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博弈[gb]》 第1章 回归 七月份,旅游高峰期,姜殊恰好在这个时候选择回国。 原本波士顿到平津市是有直飞的,然而机票早在一个月前就被售罄,她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选择在第三国家转机,整整花费了二十一个小时才终于平安落地。 长时间的旅程让她及肩的卷发有些蓬乱,双脚微微有些浮肿,她索性没有换鞋,直接将飞机上的一次性纸拖鞋穿了下来。 踩着这双纸拖鞋,她顺利取到自己的行李箱,然后按部就班地通过海关,径直往外走去。机场的地板光洁而明亮,干净得可以投射出人影。 姜殊不急不缓的往前走,随着一道弯转过去,她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的高珺宁。 高珺宁正兴高采烈地扒着护栏,冲她招手。 “姜殊,这里!” 多年不见,高珺宁已彻底褪去了当初的学生气,有了一点成功人士的风范。 眼看着姜殊走近,高珺宁连忙冲上去,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我来我来,我帮你拉着。”接着回头笑着打量了姜殊一眼,“怎么样?路上还顺利吗?” 姜殊笑着一点头,笑意冲散了她眼角的疲态:“挺顺利的。” “那就好。”高珺宁拖着箱子走在姜殊身边,“这回听说你能来加入,公司里的人都激动坏了,她们都不相信我能请到你。” 姜殊是今年“普利策”奖的得主,上个月刚刚获此殊荣,这是所有建筑师的梦想,是行业的至高荣誉。过往的那些获得者在获奖时,大多早已功成名就,偏偏她年纪还这样轻,还不满三十岁。单凭这一点,就值得所有的妒忌与羡慕。 “咱们什么时候去公司?”姜殊问道。 高珺宁回头扫了她一眼:“你想卷死我们?刚下飞机就要开始工作?不至于,我先带你安顿下来,房子都已经替你租好了,你先去看看喜不喜欢?” 姜殊笑了笑:“我没那么讲究,住哪儿都行。” 高珺宁带着她走进停车场:“那可不行,你可是咱公司的重点保护对象,以后咱公司十多号人的吃喝全指望你呢。” “哪有那么夸张,难道我来了你就不打算干活了?” “干,但我不打算独立负责项目了,我要给你当助手。” “给我当助手?”姜殊将双手插进裤兜,姿态悠闲又慵懒:“那岂不太委屈了,好歹你也是业内名家啊。” 高珺宁轻嗤一声:“咱俩就别在这儿商业互吹了,谁还不知道谁啊。” 高珺宁是她在国外读研时候的学妹,比低一级,人长得清秀白净,性格也是阳光开朗的那一款,嘴还特别甜,天生讨人喜欢。 两人后来进了同一家公司,在一起工作过一年半。出于对未来职业的规划,高珺宁选择回国发展。没想到正赶上国内发展的高峰期,原本名不见经传的设计工作室,因为一座公益图书馆的项目,突然在行业内名声大噪,如今已跻身为一流建筑公司。 一次偶然的电话闲聊,高珺宁以半开玩笑的口吻邀请姜殊回国,本以为姜殊会委婉拒绝,毕竟她在美国已经拥有了一切——财富、名誉、所有成功人士具备的东西,哪知话音落下,姜殊竟然淡淡吐出两个字:“好啊。” 天知道能请到姜殊是个多么有价值的事,当助手算什么?给她当保姆都没问题。 随着一辆辆汽车从身边掠过,高珺宁末了停在一辆大G旁边。纯黑的颜色,泛着新车车漆特有的光泽,低调又华丽。 姜殊一边看着高珺宁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一边在旁边打趣:“呦,车不错。” 高珺宁关上后车门,回头笑着睨她:“喜欢?” 姜殊一抬眉毛:“喜欢。” 高珺宁将手伸进裤兜里,接着将汽车钥匙直接隔空抛给姜殊:“给你了。” 姜殊没想到她会有这个举动,低头看了眼掌心里的钥匙,见高珺宁已经上了车,她也连忙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顺势坐了进去。 “这么好的车说给就给了?”她伸手去系安全带,“你就不怕我把车弄坏了?” 高珺宁冲她咧嘴一笑:“不怕啊,因为我知道你赔得起。” 汽车缓缓离开停车场,又驶上高架桥,一路往市中心驶去。姜殊将胳膊抵在车窗上,手掌撑着脑袋,目光定定的凝视着窗外的风景。 时隔五年,她再次回到了这座城市。 一股熟悉的感觉瞬间包裹住了她。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群,甚至连空气中漂浮着的那丝味道都是熟悉的。 高珺宁一边开车,一边闲闲的开口:“你之前应该来过平津吧?” 姜殊的声音很轻:“来过。” “你好像不是平津人?” “不是,我是宁海人。” 高珺宁眉毛微扬:“呦,那还离得挺远的,那你之前来平津是来做什么?旅游?还是工作?” 姜殊深吸一口气,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不想因为这种小事欺骗对方,可也不想将讳莫如深的往事轻易地说出口。 就在气氛变得有些僵滞时,姜殊回答:“住过一段日子。” 高珺宁点了点头:“那挺好,我还担心你过来会不习惯。平津近些年发展的不错,政府对咱建筑行业也有不少政策优待。你就安心在这里安顿下来,有什么事儿随时告诉我,千万别客气。” 姜殊抬眼看向她,笑了笑:“行,我不跟你客气。” 汽车穿梭在繁忙而密集的车流中,她们在路上被堵了一段,及至开到市区时,已然华灯初上。 今天的晚霞艳红如火,是难得一见的火烧云。汽车通过小区前的闸门,驶入一条林荫道内。这条林荫道不是为绿化,而是为了隔离汽车噪音。行至尽头,汽车转入一个地下车库。 高珺宁轻车熟路的将车停在车位上,然后替姜殊拖着行李箱,带她径直上了十七层。 十七。 姜殊看着那个发着蓝光的按键,心头莫名的颤了一下。 真巧,当年她在平津市所住的地方,恰好也是十七层。过往的一幕幕漂浮在眼前,眼前重现出了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随着“叮咚——”一声响,电梯门打开,姜殊的思绪被拽了回来。 高珺宁一边往前走,一边向她介绍:“这个小区去年刚刚建成,各方面都很新。这周围什么都有,超市、餐厅还有步行街都在附近,房租我直接交了一年的,算在公司的支出里,你就安心住吧。” 指尖按在密码锁的触控面板上,她唤醒系统,输入了“3781”四个数字。下一秒,门锁打开,屋内的光线自动亮了起来。 