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金陵保卫战,玩家边哭边冲锋》 第64章 你们不愿和城共存亡,我让你们必须和城共存亡,同生死 会议室内霎时死寂。 煤油灯的火苗猛地一颤,将二十多张惨白的脸映在渗水的墙面上。徐克诚的尸体歪倒在波斯地毯上,血从太阳穴汩汩涌出,在繁复的波斯花纹上洇开一片暗红。 林彦的枪管还在冒烟。 硝烟混着血腥味在密闭空间里发酵,像一坛打翻的烈酒。 而就在这时,一声愤怒的暴喝在会议室内响起。 “操你祖宗!” 一个三十来岁的站着的参谋,突然暴起。这个满脸麻子的中年人眼眶几乎瞪裂,戴着的眼镜滑到鼻尖,露出充血的眼白。他拔枪的动作快得惊人,镀镍的勃朗宁在煤油灯下划出一道冷光。 林彦判断。 这名参谋大概率是徐克诚的副官,否则的话,他不会这么激动。 他想反击,但他的肩膀火辣辣的疼。 举枪的速度,肯定没有对方快。 林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食指扣在扳机上——这个男人的指甲修剪得过分整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砰! 枪声炸响的瞬间,林彦看见副官的天灵盖突然掀开。红白相间的浆液喷溅在身后的作战地图上,顺着会议室的墙上挂着的“金陵防御部署图”几个铅字缓缓滑落。 宋博渊的毛瑟枪口升起一缕青烟。 这个平日儒雅的老兵此刻眼神冷得像冰,军装袖口沾着不知是谁的脑浆。 “下一个?” “谁想死?” 宋博渊的声音很轻,却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激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林彦的视线扫过会议桌。 那个端着白兰地的老将军手指突然痉挛,玻璃杯"咣当"一声砸在红木桌面上! 满脸横肉的叶伯芹喉结滚动,肥厚的下巴抖出层层肉浪! 最年轻的霍守光则死死攥着佩刀,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吧"声。 角落里,一个穿丝绸马褂的参谋突然干呕起来。他精心打理的背头散乱如草,金丝袖扣在文件柜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坐在会议桌首位的那位将军,把手按在茶杯上。 “疯子......” 青花瓷的茶杯盖轻轻震颤。这个一向以儒将自居的上将终于撕下伪装,圆眼镜后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带着某种困兽般的嘶哑。 “战时杀害高级将领......” 林彦突然笑了。 他笑得肩膀都在抖,伤口崩裂的血浸透绷带,在蓝灰色军装上晕开一片暗色。 “杀害?” 他抬起枪管,挨个点过在座每一位军官的眉心。 “徐军长走私烟土的时候,你们在哪?” 枪管停在叶伯芹油光锃亮的脑门上。 “这位叶军长,强征民夫活埋逃兵的时候,你们又在哪?” 枪管移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机要秘书。 “金陵百姓啃树皮的时候,你们在喝白兰地!” 林彦抬手一挥,拨倒了桌上的景泰蓝花瓶。 花瓶砸在地上,玫瑰残瓣混着瓷片飞溅,在波斯地毯上铺开一片狼藉。 “现在跟我谈军法?”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在防空洞里激起阵阵回音。 “金陵城外躺着多少具尸体?安全区里多少姑娘被逼着跳秦淮河?你们他妈的也配穿这身军装?!” “仗打成这样,你们这些当兵的都他娘的该死!” “国家腐烂成这样,当官的也都该死!” “看看你们的吃穿用度……你们喝的一口洋酒,能抵得上普通老百姓,多少口粮,能换的了多少枪支弹药……” “外面,国危如累卵!” “你们开会,还要喝洋酒,抽雪茄……” “金陵守军的指挥权,一直在你们手里,金陵才是彻底完了!!!” 会议桌上的那些军官,一个比一个面色难看。 但没有人敢出声。 直到坐在会议桌首位的唐将军,抬起眼皮。 “我们只是军人……不管民生!” “而且大清覆灭后,我们一直宣扬的,是自由和公平!” 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林彦,听到这句话,一下子狰狞起来。 “只会打仗?” “军阀割据,各大军阀,掌管各地财政,剥削压迫老百姓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你们是当兵的,只会打仗,不管民生?” “这个国家,在你们手里,被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我在金陵女子学堂图书馆里,看见过一张报纸,报纸来自美莉卡,上面报道了一则新闻……由一个叫西德尼·里滕伯格的美莉卡青年提供给的报社……他说,一个喝醉了酒的美莉卡商人,故意撞死了一位叫李木仙的大夏女孩,法庭判决他只需赔付二十六美元,而女孩的父亲退回了六美元,因为这个父亲说:按照大夏的惯例,这六美元是给经手此事的法官老爷收取的好处费。这就是民国时代一名百姓的性命。” “六美元,就能换一个大夏少女的性命!” “这还是在城里!” “乡野田地,更是数不清的肮脏龌龊事!” “那些地主,作威作福,平常人家,办白事,也就烧纸人纸马;大地主家,办白事,花钱买叫花子的孩子……烧真人真马!叫花子,还要自己给自家的孩子洗干净,不洗干净,地主家不要,会嫌脏!” “至于你说的自由,公平!” “的确自由,的确公平!” “自由在,可以自由的打人,杀人,抢劫,当官的还可以合法的掠夺。” “公平在,不管你是什么出身,什么背景,只要说你是想要推翻地主的,就得被砍头,被杀的,很多你们的忠心耿耿的官员,只是为了农民不被饿死,要求地主减免地租,就直接被砍掉了脑袋。” “大清是一只死狗的话,那这个时代的你们,就是附着在死狗身上的蛆。没有最恶心,只有更恶心。” 林彦此时扬起下巴,脸上都是对这些高级军官的鄙夷和恶心。 “更可笑的是,你们还好意思提打仗?” “仗打成什么样,你们心里没数吗?” “你们这些狗官,一开始喊着和金陵共存亡,结果真要守不住了,凑在一起,在这会议室里,商量着如何弃城而逃!一群狗娘养的懦夫!” 坐在会议桌首位的那位原本儒雅的将军,此时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忽然愤怒的拍打桌面。 “那你说,怎么守,你来告诉我怎么守!” “没有援军!” “渝州那边明确告知,没有援军!!!” “能打的部队,在淞沪战场都打光了。” “金陵城十五万大军,但大多都是残兵败将!” “敌人的装备,武器,都比我们好!” “金陵城毗邻的楚江,被敌军舰队控制,最新消息,楚江以北全部被敌军控制,补给源源不断,金陵城除了一座古城墙以外一马平川,敌军坦克战车,如履平地。” “你告诉我怎么打!” “你们会打仗吗?” “这不叫撤退,这叫保存有生力量!” 