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谋:妖后无双》 第61章 兄妹情(二) 第六十一章 兄妹情(二) 聂明鹄苦笑一声:“当时聂家出事的时候,我正在关外巡查,前来传旨的公公前脚才刚到,关外的一伙盗贼也到了。 等我剿匪归来半路上,忽然手下副将偷偷跑来跟我说,他偷听到传旨公公的随从说起京中聂家出事,皇上正准备把我拿到京中一起斩首。” “我连夜逃走,最后又被追上,血战不敌中箭,卑鄙的齐国昏君怕我逃了,箭上竟然粹毒。 我原本以为自己必定必死无疑,最后还是李副将带着两百余人赶来帮我杀出重围…… 我带伤逃到秦国,最后被秦国士兵抓住,后来,你也知道了,秦国向我招安,睿王派人找到我,说服我到应国,我正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又派人送来了你的血书玉佩。 天见可怜,我以为我们聂家已经都死在了昏君刀下,没想到你竟还在世……于是我就又随着着睿王的安排逃出秦国。” 聂明鹄说得平淡,但是聂无双却知道事实肯定比他所说的凶险千百倍。可以说,今日他能来到这里,已经是九死一生。 “那这毒?”聂无双急忙追问,手心已经渗出冷汗,如果这中毒箭是几个月前的,那到今日还没好,说明他的伤已经…… “没用的,这毒……大夫说已经渗入了脏腑,小妹,或许我很快要追随爹爹他们……”聂明鹄目光凄然。 聂无双只觉得当头突然被浇了一大盆冷水,她睁大眼睛,怔怔摇头:“不,不……不会是这样的!大哥……不,不会是这样的。” 她猛地向外跑去:“大哥我不会让你死的!” “小妹!双儿……”身后传来聂明鹄的喊声,聂无双充耳不闻,飞一般跑出了厅堂,向萧凤青的书房奔去。 不一会,她来到他书房中,气喘吁吁。萧凤青正懒洋洋靠着椅上小憩,旁边有美貌的丫鬟为他端茶送水。 聂无双直直瞪着他的脸:“我大哥的伤该怎么办?” 萧凤青睁开狭长的凤眼,看了她一眼,挥退丫鬟:“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我大哥的伤该怎么办?”聂无双浑身发抖,上前揪住他的衣角,双唇颤抖:“是不是因为他的伤无法可医治,所以秦国肯放他逃到应国?” 她就觉得奇怪,秦国与应国历来为世仇。若不是她大哥伤势太重根本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秦国怎么可能会放任他逃到了应国? 萧凤青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竟然这时候还在说调笑的话! 聂无双只觉得心头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涌上,素手一挥,对准他俊美的脸就要狠狠扇下。 萧凤青手一抬,轻而易举地抓住她的手,凤眸中笑意冰冷:“聂无双,你要清楚今天你是来求本王!” 聂无双怒极反笑:“是,我是来求王爷,但是王爷也别忘记了,我大哥是个人才,一个皇上想要的,难得的人才,要是他死了,你怎么进行你的计划!” 萧凤青的眼忽地眯起:“你在威胁我吗?” 他慢慢站起身来,目光冷冽,含着迫人的杀气。聂无双毫不退缩地盯着他的眼睛:“我在与王爷谈条件!你医好我的大哥,我们都有好处!” “所以我最后问王爷,我大哥的伤到底该怎么办?” 许久的沉默,萧凤青冷冷放开她的手:“你大哥中的‘螟妖’一种慢性毒药,初时是全身无力,最后会慢慢全身溃烂,先从五脏六腑,最后溃散到皮肤。你大哥现在已经伤到了脾胃。” 聂无双只觉得一颗心被冰冷的手捏着,无法呼吸。 “解药呢?”她颤抖地问。 “解药还在配,从一开始联系到你大哥我就开始着人配制解药,还差最后一味药。”萧凤青揉了揉额头,皱眉道:“在皇宫大内中。” “你的意思是?”聂无双眼中闪出一丝希冀。 “解百毒的‘玉蟾’。”萧凤青慢慢地道。 “去求皇上,或者……或者……”聂无双方寸大乱,所有引以为傲的冷静通通不见踪影,她只觉得心慌得无以复加,为什么苍天如此不公,让她见到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大哥后还给她这样一个沉重的打击。 她的惊惶无措落在他的眼中,萧凤青眼神微微一软,上前搂住她:“不用害怕,你大哥会有救的。” 聂无双猛地抓住他的手:“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皇上?” 她看着他的眼睛:“你不是要把我送给皇上吗?到时候我去求他,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求到那‘玉蟾’!” “啪!”地一声,聂无双只觉得脸上一辣,顿时被扇得跌倒在地。 她捂住火辣辣的脸,看着站在天光下,却周身罩着寒霜的萧凤青。 他森森地看着她:“你这个样子跟青.楼的姐儿又有什么不一样!你给我滚回‘点翠居’好好反思!” 聂无双吃力站起身来,扭头就走。 到了“点翠居”,吴嬷嬷迎上前来,当看到她苍白的脸上巴掌印宛然,顿时皱眉道:“到底是怎么了?” 聂无双平了平心气,捏着夏兰递过的冷帕敷上脸的红肿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也不怪王爷,是我关心则乱。” 吴嬷嬷点头:“当今的皇上求贤若渴,你大哥也不会有事的。” “希望如此。”聂无双闭上双眼,木然道:“苍天不能再这样不公平了!” …… 聂明鹄被安排住在了别院的东院,饮食起居都有专人伺候,即使如此,聂无双每日亲自下厨,中毒忌讳生冷荤腥,她费尽思量不敢参杂一点他不能吃的东西。三餐如此,聂明鹄见她辛苦,劝道:“小妹你不必如此,我这身体我自己知道。” “大哥!”聂无双打断他的话,牢牢看定他:“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报仇!就算不为报仇,我也不希望大哥就这样死去!” 她目光炯炯,里面刺目的神采令征战沙场多年的聂明鹄也忍不住心中一震。 过了半晌,他才沉默道:“大哥答应你,尽量活着。” 聂无双眼中涌起水光,这几日终于能听见他给了她一句像样的承诺。她知道他有多难,从齐国逃到秦国,再从秦国千里迢迢到应国,千里来回带伤奔波,要不是他心中有一口气硬撑着,怎么能活到如今? 第62章 兄妹情(三) 第六十二章 兄妹情(三) 毒已经伤到了他的脾胃,每次她端上的饭菜,他总是含笑吃下,可是她一转身,就几次看见他在无人处全部呕出,饭中带着黑血。 大哥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她比他更加明白这个事实。 炎炎夏日,别院中燥热又涌动着一种莫名的不安。萧凤青住了几日,又回了京城去寻解药出路。聂无双的全部的心神都扑在了聂明鹄身上。 这一日,她正在熬药,忽然后院花园中有人在吵闹。她本不愿理,忽然听见一声拔高的声音:“你是谁!给本殿滚开!” 娇俏的声音十分熟悉,聂无双仔细辨别后,唤来夏兰看着炉火,连忙转到后院去看看。 到了后院花园中,她看见树荫下的躺椅上坐着大哥聂明鹄,而一旁是一身紫衣的云乐公主。 她气嘟嘟地踢了踢他身下的躺椅:“快给本公主起来,我的纸鸢又掉在了树上了!” 六月的天,聂明鹄因为体虚穿着厚衣,俊脸煞白,他冷冷看着面前的云乐公主淡淡道:“公主没看见草民气虚体弱走不了吗?” 他说完又闭上眼,竟是理也不理。聂无双知道自己大哥心高气傲,被这样一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一激,犯起牛脾气。 她刚想上前,云乐公主气得又是踢了他的躺椅一脚:“你既然知道我是公主,你还不赶紧滚!不然本公主叫人砍了你的脑袋!” “公主不高兴除了砍别人的脑袋还会什么?”聂明鹄冷哼一声:“刁蛮任性!分明是一个小丫头片子!” “你你!……”云乐公主从小被人宠得犹如绝世宝贝,连皇上对她的调皮捣蛋也是和颜悦色,哪里受过半分委屈,今日见聂明鹄竟然说她是小丫头片子,气得叫道:“你这病秧子,你今天不挪也得挪!来人!来人!” 聂无双眼见得要陷入僵局,正要上前,聂明鹄忽然睁开眼,墨色眸子冷得似冰:“你到底在说谁是病秧子?!” “说的就是你!病秧子!病秧子!”云乐公主连珠带炮,冲他叫道,说完又孩子气地冲他吐了吐舌,做了个鬼脸。 聂明鹄本来心中有气,一见她如此孩子气,不由“扑哧”笑了起来。聂家人本就生得极好,特别是聂明鹄,他的长相除了聂无双外,是三个兄弟中最酷似聂夫人的。长相偏阴柔俊美,在战场上素有“玉面修罗”的美誉。 他这一笑,原本铁青的脸上似乌云散尽,天光普照,俊美非常。云乐公主本还想再骂他,忽地见他笑起来,竟看得呆了。 “好了,你不就是要捡那纸鸢么,我替你捡就是。”聂明鹄吃力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子,手指轻扣。 “啪嗒”一声,树枝被打断,纸鸢悠悠荡荡地飞了下来。 “拿去,这是你的纸鸢。”聂明鹄捡起身旁的纸鸢递给她,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公主不怪草民无力行礼,草民就感激不尽了。” 云乐公主回过神来,嚅嚅接过纸鸢,再看看他带着笑意的眼睛,跺了跺脚,羞涩跑了。 聂无双躲在拐角处,恰好这一幕落在她的眼中,顿时心中有了计较。她等云乐公主跑了,这才走到聂明鹄身边。 “刚才那人是谁?”她故意笑着问道。 “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据说是公主。”聂明鹄苍白一笑:“是不是药熬好了?”他说着要起身,却又无力跌回躺椅。 聂无双心中一痛,勉强笑着道:“还没熬好呢,小妹听见声音就过来瞧瞧,你明知道她是公主还故意气她?” 聂明鹄一笑刚要说什么,忽然重重咳嗽起来。聂无双连忙替他拂背,聂明鹄咳得很久,聂无双慌忙拿帕子给他,忽然手中一湿,一看竟是一帕子的血。 “大哥……”她看着手中的血帕,手渐渐颤抖。 “是,没事的。一定会好的,我……我去端药。”聂无双想朝他安慰笑道,眼泪却滚滚落下。这毒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肺。 树上的知了拼命地叫“知了——知了——”,聂无双浑身犹如坠入冰窖中,不能再拖了…… 聂无双回到“点翠居”叫来夏兰,仔细问了一些话,这才放她离开。 到了第二天,她特地出了别院,别院外是一大片绿油油平整的草地,旁边是树木繁盛的小树林,微风细细,草地上粉红粉白的花儿开了一片一片,煞是好看。 她等了许久,终于看见一队鲜衣怒马侍卫簇拥着云乐公主远远而来。云乐公主今日穿着一件烟熏红色骑装,头梳双鬟髻,底下未梳起的长发细细编了一络一络的辫子,辫子末尾缀了硕大的明珠,在少女清醇中带着说不出的贵气。 她远远看见聂无双,高兴地跳下马:“你居然来了?来陪我玩吗?” 聂无双施了一礼,笑着道:“是,知道公主喜欢玩纸鸢,昨儿无双特地做了个双燕纸鸢,还挂着铃铛,在天上两燕齐飞,还有悦耳的铃声,公主要不要试试?” “好啊,好啊!”云乐公主笑着拍手,迫不及待地接过她手中的纸鸢,啧啧称赞:“你手艺真巧,这种纸鸢那群蠢材一个都做不出!” 聂无双笑着道:“无双为公主试飞下。”她说完,就乘风放起了纸鸢,山谷有风,不一会纸鸢飞上天空,丁丁玲玲作响,云乐公主高兴得直叫,接过聂无双手中的线摆弄起来。 云乐公主体力充沛,玩了许久都不厌烦,聂无双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指点她一下,或者给她现了几把玩纸鸢的技巧,看得云乐公主大呼过瘾。 聂无双看着在草地上犹如穿花蝴蝶一样飞奔的云乐公主,心中稍稍安定,幸好她少女时也曾十分喜欢玩纸鸢,几个哥哥又是极宠她的,常常骑马带着她去郊外放纸鸢,特别是小哥,玩纸鸢还会玩各种花样…… 聂无双心中猛地一痛,她不能再失去大哥了。 “聂姐姐,过来啊,你看看我会了哦!”云乐公主笑着回头。 聂无双脸上浮出笑,慢慢地道:“公主,无双会的只是皮毛,还有一个人会玩各种各样的纸鸢,他还能做出可以载人在天上飞的大纸鸢。” 第63章 狩猎(一) 第六十三章 狩猎(一) “真的?他是谁啊?把他叫来,要是做出你说的大纸鸢,本公主重重有赏!”云乐公主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那人是无双的哥哥就在别院中……不过……”她还没说完,云乐公主就拉起她的手,往别院走去。 她边走边说:“走啊,去找你哥哥,你竟然还有个会做纸鸢的哥哥,怎么不早说……” 聂无双被她拉得前行,不一会来到别院中,聂无双在前面引路,七绕八拐,终于来到聂明鹄歇息的‘松涛居’。 