫痪老人抬腿的视频反复看了好几遍,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但隔着屏幕的震撼,远不及此刻身临其境的万分之一! 这人山人海…… 这震耳欲聋的喧嚣…… 这空气中复杂到令人窒息的味道…… 还有那些望向广场中心帐篷时,无数双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近乎狂热的希冀与虔诚…… 这一切,都狠狠冲击着她固有的认知。 那个被她贴上“巴结父亲”、“沽名钓誉”标签的年轻医生,他到底做了什么? 能让这么多人,像朝圣一样涌向这个偏僻小镇? “妈,这地方……脏死了,也吵死了,我们回去吧!” 周雨馨心里波澜壮阔,嘴上却是忍不住抱怨, 她下意识地用手帕掩住口鼻,高跟鞋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尘土和可疑的水渍,仿佛踩在泥地里会脏了她昂贵的鞋底。 “馨馨……”周夫人不赞同地看了女儿一眼,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来都来了,看看再说。陈医生就在里面,这么多人等着他看病,别任性。” 她挽住女儿微微抗拒的手臂,在李文韬和一名便装警卫的护卫下,努力向人群中心挤去。 越往里走,周雨馨内心的震动就越强烈。 她看到拄着拐杖、白发苍苍的老者被人搀扶着,眼神浑浊却充满期待; 看到抱着面色蜡黄孩子、满脸焦虑的母亲; 看到躺在简易担架上、气息微弱的病人…… 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都热切地投向同一个方向——广场中央那片被民警和志愿者用身体艰难隔离开的、最大的蓝色帐篷。 而此刻,在那顶最大的帐篷前方空地上,正在进行着另一场令人屏息的“战斗”。 此刻,陈铭并没有在帐篷内坐诊。 他站在临时搭建的一个半人高的木台上,如同一位临阵的将军。 他面前,黑压压地站着五六十号人。 他们穿着各异,有的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有的穿着沾着泥点的旧夹克,有的甚至穿着下地干活的胶鞋。 年龄跨度也很大,从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到头发花白的老者都有。 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脸上都带着紧张、兴奋和一种被选中的使命感。 这些人,是陈铭昨天紧急向张为民书记申请,由他下令,县卫生局紧急召集来的全县赤脚医生、村卫生所大夫,以及一些有家传功底的民间中医。 陈铭手中拿着一个简易的扩音喇叭,声音穿透嘈杂的背景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也传到了正努力挤近的周夫人和周雨馨这边: “……同志们,同僚们:情况大家都看到了,病人太多。光靠镇医院的医生,就是累死也看不完。” “现在,不是我,也不是张书记需要,而是中医需要我们,是这些远道而来、把信任交到我们手里的病人需要我们。” 他的声音不高亢,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强大的号召力。 “我知道,你们有的在村里行医几十年,经验丰富。有的年轻,有热情,肯学习。还有的,祖上可能就悬壶济世,手里有真本事。” 陈铭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台下每一张脸,精准地点评着: “张庄的张老蔫,你治小儿疳积和跌打损伤是一绝。你选三个人,负责儿科和骨伤初步筛查。” “李家沟的李大栓,你家的拔罐放血治风寒湿痹远近闻名。你挑两个人,负责痹症病人。” “小王,你们卫校毕业的,西医基础好,认药也快,你们跟着赵大夫,负责抓药、煎药和简单护理指导。” “刘婶子,你接生过多少孩子,十里八村谁不知道?你选上三个人,妇科的常见小毛病,就交给你了。” 他的语速极快,却条理分明,凭借着前主的记忆,对每个人的底细都了如指掌。 被他点到名字的人,先是错愕,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自豪。 那些没被点到名字的年轻人,则眼巴巴地望着他,充满了渴望。 “没有被分派具体任务的年轻人,” 陈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不要灰心,跟着我,看我怎么望闻问切。” “看我如何辨证施治,看我如何用一根针、一把草,解决病痛。” 陈铭一指广场上的人群:“这就是最好的课堂,最好的实践。记住,胆大,心细,不懂就问。” “人命关天,容不得半点马虎,但也不要畏首畏尾,中医的根,就在民间,就在实践!”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志愿者满头大汗地挤过来: “陈院长,陈院长,那边有个孩子,高烧惊厥,抽过去了。他娘快急疯了。” “位置?”陈铭立刻追问。 “东北角,第三个帐篷门口。” “好!”陈铭没有丝毫犹豫,目光瞬间锁定台下几个被他归为“胆大心细有潜力”的年轻面孔, “王强,李海,张秀芬,你们三个,跟我来,现场教学。” 说完,他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跳下木台,拨开人群就朝东北角冲去。 被他点名的三个年轻人愣了一下,随即满脸激动和紧张,撒腿就跟了上去。 第三十八章,惊呆了的省长千金 混乱的人流裹挟着周雨馨,让她像一片身不由己的落叶。 高跟鞋陷在雨后松软的泥地里,每一次拔起都伴随着身体的摇晃。 精心打理的卷发,早已被挤得凌乱不堪,几缕发丝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身上那件昂贵精致的香奈儿小洋装,不知何时蹭上了一道刺目的灰黄色污渍,混合着不知是谁的汗渍,散发着让她皱眉的气味。 她气得想尖叫,想呵斥这些粗鲁的人, 可目光触及母亲紧抿的嘴唇和那双锐利专注、仿佛能穿透一切喧嚣的眼睛时,所有的不满都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她只能强忍着不适和恼怒,被母亲半拉半拽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挤向东北角那片更加混乱的中心。 好不容易挤到第三个帐篷门口,眼前的景象,让周雨馨瞬间倒吸一口冷气,所有的抱怨和不适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像一只被电流击中的小鸟,在他母亲怀里剧烈地痉挛着。 小小的身体绷成一张反弓的弯弓,双眼可怕地上翻,只剩下浑浊的眼白,口角不断溢出混着血丝的白沫。 幼小的四肢,不受控制地猛烈抽动,每一次抽搐,都让那张原本应该粉嫩的小脸憋得发青发紫,如同缺氧的茄子。 年轻的母亲早已吓得哭失了声,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和剧烈抖动的肩膀,仿佛下一刻就要随着孩子一同崩溃。 周围的人惊恐地散开一小圈,却又忍不住伸长了脖子,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束手无策的恐慌,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而在风暴的中心,那个被母亲绝望哭喊包围的孩子身边,已经蹲下一个人——陈铭! 他像是这片混乱泥沼中唯一不动的礁石, 没有一丝慌乱,只有近乎冷酷的沉静, 他的眼睛,亮得让人心定,专注地锁在抽搐的孩子身上。 声音穿透了哭声和嘈杂,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瞬间抚平惊涛骇浪的力量: “别慌,大姐,先把孩子平放。头侧过来,清理口鼻的异物,防止呕吐物窒息。” “快!王强,我的针匣。” “李海,酒精棉球,快!” “张秀芬,掐人中,用点力,别停!” 一连串指令,如同连珠炮般发出,清晰准确。 他一边说,双手已如穿花蝴蝶般,飞快地解开孩子紧裹的衣领,露出纤细的脖颈和瘦弱的胸膛。 手指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稳定,在孩子滚烫的额头、急促跳动的颈动脉、起伏剧烈的胸口等几处关键穴位飞快按压探查。 他的神情专注到了极点, 仿佛将周遭的一切都屏蔽,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危在旦夕的小生命。 “高热惊厥,风火相煽,邪热内陷心包。” 他瞬间做出判断,斩钉截铁,就想法官落下了最终的裁决。 他接过那个叫王强的年轻人递来的古朴黄铜针匣, 手指捻起一根细如牛毛、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冷冽寒光的银针,在李海递过来的简易酒精灯跳跃的蓝色火焰上飞快地一燎。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和令人目眩的美感。 “看好了。” 他沉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围在身边、紧张得额头冒汗、手心湿滑的三个年轻“学徒”耳中, 也传入了周围所有屏息凝神的人们心里, “取穴:十宣,点刺放血。泄热开窍,引邪外出。” 话音未落,手腕已动。 快, 只是快! 快到只能捕捉到一片模糊的残影。 “嗤!嗤!嗤!嗤……” 针尖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带着破空般的细微锐响,精准无比地在孩子十个小小的手指尖——十宣穴上闪电般点刺而过。 动作之迅捷,仿佛同时有十根针在落下。 暗红色的血珠,如同被压抑的岩浆找到了突破口,瞬间从十个指尖沁出。 紧接着,他手指毫不停顿,捻起一根稍长的毫针: “大椎穴,浅刺泻热。” 针尖稳稳刺入孩子后颈那块凸起的、连接着中枢神经的骨骼下方——大椎穴。 针入分寸拿捏得妙到毫巅,轻轻捻转,泻火之针。 “合谷,太冲,四关穴。平肝熄风,调畅气机。” 又是几道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的寒光闪过。 针尖精准刺入孩子虎口、脚背等关键穴位。 说也神奇。 随着陈铭快如闪电的施针,孩子那如同狂风暴雨般剧烈的抽搐,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下来。 孩子绷紧如弓弦的身体渐渐松弛,青紫得吓人的小脸开始一点点褪去死气,透出微弱的血色。 急促得如同破风箱的喘息声,也慢慢变得平稳悠长。 虽然孩子还未完全清醒,依旧闭着眼睛,但那股笼罩在头顶、令人窒息的死亡阴影,已然被这数根银针强行驱散。 险情被牢牢控制。 “神了,真神了!我的儿啊……” 孩子的母亲看着怀中停止抽搐、呼吸渐稳的孩子,如同从地狱重回人间,巨大的狂喜冲垮了她紧绷的神经, 她“哇”的一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那是劫后余生的宣泄。 她挣扎着,就要抱着孩子给陈铭跪下磕头,被后者急忙拦住。 “陈院长,活菩萨!您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呐!” “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本事!阎王手里抢人!” “神医!神医啊!” 雷鸣般的掌声、发自肺腑的赞叹、夹杂着喜极而泣的哭声, 如同积蓄已久的洪水,轰然爆发,席卷了整个帐篷内外。 那三个跟着陈铭打下手的年轻人,王强、李海、张秀芬,更是激动得面红耳赤,看向陈铭背影的目光,充满了无与伦比的狂热崇拜。 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生死时速,比任何枯燥的医书和空洞的说教都要震撼百倍。 那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震撼教育。 陈铭却仿佛对身后的赞誉浪潮置若罔闻。 他迅速从旁边撕下一张处方笺,笔走龙蛇,写下几味药材和剂量: “李海,立刻按方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猛火急煎。速速送来,不得延误!” “张秀芬,物理降温继续!温水擦拭腋下、腹股沟。” “王强,严密观察孩子瞳孔反应、呼吸频率,有丝毫异常,立刻叫我。” 指令清晰,层次分明,每一个环节都精准对接,将后续的护理安排得滴水不漏。 直到这时,他才微微直起身,几不可察地吐出一口胸中浊气,紧绷的肩线略微放松。 他抬起头,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周围关切的人群。 那道目光,如同探照灯, 恰好穿透了攒动的人头,落在了站在不远处、同样一脸震撼、甚至忘了维持淑女仪态、微微张着嘴忘了掩口的周雨馨脸上。 还有,她身旁,那位始终保持着优雅仪态、此刻却难掩眼中浓浓欣慰与赞赏的周夫人。 第三十九章,微妙的三角气场 周雨馨此刻的心情,如同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万花筒,五光十色,天旋地转,复杂难言到了极点! 她,亲眼目睹这惊心动魄、与死神赛跑的全过程, 亲眼看着陈铭在生死一线间展现出的那种绝对的掌控力、 渊博到令人敬畏的学识、 神乎其技到近乎魔幻的针法、 以及那份对脆弱生命最深沉、最滚烫的敬畏与担当…… 她之前所有根深蒂固的不屑——“不过是巴结父亲的投机者”; 所有傲慢的偏见——“小地方能有什么真才实学”; 所有抵触的情绪——“装模作样徒有虚名”…… 在这一连串如同雷霆般震撼心灵的画面冲击下,如同沙堡遭遇海啸,被冲得七零八落,轰然倒塌。 烟尘散去,废墟之上,矗立起一个崭新的、无比高大的身影! 他穿着沾了泥土和汗渍的白大褂,站在混乱、喧嚣、充满汗臭和药味的中心,却像一颗定盘的星辰。 混乱因他而变得有序,绝望因他而诞生希望! 他指挥若定,言语简洁却力重千钧,将几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土气的年轻“学徒”,瞬间凝聚成一股高效运转、令行禁止的力量! 他面对垂危的小生命,冷静得令人惊叹,出手却快如雷霆闪电,在那份近乎冷酷的精准之下,跳动着的是一颗比太阳还要滚烫的仁心! 这种震撼,是颠覆性的,直击灵魂最深处。 这让她感到一阵阵眩晕和无所适从。 她看到陈铭的目光,透过人群的缝隙,平静地扫了过来。 那眼神深邃如古井,平静无波。 没有因为她显赫的身份而流露出丝毫刻意的讨好与谄媚,也没有因为之前的冲突和她的冷嘲热讽而带有半分怨怼与不满。 只有一种医生看到“患者家属”时,最本真的温和、专注与询问——你们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陈铭起身,抬头,喘了一口气,习惯性地扫视全场。 目光与周雨馨不期而遇。 不是陈铭刻意寻找,虽然是事先约好的,时间点也差不多了。 实在是周夫人和周雨馨的气质,与周遭的人大不一样。 那种雍容华贵和决然的气质,明显的木秀于林。 再加上,旁边熟悉的李文韬,顿时吸引住了陈铭的目光。 他先是和李文韬行了一个注目礼,表示我看见你们了。 随后,对着周夫人和周雨馨微微颔首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毕竟身边还被一众患者围着,撇下这些人,专为两人而来,显得太不合时宜。 随即,陈铭立刻投向了下一个正被家属搀扶着、痛苦呻吟着等待他的病人。 仿佛那位省长千金,与这广场上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普通病患,在他眼中并无本质区别。 周雨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又酸,又涨,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和……一种陌生的、让她心尖微微发颤的悸动? 她下意识地、近乎狼狈地挪开紧盯着陈铭的视线。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 这感觉……太陌生了! 她从未想过,也绝不相信! 在这个充斥着汗味、泥土味、草药味和病痛呻吟的混乱广场上; 在这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白大褂、满手可能还沾着孩子指尖血污的年轻医生身上; 她周雨馨,堂堂省长千金,见惯了衣香鬓影、习惯了众星捧月, 此刻,竟然感受到了一种…… 一种比她在任何顶级宴会、沙龙上遇到的所谓青年才俊、精英翘楚身上,都要强烈百倍、纯粹百倍的……魅力? 一种源自强大实力、极致专注、深沉担当而自然散发的,近乎致命的吸引力? 就在这时, 一个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紧绷的声音,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周雨馨混乱的思绪: “周夫人,雨馨小姐,你们来啦!” 林小满像只灵活的小鹿,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脸上挂着热情洋溢、无懈可击的职业笑容,脚步轻快地迎了上来。 然而,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却像护崽的小母鸡般,带着一种天然的、毫不掩饰的警惕,飞快地在周雨馨脸上扫过。 更巧妙的是,她看似无意地挪动脚步,身形微微一侧,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周雨馨与陈铭之间那原本可能交汇的视线路径上, 形成了一道小小的、却立场鲜明的“人墙”。 接待省长夫人和千金,是今早陈铭郑重交给她的任务。 林小满事前听陈铭简单描述过这两位贵客的特征, 此刻又见李文韬处长和一个身形挺拔、眼神锐利如鹰隼、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年轻人,寸步不离、神情严肃地陪在两位女士身边。 聪明的她,瞬间就从这气场强大、护卫森严的组合中,准确判断出了来人的身份。 “夫人,雨馨小姐,一路辛苦了!我叫林小满,是陈院长的徒弟。师傅他……他这边正处理一个急症,马上就好!” 林小满笑容甜美,声音清脆,对着周夫人微微躬身行礼,姿态恭敬有礼,尽显陈铭身边“大弟子”的风范。 然而,当她转向周雨馨时,那笑容虽然依旧灿烂,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丝审视和隐隐的……较劲? 她故意将“师傅”两个字叫得格外清脆亲昵。 周夫人何等人物,自然将林小满那点小心思和女儿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红晕、眼中残留的震撼与慌乱尽收眼底。 她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温和地笑着点头: “辛苦你了,小满姑娘。陈院长医者仁心,救死扶伤要紧,我们不急。” 她顺势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带着安抚的意味。 周雨馨被母亲一拍,才勉强从混乱的心绪中回过神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甜美、眼神却带着小刺、明显对自己存在“领地意识”的乡下丫头, 再想到刚才陈铭那完全无视自己魅力的平静眼神…… 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不甘、不服气、甚至有点恼羞成怒的情绪,猛地窜了上来! 她周雨馨什么时候被人这样“防备”和“忽视”过? 尤其还是被一个她之前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的“小护士”! 陈铭……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能如此骄傲? 又凭什么让这个黄毛丫头像护着宝贝一样护着? 一种复杂难言、以争强好胜为主、夹杂着几分被冒犯的戏谑、甚至隐隐有种“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的冲动,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她稀里糊涂地,就在这混乱的广场上,被卷入了一种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围绕着那个白大褂男人的微妙“三角”气场之中。 她挺直了背脊,下巴微抬,努力想找回那份属于省长千金的矜持与骄傲, 看向林小满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天之骄女”的俯视与挑战。 第四十章,这个男人真的很不一样 “师傅!这边!” 林小满见陈铭终于暂时脱开身,连忙挥手招呼,声音带着刻意的亲昵, 同时侧身让开道路,却依旧巧妙地保持着将周雨馨与陈铭隔开半个身位的姿态。 陈铭快步走来,额角还带着忙碌的薄汗,气息微促,但眼神依旧清亮。 他对着周夫人和周雨馨歉意地点点头: “夫人,雨馨小姐,很抱歉久等了!这边太乱,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转身命令林小满:“小满,带夫人和雨馨小姐去3号备用诊室,那里安静些。” “好嘞,师傅!” 林小满脆生生应道,立刻殷勤地引路, “夫人,雨馨小姐,这边请。” 她故意走在周夫人身边,将周雨馨“自然”地挤到了后面一点的位置。 李文韬和警卫员小吴立刻如同最忠实的影子,紧随其后。 李文韬的目光飞快地在四周扫视,评估着环境安全性; 小吴则像一台精密的人形扫描仪,眼神锐利地过滤着每一个靠近的人,身体微微绷紧,处于随时可以爆发的警戒状态。 通往3号备用诊室的路并不远,却要穿过一片更加忙碌的区域。 不断有医护人员小跑着经过,手里拿着药包、器械,或是搀扶着病人。 “陈院长,3床病人体温又升了。” “陈院长,刚送来的那个腹痛病人,怀疑是急性阑尾炎,您看看?” “陈院长,省台王记者来了,她问您大概什么时候能接受采访?” …… 各种请示和情况汇报如同潮水般涌向陈铭。 他脚步不停,一边快速向3号诊室走去,一边简洁有力地发出指令: “物理降温加冰敷,密切观察,半小时后复测体温。” “立刻安排腹部触诊,查麦氏点压痛反跳痛,准备转诊县医院绿色通道。” “告诉王记者,我这边处理完两位贵客,大概半小时后可以给她十五分钟时间。”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掌控感,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明确,如同将军在纷乱的战场上精准调度。 他处理这些繁杂事务时展现出的高效、冷静和权威,与刚才抢救孩子时的雷霆手段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充满了力量感。 这份在混乱中游刃有余的从容,再次深深印入周雨馨的眼底。 终于来到相对安静的3号备用诊室。 这只是一个稍大的帐篷隔间,摆放着简单的桌椅和一张检查床,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艾草的混合气味。 “夫人,雨馨小姐,请坐。” 陈铭示意道,自己则走到一旁的水盆边快速洗手。 水流哗哗,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仔细搓洗着,仿佛要洗去刚才沾染的一切污渍与紧张。 林小满麻利地搬来两张凳子,特意将一张看起来最结实、最干净的放在了周夫人身后: “夫人您坐这儿。” 而给周雨馨的,则是一张看起来略显简陋、矮了一截的小方凳。 她的小动作带着点孩子气的挑衅意味。 周雨馨看着那张小方凳,再看看母亲舒适的位置,和林小满那看似无辜实则得意的眼神,心头那股无名火“噌”地又冒了起来。 她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姿态略显僵硬地坐下了, 但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紧抿的嘴角,泄露了她的不悦。 李文韬和小吴则如同门神般,一左一右守在了诊室入口的帘子旁。 李文韬压低声音对小吴道:“注意警戒,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 小吴无声地点点头,锐利的目光透过帘子的缝隙,警惕地扫视着外面。 诊室内,气氛微妙。 陈铭擦干手,转过身,目光平和地看向周夫人和周雨馨,准备开始诊脉。 林小满则像只警惕的小兽,站在陈铭侧后方不远的位置,眼神在师傅和周雨馨之间来回逡巡,小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周雨馨感受到陈铭的目光即将落在自己手腕上,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方才被救孩子场面激起的震撼、 被林小满激起的恼意、 以及那份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悸动,混杂在一起, 让她下意识地将手腕往袖子里缩了缩,脸颊又不争气地微微发热。 帐篷外,是医护人员匆忙的脚步声、病人的呻吟、家属的询问,交织成一片忙碌的背景音。 帐篷内,却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带着几分紧张、几分暧昧、几分较劲的安静。 只有消毒水的气味,和一种名为“吸引力”的暗流,在无声地涌动。 陈铭的目光落在周雨馨下意识缩回的手腕上,又掠过她微微泛红、强自镇定的脸颊。 他心念微转,脸上依旧是那副沉稳温和的神情,并未点破她的局促,而是顺势在周夫人面前的桌子旁坐定,温声道: “夫人,让您久等了,我先给您把把脉,看看上次施针后的恢复情况。” 周夫人含笑点头,优雅地将手腕放在桌上铺好的干净棉垫上: “有劳陈院长了。” 陈铭三指搭脉,凝神静气。 诊室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他沉稳的呼吸声和周夫人腕间脉搏细微的跳动。 林小满站在陈铭侧后方,像只竖起耳朵的小兽,眼神在师傅专注的侧脸和周雨馨身上来回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 周雨馨则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放在膝上的手却不自觉地揪紧了裙摆,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陈铭搭在母亲腕间那修长、稳定、仿佛蕴含着力量的手指上。 刚才他救孩子时,这双手快如闪电; 此刻诊脉,却又沉稳如山。 强烈的反差感让她心跳再次失序。 片刻,陈铭收回手,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 “夫人脉象沉稳有力,较之当日平稳了许多。邪热已去大半,肝气也舒畅了不少。看来上次的针药配合,效果显著。” 他转向林小满,“小满,取针来。我再为夫人行一次针,巩固一下,疏通气机。” “是,师傅!” 林小满立刻应声,动作麻利地从随身携带的针包里取出银针,仔细用酒精棉球消毒,双手捧着递到陈铭面前,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带着对师傅医术的绝对信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看,只有我能给师傅打下手。 陈铭接过针,手法娴熟地在周夫人头部、颈肩以及手腕几处穴位快速刺入、捻转。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美感,银针在他指尖仿佛有了生命。 周夫人闭目感受着针下传来的温热与酸胀感,神情放松而安然。 周雨馨看着母亲舒适的样子,再看着陈铭那专注而沉稳的侧影,心中的震撼再次翻涌。 这个男人,真的……很不一样。 第四十一章,备用诊室里的微妙 行针完毕,陈铭再次开方,在原有药方上略作增减: “夫人,按此方再服三剂,一日一剂,饭后温服。平日饮食宜清淡,忌恼怒忧思,保持心情舒畅即可。” “多谢陈院长费心。”周夫人接过药方,礼貌地致谢。 陈铭的目光这才转向周雨馨,平静而温和,带着一种医生特有的、令人安心的专注: “雨馨小姐,该你了。请坐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脉象。” 他指了指桌前的另一张凳子。 周雨馨的心,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漏跳了半拍。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努力维持着平日里的矜持,起身走到桌前坐下,动作尽量从容地将手腕放到棉垫上。 然而,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而且,她能感觉到林小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本能的审视,像小动物护食般警惕。 而陈铭的目光,虽平和深邃,却让她莫名觉得无所遁形。 