可林彦仰着下巴,鄙夷的看着眼前的这位歇斯底里的将军。 “那你告诉我!” “你们撤退了,金陵的这些老百姓怎么办?” “如果我告诉你,一旦你们撤退,那群鬼子,会开始屠城,你们还逃吗?三十万老百姓,会被屠戮,十几万大军,最后连一万都逃不出去,只能被迫投降……结果那群鬼子直接屠杀降军——至于你,唐孟潇!你唐孟潇的名字,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你的坟墓,路过的孩童都要吐口唾沫,路过的狗,都要撒一泼尿,你遗臭万年,你还要逃吗?” 唐孟潇此时瞪大了双眼。 “你说什么?” 可林彦并没有直接回答他。 而是眼神幽幽的扫过会议室里的众多军官。 “而且……你逃得掉吗?” “你们在玄武湖,准备的那些逃生的大船,都已经被我控制。” “实话告诉诸位!” “你们就算想逃也逃不了了!” “你们这些当官的,藏着一堆花花肠子,不肯破釜沉舟,那我来帮你们破釜沉舟!你们不肯和金陵共存亡,那我来帮着你们,不得不和金陵,共存亡,同生死!!!” 第65章 遗臭万年还是当楚霸王;人死留名豹留皮,断头不做降将 会议室内骤然陷入死寂。 煤油灯的火焰剧烈摇晃,将二十多张扭曲的面孔投在渗水的墙面上。 唐孟潇的圆眼镜反射着跳动的火光,镜片后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他扶在红木桌面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青白指节与暗红木纹形成刺眼对比。 “你……”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青花瓷茶杯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咔”声,碧螺春的茶汤溅在鎏金袖扣上。 角落里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酒柜旁边,某个作战参谋,不小心碰翻了某个洋酒瓶子。 瓶子掉在地上,砰的一声碎裂。 琥珀色的酒液在脏乱的地毯上流动! 那名参谋前,那个胡须花白的老军官,手掌按在桌子上,手掌不断颤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林彦,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腆着个肚子的叶伯芹,胖脸突然涨成猪肝色,镀金的领章在剧烈起伏的胸口晃动。他肥厚的手掌拍在桌面上,震得银质雪茄盒"咣当"跳起! “不可能......” “冚家铲!你点知嘅?!(脏话,你怎么会知道)” 最年轻的霍守光表情诡异的瞥了一眼唐孟潇,又扭头看了一眼会议桌上的其他军官,他的脸上先是露出一丝明悟和讥讽,可很快这丝讥讽,又变成了悲凉。 “倭寇打进东北……国府下令撤退,留在老家的兄弟,被说成是非法抗战!” “六年后,倭寇从东北进关,打华北,入关以后长驱直入,华北基本上也没抵抗就没了,这群王八蛋,实在没辙了才有的淞沪会战!”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林彦抬头看向霍守光! 他对这位东北的将领很有好感,因为他是在座的这些军官中,唯一一个,没参与过“剿匪”,坚决不打内战,并且在内战期间,率军弃暗投明的! 至于其他的这些军官,都参与过剿匪,手上沾染着不知多少,老百姓的血! “为什么会这样?” “很难理解吗?” “因为整个国家的官僚都烂透了。” “你知道,美莉卡的领袖,是怎么公开评价的大夏的吗?他说,援助给大夏的药品,一星期内就在淞沪的黑市上交易了;给大夏的武器,一个月内,就在暹罗国的手上了;给大夏援助十万美元,一星期内,这些钱就全部存回了纽约银行……开户人是大夏国府的各大首脑!” “这个年代,大夏的那些高级官吏都是贼,每一个人都是贼;美莉卡给大夏援助了10亿美金,那些官僚,能偷七亿五千万美元,然后投资到圣保罗——有的甚至就投资在美莉卡的纽约。” “金陵城被围困,这些官僚,嘴上说着和金陵共存亡,实际上,早已为自己准备好了逃走的渡船!” “有这么一帮当官的!” “前线士兵,再拼命,有什么用?你告诉我有什么用!?” 林彦的表情越发狰狞。他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就说有这么一个国家。” “这个国家没有一年不在打仗。” “没有一年不闹饥荒。” “没有一年不发瘟疫。” “山贼土匪漫山遍野。” “抓壮丁当兵,壮丁非正常死亡远超战场死亡率,许多“壮丁”身高不如一杆步枪加刺刀的长度,体重甚至不如一箱弹药。” “文盲人数超过总人口的八成,农村文盲人口超过九成,妇女文盲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五……” “一夫多妻……” “钢铁产量不如封建年代的大清朝。” “人均寿命三十五岁也是不如大清朝。” “放弃一百五十六万平方公里国土放任其独立,这个更是连大清都比不过了。” “除此之外。” “国土被占领六年,才敢对敌国宣战,初期甚至抗战是违法行为,枪毙主张打仗的将领。” “大烟盛行,平均七个人里就有一个抽大烟,甚至军队的主业是卖大烟。” 林彦瞥了一眼地上,躺在血泊里的徐克诚! “货币十几年贬值超过几百万倍。” “作为战胜者却与外国签订不平等条约。” “被外国驻军,老百姓被人殴打射杀取乐。” “高官富商的妻女都沦为洋人的玩物,警督不但不敢管,还要给受到伤害的国民扣上“勾引”“不守妇道”的帽子。“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发生过一大堆军人为了争抢田产、女人、生意而互殴甚至开枪火拼街头的事件……“ ”为了打内战,包庇、雇佣鬼子,包庇、赦免大批有财有势的汉奸。” “实在太多了……还有什么来着!” “哦!对了!” “首都即将沦陷……首都百姓,即将被一群魔鬼,被屠杀殆尽!!!“ “什么叫罄竹难书,这个就叫罄竹难书。” “最搞笑的是,它也叫大夏,它也确实是大夏!” “这是我的国啊!我的国!” “我的祖国啊!” “可你们这帮狗官别忘了,这个国是我的,也是你们的……这也是你们的国!!!” 会议桌上,那些军官的面色越发难看。 好几个军官额头暴起青筋,似乎想要发怒,但又不敢。 林彦看着这些突然失态的高级军官,嘴角扯出讥诮的弧度。他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块怀表——这是从牺牲的赵登先身上找到的。表链在火光中摇晃,像条垂死的银蛇。 “八点零八分。” 