云乐公主“咦”了一声:“昨儿我就来过这儿,碰到个讨厌的人……”她话还没说完,忽然看见在庭院中晒太阳的聂明鹄。 “他他……”她吃惊地指着聂明鹄,看向聂无双忽然猜到了:“他是你哥哥?” “是,他是无双的哥哥,他叫聂明鹄,曾经是齐国的镇西将军。”聂无双走过去,为犹自昏睡的聂明鹄掖了掖被角,目光含泪:“他中了毒箭,现在……” 云乐公主回过神来:“他就是聂明鹄?” 聂无双心中一动,连忙问:“公主知道他?” “听皇帝哥哥提过,好像打仗很厉害的样子。”云乐撇了撇嘴:“他中毒了?难怪动也不能动,跟病秧子似的。” “他会做纸鸢?”云乐公主追问,走到在太阳下昏睡的聂明鹄跟前,皱着秀眉打量:“但是现在他中毒了……” 她扭头看着聂无双,笑嘻嘻地的问:“你是不是要让本公主救他?” 聂无双心中大喜,连忙跪下:“求公主救救无双的大哥,求求公主……” “好啦,看在你陪我玩的份上,本公主可以救他,不过……”云乐公主拉长声调,一双大眼,骨碌碌转了转:“不过他伤好了,要做本公主的侍从,本公主叫他往东,他就不能往西,叫他去摘月亮,他就不能去摘星星,怎么样?” 聂无双为难,正在这时,聂明鹄已经醒了过来,冷冷地道:“公主可以回去了,明鹄时日不多,还想清静几天。” 聂无双见他醒来听到云乐公主的话,顿时心中暗叫不好,果然云乐公主俏脸一板:“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哼,你……” “云乐,你到这里做什么?”一声淡淡沉悦的声音响起,云乐公主与聂无双回头一看。 聂无双心中猛地一缩,只见和风细细处,站着面上含笑的皇帝,皇帝身侧是一袭青衣锦衫的萧凤青。 “皇上!”聂无双连忙跪下,深深伏地:“皇上万岁,万万岁!”云乐公主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皇帝哥哥万安。” 聂明鹄想要起身,挣了几下,却还是无力跌回躺椅。 萧凤溟走上前来,按了按聂明鹄的肩:“听说聂将军中了毒,现在如何了?”他的声音和悦,笑意融融,无形中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聂明鹄面上动容:“谢皇上关心,臣,不,草民已经好多了。” “不,皇上,草民的哥哥已经毒入肺腑,再不救就来不及了!”聂无双忍不住在一旁插话。 萧凤溟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是得赶紧,来人,传御医。”御医已随圣驾来,切脉问诊,诊断的结果与先前萧凤青说得并无多少出入。 御医最后提到要用“玉蟾”做药引才能解毒,萧凤溟却皱了剑眉,他看了一眼萧凤青:“‘玉蟾’在太后那边,恐怕……” 萧凤青一转眸,笑眯眯地一指一旁的云乐公主,悄悄示意。 萧凤溟一笑,招来云乐:“云乐,要是你能把‘玉蟾’拿来,朕重重赏你怎么样?” 云乐公主见众人的眼光都在自己身上,得意洋洋地撇了红唇:“我——不——要——赏赐!” “那你要什么?”萧凤溟也不介怀,依然问道:“聂将军可是个大大的英雄,你不是最敬仰最喜欢英雄的吗?” 云乐公主一听,羞得“呸呸”几声:“谁喜欢英雄了,我瞧着他就是个病秧子,我不喜欢!不喜欢!” “也没人说你喜欢聂将军呀。”萧凤青在一旁懒洋洋地打趣。 云乐公主一听,一张俏脸顿时“轰”地红了起来,一跺脚:“呸!你们坏死了!我要告诉母后去!让母后重重罚你们!” 她说着,跺着脚跑了出去。聂无双在一旁看得哑口无言,他们就这样……放云乐公主走了?! 那大哥怎么办?她心凉如水地看着躺椅上脸色灰败的聂明鹄。 聂明鹄神色却淡然:“命中注定,小妹,你也别太伤心。” 聂无双看看他,又看看萧凤青,眼眶一红,伏地痛哭。不知过了多久,顶上传来淡淡的叹息声,一方洁白的帕子伸到她面前。 “无双姑娘不要哭了,朕一定会救你的哥哥的。”聂无双抬起头来,忽然对上萧凤溟深邃沉静的俊眸,不由脸上一红,默默接过帕子,低头叩谢。 萧凤青走过来,盯着聂无双:“聂姑娘与聂将军兄妹情深,不用说皇上,就是臣弟也感动万分。” 萧凤溟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聂无双听着他们两人一问一答,自己却是再也不敢插话。过了一会,萧凤青提议去林中打猎,萧凤溟欣应允。聂无双本想留下来伺候自己大哥,萧凤青微微一笑:“天气正好,聂姑娘照顾聂将军已经辛苦了很多日,不如一起去散散?” 萧凤溟不置可否,聂无双心中一动,不由看向萧凤青,只见他狭长的深眸中带着一丝似笑非笑。 聂无双知道这是给她的机会,打起精神,勉强道:“若皇上不嫌,无双自然随行伺候。” 萧凤溟深深看了她一眼,笑着离开。 庭院中又恢复安静,聂明鹄看着泪痕宛然的聂无双,目光带着疑惑:“小妹你……” “大哥,没事的。我正想出去散散心。”聂无双强颜欢笑。 “双儿!”聂明鹄目光渐渐严厉。他不是傻瓜,这样微妙的情景他再猜不出什么来,简直是白活了二十几年。 第64章 狩猎(二) 第六十四章 狩猎(二) “大哥!如今我们兄妹两人身在应国,再也没有父亲的庇护,该牺牲的自然要牺牲!”聂无双厉声说道。 这几日天她一直避免让聂明鹄知道自己的处境,可是如今再也瞒不下去了。这样也好,反正他迟早有一天会全部知道的。 “可是大哥我会保护你!”聂明鹄脸上涨得通红:“不需要你去伺候皇上!” 聂无双闻言,美眸中掠过凄色,自嘲道:“伺候皇上也是一种荣耀。皇上也不一定看得上我,所以大哥你的担心也许是多余的。” “你!……”聂明鹄忽然语塞。这是他那美貌与才智无双的小妹吗?她从小被家人犹如珍宝护在掌心,连长大之后任性嫁给一文不名的顾清鸿,他都不曾见过她如此自惭又自怜的样子。 她已经彻底变了。 “大哥,你好好养病,在应国一定会有你我兄妹的一片天地的!”聂无双说完,毅然回头转身就走。 “小妹……”聂明鹄看着她翩翩离去的身影,喉头似被一团棉花堵住,难受异常。他恨恨拍了拍身下的躺椅,仰面躺下。 聂无双回到了“点翠居”立刻换装,长长的裙摆自然不能再穿,她挑了一件嫩绿色绣盘枝骑装,套上长靴,把长长如瀑的长发盘成高髻,簪了几只翠翘珠花,整个人清爽柔媚,却又在干净利落中带着一种属于女子的英气。 打扮妥当,下人牵来了一匹白色的小母马,十分温顺。聂无双只有少女时曾女扮男装与几个哥哥出城骑马,如今几年不骑,骑术自然生疏许多,好不容易上了马,这才心有余悸地出了别院。 皇上与萧凤青自然都换好骑装,正在慢慢络缰而行。萧凤溟看见聂无双过来,眸中掠过激赏:“聂姑娘果然有令兄几分马上英姿。” 聂无双不知他是说笑还是真心赞美,连忙谢恩。萧凤青一旁笑道:“皇上不知道,聂姑娘性子烈得很呢。只有在皇上面前才这样恭顺。” 他说得话中有话,聂无双心中一突,不由担忧地看向萧凤溟。萧凤溟似没听见,只令一旁的侍从拿来弓箭,饶有兴致地试弓。 “崩”地一声,他拉动空的弓弦,这运力百斤的硬功竟被他拉满。头顶刚好飞过一群小鸟,弓弦声惊得鸟儿四散逃走。 他心情大悦,不由哈哈一笑。随从们自然纷纷赞赏,顿时身边充斥着“皇上神武”等颂词,只有聂无双并不开口。 “聂姑娘以为如何?”他笑着问她,深眸中却带着一丝探究。 聂无双微微一笑:“空弦惊鸟,不过是鸟儿太过容易受惊,无双还看不出皇上武功如何。” “照你所说,不过是鸟儿太弱,不是朕的武功高?”萧凤溟问道。 聂无双摇头:“无双不是那个意思,皇上自然是武功高强,但是不该以鸟儿受惊才看得出来。”她在隐喻他找了太弱的对手。 萧凤溟微微一笑,不再往下再问。 男人去打猎,聂无双不通弓箭,自然只能在树林中牵着马儿漫步,或者兴致来了,拿了小弓小箭,命侍卫抓了几只山鸡野兔,在草地上射着玩,但大多是十射九不中。唯一中箭的通常是倒霉的侍卫。 她本无心玩乐,但是射了几把,也顿觉兴趣来了。不知不觉,她拿了弓箭,牵着马儿顺着他们骑马离去的方向慢慢向树林深处走去。 侍卫不知她身份,但是能随行圣驾的自然是重要的人,因此也不敢掉以轻心,不远不近地跟着。 聂无双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一只小梅花鹿,圆滚滚的大眼睛,清澈如泉水,她一时欢喜,不由悄悄靠近,手中箭射出。 “啪”地一声,果然还是没有命中目标,梅花鹿受惊跑了。 她叹了一口气,懊丧地丢了手中的弓箭。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朗朗笑声。聂无双一惊,回过头去,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皇上已经转了回来,正站在不远处笑着看着她刚才射不中的窘状。 聂无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不敢发作,低头道:“皇上。” 萧凤溟捡起她丢掉的弓箭,比划笑道:“你这招叫做什么?是梅花鹿容易受惊,看不出你骑射的水准吗?” 他在拿刚才她说他“空弦惊鸟”的那件事来打趣她。 聂无双脸一红,故作镇定:“这只能说明无双骑射太烂。”他已经站在她的身边,聂无双这时才发现他的英挺伟岸。 几次见他,他的儒雅斯文令她几乎产生一种错觉,觉得他深沉如睿智的中年男人,可现在他站在自己身边,她这才发现他不过是与萧凤青一样的年轻男子,一样英姿勃发,充满了男人的力量与英武。 他比划了几下,忽然指着前方:“你看,刚才那小鹿在笑话你射不中它。” 聂无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在低矮的树木丛中,刚才的小梅花鹿好奇地向这边张望。它的嘴因为嚼着嫩草而一歪一歪,乍看起来就真的好像在笑话她。 聂无双窘得满脸通红,不由恨恨跺了跺脚。 “要不要朕替你射下它?”萧凤溟笑着问道。聂无双摇了摇头:“无双本来就不想伤她性命,就想把它捉回去养着玩。如今要是伤了它,它就该恨我了。” “无妨,只要是朕伤了它,却是你把它的伤养好,它一样对你感恩戴德。”萧凤溟淡淡说道。 聂无双听了只觉得怪异,他好像不是在说这梅花鹿,仿佛在说别的。她想了想:“那这么说,皇上要做这个坏人,让无双来做好人了?” “这世上总有人来做好人,也有人去做这个坏人。”他一笑,拉动她的弓箭“刷”地一声劲风过后,百步远的小鹿顿时应声而倒。 有侍卫欢呼着去捉来,聂无双看见箭已经射中它的前腿却不伤及它的骨头,不由赞道:“皇上的射箭功夫十分精妙。” 萧凤溟微微一笑,把弓箭交给身后的侍卫,在林中漫步。他没叫她离开,聂无双只能跟上。 林中寂寂,六月底的天气,山外已是热浪滚滚,但山林中依然十分阴凉,他走在前面,悠然自得。 聂无双却渐渐紧张起来,今日的他穿着一件玄青色绣盘龙劲装,乌黑的发用龙纹金冠固住,黑色的靴子上绣着金丝龙纹腾云。英姿挺立,行走间幽幽的龙涎香淡淡弥漫。 第65章 歌舞歇(一) 第六十五章 歌舞歇(一) 聂无双忽然想起那一夜在睿王府宴饮时自己跪在他的面前,那样低入尘埃。而如今自己竟然又能与他一同林荫漫步,人生际遇就是如此,总以为已经是绝境,却还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刻。 她感叹的目光被他回头捕捉住,他笑着问:“你在想什么?” 聂无双心头怦怦直跳,半天才道:“没想什么,在想兄长的伤势。他实在是不能再拖了。” “无妨,最多不过明天‘玉蟾’就能拿到了,云乐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他笑着道。 聂无双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想要跪下谢恩,他已经回过头牵住了她的手不让她跪下:“你不用谢,朕还用得着你大哥的地方。” 他的深眸看着她,聂无双心头一跳,不知怎么的,她只觉得一阵阵心虚慌忙避开他的凝视,支支吾吾:“谢皇上隆恩!” 她的无措落在他眼中,忽然他微微打趣:“那日.你夜闯圣驾前,不是说,你愿意伺候朕?” 聂无双猛地抬头,这一句,含了太多的含义与暧|昧。若是换成萧凤青来说,她顶多瞪一眼,或者也凉凉地反讽一句。 但是他是皇帝。是可以决定她今后是荣是辱的帝王。 “无双……怕皇上被人诟病。”许久,她才缓缓说道:“就算无双不在乎,皇上也可以不在乎吗?” 她看定了他的深眸,缓缓说道。手心却沁出冷汗,他的手很温暖,很大,包住她纤细的手掌。她感觉到他掌心有硬茧,刺刺的,痒痒的,令她心中一阵阵不知所措。 “那你在乎什么?”他答非所问。 “无双现在只在乎大哥,别的……与无双无关,无双也不会在乎他们会说什么。皇上……” 萧凤溟微微一笑:“你很诚实。” 这场狩猎结束。大家都收获颇丰。萧凤青猎得最多,山鸡野兔自然不必说,还打到了一只野猪,还有一只皮毛十分光亮的花豹。