当陈铭那带着薄茧、温热而稳定的三指,轻轻搭上她纤细的手腕时,周雨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一股奇异的暖流,仿佛从接触点蔓延开,瞬间扰乱了她的呼吸。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脉搏在对方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指尖下骤然加速,“咚咚咚”地撞击着,完全不受控制。 脸颊更是“腾”地一下,火烧火燎般滚烫起来。 自小生活在权贵家庭,周雨馨一直被小心呵护,异性间的肌肤相触,除了小时候的父亲,她还很少有过。 像陈铭这样近距离,且坦然让他触碰,周雨馨这是第一次。 陈铭感觉到了脉象的异常,抬眼看了她一下。 那眼神,是纯粹的医者观察,平静无波。 可周雨馨,却觉得被他看穿了,包括心底那点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窘迫得只想缩回手,避开这令人心慌的接触。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只觉得耳朵根都在发烫。 帐篷入口处,警卫员小吴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他显然觉出大小姐有些异样,但也只是注意了一下而已。 省长大秘李文韬,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了一般。 来之前,周副省长特别叮嘱,要让被自己宠坏的爱女,多尊重一些陈铭,毕竟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诊室内,陷入到一种更加微妙的安静,只有周雨馨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林小满站在陈铭身后,看着周雨馨那绯红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里莫名地像被小爪子挠了一下,有点小酸,有点小闷。 她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角,暗暗腹诽: 不就是给你把个脉嘛……至于……脸红成这样? 这次,陈铭诊脉的时间似乎更长。 他凝神细察,神情专注,眉宇间是医者特有的沉静与智慧。 终于,他缓缓收回手。 “雨馨小姐,”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却带着好听的、磁性的温和腔调, “你脉象弦细略数,左关尤甚。看来最近思虑过重,肝气郁结,心火也有些偏旺。除了月事疼痛外,还伴有胸闷胁胀、烦躁易怒、入睡困难、甚至偶尔会有偏头痛的情况?” 周雨馨愕然抬头,看向陈铭那双仿佛能洞察秋毫的眼睛,心中惊呼: 简直特喵的神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自己最近因为学业和某些难以言喻的烦闷,确实常常觉得胸口憋闷,看什么都不顺眼,晚上辗转反侧,前天还莫名对保姆发了脾气,昨天更是头疼了许久。 这个陈铭……仅仅通过把脉就都说中了? 这份精准,让她心头那点窘迫,瞬间被一种混合着震惊与好奇的情绪取代,看陈铭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别样的内容。 陈铭眼波微动,随后了然地点点头,拿起笔,一边写方子一边继续道: “问题不大,体内肌瘤导致,可汤药溶出。我给你开个疏肝解郁、软坚散结的方子。” 他笔下如飞,字迹遒劲有力,“丹皮、栀子、柴胡、白芍、当归、丹参、川芎、合欢皮……” 药名从他口中报出,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 字体,似乎与父亲有几分相似。 周雨馨出神之际,药方已写好。 陈铭将方子递给她,唇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带着点了然和善意的弧度,语气轻松了几分: “按时煎服,一日两次。这次……” 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与周雨馨短暂对视了一下,带着一种上者看穿下者把戏的调侃, “可别再随手‘处理’了。良药虽苦,但利于心肝。” 轰——! 周雨馨的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 他……他果然知道,知道上次她背着他把药方扔了的事!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混合着被当众“点破”的尴尬,让她几乎想立刻遁走。 这个可恶的……家伙! 她一把夺过药方,指尖用力,低着头,声音闷闷地挤出几个字: “……知道了!” 那语调里,竟带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被戳破心事的委屈。 林小满在旁边看得差点憋不住笑,赶紧低头掩饰。 心里的小人儿却忍不住雀跃: 让你上次不识好歹,师傅心里明镜儿似的呢。活该! 她看向陈铭的眼神,崇拜得几乎要溢出来——师傅真是太厉害了,不动声色就化解了大小姐的傲娇。 周夫人看着女儿羞愧交加的模样,再看看陈铭那副云淡风轻、仿佛只是陈述医嘱的样子,眼中笑意更深。 这个陈铭,年纪不大,待人处事却有种洞若观火的沉稳,不简单。 诊室内的气氛,因为陈铭这句点到为止的调侃,变得更加微妙。 周雨馨羞恼中带着一丝心弦被拨动的异样,林小满暗自得意又有点莫名的危机感,周夫人看戏, 而陈铭,则置身事外,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就在这份微妙的安静即将发酵之时—— “报告!” 守在门帘处的警卫员小吴突然低喝一声,身体瞬间绷紧,锐利的目光穿透帘子缝隙,带着极强的警惕性看向外面。 没等陈铭起身询问,门帘“唰啦”一声,被人从外面猛地掀开。 第四十二章,有点超出预期了 门帘开处,一道高挑、干练、带着风尘仆仆却又气场十足的倩影,举着带有省台台标防风罩的话筒,如同自带聚光灯般闯了进来。 正是省电视台首席记者,王思琪。 她显然是一路小跑来的,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呼吸微促,但那双明亮锐利的眼睛却瞬间精准地锁定了诊室内的核心人物——陈铭。 “陈院长,抱歉打扰!已经三十五分钟了……” 她清脆悦耳、带着职业播音腔调的声音戛然而止。 倒不是门口的便衣警卫小吴的阻拦。 他的动作刚一做出,就被周夫人的眼神制止。 而是王思琪锐利的目光在扫过陈铭之后,极其自然地落在了他身边的周雨馨,然后……如同被磁石吸住般,死死地钉在了坐在一旁,刚刚对警卫使了眼色的周夫人脸上。 王思琪脸上的职业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周……周夫人!” 她的声音因为过于惊讶而微微变调,拿着话筒的手都僵住了。 作为省电视台首席记者,王思琪太清楚这位极少露面,却地位超然的周副省长夫人的分量。 紧接着,她的目光如同高速扫描仪,飞快地在陈铭、周雨馨、周夫人、以及陈铭身后那个一脸警惕、明显带着“领地意识”的小护士林小满脸上扫过。 当然还有比较熟悉的省长大秘李文韬,以及一脸职业警惕的小吴。 但后面这两人还不是关键。 一个清晰无比、带着强烈戏剧冲突的“关系图”,在王思琪脑海中瞬间成型。 这简直是天赐的独家新闻素材。 不,这比新闻素材更……微妙! 她的目光最终落回陈铭身上,惊讶之余,一股强烈的职业兴奋感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极其微妙的对新闻、或者是对人的竞争感,瞬间点燃了她的斗志。 王思琪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表情,脸上重新绽放出极具亲和力和专业素养的灿烂笑容,仿佛刚才的震惊从未发生。 她先是礼貌地对着最熟识的李文韬点点头,算是行过注目礼。 随后,对着周夫人和周雨馨微微欠身,姿态恭敬而不失大方: “夫人,雨馨小姐,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二位。我是省电视台记者王思琪,打扰了。” 然后,她迅速进入采访状态,将话筒对准陈铭,眼神灼灼,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热情和职业的专注: “陈院长,抱歉打断您为贵客诊疗。” 说着,她一指门外,“但您看,外面人山人海,无数双眼睛都在关注着您。省台直播车就在广场外候命,台里领导要求我们务必第一时间,将您这位‘小镇神医’、将您创造的生命奇迹、将中医的魅力,传播给全省乃至全国的观众。” “不知您现在……能否抽出宝贵的几分钟,接受我们省电视台的独家专访?时间紧迫,民众的期待……同样紧迫啊!” 她的话语清晰有力,将“省电视台”、“直播车”、“全省全国观众”、“独家专访”这几个极具分量的词,不动声色地砸了出来。 既点明了官媒下场的权威性和重要性,又巧妙地利用了“民众期待”的大义名分,更带着一种职业女性特有的强大气场。 这一刻,帐篷内,空气彻底凝固。 周雨馨看着突然闯入、气场全开、光芒四射的王思琪, 再听着她那番冠冕堂皇却暗含机锋的话, 心中那股因陈铭调侃而起的羞恼还未平复, 又瞬间被一股强烈的、被冒犯领地的危机感和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所取代。 这个女人……凭什么一副和陈铭很熟稔的样子?凭什么也围着陈铭转? 林小满更是如临大敌。 她看着王思琪举着话筒、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小脸绷得紧紧的,眼里充满了兴奋,并带着一种莫名的紧张。 几天来,她和王思琪已经很是稔熟,但心里的防护意识,却在每次见到这位年轻漂亮、气质卓然的女记者时,日益强烈。 局面突然有些复杂。 陈铭看着眼前举着话筒、眼神灼灼的王思琪,又感受到身边周雨馨骤然紧绷的气息,和身后林小满那小兽般的目光,再瞥了一眼旁边周夫人那饶有兴味、仿佛在看一场好戏的眼神…… 他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这小小的诊室,似乎成了一个微缩的、火力全开的战场。 这麻烦……好像有点超出预期了。 陈铭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看了眼同样有些头疼的李文韬,正要说话。 帐篷外,又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喧哗,还夹杂着几声带着浓重苞米茬子味的东北腔吆喝: “让让,都让让嗷!韩局带队来取经了,眼珠子都瞪圆溜儿点。” 门帘“唰啦”再次被掀开,一股裹挟着尘土、汗味和急切情绪的热浪涌进来。 打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正阳县卫生局局长韩齐正。 这位老兄,陈铭当然认识。 作为主管全县卫生医疗行业的一、把手,在县委书记张为民主持,组织部长孙宏伟任命陈铭那天,他做为主管部门负责人还讲了话。 此时的他,红光满面,额头上的汗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最令人惊讶的是,他身后跟着一连串气喘吁吁、竭力想保持严肃,却难掩狼狈的男男女女。 ——全是县里各医院的头头脑脑,和顶着专家名号的医疗扛把子。 小小的备用诊室帐篷,瞬间被塞得满满当当,空气里那点清苦的艾草味,彻底被汹涌的人味儿和热乎气儿给淹没了。 更多的人,根本进不了帐篷,只能伸长脖子,拥挤在门口往里面看。 “哎妈呀,这老些银,赶上俺们屯子赶大集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花白的老院长,一看就是乡镇卫生院的,被后面的人挤了个趔趄,差点一头栽倒在帐篷上, 他嘴里忍不住蹦出的原汁原味东北嗑,引得旁边几位打扮相对“洋气”的女院长捂嘴偷笑,又赶紧憋住。 帐篷里面,韩齐正局长顾不上擦汗,眼睛放光地直奔陈铭,隔着那张简易木桌就热情地伸出双手,声音洪亮得能震掉帐篷顶的灰: “陈院长,辛苦辛苦!” 两手紧紧地握上,“哎呀,紧赶慢赶,轱辘都快跑飞边子了,好歹把人都带过来了。” “陈院长,呃,不,陈组长,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一指身后的人群:“根据张书记的指示,从今天起,咱们县大小医院的院长和专家们,就要现场观摩您的中医教学,同时,深刻领会您关于传统医学如果更好地融入现实医改的实践。” 说着,他的双手指向陈铭,向大家介绍: “这位,就是咱们正阳县传统医学振兴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东黄水镇医院主持工作的副院长,网络上大红大紫的中医圣手,陈铭医生。” “哗……” 诊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第四十三章,这是你的主场 一片热烈的气氛中, 连坐在凳子上的周夫人、周雨馨,和急忙站起来还是被挤到帐篷边的李文韬,以及手持采访话筒的王思琪,都不由跟着鼓起了掌。 至于警卫小吴,虽然人群拥挤,他还是恪守本职,用坚实的双臂,为周夫人的身边撑开一圈安全的空间。 林小满更不用说了。 两只小手拍得通红,眼睛里的星星,都快飞出来了。 帐篷内外,围着陈铭一片热烈的掌声。 陈铭连忙双手向下,压下这热烈的气氛,谦逊地道: “韩局,您太客气了,大家这是要来现场观摩中医改革吗?” “当然,当然。”韩齐正连连点头,“陈组长的中医改革实践,已经在网上传遍了,您为咱们东黄水,还有正阳县的中医,可是扬了大名了。” “这几天,县卫生局的电话都被打爆了,全省、不,是全国各地的同行们纷纷来电询问,说是要组织医疗队来咱们县学习取经,这可真是把咱们弄了个措手不及啊!” “我把情况立马向张书记做了汇报,张书记批评我们说‘东黄水的样板就在这摆着,咱们县的医疗系统都没吃透其中的精神,外地和外省的同行来了,学个球,你们不觉得磕碜么?’” “张书记的批评,如雷贯耳,当时就炸醒我了。这不,昨天晚上,我让局里加班,紧急发文,外加打电话通知。今天一早,把全县大小医院的院长和科室骨干都拉来了,全交给你,跟着你学,学不会,坚决不准他们回去。” 韩齐正这滔滔不绝的一番表态,顿时把这些风尘仆仆赶来的院长专家们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陈铭心下了然。 到底是县委书记,张为民的政治嗅觉和机会敏锐性,非同小可。 自己这边大张旗鼓地搞起“互联网+中医”,县委书记就在全县推波助澜,把文章做到全省,乃至全国医疗界。 这个张为民,绝对是个政坛人才。 他对今后自己在正阳县施展,倒是一个很好的助力。 想到这,陈铭对着韩齐正点点头,转身一指正襟危坐,仿佛四周的波澜与己无关的周夫人道: “韩局,你们来得正巧,这里有两位客人,刚刚诊疗完。” 韩齐正这才定睛向端坐在那里的周夫人和周雨馨望去。 周夫人是谁,他当然不认识。 一个县卫生局的小局长,怎么可能认识堂堂的常务副省长夫人。 可周夫人身边的小吴,那一番生人勿近的架势,韩齐正还是看得出来的。 这绝不是什么私人保镖,而是体制内的高级警卫。 再看周雨馨,虽然年纪不大,穿着打扮和浑身上下的气质,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韩齐正不禁有些肃然起敬了。 等他的目光,落在被挤到周夫人身后帐篷边的李文韬时,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人可了不得啊! 那个暴雨天,就是在这东黄水镇卫生院,当他随着张为民书记,带着县医院的专家设备,又是推土机,又是炸药爆破,冒雨冲进医院,准备救治传说中的领导时,他在现场见到这位省长大秘。 虽然张为民严令保守秘密,但在当时来的人中,早就知道那是周副省长,而一直冷静地调度一切,跟着直升飞机而去的,正是这位省府大秘。 想想吧,常务副省长的贴身大秘,省府三处处长,那可是比县委书记都牛B的官啊! 韩齐正脸上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李、李处长,您、您怎么在这儿?” 他有些语无伦次,赶紧拨开人群上前,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李文韬的手: “抱歉,抱歉,领导,刚才冒失了,没看见领导您在这儿!” 他惶恐地组织着词汇,同时眼睛盯着李文韬,很怕这位省长大秘因为刚才的怠慢发火。 那是他这位县卫生局长所承受不起的。 李文韬笑着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声张,毕竟陪着周夫人过来看病,不宜招摇。 随即,淡然一笑,“今天正好周末,带两位客人请陈院长复诊一下。” “客人?” 韩齐正也是官场中人。 如果没有李文韬在场,他也只是贸然揣测一下两位女士的身份。 但此刻见李文韬这么说,再加上身旁的小吴警卫,韩齐正就算智商再不在线,情商再打上几折,他也能猜出两人的身份了。 仅仅是客人,值得李文韬处长亲自陪着来吗? 再看一旁的省台首席记者,也是满脸的恭敬,这分明就是省长夫人无疑了。 韩齐正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夫人和周雨馨,腰板下意识挺得笔直,然后,规规矩矩的给周夫人鞠了一躬, “夫人,打扰您了,我是县卫生局局长韩齐正,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尽管吩咐。” 虽然没问周夫人的身份,而且,他也不敢问,但是,礼数和话却是绝对要到位。 周夫人看了李文韬一眼,知道是他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索性坦然一笑道: “不客气,我们母女俩来贵地找陈大夫看病,倒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您能来,是我们的荣幸!”韩齐正也不敢多废话,只管恭敬就是了。 李文韬见这情况,走到陈铭面前,小声低语了句: “陈大夫,这是你的主场,下面交给你了。”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奉周省长之命,陪夫人和雨馨出来看病,她们可不能成为大家的注目焦点。 现场由陈铭解围,是时下最妥善的办法。 王思琪也看出了门道,立刻配合,把话筒重新伸向陈铭。 “陈院长,既然县里要现场观摩您的中医教学,是不是请您给我们详细介绍一下具体情况。” 李文韬不由轻舒了一口气,周夫人也赞许地对着王思琪点头。 周雨馨在这混乱的局面下,无事可做,除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陈铭外,也希望看到接下来他会怎样应对? 林小满却只是兴奋,看向师傅的眼睛,不停地眨,不停地闪烁。 陈铭先是冲着李文韬点头,让他放心, 又向周夫人行了个注目礼, 这才对着王思琪道:“王记者,这里拥挤,要不,我们去外边说。” 转身对韩齐正道:“韩局,既然大家都来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和大家说说?” “对,走,都出去。请陈组长为大家现场讲讲。” 韩齐正一摆手,带头往帐篷外走去。 第四十四章,陈副组长的铁腕 陈铭带着大家,走出帐篷外。 事先早有分工的医护们,在患者中间忙碌穿梭。 那些患者们,虽然脸上的痛苦各异,却按照要求规矩地排队。 经过两天的义诊,陈铭已经把现场治理得井井有条 陈铭和前来请示的医护,简单交代处理完毕,登上早上那个半米高的木台。 他身后,那群平日里在各自地盘跺跺脚,地皮都得颤三颤的医疗界头头们,此刻齐刷刷地站在他面前,眼神充满了敬畏、好奇和紧张。 韩齐正局长率先为陈铭开场,扯着嗓子喊道: “大家都静一静,下面,有请咱们正阳县传统医学振兴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陈铭同志,给大家做指导讲话,大家欢迎。” 说完,带头使劲鼓掌。 四周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鼓了几下,韩齐正赶紧掏出一个小本本,一旁的随从,赶紧为他递上钢笔。 一众院长专家们也跟着反应,掏出小本本和钢笔,屏息凝神。 木台之上,陈铭身姿挺拔,洗得发白的白大褂在初秋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仿佛自带光环。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黑压压一片全是正阳县医疗界的“顶梁柱”,此刻却如同等待训示的学生,紧张又期待地仰望着他。 周夫人和周雨馨在李文韬的示意下,也跟了出来,悄然退到人群外围一个相对清静的位置,既能看清台上,又不引人注目。 李文韬则站在她们侧前方半步,姿态看似随意,眼神却锐利地观察着全场,确保夫人小姐的安全与不引人注意。 王思琪迅速调整站位,省台的话筒如同精准的武器,牢牢锁定陈铭,她的职业素养让她瞬间将刚才帐篷内的“微妙”转化为此刻报道的“张力”。 林小满则像只警惕又兴奋的小鹿,站在陈铭侧后方几步远的地方,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师傅,仿佛要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 同时,不忘用眼角的余光“监控”着王思琪和周雨馨的动向。 “指导谈不上。” 陈铭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广场上的嘈杂,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窃窃私语, “韩局刚才说,大家是来观摩学习。那就趁着这个机会,和大家聊聊我们正在做的事,以及未来传统医学振兴领导小组要做的事。”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仿佛透过眼前的人群,看到了更远的未来。 “振兴中医,”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不是挂在办公室里当装饰的漂亮标语,不是锁在研究所玻璃柜里仅供瞻仰的干枯标本,更不是某些人嘴里带着轻蔑意味的‘土方子’或者‘不科学’。” 他的目光锐利,精准地扫过台下几位戴着金丝眼镜、眉头微蹙的西医专家,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他们心底的疑虑。 县医院的张院长尤其明显,虽然这几天和东黄水镇医院开通了转诊专线,但一些不当言论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回陈铭的耳朵里。 被扫视的几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或低头,或移开视线,不敢与陈铭对视。 “它必须根植于需求最迫切的地方!” 陈铭的手,猛地抬起,指向广场上最忙碌的急救区,“用疗效说话,用老百姓的口碑铸就信誉的丰碑。” “大家都看到、或者听说了,一个高热惊厥、命悬一线的孩子,几根银针,点刺十宣泄热开窍,硬生生从鬼门关拉回来。这就是中医急救的力量,是书本上写不出的‘实战’,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保命绝活。”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和嗡嗡的议论声。 几位乡镇卫生院的老中医激动得胡子直颤,连连点头。 县中医院的黄院长更是激动地拍了一下身边人的肩膀: “听见没,听见没?点刺十宣,《针灸大成》有载,《肘后备急方》亦有详述,可敢用在急症高热惊厥上,这份胆识和精准,绝了!” 陈铭等议论声稍歇,目光变得更加炯炯,再次扫向全场: “我知道,在座不少人是喝洋墨水、拿手术刀出身,对中医急救心存疑虑,甚至骨子里就觉得是‘瞎胡闹’。好!有疑虑不怕,咱们今天就立个规矩,用事实说话。” 他手臂再次挥向急救区,下达了不容置疑的军令状: “我代表县传统医学振兴领导小组宣布,从今天起,县医院、县中医院牵头,各乡镇卫生院必须无条件参与,成立‘正阳县中医急救快速反应小组’。” “由我亲自负责培训,考核标准就一条:能独立、规范、成功处理三种以上常见急症,成功率必须达标。考核合格者,直接纳入县医疗应急核心人才库,享受特殊岗位津贴。” 话音未落,台下已是哗然。 特殊岗位津贴?纳入核心人才库? 这对基层医生,尤其是乡镇医生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的待遇。 但陈铭的下一句话,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他的目光如同冰锥,精准地钉在县医院张院长那张汗涔涔的脸上: “哪个医院,派不出骨干,或者派来的人考核不过关……” 他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却重逾千斤, “那么,这个医院今年度的评优评先、重点专科申报、还有明年上半年的专项经费划拨……我看就统统悬了,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轰……! 虽然没点名,但被陈铭的眼睛紧盯着,张院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额头的汗瞬间汇成小溪流进脖领子,手里的小本本“啪嗒”一声掉在泥地上也顾不上去捡。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挺直腰板,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派,我们县医院绝对派骨干,派尖子,陈组长您放一百二十个心。考核不过关,我……我扣他们全年奖金。不,直接调去后勤扫厕所。” 他那副赌咒发誓、恨不得掏心窝子的模样,引得旁边几位乡镇卫生院的院长一阵低笑,随即也忙不迭地跟着表态: “俺们那嘎达指定派最能耐的赤脚……啊不,骨干医生。王老蔫儿,扎针那叫一个稳准狠。” “对,保证不给领导小组掉链子,陈组长您就擎好吧!” “我们妇幼保健院也全力支持,派最好的中医妇科和儿科大夫来学。” 那位头发全白、戴着厚厚酒瓶底眼镜的老专家,县中医院退休返聘的老教授孙济仁,激动得浑身哆嗦,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扶,嘴里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前排: “点刺十宣泄热开窍……活学活用,妙手回春,这才是真正的中医脊梁!后生可畏!可畏啊!” 这番出自德高望重老专家之口的由衷赞叹,比陈铭自己说一万句都管用。 几个原本心存疑虑、抱着看热闹心态来的西医专家,脸色顿时变得极其精彩,青一阵红一阵,看向陈铭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复杂和不得不服的凝重。 第四十五章,互联网+的引爆点 人群外围,周雨馨听得美目异彩连连。 陈铭此刻展现出的魄力、自信和对中医那份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与她印象中那些温吞吞的老中医截然不同, 更与她接触过的、只会夸夸其谈的所谓精英有着天壤之别。 那份挥斥方遒的气度,让她心跳莫名又加快了几分。 周夫人则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 这孩子,不仅医术精湛,更有大将之风,懂得恩威并施,抓住关键点一击必中。 李文韬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心中对陈铭的评价又拔高了一层: 思路清晰,手段老辣。善于借势立威,这份能力放在省直机关也毫不逊色。回去得跟省长好好聊聊,这伙计前途不可限量,值得加大支持力度。 “光会救急,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就够了吗?” 陈铭话锋一转,如同利剑出鞘,指向了另一个更具前瞻性的战场。 他目光扫视全场,最终落点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正是台下因为师傅刚才的“霸气宣言”而激动得小脸通红、攥着小拳头的林小满身上。 “小满!”陈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 “啊?师……师傅!” 林小满被吓了一跳,像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个正着的学生,手里那个屏幕裂了条缝的国产智能手机差点脱手飞出去,脸蛋“腾”地红成了熟透的番茄。 她刚才正偷偷用手机,对着台上意气风发的师傅录像呢! 这突如其来的点名,让她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引得台下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理解的低笑声。 王思琪的镜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幕,嘴角弯起职业性的弧度, 这反差萌的素材太棒了。 “别藏了,”陈铭语气带着难得的调侃,仿佛严厉师长面对得意门生偶尔的小动作,“把你那宝贝疙瘩拿过来。” 在众人疑惑、好奇、探究的目光聚焦下,林小满红着脸,磨磨蹭蹭、一步三挪地走到台边,把手机递了上去, 那架势活像交出自己的心肝宝贝。 陈铭接过,直接点开手机桌面上的优酷APP图标, 手指熟练地划拉几下,精准地找到了那个标题异常醒目、封面正是陈铭施针侧影的视频——【十五分钟,一根银针,让瘫痪三年的爷爷抬起了腿!】。 他将那个播放量赫然显示着“1,238,756次”、点赞评论数还在疯狂跳动的页面,高高举起,展示给在场的每一位院长、专家看。 阳光下,手机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惊人数字和密密麻麻、来自全国各地的留言“神医!”“求地址!”“中医太神奇了!”,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一些人固有的认知上,刺得他们眼睛发疼,心头发颤。 “看看,大家都好好看看!”陈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直击人心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杂音, “一百二十三万!还在疯涨。全国天南海北的病人,像潮水一样涌到我们这个地图上都快找不到的小镇,为什么?” 他自问自答,声音铿锵有力,如同战鼓擂响: “因为疗效被看见了,被传播了,被放大了。” 他环顾四周,“这就是‘中医互联网+’的威力。这不是什么花架子,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影响力;是打破地域限制、让优质中医资源像阳光一样普照大地的最快通道;是让躺在古籍里蒙尘的宝贝,重新焕发出璀璨生命力的神兵利器!” 他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火炬,扫过台下每一个卫生系统的头头脑脑,下达了不容置疑、更具野心的军令状: “所以,我以‘正阳县传统医学振兴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的名义再次宣布,一个月内,县人民医院、县中医院、妇幼保健院,以及所有中心乡镇卫生院,必须全部开通官方认证的新浪博客、优酷视频空间。” “账号名称、管理员信息,统一报领导小组办公室,临时设在镇医院,备案。定期、规范、真实地发布中医特色诊疗案例、权威养生科普、名医风采。” “内容要求:通俗易懂,有图有真相,严禁虚假夸大。县中医院牵头,联合县信息中心,一个月内,必须搭建完成‘正阳县中医线上问诊与分级转诊平台’雏形。技术问题,” 他手臂猛地一挥,精准地指向台下还处于懵圈状态、脸蛋红扑扑的林小满, “找她,林小满同志。从现在起,她就是领导小组正式特聘的‘首席网络宣传顾问’。负责指导、审核各单位线上内容发布规范。” “哪个单位拖后腿,账号开不起来,内容敷衍了事,跟不上这‘互联网+’的东风……” 陈铭环视全场,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午饭吃什么,却字字千钧,压得人喘不过气: “年底的‘传统医学振兴先进单位’评选,就不用报名了。你们再自己掂量掂量。” 轰……! 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一瓢冷水,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目光“唰”地一下,齐刷刷聚焦在手足无措、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林小满身上。 震惊、难以置信、羡慕、嫉妒、还有迅速转换的讨好…… 各种复杂情绪,在那些院长专家们的脸上交织变幻。 谁能想到? 这个跟在陈铭屁股后面跑腿、看起来土里土气、被某些人私下里议论是“小丫头片子”的镇医院小护士,转眼间就成了捏着他们年底评优命脉、掌握着话语权入口的“林顾问”? 这升迁速度,简直是坐着火箭都嫌慢。 县医院的张院长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瞬间从对陈铭的恭敬切换成对林小满的无比亲切,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 他几步就跨到林小满面前,腰都微微弯了下来,点头哈腰,声音热情得能融化冰雪: “林顾问,哎呀呀,恭喜恭喜!真是年轻有为,巾帼不让须眉啊!” “以后可得多多指导,多多提携啊!有啥要求,尽管提,我们县医院绝对全力配合。要人给人,要设备……呃,尽量想办法。” 他差点顺嘴说出“要设备给设备”,猛地想起县医院那点可怜的家底,赶紧改口。 第四十六章,林顾问的升迁与资金局 其他院长也如梦初醒,纷纷挤出这辈子最热情、最和蔼可亲的笑容,呼啦一下就把林小满围在了中间。 一时间,“林顾问”、“林老师”、“小满专家”、“满顾问”的称呼此起彼伏,如同潮水般涌向那个晕头转向的小姑娘。 “林顾问,我是城关镇卫生院的刘德柱,以后多指教啊!” “小满专家,我是妇幼的李梅,咱们加个QQ呗?方便请教!” “小满顾问,您看咱们乡卫生院条件差点,这视频制作……” 林小满被这突如其来的“众星捧月”砸得晕头转向, 小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耳朵根都烧了起来。 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求助似的看向台上的陈铭,心里却像打翻了蜜罐子,甜得发齁,对师傅的崇拜简直要冲破天际——师傅真是太神了! 一句话就把她捧上了云端! 这份信任和重用,让她恨不得立刻为师傅赴汤蹈火! 人群外围,周雨馨看着被一群院长专家围着、窘迫又难掩一丝小得意的林小满,心中五味杂陈,像打翻了调料铺子。 酸涩、不服气、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感交织在一起。 这个被她视为“乡下野丫头”、“不懂规矩”的林小满,竟然在陈铭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间,就拥有了如此举足轻重的位置? 这陈铭也太随便了,而且还是对那个小丫头片子。 这感觉,比刚才在帐篷里被陈铭调侃“扔药方”还让她堵得慌。 她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目光复杂地在台上的陈铭和台下的林小满之间游移。 王思琪则如同最敏锐的猎豹,瞬间捕捉到了这个绝佳的新闻爆点和人物反差。 她的话筒如同装了弹簧,“嗖”地一下几乎要怼到林小满通红的小脸上, 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兴奋和恰到好处的“捧”: “林顾问,作为引爆‘小镇神医’网络热潮的第一推手,您对陈院长提出的‘中医互联网+’战略有何独到见解?” “作为新晋的‘首席网络宣传顾问’,您将如何引领这场传统医学的传播革命?省台的观众朋友们可是翘首以盼,渴望一睹您的智慧和风采呢!” 这一连串高帽子和犀利问题砸下来,林小满哪见过这种省台首席记者的阵势? 吓得像受惊的小兔子,尖叫一声“妈呀!”,本能地就往陈铭所在的木台方向猛缩,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引得台下众人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充满善意的哄堂大笑。 连一直绷着脸、恪尽职守站在周夫人侧前方的警卫小吴,嘴角都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就在这充满戏剧性和喜剧效果的气氛达到顶点时,一个带着浓浓忧虑和“肉疼”气息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小心翼翼地插了进来, 像给欢快的交响乐,强行按了个沉重的暂停键: “陈……陈组长,高,实在是高!俺举双手双脚赞成您这‘互联网+’的大战略。” 财政局派来的代表,一个精瘦、戴着深度眼镜、一脸苦大仇深,仿佛刚丢了祖传玉佩的中年男人,刘科长人称“刘抠门”,终于忍不住从人群后面奋力挤到了前面。 他苦着脸,声音带着哭腔,手还下意识地死死捂着自己那个磨破了边、显得饱经风霜的旧公文包,仿佛那里面装着全县的棺材本, “可……可陈组长啊,理想很丰满,现实……它忒骨感啊!” “您说的这网上平台、服务器租赁、电脑设备采购、人员技术培训、视频拍摄制作器材、后期剪辑……它哪哪都得花钱啊!” “这窟窿……它海了去了。咱县里这财政,您是知道的,年年赤字,裤腰带都勒到嗓子眼儿了,寅吃卯粮那是常态!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他话没说完,但那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愁苦表情,已经将财政的窘迫展现得淋漓尽致。 台下热烈的气氛瞬间冷却了不少。 院长专家们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互相交换着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和“果然如此”。 是啊,蓝图再好,没钱都是空谈。 韩齐正局长脸上的笑容也垮了下来,求助似的看向陈铭。 这刘抠门虽然抠,但说的确实是实情。 陈铭似乎早有预料。 他目光如电,直接越过哭丧着脸的刘抠门,投向了人群外围——那里,周夫人依旧保持着雍容平静,周雨馨微微蹙眉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棘手,而李文韬则眉头微锁,陷入了沉思。 陈铭收回目光,声音沉稳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对事业的执着,清晰地传遍全场: “刘科长说的困难,是事实。钱,确实是个大问题。” 他坦然承认,但语气没有丝毫退缩, “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更加锐利, “正因为困难,才更需要我们想办法。振兴中医,惠及百姓,这不是选择题,而是必答题。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他看向台下的院长们,声音带着鼓动性: “设备简陋?手机也能拍出好视频。技术薄弱?可以学,可以请县信息中心支援。县里没钱?那就先从小处着手,先把博客、视频空间开起来,把我们的特色、我们的疗效、我们的医生宣传出去。” “平台建设分步走,先把线上问诊的预约挂号功能做起来。让老百姓知道我们在做什么,能做什么?口碑有了,影响力大了,还怕吸引不来关注和资源吗?” 他这番掷地有声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让不少院长,尤其是乡镇卫生院的院长们眼睛亮了起来。 是啊,没条件就土法上马,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就在这时,一直沉思的李文韬,眼中精光一闪。 他向前迈了半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省府大秘特有的沉稳和分量,清晰地插入对话: “陈组长说的很有道理。开源节流,自力更生是基础。同时,作为省里关注的重点改革试点,正阳县遇到的共性困难,省卫生厅、省财政的相关扶持政策和专项资金渠道,并非完全没有空间。” “回去后,我会将今天看到的改革决心、清晰的思路以及面临的实际困难,一并向领导做详细汇报。争取在政策允许范围内,为试点工作争取一些必要的启动支持。” “哇……喔!”台下的一众院长、专家,爆发出一致的赞叹声。 第四十七章,啼笑皆非桃花煞 李文韬没有提任何具体金额,也没有做任何保证, 但“省里关注”、“重点试点”、“争取支持”这几个关键词从他口中说出来,分量已然不同。 台下,早已有人窃窃私语,为大家科普李文韬的身份。 这等于给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韩齐正局长和愁眉苦脸的刘抠门,吃了一颗不大不小的定心丸。 至少,事情没被堵死,上面知道了,而且这位省长大秘表态会帮忙争取。 韩齐正悄悄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李文韬。 刘抠门的脸色虽然依旧苦哈哈,但听到“省里”、“专项资金渠道”这些词,眼神里总算透出了一点点希望的光芒,不像刚才那样绝望了。 陈铭适时接过话头,对李文韬微微颔首表示感谢,随即斩钉截铁地收尾: “好!具体实施细则、责任分工、时间节点,下午三点,领导小组办公室,也就是镇医院小会议室集合讨论敲定。散会!”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院长、专家们如蒙大赦,又带着满满的“学习笔记”、沉甸甸的任务,包含对未来的憧憬和现实的焦虑,以及刘抠门的痛苦表情包,嗡嗡议论着,向自己考察学习的重点区域散去。 广场上,短暂地恢复了以病人为中心的秩序。 陈铭走下木台,正准备去看看上午那个肠痈病人的情况。 “陈院长,请留步!” 王思琪如同踩着精准鼓点的高跟鞋声,迅速靠近。 她精致的脸上,重新绽放出极具亲和力和专业素养的灿烂笑容。 只不过,那笑容比平时更亲切了些,也更温暖。 她将话筒再次递到陈铭面前,眼神闪闪,带着十足的欣赏和一丝职业性的诱惑: “您刚才的讲话高屋建瓴、振聋发聩。‘中医互联网+’这个概念必将成为引领时代风潮的强音。” “您看,此刻阳光正好,省台的直播车和翘首以盼的全省观众都在等着您。能否请您移步,给我们省台一个‘独家’、深入的专访?时间我保证严格控制,绝不耽误您的巡查和诊疗。” 她特意加重了“独家”二字,目光却像精准的雷达,不着痕迹地扫过正走过来的周雨馨和林小满,带着无声的宣战和独占意味。 几乎是同时,周雨馨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属于大小姐的任性霸道插了进来。 她扬了扬手里那张被攥得更皱的处方纸,仿佛那是多么重要的机密: “等等,陈……陈大夫,你给我开的这个药方,”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抛开心底的慌乱,显得理直气壮,“这几味药……丹参、川芎、合欢皮……具体怎么个煎法?火候到底有啥讲究?” “这上面写的太笼统,你不给我说清楚。要是……要是我吃错了,吃坏了,你……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这借口找得实在拙劣透顶,药方上明明写得清清楚楚。 连不远处的周夫人都忍不住以手掩口,轻轻咳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林小满更是气得肺都要炸了。 小脸瞬间鼓成了充气的河豚,不太显眼的胸脯跟着剧烈地起伏。 她再也忍不住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个箭步冲到周雨馨和陈铭之间,挡住周雨馨的手,声音又尖又急,带着毫不掩饰的维护和不满: “师傅这么忙,还有那么多病人等着呢。药方上不是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吗?煎服方法、禁忌症候一样不落。那么大的字,不认识还是咋地?不认识我背给你听。” “‘冷水浸泡半小时,武火煮沸,文火煎煮四十分钟,取汁三百毫升温服,忌辛辣油腻生冷’。听清楚没?周!大!小!姐!”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地蹦出来。 火药味,瞬间在两个年龄相仿,不同风格,却同样精致美丽的女孩间弥漫开来。 另一位带着职业特点,稍长两人几岁的美女王思琪,眼中闪过一丝看好戏的光芒,话筒微微调整角度,似乎想把这场戏的精彩也纳入镜头。 陈铭看着眼前这三位风格迥异的女孩,却都目光灼灼,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自己身上的场面, 王思琪那象征省台权威的话筒、周雨馨那如同战旗般的皱巴药方、林小满那喷火的眼神和母鸡护小鸡的姿态, 心里荡起一丝涟漪。 忽然觉得若是抛开义诊现场,倒是一副唯美的画面。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急诊区,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痛苦呻吟和家属带着哭腔的呼喊:“陈院长,救命啊!疼死我了!” 一名护士紧跟着跑过来,“陈院长,肠痈病人快撑不住了。” 陈铭不由得收回思绪,摇了摇头, 他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感觉到, 这通往“权力巅峰”和中医振兴的改革之路,除了荆棘密布的政策与资源风暴,除了对付四面而来的明枪暗箭, 还他娘的,伴随着阵阵令人头大如斗又啼笑皆非的桃花煞。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周遭弥漫的醋味、硝烟味、脂粉味和消毒水味都压入肺腑。 他的目光越过王思琪殷切递来的、代表着巨大曝光机会的话筒; 掠过周雨馨那“求知若渴”实则无理取闹,高高举着的处方纸; 最后落在气得像只炸毛小母鸡、随时准备扑上去啄人的林小满身上。 他无奈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抬手,食指精准而有力地指向急诊区声音传来的方向,声音疲惫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超越一切喧嚣、不容置疑的权威,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专访、解方、抓药指导……通通排队挂号去。现在,” 他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下, “我得先去把那个肠痈快穿孔、疼得满地打滚的老乡处理了。再晚,真要出人命!各位……” 他深邃的目光,在眼前三张表情各异,却同样美丽动人又不乏精彩的脸上短暂停留——王思琪的错愕与不甘、周雨馨的羞恼与怔忡、林小满的气鼓鼓与瞬间被点醒的担忧, 最后一板一眼地吐出三个字,“请——自——便。”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 白大褂衣角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利落决绝的弧线, 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朝着最需要他、最纯粹的那个战场——被剧痛折磨、正在经历危险的病人奔去。 步履沉稳有力,背影挺拔如山,自有一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气度,和一种超越一切个人情感纠葛的、医者仁心的纯粹力量。 第四十八章:药房迷踪与暗涌 陈铭快步走开,留下三个面面相觑的女孩。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翻腾的醋海、尚未消散的震惊,以及一丝被那决绝背影所震慑的茫然。 王思琪举着话筒的手缓缓放下,看着陈铭迅速消失在急诊帐篷门口的身影,职业性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原以为自己为这位“网红神医”做了专访,就可以拿捏陈铭,却没想到对方把她和另两位一样对待。 周雨馨攥着药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目光追随着那个毫不犹豫奔向病人的背影,心头那点因被忽视而起的恼怒,竟奇异地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所取代。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人似乎真的不是为了名利而来。 林小满则瞬间收起了所有的小脾气,小脸上只剩下焦急,跺了跺脚,也飞快地朝着急诊帐篷跑去——她要去帮师傅。 不远处,周夫人端起李文韬适时递来的温水,轻轻抿了一口,眼中那抹意味深长、仿佛洞悉一切的笑意,浓得如同化不开的脂粉。 她轻声对李文韬道: “文韬,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大医精诚’。此人,心志之坚,远非常人可及。回去后,务必跟正国好好说说今天所见所闻。” 李文韬肃然点头,看着急诊帐篷的方向,目光深邃,轻声说道: “夫人放心,陈铭所谋甚大,所行甚难,但其所为,利国利民。于公于私,都值得全力支持。资金和政策的事,我会尽全力去斡旋。” 秋阳正烈,镇医院广场上的人潮随着晌午临近稍见稀疏。 陈铭刚将银针从一位肠痈病人的腹部起出,消毒棉球还没摁稳,帐篷帘子“唰”地被掀开,带进一股裹着尘土的热风。 派出所副所长王大勇顶着一副晒成酱色的脸膛闯进来,警服后背浸湿一大片汗渍,大嗓门震得帆布棚嗡嗡作响: “陈院长,药房案子有信儿了。” “噢?”陈铭看了一眼病人,示意王所长,“走,出去说。” 来到隔壁帐篷间,王大勇“啪”地一声,将一张放大的监控截图照片拍在简易工作台上,手指头戳着照片里模糊的人影: “你瞅瞅,这损色儿穿咱医院白大褂撬后窗,剪电线时袖子让铁丝钩开线了。” 照片上,一道醒目的撕裂口子,从那人左袖肘部斜拉至小臂。 正在给器械消毒的林小满探过头来一看,乌黑的大眼睛立时瞪得溜圆: “诶妈呀!这……这不是刘大夫的那件‘传家宝’工服吗?领口那块补丁还是我拿蓝线缝的。” 她指着照片上模糊的补丁轮廓,语气斩钉截铁。 王大勇皱眉:“哪个刘大夫?” 林小满抢答:“外科的刘明伟!” 陈铭目光扫过照片上那道裂口,眼神一沉: “他前天说老寒腿犯了要请假三天,不是回老家了吗?” 王大勇摇头:“他肯定没回家,我这就安排人调查。” 随后又对陈铭和林小满道: “这件事,你俩先保密啊,等我调查清楚,再给你消息。” 说着,王大勇收起照片,匆匆去了。 林小满抬眼看着陈铭:“师傅,这个刘明伟是赵大夫科的,平时像个跟屁虫,总跟着他,这是不是说明……” “只能说明表面的问题,结论还不要着急下。” 陈铭打断她的话,目光冷静如镜,“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证据,不是猜测。” 他顿了顿,又低声吩咐: “你现在就去值班室衣柜,看看刘明伟那件带编号的工服在不在,如果在的话,看看左袖有没有跳线,然后你用手机拍下来,送给王所。” “好嘞,师傅!”林小满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陈铭一把拦住她:“别急三火四的,稳着点,尽量别让人看见。” 陈铭光顾着叮嘱,没注意自己的动作有些大,手下触感绵软异常——竟是情急抓到了姑娘胸侧。 那一瞬,两人同时僵住了。 陈铭的心下一凛,连忙撤手。 但还是有一股电流般的酥麻感从掌心炸开,直冲天灵盖。 林小满耳根瞬间红透,身子微颤,非但没躲,反倒像被点了穴的雀儿,定在原地,睫毛扑簌簌乱颤。 帐篷里霎时弥漫开暧昧的燥热,混着消毒水味发酵出奇异甜香。 本来要奔出去的林小满,反倒不急了。 她有些陶醉刚才那种感觉。 见师傅把手撤回,索性把两条胳膊张开,做了个鸟儿振翅的动作,期待陈铭再做反应。 虽然平时,那里是女孩最在意、最保护的部位, 如果有人不小心碰到,她一定会跳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口吐莲花。 但此刻,触碰她的是师傅,是她心心念念的师傅。 林小满不仅愿意,而且还想找个理由让师傅多触碰一会儿,甚至不仅仅是触碰。 那样,就可以秒杀刚才在周雨馨和王思琪面前的一切担心。 但接下来,她很快就失望了。 陈铭后退一步,一指门外:“咳!” 他喉结滚动,“赶紧去,拍完了告诉我一声。” 见师傅有些紧张的样子,林小满心里虽然失落,但也小有成就感。 “好吧,那我去了。”林小满答应着,双眼却在陈铭脸上不停地盘旋。 见师傅已经低下眉眼,不看自己,林小满只好去了。 陈铭抬起头,望着林小满娇小的背影,不觉有些失神了片刻。 --- 三天后,正阳县委大楼三楼的常委会议室。 窗外的蝉鸣撕扯着六月的暑气,空调外机低沉的嗡鸣努力对抗着盛夏的炎热。 室内冷气开得足,却似乎怎么也吹不散那股无形的燥热——那是人心浮动、期待与审视交织酝酿出的热浪。 长条会议桌旁,县委常委班子齐整端坐,目光焦点不约而同地汇聚在长桌另一端那个穿着浆洗得挺括白衬衫的年轻人身上——陈铭。 在一屋子深色或藏青的短袖行政夹克中,他清爽得像闷热池塘里冒出来的一株水葱。 县委书记张为民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压下了空调的噪音: “同志们,今天这个专题会议,意义重大。” 他目光如炬,环视一周,最终定格在陈铭脸上,那份灼热的欣赏几乎要化为实质: “我们专门听取陈铭同志,这位县传统医学振兴小组的副组长,在东黄水镇这近半个月来的工作成果汇报,成绩斐然,令人振奋!”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俨然成了张为民率领整个县委常委班子,对陈铭发起的一场“表彰风暴”。 第四十九章,常委们的认可 “同志们,看看这份材料!”张为民的手指有力地敲击着桌上那叠厚厚的汇报稿,纸张哗哗作响, “短短半个月时间,东黄水镇卫生院,从一个门可罗雀、几乎被遗忘的角落,硬生生被陈铭同志盘活了!” “门诊量几何级增长,药占比显著下降,群众满意度,那是直线上升!为什么?” 他猛地拔高音调,目光扫过每一位常委, “就因为他把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中医,真正用活了!用实了!用到了基层老百姓的心坎上!”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在空调冷风中几乎要凝结: “尤其这个‘互联网+中医’的点子,简直是神来之笔,极具前瞻性!陈铭同志利用大型义诊活动,在网络上……” 他努力让自己显得熟悉这个新词,“他搞宣传,搞直播。同志们,你们知道现在网上有多少人在关注我们正阳县吗?在讨论我们东黄水镇吗?在追捧我们这位‘小神医’陈铭同志吗?” 他刻意加重了“小神医”三个字,眼神锐利,“几百万啊!几百万什么概念,还单单只是一个网站,要是都加起来,足足上千万啊!” 他停顿了一下,“这叫啥?这就叫影响力,全国性的影响力!” “全国性”三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仿佛在向在座的每一位确认这份政绩的巨大含金量。 “如果换做以前,简直不敢想象,我们正阳县,什么时候被全国上千万的人关注过,可能吗?啊!” 张为民的感叹,一声接着一声,声声高昂。 “张书记过奖了,”陈铭适时欠身,这时候再不表态,恐怕张书记的高音,得穿透整个县委大院。 张为民停下来深深地呼吸。 县里的其余八大常委,齐刷刷地看向陈铭。 陈铭的声音平和清朗,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却又沉稳得不像话, “东黄水镇能取得一点微小的进步,根本在于县委、县政府的高瞻远瞩和坚强领导,特别是张书记您多次亲自批示指导方向,为改革定调护航,真应了那句话,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没有张书记的大力支持,取得成绩是不可能的。” 陈铭这一番话,不仅震惊了最需要捧场的张为民,同样也震惊了八大常委。 小小年纪,一个乡镇卫生院的小中医,竟然深谙官场之道,如此高情商、高智商,懂得如何因势利导,这么回讲话,简直不得了。 张为民刚调匀的气息,又被陈铭调动起来。 要说之前,张为民支持陈铭,那是因为想巴结周副省长。 陈铭满意了,就等于周副省长满意,突出了陈铭,就等于落实好了周正国的指示,就等于为张为民脸上贴金。 可他没想到,陈铭把这官场的权术,竟然也玩得这么溜? 这个小小的陈铭,简直就是一块政治宝藏啊! 八大常委的惊讶,与张为民异曲同工,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心下以为,陈铭的发言肯定事先得到什么人的指点。 陈铭的心里,没他们那么多的故事,说这点官场话,在前世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小儿科。 他继续道:“卫生局、镇党委政府全力配合,鼎力支持。东黄水的同事们更是拧成一股绳,没日没夜地扑在工作上。我本人,只是在各级领导的支持下,把县委的决策部署,特别是张书记关于振兴中医、服务基层的指示精神,在具体工作中做了一些探索和实践。” 这番滴水不漏、把功劳归于集体的谦辞,让张为民脸上的笑意加得意更深了几分。 这小子,不仅医术通神,脑子更是活络剔透,该硬的时候雷霆手段,该软的时候春风化雨,分寸拿捏得炉火纯青,简直是天生混官场的料! 常委们则延续着他们的惊讶,手里的笔也一起动了起来。 这是只有在领导讲话,甚至有所感悟时,才会有的举动。 “陈铭同志太谦虚了。”张为民大手一挥,一锤定音, “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嘛!成绩就是成绩,县委要充分肯定。” 他转向县委办主任,“王亘,你们县委办牵头,卫生局全力配合,立即抽调精兵强将,成立专班。” 旁听席的县委办主任,点了下头,赶紧在本子上笔走龙蛇。 “任务只有一个:把东黄水镇的经验,把陈铭同志创造的这套成熟做法,好好总结,提炼升华。