高珺宁将行李箱拎进门里,然后转过身面对了姜殊:“屋子里装了智能家居系统,很方便,你用一用就会了。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如果还有什么缺的,你告诉我,我再去给你弄。” 姜殊笑了笑:“谢谢,你已经安排得很周到了,其他的我自己可以处理。”见高珺宁并没有要进门的意思,她随口问道:“不进去坐坐吗?” “不了。”高珺宁转身作势要往出走:“你早点歇着吧。公司那边刚接了个新案子,对方一听说你可能会加入,态度立刻变得热情得很。我得加把劲,把这单拿下来才行。”说着,忽然抬起头,对上姜殊的目光:“对了,明天有个商务活动,是地产界的商业论坛。到时候会有很多业内人士和媒体到场,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带你一起出席,毕竟以后我们少不了要和他们打交道。” 姜殊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侧过头:“行啊,这确实是个挺适合打响第一枪的好机会。” 高珺宁微微颔首,嘴角牵起一丝了然的笑:“那明天下午我来接你。” 姜殊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等高珺宁背影消失在电梯口,她才转身关上了房门。 房内安静下来,窗外远处的霓虹灯光透过落地窗玻璃洒进来,朦胧而斑驳。姜殊踩着柔软的地毯,缓缓走到窗前,目光落在这片熟悉而陌生的城市夜色里。 夜幕深沉,灯火如织,川流不息的车灯在马路上交织成一道道发亮的轨迹。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这城市久违的气息全部吸进肺里。 她终究还是回来了。 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千帆过尽,她终究还是站回到了原点。 简单收拾了下屋子,姜殊早早入了睡。当夜无梦,睡得意外踏实。 翌日下午,她挑选了一套适合场合的装扮——一条修身的黑色礼裙将她高挑匀称的身材完美衬托,黑色高跟鞋踩在地上,轻盈而稳重。镜中的姜殊神情坦然自若,眼神沉静自信,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经不起挑剔。 高珺宁的车就停在小区门口,车窗半开,她手臂搭在车门上,远远地便冲着姜殊扬起了眉毛,笑意藏不住:“呦,今天这是走红毯啊?” 姜殊神情懒懒的,眉毛轻轻一挑,笑意满满地回敬她:“托你的福。” 她径直走到车旁,随手拉开副驾驶车门,裙摆被风微微掀起一个角,露出一截修长笔直的小腿。虽然是穿高跟鞋,她的动作却很利落,一气呵成地坐进车里,顺手扣好安全带。 高珺宁侧头多打量了两眼,唇角玩味地弯起:“你这副模样,要是不认识的,还真以为我载了个明星。” “得了吧。”姜殊抬手拨了拨垂下来的发丝,侧脸轮廓在下午的阳光中明朗而清晰。她皮肤白皙细腻,身材纤长,黑色礼裙包裹下依稀显现出匀称紧实的肌肉线条。她轻哼一声,淡淡道:“别贫了,快走吧。” 高珺宁笑了笑,不再多言,轻轻踩下油门。车平稳驶出小区,汇入繁忙的车流之中。 车窗外是明亮而宽阔的马路,太阳微斜,暖黄色的光线温柔地落在姜殊的脸上,将她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照得格外明亮。 很快,车转过最后一道弯,悄无声息地驶入一处藏匿在绿荫深处的庭院。庭院四周被高高低低的绿植团团围住,中央矗立着一座通体玻璃筑成的展馆,四周以白石铺就小径,花草错落地围绕其间,香气随风轻飘,掺着些湿润的泥土味儿。 此刻已是黄昏,夕阳透过林叶,在玻璃顶上投下一圈圈波光粼粼的剪影。 透过那一层轻薄却明亮的玻璃,姜殊看见里头早已人影交错,会场内灯火通明,笑语声声,不少人已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寒暄。 她推开车门,下车时裙摆微动,鞋跟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高珺宁与她并肩走过□□,步履自然,神色自若。两人在门口处签了到,一同走进了主厅。 厅内布置颇有讲究,灯饰如流光飞瀑,从穹顶倾泻而下,不张扬,却足够吸睛。 高珺宁一向在应酬方面游刃有余,她笑容收放得当,举止大方,三言两语间便能与人拉近关系。每引荐一人,她都会顺势将姜殊带入话题里,语气从容:“这位是我们新的合伙人,姜殊。” 言语不多,分量却不轻。 姜殊在旁略一点头,唇角带着礼貌的笑意,举止有度,说话不疾不徐,并不刻意讨好,也不显得生疏。与人言笑之间,举手投足透着一股久在局中人的沉稳。 她本以为自己不过是来露个面,却不料谈起专业话题时,兴致竟不由自主地被调动起来。 她从建筑理念聊到空间规划,再延伸到城市更新,不知不觉间,身边围了几位对话者,神情颇为投入,全然没有注意到在场内东南角,有一道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始终未曾挪动。 是傅煜。 他身穿黑色西装,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灯光未能照进那片角落,他整个人仿佛隐在一道薄雾之后,只能勉强看清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的目光如钉,死死锁在姜殊身上。 不远处人声鼎沸,觥筹交错,仿佛天南地北的热闹与他都无关。他只静静地站着,目光沉沉,神色莫辨,试图从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上,辨认出他记忆深处那个熟悉又遥远的影子。 请仔细阅读: 1.不是d文,有关残疾的描述会很清淡,走唯美路线 2.是gb,各种意义上的gb 3.会很狗血 4.这篇会很短,目前计划是12w字以内,但我向来是计划不准的,写着看吧 5.我就是一臭写文的,自割腿肉,写点自己想看的东西。不喜欢就请弃文,我们江湖再见,互相尊重,祝愿世界和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回归 第2章 水晶 傅煜坐在会场的角落里,一动未动。 