萧凤溟打到了几只麋鹿,几只鸟儿,亦是十分尽兴而归。圣驾回宫之时,侍卫为聂无双送来一只受伤的小鹿。聂无双认出是那只他答应替她猎到的小鹿。 吴嬷嬷从侍卫脸上的恭敬神色看出了什么,微微一笑:“聂姑娘这次狩猎收获十分丰盛。” 聂无双摸着小鹿,果然看见它眼中渐渐对自己有了依恋,她忽然想起萧凤溟说过的话,恐怕在他心中,自己和大哥就是这只受伤的小鹿,被他收容,然后感恩戴德。 正在沉思间,忽然萧凤青过来,他的目光扫上聂无双怀中的小鹿,似笑非笑地道:“很漂亮的梅花鹿。” 聂无双以为他喜欢,微微一笑:“是啊,它很乖。” “恩,早晚也是一锅上好的鹿肉汤,刚好养到冬天可以补补身子。”他接着说道。 聂无双一愣,索性也不再装,冷冷站起身来回了屋子。萧凤青晃悠悠跟着她进了屋,丫鬟端来茶水,他轻抿了一口:“皇上送你梅花鹿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别的意思。皇上见我喜欢这只鹿,便替我猎下。”聂无双岔开话题:“皇上临走前可还说了我哥的毒到底是怎么办?” 萧凤青悠然地喝着茶,头也不抬:“总之皇上是不会让你大哥死掉的。你放心罢。” 聂无双放下心,萧凤青忽然抬头,凤眸微眯:“顾清鸿要来应国了。” “哐当”一声,聂无双手中的茶盏掉到地上,碎成了千千片。她睁大眼睛盯着萧凤青:“王爷在说什么?” “本王说,顾清鸿要出使应国了。”萧凤青一字一顿地说道。 聂无双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通通倒流,过了许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萧凤青冷冷哼了一声:“还能为什么,他要替齐国的九公主来商议和亲。” 聂无双越听越是糊涂:“他不是要娶九公主吗?为什么……” 萧凤青正在喝茶,闻言扑地一声又把茶水悉数吐了出来,他轻咳一声,笑着地看着聂无双:“说起这个,听说,你那位夫君在齐国皇帝面前说,他妻子新丧,三年未过,不忍再娶新妇。” 聂无双听了冷笑连连:“原来我倒是成全了他的爱妻美名!”她心中的怒火难以抑制,只恨得素手捏着扶手,几乎捏得咯咯作响。 萧凤青轻轻一笑,拉长声音,曼声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为了沽名钓誉,而不是真的为了你拒婚公主呐?” 聂无双气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盯着他冷冷地道:“王爷,这句话以后不要说了。” 萧凤青见她真的动了真怒,微微一笑:“好,我不说。不过你打算怎么办?” 聂无双深吸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希望那时候无双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进了宫。” 她说完,冷然转入房中。帘子犹自在轻晃,萧凤青脸上的笑渐渐冷了下来,他坐了一会,这才出了“点翠居”。第二天,宫中的内侍带着太医与“玉蟾”一路赶到了别院,解药的配制有望,聂无双不由喜极而泣。 过了两日,聂明鹄的毒伤好转,已经能由人搀扶下地走路。聂无双看在心头,喜在眉梢,连着几日面上带笑,容光绝色,令人看得移不开眼。 到了第五日,圣驾又到,这一次皇上颁下圣旨,命聂明鹄为御赐二品带刀侍卫,就等伤病好了,进京城跟随皇上左右。 聂明鹄叩谢圣恩,萧凤溟亲自扶起他来:“当务之急是聂将军要养好身体,建功立业来日方长。” 聂明鹄知道自己大难不死已是上天保佑,如今又深受皇帝隆恩,心中更是激动难抑。 聂无双在一旁看着,心中越发佩服起萧凤溟的驭人之术。 六月的夏夜,别院中丝竹飘飞,歌舞不绝,聂明鹄重伤刚刚好转,不能饮酒,只坐在下首以茶相陪,但他常年镇守边关,见闻广博,又博览群书,席间聊起一些各国风物,十分健谈,引人入胜。 萧凤青亦是熟知各地风情,他语气幽默,常常引得席间众人欢笑不绝。酒过三巡,还未喝多,众人已觉得面上微醺。 第66章 歌舞歇(二) 第六十六章 歌舞歇(二)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有人弹琴,轻轻袅袅的琴音清澈空灵,似从天际传来,渐渐的,声音渐急,曹曹切切,如大珠小乱入玉盘。 “这是哪位琴师?”皇上问道。众人都摇头不知。 琴音由缓入急,弹的是齐国名曲《乱云飞》,琴声悠远,随手拈来,似流云在无边无际的苍穹,飘渺难寻,又变化万千。众人都停了手中的酒,静静聆听。 萧凤青听了一会,低头看着自己杯中的酒,许久一口饮尽。 一曲终了,萧凤溟微微一笑,看定厅中一角的薄纱漫舞处:“若朕猜的不错,这弹琴的是聂将军的妹妹,聂姑娘。” 薄纱帘子微微一撩,聂无双缓步走了出来。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满厅堂的烛火都不及她面容风华的半分。 只见她头梳流云髻,发髻中隐约有点点珠光,清雅难言。她身穿月色薄纱长裙,裙上只绣了点点梨花,似刚从梨花树下而来,拂了一身还满,长长的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而逶迤在地,更显得她腰肢纤细如柳,修长柔美。 她缓缓拜下:“无双谢皇上救家兄之命大恩,所以特奏这一曲,聊表感激。” 萧凤溟微微一笑:“平身,赐座。” 聂无双谢恩入座,众大臣这才回神。都听说聂无双是齐国“第一美人”,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见她坐在皇帝右下首,看向她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聂无双恍若没看见众人探寻的目光,眼观鼻,鼻观心,面上沉静。 聂明鹄脸上一阵苍白,许久,才起身告辞:“微臣身体不适,请先告退,皇上恕罪!” 聂无双手中的酒杯微微一抖,但是依然慢慢饮下。聂明鹄一走,宴席就没了新鲜的话题,很快,皇帝面上带了一丝倦意,挥了挥手,撤了酒席。 空荡荡的厅堂,满是残羹狼藉,聂无双忍着心头的难过,慢慢地往回走。忽然一位小内侍走来:“皇上请聂姑娘过去对弈一局。” 聂无双点头应了,跟着小内侍向皇上歇息的“翰德居”而去。 “翰德居”是别院中最大最宽敞的居处,亭台楼阁,精致无比。聂无双拐进了回廊,忽然看见萧凤溟站在水榭亭下,修身玉立,灯下,他的眉眼朦胧淡然,若浅月临照,俊逸难言。 “皇上万岁,万万岁!”她跪下道。胳膊上微微一紧,萧凤溟已经扶她起身。 两人靠得那么近,他身上的龙涎香随着夜间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聂无双不由后退一步,垂首:“皇上……” 萧凤溟看了她一会,坐在水榭亭中:“你大哥似不喜欢你这样当众献艺。” 聂无双一怔,想了半天才知道他意指什么,面上一白,重新跪下:“家兄……聂家已经灭门,只有家兄与无双相依为命,所谓长兄如父,他……也是为了无双好。” “那你如何想的?”萧凤溟微微一笑,捻起一颗棋子,缓缓叩着棋盘。 聂无双抬起头来,直视萧凤溟,慢慢地笑道:“若皇上今日棋局上再赢无双,无双就回答皇上方才的问题。” 她的眉眼如春水,明媚潋滟,但又在其中含着一丝高傲。 “是真心回答?”萧凤溟眼中掠起兴趣。 “定是真心话!”聂无双说着站起身来,不请自坐,坐在萧凤溟对面,捻起黑子,美眸熠熠:“皇上请!” …… 别院“含香居”中,厅前歌舞,舞姬们个个美艳无比,在厅座上,萧凤青正歪在软椅上,枕着一位美貌的舞娘的腿,一杯杯饮酒。他长衫的领口已经开,露出一片白.皙结实的胸膛,而舞娘纤纤玉手正若有若无地抚着他的胸前。 聂明鹄来到这里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幅旖.旎的画面。 “砰!”地一声,聂明鹄踢掉了一张矮几,脸色铁青:“王爷在做什么?” 萧凤青听到声音,懒洋洋地回过头:“本王在干什么,聂将军不是都看见了?刚才宴席不够尽兴,本王还想多饮几杯。要不聂将军一起?” 他从舞娘身上踉跄起身,倒了一杯酒,笑嘻嘻地走到聂明鹄跟前:“来来,这一杯恭喜聂将军毒伤痊愈,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哈哈……” 他把酒杯举到聂明鹄跟前。浓重的酒气令聂明鹄不由皱了剑眉,他这才发现萧凤青白.皙俊魅的脸上已经红晕一片,看样子他已经喝了不少酒。 聂明鹄一把扫掉他手中的酒,上前一步抓住他的领子,怒道:“我小妹去了哪里?” 萧凤青停了笑,兴趣萧索地挥了挥手,堂上的舞姬纷纷退下。他这才似笑非笑地挣开聂明鹄的手:“她?她在她该去的地方!” “你是不是把她送给了皇上?!”聂明鹄双眼通红,一把揪住萧凤青的领子怒吼:“你怎么可以?她是我的小妹,唯一的小妹!我可以帮皇上打退秦国来犯,我甚至可以挥师攻打齐国!我不要她去伺候皇上!我不要她这样委曲求全……” 他虎目含泪,最后一句已经吼得声嘶力竭。 萧凤青冷冷挣开他的手:“她的路由不得你来替她选。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愿意的!” “你胡说!”聂明鹄跳起来,一拳狠狠地就要砸向萧凤青。萧凤青长袖微微一动,已经毫不费力地卷住了他的拳头。 他手中劲力微吐,聂明鹄已经被他震退了几步。 萧凤青看着跌在地上的聂明鹄,笑得讽刺:“你以为你还是齐国的聂明鹄,你还是聂家的大公子,你爹还是那个 “你以为你以前战无不胜就是你厉害了?要知道要不是你爹。那些兵马粮草只要断了一样,你聂明鹄的威名都不会像今天这样威震四国!更何况你现在还在人生地不熟的应国,她不去伺候皇上,你以后怎么能大展宏图?不要说别的,只要有人参你一本居心否测,你就该乖乖地下天牢等着三部会审!只有她在皇上面前有一席之地,你才能在朝堂站稳脚跟!” 萧凤青冰冷无情的话像六月天一盆冰雪通通盖在了聂明鹄的身上。 他痛嚎一声,抱住了头。 第67章 歌舞歇(三) 第六十七章 歌舞歇(三) 萧凤青冷眼看着地上的聂明鹄,最后长叹一声:“她进宫,对谁都有好处。” 聂明鹄闻言抬头,看着萧凤青冷笑:“恐怕最有好处的还是王爷您吧?” 萧凤青一怔,随即哈哈一笑,长袖一震,他笑得邪肆:“是,不然我当初收她何用?”他猛地低下头,看着聂明鹄,恶狠狠地说:“还有你,别以为皇上给了你‘玉蟾’你就可以忘了当初是谁救你出秦国!” 他说完,冷笑着大步离开。 丝竹声已绝,聂明鹄吃力站起身来,慢慢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 …… “皇上,无双要赢了!”聂无双看着眼前的棋局,不由笑着道。她面容含笑,灯下的她绝色倾城,令萧凤溟不由多看了两眼。 “还未见分晓。”萧凤溟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整个棋局顿时形势大变。聂无双不由皱了秀眉,苦苦思索。 与他这样精于布防的人下棋无疑是很累心神的,聂无双不敢再轻敌,专心致志,可惜最后还是输了半子。 “皇上棋艺精妙,无双只能甘拜下风。”聂无双叹道。 萧凤溟一笑:“棋艺如你,已经算是极好了,朕要是不小心也是会输的。”聂无双只是笑,人都说棋品如人品,身为帝王的他根本不可能不小心。 “无双输了,皇上想听什么?”聂无双收起棋子,问道。 “你想说么?”萧凤溟反问:“你若说真话,说不定不是朕喜欢听的话。” “那皇上还想听?”聂无双笑问。 “你且说来听听。” 萧凤溟看着灯下的她,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果然不假。他的目光渐渐柔和。聂无双被他的神看得不由低下头,她离了座位,跪在他面前,低声道:“无双还是那句话,妾愿意终身伺候皇上。” 她说完抬头看着他。白日未尽的暖风微微拂过,撩动她几丝乱发,萧凤溟伸出手去,轻轻为她掠在耳后。 下颌微微一热,他已经抬起她的脸,深邃纯黑的眸中,她看不清他所思所想,但是却有一种沉.沦的感觉,她不由大着胆子握住了他的手,轻轻贴在自己面上:“皇上……” 聂无双回到“点翠居”的时候已是深夜。她未回来时夏兰与几个丫鬟都不敢去睡,只有吴嬷嬷已经就寝。 “姑娘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夏兰唠叨念着,聂无双还觉得心口砰砰直跳。 “姑娘,姑娘?”夏兰叫了几声,聂无双这才回过神来,她疲倦地挥了挥手:“去,弄点热水。” 