名字就用‘正阳县医改的东黄水模式’。” 八大常委一怔。 好家伙! 上来就提高到全县,还是“模式”,这力度,绝对是空前。 “要突出中医特色,突出服务基层,突出这个‘互联网+’的创新融合。材料要快,要实,要精彩,要能打动人。形成高质量的典型材料,第一时间上报市委、省委。” 说到“省委”,张为民眼前浮现出周正国满意的笑容。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我们要让‘东黄水模式’,成为正阳县一张拿得出手、叫得响亮的新名片!”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部署力度: “同时,县里所有相关单位,卫生、宣传、教育、发改、财政……有一个算一个,近期必须由主要领导带队,组织骨干力量,深入东黄水镇,蹲点学习,取真经,要学到精髓。” “把陈铭同志的经验,真正消化吸收,带回来,结合各自实际,在全县范围内迅速推广,开花结果。这是县委交给大家的政治任务!” 话音一落,会议室立刻响起热烈而整齐的掌声。 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孙宏伟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慎的欣赏,率先表态: “张书记的指示非常及时,非常重要!” 他环顾了一下其余常委:“‘东黄水模式’的成功,证明了陈铭同志不仅业务精湛,更具备卓越的改革创新能力和基层治理智慧,是我们组织工作中发现培养年轻干部、推动干部队伍知识化专业化的生动范例!” 他深吸一口气,“组织部率先响应号召,一定全力配合专班工作,并在干部考察培养中认真总结借鉴。” 他的话,既起到在常委们中率先响应张书记讲话的作用,又彰显了陈铭的功绩,更暗含了组织部门的权威视角。 第五十章,书记虚席问疾 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李红梅也不怠慢,作为主管全县宣传工作的主要领导,自然得积极表态。 她笑容满面,声音清脆: “张书记,宣传口已经动起来了。陈铭同志和‘东黄水模式’在网上引发的关注是现象级的,这是宣传正阳、提升正阳形象千载难逢的机会。“ “省电视台记者王思琪,已经对陈铭同志做了专访,播出样稿我看了,很有震撼力,不日即将在省电视台播出。” “我们计划组织省、市其他主流媒体,进行深度采访报道,同时加强网络舆论引导,把‘东黄水模式’的故事讲好、讲透、讲出彩!让它成为我们正阳新时代改革发展的标志性成果!” 她的话充满了宣传干部特有的鼓动性。 列席会议、分管卫生口的副县长赵德柱更是红光满面,嗓门洪亮: “张书记,卫生口坚决落实县委部署。陈铭同志给我们卫生系统,特别是基层医疗改革蹚出了一条金光大道。‘东黄水模式’就是我们的样板,我回去就开会,组织全县卫生院院长掀起学习‘东黄水模式’的选项行动,立下军令状,哪个单位学不好、推不开,院长就地免职!” 他的话带着卫生系统特有的“狠劲”和急切。 其他常委也纷纷发言,或表示支持,或提出具体落实建议。 一道道投向陈铭的目光,羡慕、探究、佩服、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强大的认同浪潮。 陈铭微微垂首,保持着谦逊的姿态,心头却激荡不已。 由医入仕,以仕助医的理想,在这片掌声和重量级表态中,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磅礴的推力。 桌下,他悄然握紧的拳头,感受着这份沉甸甸的认可所带来的力量。 表彰会圆满结束,人群散去。 陈铭刚合上笔记本,张为民的秘书便已悄然出现在他身侧,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恭敬: “陈组长,张书记请您去他办公室坐坐。” 县委书记的办公室宽敞明亮,红木大班台气派非凡,锃亮的真皮沙发透着威严,靠墙一排书柜塞满了精装的理论著作和地方志。 窗台上几盆绿萝倒是生机勃勃,给这肃穆的空间添了抹亮色。 角落里,一个硕大的玻璃罐格外醒目,里面一根根须虬结的野山参,在澄澈的高度白酒中悬浮着,无声地诉说着东北特色和某种不言而喻的滋补文化。 “小陈,快坐快坐!别拘束!” 张为民此时完全卸下了会议室的官威,热情地招呼着,亲自用精致的景德镇细瓷杯给陈铭倒了杯热茶, “刚才会上人多,有些话不方便细聊。你这段时间在东黄水,干得是真漂亮!给咱们正阳争了大光了!” 他绕过班台,在陈铭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身体微微前倾,营造出推心置腹的私密氛围。 陈铭双手接过茶杯,欠身道谢: “都是书记您领导有方,给我们创造了这么好的环境和平台,尤其是在政策和资金上的支持,为我解决了后顾之忧。我年轻,经验浅,就是靠着县委的支持和一股子想把事干成的劲儿在往前闯。” “嗯,这股子劲儿好!年轻人就得有这股子闯劲和担当。” 张为民赞许地点点头,话锋却极其自然地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眼神里带着探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对了,上次你去省城给周省长和夫人复诊,情况怎么样?周省长日理万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还安泰?夫人和令爱的调理,效果可还满意?” 他用词斟酌,透着对上级领导应有的关切和分寸。 来了。 陈铭心下了然。 这才是单独谈话的核心。 他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语气平稳: “多谢张书记挂心。周省长精神很好,就是工作强度太大,我斗胆提醒他要注意劳逸结合。” 他注视着张为民,眼神并不躲闪,“周夫人主要是气血亏虚的老问题,按方调理,效果很稳定,气色好了许多。周小姐的脾胃也调顺了不少,食欲见长。” “那就好!那就好啊!”张为民连连颔首,脸上的关切情真意切, “周省长是全省发展的掌舵人,他的健康牵动全局,是头等大事。你能为领导分忧,也是为我们基层干部在上级心中加了分啊!”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状似随意地感慨: “小陈啊,你这手医术,真是令人叹服。能得周省长一家如此信任,这份机缘和能力,实在难得!” “以后啊,多走动,有机会也替我们正阳,替我张为民,在领导面前多汇报汇报我们基层的实情,反映反映我们贯彻上级精神、努力发展的决心和成绩嘛!”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陈铭,眼神里的热切与期待几乎要溢出来,但言辞,依旧保持着县委书记应有的格局和尺度。 陈铭看着张为民那张写满“真诚”与“期许”的脸,官场人际的微妙与深层次的功利性,此刻纤毫毕现。 这位县委书记的“抬举”,核心支点在于自己搭上了周副省长这条线。 他需要自己成为一座稳固的桥梁,一座能通向更高权力殿堂的桥梁。 而自己呢? 也需要这位地方实权派的支持,来推行中医改革,实现抱负。 这看似热络的“私人”谈话,本质上是一场心照不宣、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换与政治投资。 他心中冷静地权衡着利弊,面上却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诚恳与感激: “书记您言重了!我一定牢记您的嘱托,有机会一定把咱们正阳在您领导下取得的扎实成绩,特别是您关于基层改革、民生改善的深刻思考和有力举措,实事求是地向周省长汇报清楚!” “好!好!小陈你政治觉悟高,大局意识强!” 张为民爽朗一笑,身体舒坦地往后靠了靠,显然对陈铭的“上道”和措辞非常满意。 这一番对话,无形中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办公室里的气氛更加融洽,话题也更加宽泛,从县里近期的重点工作,聊到一些无关痛痒的养生趣谈。 不知不觉聊了一个多小时,张为民谈兴正浓,下意识地想换个坐姿。 他左手撑着沙发扶手,想借力起身,右手却习惯性地往后腰上用力一扶,眉头瞬间几不可察地一蹙,一丝痛楚飞快地掠过眼底, 虽然被他用一声轻咳和笑容迅速掩饰了过去:“呵呵,这人呐,上了点年纪,坐久了这腰啊就有点不听话了……” 却不料,他这一个动作,却带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第五十一章,望诊绝技强书记 陈铭的目光何其锐利。 刚才张为民扶腰那一瞬间,身体重心不自然的偏移,腰椎部位肌肉下意识的僵硬紧绷,以及眉宇间那丝稍纵即逝的隐忍,早已被他精准地捕捉。 望诊之道,在于细微处见隐疾。 加上长谈至此,陈铭早已将张为民的气色望了个一清二楚。 他略作沉吟,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声音放得更低,仅仅两人之间能听见: “张书记,请恕我直言。您这腰疾,怕不只是久坐劳损这么简单。” 张为民一愣,旋即摆出一副认真渴望的神情,手中下意识把玩的一支万宝龙金笔,也停在了手中。 张为民早就想请陈铭为自己调理一下。 尤其是陈铭曾经靠一手绝技,救了周副省长,这个愿望就在他心里一直疯长。 如果能在治病环节,能和常务副省长看齐,无形中也算是一种抬举。 就像能享受御医的服务一样,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但张为民又不能太唐突。 毕竟谁也不愿意说自己有病,何况,张为民的隐疾,也就是男人最不愿意承认的那点东西,也实在说不出口。 陈铭微微一笑,继续道: “我看您刚才扶腰的位置,力道集中在右侧腰骶关节处,起身时身体下意识向右后方借力,这是典型的第七腰椎代偿性侧弯引发的骶髂关节紊乱表现。而且……” 他微微停顿,观察到张为民瞬间凝滞的表情和眼中闪过的惊疑,声音几近耳语, “您这隐疾,怕也有些年头了,肾气不足,精关不固,夜间起频,房事……” 陈铭顿了顿,斟酌一下用词,还是直说:“力不从心,常感腰膝酸软,对吧?这腰疾与隐疾,实则同源,皆因下焦虚寒,督脉不畅,肾阳不足所致。” “啪嗒!” 张为民的万宝龙金笔,失手掉在了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瞳孔猛地收缩,死死盯着陈铭, 那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丝被彻底看穿的窘迫。 足足过了五六秒, 他才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回过神,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有些变调,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东北腔尾音: “神……神医!陈铭,你……你这眼睛是装了透视仪还是怎么的?这……这些事儿……” 他慌得左右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压得极低的声音里透着后怕和难以言喻的尴尬, “连县医院体检科的主任,都被以政治操守要求绝对保密、不能写入报告的!你……你这瞅一眼就全给……全给点破了?这……这也太神乎其技了!” 他下意识地又想伸手去捂腰,动作做到一半又觉得不妥,尴尬地停在半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陈铭神色平静如常,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中医讲究‘有诸内必形诸外’。书记您面色虽红润,但细看下眼睑浮肿隐带青影,舌苔虽薄白但根部略显厚腻,这些都是内在脏腑气血失调的外在表征。” “再结合您扶腰的姿态、用力的位置以及瞬间的气色变化,综合判断,不难得出结论。” 他将身子正了正,“张书记,您尽管放心,医者仁心,首重医德,今日所言,出我口,入您耳,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张为民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陈铭的眼神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热络还带着几分功利的考量和对背景的借重, 那么此刻, 剩下的,唯有发自内心的震撼和一种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迫切。 他再不敢把眼前这年轻人,仅仅视为一个值得投资的“潜力股”,或通往高层的“桥梁”。 这分明是位深藏不露、能洞悉人生奥秘的“真神仙”! 如果有这样的人能常在左右,将来完全可以在与领导打交道的过程中,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甚至可以…… 张为民不敢想象下去了。 “陈铭老弟!” 张为民再开口时,突然改了称呼, 不仅极其私人,而且破天荒地降低自己的身份,和陈铭以兄弟相称。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恳切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希翼, “老哥我这毛病……可还有得治?” 他随后掩饰道:“不瞒你说,这腰啊,阴天下雨、开个长会,那滋味真是……还有那个……” 他搓着手,脸上写满了中年男人难以启齿的尴尬和深切的渴望, “实在是……太影响工作状态和生活质量了!” 陈铭微微一笑,对张为民的刻意隐瞒,心下洞然。 世界上,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希望自己雄风常在,甚至化身小电影里的男主角。 可实战过程中,十有八九力有不逮。 更甚至,在官场中的男人,因为久坐压迫,疏于运动,像张为民这样,很多人都有这方面的难言之隐,不足与外人道。 在前世,陈铭就是治疗这方面疾病的大拿,也以此绝技,独步当时的杏林。 穿越过来,这一技能依旧很清晰,只是还没用于实践。 陈铭微微一笑: “张书记不必忧心,你的症状我已了然,对我来说,并非疑难大症。您的病根在于肾督阳虚,寒湿内阻,经脉不通。针灸可通络散寒,温阳补肾,再辅以汤药内调,固本培元,见效会很快。” 说着,陈铭一扬眉,“您现在若方便,我可以即刻为您施针,先缓解腰痛之苦。” “方便,太方便了!就在这儿?”张为民喜出望外,立刻起身,动作似乎都因希望而轻快了几分。 陈铭让他脱下行政夹克,俯卧在办公室内侧供休息用的长沙发上。 陈铭从随身那个半旧的帆布挎包里取出古朴的黄铜针匣,取出银针。 手指捻动间,几根细如毫发的银针精准刺入张为民腰背的肾俞、命门、腰阳关、委中等穴位。 针入体时微胀,随即几股温煦柔和的热流自针尖缓缓注入,如同冬日暖阳,迅速在酸胀冰冷的腰骶部弥散开来。 那顽固的、如同锈蚀轴承般滞涩僵硬的钝痛感,竟真的如同冰雪消融般,飞快地减轻、消失。 “哎哟……唔……” 张为民舒服得忍不住发出一声声悠长的喟叹,带着浓重的东北腔鼻音,感慨道: “神了,真神了!陈铭老弟,你这针一下去,我这老腰就跟那冻僵的酸菜缸子搁热炕头上焐透了似的,暖洋洋的!” “松快,得劲儿,比吃十片进口止痛药都顶用!” 第五十二章,突如其来的京都召唤 张为民趴在沙发上,鼻音闷闷的,舒服得直哼哼, 平日里端着的官腔也松弛下来,露出了几分个人本色。 留针约二十分钟。 起针后,张为民小心翼翼地撑起身子,试探性地扭了扭腰,又用力挺直了背脊——往日里做这些动作必然伴随的刺痛和牵拉感,此刻竟消失了大半。 虽然并非痊愈,但那种久违的轻松和灵活感让他激动得几乎想原地跳两下。 “绝了!陈铭老弟,你这手段,可真是大国手风范!” 张为民激动地拍着陈铭的肩膀,连声赞叹。 这位县委书记说的是实话,而且还道中了陈铭的前世身份,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陈铭笑着提笔,在张为民的办公信笺上笔走龙蛇,开出一张药方,详细交代了煎服方法、火候及饮食禁忌,尤其郑重叮嘱: “张书记,这七日切记忌食生冷寒凉之物,酒和辛辣,也需暂忍几日。更要紧的是,务必清心寡欲,暂缓房事,待肾气稳固,方为长久之计。” 张为民如获至宝,双手接过药方,小心翼翼地折好,郑重地放进贴身衬衣口袋,连声道: “放心,谨遵医嘱!老弟的金玉良言,老哥我字字句句记在心上!” 接下来的七天,张为民严格遵医嘱服药,每次赶去东黄水镇,请陈铭施针。 效果立竿见影,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期。 腰痛几乎销声匿迹,更让他惊喜莫名的是,那困扰他多年、让他倍感屈辱和焦虑的“隐疾”,竟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第八日,又是个燥热的夏夜。 张为民迫不及待地想试试老枪。 当他大汗淋漓地从略显丰腴的女人身上下来,久旱逢甘霖的书记夫人在惊喜之余,翻身带着几分嗔怪和好奇拧了他一把: “死鬼,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利用职权,搞到什么外国进口的神油、特效药了?这劲儿头……不对劲儿啊,跟换了个人似的,比你年轻那会儿,都强……” 张为民心中得意又感慨,面上却故作神秘地嘿嘿一笑,只吐出四个字: “天机不可泄露!” 几天后一个傍晚,暑热稍退。 县城东头一家门脸不大却极富盛名的“老王家杀猪菜”馆子。 最里面一个挂着竹帘子的雅间,窗户敞开着通风,但依旧弥漫着铁锅炖鱼的鲜香和酸菜那股子开胃的独特气息。 张为民脱了外套,只穿着件熨帖的白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肘部,亲自拿起冰镇的当地“老雪花”啤酒给陈铭倒满。 小方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油亮诱人的血肠,切得薄如蝉翼、肥瘦相间的蒜泥白肉, 一大盆酸菜粉条炖着硕大的猪骨棒子正咕嘟咕嘟冒着欢快的气泡, 旁边还有一碟炸得金黄酥脆、香气扑鼻的油炸茧蛹——典型的东北夏日硬核下酒菜。 “来,陈老弟,这杯酒,老哥我必须得敬你!” 张为民端起酒杯,脸膛被炭火和酒气熏得通红,眼神却亮得惊人,透着由衷的感激和兴奋, “救命之恩啊!不,是再造之恩!你是不知道,老哥我这腰舒坦了,那啥……咳咳,家庭地位都显著提高了!” 他挤挤眼,发出男人都懂的低笑,随即正色道: “老弟,大恩不言谢。但老哥我得表个态,往后在这正阳县,有啥事,你言语!” “只要不违反原则,老哥我给你兜着。想办医院?批地。缺设备?县里想办法。推广中医?全县卫生院都得给老子学起来。你就放心大胆地干,老哥我,就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他用力拍着胸脯,砰砰作响。 “书记言重了,这都是分内之事。”陈铭也端起酒杯,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明镜似的。 这顿充满烟火气的杀猪菜,这份沉甸甸的承诺,是感谢,是私人情谊的巩固,更是一种基于共同利益的深度捆绑。 张为民通过这次“再造之恩”,彻底将他看作是知心之交和必须倚重的“奇才”,更是通往权力山峰的桥梁跳板。 而自己,也借此真正在正阳县的权力版图上拥有了举足轻重的支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来自一、把手的鼎力支持。 两人碰杯,冰凉的啤酒入喉,驱散了夏夜的闷热。 话题也轻松起来,从县里的风土人情聊到一些医疗趣闻。 张为民几杯酒下肚,兴致高昂,拍着陈铭的肩膀,这次动作自然随意了许多,声音也洪亮起来: “老弟,以后在咱正阳,你就安心搞事业。有啥困难,直接找老哥我!咱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他那口东北腔在酒精和放松的状态下自然流露,豪爽而不失身份。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雅间里的喧腾。 不是张为民那部沉稳的黑色公务手机,而是陈铭放在桌角那部老旧的诺基亚N97手机,正执着地唱着《荷塘夜色》。 陈铭略带歉意地对张为民点点头,拿过手机。 屏幕上跳跃的号码,让他的眼神瞬间凝住——省城的号码,一个他熟记于心的尾数。 他按下接听键,一个沉稳中带着一丝温和亲切的声音清晰传来, 即使隔着话筒,也带着无形的威压:“小陈啊!我周正国。没打扰你吧?” “周省长!您好!” 陈铭立刻站起身,声音恭敬而清晰, “不打扰,您请讲。” 他下意识地微微侧身,对着话筒的姿态显得格外郑重。 旁边的张为民,正夹起一个金黄油亮的油炸茧蛹要往嘴里送, 听到“周省长”三个字,动作猛地僵在半空。 筷子尖上那个酥脆的小东西,“啪嗒”一声,直直掉进了滚烫的酸菜汤里, 溅起几滴油星子,烫得他手一哆嗦,却浑然不觉。 他圆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铭,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一半,仿佛连雅间里喧闹的人声和食物的热气都被这通电话瞬间抽空, 只剩下一种被巨大馅饼砸中又夹杂着极度紧张的眩晕感,心跳如擂鼓。 他大气不敢出,很怕惊动了电话里面的声音。 电话那头,周正国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是这样,下个月,北京有个关于基层中医药服务能力提升的部委协调会,规格比较高。” 省里这边,我和卫生厅赵厅长碰了下头,一致认为,你这个‘东黄水模式’的创始人和实践者,最有发言权,也最能代表我省基层中医药工作的创新成果。” “怎么样,时间安排得开吗?代表咱们省,去首都亮个相?” 第五十三章,土菜馆里的壮行宴 陈铭握着手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张为民那屏住的呼吸和灼热的目光。 窗外,县城街道上,自行车铃声、偶尔驶过的汽车的引擎声,和着沿街小贩的叫卖声,交织着传来, 不远处的音像店里,刀郎那沧桑的嗓音正吼着“2002年的第一场雪”,歌声在夏夜的暖风中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地飘荡。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 “感谢周省长和组织的信任,我随时待命,保证完成任务。” 话筒里传来周正国满意的轻笑声和一句“好,具体安排文韬联系你”,便挂了电话。 雅间里,一时间只剩下铁锅中酸菜汤咕嘟咕嘟的翻滚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 陈铭缓缓坐下,迎上张为民那震惊、狂喜、羡慕、又带着无限仰望的复杂目光。 那目光里,先前那点县委书记的矜持,早已被这通来自顶峰的召唤冲击得荡然无存。 张为民猛地端起面前那杯还没来得及喝的冰啤酒,仰脖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冰凉的“老雪花”啤酒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张为民心头那团烧得正旺的火。 他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平静的年轻人,只觉得一股子带着酸菜味儿的豪气直冲脑门。 “老弟。” 张为民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冰镇啤酒的泡沫溢出来沾湿了手指也浑不在意, “进京,代表省里,去部委开会?我的老天爷啊!” 他将酒杯举起,用力拍着陈铭的肩膀,震得桌上的酸菜汤都晃了晃, “这是多大的荣耀?这是给咱正阳长脸,给咱临江省老少爷们争气!啥也别说了,这趟差,县里全力保障。要车给车,要人给人,需要啥?你只管开口,老哥我亲自给你跑腿。” 这话,很难想象出自于一县之尊的县委书记之口。 要知道,在整个正阳县,只有别人用这种谄媚的语气和张为民说话的份。 可现在,他竟然屈尊为了一介小中医,不惜充当小弟的身份。 陈铭赶紧端起杯:“书记言重了,都是组织信任,也是您和县里打下的基础好。” “基础再好,也得有能人干将去闯。” 张为民一挥手,嗓门洪亮,“服务员,再给这桌加一盘血肠,要最好的。再开两瓶冰镇‘老雪花’,今儿高兴,必须喝透。” 他转头又对陈铭感慨,“老弟,你是不知道,看着你一步步起来,我这心里,比三伏天喝这冰镇啤酒还痛快。咱正阳,总算要出条真龙了!” 一周后,县委机关篮球友谊赛成了全县头条。 四十七岁的县委书记张为民,穿着崭新的运动服,在场上竟生龙活虎。 只见他一个假动作晃过年轻科员,腾空而起,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竟完成了一记势大力沉的单手暴扣。 虽然落地时踉跄了一下,但球进了。 全场死寂一秒,随即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和掌声。 张书记扶着腰,喘着粗气,脸上却笑开了花,得意扬扬地冲场边的观众挥手。 就在此期间,不知哪里走漏了风声, 县委书记在“老王家杀猪菜”馆子里为陈铭“壮行”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麻雀,扑棱棱飞遍了正阳县的大街小巷,最终稳稳落在东黄水镇卫生院那棵老槐树的枝头上。 紧接着,“陈铭要代表省里去北京开会”的爆炸性新闻,更是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浇了一瓢凉水,在整个东黄水镇瞬间炸开了锅。 几天后,东黄水镇卫生院门口,义诊的场面比赶大集还热闹。 临时搭起的凉棚底下人头攒动,大喇叭里循环播放着: “弘扬中医文化,服务百姓健康。参加东黄水镇卫生院中医义诊的同志,请遵守秩序,顺序排队。” 不过,眼尖的人很快发现,那位传说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小神医陈铭,今天没像往常一样坐镇中央那顶最大的帐篷。 他一身清爽的白大褂,正背着手,像个经验丰富的老农巡视自家茁壮的庄稼地一样,在几个义诊帐篷之间从容踱步。 凉棚底下,几位头发花白或正当壮年的中医大夫坐得稳稳当当, 望闻问切,开方施针,动作虽不如陈铭那般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却也像模像样,透着股子沉稳劲儿。 “哎,老张头,今天你也不是陈大夫给扎针啊?” 一个等着看颈椎的老大爷,伸着脖子问前面刚拔完罐、后背一片紫红的老伙计。 老张头舒服地扭了扭脖子,咧嘴一笑: “嗨,陈组长现在是啥身份?咱这点小毛病,还用得着他亲自上手?你没看县里派来的李大夫,手法也挺地道。再说了,” 他压低声音,带着点与有荣焉的得意,“陈组长在边上盯着呢,那眼神,比探照灯还亮,谁敢糊弄?” 正说着,就见陈铭踱步到负责针灸的摊位前。 坐诊的是个四十来岁、戴着厚眼镜的县中医院的孙大夫。 他面前坐着个愁眉苦脸的中年汉子,捂着腰直哼哼。 孙大夫捻着一根银针,对着汉子腰眼附近的穴位比划了几下,见陈铭过来,额角顿时有点见汗。 他似乎是拿不准下针的深浅和角度,更多的是出于敬仰,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陈铭。 陈铭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在汉子后腰脊柱旁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轻轻点了一下,又对着孙大夫微微颔首,眼神里是无声的肯定和鼓励。 孙大夫眼睛一亮,像是吃了颗定心丸,深吸一口气,手腕稳稳一送,银针精准刺入。 那汉子“嘶”地吸了口凉气,随即惊奇地“咦”了一声: “嘿!孙大夫,你这针……够劲儿。酸胀酸胀的,好像真顶到那个疼筋儿了。” 孙大夫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感激地看了陈铭一眼。 这一幕,正好被不远处扛着摄像机、举着话筒的县电视台记者捕捉了下来。 几天前,省台美女记者王思琪对陈铭的那期专题报道,《小镇神医:银针背后的传奇》和“东黄水模式”的深度专访,在黄金时段播出后,那效果,更像是像往平静的湖面扔了颗深水炸弹。 县里电视台更是不敢怠慢,在义诊现场派了一个专门的采访小组。 第五十四章,徒弟针灸失手 就在前天傍晚,临江省千家万户的电视机里,王思琪知性优雅的声音响起: “……在东北黑土地上的正阳县东黄水镇,一场源于传统中医的‘静悄悄的革命’,正焕发出令人瞩目的生机与活力。” “而这一切,都与一位年轻的医生息息相关……” 镜头扫过焕然一新的东黄水镇卫生院、忙碌有序的诊室、排队等候的患者脸上期待的笑容,最后定格在陈铭身上。 他穿着白大褂,正在为一个老大娘把脉,侧脸线条干净,眼神专注而温和。 “陈医生,很多病友和网友都称您为‘小神医’,您怎么看这个称呼?” 王思琪的话筒在前,微笑着问。 陈铭对着镜头,笑容谦逊又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腼腆: “神医不敢当。中医博大精深,浩如烟海。我只是个在基层实践和探索的学生。”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专注,“我更希望大家看到的,是中医在解决基层群众看病难、看病贵问题上的独特价值和巨大潜力。‘东黄水模式’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县委县政府大力支持的结果,是全体同事和乡亲们共同努力的成果。” 