他的指甲在裂开的表盘上轻轻一叩! “现在下关码头的一个仓库已经起火了!” “诸位之前精心准备的,存放在那些逃生船上的金钱储蓄,应该都已经在火焰中,变为了一片灰烬!” “当然,诸位的情妇,亲友,我没有杀!” “但让他们继续在船上,享受着锦衣玉食,我也做不到。” “所以我把他们都送到了安全区,让他们和金陵的难民一起。” “金陵的难民能有饭吃,他们就有饭吃。” “金陵城的难民要是活不了,他们就也活不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参谋突然暴起,精心打理的背头散乱如草。 “你他妈疯了?!” “我儿子还在船上!” 他扑向林彦时,金丝袖扣在桌角刮出刺耳声响。 宋博渊的枪管抵住他太阳穴的瞬间,这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裤管突然洇开深色水渍。 唐孟潇的茶杯终于脱手坠落,在波斯地毯上摔得粉碎。 茶叶渣沾在他锃亮的马靴上,像一堆腐烂的虫尸。 这位儒将的嘴唇颤抖着,精心修剪的胡须被冷汗浸透。 “船的事先不谈!” “三十万百姓......屠城!?”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像是用指甲刮擦玻璃! “证据呢?!你有什么证据!” 林彦突然笑了。他笑得前仰后合,肩膀处伤口崩裂的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红木桌面上溅出一个个暗红圆点。 “唐将军,最在意的,果然还是自己的名声。” “你也算是一代儒将!” “害怕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唐将军不是最讲究国际法吗?” 他抹着眼角笑出的泪水! “要不要看看沦陷区传回来的照片?看看燕子矶的江水是怎么被染红的?” “那群鬼子,做过些什么,会做些什么,唐司令真的一无所知?” “清朝时的狮子口屠杀……两万名同胞被屠戮,好好的一座狮子口,那群鬼子杀进来后,无论男女老幼均遭毒手。街道上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不知多少人家,满门皆死!” “九年前,齐州惨案……六千余民百姓被屠戮,那群鬼子,随意在街头射杀平民。 ” “五年前!东北,抚清,那群鬼子,因为东北的抗战武装袭击抚清煤矿迁怒于附近村民,将赤梅山村三千多名村民驱赶至山脚下集体枪杀,并用刺刀补刺未死者,最后焚尸灭迹。四十六户家庭被灭门,许多儿童惨死。 ” “两个月前!梅花镇,那群鬼子,在梅花镇,足足进行了四天三夜的屠杀,将村民驱赶至八处集中杀害点,用机枪扫射、刺刀捅刺,甚至将婴儿抛向空中用刺刀接住。全镇五百五十户中有四十六户被杀绝。” “今天……江南行省,金陵城外,距离金陵只有一百六十里的“镇疆”,那群鬼子,在攻占 “镇疆”后,下令,进行“屠城十日”,今天是第一天……被焚烧房屋就已经超过七千间,被侮辱的妇女,已经多达五百名……你猜十天后,镇十余万人的“镇疆”,会不会……全城家家户户,无家不破,无室不空!?” “在沦陷区,那群鬼子,多少次,以扫荡的名义,把老百姓,驱赶至空地、坑洞或河边集体枪杀……我不信你不知道!” “在金陵城外,已经沦陷的镇疆,姑苏,巫溪,已经出现的多场大规模性暴行,姑苏城的两千多名女子,遭受侮辱……我不信不你不知道!” “东北,那群鬼子强征劳工开采煤矿,几万名矿工因虐待、疾病或矿难死亡,尸体被随意丢弃……我不信你也不知道!” 煤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火光忽明忽暗间,所有军官的脸色都变得惨白。 那个东北军的霍守光低着头,死死咬着牙,似乎因为太高愤怒,他的上下牙齿,在互相撞击,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而林彦此时深吸一口气。 “所以......” 林彦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他抬手一枪打碎墙角那瓶马爹利,琥珀色的酒液混着玻璃渣喷溅在作战地图上! “现在能好好谈谈了吗?诸位是打算遗臭万年,还是......” 他的枪管缓缓划过每一张惨白的脸! “当这个年代至死不肯过江东的楚霸王!?” 会议室内骤然陷入死寂,连煤油灯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霍守光缓缓抬起头,往前迈出一步,军装下摆扫过红木桌面。 他的佩刀在腰间轻轻晃动,刀鞘上的铜钉映着火光,像一排冰冷的眼睛。 “你们打算怎么做?”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仿佛喉咙里卡着碎玻璃。 “让我怎么配合?”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会议桌上。 唐孟潇猛地抬头,圆眼镜后的瞳孔剧烈收缩。他张了张嘴,茶汤从嘴角溢出,在精心修剪的胡须上凝成暗绿色水珠。 “霍师长!你……” 叶伯芹的胖脸突然涨成紫红色,镀金领章在剧烈起伏的胸口晃动。他肥厚的手掌拍在桌面上,震得银质雪茄盒"咣当"跳起。 “扑街!你知唔知自己在讲咩?!” 角落里穿丝绸马褂的参谋突然咳嗽起来,精心打理的背头散乱如草。他的金丝袖扣刮擦着文件柜,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霍守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刀柄,骨节泛出青白色。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扭曲的面孔,最后停在林彦脸上。 “六年前……”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喉结上下滚动。 “我带着弟兄们撤进关内那天,我家里的老娘吊死在祖宅的房梁上。” 一滴泪砸在红木桌面上,洇开深色痕迹。 “她留了封信,说,霍家祖籍本在齐鲁,因为灾荒,她和父亲,带着我大哥,闯关东,逃难到了东北,一路上,不知死了多少人,她和我爹,也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冰天雪地里,结果当地的一个猎户,救了他们。” “那猎户,还有猎户的家人,帮他们在村子里,安家落户,和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一起帮他们搭房子,盘大炕……” “我老娘说,她喜欢这里,因为这里能吃饱饭……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她喜欢这里的松柏满山,云层低落的顾忌,冰封湿地下的残阳,蜿蜒江水滋养的黑土地,喜欢这里皑皑白雪,和豪爽火辣的姑娘……” “直到我哥和我都当了兵,我家的日子好了起来,平房变成了大宅子,她也不用再担心我们兄弟俩饿肚子!” “她说,她读的书不多,但她知道,我家之所以能过上好日子,不是因为我和我哥多有出息,而是因为东北的老百姓的供奉!