他面无表情,整个人像是浸在无边的阴影里,眼神深沉幽暗,仿佛多年未被触动过的死水。然而,姜殊踏入会场的那一刻,他以为早已平复的内心,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种感觉无法言说,就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狠狠撞进了胸腔深处最脆弱的地方。 五年了。 将近两千多个日夜,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死心。他以为时间终究能将所有记忆磨平,让他再也不会为任何人动摇分毫。 可是他低估了姜殊的力量。 只需一个眼神、一句简单的话,她就能轻而易举地让他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内心瞬间溃不成军。 他至今记得五年前那个阴云密布的下午,雨势大到像是要将天地吞没似的。他独自一人等在法院门口,眼睁睁看着姜殊踩着高跟鞋,从法院里走了出来。 姜殊当时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风衣,脸色平静得让他害怕。她走到自己面前,垂眼看着自己,目光淡漠如水,完全没有往日温柔的影子。 傅煜鼓起勇气,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袖口。可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她衣袖的刹那,姜殊却极轻、极冷静地退后一步,避开了。 “我绝不会同意离婚。”他听见自己近乎哀求地低语,连语气都那么狼狈。 姜殊低头看着他,神色平静而冷淡:“你同不同意都无所谓,只要我们分居满两年,法院自然会判定离婚。” 一句话,彻底将他的心推下了深渊。 她说完,随手将手中的文件袋撑在头顶,迈步冲进瓢泼大雨中,头也不回地往停车场走去。 傅煜呆坐在原地,脑海里轰然作响。短暂的停顿过后,他忽然像发了疯似地摇动轮椅,冲入雨幕里。他明知自己的身体经不起这种折腾,一场感冒就能让他卧床不起,可他根本顾不得。他只想拼命地追上去,哪怕只是再多看她一眼。 姜殊听到身后的动静,骤然回头,眉头皱得极深:“傅煜,你在做什么?发什么疯?” 傅煜全身湿透,雨水顺着发丝一滴滴淌下来,落进眼里,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仰着头,艰难地将轮椅挪到她面前,用一种几乎自弃的姿态开口道:“你利用我也没关系,我不怪你,真的!只求你……别丢下我,当初结婚的时候你保证过,你说会陪我一辈子,不会嫌弃我,你不能……” 雨水冰冷地拍打着他的脸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流泪还是雨水,脸上只是湿得发凉。 姜殊静静望着他,目光不动声色,语气却无比坚定:“你就当我反悔了吧。”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向前走去。 雨雾渐渐吞没了姜殊的背影,他在那道渐行渐远的影子里彻底崩溃。 “姜殊!你回来,我话还没说完!”他厉声喊着,手猛地一抬,将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狠狠地摘下,朝她的方向砸去,“你这个骗子!” 那枚戒指在雨幕中划出一道凄凉的弧线,最终轻巧地落入地面的积水里,发出一声微弱的脆响。姜殊的脚步却丝毫没有停顿,她利落地钻进汽车,车门关上的一瞬,隔绝了所有的声音与可能。 傅煜呆坐在原地,雨水无情地灌进衣服里,半晌,他缓慢地低下头,开始在冰冷的积水中一点点寻找那枚戒指。雨水让他的视线模糊不清,地面无数的小水坑反射出迷乱的光影,他找了许久许久。 直到找回戒指的那一刻,他的心彻底冰冷下来。 五年过去,他再也没戴过那枚戒指,也再没有提过那个名字。 曾经所有的爱意与柔软在那一天尽数枯竭,只余下难以抹去的恨意和屈辱。 凭什么,她利用完自己,就可以毫无留恋地将自己扔掉? 凭什么,她说的每一句承诺,竟然都能如此轻易地背弃? 难道从始至终,她眼中的傅煜,只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工具而已?而今日,她竟然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面前,笑容明亮,光彩照人。 傅煜低头,脸色苍白如纸。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掌心,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身体微微发颤。 胸腔深处,压抑五年的恨意终于慢慢地翻涌上来,汇聚成了无边无际的阴云。 傅煜抬手正了正自己的衣领,指尖缓缓抚过领角,像是给某场漫长的会晤拉开序幕。他摇动轮椅,身躯笔挺,面色如常,顺着灯光所指的方向一点点滑进人群。 明亮的水晶灯在他头顶晃出一圈圈温吞的光晕,鞋履叩地、笑语交错,热闹得恍若浮世。他却不为所动,神情沉静而锋锐,视线笔直地穿过几重宾客,毫不拐弯地落在姜殊身后。 她正与人交谈,眼神带笑,语气温柔,像极了从容得体的职业范本。 傅煜忽然开口,嗓音低沉,带着一丝温柔的讥讽:“亲爱的,回国了怎么不告诉我?”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隔着喧嚣钻进姜殊的耳朵。刹那间,一道寒意从后脊攀上颈后,几乎是本能地,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子微僵,缓缓回头。 果然。 傅煜坐在轮椅里,西装笔挺,姿态从容。他比从前瘦了些,轮廓却更加清晰。他的眉骨凌厉,鼻梁笔直,整张脸像是经由时间削去多余的棱角,冷硬得近乎锋利。远远看去,仿若一把藏在鞘中的刀。不动声色,却寒光逼人。 他唇角含着一点微笑,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黑沉沉的瞳仁里仿佛藏着什么破碎又阴沉的情绪。