夏兰小心翼翼地问:“姑娘你是不是……” 她脸上的神色令聂无双猛地醒悟过来,红了脸:“不是,就一小盆,我擦个身就好。” 刚才与皇上一席话,她几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精神,冷汗早就**了背后。 夏兰不敢再问,打来热水,为她换上中衣。许是精神绷得太紧,一松懈下来聂无双反而没有睡意。过了许久,她才迷迷糊糊睡去。 正在朦胧间,忽然听得外面忽然喧哗起来。有人喊“走水了!”也有人喊“有刺客!”聂无双被惊醒,夏兰也惶恐不安,主仆两人挤在一起,过了许久,才有人进来禀报:“王府中发现有个蟊贼,但是在御前侍卫的追捕下又越墙逃跑了。” “在哪里发现的?”聂无双追问。这别院偏僻,皇上这次过来也是秘密前来,而且带来了大批的侍卫,可以说这里围得如铜墙铁壁一般,怎么能那么容易就令“蟊贼”跑了? “在‘松涛居’,所幸聂将军无事。”来人禀报道,又说了一些宽慰的话这才退下。 聂无双眉头不展,夏兰见她担忧,劝道:“这天也快亮了,姑娘再睡一会,明日就可以见到聂将军了,一定会没事的。” “不是,我在想为什么蟊贼会出现在大哥那边的松涛居……”聂无双奇怪道,按道理,若是知道皇上在这别院,应该出现在‘翰德居’那边才是。 除非……除非那蟊贼不是冲着皇上来的?! 聂无双越想心中越是不安,第二天一早她就早早来到了聂明鹄的“松涛居”,一切无恙,晨光处,聂明鹄正在舞剑,经过几日调养,他恢复神速。 聂无双含笑看着他剑光过处,草木催折,不由拍手赞道:“大哥好剑法!” 聂明鹄回头见是她,苦涩一笑:“力气只恢复了三成。还是不成。” 聂无双捏了帕子上前,替他拭汗:“不用担心,只要毒解了,其他的都是小事一桩,小妹会为大哥每日炖些滋补的补品吃的!” 聂明鹄看着她细心为自己擦汗,一如曾经在聂家,那时他还年少在家,而她只不过是个总角女童,每次他在校场练剑她总是站在一旁看着,然后一本正经地捏着帕子给他擦汗,随后就拉着他要他陪她玩,那时候还有二弟,还有小弟,一家人其乐融融。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他和她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聂明鹄想起昨夜萧凤青说的话,心中忽然觉得无比酸涩,他低头:“小妹……” “大哥,怎么了?”聂无双笑着问道。 “大哥没有用,让你……”他狠狠把手中的剑插.入土中。聂无双脸上的笑渐渐隐没,她知道,昨夜与皇上对弈的事他一定是知道了。 她看着聂明鹄,慢慢地说:“没事的,皇上英明神武,伺候皇上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两兄妹正在说话,忽然有人咯咯一笑:“看来你好了丫!聂姐姐,我来找你玩。” 聂无双回头,却看见是云乐公主朝他们探头探脑的,今日她穿着一件鹅黄绿骑装,依然梳了双鬟髻,辫子编了一络一络,娇俏可爱。 聂无双连忙上前拜谢:“多谢公主救无双兄长之恩!” 云乐公主咯咯一笑:“谢也不是你谢啊。”她一双圆溜溜的明眸笑眯眯地看着一旁的聂明鹄:“要谢也是某人要谢谢本公主。” 聂无双回头向聂明鹄示意。聂明鹄不甘愿地跪下:“微臣聂明鹄谢公主赠药之恩!” 第68章 十步杀一人(一) 第六十八章 十步杀一人(一) 云乐公主见他没了当日的固执冷傲,笑嘻嘻地说道:“本公主说了,要是我救了你,本公主要你往东,你就要往东,要你往西就得往西,怎么样?现在你该兑现承诺了。” 聂明鹄脸上一红,他根本没答应过,可是云乐公主赠药是真,他现在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跟她争辩到底。 聂无双心中一动,笑着对云乐公主说:“今日天气晴好,要不公主让无双的大哥带着出去玩纸鸢,我大哥玩纸鸢也是一把好手!” 聂明鹄一听,急得连连向她使眼色。聂无双只当做没看见,云乐公主一听正中下怀,笑嘻嘻地拍手:“好啊!好啊!我还要去打猎,昨儿皇帝哥哥和五哥哥去打猎都没叫我去,这此可要补上!” 她说完,蹦跳着向外跑去。聂明鹄等她跑得没影了,这才微恼道:“你刚才出的是什么馊主意?要我陪她这个小丫头片子玩?” 聂无双似笑非笑:“大哥你可知道她是谁?” “云乐公主啊。”聂明鹄不解。 聂无双叹了一口气,难怪自己大哥还是懵懵懂懂,原来竟是不知道她是谁。 “她可是高太后掌上明珠。就冲这个大哥你也得陪她玩。”聂无双推了他一把:“大哥,快去吧。” 聂明鹄想了想,恨恨一跺脚,追上云乐公主离去的方向。 ‘松涛居’中又恢复安静。聂无双怔怔站了一会,就进聂明鹄的屋中替他整理房间。聂明鹄受伤期间她事必躬亲,如今聂明鹄伤势好转,她却已养成了这个替兄长整理房间的习惯。她失去太多,如今大哥还在对她来说就是莫大的安慰,这点小事自然不足挂齿。 她正整理,忽然看见窗台边有一缕血迹,血色暗黑,似刚印上不久。聂无双心头一跳,忽然想起昨夜松涛居的半夜蟊贼惊扰,不由走出房间查看。松涛居后是一小片松树林,松树矮小,只做观景用,沿路的小径都是用山石砌成,古朴大方。 聂无双仔细留心,忽然在十丈远的松树上又发现了一处血迹。她心中疑惑,不由一路找一路寻,拐过山石小径,她忽然看到一处乱石嶙峋的假山。 假山一处又有一点血迹。走到这里已是极偏僻的所在,聂无双心中一突,正要往回走,忽然眼前一花,一双粗大的手已经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聂无双心头泛起寒气,几乎是想也不想死命挣扎。那人孔武有力,一拖一拉间已经把她拉到了假山的山洞中。 一把锋利的刀横在了她的脖间:“你敢喊人就砍了你的脑袋!” 聂无双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刀,虽然心中惊恐但是不得不点了点头。那人放开她,痛呻一声,跪坐在地上。 假山的山洞中光线十分黯淡,聂无双只看得见他模糊的轮廓,那人身着玄色夜行衣,身材高大挺拔。只是发色不似齐国应国的纯黑而偏暗棕色。 他低着头,似受伤极重。聂无双惊魂未定,抖抖嗦嗦竭力想要离他远一点。那人喘.息了一会,猛地抬起头来。 聂无双吓了一跳,往后缩去:“你放了我,我不会说你在这的!” “我凭什么信你?”那人嘶哑着声音道。聂无双心头急转,脱口而出:“你伤得这么重,杀了我会暴露你的行踪,若你信得过我,我……我给你带伤药,伤好了你……你就走吧!” 那人沉吟一会,聂无双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中锋利的刀,生怕他一个不小心那刀子就招呼在自己的身上。 松涛居本就十分偏僻,而这假山更是偏僻中的偏僻之地,自己就算喊破了喉咙也不见得立刻有人来。如今只能赌一把了! 山洞狭窄,两人呼吸可闻。聂无双听着他伤后重重的喘.息,心头更是不安。 那人想了一会,忽然抬头,他见聂无双一双美眸幽幽地看着自己,即使看不清楚她的面貌,但是却也被她看得心中一窒:“你瞧什么?!” 他心烦意乱地怒道:“再瞧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聂无双心道,已经是强弩之末却还在逞强,还不知死期快到了!她想虽这样想,但是勉强平了心绪道:“这位大……侠,你伤得很重吧?” “那几个狗贼难道真的能伤我?你过来!”他忽然眯起眼命令道。 聂无双心头一突,勉强笑道:“大……大侠,男女授受不亲,我我……我还未嫁人呢。您就行行好放过奴婢。” 她话还没说完,那人一把拉过她,捏住她的下颌,一颗药丸丢了进去。聂无双大惊失色,拼命挣扎。 那人放开她,桀桀怪笑:“这是穿肠的毒药,没有我的解药你三日内必死无疑!” 聂无双心头涌起一股怒火,怒道:“挟持一介弱女子大侠真的是好手段!难怪你只能做这等不入流鸡鸣狗盗之徒!别说是毒药了,搞不好只不过是一颗十全大补丸而已!” 那人没想到她如此刚烈,一怔之后,忍不住咳嗽一声:“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聂无双怒瞪着他,半响心中有了决定,冷冷道:“好吧,大侠有什么要求,小女子照办就是。” 那人见她肯合作,于是说出了自己要的东西,无非就是吃食,伤药等等。这些东西松涛居都有,聂无双出去一会,就为他置办妥当。 那人挑着篮子里的东西,忽然看见一件男式劲装,他眸中杀气一掠而过,一把掐住聂无双的脖子,冷冷问:“说!聂明鹄是你什么人?!” 他的铁掌有如铁焊一般,聂无双顿时呼吸不得。就着洞外的光线,她终于看清楚了他的面容。只见他轮廓极深,鹰鼻薄唇,眼眸深而呈深蓝色,皮肤被晒成古铜色,身材魁梧英挺,容色说不上俊美,但是自有一种英气。 “我……我……只是奴婢。”聂无双吃力地说道。也许是她的娇弱令他犹豫了一下,他手中的力道渐渐放松。 许久,他丢开她,聂无双连连咳嗽。 “谅你也不敢骗我!”那人冷哼一声,拿了食物就吃了起来。聂无双闻到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知道他一定是哪里受了重伤所以逃不出去,但是他竟然佯装逃出别院却又中途折返,也不怕回来会别人捉住,这份胆识与勇气实在是令人钦佩。 第69章 十步杀一人(二) 第六十九章 十步杀一人(二) 聂无双在一旁看着他吃东西,过了许久,她问:“你是哪里人?” 看他的样子分明不是齐应两国人,应该是偏漠北一带的人。那人听到她的问话,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终于他吃完,聂无双估摸天色,冷静地提醒:“我得回去了,不然主子们找不到我,这别院里一定会找起来,到时候你藏身处也保不了。” 那人吃了东西精神好了一点,冷冷看了她许久,这才冷笑着开口:“你长得这么美难道真的是什么丫鬟奴婢?你骗谁呢?!” 聂无双心头一惊,自知自己的穿着打扮跟寻常别园中的丫鬟不一样,勉强回答:“我我……我是歌舞姬,伺候聂将军的……” 应国喜歌舞,达官贵人家中都会养一批歌舞姬。那人微微沉思了一会,显然是相信了她的话,厉眸一闪:“我放你回去可以,但是你要是……” 他话还没说完,聂无双就冷冷打断他的威胁:“我不会把你的藏身处说出去的,不过大侠所谓的毒药……” “等我脱身时自然会给你解药。”那人怕她不相信,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这就是解药。你今夜会腹痛如绞,先给你一颗,等你发作的时候自然知道我说的话是真的。” 聂无双恨恨接过,转身走了。 回到点翠居,夏兰一见她回来,笑着迎上前道:“恭喜姑娘!” 聂无双回过神来,疑惑道:“喜从何来?” “皇上派人赏赐姑娘东西了。”夏兰指着桌上红布盖着的红漆盘:“传旨的公公来去匆匆,说要赶回宫中,所以就没去找姑娘您了。” 聂无双打开一看,却是一套衣服几件金首饰。她看了半天不知所以,吴嬷嬷走过来一看,面上含笑:“恭喜聂姑娘,进宫之日指日可待!” 聂无双定睛一看,果然看出这套衣服是宫中式样,那些头面首饰也是宫中的款式。聂无双看完,心头又惊又喜,心中又隐隐有忐忑。 “吴嬷嬷,我有一事一直不明白。”聂无双屏退屋中的丫鬟,郑重问道。 吴嬷嬷笑着道:“有什么事是聂姑娘不明白的,但讲无妨。” “吴嬷嬷教导无双许多,为什么唯独不教导无双宫中的规矩?”聂无双问道。这事已经在她心中藏了许久,自从吴嬷嬷来到这个别院中,她除了这看似最重要的步骤没教给她外,其余的几乎可以说是倾曩相授。 吴嬷嬷一笑,反问道:“聂姑娘觉得这规矩有什么用呢?你本就不是按规矩进宫的女子,自然不能用规矩来约束你。况且你若不知规矩,也许皇帝心中更怜惜你。” 聂无双终于叹服:“吴嬷嬷策算无遗,无双佩服。” 吴嬷嬷轻抚桌上的宫装,淡淡道:“聂姑娘才智出众,相貌绝色,处事又能果断狠辣,假以时日,宫中一定是聂姑娘的天下,您的成就也许连高太后都不能比拟。” “等聂姑娘进宫之日,你我的缘分也就尽了,奴婢唯一要告诫聂姑娘的是,要牢牢把握住皇帝,以及不放弃手中的权力。权力才是您最强有力的依靠。” …… 吴嬷嬷已经走了许久,聂无双犹自沉浸在她的话中。夏兰端上晚膳,叫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聂无双忽然想起今天下午聂明鹄陪着云乐公主游玩一事,便随口问起。夏兰笑眯眯地道:“聂将军可惨了,云乐公主一会要打猎,一会要玩纸鸢,一会又说不好玩,要去河中钓鱼,可怜见的,聂将军才刚好一点就要来回奔波。” 聂无双听了含笑道:“这样也不错。” 晚膳过后,聂无双梳洗了就早早睡上床去睡,但是另一件事又浮上心头:松涛居的那位刺客究竟要怎么办? 他所谓的毒药聂无双自然是心里一百个不相信的,但是他在松涛居后面的假山山洞中,还有他来这里的目的都令她深深不安。 