接着,画面切换到激动人心的义诊现场, 陈铭施针时那沉稳自信、举重若轻的风采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还有张为民书记在表彰会上那番慷慨激昂的讲话片段: “……‘东黄水模式’是我们正阳县改革创新的宝贵财富,要在全县推广,开花结果!” 节目最后,是几个普通百姓的采访。 卖菜的老赵头对着镜头,笑得满脸褶子: “陈大夫?那没得说!俺这老寒腿,多少年没这么利索了,他扎了几针,再喝几副他开的药,嘿,现在蹬三轮比小伙子都有劲儿!” 退休教师孙老师推了推眼镜,文绉绉地说: “陈铭医生,让我看到了传统医学在新时代的生命力。他用实实在在的疗效和创新的思路,赢得了民心,也擦亮了中医这块金字招牌。” 甚至,东黄水镇卫生院门口那个常年放“最炫民族风”的音像店老板,也把大喇叭换了内容,循环播放着王思琪专访里陈铭说“中医潜力巨大”的那段同期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这档节目播出后,“东黄水模式”和“小神医”陈铭的名头,彻底在全省乃至更广的范围内打响了。 连带着正阳县,这个默默无闻的东北小城,也跟着沾光,在网上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 县卫生局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全是咨询学习“东黄水模式”和预约找陈铭看病的。 --- 就在这赞誉如潮、一片欣欣向荣的氛围里,卫生院后院那间僻静的针灸理疗室,气氛却有点紧绷。 林小满,这个平日里活泼机灵、学东西也快的姑娘,此刻正站在一张治疗床前,手里捏着一根闪亮的银针,指尖微微颤抖。 她没像往常那样,在义诊现场忙碌,只因为今天师父陈铭给了她临床针灸的任务。 因为第一次上手,自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下的广场。 回到医院这间针灸理疗室,正好可以练手。 当然,事先必须要经过患者同意,这是基本要求。 此刻,床上趴着的,是她独立施针的第一个病人——镇上卖豆腐的刘婶,一个常年被肩周炎折磨的老熟人。 “小满啊,没事儿,放心扎,婶子信得过你!” 刘婶扭过头,鼓励道。 她对林小满印象挺好,这丫头人靓嘴甜又勤快。 “嗯…嗯!刘婶,您别动啊。”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师父陈铭教过的要领: 取穴、角度、深度、捻转… 她屏住呼吸,瞄准刘婶肩胛骨附近的肩髃穴,手腕一沉,针尖刺入。 “哎哟!”刘婶猛地一哆嗦,肩膀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林小满吓得手一抖,针差点脱手,小脸瞬间煞白: “婶、婶子,咋了?疼得厉害?” “嘶…不是疼,” 刘婶吸着气,表情有点扭曲, “是…是麻,像过电似的,麻到手指头尖儿了,还有点…窜得慌。” 这感觉跟她之前让陈铭扎针时,那种酸胀温热完全不同。 林小满慌了神,额头的汗珠瞬间冒了出来。 她看着那根扎得似乎有点歪的针,又不敢轻易拔出来,急得眼圈都红了,无助地看向站在门口阴影里的陈铭。 陈铭从一开始就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 见她出现失误,缓步走过来,脸上没有责备,声音温和: “小满,别慌。针感过强,说明你取穴是准的,但角度和深度没掌握好,刺激到臂丛神经的敏感分支了。” 他指着针尾,“记住,肩髃穴下针,针尖要稍向前下方倾斜,角度大约75度,深度一寸半到两寸,得气即止,不可盲目求深求强。就像揉面,劲要使匀,不能一下子捅到底。”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极其精准地在刘婶肩颈附近的天宗穴、秉风穴上轻轻按揉了几下。 说来也怪,他这么一揉,刘婶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开了: “咦?陈大夫,你这手一按,刚才那股窜麻劲儿立马就消了大半,神了!” 陈铭这才示意林小满: “稳住心神,慢慢把针提出来一点,调整角度,轻轻捻转,体会针下的感觉。” 林小满咬着下唇,按照指示,小心翼翼地操作。 这一次,她屏气凝神,指尖传来的感觉清晰了许多。 当她轻轻捻动针柄时,清晰地感觉到针下那种沉紧的“得气”感,刘婶也发出了舒服的“嗯”声。 “对,就是这样。针灸之道,心要静,手要稳,意在针先。” 陈铭赞许地点点头,“记住这种感觉。失败不可怕,怕的是不敢动手。刘婶,感觉怎么样?” “这回舒坦了!” 刘婶喜笑颜开,“酸酸胀胀的,热乎乎的,就跟我之前你给我扎时一个样。” 扭转头,对着林小满,“小满姑娘,行!有陈大夫这师父,你准能成。” 她还不忘给林小满打气。 林小满这才松了口气,小脸由白转红,感激又崇拜地看着陈铭,用力点头: “师父,我记住了,下次一定更稳。” 陈铭鼓励地拍拍她的肩膀,这次刻意留意,不要再拍错位置。 那次误拍了胸侧之后,林小满这个小徒弟,可是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了他很久。 陈铭正要说话,诊室外忽然传来一阵刻意压低、却难掩尖刻的议论声。 第五十五章,难掩的嫉妒和不甘 卫生院大门外广场上,义诊登记处的长队旁边,站着两个与周遭朴实氛围格格不入的身影。 女的二十六七岁,烫着略显过时的小卷发,画着浓妆,穿着紧身连衣裙和高跟鞋,拎着个仿名牌的包包, 正是陈铭的前女友徐晓婷。 她旁边站着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小伙, 穿着崭新的白衬衫黑西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腋下夹着个崭新的公文包,脸上带着初入职场的拘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正是她刚考上县卫生局公务员的徐晓明。 那个徐晓婷嘴里,吃皇粮的,值得让陈铭花八万块买个官亲身份的弟弟。 “姐,你看,这么多人,都是冲那个陈铭来的?网上传得挺邪乎的。” 徐晓明踮着脚往里张望,语气里带着点好奇和不以为然, “不就是在乡镇卫生院当个小组长嘛?有什么了不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省领导下来视察了呢。” 徐晓婷撇撇嘴,浓重的眼影下是掩饰不住的嫉妒和不甘, 她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戳了戳弟弟的胳膊,压低声音,语气尖酸: “哼,小人得志。你姐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一个破学中医的,家里穷得叮当响,在县医院都混不下去被发配到这穷乡僻壤,谁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巴结上了领导。” “瞧把他嘚瑟的,还‘小神医’?呸!指不定用了什么歪门邪道,坑蒙拐骗。” 她越说越气,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引得旁边排队的大爷大妈侧目而视。更多的人,撇撇嘴不以为然。 “姐,你小点声!” 徐晓明有些尴尬地拉了拉姐姐的衣袖, 他刚分到卫生局办公室,对陈铭这个最近局里天天念叨、连局长都客客气气的名字,多少有点敬畏, “我报到那天就听说了,人家可是张书记眼前的红人,连省里周省长都点名看重的人,马上还要代表省里去北京开会呢!咱别在这……” “去北京咋了?”徐晓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更尖厉了, “那还不是靠溜须拍马,他陈铭有几斤几两我能不知道?” 说着,一撇涂着猩红口红的嘴,“去年连给我买个像样的生日礼物都抠抠搜搜,现在倒好,装起大瓣蒜了,还搞这么大排场,纯粹是糊弄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她看着凉棚下井然有序的义诊场面,看着那些老百姓对坐诊大夫尊敬的样子,看着卫生院焕然一新的门脸,心里那股邪火蹭蹭往上冒。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连彩礼都交不起,她当初嫌弃没出息的男人,如今混得风生水起,成了连县委书记都巴结的红人?而自己……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一阵小小的骚动。 只见陈铭从后院针灸室那边走了出来,身边跟着几个大夫,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他身材挺拔,穿着干净的白大褂,在一群人中显得卓尔不群。 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眼神沉静温和,透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他随意地跟旁边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大爷说了句什么,老大爷立刻笑得满脸褶子,连连点头。 “陈组长,您看看我这方子行不?”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挤上前。 “陈大夫,俺爹吃了您开的药,晚上能睡踏实了,谢谢您啊!”一个汉子激动地喊。 “陈组长,啥时候再给俺们讲讲咋用艾灸啊?”几个老头老太太围上来。 陈铭微笑着,耐心地一一回应,态度平和,没有丝毫架子。 那份从容自信的气度,与徐晓婷记忆中那个有些内向、甚至在她面前略显局促的穷酸相,判若两人。 徐晓明看得有些呆了,喃喃道: “姐……他……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刚进机关,最清楚这种无形中散发出的气场意味着什么。 那是实打实的威信和能力堆砌出来的。 徐晓婷不肯相信,更不愿意承认。 眼前这位风光无限的陈铭,就是在电话里说自己不配,亲手甩了自己的那个不起眼的小中医。 是什么,突然让这个可恶的男人开了挂? 她死死咬着下唇,猩红的唇膏被她咬掉了一块,露出下面苍白的底色。 她看着被众人簇拥、俨然已是人群核心的陈铭, 再看看自己这一身,用力过猛却显得廉价的打扮, 还有弟弟那身崭新的、在县卫生局或许还算体面、但在这位即将“进京”的陈组长面前显得无比稚嫩的行头……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强烈的落差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精心描画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精心维持的优越感被击得粉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走,看什么看?晦气!” 徐晓婷猛地一跺脚,尖细的高跟鞋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一把拽住还在发愣的弟弟徐晓明,近乎粗暴地把他往人群外拖。 “哎?姐,你慢点,我是带了任务来的……” 徐晓明猝不及防,夹在腋下的崭新公文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沾满了灰尘。 他慌忙弯腰去捡,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周围排队的人投来诧异和略带鄙夷的目光。 徐晓婷头也不回,拖着弟弟踉踉跄跄地挤出人群,像两只被戳破了气的气球,灰溜溜地消失在卫生院门口喧嚣的人潮中, 只留下那只沾了灰的公文包,和几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尖厉抱怨随风飘散,很快淹没在义诊现场的热闹声浪里。 陈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目光随意地朝门口扫了一眼,只看到两个仓皇离去的背影。 他微微挑了挑眉,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 仿佛只是看到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被风吹走。 他很快收回视线,继续温和地对面前一位抱着孩子的妇女说: “大姐,孩子这咳嗽,不用太担心,我看看方子……” 阳光正好,落在卫生院门口“东黄水镇卫生院”那几个鲜红的大字上,也落在陈铭干净的白大褂上。 他站在人群中央,神情专注而平和。 林小满在不远处看着他,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崇拜和向往。 那位刚被扎舒服了的刘婶,正绘声绘色地跟旁边的人夸着小满姑娘“有陈大夫真传”。 而师徒两人不知道的是,围绕着陈铭的中医改革,以及陈铭本人,一股股暗流却在悄悄涌动。 第五十六章,暗箭蓄势待发 正阳县城西关,最豪华的“聚福楼”酒楼,最隐蔽的“听涛阁”包间里,厚重的隔音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屋内灯光昏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与酒香。 一张雕花红木圆桌旁,两位身份显赫的男人相对而坐,神色阴沉,仿佛风暴前的沉寂。 县长吴明辉夹着一支软中华,指节泛白,烟雾缭绕后面色阴沉似水,像一块捂不热的青石板。 他对面,东黄水镇镇长宋天阳正闷头灌着二十年茅台,浓烈的酱香味,熏得他直咧嘴,脸上交织着愤懑与孤注一掷的狠戾。 “吴县,您说这口气,我宋天阳真能咽下去?” 宋天阳“咚”地放下酒杯,杯底撞击桌面发出脆响,声音因酒精和怨毒而嘶哑, “他任长河算个什么东西?论在东黄水摸爬滚打的年头,论对下面村屯的了解,他哪点比我强?” 他越说越激动,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不就是仗着是张为民的‘嫡系’吗?张为民倒好,常委会上一锤定音,直接把我按死,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 “您说,我这小二十年的苦劳,不全他妈的喂了狗?” 吴明辉慢悠悠地弹了弹烟灰,眼神阴鸷,话却是不紧不慢: “天阳啊,你我的交情有十多年了吧?” 宋天阳举起手指头,“十三年了,当初我干党政办副主任,您是主管我的副镇长。” 两人碰了一下酒杯,一口饮尽。 吴明辉没去夹菜,虽然桌上水陆俱备,但根本引不起他的一点食欲。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咽不下去的,何止你一个?” “他张为民空降过来后,打着‘民主决策’、‘阳光招标’的旗号,把以前那些‘人情往来’、‘默契合作’的路子全他妈堵死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口气,谁咽得下?” 他刻意加重了“断人财路”四个字的分量, 宋天阳眼睛闪了闪,如同饿狼嗅到了血腥,身子前倾,压低声音: “吴县,您的意思是……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得给姓张的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知道,这正阳县的水,没那么清?” “且,坐以待毙?” 吴明辉嗤笑一声,将烟蒂狠狠摁灭在堆满烟头的烟灰缸里,火星四溅, “他姓张的上面有人,难道老子是吃素的?” 他瞄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这阵子,他不是为了巴结周副省长,紧着捧那个姓陈的小中医么?” “他想靠那个什么‘东黄水模式’医改,踩着我们的肩膀往上爬,好搭上周副省长的通天梯?简直是他妈做梦!” 他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寒光: “天阳,你说的那个‘老王家杀猪菜’的服务员小六子,说的可确实?” “千真万确!” 宋天阳拍着胸脯,脸上露出猥琐而得意的笑,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兴奋, “张为民为了显示亲民,吃饭不来咱们这种酒楼,专去那种土菜馆子。” “但他没料到,我在那里安排了咱们的眼线,只要是他去吃饭,嘿嘿……” 宋天阳得意地笑了笑,见吴明辉不以为然,就赶紧收住: “小六子躲在包间外边亲耳听见的。当时,张为民拍着陈铭的肩膀,亲口说什么‘再造之恩’、‘家庭地位显著提高’,还嘿嘿嘿地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他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 “张为民那方面不行,是陈铭给他扎针吃药治好的。他婆娘还查岗问是不是用了神油呢?这事绝对靠谱。” 吴明辉嘴角勾起一抹阴冷刻毒的弧度: “好,属实就好!” “张为民啊张为民,你平日里装得跟个道德楷模似的,私底下不也是个银样镴枪头。” “这件事,就是插向他心窝子最毒的刀子,更是往他那个‘小神医’脸上泼的脏水。” 他目光森冷,语气愈发低沉: “他陈铭医术再神,沾上给领导‘治那种病’的名声,我看他还怎么装清高,怎么弄‘东黄水模式’。” “天阳,”他盯着宋天阳,眼神凶狠, “这事儿,你给我往大了搞,有多大搞多大。他不是最看重名声吗?老子就让他臭大街。” “找几个嘴巴利索的,到处散播。” “再往市里、省里,该递的材料递上去。他不是跟陈铭那小子穿一条裤子吗?正好,一锅烩了。” “就说他们官医勾结,陈铭靠给领导治脏病上位,把水彻底搅浑!” 宋天阳点头如捣蒜,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明白,吴县您就瞧好吧!” “我小舅子手底下有几个人,专干这个,嘴巴快,腿脚也勤。保管让这风,三天之内刮遍整个正阳县。”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张为民灰头土脸、陈铭被打回原形的美妙场景,脸上笑成了一朵油腻的菊花。 “就说张为民来县里之前在下面乱搞,把身子搞垮了,全靠陈铭的‘神针’和‘秘药’续命提劲。” “而陈铭,也因此成了张为民离不开的‘御用神医’,靠着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才爬这么快。” “什么‘东黄水模式’,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吴明辉满意地点点头,脸上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阴鸷: “那个陈铭的义诊不是搞得挺热闹吗?给他添点堵,别让他太舒坦了。” “您放心!”宋天阳立刻接茬,“这事我已经让小舅子找人去‘关照’了,保管他的义诊,鸡飞狗跳。” 吴明辉满意地眯起眼,眼神狠厉如刀: “记住,要‘润物细无声’,像那柳絮飘进眼睛里,看不见摸不着却让他难受。” 他端起酒杯,缓缓抿了一口,心里畅快了不少: “我倒要看看,他张为民怎么堵这悠悠之口,看他那个金光闪闪的‘东黄水模式’,还经不经得起这股子臭气熏染。” “至于陈铭那小子,我看他这趟北京之行,还走不走得踏实。”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张为民焦头烂额、陈铭声名狼藉、自己重新掌控局面的美妙图景,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带着恶毒快意的狞笑。 与此同时,在城南一处破旧居民楼里,一个穿着花格子衬衫、满脸油光的年轻人正蹲在沙发上抽烟。 他是“老王家杀猪菜”的服务员——小六子,此刻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几句含糊不清的话: “张为民夸陈铭‘再造之恩’、‘家庭地位提升’……” 小六子冷笑一声:“操,这就让我背锅呗?” 他叼着烟,拨通了一个号码:“哥,活儿我接了,钱什么时候到账?”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干完再说。” 小六子挂掉电话,站起身来,拿起外套,朝楼下走去。 他知道,自己即将成为这场权力斗争中的一枚棋子。 第五十七章,谣言满天飞的时候 正阳县的七月天,说变脸就变脸。 前晌还毒日头烤得人脊梁沟子冒油,刚过晌午,一大片、一大片镶着灰边的云彩就从西边漫过来, 沉甸甸地压在东黄水镇医院那几排灰突突的房顶上。 空气又闷又黏,像刚揭盖的浆糊锅,憋得人喘气都费劲。 镇医院后门对着的那条小胡同,更是闷罐里的闷罐。 几个穿着汗塌儿的老头,摇着蒲扇,挤在唯一一棵歪脖子老榆树的阴凉底下,唾沫星子横飞。 “听说了没?” 一个豁牙老头神神秘秘,压着嗓子,可那破锣嗓子再压也跟敲破锣似的, “张为民张书记,啧啧,那方面…不行啊!” “啥?” 旁边一个正眯着眼打盹的光头老汉,耳朵“噌”地竖了起来,瞌睡虫瞬间跑光。 “我不骗你们……” 豁牙老头一脸“我掌握核心机密”的得意, “县里‘老王家杀猪菜’的翠花儿,亲口跟我外甥女说的。张书记特意请那小陈大夫吃饭,为啥?” 他得意的环顾了一圈,“谢他治好了那见不得人的病。要不是小陈大夫妙手回春,张书记那位置…悬喽…” “哎哟我的妈呀,” 光头老汉一拍大腿,惊得差点从马扎上出溜下去, “我说呢,怪不得那小中医窜天猴似的往上蹦,合着是捏住了张书记的命根子啊!啧啧啧…” 谣言这玩意儿,就像这闷热天气里滋生的霉菌,见缝就钻,见水就长。 从胡同口那棵老榆树下开始,“张书记乱搞得了脏病,全靠陈铭妙手回春才保住乌纱帽”的消息, 乘着这又湿又闷的热风,悄没声儿地就刮遍了东黄水,又像长了腿似的往正阳县城里跑。 茶余饭后,街头巷尾,成了最热乎的“下酒菜”。 镇医院前头的广场上,义诊帐篷底下,人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 汗味儿、中药味儿、还有老人家身上那股子淡淡的“老人味”,混在一块儿,直冲脑门。 巡查结束,抽空为大家看病的陈铭,坐在一张掉漆的旧桌子后面,白大褂的袖子挽到了胳膊肘,额头上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正凝神给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太太号脉,指尖沉稳有力。 林小满像个勤劳的小蜜蜂,在旁边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给这个递杯消暑的酸梅汤,一会儿帮那个登记名字,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打湿,黏在光洁的脑门上。 “大娘,您这是脾胃虚寒,湿气又重,给您开个温中化湿的方子,回去按时煎服。” 陈铭收回手,声音温和清朗,提笔在处方笺上刷刷写着。 “哎哟,谢谢陈大夫,您可真是活菩萨。” 老太太千恩万谢,颤巍巍地接过方子。 下一个病人是个胖大婶,圆滚滚的身子往凳子上一坐,那简易折叠凳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她脸上油光光的,堆满了热切的笑: “陈大夫,快给我瞅瞅。我这几天心慌气短,吃啥都不香,瞅着肉都犯恶心。” 陈铭示意她伸手,三指轻轻搭上她的腕脉。 脉搏跳得有点浮数。 “婶子,您这是暑热扰心,肝气也有点郁。” 陈铭刚开口,胖大婶却像打开了话匣子,根本没听进去。 “哎,陈大夫啊,” 她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但那嗓门天生洪亮,压低也跟小喇叭似的, “您可真神了喂,连县里张书记那…咳咳…那‘难言之隐’都能给治好。” “您说说,张书记那么大的官,要不是您,那位置能坐稳吗?” “啧啧,您可是咱东黄水的大功臣。回头啊,让张书记多提拔提拔您。” 胖大婶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差点喷到陈铭脸上, 语气里充满了朴素的“敬佩”和对“内部消息”的炫耀。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排队的、看病的、帮忙的,几十双眼睛“唰”地一下,全钉在了陈铭和胖大婶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帐篷外知了不知死活的聒噪。 林小满气得小脸通红,攥着登记本的手指节都发白了,恨不得冲上去捂住那胖大婶的嘴。 陈铭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慢慢抬起眼皮,那双平时沉静如水的眸子,此刻像淬了冰的刀子,冷冷地扫过胖大婶,那张因为兴奋而油光更盛的脸。 “放屁!” 两个字,音量不高, 却像两记响亮的耳光,清脆地抽在凝滞的空气里,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响。 胖大婶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像刷了层劣质浆糊。 这是义诊以来,所有人第一次听见陈铭爆粗,而且根本不顾及身份。 陈铭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她,一字一顿,清晰得如同银针落地: “张书记是积劳成疾,肛周脓肿,痛得坐不了凳子,走不了路。” “那是为老百姓操劳过度落下的病根,到你嘴里,就成了见不得人的脏病。你当是啥?嗯?”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凛然正气: “再敢满嘴跑火车,传这些下三滥的谣言,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扎两针?” 说着,伸手要去黄铜针匣拿针,“专扎笑穴,让你从东黄水一路笑到县医院门口,嘴都合不上。” “噗嗤……” 不知谁第一个没憋住。 紧接着, “哈哈哈!” “哎哟妈呀,笑穴。” “陈大夫扎她。” …… 压抑的哄笑声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帐篷里凝固的气氛。 众人指着那胖大婶,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胖大婶那张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最后涨成了猪肝色。 在几十道看猴戏似的目光,和震天响的哄笑声里,她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也顾不上看病了,臊眉耷眼地缩着脖子,像只受惊的胖鹌鹑,手脚并用地从凳子上挪下来, 在众人持续不断的哄笑声中,低着头,挤出人群,灰溜溜地跑了。 那圆滚滚的背影写满了狼狈。 “好了好了,都散散,下一个。” 林小满忍着笑,赶紧出来维持秩序,小胸脯挺得高高的, 师父刚才那气势,简直帅呆了! 角落的阴影里,两个人影缩了缩脖子,像怕被那正气灼伤似的。 正是外科的赵大夫和他的“跟屁虫”刘明伟。 刘明伟看着胖大婶落荒而逃的滑稽样,再瞅瞅帐篷里重新恢复秩序、对陈铭更加信服的人群,心里直打鼓,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他扯了扯赵大夫皱巴巴的白大褂袖子,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哥…赵哥…这…这小陈大夫也太他妈邪乎了。咱…咱还整啊?你看这阵势,…要不…算了吧?” 他想起药房那晚的惊魂,还有因那件要命的破工服被派出所传唤,腿肚子又开始转筋。 赵大夫那张油光水滑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滴下水来,细小的眼睛里全是怨毒和不甘。 他狠狠剜了刘明伟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一股子破釜沉舟的狠劲儿: “算?算个屁,整,必须往死里整。整不死他,我赵字倒过来写,管你叫爹。” 他唾沫星子喷了刘明伟一脸, “看见没?他蹦跶得越欢,死得越快。我姐夫那边,等着看他的下场呢,你他妈给我打起精神来。” 刘明伟被他喷得一脸唾沫星子,看着赵大夫那双赌徒般发红的眼睛,心里冰凉一片,嘴里发苦。 完了,这下是真上了贼船,还是条眼看着要撞冰山的破船。 第五十八章,活捉药房现行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卫生院后院那间新装了防盗窗的库房门口, 一个鬼祟的身影摸过来,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把钥匙开锁。 正是赵大夫的忠实跟班——外科大夫刘明伟。 他脸色惨白,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嘴里念念叨叨,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赵哥……赵哥说了,必须给姓陈的添点堵……让他进京也走不安生……最好……最好搞出点动静,让老百姓觉得他的药不管用……” “不干……不干不行啊,他姐夫……姐夫是镇长……” 他想到赵大夫那阴狠的眼神和许诺的“好处”,又想到他的威逼,腿肚子直转筋。 