他就那么看着她,目光直白,毫不掩饰。 那一刻,姜殊忽然觉得四周的一切都褪了色,所有人都变成了虚设的背景,唯独自己,是箭靶子上唯一的靶心。 不等她作出反应,傅煜已经不请自来地往前挪了半步距离,姿态自然得仿佛真是来赴约的丈夫。他抬起手臂,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掌:“怎么不说话?” 姜殊眼皮一跳,刚要抽手,手却已然被他牢牢攥住。 高珺宁这时回过神来,脸上的笑容一僵,强作镇定地开口:“傅总,好巧,难得在这种场合见到您。你们……原来是……认识的?” 姜殊猛地一扯,将手从傅煜掌中抽了回来,动作不轻,像是从某种绵密的束缚中脱身。 她不是没想过会在回国后再见傅煜,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快,也没料到是在这种公开的场合。这实在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这些年她刻意屏蔽了所有与傅煜有关的消息,通讯录也删得干干净净,社交软件一换再换,甚至连熟人递来的只言片语,她都一律假装没听见。 在她的世界里,傅煜早就被封存进记忆的某个角落,灰尘厚得足以让人以为他已经彻底消失。 她以为对方会困在过去,困在轮椅里,困在阴暗的屋子角落,从此沉沦下去,无声无息地守着账户余额度过余生。 可是面前的傅煜穿着得体,光鲜亮丽,成为了旁人口中的“傅总”。 她忽然意识到那些她不愿去看的信息,那些有意忽视的蛛丝马迹,从来不是“空白”。 姜殊下意识的回答:“不认识。” 而傅煜却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当然认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姜殊侧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傅煜却毫不在意,唇角仍挂着那抹似有若无的笑。他转向人群,神态大方地开口,语气温和得像是在讲一件日常小事:“我们是夫妻。” 姜殊毫不犹豫地否认:“不是。”随即回头,冲着周围望来的宾客们轻松一笑:“他开玩笑的,各位别当真。” 可是她越是表现得轻松,傅煜越是嗅到了她的局促。傅煜轻笑一声,姿态悠闲地将手肘靠在轮椅扶手上,修长的手指抵在唇边,目光愉悦:“害羞什么?我说的是实话。” 众人见状,忍不住善意地起哄:“没想到姜工和傅总关系这么亲近啊!” 傅煜闻言,点了点头:“当然了,我不是说了吗,我们确实是夫妻。” 姜殊此刻终于明白,傅煜今天就是存心来找她难堪的。她咬紧牙关,面带笑意却声音冰冷:“傅先生,能不能借一步说话?”说完,根本不等对方回应,她绕到傅煜背后,强硬地推着轮椅,将对方带离人群。 傅煜皱起眉头,极度厌恶地回过头:“姜殊,你放开我。” 姜殊却丝毫不理会他的抗议,继续推着他来到远处僻静些的落地窗前。 被迫接受操控的感觉瞬间激怒了傅煜。这是他的禁区,他最痛恨别人帮他推轮椅。那种感觉就像有人在当众揭开他的伤口,把“废人”两个字狠狠按在他背上,昭告天下他的无力、他的残缺、他的卑微。姜殊明明深知这一点,可却偏偏还是这么做了。 他猛地抬起手臂,像是一头被戳到痛处的困兽,挣扎着推开身后的姜殊:“我让你别碰我!姜殊,你给我滚!” 姜殊脚步顿住,垂眸定定地看着他,随后俯下身去,将唇凑近他的耳边,语气异常冷淡:“傅煜,你看见窗外那个泳池了吗?” 傅煜一愣,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窗外泳池波光粼粼,灯光映照在水面上,仿佛一片绚丽的流光。 姜殊声音又压低了一分,语气却冰凉刺骨:“你再不老实,我就直接把你扔进水里。” 傅煜脸色猛地一僵,旋即咬牙切齿,低吼道:“你敢!” 姜殊勾起唇角,眼中冷意加深:“你试试。” 傅煜沉默下来,他扭着头,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盯着姜殊那张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脸,心中一阵阵凉意升腾。他意会到了姜殊的意思,如果自己再让她难堪,她也绝不会顾忌自己的体面。 傅煜垂下眼,指尖死死扣紧了轮椅的扶手。 他太了解姜殊,这个女人从来没有底线,更没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当年为了复仇,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婚姻,牺牲感情,明明对着自己这副残破的身体厌恶至极,却偏偏能装出满目柔情、细语温存的模样。 那些亲密的低语,温柔的触碰,如今回忆起来,竟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割得他血肉模糊。 她心底恐怕早就恶心得要命,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吧。 可笑的是,他居然还真的相信了。对啊,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天真,那么自以为是,居然真的相信她爱上自己。 他傅煜有什么值得被爱的呢?一具失去自由、终日困于轮椅上的残躯,一个连站起来拥抱她的资格都没有的废物? 傅煜的眼神逐渐变得阴沉,呼吸都带着压抑的颤抖。良久,他抿紧了唇,缓缓将视线移开,落在窗外漆黑的水面上,不再说话。 此时窗外的灯光洒在他苍白的侧脸上,映出一道柔和而破碎的轮廓。 他忽然又想起了五年前那场大雨。仿佛他与姜殊之间,从未真正走出过那一天。 她始终冷漠,他依然不甘。 气氛沉默到了极致,窗外的泳池波光潋滟,粼粼水面宛如不动声色的讥笑。 傅煜垂着眼帘,神情冷静得近乎淡漠,唯有扶手下收紧的指节泄露出他的情绪。他的声音低沉而艰涩,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威胁人。” 姜殊冷笑了一声,侧头看他:“那你也一样,明知道我不想看见你,偏偏还要一头撞上来。” 傅煜缓缓抬起眼,静静地望着姜殊。 