我和我哥是当官的,当官的就得为老百姓当家做主!” “可鬼子打了进来,我竟然带着弟兄们,直接弃家乡而逃!” “她虽是妇女,但懂大义,她打小就听过一句话——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我霍家,对不起东北的老百姓——人死留名豹留皮,断头不做降将军——我霍家的脸面都被我丢尽了,若我还记得她这个老娘,死也要打回老家去!” “国府高层,不值得我信任!” “指望你们,我这辈子也没办法带着我的兵,打回老家!” “一群给自己留好退路,随时打算弃城而逃的军官,也绝对守不住金陵城!” 防空洞突然剧烈震动,顶部的霉斑簌簌落下。远处隐约传来炮火声,像闷雷碾过金陵城的夜空。 唐孟潇的茶杯"咔嗒"一声裂开细纹。他盯着那道裂纹,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 “疯了……都疯了……” 他的手指抠进红木纹里,指甲缝里渗出暗红血丝。 “没有增援!没有补给!你们拿什么守城?!” 林彦的枪管缓缓转向这位儒将。他看见对方锃亮的马靴上沾着茶叶渣,像一堆腐烂的虫尸。 “唐将军说的没错!” “金陵守不住。” “也不需要守!” “我们的计划也不是守住金陵城。” “淞沪战场,几乎把全国的精锐,都耗光了,没有援军很正常!” “金陵也无险可守……江南地区水网纵横,鬼子可以通过水路快速调动并及时获得补给,还能提供火力支援,也就是说,鬼子在江南地区具有海陆空的全面优势。” “所以,我们的计划很简单……在尽可量保证金陵城三十万百姓的安全后。” “坚壁清野,百姓一部分搬走,一部分全部藏匿在安全区,粮食全运走,基础设施——水厂,电厂,道路,电话,电线,房屋,仓库,全部破坏。物资弹药全搬走,搬不走的做成诡雷。” “之后大规模破坏城内外各种道路,提前拟订好军官接替顺序和防守撤退事件。” “把部队打散成以班排为单位的小组,分开防守和鬼子进行巷战死磕。要求不高。平均一个人坚持一分钟就行。十万人能和鬼子死磕两个月。鬼子攻打金陵如果要打两个月,鬼子国内会直接炸了。” “打淞沪三个月,打金陵又要两个月,接下来还有一大堆城市要打,鬼子国内不炸不可能的。鬼子国内一旦炸锅,肯定会提前考虑南下还是北上,不论怎么选,都会提前让美莉卡和苏维埃提前下场!” “所以我的计划,听懂了吗?诸位!决定好,要配合了吗?” “说话啊!诸位,听懂还是听不懂!” 第66章 欲斩我民族头颅的,砍他们脑袋!金陵的命运由我们改写 会议室内静静悄悄。 没有人再说话。 坐在首位的唐孟潇,圆眼镜反射着跳动的火光,镜片后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他扶在红木桌面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青白指节与暗红木纹形成刺眼对比。 “如果......” 唐孟潇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喉间发出"咕咚"一声吞咽声。 “如果我不配合......” 他的手指突然痉挛,青花瓷茶杯"咔"地裂开一道细纹,茶汤顺着裂缝渗出,在鎏金袖扣上洇开一片暗绿。 “你打算怎么做?” 林彦的枪管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他看见唐孟潇精心修剪的胡须上沾着茶渍,像一片腐烂的苔藓。 “活着的唐总司令最好......” 林彦的拇指缓缓扳开击锤,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 “但是死了的唐司令......”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弧度,枪口微微下移,对准了唐孟潇的心口。 “也不是不能利用。” “活人有活人的用法!” “死人自然也有死人的用法……” “我们在今天的兵变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诸位都不配合,我们要把诸位都打死的准备……” 煤油灯突然"啪"地一声,又爆了个灯花。 火光忽明忽暗间,唐孟潇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他看见林彦的食指已经扣在扳机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宋清辉额头泌出的冷汗更多了,他汗如雨下,手里的白帕子,已经被汗水浸透的湿得不能再湿,他的眼角,不自觉的扫过会议桌上,一个个军官,却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叶伯芹的肥厚的手掌死死攥着桌沿,红木桌面上留下五道深深的指痕。 霍守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刀柄,骨节泛出青白色。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扭曲的面孔,最后停在林彦脸上。 唐孟潇的的面庞,诡异的扭曲起来。 “好......”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仿佛喉咙里卡着碎玻璃。 “很好......” “你要我怎么配合?” 林彦吐出一口浊气。 “给渝州方面回电报。” “说你不打算撤退……未歼敌耻尔!何面目见人?军人不成功,便成仁,愿与诸军死此金陵!” “同时给通电金陵各部——让各部,向金陵城内转移。放弃外围阵地,坚守金陵主城城区……同时通电各级军官,让他们放弃逃出金陵的幻想!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作为,金陵守军总司令,受命守卫首都,若为一己之安危而一走了之,如何对得起国家民族?故矢志固守到最后一刻,宁做鬼雄!众云将军难免阵前亡,死在抗战报国前线,荣幸之至。堂堂大夏军人,决不贪生怕死而负国家民族,愿与弟兄们一起,与金陵共生死存亡!” “等城外的那些守军部队,都退回到金陵城后,便下令,开始执行“竖壁清野”的计划!” “部队打散,重编!开始准备和敌军巷战。” “谁敢投降或者当逃兵,一律军法处置!” “一寸山河一寸血,誓死不当亡国奴。” 唐梦潇此时靠在椅子上。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精气一般,瘫坐在椅子上。 “明白了,我会配合的!” “你的计划的确有可行性!” “在你们完全掌控了总指挥部的情况下……我是生是死,影响不大,你们完全可以用指挥部的电报,向金陵城各大军团的指挥部,发号施令!” “我活着,只是会更容易,帮你们稳定战局罢了。” 可就在这时。 那名头发花白的军官,忽然一拍桌子。 “不行!” “我不同意。” “金陵城的安危,怎么能交到这群贼匪手里。” “在场这么多军团长,是团长,难道这么容易,就对这群贼匪投降?” “我的一百零三师,绝不能,交由这群贼匪指挥!” “这群贼匪……” 可那个头发花白的军官话音未落。 砰的一声。 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胸腔。 林彦手里拿着的毛瑟枪的枪口,飘出青烟。 他微微皱眉,再次扣动扳机。 又是砰砰砰三枪。 一枪打穿了那名军官的腹部。 一枪打穿了那名军官的心脏。 还有一枪打穿了那名军官的咽喉。 …… 那名头发花白的军官,砰的一声,也倒在了地毯上。 林彦抬起枪口。 “一枪心脏,一枪脖颈!” “看来我的枪法变准了。” “你是,何良权……” “五年前,曾任西南地区的剿匪司令!” “我没搭理你,你竟然还蹬鼻子上脸?” “从现在开始,你的一零三师,指挥权归我们!” 林彦扭头看向其他军官。 “还有谁持有不同意见?” 会议室里,寂静无声。 唐孟潇死死地盯着林彦,也不说话。 林彦此时终于放下手里的毛瑟枪。 “既然诸位没有意见。” “从现在开始,我们正式接管金陵守卫军的指挥权。” “除霍守光师长外……未经我们允许,在最后的死战开始之前,诸位,不能离开会议室一步。” 那个肥胖的军官,叶伯芹愤怒的一拍桌子。 “吃屎啦你!” “我们不用吃饭,不用撒尿的吗?” 林彦冷漠的瞥了一眼叶伯芹。 “我们会在会议室里,给诸位准备夜壶和尿桶!” “吃食的话,指挥所里,有一批罐头,足够诸位吃一阵!” 叶伯芹的面色更加难看。 “吃喝拉撒睡,在一个屋子里?你把我们当犯人?” 林彦嗤笑一声。 “安全区的那些难民,都是这样活着的!” “他们可以,诸位怎么就不行?” “金陵决战开始之后,诸位若是愿意,自然可以从防空洞爬出来和我们一起与那群鬼子厮杀巷战!” “现在……” “老宋,缴了他们的械!记得搜查干净,一颗子弹都别留给他们,之后让同志们,接管指挥所……” “从现在开始,金陵守卫军的指挥权,彻底由我们接管!” “所有欲斩我民族头颅的,我砍他们脑袋。金陵的命运,将由我们改写!” 第67章 天上人间,只恨来不及;我们就是要打豪绅 林彦的话音刚落。 会议室内骤然响起各种怒骂。 随后是金属碰撞的脆响。 那些老板提着枪,开始逼近那些军官。 宋博渊的枪管抵住叶伯芹后颈时,这个胖子军官的镀金领章在煤油灯下晃出刺眼金光。他肥厚的手掌还按在腰间枪套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自己交。” 宋博渊的声音像砂纸摩擦。 他看见叶伯芹的鬓角渗出油汗,顺着三层下巴滴落在真丝衬衣上。 叶伯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暴起发难! 他肥胖的身躯竟异常灵活,肘击狠狠砸向宋博渊咽喉! 砰! 枪声炸响的瞬间,叶伯芹的右臂突然爆开血花。这个岭南军长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随后又是一声枪响,叶伯芹镶着翡翠的袖扣带着半截小指飞了出去,在红木桌面上弹跳两下落进茶渍里。 宋清辉的配枪还在冒烟。这个平日里总是和颜悦色的参谋长此刻面如寒铁,枪口缓缓扫过其余军官。 “下一个?” 他的声音很轻,却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激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角落里,一个参谋突然干呕起来。他精心打理的背头散乱如草,金丝眼镜滑到鼻尖。 当他颤抖着解枪套时,镀镍的勃朗宁"咣当"一声砸在地毯上。 缴械的过程突然顺利起来。 金属坠地的声响此起彼伏,像一场诡异的交响乐。 霍守光主动摘下佩刀放在桌上。刀鞘上的铜钉映着火光,像一排冰冷的眼睛。 “拿好。”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这刀砍过七个鬼子!” 林彦的靴底碾过满是泥泞的羊毛毯。 他抬手拾起那把军刀时,闻到了刀鞘上淡淡的血腥味。防空洞特有的霉味混着硝烟灌入鼻腔,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肩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止痛剂的药效正在消退。血从绷带边缘渗出,在蓝灰色军装上晕开一片暗色。 他把那把军刀,重新递给霍守光。 “霍师长您和其他军官不一样。” “我知道,您没打过内战。” “对我们这群所谓的“贼匪”也一向交好,甚至给我们的“根据地”送过物资和药品!” “您不用缴械!” “ 明天……等我们以唐司令的名义,向渝州和金陵的各级军官,发送电报后,您就可以带您的参谋离开会议室。” 霍守光愣了一下,他低头接过林彦重新递回来的佩刀,手掌在那佩刀上来回摩挲,最后点了点头。 林彦则不再说话,转身走向会议室的大门,军靴踏过波斯地毯上的血泊时发出黏腻的"咯吱"声。 徐克诚的尸体就歪倒在门边,圆睁的眼睛里,仍然凝固着难以置信。 离开会议室后,林彦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喘着粗气,倚靠在防空洞的墙壁上。 他的额头沁出一层冷汗。 肩膀处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之前砍砸自己肩膀的钝刀变成了快刀。 防空洞的通道像一条被血水浸泡的肠道。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扑面而来! 林彦的胃部突然痉挛。他扶住渗水的墙壁干呕,却只吐出几口酸水。 远处隐约传来伤员的呻吟,在曲折的通道里形成诡异的回音。 他转过身来,身体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躯不受控制的沿着防空洞的墙壁往下滑! 可就在他的身体即将跌落在地的时候。 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臂膀。 林彦抬起头。 看见的,是昏暗的防空洞里,宋博渊刀削似的下颚线。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所有的配枪,都收缴了?” 宋博渊点了点头。 “搜收缴了!” “还顺带着搜了身!” “搜出来十六枚手雷和四把匕首。” “这帮狗官,过来开会还不老实?” “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那群昏迷的警卫连怎么处理? 林彦低声咳嗽了两下。 “警卫连,不能把他们再留在指挥部。” “让唐梦潇出面,开个条子,把这支警卫连调去前线……之后,从玄武门调来一支可信任的连队,充当新的警卫连,在最后决战开始前,不能让这群军官露头。” “新的柴油发电机,也需要从玄武门调集过来,指挥部要尽快恢复供电和通讯!” “还有给渝州方向和金陵各级守军的电报,也要尽快发出。” “竖壁清野,也需要时间。” “而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一个大问题,需要解决!” 