聂无双想着,忽然腹痛如绞。她怵然而惊,这毒药果然是真的!她想要按捺住,但是不到一刻钟,她就痛得冷汗淋漓。她不得不拿出那人的药吞了下去。过了许久,腹痛才慢慢好转。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聂无双唤来外间守夜的夏兰拿了中衣来换上,又拿了热水擦拭,精神才慢慢恢复了些许。 “姑娘,现在天色已经晚了你不去休息吗?”夏兰见她依着床边怔怔出神,却不去休息,不由提醒。 聂无双脸上浮出一丝古怪的笑,吩咐:“这屋子里有耗子,明日一早你去找管家拿耗子药,份量要多,这屋子里的耗子吵得我睡不着。” 夏兰奇怪地问:“这里没有耗子啊,姑娘不会是听错了吧?” 聂无双也不与她争辩,躺在了床上道:“叫你去就去,记得明日要一早去拿。” 夏兰不敢再多说什么。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聂无双早起梳头,照例炖了补品给聂明鹄送去。没想到才到那边聂明鹄还未起身。她耐心地在门外等着,过了许久,聂明鹄才脸有倦意地起身。 聂无双把炖品放在桌上,替他整理房间,笑道:“昨儿听说云乐公主玩得很尽兴。” 聂明鹄恼道:“耍着我玩她当然尽兴,。我宁可上战场杀敌也不愿陪这一个小丫头片子到处疯玩。” 他的牢骚聂无双只听不语。两兄妹用过午膳,忽然宫中来人,原来是正式的旨意来了。圣旨中命聂明鹄为二品带刀侍卫,休养五日就要入宫跟随皇帝左右。聂无双品貌出众,特封为采女,即日起由宫中教养嬷嬷调.教宫中规矩后,择吉日入宫。 两兄妹谢恩。 聂明鹄看着聂无双,目光复杂:“小妹……” 聂无双替他收好圣旨:“记得小妹当初曾写给大哥的血书吗?若说我们爹爹权力过大,皇上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二哥和小哥,还有族中一百余口的性命难道就活该成了刀下亡魂吗?如今我们已是无国无家的人,在应国好歹还有一席之地,若大哥再瞻前顾后,别说报仇了,就算是性命也是堪忧!” 聂明鹄长叹一声:“就是知道权力的可怕所以才不想你入宫,如今大哥无用竟然不能保护好你……” 他眸中含泪,聂无双看着窗外草木葳蕤,夏景盛盛,冷冷道:“被权力摆布自然是苦不堪言,但是若我有朝一日有了可以任意摆布他人性命的权力,我们复仇之日就指日可待!” 聂明鹄看着她,终是无言以对。 第70章 十步杀一人(三) 第七十章 十步杀一人(三) 聂无双等着他离开松涛居,这才挽着竹篮慢慢地向假山后头走去。她走到假山山洞跟前,轻轻唤了一声:“我给你带吃的来了。” 她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出来,这才大着胆子进去,里面果然空无一人。她放下竹篮,犹豫了一会走出洞外。 忽然眼前人影一晃,他已无声无息地站在她面前,动作快得几乎令聂无双以为是自己眼花。 他已经换上聂无双为他准备的劲装,聂明鹄身材已算是修长高大,他却比他更加高一些,袖口裤脚都显得有些短窄。 聂无双退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今日他看起来好了些,但是脸色依然苍白,一双鹰目锐利得可怕,盯着她似乎要把她盯出一个洞来。 她在惊叹他的胆大妄为,但是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与心计。 “我给你带一点吃的。就在洞中。”聂无双说道,她说完想绕开他回去,他却伸手一挡,挡在她跟前。 聂无双微恼:“你要做什么?难道我还不能回去不成?” “昨夜你的毒可发作了吗?”他问,一双深色的眸紧盯着她的面容。聂无双从未被别的男人这样无礼盯着看,心中又羞又恼,后退几步。 “当然发作了,你难道要给我解药不成?”聂无双朝他伸出手去:“你若是英雄好汉就不必为难我这么个弱女子!” 她的素手在天光下,白腻如玉,那人不由多看了两三眼。聂无双被他的粗鲁无礼气得满脸通红。 “我叫阿布依。”他忽然开口。 聂无双看了他一眼,只当做没听见:“我要回去了。”她想绕开他,胳膊上一紧,他却一把抓住她。 他身上特有的气息与男人粗重的呼吸令聂无双猛地叫了一声:“你放开我!”她边叫边拼命挣扎。忽的,嘴上一紧,他已经一把捂住她的嘴拖到了假山山洞中。聂无双惊得三魂六魄几乎要飞了,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他他不会是想……无数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冒出来挤满了脑袋。 他把她放到山洞中,这才放下她。聂无双想要叫,他已经冷冷警告:“再叫就看看是来救你的人快还是我的刀快!” 聂无双不敢再挣扎,等他一放手就拼命往山洞后缩去。 她的惊恐令他放柔了语气:“我没有恶意!” 聂无双抱紧自己双肩,只觉得浑身在簌簌发抖,她后悔了,后悔自己又冒着生危险到了这里。 “你别怕……”他看着她吓得泪流满面,不由生硬地安慰:“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 聂无双只是抱着自己,警惕地看着他。那人见她不肯搭理自己,只能泄气。他拿起竹篮,看了她一眼。聂无双一双美眸只幽幽看着他。 他犹豫许久,递到她面前:“你先尝。” 他在怀疑她!聂无双冷冷一笑,拿了汤毫不犹豫要喝,他忽然一把抢过:“我知道你没下毒。” 聂无双忍不住讽刺:“如果你相信我没下毒何必让我先尝?” 他不接口,端起饭吃了起来。聂无双看他席地而坐的姿势,忽然开口:“你是秦国人?”秦国人祖上以游牧为生,直到了成立了王国之后,皇室还保持着这种吃饭席地而坐的习惯, 他头也不抬:“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猜的。”聂无双看着他异与中原人的眉眼,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开口问道:“你是来杀皇帝的还是来杀聂明鹄的?” 那人听了顿了顿,放下碗,深眸微眯,眼中危险警告的神色一掠而过:“杀皇帝又怎么样?杀聂明鹄又怎么样?有区别吗?” 聂无双微微一笑:“自然有区别。杀皇帝的话,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杀聂明鹄的话……” “怎么样?”他皱了皱浓眉,还想要说什么,忽然“砰”地一声,手中的碗筷掉在地上,他痛苦地捂住肚子,指着聂无双,面容若罩寒霜:“你居然下毒!” 他刚想要拿刀,聂无双手中寒光一闪,她已经扑上前,狠狠地插下他的心口。 “扑”地一声,匕首入肉的声音那么清晰,聂无双只觉得手中一热,她还没来得及看自己是不是刺中,就被他一把重重地推开。 “你好狠的心肠!”他捂着肩头的伤口,喘.息着怒喝:“你居然先下毒后还要置我与死地!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聂无双只觉得双手满是滑腻的血,她捂着撞到山石头的肩头,一边向山洞外挣扎出去,一边喘.息着冷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要来!你要杀谁我不管,但是聂明鹄就不行!” “聂明鹄是你的什么人!?”那人已经痛得冷汗淋漓,他几次想要抓起丢在地上的刀,但是几次都痛得无法抓住。 “聂明鹄是我的哥哥!”聂无双冷笑着一脚踢掉他身旁的刀:“你为什么要杀他?” 那人一怔,哈哈一笑:“好!好!原来你竟然是他的妹妹!我居然着了你的道!我为什么要杀他?他既然不能为秦国效力,自然不能让他来应国跟秦国作对!咳咳……” 他笑得冰冷,浑身上下戾气森森,犹如地狱来的厉鬼。聂无双心中一慌,脚下一软不由扑倒在地。他一把抓起她的脚踝往山洞中拖去。 聂无双没想到他如此强悍,剧毒霸道的毒药都毒不死他,不由吓得尖叫:“来人!来人!” “你不觉得你这个时候叫得太晚了吗?”他狞笑着说道,聂无双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惊恐地瞪大眼睛。 “你放心,我不会……不会让你死的!……你这个蛇蝎美人!”他一把捏着她的下颌,听着外面的声音,把几颗药丸丢到她的口中:“聂明鹄的妹妹是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给我记着!” 他说完硬忍着剧痛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山洞。聂无双见他走了,慌忙跑了出去,已经有侍卫听到声音朝这边过来。她看见自己大哥急切的面容,心头一松,叫了一声:“有刺客!”就昏了过去。 …… 聂无双昏昏沉沉,只觉得自己身上冷一阵,热一阵。身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在身旁照料。天很热很闷,她只觉得四周的帷幔重重像是要朝她压了过来。 第71章 入宫(一) 第七十一章 入宫(一) 她想掀开,但是浑身无力。忽地,有人撩开了帷幔,一丝阴凉的风吹了进来,她有了片刻的清明,慢慢睁开眼,眼前一双手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很冰凉舒服,聂无双不由靠近这双手。 “药吃了么?”沉郁悦耳的声音,似曾听过。 “吃过了,大夫说是惊悸过度,暑气侵体。”夏兰的声音。他微微沉吟了一会,把她抱在怀中:“去拿点水和帕子来。” 清苦的杜若香气幽幽荡荡钻入鼻间,聂无双闭着眼,他温热的胸膛随着说话声微微起伏,她心里忽然酸涩起来。缓缓睁开眼,她看着上方他修洁的下巴,沙哑地开口:“王爷来了?” 萧凤青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什么一掠而过,随即似笑非笑:“大夫说你惊悸过度,可是我瞧着你也不像,那刺客又中毒又被你刺了一刀,如今正半死不活地押在牢里呢!” 聂无双听他说刺客被抓,虚弱一笑:“他……他要来杀我大哥,我不得不杀他。” 他的手正掠起她凌乱的额前碎发,闻言微微一顿,琥珀色的眸子看定了她,许久才慢慢地问:“你大哥在你心中当真如此重要?” 聂无双点了点头:“自然很重要,我不能再失去哥哥了……”她喃喃地念着念着,药力发作慢慢地在他怀中睡着。 怀中是她苍白绝美的面容,萧凤青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许久许久才轻叹一声:“傻丫头。” 第二天聂无双醒来的时候,身子已经轻快了不少。她受惊过度,昨夜却居然没有做噩梦,一夜好梦到天明。 “姑娘醒了?昨天可吓坏了奴婢了。姑娘被送过来的时候一手一身的血,奴婢还以为姑娘受伤了,没想到姑娘吉人天相,竟然没受伤!”夏兰叽里咕噜地说道。 聂无双含笑道:“恩,终归是命大。对了,昨夜是你守着我的么?” “没有啊,奴婢很早就去睡了。是王爷叫奴婢们不要守着的……”夏兰犹犹豫豫地回答:“姑娘不知道吗?” 聂无双微微一怔,昨夜身旁的呢喃安抚,那么强烈的存在感,难道竟然都是萧凤青一个人?她还想再问,有丫鬟进来禀报:“姑娘,宫中的嬷嬷过来了,请姑娘梳洗准备下。” 聂无双心中一跳,这才记起昨天的圣旨。 她按耐住心头复杂的思绪,连忙问身边的夏兰:“吴嬷嬷呢?” “回姑娘的话,吴嬷嬷昨儿已经走了。她说,一切姑娘已经能够应付。她是时候告老还乡了。”夏兰说道。 聂无双一怔,心中涌起深深的失落:吴嬷嬷走了。 “罢了,帮我梳洗一下。”聂无双勉强笑道:“是时候见宫中来的嬷嬷了。” 宫中来的教养嬷嬷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面目平庸,但是神情严肃。这种神情聂无双十分熟悉,一板一眼,又带着一种后天养成的傲然。 “嬷嬷怎么称呼?”聂无双笑着问道。 “聂采女可叫奴婢周嬷嬷。”周嬷嬷笑着道,胖胖的脸上透出一股和善。聂无双吩咐夏兰端来一个漆盘。红布掀开,有几只金镯与银镯。 “这是孝敬周嬷嬷的,往后的日子还望周嬷嬷多多提点。”聂无双说道。 周嬷嬷微微一笑,推了开漆盘:“奴婢有几句话要与聂采女说,聂采女先听听。” 聂无双屏退屋中的奴婢,笑着道:“周嬷嬷但说无妨。” 周嬷嬷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抿了一口茶:“依奴婢说,进宫对聂采女来说并不是一条对的路。” 聂无双正在喝茶,手中微微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问:“周嬷嬷为什么要这么说?” 