钥匙终于插了进去,“咔哒”一声,锁开了。 刘明伟像做贼一样溜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 库房里弥漫着浓郁的中药气息,一排排药柜码放整齐。 他的目标,是角落里那几个贴着“贵重细料”标签的抽屉。 里面是上好的藏红花、三七粉、野生天麻片, 这些,都是陈铭用于配制治疗疑难杂症膏方,和给特需病人用的珍品。 “妈的,拼了。” 刘明伟一咬牙,决定把其中一部分混进普通药材堆里,或者干脆弄湿一部分,让药效大打折扣。 他颤抖着手拉开一个装着三七粉的抽屉,刚捧出一个大玻璃罐,脚下被一根遗落的捆扎绳猛地一绊。 “哎哟我操……” “哐当,哗啦……” 一连串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炸开。 刘明伟整个人向前扑倒,怀里的玻璃罐脱手飞出,狠狠砸在水泥地上。 罐体瞬间粉碎。 昂贵的、细如粉尘的淡黄色三七粉,如同小型蘑菇云般“噗”地爆散开来,瞬间笼罩了刘明伟全身, 把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面人”。 地上、墙上、药柜上,白茫茫一片。 “咳咳咳……呕……” 刘明伟被呛得死去活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连滚带爬地想逃离这“粉雾”现场。 更要命的是,当他惊恐地抬头, 正好对上库房墙角高处那个不起眼的、闪着幽幽红光的“小眼睛”。 那是上次药房被破坏后,陈铭安排加装的隐蔽式监控探头。 他那张沾满药粉、惊恐万状的脸,连同他身上那件卫生院统一配发、左袖肘部明显有一道陈旧性撕裂口的白大褂,被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刘明伟魂飞魄散,也顾不上三七粉了,连滚爬爬地就想开门逃跑。 但他弄出的惊天动地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习惯早起、正在后院遵照师父的要求练八段锦的林小满。 林小满循声冲到库房门口,正好撞见刘明伟一身白粉、如同刚从面缸里捞出来的“白无常”,正手忙脚乱地想拉开库房门逃跑。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件标志性的白大褂,尤其是左袖肘部那道用醒目的蓝线歪歪扭扭缝合的裂口! “刘明伟,你……你又进药房干嘛,你……你在搞什么鬼?” 林小满又惊又怒,叉腰堵在门口,小脸气得通红。 “我……我没有……我是不小心……” 刘明伟吓得语无伦次,面无人色,满身药粉簌簌往下掉。 “你别走,我这就给师父打电话……” 事情败露得如此迅速、如此狼狈、如此人赃并获,简直像一出荒诞剧。 赵大夫甚至还没来得及从刘明伟那里得到“好消息”, 镇派出所副所长王大勇,就带着两名精干警员,开着那辆标志性的、蓝白涂装、警灯闪烁的破旧面包车,风驰电掣般冲进了卫生院大院, 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砰!” 外科诊室的门被王大勇猛地撞开,门板砸在墙上发出巨响。 赵大夫吓得手一抖,半缸子热茶全泼在了自己擦得锃亮的皮鞋上,烫得他“嗷”一嗓子跳了起来。 门口,王大勇像尊铁塔似的堵在那里,身后跟着两个一脸严肃的年轻民警。 三个人身上的警服仿佛都带着煞气,脸上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眼里寒光四射。 “赵德贵。” 王大勇的嗓门如同洪钟,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法威严,瞬间压下了现场所有的嘈杂声。 “你涉嫌指使他人故意损坏公私财物,扰乱医疗秩序。现在,请跟我们回派出所接受调查。”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赵德贵强作镇定,试图维持最后一丝体面: “王……王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这正准备去给病人看病呢,工作繁忙……” “看病?我看你是该给自己看看脑子。” 王大勇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声音洪亮得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的好哥们刘明伟,现在就在所里。他把你是怎么指使他损坏贵重药材、意图嫁祸陈铭组长、破坏‘东黄水模式’声誉的事儿,撂得一干二净。” “上次水淹库房,包括这次的勾当,监控拍得清清楚楚。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走吧,跟我们回所里说去。” 他一挥手,身后一个民警立刻亮出了锃亮的手铐。 诊室外的走廊瞬间炸了锅。 看病排队的、路过的医生护士、扫地的清洁工… 全都呼啦一下围了过来,堵得水泄不通,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溜圆。 “别……别,你们不能抓我,我姐夫可是镇长。” 赵大夫脸都白了,色厉内荏地尖叫,下意识地往后退, 脚下却踩到了泼在地上的茶水,一个趔趄,手忙脚乱地想扶桌子, 结果“刺啦”一声,他那条勒在圆滚滚肚子上的、紧绷绷的西裤裤腰带,竟然在这关键时刻不堪重负,崩开了。 肥大的西裤瞬间滑落到脚踝,露出里面一条洗得发黄、印着褪色卡通熊的大裤衩子。 两条白花花、毛茸茸的粗腿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噗……” “哈哈哈!我的妈呀。” “裤腰带都吓崩了。” 死寂只维持了不到半秒,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哄堂大笑。 有人笑得直拍大腿, 有人笑得蹲在地上揉肚子, 几个小护士更是红着脸捂住了嘴,肩膀一耸一耸。 赵大夫的脸,瞬间从惨白变成了猪肝紫,又由紫转黑, 整个人僵在原地,双手徒劳地想去提裤子, 可滑到脚踝的裤子绊着腿,手铐又近在眼前,别提多狼狈滑稽了。 他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 “拷上,带走。” 王大勇也被这意外“福利”弄得嘴角抽搐了一下,强忍着笑,厉声喝道。 两个民警憋着笑,上前麻利地给羞愤欲绝、恨不得原地消失的赵大夫戴上了“银镯子”。 然后像架一头待宰的年猪一样,在一片哄笑声和指指点点中,把他架出了诊室。 第五十九章,苦肉戏全靠演 诊室外,迎面正撞上闻讯匆匆赶来的院长李建齐。 赵德贵像抓住救命稻草,连忙举起拷住的双手央求: “李院长,这都是误会,快,快帮我解释,呃……不,快给我姐夫打电话,我,我不想蹲局子。” 李建齐的脸色,在一瞬间数变,心中惊涛骇浪翻涌。 虽然他打心里恨陈铭,恨这个曾经不起眼的小中医夺了他对医院的控制权, 曾经说一不二的权威,那些医生护士敬畏的目光,那些求他办事的人谄媚的笑脸,还有那些隐形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处…都随着陈铭的主持工作,彻底烟消云散。 李建齐不甘心,也时刻梦想着,有朝一日夺回失去的位置。 但他不能轻举妄动,他能从一个赤脚医生爬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就是审时度势和——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姓陈的背后有大树靠着,动他?那是拿鸡蛋碰石头。 但他万万没想到,赵德贵这个蠢货,还有那个更蠢的刘明伟,竟然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用这种低级下作、一戳就破的方式去捅马蜂窝。 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把他卷进去,这简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陈铭现在是张为民的“红人”,又是周省长的“恩人”,马上还要进京代表省里参会。 在这个时候,沾上赵德贵,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至于他姐夫宋天阳,还是省省吧。 如果换做平日,在镇上倒是可以呼风唤雨, 可和支持陈铭的县委书记张为民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更别说,背后还有周副省长这座巨大的靠山。 所以,切割,必须立刻、马上、旗帜鲜明地切割。 得益于多年形成的权衡利弊关系能力,李建齐迅速做出决断。 只见他,猛地一拍旁边的导诊台,发出一声巨响。 他一脸“痛心疾首”、“怒不可遏”,伸手指着赵德贵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到破音,充满了“大义凛然”和“被背叛”的悲愤: “赵德贵,你……你这个败类,你太让我失望了,太给咱们东黄水卫生院丢脸了,太对不起陈院长和我的信任了。” 他情绪激动,唾沫星子横飞,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趁机把自己和陈铭绑在一起。 俨然成了维护陈铭、维护“东黄水模式”、维护卫生院荣誉的急先锋和受害者。 “陈院长呕心沥血,带领全院上下搞改革、搞义诊,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解决老百姓看病难,为的是振兴咱们中医,为的是给咱们正阳县争光添彩!” “你呢?你身为科室负责人,不思进取,不干正事,竟然在背后搞这种龌龊卑鄙、破坏团结、损害集体利益的勾当。” “你这是破坏改革发展稳定的大好局面,你这是与全院干部职工为敌,与全镇、全县盼着过上好日子的老百姓为敌,更是给医院全体职工脸上抹黑,给咱们陈铭组长使绊子,你其心可诛!”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声情并茂,感染力十足,把自己塑造成了被蒙蔽、被伤害的正义院长。 周围的医护人员和病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正义爆发”弄得一愣一愣的, 有些感性的患者,甚至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赵德贵彻底傻眼了, 不是,这到底是怎么个剧本?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平时跟自己一起喝酒骂娘、对陈铭同样满腹牢骚的李院长,此刻竟他妈的“大义灭亲”,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 他想辩解,想攀咬, 但巨大的恐惧和周围无数道鄙夷的目光让他张着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一片灰暗。 “王所,对于这种害群之马,我们卫生院绝不姑息。坚决支持公安机关依法严惩,该抓抓,该判判。” 李建齐转向王大勇,语气斩钉截铁,脸上写满了“深明大义”和“坚决拥护”。 后者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弧度,那眼神仿佛在说: “演,接着演,我看你能演到几时。” 但他也懒得点破这种“金蝉脱壳”的把戏,大手一挥,干净利落: “别废话,带走。” 赵德贵如同被抽掉了全身骨头,瞬间瘫软下去,像一滩烂泥, 全靠两个警员架着,双脚拖地,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被狼狈不堪地拖出了门诊大厅。 经过门口时,他那只擦得锃亮的皮鞋还掉了一只,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显得格外讽刺。 李建齐看着赵德贵被拖走的背影,长长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他掏出手帕,用力擦了擦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脸上努力维持着“沉痛”和“余怒未消”的表情, 心里却在疯狂打鼓:好险,总算把这身腥臊甩掉了。 他看着周围人投向他的、带着几分敬畏和“李院长真是大公无私”的复杂目光,心底又隐隐升起一丝扭曲的得意。 至少,他刚才的表演堪称完美,不仅成功自保,还意外地刷了一波“正义感”和“领导魄力”。 他转过身,脸上迅速挤出“沉痛”中带着“坚定”的笑容,对着惊魂未定、议论纷纷的医护人员和病人朗声说道: “同志们,乡亲们,请大家放心。这只是个别人的违法犯罪行为,是极其恶劣的个案,这绝不会影响我们卫生院的正常运转,更不会影响我们为乡亲们提供优质的医疗服务。” “我们要相信组织,相信法律,更要相信在陈铭组长的坚强领导下,在县委县政府和张书记的关心支持下,我们东黄水卫生院必将拨开云雾,迎来更加光明灿烂的明天。大家各就各位,义诊继续。” 他一边拍着陈铭的马屁,一边心里却在滴血, 目光扫过陈铭那间象征着权力核心的办公室,眼神深处的不甘和怨恨像野草一样疯狂滋长。 他像一条潜伏在冰冷石缝里的毒蛇,收敛毒牙,屏息凝神,等待着陈铭露出致命破绽的那一天。 “哼,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李建齐在心中恨恨地啐了一口,脸上却堆起更加“和煦亲民”的笑容,开始热情地安抚受惊的病人,指挥调度医护人员,俨然一位临危不乱、指挥若定、深受爱戴的好院长。 陈铭站在诊室门口,将这出精彩绝伦的戏码尽收眼底。 “小满,把之前整理好的预算需求和设备清单,还有隔壁几个乡镇中医科成功试点的数据对比,复印二十份。” 陈铭的声音平静无波,“下午,跟我去趟县卫生局。” “好嘞,师傅!”林小满脆生生应道,转身像只小鹿般轻快地跑开。 陈铭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桌上排得长长的义诊挂号名单。 窗外的阴云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缕微弱的阳光挣扎着投射下来,恰好落在他处方笺上那行刚劲有力的字迹上——“正气存内,邪不可干”。 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仿佛能刺破阴霾的弧度。 第六十章,省长千金落草记 王大勇带着警员,押着赵德贵上了院门口那辆蓝白涂装的破旧面包车,车门还没关严实,另一辆沾满泥点的绿色出租车就“嘎吱”一声,紧挨着停了下来。 警车闪着警灯,没拉警笛,卷起一阵烟尘,直奔派出所去了。 出租车的后门紧接着被推开,一个娇小的身影钻了出来。 司机下车,从后备箱里提出一个看起来挺结实、但轮子上沾满泥巴的深蓝色旅行箱,交给那女孩。 之后,倒车,掉头,也去了。 女孩站在七月的热风里,有点茫然地打量着眼前人来人往、略显嘈杂的卫生院大门。 陈铭刚吩咐完林小满准备相关材料的工作,一扭头,远远地看见门口的女孩, 他觉得有点眼熟,又一时确定不下来。 那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色牛仔裤,一件简单的白色棉T恤,扎着清爽的高马尾,素面朝天,露出光洁的额头。 太阳已经升高,阳光有些晃眼, 陈铭眯了眯眼,才从那褪去了精致妆容、卸下了名牌光环的眉眼间,认出点熟悉的轮廓。 “周……雨馨?” 陈铭几步走过去,语气带着明显的惊讶, “你怎么……自己打车来的?司机呢?李文韬呢?”他下意识地看向出租车的背影,没有任何答案。 周雨馨转过身,对着陈铭,眼睛亮了一下, 随即扬起手里一张盖着红章的纸,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决心和一点小忐忑的笑容: “陈铭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自己来的!喏,这是我的社会实践表,学校要求的。” 她今天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已然表明了一些什么。 她把纸往陈铭面前递了递,上面清晰地印着“东北师范大学社会学系暑期社会实践鉴定表”,实践单位一栏空着,接收人意见也空着。 “我来当义工,陈老师,请多指教!” 她故意用了个正式又带点俏皮的称呼。 陈铭接过表格,低头看了看,又抬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周雨馨。 褪去了名牌服饰的华丽和往日的骄纵,眼前的女孩清清爽爽,眼神里透着一股以前少见的认真劲儿。 竟然多少有些陈铭前世初恋的影子。 这与在省城周府,那个挑剔跋扈、把自己开的药单转手丢进垃圾桶的任性大小姐,完全不符。 再看看现在的她,手里提着行李箱、风尘仆仆站在乡镇卫生院门口的样子,巨大的反差让他心头微微一动。 惊讶之余,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悄然滋生。 看来,上次义诊所见所闻,不仅仅是治好了她意识里的固执和偏见,也在某种程度上,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 “义工?” 旁边的林小满抱着厚厚一摞病历本,上下打量着周雨馨, 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咱这儿可没有保姆车接送,也没有五星级客房啊……”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雨馨听见。 周雨馨像是没听出林小满话里的刺儿, 反倒挺了挺和林小满差不多的小胸脯,“我就是看了上次的义诊,才下定决心的。” 她对着陈铭,语气坚决: “陈铭哥,你做的事,让那么多普通老百姓真真切切地受惠,这才是真正被人需要、有价值的人生。比我爸天天在办公室里签文件有意义多了。所以,” 她拍了拍自己的旅行箱,“我来了,来吃苦,来学习!” “吃苦?” 陈铭被她这另类的宣言逗笑了, 他指了指卫生院后面那排低矮、墙面有些斑驳的平房, “周大小姐,看见没?那就是咱们的职工宿舍。条件……嗯,相当‘接地气’。没空调,没独立卫浴,夏天蚊子多,冬天烧炕可能还漏风。晚上睡觉,隔壁打呼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你确定……你能行?” 他故意把条件说得恶劣些,想试试她的决心。 不料,周雨馨下巴一扬,马尾辫也跟着甩了一下,带着点破釜沉舟的劲儿: “越苦越好!我就是要体验最真实的基层生活。陈老师,你可别小看我!” 她眼神亮晶晶的,像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兽。 陈铭看着她这副“自讨苦吃”还理直气壮的样子,忍不住失笑,摇摇头: “行,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来自找苦吃,到时候可别哭鼻子啊?” 他语气带着调侃,眼神却温和了许多,心里对这位省长千金确实有些刮目相看了。 这“哭鼻子”的调侃,既是玩笑,也是给她打预防针, 更隐隐埋下预言——这娇生惯养的姑娘,真遇上难处时,会不会真掉金豆豆? “谁哭鼻子了?”周雨馨脸一红,立刻反驳,带着点被小瞧的不服气。 “好,有志气。” 陈铭笑着点点头,转头看向旁边一脸“我就静静看你装”表情的林小满,“小满,” 林小满立刻站直:“师傅,您吩咐!” “这是周雨馨,周……同学,” 陈铭差点顺口说出“周小姐”,及时改了口, “来咱们这儿做暑期义工的,完成社会实践。你带她去后面宿舍,找个空床位安顿下来。”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了些,目光扫过林小满,又看向周雨馨,刻意压低了声音, “记住,雨馨在这里,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义工。她的身份,仅限于我们俩知道,明白吗?对任何人都不准提起,包括其他同事。” 他强调着“任何人”和“不准提起”。 林小满心里咯噔一下,眼神在周雨馨和陈铭之间飞快地转了一圈。 省长千金? 来这儿当义工? 还保密身份? 这信息量有点大欸! 她看着周雨馨那张清秀但显然没吃过苦的脸,心里升起一丝对“特权阶级体验生活”的不以为然, 还有一丝别样的东西,在心中萌动…… 师父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让她带这个“大小姐”,不爽之后,一股莫名的报复心油然而生。 “哦……知道了,师傅。” 林小满应了一声,语气有点闷闷的, 她看向周雨馨,“跟我来吧,周……同学。” 她刻意加重了“同学”两个字,带着明显的疏离。 “谢谢小满姐!” 周雨馨倒是很上道,也很快就进入自己要进行的角色,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主动伸手想帮林小满分担点病历本。 林小满侧身一躲,抱着病历本的手紧了紧: “不用,我自己能行。你管好你自己行李吧,别待会儿轮子掉了。” 她瞥了一眼周雨馨那个虽然沾泥,但明显价格不菲的旅行箱,语气不咸不淡,说完转身就朝宿舍区走去,步子迈得飞快。 周雨馨吐了吐舌头,赶紧拉着自己沉重的箱子跟上。 轮子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发出“哐当哐当”的抗议声,没走几步就陷进一个小坑里,拽了好几下才出来,累得她微微喘气。 陈铭看着林小满明显带着小情绪的背影,和周雨馨略显笨拙地拖着箱子追赶的样子,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这杏林春暖的日子,怕是又要添几分热闹了。 一个是他聪慧勤快,但心思敏感的小徒弟; 一个是身份特殊,决心体验生活的大小姐; 围绕着这张诊桌,这间小小的卫生院,未来的日子,怕是少不了啼笑皆非的“轻喜剧”。 第六十一章,我才不哭呢 林小满领着周雨馨来到宿舍区最西头一间屋子门口,掏出钥匙,“哐啷”一声打开门锁。 一股混合着淡淡霉味、消毒水味和陈旧木头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宿舍不大,靠墙摆着两张老旧的铁架床,上铺堆着些杂物。靠窗一张掉漆的木头桌子,两把椅子。水泥地面还算干净,但墙角能看到返潮的痕迹。唯一的光源是屋顶中央一个蒙着灰尘的白炽灯泡。 “喏,就这间。靠门这张床没人,你自己收拾吧。” 林小满把钥匙丢在桌上,指了指靠门那张铺着光板棕垫的床, “被褥枕头去库房领,脸盆暖壶什么的,镇上小卖部有卖。厕所在走廊尽头,公用的,洗澡去锅炉房旁边那个小澡堂,每周二四六下午开。” 她语速飞快,像报菜名一样交代着,然后抱着病历本,转身就要走, “我还有一堆活儿呢,你自己慢慢弄吧。对了,晚饭食堂五点半开饭,过时不候。” “哎,小满姐!” 周雨馨赶紧叫住她,看着光秃秃的床板和空荡荡的屋子,有点傻眼, “那个……库房在哪儿?被褥找谁领?” 林小满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看好戏的弧度: “库房啊?后院最里面那间红砖房,找管后勤的老孙头。不过……” 她故意拉长音调, “老孙头脾气怪,最烦别人上班时间打扰他喝茶。你最好等他下午睡醒觉再去,大概……三四点吧。” 说完,不再理会周雨馨瞬间垮下来的小脸,抱着病历本,脚步轻快地走了,马尾辫在她脑后一甩一甩的,仿佛打了什么胜仗。 周雨馨站在空荡荡的宿舍里,看着硬邦邦的床板,闻着空气中陌生的味道,听着窗外卫生院隐约传来的嘈杂声,之前那股“越苦越好”的豪情壮志,像被针扎了的气球,瞬间瘪下去一大半。 她瘪了瘪嘴,感觉鼻子有点发酸,但还是用力吸了吸,把那股委屈劲儿压了下去。 “吃苦……这才刚开始呢……” 她小声给自己打气,放下箱子,走到窗边,想透透气。 结果一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外面正对着卫生院后院的垃圾集中点,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瞬间涌了进来。 “呕……” 周雨馨差点没忍住,赶紧捂住鼻子关上窗,眼泪都快被熏出来了。 她颓然地坐到那张硬邦邦的木头椅子上,看着自己沾满灰尘的白色帆布鞋,又想起林小满刚才那副“我就知道你不行的表情”,心里那点委屈和不服气又蹭蹭往上冒。 “我才不会哭鼻子!” 她对着空气挥了挥小拳头,像是在给自己立军令状。 然而,当她目光落在那个孤零零的行李箱上,想着今晚可能要睡光板床,那股子初来乍到的孤独感和对舒适生活的巨大落差,还是让她眼眶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她赶紧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那只慢悠悠爬过的蜘蛛,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陈铭哥……” 她小声嘟囔着,“你等着瞧……我肯定能行!” 只是这声音,听起来怎么都有点底气不足,还带着点未散的鼻音。 看来,陈铭那句“别哭鼻子”的调侃,离应验的日子,可能真的不远了。 这间简陋的宿舍,即将成为省长千金蜕变之路上的第一个“战场”,而她的“对手”,显然不止是艰苦的环境,还有那个对她充满“敌意”的小满姐。 临下班时,陈铭不放心这位千金大小姐,过来宿舍看看周雨馨的情况。 门半敞开着,推门一看,他愣住了。 只见周雨馨坐在光板床上,手里抱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服,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 “咋样?还能适应吗?”陈铭问。 周雨馨点头:“挺好的。” 陈铭扫了一眼四周,皱眉:“被褥呢?” 周雨馨低头:“还没领。” 陈铭眉头一挑:“为啥?” 周雨馨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小满姐说……让我找老孙头,可我去的时候他正在喝茶,没理我。” 陈铭一听,脸色沉了下来:“这丫头,又整这些花活儿。” 他转身就往库房走,不多时,拎着一套崭新的棉被、枕头、垫子回来,扔在床上。 “给你送来了,明天开始,好好干活。” 周雨馨眼睛一亮:“谢谢陈铭哥!” 陈铭点点头,转身去办公室找林小满。 周雨馨本想和他多说几句话,见他走了,眼里露出一丝失落。 办公室里,林小满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见陈铭面色不善地进来,心里咯噔一下。 “师父,有事?” 陈铭看着自己的徒弟,语气平静: “周雨馨是你第一个徒弟,你知道该怎么带吧?” 林小满撇嘴:“我知道啊,您不是教过我嘛,我就那样教她不就行了?” 陈铭瞥了她一眼:“我不是教你使绊子。” 林小满嘟囔:“我没使绊子,她不是说想吃苦嘛?就是……想看看她能不能坚持下来。” 陈铭被气笑了:“她要是坚持下来了呢?你还打算怎么整她?” 林小满撅着小嘴沉默了一会儿,低声答:“知道了,师傅,我以后会认真教她。” 陈铭点头:“好,我相信你。” 说完,转身走了。 林小满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当天夜里,周雨馨被硬邦邦的床板硌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偷偷从包里拿出一瓶香奈儿香水,对着屋里喷了几下,想盖住那股霉味。 结果第二天一早起床,打扫卫生的王阿姨推门进来,顿时被呛了个趔趄。 “哎哟妈呀!”王阿姨捂着鼻子,“大妹子,这味儿跟敌敌畏串了?你这是要熏蚊子还是要熏人呐?” 周雨馨尴尬一笑:“对不起啊阿姨,我这不是觉得屋子里有点味道嘛……” 王阿姨摇头叹气:“咱这是基层医院,有点味是正常的,可比不了你们城里人,这里条件有限,你要是娇贵着,趁早回去算了。” 周雨馨咬牙:“我不娇贵,我能坚持!” 王阿姨乐了:“行,有志气,不过下次别用这个喷雾了,咱们这儿蚊子都嫌你贵。” 洗漱完,周雨馨穿着整齐,精神抖擞地跑到门诊大厅报道。 林小满看到她来了,改变了昨天的态度,脸上也不再冰冷,竟笑眯眯地说:“今天任务简单,给病人做体检登记。” “好嘞!”周雨馨信心满满地答应。 结果到了义诊现场,才发现所谓“体检登记”,是让她拿着笔和纸,在烈日下站着记录每个村民的血压、心率、体重! “这得站多久啊?”她抬头看了看太阳。 林小满貌似关心地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放心,上午就能干完。” 结果一上午过去,周雨馨腿都快站断了,手也写抽筋了。 中午吃饭时,她一边揉腿一边嘀咕:“小满姐,这活真能累死个人!” 林小满瞄了她一眼,藏起眼底的得意,笑着说: “练练意志力嘛,什么事都得有人干,这点苦算啥?” 周雨馨咬牙切齿:“嗯,我一定坚持到底!” 第六十二章,明枪暗箭齐来 周雨馨认为这样的困难还算可以应付,却不料,更热闹的事情还在后面。 中午刚过,另一个大美女,王思琪来了。 为了完成跟踪采访任务,省台的采访车再次回到东黄水镇。 车子刚在卫生院门前的义诊广场上停稳,王思琪那双踩着精致小羊皮短靴的脚轻盈落地,还没来得及对着镜头展露职业微笑, 一阵尖锐的吵嚷声就刺破了广场的上空,直冲耳膜。 “退钱,你们这什么狗屁义诊。都他妈的是骗子,庸医!” 凉棚帐篷里,一个剃着青皮头、穿着花里胡哨紧身背心的壮汉,脸红脖子粗地挥舞着一张皱巴巴的药方,唾沫星子喷了对面坐诊的年轻大夫一脸。 