宋博渊抬起头来。 “什么问题!” 林彦呼吸粗重。 “补给!!!” “在最后决战开始前,我们需要解决城内的补给问题。” “没有补给,打不了持久的巷战!” 林彦的指尖在防空洞潮湿的墙壁上划出一道水痕。 他盯着那道水痕看了很久,直到它蜿蜒着消失在墙缝里。 “补给......” 他忽然想起安全区里那个啃着发霉馍馍的女娃,老汉冻得发紫的脚趾从草鞋破洞里露出来。 “城里还有多少存粮?” 宋博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钢盔阴影下的眼睛亮得吓人。 “教导总队的军粮还能撑一个月。” “其他部队......” 他掰着手指计算! “从论坛上,潜伏在各大部队的同志传回来的消息来看……” “宪兵队十三天,三十六师七天,八十七师六天……” 林彦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会议室里,传出一阵吵闹声……似乎是某个军官,想要喝酒,但不被允许,所以和会议室里的老兵,起了冲突……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枪响,会议室,瞬间归于寂静。 从会议室里,投出的灯光忽明忽暗,把林彦的影子投在渗水的墙面上,像一具骷髅。 “老百姓呢?” “安全区那边的老百姓怎么样了?” 宋博渊沉默了。他摘下钢盔,露出被汗水浸透的短发。防空洞顶部的霉斑簌簌落下,掉在他的肩章上。 “安全区......”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 “从昨天开始,就已经喝稀粥了。” “因为我们的布控,安全区的难民数量倍增,面积虽然有所扩大,但是存储的粮食,并没有得到太多补充!” “再这样下去,不排除安全区,会发生暴乱的可能。” “真的要把所有百姓,都装进安全区……” 林彦的胃部又痉挛起来。止痛剂的副作用让他眼前发黑。 他隐约间,似乎看见了金陵城,硝烟弥漫,鬼子从太平门,杀了进来,金陵大街,沿途的牌坊上,挂满了人头……都是金陵老百姓的头颅,路边到处都是衣衫不整的女人,她们一个个怒目圆睁,尸体还在流血…… 他狠狠晃了晃脑袋。 “必须把所有老百姓,都装进安全区!” “而且不能让鬼子,踏进安全区半步。” “你相信我,老宋!” “我是“老玩家”!” “我见过金陵沦陷,百姓没能全部撤退到安全区的景象……那是地狱!真正的修罗地狱!” “我第一次登录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叫罗雨峰,八岁,是个小男孩儿,爹娘是在金陵卖炒货的小贩……金陵沦陷后,我就站在硝烟弥漫的大街上,鬼子兵,从太平门打了进来,全世界兵荒马乱。” “周围乱哄哄,所有的男女老少都在说鬼子来了,街上,所有人都拖家带口往淞沪路的金陵女子学校跑。” “有人在传不要去下关坐船,有强盗在那里抢金条,又有人喊城南不要去了,鬼子在杀人。” “我步履蹒跚的只跟着大人去学校躲,躲的时候说是进的一个仓库,家里大人叫我,看好弟妹别乱跑,闭上眼只管睡觉,外面哭喊叫嚷我没敢睁眼看过,就浑浑噩噩的,躲过了那场杀戮。” “出来的时候也是随着人群一起出来的,街道是空的,空气里咸腥。街头依旧乱,人人跌跌撞撞的跑,只知道喊着鬼子杀人了,都在传江边哪里有万人坑了,北极阁哪里埋了人。” “我第一次来这个世界,不敢轻举妄动,只想着收集情报,努力活下去。” “所以我一直跟着大人……” “几天之后,那群恶魔,密集的杀人才结束,但他们依旧会杀人……我被罗雨峰的爹娘,拉着手,领回了家,家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五岁的弟弟……家门口是一片瓦房泥地和零散的几块田。” “弟弟太小了,有时候在家里憋不住,非要跑去外面玩儿,我跟着他,怕他出事情!” “可五岁的小孩子,哪里懂什么战争,我那五岁的弟弟,玩着玩着就疯跑起来,跑到路口正撞见几个恶魔,抓着一个大夏人,已经绑在电线杆上。” “我记得那人低着头,穿着粗布衣裳,很单薄。鬼子哑着嗓子叫嚷着把他的头发掀开左右看,像是在看他有没有戴钢盔的痕迹。” “三四个鬼子兵围着,绑他的时候,那个同胞甚至也没有挣扎,就那么顺从的绵软的被绑好。我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当时是我第一次登录这个世界,在登录这个世界前,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从没亲眼看见过,有人在我面前,被杀死……可那次,我看见了。” “就是一瞬间的事,那刺刀已经刺进大夏兵的胸膛,一刀,又一刀,血从脖子喷出来,从胸腔奔出来。” “刺刀刺进去的时候,那个大夏兵,都没有叫唤,他就那么站着死去,周围零星的人就那么看着。只闻到血腥味,只看到人在动。血就那么哗的一声溅落在地上,同时响起的还有我,罗雨峰,五岁的小弟弟凄厉的尖叫。” “尖叫声惊动了鬼子,一个士兵直接走了过来,看到两个大夏小孩站在那里,开始讲倭寇语。很凶,声音很大,比比划划像是要端枪。” “我听不懂啊,我那五岁的弟弟,更是死死的钉在地上,仿佛魂真的被抽走一样定住了,跑也跑不动,哭也哭不出。” “幸亏旁边一个老伯看见了我俩,他拉着我俩,不停的鞠躬,不停的道歉……呜呜哇哇的和对方说着什么!,求饶着!” “就只有臣服,只有卑微的鞠躬。” “事情本来应该就那么结束了。” “可我被吓坏的弟弟,突然就哭了出来。” “他指着眼前的鬼子兵,说他是坏人……” “本来护着我俩的老邻居,被吓傻了,跌跌撞撞的往后撤,我想捂住弟弟的嘴,可是却已经晚了,我亲眼看见,我那五岁的弟弟,噗呲一声,被刺刀穿破了肚子,被挑了起来,鲜血迸溅到了我的脸上……” “我对那个小屁孩儿其实是没什么感情的……我不喜欢小孩儿的……可我在登录这个世界的那些天,这个小屁孩儿,一直像是个跟屁虫一样粘着我,恨不得天天挂在我身上,他叫我哥哥,躲在避难所的时候,他看见了我的紧张,从裤兜里,递给我一块西美牌的水果糖,那糖纸皱皱巴巴的,应该是打开过,里面的糖很小,被舔过很多次……那是那个死小孩儿的珍藏……可他当时看我害怕,就那么把他最珍贵的东西给了我!” “可我当时亲眼看见他死在我面前,被鬼子挑死,却无能为力。” “我心慌,我发急,我咬牙切齿,却无能为力。” “我终于知道,人生海海……到终了,回头看:该做之事,未完;应爱之人,已死。天下人间,便只有:来!不!及!” “太多……无能为力……太多……来不及!” “我怪叫着,冲那个鬼子兵跑过去,迎接我的,却只有一颗子弹!” “而这样的事情,在当时的金陵,比比皆是。” “到处都是悬挂的人头,到处都是被挑死的孩童,到处都是被侮辱的妇女……” “所有的百姓,都必须进安全区!!!” “物资的事,还有办法!” 