周嬷嬷收了脸上的笑,一本正经地说道:“聂采女是聂将军的妹妹不假,但是也曾是齐国相国夫人。以您的身份进宫并不合时宜。再说过段时间齐国的七公主就要来与皇上和亲,到时候聂采女要怎么自处?” 聂无双面上的笑渐渐冷了下来,说到底,她不过是在暗指她已是嫁过一次的女人,残花败柳,不配进宫。 “那依周嬷嬷之见,什么对无双才是合时宜的?”聂无双似笑非笑地问。 周嬷嬷见她没有变脸,以为她无可奈何,笑着道:“若是聂采女愿意,富贵荣华不在话下。” 聂无双听了心中连连冷笑,富贵荣华?她一个奴才凭什么对自己许诺下这样美妙的前景?看来她背后一定有人想要阻止自己进宫。 “周嬷嬷一片苦心,无双心领了,只是皇上已下旨,若是不进宫就是抗旨不遵,无双不敢。”聂无双慢慢地说道。 周嬷嬷脸上的笑意不退:“只要聂采女肯,自然有人会让皇上收回圣命,只要聂采女说愿意为兄长祈福,带发出家,这事自然就圆转了。” 为兄长祈福?带发出家? 聂无双忽然低低笑了起来:“这不是欺瞒圣上吗?无双就算不出家也可以为兄长祈福,周嬷嬷的心意,无双心领了。” 周嬷嬷脸上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也许是从未受过如此显而易见的拒绝,她冷哼一声:“聂采女的意思是执意要进宫了?宫中险恶,聂采女以为自己能全身而进,伺候皇上?” 聂无双面上含笑,依然恭敬有礼:“周嬷嬷的好意,无双心领了。” 话说道这个地步已经是无话可说。周嬷嬷脸色不善地退了出去。夏兰见她如此,疑惑地进来:“姑娘,周嬷嬷她出去的时候好像很生气。” 聂无双看着漆盘上的满目金银,猛的一扫,“哗啦”一声,金银镯子珠钗跌落一地。 “姑娘……”夏兰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聂无双注视着周嬷嬷消失的方向,冷冷地道:“不让我进宫,我偏偏不如她们的意!” 聂无双的拒绝没有令周嬷嬷沮丧太久,接下来的几天她一面教导聂无双宫中规矩,一方面又另外寻找机会进行劝说,但都被聂无双软软地挡了。最后一日,周嬷嬷终于对聂无双的顽固彻底失望:“聂采女既然如此固执,奴婢也只能言尽于此。” 聂无双微微一笑:“周嬷嬷的好意让无双觉得忍不住想要知道,是哪位宫中贵人对无双的前途这样关怀,等入了宫一定要好好拜谢。” 周嬷嬷脸色一青,愤然离开。 第72章 入宫(二) 第七十二章 入宫(二) 进宫的日子快到了,聂明鹄已经在几日前就进京,空荡荡的别院中一下子似冷清了许多。萧凤青押着那名刺客往京城中去,可是半途中仿佛传来消息,那人诈死,竟然打昏看守半途逃了。 聂无双听到这个消息已是他逃后的两日后。总之她的毒药也解了,从那人身上搜到的毒药解药,按照大夫的诊断,她已经安全无虞了。 至于他的身份已经无法得知。聂无双也渐渐抛之脑后,直到许多年后,当她再次看到那名凶悍的刺客,两国已是狼烟十里,兵戎相见…… 第二日要进宫了,聂无双看着夏兰收拾整理,忽然开口:“夏兰,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夏兰闻言一怔,手中的衣服陡然落地:“姑娘,你……你是不是不要奴婢伺候?” 聂无双摇头:“就算我没进宫过我也知道宫中人心险恶,你生性纯良,真的愿意与我一同入宫?” 夏兰张口结舌,过了许久,她才伏地拜下:“奴婢不识字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既然是姑娘的人,自然要跟随姑娘,除非姑娘不愿意奴婢伺候。” 聂无双看了她许久,才淡淡地道:“罢了,你既然愿意跟着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只希望你不是第二个春芷。” 想起春芷的下场,夏兰跪在地上忍不住簌簌发抖。 第二日,宫中来迎接的马车在中午到达,朱漆的车驾,暗红的帘子,无形中有皇家的威严。聂无双上了车,最后看了一眼别院,平静的日子已经告别,而前路还未可知。 马车滚滚,一直行到了傍晚时分才到了宫门前。聂无双下了马车,眼前是巍峨的朱红色宫墙,一进宫门深似海,从此两世为人,她再也不是当初的聂无双了! 她扶了夏兰的手,慢慢走了进去。忽然眼角撇到一处淡青色的身影,夕阳余晖下,他的身影一如往昔挺拔俊秀。 聂无双忽然无言,朝着他的方向微微福身。 “那不是王爷吗?”夏兰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忍不住叫道。聂无双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进去吧。” 旁边的内侍也催促:“是啊,进去吧,不然等等宫门落了钥就会被治罪了。”夏兰不敢再说,低头跟着进去。 宫中的侧门缓缓打开,聂无双看着眼前次第而开的重重宫门,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 聂无双被分到了“元秀宫”里一间小小的院子僻静幽冷,主仆两人只得一间主房一间耳房。夏兰住惯了深宅大院,猛地一进宫非常不习惯。 “采女,你说皇上什么时候召见您啊。”她充满希冀地问道。 聂无双看着灰仆仆的房间,自嘲一笑:“见不见得到皇上还是个问题,先别想那么多了,赶紧打扫吧,不然今天晚上就不用睡了。” 夏兰一路奔波早就累了,如今还要再整理房间自然是叫苦不迭。聂无双知她辛苦,挽起袖子与她一起洒扫起来。 两主仆正在弄着,忽然有人敲门。夏兰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宫女模样的人,她先是瞥了一眼房中,眼中露出不屑,冷冷地道:“我家娘娘说了,要洒扫等明日吧,她头风发作,听不得响声。” 夏兰脸一绿正要发作,聂无双按了她的手,笑着道:“不知是哪位娘娘身子不适,明日无双去拜访下。”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宫女脸上的不屑之色稍稍收敛:“是宛美人。”聂无双送走了她,这才关上房门。 夏兰气得直想摔盆子:“采女,你听听!才刚进宫她们就欺负到了我们头上,什么头风发作,听不得响声,那叫我们今夜怎么办?” 聂无双倒是不生气,淡淡道:“采女是最末一阶,连妃子都算不上,你若这个也受不了以后还有更多的苦头吃呢。” 夏兰一听只能愤愤作罢。两人无法洒扫,只能先把床擦拭一下,箱笼也无法归置,主仆两人就只能缩在一张床上将就着睡了。 床板十分硬,不用说聂无双就是夏兰也睡得十分不安稳。 “采女,你说进宫那么苦,怎么那么多女人争破头还要进宫来?”夏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聂无双沉默许久:“因为她们都自认为自己会得圣宠,是踏上云端独一无人的那一人。” “那采女是为了什么进宫?王爷不是对您很好吗?今日王爷还来送呢。奴婢从未见过王爷对哪位女人那么用心。”夏兰小心翼翼地问。 在黑暗中她看不清聂无双的神情,聂无双只是沉默,她以为她一定不会回答她这个越矩的问题。 过了许久,聂无双淡淡地道:“他对我用心是因为我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而我进宫,则是因为我必须成为皇上心中独一无二的女人!”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聂无双就起身,宫中规矩,第一天入宫的妃子必须给皇后请安。昨夜睡不安稳,她脸色稍嫌苍白,聂无双只往脸上扫了些粉,胭脂未施就扶了夏兰的手向外走去。 “采女怎么不打扮得精神一点?”夏兰疑惑问道。 聂无双微微一笑,并不接口。她如今进宫已是皇上的破例,再引人侧目就更是不妥。 两人走在僻静的路上,却不知朝堂上为她的进宫,朝臣们早就吵翻了天。 金銮殿上,萧凤溟一身绣金五爪盘龙龙袍,十二东珠玉冕垂下,遮住了他的面容。龙座之下,几个谏官正义正言辞地谏言聂氏入宫的诸多伤风败俗之处。玉阶下,萧凤青身穿绛紫色滚龙纹锦袍,微微低头,似在凝神静听。 堂下几位言官说完,纷纷跪下,求皇帝收回成命,将聂氏无双送到“水云观”中带发修行。 萧凤溟看着底下跪着的言官,微微一笑:“睿王,你意下如何?” 萧凤青微微一惊,似昏昏沉沉不知所问何事,忙跪下道:“臣罪该万死,昨夜臣夜饮太晚,臣罪该万死!” 他连连谢罪,似已不打算为这事出任何风头。一旁的高相国冷哼一声:“听说这聂氏是从睿王的别院出来的,睿王不打算给个说法?” 第73章 入宫(三) 第七十三章 入宫(三) 萧凤青看了他一眼,薄唇微微一勾:“啊,水云观是么?也好,臣正心疼睿王妃高氏无人可陪伴,若把聂氏送.入倒是很合适宜。” 睿王妃是高相国的侄女,他提起这事看似关切自己的结发妻子,其实是踩到了他的痛脚。 高相国脸色一白,指着他怒道:“你这个……这个……” 底下言官见两人争执,不由面面相觑。 玉冕之后,萧凤溟微微一笑:“都退下吧。还有其他奏报么?” 一场朝堂就这样匆匆结束。 萧凤溟回到了御书房才刚坐下,却听见内侍进来禀告,高太后来了。 萧凤溟龙袍未解匆匆前去迎驾,高太后由宫女扶了进来,自然有人抬来软座。 萧凤溟跪下请安:“太后怎么来了?朕还想说过去给太后请安呢。” 高太后重重一咳:“听说皇上收了聂氏为采女,有这事?” “是,朕是看他们兄妹二人无依无靠,再者聂明鹄的确是一位人才。”萧凤溟道。 高太后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残花败柳,哀家看她分明是克父的狐媚子,皇上也不怕脏了后宫?!” 萧凤溟脸色未变,依然笑道:“不过是个采女,太后不必动怒。” 高太后见他态度坚定,已是无法改变,从袖中拿出一本册子,和声说道:“皇上后宫妃子虽多,但是诞下龙嗣的还是寥寥几个,这是哀家替皇上挑的才德兼备的女子,皇上且看看,喜欢哪一个便等来年春选纳入宫中来,好做个准备。” 薄薄的一本绢丝册子,萧凤溟低着头,似笑非笑地接过:“谢太后体恤。” 高太后走了,萧凤溟慢慢打开册子看了起来。内侍杨直上前:“皇上,昨儿聂采女已经入宫,安置在元秀宫中与宛美人,林御女等一起。” “嗯。”萧凤溟淡淡应了一声,把手中的册子随手丢给他:“好好收着,以后有用。” 杨直小心翼翼地接过册子,再抬头看,萧凤溟似已忘记了何人是聂无双,心中一叹,退了下去。 …… 聂无双扶着夏兰来到皇后的“来仪宫”前,才刚到了宫门就被门口的内侍挡了下:“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聂采女还是等其余娘娘请安后再进去吧。” 聂无双听了一怔,但是无奈,上前轻声求情:“这位公公,婢妾第一日进宫一,按宫规是得向皇后娘娘请安的。烦请通报。” 那位内侍看也不看,冷哼一声:“都说了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再说各位娘娘们都还没请安,你一介小小的采女能越得过几位娘娘跟前去?在这里等着吧!” 聂无双无奈,只能站在宫门外耐性等候。不多时,远远地似飘来一团彩云,聂无双见了连忙跪下。脂粉香气扑鼻,那团彩云飘近,聂无双这才看清楚是一群宫妃。 “这位是谁啊?”有人笑嘻嘻地问。 “婢妾聂氏,见过各位娘娘。”聂无双回答道。 “哈哈……原来是聂氏啊。”有一道轻蔑的声音冷冷地道:“本宫只听说在齐国有聂氏被满门抄斩,不知是不是这个聂氏。” 聂无双浑身微微一颤,半天才回答:“是。” “咦,这可奇怪了,听说那聂氏唯一的女儿聂无双不是嫁给了齐国的相国顾清鸿么,啧啧,怎么会跑到了我们这应国的宫中呢。” 那声音不依不饶,带着一种令人难堪到底的意味。其他几位宫妃听了不由窃窃私语。 聂无双忍不住抬头看向那发难的宫妃,只见她不过十八.九岁,容色娇俏艳丽,身穿一件石榴红长裙,裙上绣着各色花朵繁复艳丽,一派得意洋洋的姿态。 那宫妃被她美眸幽幽一看,不由怔了怔,聂无双为齐国第一美人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她想着,心中更是嫉恨:“看什么看?方才本宫的话你还没回答呢,你怎么会到了应国!” 聂无双低下头,淡淡地道:“自然是逃到了应国。” “啪!”地一声,她还没说完就被人扇了一巴掌。聂无双措不及防,被扇得头昏眼花,软在了地上,她捂住脸愤然抬头看向那宫妃。 那宫妃吹着自己的手,冷笑着道:“怎么?教导你的嬷嬷没告诉你回答本宫的话,要说,回娘娘,婢妾如何如何吗?” 聂无双定定看了她一会,重新跪好:“回娘娘的话,婢妾是逃到了应国。” 她捏着手中的帕子,捏得骨节咯咯作响。不是没想过自己初入宫会被刁难,但是这样毫不留情的责难出乎她的意料。 