他身边,围着四五个同样流里流气的青年,全都叼着烟,斜着眼,抖着腿,故意用身体冲乱排队的人群,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几个排队的老人被挤得东倒西歪,孩子的哭闹声、不满的抱怨声交织在一起。 “怎么回事?” 王思琪秀眉微蹙,职业敏感让她立刻示意摄像开机。 混乱中,刚刚闻声赶来的林小满,被那壮汉的凶悍气势吓得小脸煞白,但依旧努力挺直脊背,试图解释: “这位大哥,您别激动,您这方子我看过了,是对症的。您说吃了没效果,是不是没按医嘱忌口?或者煎煮方法……” “放屁!” 青皮头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脉枕都跳了起来, “少他妈给老子扯犊子。老子就问你,吃了三副屁用没有,还花了老子好几十块钱。” “你们这他妈就是打着义诊旗号骗钱,什么狗屁‘神医’,我看是他妈的‘神棍’。” “还有你们这帮丫挺的,肯定也不是啥好鸟,不然能跟那个骗子穿一条腿裤子?” 他的话粗鄙不堪,引得不明真相的群众一阵骚动。 王思琪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指向性极强的污蔑,眼神一凛。 立刻低声吩咐摄像,让镜头忠实地记录下这混乱的一幕。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清朗沉稳的声音穿透嘈杂: “这位大哥,火气这么大,对身体不好。我是陈铭,你的方子给我看看。”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陈铭走了过来。 他步履从容,脸上不见丝毫怒意,只有一种令人心安的平和。 他接过林小满手中颤抖的药方,只扫了一眼,便抬眼看向那青皮头,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 “方子没问题,是疏肝理气、健脾和胃的。你说没效果?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那青皮头似乎被陈铭的气场震慑住了,本不想配合,但还是下意识地伸出了舌头。 陈铭看了一眼,又示意他伸手号脉,那青皮头乖乖照做。 片刻后,陈铭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我说大哥,你这舌苔厚腻得能刮下二两油,脉象滑数有力。” 嘴角微微上扬:“昨晚……没少喝吧?至少半斤白的,外加烤串啤酒?这方子上写的明白,让你忌生冷油腻辛辣酒水,你是一条也没落下啊!” “呃……” 青皮头嚣张的气焰瞬间被戳破,脸涨成了猪肝色,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和恍然大悟的“哦——”声。 “噗嗤……” 连紧张得快哭出来的林小满都忍不住破涕为笑,崇拜地看着自家师父。 陈铭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药再好,病人不遵医嘱,神仙也没辙。” “这样,方子我稍作调整,加两味药帮你化解酒食积滞。药钱算我的。但大哥,下回再这么造,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的胃。还有,” 他目光扫过青皮头和他那几个同伙,声音骤冷了几分, “看病,就好好排队,闹事、扰乱秩序,派出所的铐子可不认人。” 他话音刚落,人群外就传来王大勇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哪个瘪犊子在这儿闹事,皮痒了是吧?” 只见王大勇带着两个民警,分开人群大步走来,腰间的手铐在阳光下锃亮闪光。 青皮头一伙人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在哄笑声和鄙夷的目光中,被王大勇等人带走了。 一场精心策划的街头闹剧,被陈铭四两拨千斤,用专业和气势轻松化解,还意外收获了群众对“遵医嘱”的深刻印象。 王思琪看着镜头里陈铭从容应对的身影,眼中不断闪现异彩。 周雨馨挤在人群里看了,不禁为陈铭的风度暗自喝彩: 这样的气魄,如此的手段,有几人能做到? 林小满则悄悄握紧了小拳头:师父,你也太帅了吧! 然而,地面的风波刚平,网络的暗箭已悄然而至。 下午时分,正阳县本地最大的“松花江畔”论坛和几个贴吧里,突然涌现出大量关于陈铭和“东黄水模式”的负面帖子。 《扒一扒所谓“小神医”陈铭的真面目!》 《惊爆!东黄水义诊实为敛财工具,天价药方坑害百姓!》 《深度质疑:张为民书记为何力捧陈铭?背后是否有不可告人的“隐疾”交易?》 帖子内容极尽抹黑之能事: 有的煞有介事地编造陈铭开天价药方、收受红包; 有的捕风捉影暗示义诊使用的药材以次充好; 最恶毒的是,有帖子隐晦地提及张为民的“隐疾”和陈铭的“特殊治疗”,用词下流暗示,引导看客往龌龊方向联想。 下面还跟着一群新注册的小号,ID都是“正义路人甲”、“看不惯说两句”、“求真相123”之类,整齐划一地跟帖附和、煽风点火: “早就听说有问题了!” “无风不起浪,书记那事儿怕是真的…” “支持深扒,打倒骗子神医!” “还我正阳朗朗乾坤!” 这股有组织的网络黑潮来得迅猛而集中,明显是职业水军所为。 虽然很快有了解实情的网友自发反驳: “放屁!陈大夫的药又便宜又好使!” “我爷爷的风湿就是陈大夫扎好的,没收一分钱红包!” “楼上造谣的死全家!张书记是好官!” 但水军的刷屏速度极快,试图用海量的污言秽语淹没真实的声音,制造一种“陈铭有问题”的假象,目标直指陈铭的声誉和张为民的威信。 卫生院办公室里,林小满气得小脸通红,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反击,嘴里还不停念叨: “气死我了,这帮混蛋,胡说八道!” 周雨馨也在旁边看,小脸绷得紧紧的。 她看出那些话极其恶毒,忍不住请缨:“这些人怎么这么坏,陈铭哥,要不要我给李文韬打个电话?” 陈铭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浏览着那些不堪入目的帖子,眼神冰冷,嘴角却噙着一丝冷笑: “跳梁小丑罢了。雨馨,不用麻烦李秘书。小满,你也别跟他们对骂,浪费时间。”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县网信办张主任的电话。 第六十三章,暗流加速涌动 电话接通后,陈铭的语气沉稳: “张主任你好!我是东黄水镇卫生院的陈铭。” “对,您好!是这样。网上‘松花江畔’论坛和本地几个贴吧,出现大量针对我和张书记的造谣诽谤帖,IP集中,明显是有组织的网络水军恶意攻击,已涉嫌违法,麻烦您关注一下。” 张主任立即回道:“网络上的造谣,我们已经注意到了,正在固定证据,确凿后,会依法处置。” 挂了电话,陈铭又打给派出所的王大勇: “王所,刚才那几个闹事的混混,查清背后指使没有?” “正审着呢。这几个怂包,吓唬两下就尿裤子了。咬死了说是网上看帖子气不过才来闹的,但肯定有人给钱。” 王大勇在电话那头骂骂咧咧。 陈铭通报道:“网上帖子的事,网信办张主任他们正在固定证据,很快就能查到幕后指使,麻烦您再加点力度。” “好的,陈院长,您放心,交给我了。”王大勇信心满满。 陈铭放下电话,看着屏幕上还在不断刷新的污言秽语,眼中寒光一闪。 网络并非法外之地,这盆脏水,没那么好泼! 更阴险的招数接踵而至。 几天后,市纪委、省卫生厅几乎同时收到了数封措辞严厉、看似“证据确凿”的匿名举报信。 信中列举陈铭“数大罪状”: 一、“不当医疗行为”:指控陈铭在未取得省级以上相应资质的情况下,擅自使用“危险”的针灸手法治疗危重病人,存在重大医疗安全隐患。 二、“非法行医、敛财”:污蔑义诊是幌子,实际高价出售“三无”自制中药,牟取暴利。 三、“生活作风败坏”:含沙射影地描述陈铭利用医生身份,与多名女性保持不正当关系,暗指林小满,影响极其恶劣。 四、“政治攀附、权钱交易”:声称陈铭通过为张为民治疗“难以启齿的隐疾”,获得其特殊庇护,两人存在“不正常的利益输送关系”,张为民利用职权为陈铭的“非法行径”大开绿灯,打压异己,如处理王主任、赵大夫等人。 举报信写得煞有介事,还“附有”几张模糊不清的所谓“患者投诉书”照片和伪造的“高价药费收据”截图,极具迷惑性和杀伤力。 其目的显然是想借上级部门之手,彻底扳倒陈铭,并顺带将脏水泼到张为民身上,引发高层调查。 几乎在同一时间,卫生院内部也暗流涌动。 后勤科一个平时蔫头耷脑、外号“老蔫”的临时工,被王主任悄悄拉到角落。 “老蔫,想不想多挣点?”王主任压低声音,眼神闪烁。 “啊?王主任,啥意思?”老蔫一脸茫然。 “简单,”王主任塞给他一小包东西和一叠钞票, “瞅准机会,把这玩意儿撒点到明天义诊要用的那批艾绒里,神不知鬼不觉,事成之后,还有这个数。”他伸手比画了一下。 老蔫看着那包不明粉末和厚厚的钞票,手有些抖:“这……这是啥?撒了会咋样?” “放心,就是点让人用了皮肤发痒的草药粉,死不了人,最多起几个红疙瘩。” 王主任蛊惑道,“就是给姓陈的添点堵,让他这‘神医’的名声臭一臭,想想他来了之后,咱们这些老人儿过得啥日子?奖金少了,规矩多了,干不干?” 老蔫看着手里的钱,又想想陈铭平时对他们这些底层临时工也挺和气,内心天人交战,脸色变幻不定。 与此同时,陈铭办公室的电脑屏幕上,“松花江畔”论坛的页面像患了热病般不断抽搐刷新。 ID“正义使者007”正疯狂刷屏: “陈铭就是个江湖骗子,我三姨姥吃了他的药上吐下泻三天,现在还在炕上哼哼呢。这种庸医就该滚出正阳县。” 帖子上,甚至还附了一张患病老太太在义诊现场的侧影。 林小满端着刚泡好的金银花茶进来,正好看见这条,气得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到手背上: “放他娘的罗圈屁!” 她烫得直甩手,不禁爆粗,小脸涨得通红, “这老太太我记得,她明明是贪嘴吃多了粘豆包积食,师傅给她扎了两针足三里,开了两毛钱的焦三仙煮水喝,第二天就能下地扭秧歌了。这帮挨千刀得睁眼说瞎话。” 陈铭却盯着屏幕笑了,鼠标轻点“正义使者007”的头像: “别激动,你看这个。” 用户资料弹出。 注册时间:今天上午9点47分。 发帖记录:清一色攻击陈铭和张为民的污言秽语。 IP地址:192.168.1.101,跟之前十几个水军小号的IP段完全一致。 “嚯,组团刷副本呢?” 林小满凑近了看,鼻尖几乎贴上屏幕, “师傅,咱赶紧报警抓了这帮瘪犊子。” 话音未落,论坛私信图标突然疯狂闪烁起来。 点开,是管理员“松花江老李”发来的加密信息: 【陈大夫,鱼咬钩了。已锁定12个造谣账号,全窝在县城‘极速网吧’18-28号机。监控拍到带头的是个黄毛,右耳缺一角,外号‘刀疤黄’,是城管队副队长马有财的马仔。证据链已打包,随时可收网,要动吗?】 陈铭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回复: 【暂按兵,放长线。辛苦了李哥。】 刚发送成功,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网信办张主任”。 “陈医生,水落石出了。” 张主任的声音带着兴奋,“‘极速网吧’十八台机子,清一色挂机刷帖,监控拍得清清楚楚,黄毛那小子一边啃鸡腿一边指挥。最绝的是——” 他压低声音,“我们截了他们叫外卖的记录,好家伙!连着三天午饭全是‘聚福楼’的酱骨头和锅包肉,发票抬头白纸黑字写着‘东黄水镇城管队——执勤误餐费’。马有财这蠢货,连擦屁股纸都省了。” 陈铭眼中寒光一闪,嘴角却勾起冷冽的弧度: “铁证如山。辛苦张主任,资料请同步给镇派出所王副所。” 挂断电话,陈铭目光转向气鼓鼓的林小满: “去把周雨馨叫来。她不是总抱怨社会实践没素材吗?给她个实战机会。” 药房,浓重的药材气味里,周雨馨正踮着脚,努力把一簸箕晒干的柴胡归位到顶格药柜。 浅蓝色护士服袖口蹭了灰,鼻尖也沾了点药末。 “周雨馨!” 林小满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点公事公办的调子, “陈院长找。” 周雨馨眼睛瞬间亮了,胡乱拍了两下袖子就往外跑。 林小满看着她雀跃的背影,撇撇嘴,小声嘀咕: “跑那么快,赶着投胎啊…” 院长办公室。 陈铭正对着手机说话,语气是少见的温和: “…对,就是‘极速’网吧…暗访时注意安全,设备藏好…嗯,等你消息…”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女孩清悦的笑语。 看到这架势,满心欢喜的周雨馨,猛地在门口顿住了。 第六十四章,顺手解决个前列腺 周雨馨看着陈铭专注的侧脸和话语里自然流露的柔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刚刚雀跃欣喜的心情,莫名沉下去几分,嘴角不自觉撅了起来。 “雨馨?” 陈铭看见了她,挂了电话,招手让她进来,“有个任务交给你。” 周雨馨踌躇着走近。 陈铭看到她的小脸色,嘴角微微一勾,若无其事地把任务说了出来。 听完计划,周雨馨的兴奋劲立马回来了。 到底是女孩,情绪就像云,来得快,去得也快。 刚才的隐隐小心情,迅速抛在脑后: “卧底网吧,收集证据,这也太刺激了,保证完成任务!” 她挺起不甚丰满的胸脯。 可下一秒,陈铭的话又给她泼了盆冷水: “省台的王思琪已经往那里赶了,她会以暗访名义配合你,她经验丰富,多听她安排。” “王…王记者也去?” 周雨馨的小脸顿时垮了,声音也蔫了下去。 恰在此时,林小满端着个搪瓷饭缸进来: “师傅,食堂今儿有您爱吃的酸菜粉条馅包子,我抢了仨…哎?” 她看见周雨馨杵在那儿,眉头立刻拧起, “你咋还在这儿?药房的活干完了?” 周雨馨立刻像炸毛的小猫: “陈铭哥给我布置重要任务呢!” “陈铭哥?”林小满把饭缸往桌上一墩,眯起眼,“叫得挺近乎啊?” “你管得着吗?”周雨馨梗着脖子。 “都闭嘴。” 陈铭不由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拿起一个包子塞嘴里, “小满,你现在陪雨馨去趟网吧。她不熟悉那里,你要机灵点。” “我才不要跟她搭档!” “我才不要她跟着!” 两人异口同声。 陈铭咽下一口包子,板起脸: “这是工作。再吵吵,你俩都去扫厕所!” 两个女孩互相看了一眼,各自闷头去了。 下午,陈铭抽空应约去了一趟县科技局。 局长赵德全的办公室里茶香袅袅。 迎进陈铭,赵局长红光满面,取出一份文件推过来: “陈院长,大喜事啊!您那个‘艾灸温经贴’的专利申请,省里初审通过了。” 他指着“实用新型专利”几个大字。 陈铭接过文件:“多谢赵局。” “哎……”赵德全拉了一个长音: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能为陈院长服务,本就是我们的职责,荣幸之至。” 陈铭又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赵局,这是我整理完善的‘东黄水模式标准化诊疗及管理流程’,想用它申请省里的‘基层医疗创新示范工程’。” 老赵迫不及待地翻开,越看眼睛越亮: “妙,太妙了!把望闻问切标准化,把针灸推拿流程化,还能结合互联网搞远程…陈医生,你这是要给咱东北基层医疗插上翅膀啊!” “赵局,您太客气了,不知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陈铭自然懂得投桃报李。 人家尊重你,你绝不能端着,否则,你就没有朋友。 “哈哈哈……”赵德全爽朗地笑了。 笑罢,他才如实道:“陈院长实在是聪明,我还真有点小事麻烦您。” “噢?”陈铭端正了一下坐姿,“您请说。” 赵德全起身,关好房门,回来坐在陈铭对面的沙发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了好几折的体检报告单,脸涨得通红,眼神躲闪,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陈…陈院长,我这…唉,县医院检查说前列腺增生…严重得很…我家那口子,天天…唉,骂我是‘程咬金的三板斧——就那几下子’,完了就熄火…” 堂堂科技局长,说到后面声如蚊蚋,窘迫得恨不得钻地缝。 陈铭看着这位科技局长,此刻却像个犯了错、难以启齿的小学生,一点都不科技,心中了然。 他神色如常,示意他坐过来,伸出三指,搭上他的腕脉。 不过三息,陈铭收回手,在赵局长的办公桌上拿起纸笔,提笔便写: 车前子15克、瞿麦10克、川牛膝12克,三碗水煎成一碗,趁热倾入深桶,坐浴熏蒸,每日睡前一次,每次两刻钟。 “赵局,公务虽繁忙,身体乃根本。若再熬夜伏案,恐您这‘水龙头’真要锈死堵实,滴水难出了。” 赵德全听着“水龙头”的比喻,老脸更红,连连点头,小心翼翼把方子折好揣进西装内袋,仿佛揣着什么绝世秘籍。 “陈院长啊,现在你神医的名声,可是全县、呃……不,全省甚至五省皆知啊!”赵德全摁了摁口袋里的药方,脸上恢复了常态。 “尤其您在治疗男人这方面的医术,我赵某人可是一直渴望啊!今天能请您来,实在是我的荣幸!” 他显然是指陈铭为张为民治疗那件事。 陈铭收好纸笔,放回办公桌,谦逊道: “赵局过奖,这方面的病症,其实和发烧感冒差不多,别太当回事,该吃药吃药,该治疗治疗。” “尤其在房事的时候,千万别把自己的能力当回事,你心里越担心、越紧张,问题就会越大,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 赵德全一脸的诚恳:“嗨,咋都让您给说中了呢!我就是每次都怕她说我不行,结果……” 陈铭打断他:“按时服药,我再教你几个穴位,回去自己按摩,坚持三个月,保你生龙活虎。” “那敢情好,太谢谢了,陈院长。”赵德全忙不迭地感谢。 陈铭再次拿起笔,在纸上为他画出关元穴、气海穴、会阴穴,肾俞穴、三阴交穴的位置,叮嘱了他按摩的方法。 交代清楚后,陈铭准备告辞。 赵德全拦住他,压低声音,“陈院长,还有一件事,最近县里有股邪风,有人拐弯抹角打听你给张书记看病这事儿…” 陈铭目光微凝,“谢谢赵局,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正说着,陈铭手机震动,是王大勇打来的。 陈铭赶紧起身,婉拒了赵德全的相送,走出门外,才接起手机。 话筒里,立刻传来王大勇兴奋的声音:“陈院长,按住了。青皮那小子撂了,是县里‘刀疤黄’给的钱。证据链齐活,我这就带人去掏他老窝,看他这回还怎么嘚瑟。” 陈铭眼神锐利:“辛苦了王所,注意程序。‘刀疤黄’背后的人,先别打草惊蛇。” “明白,放心吧,陈院长。” 第六十五章,三个女孩混网吧 与此同时,在县城中心的“极速”网吧里,却是另一番情形。 呛人的烟味、泡面味和汗味儿混杂着,几乎凝成了实质,黏糊糊地充斥在每一个角落。 劣质音箱里传出的“Double Kill!”、“Defeat!”等游戏音效震耳欲聋,混杂着键盘鼠标的噼啪乱响和玩家的叫骂,吵得人脑瓜仁疼。 靠近门口的机位上,周雨馨戴着棒球帽,假装打游戏,眼角的余光,死死锁住隔壁18-28号机区域。 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叼着烟,对着屏幕嘎嘎怪笑。 林小满坐在她旁边,手机摄像头悄悄对准那个方向。 她胳膊肘碰了碰周雨馨: “看,那个黄毛,耳朵缺一块那个,应该就是‘刀疤黄’。他旁边那个穿花衬衫的,是马有财的小舅子,经常去镇上…” 此时,两个女孩已经放下醋缸和敌意,面对这群混混,安全地完成任务最重要。 周雨馨紧张地点了点头,毕竟干这种事,作为千金小姐的她还是第一次。 好在,那种当侦探的诱惑力还在。 她看了一眼林小满那部像素并不算高的国产智能手机,低声说: “你的手机像素不行,我来。” 说着,她打开自己的ipone4手机,准备偷拍。 就在这时,“刀疤黄”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狐疑地朝她们这边看了过来。 周雨馨吓得手一抖,手机“啪嗒”掉在地上。 “干啥呢?”黄毛警觉地站起来。 “坏了,他会不会过来?”周雨馨吓得小脸顿时变色,冲着林小满小声嘟囔,手紧紧攥住座椅把手。 面对这几个混混,如果被发现了,两个女孩无论怎样,都会吃亏。 千钧一发之际,林小满反应极快。 她猛地站起,指着周雨馨的鼻子,扯开嗓子就是一通火力全开的输出: “我X你大爷的,0杀8死?老娘这晋级赛全让你这坑货给毁了。” 这操作,明显是网吧里经常上演的戏码,因为打游戏的伙伴太菜,惹火了另一个。 更何况,林小满嘴里的火气,大得超乎想象,尖厉的声音,瞬间盖过了周围的游戏噪音。 这还不算,她瞄着“刀疤黄”继续盯着这边看,猛地一拍眼前油腻腻的键盘,弹簧键帽“啪”地弹起老高。 “手机摔了?活该!你怎么不把自己也摔死?” 不管林小满的火气,有没有真实的情绪在里面,但现场的效果却极好。 四周所有打游戏的玩家,齐齐向这边看过来。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见两个女孩吵架,所有人都了然地一笑。 大多数人只看了一眼,就又埋头自己电脑,只有“刀疤黄”还依旧盯着这边看。 林小满一见,似乎还不解气, 沉下眼,看准地上手机的位置,抬起穿着帆布鞋的脚,“咣当”,把周雨馨的ipone4,踢到电脑桌底下。 直到这时,“刀疤黄”才开始不停地眨了眨他的三角眼。 他也和其他同伙一样,被林小满这突如其来、泼辣十足的“内讧”戏码整得有点懵圈。 “嗤!” “刀疤黄”愣了两秒,随即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整个人放松地往身后破旧的电脑椅背上一靠,二郎腿习惯性地抖了起来。 脸再转过来时,他那两只不大的三角眼,开始在周雨馨和林小满这两个年轻漂亮、风格迥异的女孩脸上和身上,不停地扫来扫去。 眼神里的贪婪和下流,毫不掩饰,仿佛在掂量着什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黄毛心里肯定在打着龌龊的主意,琢磨着赚到这趟网络“任务”的钱后,顺手把这两个“小马子”也挂到手。 周雨馨被他那黏腻恶心的目光看得后背发凉,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脸上却绷得紧紧的, 只好努力装出一副被林小满骂懵了、又气又委屈的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准备捡回亮着屏幕的手机。 手刚碰到桌下那冰冷的手机壳—— 一抬头! 斜前方隔着几个机位的地方,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稳稳地坐在了那里。 王思琪! 她俏丽的脸上带着点狡黠,又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正冲着周雨馨眨眼。 周雨馨的心猛地一跳,视线飞快地扫过王思琪面前的桌面—— 一个不起眼的外卖塑料餐盒底下,一个小小的、针尖大小的红点,正幽幽地亮着,稳得很。 针孔摄像机! 一股巨大的安全感,瞬间冲散了周雨馨心头的紧张和恶心,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松弛了大半。 有省台这位大神记者在,专业设备一开,还怕没证据? 她只觉得浑身都轻快起来,对着王思琪不易察觉地轻咬了一下嘴唇,递过去一个感激又温暖的眼神。 心里原本的那点醋意,此刻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趁着起身拾起手机的当口,周雨馨用脚尖飞快地、轻轻地碰了碰旁边还在“气呼呼”喘粗气的林小满的腿。 林小满会意,顺着她的视线,发现了斜前方的王思琪。 趁着“刀疤黄”转头和同伴说话的时机, 林小满那双大眼睛里爆发出惊喜的光,刚才那副“泼妇骂街”的凶悍,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嘴角一咧,冲着王思琪,偷偷在桌子底下比了个大大的、代表胜利的“耶”! 三个女孩的目光在空中飞快地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放松和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无形中悄然融化, 一股隐秘的、并肩作战的暖流在她们之间涌动。 网吧里依旧喧嚣吵闹,但她们这个小角落,却仿佛自成了一片安心的港湾。 就在这股轻松劲儿刚冒头,还没来得及蔓延开—— 网吧的门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暴力推开。 “都别动,警察办案!” 一声中气十足、带着绝对权威的厉喝,猛地炸响在嘈杂的网吧上空。 王大勇一马当先,带着几名警察和辅警冲了进来。 “卧槽,条子!” “妈的,警察!” “跑啊……” 原本就喧嚣混乱的网吧,瞬间如同滚烫的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彻底炸开了锅。 惊呼声、咒骂声、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还有慌不择路撞倒东西的“哐当”声……混杂在一起,乱成了一锅粥。 黄毛和他那几个同伙反应极快,屁股底下像装了弹簧,“噌”地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离门口最近的一个小个子混混,反应更是快得惊人,弓着腰就朝门口猛窜。 第六十六章,网吧里的战斗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那个小个子混混,像只被惊动的老鼠一样,朝门口窜去的瞬间—— 一直站在门口机位旁、看似惊魂未定、实则正和王思琪互动的周雨馨,突然伸了一下脚。 动作轻巧得像是随意摆动了一下,却又精准无比地横在了那小个子混混狂奔的必经之路上。 “砰!” “哎哟!!” 那小混混只觉得脚下猛地一绊,整个人重心瞬间全失。 他连人带包,在空中划出一道不算优美的抛物线,脸朝下结结实实地拍在坚硬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那一声闷响,听着都替他疼。 “哎哟……我去你妈的!” 小混混发出一声没了爹妈般的惨叫,门牙磕地的声音清晰可闻,仿佛还带着点血沫子的味道。 四周的人一片哗然,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这时,原本一脸无辜的周雨馨,立刻挺直腰板,脸上瞬间切换成纯真又焦急的表情,声音又脆又亮: “警察叔叔,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几个刚冲进来的年轻辅警被她这一声“叔叔”喊得脚步都是一滞,表情有点古怪地瞥了她一眼—— 这姑娘看着跟他们年纪也差不了几岁啊? 但眼下哪是计较称呼的时候? 其中两人反应极快,二话不说,转身扑向地上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倒霉蛋,动作麻利地从后腰掏出手铐,“咔嚓”一声就给上了铐子。 “哎哟,别……别,我嘴都破了……” 小混混一边哭一边喊,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打人啦”、“我要告你们”。 周雨馨双手叉腰,一脸正义凛然:“你告吧,先把你干的那些不是人干的勾当交代明白再说。” 围观的人再次哄笑起来,为这个女孩的前后反差。 就在大家还在为周雨馨的“神脚”惊叹不已时,角落里另一场“战斗”也已同时打响。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刀疤黄”先是一惊。 紧接着,他脸色铁青,神情一滞。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跑,而是扑向自己那台正在运行的电脑,伸手就要拔电源、砸硬盘。 可惜,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身影如同矫健的雌豹,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彪悍劲儿,猛地从他身边掠过。 是林小满! 只见她一个箭步就窜到了“刀疤黄”那台还亮着屏幕的电脑前,在“刀疤黄”几乎要瞪裂眼眶的目光下,她那涂着亮色指甲油的手指带着风,“啪!”地一声,狠狠按下了键盘上的截屏键(Print Screen)。 屏幕画面瞬间定格。 紧接着,她看都没看旁边带着恼怒、伸手想抓她的“刀疤黄”,身体往下一蹲,手无比精准地摸到主机箱后面,那根最粗的电源线插头,猛地一拽。 “滋啦——” “嗡……” 那台嗡嗡作响的主机,瞬间哑火,屏幕也黑了下去。 这还没完。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双手抱住那沉甸甸、布满灰尘的机箱主机,腰腹用力,竟硬生生把它从电脑桌下面给薅了出来。 机箱上,散热孔里的灰被她这一折腾,扑簌簌往下掉。 她抱着那笨重的“战利品”,小脸因为用力微微涨红,喘着气,下巴却扬得高高的,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朝着周雨馨和王思琪的方向,声音清脆响亮地喊道: “证据保全!重要证据都在里头呢!跑不了!” 周雨馨看着林小满抱着那笨重机箱、微微喘气却一脸“我牛逼坏了”的小模样,心头那点因为“情敌”身份带来的别扭感,第一次奇异地消散了不少。 这家伙,关键时刻……还挺虎!也挺靠谱? 她忍不住笑了:“你这是把电脑当健身器材练臂力呢?” 林小满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我这是为了保护陈老师的名誉,拼了!” 周雨馨翻了个白眼:“你老师知道你这么能整吗?” “当然知道。”林小满理直气壮,“我每次闯祸,都是他帮我擦屁股。” 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那点微妙的紧张感,居然被这一幕冲淡了不少。 王思琪则始终保持着那份省台记者的专业与从容。 