他的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的面孔,像是在找什么,又像是在等一个最后的回答。语气却异常平静,几乎听不出起伏:“我是你最耻于承认的过去,是不是?” 姜殊站在那里,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她没有立刻作答,只是低垂着眼,像是在权衡什么,沉默几秒后才开口,声音淡得像一杯放凉的水:“你想听实话吗?” 傅煜低低地笑了,笑得不带一丝温度:“你说吧。真话也好,假话也好,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他像是把刀交到了她手上,任她随意落刃,甚至连痛都预支好了。 姜殊的手指在身侧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她盯着傅煜的脸,眸光沉静无波,却像从深井中伸出来的一根绳索,冷、硬,拉扯着过去所有积压的沉疴。然后,她一字一句,吐出口风干骨冷的话:“是,你是我不愿提起的过去。” 话音落下,四周忽然陷入短暂的寂静。 连远处宴会厅传来的喧哗都像被隔绝在了另一重空间,耳边只剩下呼吸的声音,和那一句“你是我不愿提起的过去”,像从刀锋上滑过,刻在骨头里,疼得干脆利落。 傅煜没有说话,只是眸光闪烁了一下。 第3章 不甘 短暂的寂静之后,傅煜低低地笑了出来。 那笑声一开始很轻,却一点点地带着尖锐的嘲讽,划破眼前那层看似平静的伪装。他抬起头,眼底涌上了一丝难以遏制的冷意,声音阴冷彻骨:“你倒还真敢说。” 姜殊听出了他话里的嘲弄,眉心微皱:“傅煜,够了,咱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没必要再互相为难。” “互相?”傅煜嗓音一沉,表情忽然变得阴郁,“姜殊,我从来没有为难过你,是你一开始就把我推到了最难堪的位置上。怎么,过了五年,做了这么多亏心事,你倒反而成了受害者了?” 姜殊闻言眼底浮起一丝隐忍的不耐,语气里多了几分冷意:“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傅煜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攥着轮椅扶手的手背青筋毕露。他艰难地压制着不断翻涌上来的情绪,声音却仍是不自觉地提高了些许:“你当然不想再提!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你心虚了,是不是?还是……” 他眉头微颤,眼神倏地变得更加复杂,语气中不觉带了点嘲弄与隐隐的酸楚:“还是说……你这些年有了新欢?你怕他知道你和你的前夫还纠缠在一起,会不高兴?” 姜殊唇瓣紧抿,呼吸明显急促了些,她目光有些闪烁,转头看向远处热闹的人群,试图迅速斩断这段越来越难以控制的争执:“我不想和你继续这种无意义的争执,我先走了。” 话一说完,她迈开步子就要离开。 傅煜的情绪被她这副逃离的态度点燃,那根努力维持的理智弦突然绷断。他不顾一切地探身向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嗓音几乎失控:“姜殊,你站住!” 姜殊措手不及地停住脚步,回头冷然看着他:“放开我。” 傅煜呼吸急促,眼底的情绪像是决堤的洪流,疯狂外泄:“你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凭什么用完我之后,说扔就扔?又凭什么敢消失五年,然后堂而皇之的回来?姜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非要这样折磨我?” 姜殊脸色也变得铁青,挣扎着从他手中抽出手腕:“我们早就结束了!” “我不准!”傅煜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声音拔高,目光像一只困兽,透着浓重的不甘与愤怒,“你以为你想结束就结束吗?你把我当成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你当初招惹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 他高亢的声音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姜殊察觉到众人的目光,脸色愈发难看,她低声斥道:“傅煜,你冷静一点,这里是公众场合。” 傅煜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目光茫然地扫过周围。果然,远处已经开始有人侧头低语,有不少探究的目光纷纷朝着这边投来。 一股强烈的羞耻与自责迅速漫上他的脊背,像冰水淋在火焰上,瞬间压制了他失控的情绪。 若换做五年前,他可以不管不顾地冲进雨里,不惜以最狼狈的姿态去争取,哪怕让所有人看到他的不堪。但是现在不同,他是傅煜,是傅氏重组后的新掌舵者,是众人注视下的焦点,是外界眼中那个“从废墟中爬起”的奇迹。哪怕有一丝裂缝出现在他身上,都会被放大成可以吞噬声誉的利刃。 他需要体面。 这是他重返世界的筹码,也是他站在人群中唯一能握住的尊严。 更何况,他本意并不想与姜殊争吵,他们五年后的重逢不该以争吵作为开端。 就在他愣神的几秒钟里,姜殊已迅速抽出手腕,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她的身影穿过人群,转眼间消失在灯光迷乱的会场深处。 傅煜的指尖僵在半空,慢慢地收回,落在轮椅扶手上。他低垂着头,努力地平复着紊乱的呼吸,强行将胸口翻涌的酸涩与愤怒压了回去。 一寸寸收敛起溃散的情绪,他重新穿戴起那张冷静自持的面具。只是胸腔里的心酸与委屈却像一根细细的针,深深扎进了心底,动一分,疼一分。 另一边,姜殊低头快步穿过人群,像是被火烧着了脚。仓促间,她推开了一扇厚重的侧门,踏入到一片寂静的空间。 这里是个封闭的楼梯间,光线昏暗,空气安静到让人觉得心慌。 她扶住冰凉的墙壁,大口喘息着,试图平复乱成一团的情绪。可越想冷静,身体却抖得越发厉害。