那宫妃见她服软,冷哼一声这才进了“来仪宫”。身旁的窃窃私语渐渐没了。聂无双松了一口气,正要站起身来,忽然远远看见有两驾肩撵飘一般过来。看肩撵的架势,她不敢轻率,又重新跪下。 香风飘来,是上好的沉水香,悠远绵长,沁人心脾。 所谓沉水香,一两值一两金子,贵重无比,这两位宫妃一定是品级极高,十分受宠的妃子。聂无双跪在坚硬的地上,悄悄抬头。 左边的肩撵四处薄纱低垂,看不清里面坐的人是什么样子。隐约知道里面一定是个极美的女子。 另一辆肩撵在“来仪宫”门前就停了下来。走下一位身着紫红色宫装的美妇,她头梳望月髻,大约二十出头,鹅蛋脸,容色秀丽,举止温婉,观之可亲。 她下了肩撵由内侍扶着慢慢走来。另一个肩撵却越过她,停也不停地抬进了“来仪宫”中。那紫色宫妃似见惯了,依然笑颜嫣嫣地走近。 她看见聂无双跪着,笑着道:“这位是哪宫的妹妹,这大清早地跪在这里做什么,一起进去吧。” 聂无双脸上依然火辣辣的痛,她想起方才的教训,恭谨地磕头道:“回娘娘的话,婢妾聂氏是元秀宫的,给娘娘请安。” 那身着紫色裙子的宫妃一怔之后,微微一笑:“原来是聂采女,来得这么早、” 她说话间,守在门口的内侍早就迎上前,笑着请安:“奴婢给敬妃请安,皇后娘娘已起身了,敬妃娘娘请——” 他的态度恭敬诚恳,聂无双心中冷笑,奴才果然是奴才,见风使舵的本事简直是登峰造极。 第74章 众美争妍 第七十四章 众美争妍 敬妃看聂无双不起身,柔声劝道:“一起进去吧。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个事,本宫替你通传吧。” 她语气柔和,没有丝毫的架子,聂无双心头一暖,低声道谢:“婢妾谢过敬妃娘娘,婢妾还是在这里等皇后娘娘传唤。不敢进去打扰各位娘娘。” 敬妃见她态度坚决,还想再劝,里面走出一个宫女,迎上前:“皇后娘娘正在问敬妃娘娘怎么还没来呢,敬妃娘娘,请进吧。” 敬妃不敢耽搁,扶了内侍的手走了进去。 夏兰见宫门外再无嫔妃,扶了聂无双起身,看着她被扇得微微红肿的脸颊,愤愤地道:“刚才那位是哪宫的娘娘,居然……” 她还要再说,却在聂无双的厉色下住了嘴。聂无双吐掉口中的丝丝血味,美眸微眯看着来仪宫,淡淡道:“我们今日就在这里等着。皇后什么时候见我,我就什么时候走。” 太阳渐渐冒出了头,“来仪宫”宫前的青石阶上聂无双与夏兰主仆两人站得双脚发软。昨夜本就没有睡好,如今从一大清早未用早膳就站到现在,更是又饿又累。 天光渐盛,热气袭来,正当聂无双眼前一阵阵发黑的时候,里面终于有内侍走来传话:“皇后娘娘有旨,采女聂氏进去请安。” 聂无双心中松了一口气,扶了夏兰慢慢地走进“来仪宫”。来仪宫是皇后的寝宫,所行处处雕梁画栋,梁上雕着各色鸟兽,栩栩如生,画得最多的是凤凰,长长的尾翼,五色斑斓,美丽异常。她绕过了宫门前的影璧,顺右边的回廊向里走去。 宫娥内侍衣着光鲜,神情倨傲,行走间的气度似比她更加气派。聂无双心中微微一哂,目不斜视地跟着传话的内侍走向寝殿前。 寝殿前挂着一席细细的湘妃竹帘,里面的香气随着殿内阴凉的冷风悠悠地荡出。无人为她掀帘,聂无双不敢造次,只能在大殿外面跪下。 里面笑语阵阵,聂无双等了一阵子,依然未听见皇后的传话。 忽然一道悦耳的声音清清冷冷地笑道:“这是臣妾昨夜写的一首诗,皇后娘娘可要帮臣妾品鉴一番。” 皇后轻笑一声:“云妃妹妹找错人了,本宫不通文墨,这什么诗啊词的都不及云妃妹妹半分呢。” 那清冷的声音接着说道:“皇上说里面有一句不应景,臣妾想了许久依然困惑。所以就拿来给众位姐妹品鉴品鉴。” 忽的有一声嗤笑中带着一丝酸味:“品鉴什么,我们大字不识几个,品鉴来品鉴去也品不出所以然来。要是云妃娘娘把皇上赏赐给你的流云锦衣拿出来让众姐妹们瞧瞧,我们倒也能依着样子画个葫芦,裁一套穿穿。” 聂无双听到这里已是听明白了,这位云妃一定是皇上极宠爱的妃子,且通文墨。她想起萧凤溟的棋艺,心中微微一颤,不敢再想。 那妃子说完,其余座上几位宫妃笑了起来,顿时堂上众妃子笑嘻嘻一团。那云妃似气得不轻,再也不肯吭声。 皇后含笑岔开话题:“淑和公主最近怎么没抱来瞧瞧,本宫倒是想得紧。宜暄常常闹着要跟妹妹玩呢。” “淑和最近贪凉吃坏了肚子,臣妾正罚她在宫中不许出来呢,要出来得等再养一段时间才是。”是敬妃的声音。 聂无双一听,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敬妃姿容不算太出挑还能位列四妃之首,原来是诞下了大公主——淑和公主。而皇后则是大皇子萧宜暄的生母,既是嫡妻又是大皇子生母,地位果然不一样,想来这大皇子以后也是入主东宫的料。难怪这“来仪宫”中宫人平白无故地好像高人一等似的。 聂无双跪得双腿发麻,里面才传出皇后柔柔的声音:“外面跪的是谁?怎么半天都不出声?” 聂无双见皇后问起,连忙伏下身:“婢妾聂无双叩皇后娘娘圣安,皇后千岁千千岁!” 皇后淡淡地“咦”了一声,随即笑道:“原来是聂采女,本宫竟忘了你昨儿傍晚入宫了,平身吧,来人,赐座!”眼前帘子掀开,聂无双刚想要站起身来,却是双腿跪得发麻,一时间动弹不了。 夏兰连忙扶她起身,殿上有人嗤笑:“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我见尤怜呐!” 聂无双痛得额上冷汗频出,听到这样的奚落声循声望去,果然是见到方才在“来仪宫”门外扇了自己一巴掌的宫妃。她初入宫中根本不认识任何宫妃,也未曾与人结怨,可是她三番两次为难自己,不知是什么缘故。 聂无双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而她也凤眸微微挑,挑衅地瞪了聂无双一眼。 “宝婕妤,聂采女是聂将军的妹妹,千里来应国,我们应该多多照顾。”敬妃在一旁劝道。 原来那扇了她一巴掌的是宝婕妤。聂无双不由感激地看向敬妃。宝婕妤冷哼一声:“臣妾出身低微,可不敢与聂采女姐妹相称。” 她眼咕噜一转,忽然捂嘴一笑:“呀,对了!听说聂采女在齐国是有名的歌舞文墨样样精通的才女。云妃娘娘如今你在宫中可就不寂寞了,以后有什么诗词歌舞什么的,与聂采女讨论吧,放过我们这一干不懂文墨的粗俗女子吧。” 她双手附额,口中念着“阿弥陀佛”,此话一出,原本不想笑的宫妃都纷纷捂嘴笑了起来。 皇后左手第一个位置的妃子冷冷哼了一声:“谁要与她品鉴诗词,没得侮辱了本宫的才名!” 她说得极不客气,聂无双抬头看去,只见云妃面容清丽婉约,精心妆点过后有一种楚楚动人的意味,她身着素色长裙,裙上用银线勾了几朵淡淡的海棠花,一团一团,素色长裙上用银线本不容易出彩,可她身材修长,一举手一投足间,裙上刘光潋滟,竟闪闪夺人眼目。 果然是一位才色兼修的美人。聂无双心中微微一笑,恭谨地道:“婢妾才德有限,不敢高攀云妃娘娘。” 云妃悻悻哼了一声,起身向皇后告辞:“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 皇后欣然应允,一时间,几位原本就想走的嫔妃也纷纷借机告辞。聂无双离座,在一躬身恭送她们出去。 原本偌大的殿堂顿时只剩下敬妃等几位妃嫔。皇后见聂无双恭谨有加,微微一笑:“聂采女果然谦恭柔顺,难怪皇上喜欢,连言官的谏言都听不进去。” 第75章 心魔(一) 第七十五章 心魔(一) 这句话表面上听起来是赞她,但是却隐含了严厉的责备。 聂无双听得她如此说,连忙跪下:“婢妾无才无德,不过是得了皇上的垂怜,兄长的庇护而已,皇后娘娘圣明!” 皇后微微一笑:“起来罢。朝堂的事本宫也不懂,不过左右无事,随口说说,你既然进宫了就是皇上身边伺候的人,凡事要谨言慎行。” 在宫中,规矩向来是吓唬胆小的人,吴嬷嬷的教导中从未对她用规矩约束。 聂无双听了心中暗暗冷笑,但是面上却越发恭谨。等皇后训诫完了,她才告辞。 好不容易回到了“元秀宫”,聂无双软倒在床上,脸上疼,膝盖疼,双脚更是疼得厉害。 夏兰打来水,轻轻掀开她的裤腿,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她膝盖上早就磨破一大块皮,鲜血淋漓,浸透了裤腿。 “采女,这很疼吧?”夏兰揪心地问。 聂无双看了一眼,摇头:“没事,洒点伤药就好了。” 她沉吟一会:“你等等有空去打听下,这位宝婕妤是什么人。”如果是毫不相干的人就不会频频与她作对。 夏兰应了,连忙去打水拿药不提。夏兰正在忙的时候,帘子一撩,昨夜来的宫女又傲然走房中,她漫不经心地行了个礼:“聂采女,我家娘娘有事要与你商量,请移步到中殿中。” 她的口气不容拒绝,聂无双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是宛美人么?” “这是自然,不然在‘元秀宫’中谁还能自称娘娘?”宫女冷哼一声,眼中皆是不以为然。 聂无双不欲与她多费口舌,淡淡地道:“知道了,等等就去。” 那宫女见她神情冷淡不把她放在眼中,恨恨离开了。 聂无双把伤处稍微包扎下,喝了点冷茶,吃了几口点心扶了夏兰往中殿而去。宛美人就住在“元秀宫”的殿中,在这宫中还有其他几位采女,贵人,御女,济济一堂,都在宫中围着宛美人说话。 宛美人大约二十岁出头,容色秀丽,但是精神并不好的样子,只歪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几位宫女聊天。她见聂无双走了进来,姿容绝美,眼中掠过妒意,曼声问道:“是聂采女么?” 聂无双微微一笑,躬身拜下:“婢妾拜见宛美人,宛美人身子可好些了么?” 宛美人轻咳一声,叹了一口气:“都是我这身子不争气,不然的话怎么昨夜累得聂采女都不能收拾,唉……” 她唉声叹气,一旁站着的宫女与几位贵人纷纷安慰。聂无双含了一丝含义不明的笑,站在一旁并不吭声。 宛美人见她无动于衷,尴尬地岔开话题:“今日叫聂采女来是有事要商量,聂采女这次是月中来的,所以这个月的份例按理是从下个月开始发的,但是我看聂采女孤身一人,所以这份例先预支给你一半,你看怎么样?” 聂无双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如此的话婢妾谢过宛美人,到时候婢妾会叫夏兰过来娘娘这边领份例。如果无事,婢妾退下了。” 她说完躬身退下。 宛美人见她走远了,这才怒道:“嚣张的蹄子!仗着一张脸长得狐媚竟不把我放在眼中!” 旁边的宫女贵人都纷纷出声指责。 宛美人眼中掠过怨毒,冷冷道:“来日方长,以后有她苦头吃!” 聂无双回到自己的房中,秀眉深锁。夏兰以为她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安慰道:“采女放心,今日宝婕妤打了采女,以后一定会加倍讨回来的!再说这还未见到皇上呢,等见到了皇上不愁她们不会对采女另眼相看。” 聂无双依然不展颜,沉思了许久冷冷地道:“去找个机会探探王爷那边的消息,我不能坐以待毙。这宫中的人个个都是不是善类。” 夏兰从未见她如此忧心忡忡,不由也跟着心中紧张。等领了宛美人所说的份例,她这才真正气炸了心肺。 她拿了那粗布银钗,指给聂无双看:“采女,这宛美人欺人太甚了,就算是采女,一进宫就得发当月的份例,而且也不会发这么少,她们这分明是拿这些别人不要的东西来搪塞我们呢!” 聂无双看了一眼,神色未动:“她是小人,小人最难伺候,以后还有苦头吃呢。” “那怎么办?”夏兰忧心地问道。 聂无双悻然笑道:“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叫你去王爷处探消息你可去了么?” 夏兰正要回答,忽然门被敲响,外面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聂采女在吗?”夏兰连忙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小内侍,手捧着食盒,笑嘻嘻地问:“咱家是受聂侍卫差遣给聂采女送点小点心的。” 聂无双一听是自己的大哥派人来,一扫面上沉郁,笑着道:“公公请进。” “聂采女叫咱家德顺就行了。”那小内侍进来,满面笑容地道:“聂采女第一日进宫,聂侍卫十分挂心,但是碍于当值,所以让咱家过来看看,顺便问问聂采女可有缺什么?” 聂无双掀开食盒,里面是一笼香甜的桂花糕,她微微一笑,放下食盒:“德顺公公辛苦了,我并没有缺什么,只是想问问公公何时能见大哥?自别院一别之后,我甚是挂念。” 德顺公公笑嘻嘻地说:“杨公公说了,能见的时候自然就能见着了。采女不必挂心,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杨公公是谁?”聂无双问道。 德顺公公只是笑:“聂采女问这么多做什么,时候不早了,咱家也得走了。”