她甚至没站起身,只是稳稳地拿起那个伪装成外卖盒的针孔摄像机,调整了一下角度,镜头冷静地对准了整个抓捕现场,不放过任何一个执法细节。 她的证据,早已无声无息地记录在存储卡里,此刻,忠实地记录下整个过程,才是她的职责。 当王大勇带着几名民警清理现场时,王思琪已经完成了所有拍摄任务,甚至连关键人物的表情特写都没落下。 王大勇一看她手里那个“外卖盒”,眉头一挑:“王大记者,你这是来送饭还是来办案的?” 王思琪淡淡一笑:“两者兼顾。” 王大勇:“……” 网吧里的混乱,在警察的强力控制下迅速平息。 王大勇指挥着手下将“刀疤黄”一伙一个个铐起来,押了出去。 他走到林小满面前,看着她怀里抱着的“铁疙瘩”,又看看她亮晶晶的眼睛,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点点头: “小满,干得不错!够机灵!这‘证据’我们收下了。” 旁边一个年轻警察忍着笑,赶紧上前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主机箱,差点没拿稳。 林小满眉开眼笑:“谢谢警察哥哥夸奖!下次我还能帮你们拆主板哦!” 王大勇:“……” 周雨馨:“我叫叔叔,你叫哥哥,你几个意思?” 王思琪收好设备走过来,正好听到这句,忍不住笑出声: “你们俩啊……” 林小满凑过来撞了下周雨馨的肩膀,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 “咋样?姐们儿刚才那波演技,奥斯卡欠我个小金人儿吧?骂得过瘾不?” 周雨馨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还行吧,就是有点费手机。”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一看,屏幕已经裂成了蜘蛛网。 “嗨,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林小满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回头让陈铭那家伙赔你个最新款的,他敢不赔,我帮你削他。” 周雨馨忍不住笑出声:“你倒是挺会安排。” 王思琪摇头笑着:“你们俩啊,真是活宝。” 三人笑作一团,阳光透过网吧的玻璃窗洒进来,照在她们身上,仿佛给这场小小的战斗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 第六十七章,仓库里的良心 镇卫生院后头那个备品仓库里,终年弥漫着一股子散不去的阴湿气息。 霉味混着尘封的药草气,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吸一口都嫌呛肺管子。 顶棚上孤零零吊着个灯泡,钨丝大概也快熬到头了,有气无力地发着昏黄的光,勉强照亮角落里两个鬼祟的身影。 后勤临时工老蔫,佝偻着背,像一棵被霜打蔫了的老白菜帮子。 他粗糙得像老树皮的手掌里,死死攥着两样东西。 左手是一小包用皱巴巴黄草纸裹着的粉末, 颜色淡得瘆人,凑近了似乎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令人头皮发麻的怪味儿。 右手,是厚厚一沓子红彤彤的百元大钞,崭新的票子,硬挺挺的边角硌着他的手心,沉得坠手。 钞票的分量,掂量一下,足够顶他老伴儿小半年的药钱。 可那包淡黄色的粉末…… 老蔫的手抖得厉害,活像深秋里最后一片挂在枝头、被冷风抽打着的枯叶,怎么也停不下来。 对面,站着西医主任王德发。 他那张平日里在病人面前还算体面的脸,此刻在昏黄灯影下彻底扭曲, 他的眼神,阴鸷得像躲在洞窟里伺机噬人的毒蛇,死死缠着老蔫,让他喘不过气。 “老蔫,” 王德发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带着冰碴子,一个字一个字往老蔫骨头缝里钻, “琢磨清楚没?只要把这玩意儿,均匀地,撒到那批新进来的艾绒里,神不知鬼不觉。撒完,这沓子钱,就是你的。” 他往前逼近半步, 仓库里那股子潮湿的霉味里,瞬间混入了他身上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儿,熏得老蔫胃里一阵翻腾。 “你想想,自打那姓陈的主持了医院的工作,咱这些‘老人儿’过的啥憋屈日子?嗯?连口热乎气儿都快没了。干不干?痛快点儿,就一句话!” 老蔫额头上豆大的冷汗珠子,顺着脸上深刻的沟壑往下淌,痒痒的,他却不敢抬手去擦。 此刻,他的脑子里嗡嗡乱响,两个声音在里头打架,打得天昏地暗。 一边是那沓沉甸甸、红得晃眼的票子。 老伴儿躺在炕上,一天三顿离不了那苦药汤子,家里那点积蓄早被掏得见了底,这钱……能救命啊! 另一边,却是陈铭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 老蔫记得清清楚楚,上个礼拜,隔壁村的老张头,三伏天顶着大太阳,走了十几里地来卫生院看腿,兜里就揣着几个皱巴巴的零钱。 是陈院长,二话没说亲自给扎的针,没收一分钱,末了还把自己午饭的一饭盒饺子,塞给直哆嗦的老汉…… 还有,前些日子,那个在县城大医院都说没救的娃,硬是让陈院长几副汤药给拉了回来, 那家人跪在卫生院门口磕头,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老蔫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又闷又疼。 “你要是不干……” 王德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他又往前狠狠顶了一步,那气势几乎要把瘦小的老蔫压垮, “你家小子在镇中学偷人家自行车那点事儿……” “还有你自个儿,手脚也不干净,库房里那上好的宁夏枸杞,少说也顺回家好几斤吧?” “嗯?信不信我一个电话,你儿子立马从学校卷铺盖滚蛋!至于你,也别想在这卫生院再待一天!” 轰隆…… 这两句话,不啻于两道炸雷,直直劈在老蔫的天灵盖上。 他浑身猛地一哆嗦,眼前一阵发黑,佝偻的背脊瞬间绷得死紧。 完了! 儿子被开除,自己丢了糊口的饭碗。 这两样,哪一样都是能要他老两口命的刀子。 王德发这王八蛋,这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啊! 老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攥着毒粉和黄纸的手,抖得完全不受控制,像通了电似的。 那包要命的淡黄色粉末,就在这剧烈的颤抖中,从他汗湿的指缝里滑脱, “啪嗒”一声,掉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 王德发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 眼神陡然变得无比凶狠,正要发作—— “我…我……” 老蔫嘴唇哆嗦着,声音哑得像破风箱,带着哭腔, “王、王主任…俺…俺真下不去这手啊…那…那是药啊…要人命的东西…陈院长他…他对俺们不薄…” 他浑浊的老眼里,映着地上那包刺眼的毒粉,也映着陈铭给老张头扎针时专注的侧脸。 “下不去手?” 王德发彻底撕下了伪装的耐心,那张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阴狠而扭曲变形,五官都挪了位。 他一步跨到老蔫面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老蔫脸上, 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子血腥气,“老蔫!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现在就……” 就在这时,仓库那扇沉重、锈迹斑斑的铁门,突然被人从外边敲响。 “老蔫,提货。” …… 镇卫生院院长办公室里,气氛却有些微妙。 陈铭刚刚送走一位来复诊的老病号,脸上的温和笑意还未完全散去。 办公桌上,摊开着几份药材检测报告和义诊的总结材料。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给室内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笃笃笃……” 敲门声很轻,带着点犹豫和怯懦。 “请进。”陈铭抬起头。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老蔫那颗花白的脑袋先探了进来,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躲躲闪闪,写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挣扎。 他佝偻着身子,像背负着千斤重担,一步一步挪了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那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陈…陈院长…” 老蔫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哭腔。 他不敢看陈铭的眼睛,浑浊的老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双手死死地攥着衣角。 陈铭心头一沉,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神情变得严肃而关切。 他站起身,绕过简易的办公桌,走到老蔫面前,放缓了声音: “老蔫叔?你这是怎么了?别急,坐下慢慢说。” 他伸手想扶老蔫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第六十八章,俺能领举报奖金不 “不…不坐…院长…” 老蔫一边摇头,一边缩着脖子,整个人抖得像风中的残烛。 他的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眼神游离,像是随时会从椅子上瘫下去。 可过了片刻,他突然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铭,仿佛要把自己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年轻院长的身上。 “院长,俺…俺不是人,俺对不起您。” 他声音颤抖,带着哭腔,“王…王德发他…他不是个东西啊!他逼俺…逼俺往新来的艾绒里下…下药,下毒药啊!!” 老蔫的情绪彻底崩溃,眼泪鼻涕一起涌了出来, 紧接着,他“噗通”一声,竟然直接跪倒在了陈铭面前。 “啥?” 陈铭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气瞬间从脊背窜起。 下毒! 王德发竟敢疯狂至此? 办公室内瞬间变得异常安静, 空气仿佛被冻住。 也仅一瞬,陈铭就冷静下来。 他弯腰,双手用力想把老蔫搀扶起来: “老蔫叔!快起来,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别跪着。” 老蔫却一直跪地不起,浑身不停地打颤: “他…他给了俺一包黄粉面儿……让俺撒药里……说撒了就给俺一大笔钱……够俺老伴儿吃半年药的……” 老蔫的声音断断续续,努力把话说明白。 “俺……俺一开始鬼迷心窍……差点……差点就……” 他说到这里,眼泪鼻涕再次涌了出来,脸上写满了悔恨和恐惧。 “可俺看着那药粉……就想起您给老张头扎针……给那娃子开方子……俺……俺下不去手啊院长!俺真下不去那个手啊!那是要人命的东西啊!!” 他哭得浑身抽搐,巨大的负罪感和后怕彻底淹没了他。 “俺不敢……可……可王德发那王八蛋……他……他拿俺儿子在学校的错处威胁俺……还……还说俺偷拿了库房的枸杞……说俺要是不干……他就让俺儿子被开除……让俺滚蛋……俺……俺没办法啊院长……” 他越说越激动,粗糙的大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塌了。 陈铭听着,脸色铁青,眼神异常冰冷。 愤怒的火焰在他胸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王德发,你个王八蛋! 为了夺回失去的利益,为了阻止中医改革试点,竟然丧心病狂到要投毒? 还利用老蔫这样老实巴交、家庭困难的老职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他蹲下身,轻轻拍了拍老蔫剧烈颤抖的肩膀,声音沉稳有力: “老蔫叔,你做得对!你救了很多人的命,你立了大功。” “别怕,现在你说出来了,就不用担心。你儿子的事,卫生院的事,我都会处理,不用害怕。王德发他也跑不了。” 他的语气坚定,给人以信心。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陈铭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接起:“喂?我是陈铭。” 电话那头传来镇纪委书记李卫国沉稳而严肃的声音: “陈院长,我是纪委李卫国。向你通报一个重要情况。” “上次你向我们反映的,医院和康健医疗有限公司在中医设备采购过程中,存在围标、串标行为,相关人员的责任已经查明。” “根据调查,现已初步掌握西医主任王德发在医疗器械采购、药品回扣等方面,存在严重贪腐问题。确凿证据、情节恶劣!经请示领导,我们决定立即对王德发采取留置措施。请院方配合,暂时停止他的一切职务。” 陈铭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锐利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笃定的泰然。 他看了一眼瘫坐在椅子上、正用袖子擦着眼泪鼻涕、惊魂未定的老蔫,声音沉稳有力地回复: “李书记,我们院方坚决拥护纪委的决定,一定全力配合调查。另外,我这边刚刚收到一条极其重要的补充线索,涉及王德发意图投毒破坏药材安全的恶性犯罪未遂,关键证人就在我办公室。我建议,纪委同志和公安的同志最好一起行动。” 电话那头的李卫国显然也吃了一惊,声音瞬间变得更加凝重: “投毒?好,情况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协调,立刻过去,请你那边控制住现场。” “明白。” 陈铭挂断电话,走到窗边,看着窗外。 阳光正好,从门前到院前广场,义诊的医护人员,在排队的患者中穿梭,一派忙碌的景象。 这是他亲手拯救的东黄水镇卫生院,是来到这个世界上,他的第一个手笔,也是他倾注心血的仕医相助的事业。 而王德发这样的败类,竟然想毁掉它。 陈铭转过身,对着老蔫,语气坚定而温和: “老蔫叔,别怕。纪委和公安的同志马上就到。把你看到的、经历的,一五一十告诉他们。” “你儿子的学,我保证他继续上。你的工作,只要你自己愿意干下去,谁也动不了。” 他顿了顿,眼神冷冽如冰: “至于王德发……他会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老蔫听着陈铭斩钉铁钉的话,看着他那双清正坦荡、充满力量的眼睛,一直紧绷到极限、几乎要断裂的神经,终于缓缓地松弛了下来。 那压在心口、让他几乎窒息的巨石,仿佛被挪开了。 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积压在胸口的浊气,突然把如释重负的茫然,换成一种奇怪的请求, 他喃喃道: “院…院长……那……那俺……俺能领举报奖金不?……给……给老伴换副好点儿的药……” 陈铭愣了一下。 看着老蔫那张满是皱纹、带着泪痕却又透着点小心的脸,紧绷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这个老实人,又透着乡下人的那股子“精明”…… 他用力点点头,声音带着暖意: “能,必须能!而且是双份的。举报有功,回头我就给你申请。” 老蔫听着陈铭坚定的回答,看着陈铭脸上的笑容, 他咧了咧嘴,也跟着笑了起来,却比哭还难看。 但那份劫后余生的轻松,是真真切切的。 第六十九章,有力的联盟 镇党委书记任长河的办公室里,窗明几净, 深红色的实木办公桌擦得锃亮,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 这几天的“网上造谣案”,已经惊动了县里的张为民书记。 作为张书记亲手栽培起来的得力干将,任长河不能不有所作为。 根据他的要求,派出所副所长王大勇,亲自送来了网上造谣案的审讯材料。 现在,都完整地摊在桌上。 包括从“刀疤黄”电脑里恢复的关键截图和聊天记录,以及那张至关重要的发票照片——连着三天,“聚福楼”的酱骨头和锅包肉,发票抬头白纸黑字:“东黄水镇城管队——执勤误餐费”。 任长河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他手里捏着那张发票打印件,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沉默着,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嗒、嗒”声, 每一声都敲在人心上。 王大勇笔直地站在办公桌前,汇报着调查结果: “任书记,证据链很清晰了。‘刀疤黄’交代,是受马有财的小舅子指使,在网上散布谣言,恶意攻击为民书记和陈铭院长。目的就是制造混乱,诋毁县主要领导,打击陈院长的威信,干扰卫生院的工作推进,尤其是那个“东黄水模式”。” “至于马有财本人是否知情、参与多深,还在深挖。但这个小舅子利用城管队的名义报销这些‘工作餐’,马有财作为队长,监管失职甚至包庇纵容,绝对跑不了!” “砰……” 任长河猛地一巴掌拍在厚重的实木桌面上。 巨大的声响震得桌上的笔筒、文件都跳了一下。 “马有财?” 任长河的声音如同炸雷,带着雷霆般的震怒,在安静的办公室里隆隆回响,“好你个王八犊子,无法无天了你!” 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马有财平日里那些小动作,他多少有些耳闻, 只当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毛病,碍于一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加上也没闹出太大乱子,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可没想到,这厮胆子竟然肥到了这个地步。 指使人造谣抹黑县委书记,还把手伸到了省里关注的基层医疗改革项目上。用的还是城管队的公款。 这简直是在他任长河的眼皮子底下点火药桶啊! 这已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是严重的违法违纪,是公然挑战他这个党委书记的权威,是在给整个东黄水镇的脸上抹黑。 更重要的是,马有财这蠢货搞的这些小动作,差点就毁了他任长河好不容易在县委书记张为民面前树立起来的铁杆力量形象。 “查,给我一查到底!” 任长河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如刀,斩钉截铁地对王大勇下令, “不管涉及到谁,不管有什么背景,绝不姑息。王所长,你亲自负责,需要什么支持,直接找我。纪委那边,我马上沟通。立刻控制马有财,停职!接受调查!” “是,任书记!”王大勇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地应道,心里也松了口气。 有书记这个态度,这案子就好办了。 任长河重新坐回椅子,怒火稍歇,但眼神依旧深沉。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小刘,立刻通知纪委李书记,请他忙完了来我办公室一趟,有重要情况通报。” 放下电话,他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这一次,马有财是撞到枪口上了。 而那个年轻的陈铭院长…… 任长河眯了眯眼。 这小子,背景硬不硬先不说,这份在漩涡里稳住阵脚、还能把对手坑得现了原形的能耐,倒是不简单。 看来,自己之前还是太谨慎了些。 一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镇长宋天阳,一直对自己空降过来做镇书记耿耿于怀,暗地里使一些小绊子,是可以预见的事。 二是,自己初来乍到,本着“先静观,再行动”的原则,为的是不辜负张为民书记的信任,更为了不给他添麻烦。 在陈铭的这个问题上,他认为是张为民书记亲自过问,又救过周正国副省长的命,总想着稳妥为上。 可不料,这些人不仅拿陈铭说事,还把张书记也捆绑在一起。 这真是,婶可以忍,叔不能忍。 也许……这个年轻的“副组长”,正是自己整顿东黄水镇某些积弊沉疴所需要的那把快刀? 也是自己向张书记递交上任后的第一个投名状的好机会。 任长河心中那个天平,在这一刻,彻底偏向了陈铭一方。 一个有力的同盟,在共同的敌人面前,悄然结成。 …… 镇卫生院,陈铭办公室。 陈铭刚让惊魂未定的老蔫踏实下来,还没来得及灌口热水压压惊,办公室门就被“哐当”一声撞开了。 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仓库里还威风凛凛、此刻却气急败坏的王德发。 “陈铭,姓陈的,你到底要咋滴?” 王德发眼珠子通红,活像输光了裤衩的赌徒,哪还有半点主任的样子,指着陈铭的鼻子就嚎开了, “你他妈阴我,断我财路,还把我往死里整是吧?” 他这边正唾沫星子横飞,那边老蔫“嗷”一嗓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从椅子上滑下来,哧溜就钻陈铭那张简易办公桌底下去了, 动作之快,完全不像个老蔫,更像一只大耗子。 嘴里,是一串带着哭腔的哆嗦: “俺…俺啥也没说…俺啥也没干啊……王主任…” 陈铭差点被这老蔫的“土遁术”气乐了——胆小、怕事、爱钱、会算计。 再看陈铭,就那么稳稳当当地站着,眼皮都没撩王德发一下。 他慢悠悠地拿起桌上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磕掉了好几块瓷的破茶缸,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茶叶沫子。 “王主任,” 陈铭的声音四平八稳,跟王德发的歇斯底里形成强烈对比, “大清早的,吃枪药了?还是昨晚酱骨头啃多了齁着了?” “火气这么大,肝火旺啊,要不要我给你扎两针泄泄火?保证一针见效,就地躺倒,省得你蹦跶。” 第七十章,这回立大功了 陈铭的话夹枪带棒,还带着点中医的专业埋汰人,噎得王德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让王德发,包括老蔫在内,都吃了一惊。 在镇卫生院这样的基层单位,对付领导的有效办法之一,就是一个字——“闹”。 闹而有理,闹则受益,几乎是这些刺头的金科玉律。 很多领导,恰恰怕闹。 哪怕领导说得对,做得也端,一旦碰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主,基本也只有败下阵来。 可没料到,陈铭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院长,竟然如此老练,尤其面对王德发这样的刺头,“闹”,没点屁用。 王德发一咬牙,只好把“闹”继续下去。 “你…你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 他的脸憋成了猪肝色, “我问你,纪委的人进院了,是不是你招来的?啊?姓陈的,你主持工作才几天,就敢掀桌子?懂不懂规矩!” 他这“规矩”俩字刚出口,办公室门外就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还有低沉的交谈声。 王德发脸色“唰”地一下,由猪肝色升级成了死人白。 他猛地扭头,只见镇纪委书记李卫国板着一张铁面无私的脸,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表情严肃、穿着纪检标配白衬衫黑西裤的年轻干部,那气场,活脱脱三座黑塔堵门口了。 更让王德发心惊的是,派出所副所长王大勇也跟在身后,警服笔挺,眼神锐利得像刀子,站在门口,抱着胳膊看戏。 “规矩?” 李卫国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子,一步跨进门, “王德发同志,组织程序、党纪国法,就是最大的规矩!” 他目光如电,扫过抖如筛糠的王德发,又落在刚从桌子底下探出半个花白脑袋、满脸泪痕的老蔫身上, “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李…李书记?”王德发腿肚子开始转筋,声音都劈叉了, “这…这是误会…一定是有人诬告…” “诬告?”李卫国冷笑一声, 从公文包里“啪”地甩出一叠复印纸,雪花似的拍在陈铭的办公桌上。 最上面一张赫然是某个医疗器械的采购清单,后面附着个让人眼晕的回扣数字, “采购回扣,证据确凿!还有,” 他目光转向老蔫,“这位老同志,你来说说,王主任要让你干什么来着?嗯?” 老蔫被点名,吓得又是一个哆嗦。 但看见陈铭沉稳鼓励的眼神,和门口铁塔一样的王大勇,又想起老伴儿的药钱,一股子豁出去的劲儿猛地冲了上来。 他从桌子底下彻底爬出来, 也顾不上拍灰,指着王德发,用尽全身力气,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劫后余生的愤怒,吼了出来: “是他,就是他!王德发这个黑心肝的王八犊子,他逼俺往新来的艾绒里下毒粉,说撒了就给俺钱,不撒就整俺儿子,还拿俺拿过库房枸杞说事。俺…俺差点就成罪人了啊!呜呜呜…” 老蔫越说越激动,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地上,拍着大腿嚎开了,活脱脱一副东北农村老娘们儿哭坟的架势, “俺滴老天爷啊…这心让狗吃了啊…” 这悲愤交加、乡土气息浓郁的控诉,配上老蔫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和满脸沟壑,戏剧效果直接拉满。 一个纪检干部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赶紧低头假装咳嗽。 王大勇则干脆扭过脸,肩膀可疑地耸动。 王德发彻底傻了, 看着坐地上嚎啕的老蔫, 又看看桌上那叠要命的证据, 再看看李卫国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和陈铭那副“你看我说啥来着”的淡定样儿,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知道,完了,彻底完了。 别说主任的位子,这身皮肯定也保不住了。 他双腿一软,要不是旁边一个纪检干部眼疾手快架住他胳膊,差点直接给李卫国行个跪拜大礼。 “王德发,”李卫国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溜子, “根据《纪律检查机关监督执纪工作规则》,现决定对你采取留置措施,请你配合组织调查。” 他一挥手,“带走!” 两个年轻纪检干部一左一右,架着已经魂飞天外、腿脚不听使唤的王德发就往外拖。 王德发像被抽了筋的癞皮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嘴里只会无意识地念叨: “完了…全他妈完了…” 经过陈铭身边时,陈铭忽然往前凑了半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慢悠悠地补了一刀, 声音里,带着点悲天悯人的假慈悲: “王主任,慢走啊。到了里头,要是失眠多梦、心悸盗汗,记得跟管教说,让他们给我捎个信儿,我给你开副安神的方子,保管比安定片好使,还不上瘾。” 这话精准地捅在王德发最后一点神经上, 他喉咙里“咯”地一声怪响,脑袋一歪,真晕过去了。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老蔫压抑的抽噎声。 李卫国看向陈铭,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 “陈院长,感谢院方的配合。后续还需要这位老同志和我们详细谈谈。” “没问题,李书记。老蔫叔这是立功了!” 陈铭立刻表态,走过去把还在地上抽抽搭搭的老蔫扶起来,拍拍他肩膀, “老蔫叔,别哭了,跟纪委同志去,有啥说啥。你老伴儿的药钱,还有举报奖金,包在我身上。回头我亲自授予你个‘卫生院护药卫士’的锦旗。” 老蔫一听“奖金”和“锦旗”,哭声戛然而止, 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把脸,露出点又哭又笑的窘迫表情: “真…真有奖金啊院长?那…那锦旗能…能换两桶豆油不?” 这朴实又带着点小算计的问话,终于让办公室里的气氛彻底松弛下来,连李卫国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有,豆油管够!”陈铭忍俊不禁,赶紧示意一个闻声赶来的后勤科小伙, “小刘,快,扶老蔫叔去洗把脸,然后带他去纪委同志那儿,路上买瓶冰镇汽水给老蔫叔压压惊,记我账上。” 正在这时,李卫国的手机响了。 “是任书记,我先走了啊!” 李卫国对着陈铭示意了一下,边走,边接起手机。 “喂,任书记,对,小刘跟我说了,手头刚忙完,我这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