心跳加速,出汗,呼吸困难,头晕目眩……诸般煎熬的感受似潮水般将她淹没。 姜殊颤抖着拉开提包,摸索着从里面掏出一个小药瓶。 瓶盖仿佛故意和她做对,怎么都拧不开。她扶着墙壁坐下去,狼狈地咬着牙,用指甲去抠瓶盖,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 就在她几近崩溃之时,楼梯间的门被人推开。 姜殊心头猛地一惊,蓦然抬头,却见是高珺宁。 高珺宁刚才察觉到姜殊和傅煜之间的异常,心底隐隐升起不安,于是一路跟着过来。此刻看到姜殊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手里还攥着药瓶,她顿时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几步上前,神情紧张:“姜殊,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姜殊勉强地吞了吞唾沫,艰难地低声开口:“麻烦帮我找点水来。” 高珺宁迅速点头:“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不到半分钟,高珺宁就拿着一瓶矿泉水快步走了回来。她迅速拧开瓶盖,见姜殊仍然手抖得厉害,索性将药瓶拿过去,小心地取出药片递到她唇边:“来,快吃。” 姜殊垂着眼眸,默默吞下药片,又喝了一大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渐渐压下胸口的那阵刺痛。 吃完药后,她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 高珺宁在姜殊身边坐下,目光里透着几分关切和犹疑。默不作声地观察了片刻,她见姜殊的脸色渐渐平复下来,试探着开口:“你刚才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傅总他对你做了什么?” 姜殊缓缓摇了摇头:“与他无关,是我自己的身体问题。” 高珺宁迟疑了一瞬,眉头微蹙,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心地问出那句悬在心底许久的话:“你跟他……真的是夫妻?” 姜殊垂着头,目光落在楼梯间的地面上,没吭声,也没动弹,像是没听见。 空气里陷入到一种僵滞的静默中,静得高珺宁都以为自己问错了话,正尴尬着,忽然看见姜殊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高珺宁顿时震惊得抬高声音:“真是啊?” 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伸手捂住嘴巴,她一脸歉疚又惭愧地看着姜殊,低声道:“对不起,我太意外了,我完全没想到你跟傅总居然是这种关系。” 姜殊低低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浅,带着点疲惫,也透着些难以言喻的酸楚。她抬头看了高珺宁一眼,眼底的情绪已逐渐平静下来:“但我们已经离婚了。” 高珺宁顿时来了兴致,语速都快了些:“为什么啊?性格不合?还是他……他出轨了?我以前听人说过,有些人外表看着可怜巴巴,实际上心理特别容易失衡,稍不注意就容易在外面……” 姜殊忽然轻轻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与疲惫:“他不是。” 高珺宁一愣,立刻闭嘴,抬眼望着姜殊。 姜殊垂下睫毛,眼底浮起一丝难以名状的落寞,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离婚是我的问题,和他没有关系。” 耳边再次响起傅煜刚刚那句阴冷的话:“你当初招惹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 对,当初是她主动招惹。 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有着明确的目的性——接近傅煜,借助与他之间的关系,替母亲洗脱冤屈。 姜殊的母亲名叫杜芮,是那个年代最受瞩目的女性建筑师,出场即高位,人称“当代林徽因”。 当年她接受傅氏集团的邀请,担任“云顶国际”项目的总设计师。整栋大楼耗资巨大,是傅氏押上的王牌之一,也是杜芮履历中最受瞩目的一笔。 可就在项目竣工的三个月后,地下车库的承重柱突然断裂,整片区域轰然塌陷。当场造成三人死亡,十二人重伤,新闻词条带着血与泪上了热搜。 事发当天,傅氏集团的当家人傅振业站在镜头前,发表了通稿式的发言。他面色沉痛,语气克制,像是极力维护公正,但字字句句,皆指向一人。 他说,是设计图纸出了问题,是计算错误。话讲到后面,话锋一转,进一步提到“我们尊重女性专业人才的能力,但某些领域,还是更考验逻辑与理性。” 一句话,把话题从事故本身引导至“女性是否适合承压过大的行业”。 媒体很快嗅到方向。剪辑、拼接、断章取义,排比句、叠用形容词、加粗标题。有人更是翻出杜芮年轻时参加设计竞赛的照片,说她爱出风头;也有人说她一步登天是因为裙带关系,说她设计靠包装、能力靠运气。 很快,杜芮从“当代林徽因”变成了“害死三条人命的杀人犯”。 众口铄金,没有人想听她解释。受害者家属当她是罪魁祸首,不少女性将她视为群体中的败类,斥责她给女性的职业发展造成毁灭性打击。 最后,她从高楼一跃而下,用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所有争议。 姜殊怎么也不会想到,明明几天前还和母亲在巴黎塞纳河畔漫步,母女俩裹着厚重的大衣,说笑着讨论设计方案的细节。如今却不得不独自踏上返国的航班,只为认领母亲的死亡通知书。 她了解母亲,以她的专业素养,绝对不可能会出这样的纰漏。 果然,回国后,她很快了解到母亲的死亡真相并非如表面所见那么简单——施工方偷工减料、媒体掩盖事实、资本方收买检测机构……傅氏集团手眼通天,他们迅速处理干净了所有痕迹。 代理律师穷尽一切手段想要查明真相,却总在关键时刻碰壁。 这究竟是个什么世道?无辜的人身负污名而死,作恶的人却依旧高高在上,依旧被众星捧月。 姜殊偏不信这个邪。 她想了很多。 