他说完要走,聂无双赏了他一些小玩意,这才看着他离开。 夏兰打开食盒,闻了下:“好香,聂将军可真是心疼采女。第一天就给采女送来吃的。” 聂无双看了一眼:“你吃吧,我吃不惯这种。” 夏兰听了疑惑,只能拿了食盒退下去。 房中又恢复安静,聂无双半躺在软榻上,闭上眼,心头却依然不安稳。 刚才来的德顺公公并不是大哥托来送点心的人,若是大哥,一定不会送她桂花糕,因为他知道她自小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 第76章 心魔(二) 第七十六章 心魔(二) 她唯一猜到的是,他是萧凤青派来的!而德顺公公口中那个杨公公看样子也是萧凤青的人,至于是谁,德顺公公敢挑明,她自然以后就知道谁是杨公公。 可是今日带来的话并不让她感到心安,相反,在宫中每多待一个时辰就令她多几分如履薄冰。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心中依然看不到一丝光亮。 聂无双想着,不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梦中,白日的人和事恍惚闪过。 这宫中一个个都不是简单人。她最后一个念头划过脑海,终于湮灭,沉入黑甜的睡梦中。 …… 一轮明月照九州。 在千里之外的驿站中。一袭白衫的年轻男子站在亭下吹.萧,月色朦胧,他清瘦的身影犹如剪影。 萧声怆然,无形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单。许久许久,他放下手中的玉萧,叹了一口气。 “相国大人,是时候得去歇息了。”一旁的小厮提醒道。 那清瘦男子转过身来,清俊的面容显露在月色下,赫然是顾清鸿。他怔怔看着手中的玉萧,清冷地笑了起来:“我大概是疯了,竟然会接下出使应国的差事。” 十日前他接到线报,聂明鹄秘密从秦国逃出到了应国,如今被应国的皇帝封为御前二品带刀侍卫。曾经威风赫赫的沙场将军却成了应国皇帝身边的侍卫。要么就是聂明鹄已无斗志,被抄家的刺激弄得只想要偏安苟活,又或者应国真的如他分析,存了对付齐国的心思?! 可是这还不是令他吃惊的,他最吃惊的是聂无双居然入了应国的后宫,被应国皇帝封为宫妃。曾经的恩爱结发妻子,如今一转眼却成了他人妇。他不知自己是替她庆幸还是替自己悲哀。 可是,孽已经做下。他不能后悔,也不会后悔! 顾清鸿捏紧手中的玉萧,清澈的目光渐渐沉郁。 小厮以为他沉默不过是心中落寞,劝道:“相国大人别想太多了,这是皇上对您的信任,两国和亲是一件大好事,这样齐应两国再无战事,可以合力对付秦国!” 顾清鸿自嘲一笑:“和亲就能让两国不兵戎相见?从来就不要相信和亲,该开战的还是得开战。” 他寥落地收起玉萧:“罢了,从此再无知音。” 也并不是没有,曾经他也有个知音,两人恩爱绵长,三年中他对她自问不是真心,但是虚情假意中他也曾与她琴箫合奏。她精通音律,琴音高洁优雅,月色好的时候,她常常在花园中摆下一些酒食,两人或奏一曲,或者什么话也不说,他静静听她弹琴。 月下她含笑的美眸熠熠如天上的星子。 那样寂静如水的日子,当时只道不过是镜花水月,他终究、注定是要负了她。一切等着他血仇得报的那一日通通都会彻底消失。但是,为什么过了那么久,心里却那么痛,丝毫没有复仇的畅快.感? 顾清鸿闭上眼,忽然听见西房中有人大声咳嗽,那咳嗽仿佛要咳出心肺。小厮在一旁解释:“这是驿站长,他年老体衰,过一年就要告老归田了。” 顾清鸿点了点头,看看月色时候不早便往自己的屋中走去,走到一半,忽然看见有个老妇在打井水。 她身躯臃肿,行动笨拙。顾清鸿不由问:“你是?” “啊,原来是相国大人,唉,我家老头子又咳上了,我得给他烧点药喝,不然这一连几天都不消停。”老妇人回答。 老妇人正说着,老驿站长拿了一件衣服出来,边走边说:“老婆子,快穿上,夜间更深露重的你小心也咳上。” 老妇人见他出来,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顾清鸿,小声地说:“相国大人在这里呢,你……” 老驿站长这才看见顾清鸿在,慌忙跪下:“冲撞了相国大人……” 顾清鸿看着他手中的衣服,脸上微微变色,转身走了。身后两老人的声音却依然传来。 “你穿上,不然着凉了。” “你快些回屋,明儿再熬药……” …… “相公,快些穿上衣服,更深露重的小心生病……” “相公,妾身想要有个孩子,你说是生男儿好还是女儿好?……” “相公,你高中了!妾身就说过相公一定能中的!” 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她巧笑倩兮的笑脸,当时只道是寻常,可如今每一幕都割得他体无完肤。 她已成了他的心魔,一个跨不去的心魔! 顾清鸿猛地起身,点起灯,挥笔写下一行字。写完,他捂住灯火明暗了两下,一道黑影从窗口无声扑入,跪地:“相国大人有何吩咐?” “这个交给应国的线人,让他们按照本相说的做!”顾清鸿丢下自己写的字条。 字条悠悠落下,黑影接住,看了一眼,漠然点头:“是!” “切记,必要时候务必不惜一切代价把她带出应国皇宫!”顾清鸿看着沉沉的黑夜,彻夜未眠的双目血红。 “那她怎么处置?”黑影问道。 顾清鸿闭上眼,眼前的烛火在跳,他沉默了许久,终于从唇边溢出一个字:“杀!” 杀!杀!……一地的血,鲜红蔓延,从脚边一直漫过了眼前的路,无穷无尽……聂无双猛地惊醒,背后冷汗淋漓,喘.息不已。 “采女,怎么了?”外间屋子夏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问。 “没,没什么……”聂无双擦了额头的冷汗。她已经很久没有做噩梦,族人满门抄斩的惨象,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见过了。…… 她抖抖索索下床拿了冷茶喝了一口,这才稍稍平息心底的慌乱。脚还很疼,疼得打哆嗦。她睡了很久,也睡得十分不安稳。 进宫的路对她来说第一天就太过难熬,以后的路更是看不到任何的尽头,似没有人可以依靠,也没有人可以指引,梦中的血到底指示着什么,还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她完全不知。 一轮惨淡的月挂在西边,寂静无声。 …… 作为一个没被皇帝宠幸过的采女在宫中是艰难的,尴尬的,她们比宫女地位高一等,但是又比各种女官地位低一级。 既不是主子,也不算奴婢。每日去皇后的“来仪宫”请安,通常只能在外面磕个头,然后照原路回宫。 第77章 美人心计(一) 第七十七章 美人心计(一) 就算回了宫,也要拜见宫中的主事的主子。在“元秀宫”中,宛美人位份最高,聂无双第一次觐见她,便与她结了下了怨恨的心结。事实证明,宛美人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而且还是个心胸狭窄的女人。 在宫中无事,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战争不见硝烟,却更厉害百倍。 天蒙蒙亮,聂无双拿着扫把与夏兰一起扫着“元秀宫”的庭院,一旁站着宛美人底下的秀菊,她正指着旁边一块刚扫过的空地,尖着嗓子:“那边不干净,还得再扫一遍。” 聂无双看了她一眼,拿着扫把又默默重新扫起。 秀菊见她不敢反抗,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转身进了殿中。聂无双扫着,心神似已经飞走。 “采女,你先歇一会我来帮你扫吧。” 夏兰见秀菊进去,连忙走过来要帮忙。 聂无双摇了摇头:“没事,扫地而已,你若帮我,她就有更多的借口来罚我们两个。” 果然,她一回头就看见一片衣角匆匆从门边藏起。 “采女……”夏兰愤愤不平:“凭什么她能这样对待我们?采女你也是皇上的妃子啊!她难道断定采女以后没有翻身的一天?” 聂无双闻言红唇边溢出冷笑:“以后谁说得了呢?她如今权力在握,自然想要对我做什么便是什么,在宫中拜高踩低向来是她们的拿手好戏。” 夏兰犹自愤恨,忽然宫门边传来脚步声。几个宫女簇拥着一位身着芙蓉红宫装的女子。 聂无双抬头看去,原来是宝婕妤。 她额角微微一跳,就看见宝婕妤傲然地迈了进来。她走到聂无双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今日聂无双穿着一件蟹青笼裙,颜色灰仆,虽然有倾城容貌但没了好颜色的衣服陪衬不禁失色不少。 她抿嘴一笑:“聂采女这么勤快啊,这天才刚亮就来扫庭院了?要是聂采女这么有空的话,明儿就去我的宫中扫扫地吧。”她说完咯咯一笑,扭着纤腰走进了屋中。 宛美人殷勤的笑声传了出来:“竟然是宝婕妤来了,实在是有失远迎,请……” 欢快寒暄渐渐远去,聂无双站在庭院中秀眉微皱。夏兰想起那日宝婕妤的狠辣巴掌,心有余悸:“采女,这有些不妙啊,你说宝婕妤会不会跟宛美人说什么……” “干活!”聂无双木然地收回目光:“再不扫等等日头盛了,我们会扫得更辛苦。” 一连过了几天,宛美人派下的活计越发刁钻古怪,每每聂无双与夏兰要干到半夜才能休息,天不亮又要起身。日复一日,这样的刁难从来未曾松懈,在辛苦的的劳作中,聂无双迅速消瘦了下去,一双美眸越发大。 在日复一日中,皇上的召见遥遥无期,似乎从别院中离开后他就从此忘记了有聂无双这样一个人。德顺公公也再也没有出现,聂无双被宛美人束缚住了手脚也腾不开身去寻那他口中的“杨公公”。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在宫中有一两百个姓杨的内侍。这简直是大海捞针。 清晨的上林花园中,天还未亮,聂无双与夏兰两人拿着瓷瓶收集宛美人所谓的“花间露”,据说用这种露水烹茶会格外清香。 “采女,这样下去不行的,我们早晚会被宛美人折腾死的,你说王爷会不会忘记了我们……”夏兰揉着眼睛,困顿地问。 聂无双看着一颗晶莹的露珠滚落瓷瓶中,目光忽然被一株花旁边的灌木丛吸引。 “采女,采女……”夏兰见她没有反应,又唤道。 聂无双拿起那株植物,唇边忽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他不会忘记我们,只不过时候未到,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她把这种株草种在一处偏僻的石头背后,眯了眼看着渐渐出来的太阳,淡淡道:“回去吧,太阳已经要出来,已经没有花露可以收了。” 她与夏兰回了“元秀宫”就看见秀菊已经等在庭院中,她一见她们两人来了,脸一沉:“你们竟然这个时候才来,露水呢?” 聂无双把篮中的瓷瓶交给她。秀菊一看,尖利声骂道:“怎么才这么一点点?居然比昨天还少!” “前天有下雨,所以露水多,昨儿没雨,所以……”夏兰刚要辩解,秀菊哼了一声“啪”地一声扇上她的脸。 “还敢顶嘴!分明是你们偷懒!”秀菊骂完还想再打,一只手忽然冷冷地抓住她:“在宫中动用私刑,你是哪个主子底下的奴才!?” 秀菊愕然回头,却看到抓住自己的是一位身着内侍服侍面容清秀的公公,他身上的衣饰与一般内侍不一样,但是她一时间也猜不到他的来历,却也不敢再打。 “这位公公是?”她勉强笑着问道。聂无双目光从夏兰身上移开,也看到这位突然出现的陌生公公。 他放下手,面色微整:“咱家有事找聂采女。你们谁是聂采女?”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是看着聂无双。自然这三人中只有她才最有可能是聂无双。 聂无双上前:“我是聂无双,请问公公是?” “聂采女可以叫咱家杨公公。”他一笑,微微躬身,既不会令人觉得他太过倨傲也不会令人觉得他太过谦卑,分寸掌握得十分合适。 “原来是杨公公,我大哥有事传唤?” 聂无双面上忽然地一笑,大哥的消息总是会令她真正开心起来。她的笑容似红日初升,几令人灼灼睁不开眼。 杨公公不由多看了她几眼,点了点头:“是,请跟随咱家走吧,聂侍卫换值前聂采女还能多聊一会。” 聂无双看了看自己,微微沉吟:“容无双换身衣服。”直觉里她不愿意大哥知道自己在宫中受苦。即使终有一天他会知道她在宫中过得不如意,但是至少目前她不想让他知道太多。 杨公公赞许地点了点头:“是该如此,聂采女容色倾城,如果只是一味平淡倒是浪费了好相貌。”他仿佛话中有话,聂无双微微抬眼认真多看了他几眼,但是他面色沉稳,说话自如,看样已是宫中的老人。 她微微一笑:“公公谬赞了。” 说话间,她已经在前面领路,到了自己的屋中,请杨公公在外间喝茶等候,而自己则在里间换衣裳。 杨公公才刚喝了几口茶,她已面容妆容整齐地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