如果从外部无法突破,那么内部呢? 一个阴暗的主意应运而生,她要用最快捷的方式与傅氏建立最牢固的关系。 动机是正义的,然而手段无比地卑劣与扭曲。 她步步为营,使尽手段,利用傅煜心理上的弱点,一步步将对方诱骗进那个设置好的陷阱。通过这层关系,她成功获取到了此案最关键的证据。 事成之后,她按照计划,与傅煜提出离婚,并且主动净身出户。 既然骗了他一场,就不能再从他那里拿走任何东西。哪怕后来傅煜不肯接受,执拗地提出上诉,拒绝离婚,但法院最终仍然敲定了他们婚姻关系终止的事实。 她至今依然记得拿到判决书时那种如释重负,又带着难以言明的空洞的感觉。 她以为从那之后,这一切都结束了。可没想到五年后的今天,自己仍然无法摆脱过去种下的因果。 刚出国没多久,她便被确诊为惊恐障碍。那是一种慢性的、时刻潜伏的惊惧感,如影随形,仿佛一头伏在心脏上的野兽,偶尔一跃,便能令人窒息。 起初,她还怀有侥幸,以为种种病痛都能靠时间抚平。但是事与愿违,在多轮药物干预与心理治疗之后,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变得严重。 药物的效力越来越弱,心理医生最终不得不告诉她,也许她的问题并非生理,而是源于某个深埋于过去的心结。 姜殊问医生,她具体该怎么做? 医生看着她,很谨慎的提出让她回国,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当逃避无效,面对是唯一的解法。 当时她只觉得医生的话无比空洞。但现在,她真切地站在这里,那些以为早已沉底的过往,此刻像浮冰一样一块块冒了上来,透着寒意,带着重力。 她才终于明白,原来这些年自己始终被困在当年那个阴冷的雨天里,一步也未曾离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不甘 第4章 高光 大厅内钢琴的声音悠然响起,似乎有意催促众人各归各位,落座静候活动开始。 姜殊轻舒了口气,略微整理了一下情绪,随即与高珺宁一同重新步入大厅。 她们随意在后排挑了两个相邻的位置坐下,静静地等待讲座开场。周围刚才还站着闲聊的人群,也像接到无声的信号似的,陆陆续续找好座位,会场里迅速安静下来,只余下些许压低的交谈声。 姜殊定了定神,试图放松情绪,可不过侧眼的功夫,目光还是无可避免地掠过前排,重新落在了傅煜的身影上。 这次再望过去时,他早已恢复了镇定的姿态。 傅煜坐在前排最外侧的位置,轮椅安静地停在那里。他的神态从容自若,侧脸在灯光下显出极为分明的线条,舒缓而克制。 他身侧坐着一位年轻男士,两人似乎在轻声交谈着什么,傅煜偶尔颔首回应,举止自然而平静,带着一种只有岁月才能沉淀出的风度。 他是真的变了,变得让她感慨。 姜殊盯着傅煜的背影,脑海中回忆起初遇他时的模样。 彼时的他不过是个刚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因为身有残疾,性格有些孤僻、冷漠,像是浑身长满了尖锐的刺,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眼里永远笼罩着浓厚的戒备与疏离。 天知道接近那样的傅煜有多么困难。 当时为了让傅煜多看自己一眼,她搬进傅煜家隔壁,成为了他的邻居,观察他平时的行动路线,想方设法地制造偶遇。 便利店,咖啡厅……潜移默化地渗透,用润物细无声地方式闯入他的生活。竭尽全力地寻找各种机会和借口与他碰面、交谈。 换作旁人,时间久了,关系渐渐熟络了,自然而然会走到一起。可是傅煜不一样,姜殊每次笑语盈盈与他打招呼,他要么不搭理,要么只是一点头,多一句话也不肯说,整个人好似围了一圈铜墙铁壁,令姜殊无从下手。 他太冷淡了,姜殊曾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根本不喜欢女人。 为此,她不得不另辟蹊径,在使用了一点金钱腐化的手段后,她与物业小哥配合,算准时间,在与傅煜搭上同一趟电梯时,由物业从后台掐断电源,制造出一场人为的电梯事故。 她至今仍记得傅煜当时的反应。 昏黄的应急灯光倾洒下来,将傅煜原本清俊的脸庞映衬得苍白憔悴。他低着头,散落的黑发盖住眉心,唇色惨白到近乎透明。两只手死死地攥着轮椅的扶手,手背青筋如同嶙峋山脉般凸起,顺着手臂的肌肉线条蜿蜒而下,无声地宣泄出他此刻的无助与惊恐。 姜殊蹲在他面前,温柔而谨慎地问:“你还好吗?” 傅煜点了点头,身体却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他越想克制自己,反倒越是失控。急促的呼吸在狭窄的空间里尤为清晰,映照出他内心难堪的挣扎,甚至隐隐泛起眩晕。 自从失去行走能力后,他的心底便种下了一颗幽暗的种子,那是对灾难与危险的本能恐惧。如果灾难降临,旁人可以奔跑,可以冲撞,可以想尽办法逃生,而他只能静静地坐在原地,被动等着救援,或是……被放弃。 喘息声愈发急促。 “傅煜?”姜殊低声呼唤,“你冷静一点,仔细听我说,现在所有的电梯都会执行统一安全标准,限速器、缓冲器、通风系统……这些装置一个都不会少,我们绝不会坠落,也不会缺氧。这只是普通的电力故障,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我们。相信我,好吗?” 可他没有任何回应,脑袋甚至垂得更低了些,呼吸紊乱得像是随时会窒息。 情急之下,姜殊伸出手,温热的手掌覆盖在他冰凉颤抖的手背上,手指缓缓收紧力道。 她牢牢抓住了他。 那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也是姜殊一次直接试探,而傅煜也破天荒的,也给了她第一次回应——彼此掌心相对,他回握住了她。 当时的姜殊曾为此暗暗得意,得意于洞悉到傅煜的弱点并加以利用。然而时至今日,再回想时,她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 好卑鄙,好无耻。 艰难地将心头那股反胃的感觉压下去,姜殊侧头问高珺宁:“傅煜现在在行业里,很有分量吗?” 高珺宁一愣,睁大眼睛诧异地看她,随即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笑意道:“你对你这位前夫也未免太一无所知了吧?他可是傅氏集团重组后新的总裁。” 姜殊眉梢微扬:“是吗?” 聊起八卦,高珺宁来了兴致。她扫了左右一眼,见周围无人,接着对姜殊小声道:“当年傅氏的那桩丑闻,你该不会一点都没听说吧?” 姜殊脸色平淡,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你是说的是董事长傅振业被抓的事?” “对,就是那事。”高珺宁点了点头,目光流露出几分回忆的神色,“傅振业当时被法院判了十三年有期徒刑,人到现在还关着没放出来。算时间,这件事应该就是你出国那阵子发生的。当时傅氏名誉扫地,股票暴跌,股东之间乱作一团,外界所有人都认定傅氏迟早得破产。” 姜殊的眉毛轻轻皱了一下,语气难得认真:“后来呢?” 高珺宁耸了耸肩:“后来嘛,大约过了两年,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傅氏彻底完了,傅煜却忽然冒了出来,手里拿着集团大半的股份,一跃成为傅氏的新掌舵人。这几年他拼命重塑傅氏的声誉,对整个企业进行了改革,现在不仅把老本行的地产板块经营得风生水起,还收购了几家小公司,最近还听说他准备进军高科技领域。” 姜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高珺宁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她:“姜殊,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离的婚?” 姜殊平静地开口,答得干脆利落:“丑闻曝光之后不久。” 这个时间点,说起来难免微妙而敏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落难夫妻各自飞的戏码。 高珺宁了然地“哦”了一声,轻声笑道:“你们保密措施做得够好的。傅氏这么大的集团,长子结婚又离婚的消息,外头竟一点风声都没有。” 姜殊没有回答,只静静地看着傅煜的背影。 高珺宁见她长久的不发一言,微微偏过头,打量着她。只见她定定地凝视着傅煜所在的方向,目光幽沉而复杂,当中蕴含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回想刚才傅煜当众对她的态度,那种半挑衅半玩味的举止,两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离婚多年夫妻,更像是一对藕断丝连的怨侣。 高珺宁唇边浮出一点笑意,试探着问道:“我看傅总好像对你有点念念不忘的意思,你俩……” “我俩已经结束了。”姜殊的声音不高,语气却是斩钉截铁。她回头对上高珺宁的目光:“我感觉有点不太舒服,想先回去。”她说着,拿起提包站起身。 今日的不期而遇对她无疑是种精神冲击,某种难言的情绪驱使着她迅速撤离。 高珺宁见她脸色确实不太好,没再多说什么,只默默地陪着她提前离场。 接下来两天刚好是周末,她索性宅在家里闭门不出,一边养神休息,一边有意无意地熟悉周围环境,仿佛能借此把那晚的一切从脑海里彻底抹去。 到了周一清晨,她收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高珺宁顺利地拿下了之前提过的项目,项目内容很简单,是为一家科技公司设计办公空间。 由于甲方的办公室选址于一栋独立老楼,结构改造工程量大,涉及环节复杂,挑选设计师的标准也极为严苛。 而姜殊不仅持有业界几乎所有的权威认证,更曾斩获国际殿堂级建筑大奖。这些年她在海外的成就早已声名赫赫,参与过多个跨国的知名项目,如今回国后却加入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型工作室,对甲方而言,无疑是意外的惊喜。 他们的工作室名为“见构”,整个团队只有寥寥十三个人,加上新加入的姜殊,也才十四个。虽说规模不大,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个岗位配合默契。 为了不干扰公司其他项目的推进,高珺宁特地为她组建了新的四人团队:自己担任助理设计师,项目管理则由资历丰厚的章程负责,他同时兼顾行政工作,而年纪尚轻的林竣则负责三维建模和技术支持。姜殊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主创设计师的重任。 周二早晨,阳光明媚。 姜殊准时来到公司门前。这是一栋隐没在老城区的二层旧楼,从外头看并不起眼,红砖灰瓦,与周围的街景融为一体。但只要踏进院子,便如同进入另一个世界,别有洞天。 与传统写字楼的严肃呆板截然不同,这里的装潢风格极为轻松而生活化。随意点缀的绿植、暖色系的灯光布局、墙面上随处可见的手绘涂鸦,都散发着轻松惬意的气息,令人放松下来。 姜殊走进办公室后,高珺宁立即将章程与林竣拉来介绍。 章程戴着一副斯文的黑框眼镜,三十岁出头的脸上透着一丝沉稳干练的神色。他入行已有五年,经验丰富,应对起事务来条理清晰。而林竣则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事实上却履历颇丰,参与过不少声名在外的大项目。 短短几句寒暄之后,陌生的氛围很快消散了去,取而代之的是闲聊时不时爆出的笑声,仿佛他们早就认识多年。 高珺宁随后拿出项目资料递给姜殊,让她先行熟悉情况。整个上午,姜殊都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心钻研着设计方案。 到了下午,章程轻轻敲响了姜殊办公室的门。 “请进。”姜殊头也未抬,目光仍然落在眼前的资料上。 章程推开门走进来,语气温和而谨慎地道:“姜工,甲方那边刚刚联系,说想抽个时间做个初步沟通,确定一些具体的工程细节,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姜殊这才抬起头来,略作思索后,轻描淡写地道:“明天就可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高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