林彦慢慢直起腰,军装后背已经湿透,紧贴在嶙峋的脊梁骨上。 “唐公馆。” 这三个字像子弹般射进黑暗。宋博渊猛地抬头,钢盔撞在电缆支架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你是说……” 林彦杵着墙壁,控制不住的又咳嗽了几声。 “唐孟潇在金陵的宅子。” 林彦的指甲抠进墙皮! “还有那些军官的私宅。” 防空洞突然剧烈震动,顶部的灯泡摇晃起来。 远处炮火声像闷雷碾过金陵城的夜空。 从会议室里,偷出来的光亮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扭曲如两条纠缠的蛇。 宋博渊的呼吸急促。 “查抄?!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 林彦摇了摇头。 “用不着那么麻烦!” “让那些军官,一人出具一份证明!就说他们自愿把各自私邸的粮食,捐献给金陵城。” “嘿……我记得之前,白天时,路过唐公馆的时候,唐公馆门前那对石狮子,威风凛凛,那么豪华的宅院,修建的时候,不知花费了多少大洋。” 宋博渊点了点头,但他又想到了什么。 “那些私宅里的警卫怎么办?" 林彦的面色越发惨白。 “派教导总队去。” “军校的那些学生,不是要被憋疯了吗?” “让他们查抄这些军官存储在家里的物资。” 他忽然咧嘴笑了,白牙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着寒光。 宋博渊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想起军校操场那些练习拼刺刀的年轻面孔——木枪相撞的闷响混着教官的呵斥声。那些学员的军装下摆都烫得笔挺,袖口却磨出了毛边。 “名单和具体位置呢?” 林彦抬手指了指宋博渊身后的会议室。 “去问他们!” “不配合就打烂他们的腿!” “咱是子弟兵……这些军官,扒掉那层皮,无一例外都是地主豪绅,咱们子弟兵,打得就是地主豪绅……” “除了这些军官的府邸。” 他的声音突然停住。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金陵中央饭店……” “金陵城内,最豪奢的酒店。” “一般都是洋人和各种社会名流聚集的地方。” “那里的地下仓库,藏着大量物资,粮食,药品,汽油……” 林彦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还有哪里?” “对了,还有下关码头,那群日耳曼商人,搭建的仓库。” “里面存放着,粮食,药品,汽油......” 林彦的声音越来越轻! “还有军火。” “都是他们不想要的东西。” “但对于我们来说,都有大用!” 林彦呼出一口浊气。 “分三批行动。” 林彦的手指在潮湿的墙面上划出三条线: “第一,军校学员分成两批,第一批,去查抄那些军官的私宅。所有学员分批,同时行动,避免有的官员府邸,打草惊蛇。” “第二,军官学员的第二批次,去接管金陵中央饭店。” “第三……” 他的指尖在第三条线上重重一点! “派玄武门的同志,接管下关码头!” 宋博渊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这个动作牵动了林彦的伤口,但他没出声。两人就着昏暗的灯光对视——宋博渊的瞳孔里跳动着两簇小小的火焰。 “那你呢?” “虽然你我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绝不会什么都不做!” 林彦挣开他的手,从兜里掏出怀表。表盘玻璃早就碎了,但指针还在走。赵登先的血在裂痕里凝固成暗红色的蛛网。 “九点二十。” “我打算去一趟北部前线!” 宋博渊眉头一皱。 “你要做什么?” “北部前线……就是紫金山方向……鬼子的火炮集中点,你要干什么?” “等一等……胡连庆之前推测过,鬼子的炮兵观察所……就在栖霞山上的栖霞寺……你是想……” 林彦咧嘴一笑。 “我想端掉鬼子的炮兵观察所!” 第68章 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打赢这一仗;在暗夜竖立火炬 防空洞的通道里。 宋博渊的呼吸急促。 “太冒险了!” “你身上有伤!” “要突进那么远的距离……” 林彦的呼吸越发沉重。 “是啊!” “我也觉得以这副身体,奔赴前线,太过冒险。” “但是没办法!” “有些事,不亲自去做,就是不放心。” “这大概就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吧!“ “嘿……” “我也真够不要脸的!” “这么夸奖自己。” “但是端掉鬼子的“炮兵观察所”对我们后续的战斗,意义很大。” “鬼子的所有“观测气球”收集到的金陵外围,各大阵地的布防情况,金陵城,城内的线路交通,都汇聚在“炮兵观察所”!” “端掉鬼子的“炮兵观察所”等于废掉了鬼子炮兵的一只眼睛。” “金陵城的外围阵地,压力能削减至少一半。” “这样做,也能为我们之后的“竖壁清野”,拖延时间。” “简而言之,只要对鬼子不利的事情,就是对我们有利。” “金陵城内,大体的计划,我都已经安排完毕。” “我不知道这副身体,能支撑多久,能不能撑到最终决战。” “所以必须趁着还能行动的时候,多做一点事。” “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后悔,不至于……来不及!” 宋博渊怔怔的看着林彦。 他低下头,少见的陷入沉默。 可就在这时,会议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 扛着步枪的胡连庆,不知怎地,走了出来。 他走出来后,又很快把会议室的大门给关上。 随后,他才转过头,看着两个人,本就黝黑的脸庞,此时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多大点儿事啊!” “陆言同志,我跟你去北部前线!” “你身体不行!” “我身体好啊!” “大不了我背着你,把北部前线的炮兵指挥所给端了!” 林彦整个人一怔。 “你都听到了。” 胡连庆挠了挠后脑勺。 “不好意思!” “会议室里,太无聊了。” “那群军官的嘴脸,我看着都想吐。” “所以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墙根。” 宋博渊挑了一下眉。 他又扭头看向林彦,忽然狠狠一拍胡连庆的肩膀。 “老胡!” “那陆言同志就交给你了!” 林彦一愣。他眨巴了两下眼睛。 “什么交给他……” “我没打算带老胡走啊!” “北部前线,也有咱的同志。” “也有老兵。” “论坛里都说了。” “北部前线的军队里,咱的同志人数最多。” “你们不用担心,没人接应我!” 可宋博渊摇了摇头。 “不行!” “兵和兵也不一样;普通同志和咱侦察连退伍的,更不一样。” 胡连庆也摇了摇头。 “他们才端了几天枪。” “拿着个冲锋枪,嗷嗷叫着,直挺挺的就往敌人的阵线上冲。” “结果全死了个屁的!” “轮打仗,你还是得跟着侦察连退伍的老兵。” 林彦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胡连庆粗糙的大手,已经捂住林彦的口鼻。 刺鼻的硝烟味儿,钻进林彦的鼻孔里。 “少说两句!” “你再多说一会儿。” “屋里的那些老兵,听到了咱的计划,都得跟过来。” “到时候可没有再愿意守着那些满肚子只有男盗女娼的军官。” “谁都想去打鬼子,谁都不想和这些肥头大耳的军爷,待在一起。” 林彦一时语塞。 他抬起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胡连庆的手掌给掰开。 “行!” “老胡跟我走。” “其他的老兵同志,听从老宋指挥。” “咱们到时候……” 林彦的声音一顿,他深深的看了宋博渊一眼。 “咱们到时候,金陵决战时再见。” 宋博渊咧嘴笑了笑。向着林彦伸出一只手掌。 “用不着那么远。” “等处理完城里的物资,我就带着老兵们,去找你俩。” “咱们到时再见!” 林彦扶着墙壁,重新站起来。 随后才握住宋博渊的手掌。 “到时再见!” 林彦和胡连庆,不再犹豫! 胡连庆搀扶着林彦,就往外走…… 等走出防空洞的时候,林彦看了一眼怀表。 已经九点五十分。 扑面而来的寒风夹杂着硝烟味,呛得林彦咳嗽起来。他抬头望向夜空,只见几架敌机呼啸着掠过金陵城上空,机翼下的膏药旗在火光中狰狞可怖。 远处紫金山主峰方向腾起冲天火光,将半边夜空染成血色。爆炸声像闷雷般滚过大地,震得脚下的碎石簌簌颤动。 “操他娘的......” 胡连庆啐了一口,唾沫星子被风吹散! “这帮畜生把已经开始轰炸紫金山了。” “看来是金陵的守军,已经放弃了栖霞山阵地,退守到了紫金山附近。” “不知道紫金山阵地能不能顶住!” 林彦眯起眼睛。火光映照下,能看见紫金山的山脉在烈焰中扭曲,各种奇形怪石,被热浪掀起,在空中划出凄凉的弧线。 一阵狂风卷着灰烬扑来,林彦下意识抬手遮挡。 胡连庆却突然抓住他的胳膊! “小心!” 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炸开,气浪掀起的泥土劈头盖脸砸来。 林彦被扑倒在地,鼻腔里灌满焦土和血腥的混合气味。耳鸣声中,他听见胡连庆的咒骂! “狗日的炮兵观察所......准头这么好......” “他们知道总指挥所在这里?” 趴在地上的林彦,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不可能!” “如果知道指挥所在富贵山这里的话!” “火力覆盖,比现在肯定要猛得多!” 好一会儿之后,轰炸的余波才渐渐过去。 林彦摇摇晃晃站起来。军装下摆沾满了泥浆和血渍,沉甸甸地黏在他的小腿上。 可他刚站起身。 紫金山主峰方向又腾起新的火柱,隐约能听见古木燃烧的噼啪声。夜风更急了,裹挟着火星子扑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刀片。 胡连庆突然仰起头。火光将他黝黑的脸庞照得忽明忽暗,他脸上,那道新添的,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伤疤显得格外狰狞。 “老陆。” 他盯着被浓烟遮蔽的星空! “咱们这次......真能赢吗?” 林彦望向北方。紫金山方向的炮火连成一片,将地平线烧得通红。更远处,楚江像条黑色的巨蟒,静静蛰伏在硝烟深处。 他想起安全区里那个啃硬馍的女娃,想起玉墨和自己分别前最后的微笑,想起赵登先血肉模糊却仍死死堵住电机房大门的背影。 “能。” 这个字吐出来时,一发炮弹正划过天际,在远处炸出绚烂的火光。 林彦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长得仿佛要够到那座燃烧的紫金山。 “必须能。”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打赢这一仗!” “炮弹打不下春苗般的生机;应声站起来,反抗命运的战士,高塔般竖立在我们的土地。什么力也瞬灭不了火炭般的眼睛,什么声也遮蔽不住愤怒的吼声,烟火里孕育着复兴的幼芽,生存要从死里来争取,鲜血培养起自由之花,我们要在暗夜竖立火炬。 ” 第69章 莫惊!基本操作;山在人在,大不了全团殉国! 凌晨四点,紫金山阵地笼罩在一片铁青色的天光里。 山脊线上的战壕像被犁过的伤口,翻出新鲜的黄土。 硝烟低垂,混着晨雾在阵地上方形成一层灰蒙蒙的帷幕。 炮弹坑里积着暗红色的水,水面漂浮着半顶被炸烂的钢盔。 一截焦黑的树干斜插在战壕边缘,树杈上挂着条残破的绑腿,在寒风里轻轻摇晃。 突然,一阵急促的哨声刺破寂静。 “防炮……” 嘶哑的吼叫从战壕深处传来,随即被爆炸声吞没。大地剧烈震颤,泥土混着碎石雨点般砸下。一个年轻,模样清秀的战士,蜷缩在防炮洞里,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却仍能听见炮弹破空的尖啸。 轰! 近处的爆炸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热浪裹着血腥味灌进鼻孔,喉管火辣辣地疼。他睁开眼,看见班长的嘴唇在动,却听不见声音——耳朵里只有尖锐的耳鸣。 炮弹的落点越来越近。泥土簌簌落下,防炮洞的顶棚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年轻的士兵,突然摸到一团黏腻的东西,借着炮火的闪光,他看清那是半截手指,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 又一发炮弹落下时,整个防炮洞塌了半边。 那个年轻的士兵,被气浪掀翻,后背重重撞在战壕壁上。 他咳出一口血沫,恍惚间看见班长拖着断腿在爬,肠子从破裂的腹部流出来,在泥地上拖出暗红的痕迹。 “观察哨……” 班长的手指深深抠进泥土! “那帮鬼子知道我们的阵地布防!必须端掉他们的观察哨……” 一发炮弹直接命中战壕。 灼热的弹片削飞了班长的半个脑袋,脑浆溅在那个年轻的士兵脸上,还带着体温。 他呆呆地抹了把脸,突然发现手里攥着个东西——是班长总别在领口的钢笔,笔帽上有班长昨天晚上,用小刀刻下来的,“守卫家乡,誓与金陵共存亡!” 班长就是江南行省金陵人。 他想要保护他的祖国,保卫他的家乡……可现在他死了。 那个年轻的士兵睚眦欲裂。 他想还击,却连阵地都不敢钻出去。 他呜咽着发出嘶吼! “他娘的!” “狗策划!!!” “为什么,你让我来到这个世界,却又让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怎么什么都做不了!” “狗策划,我草你祖宗!” 炮击停止了。阵地上诡异的寂静,只有燃烧的树干偶尔发出"噼啪"声。 那个年轻踉跄着爬出战壕,看见朝阳从紫金山后升起,将满目疮痍的阵地染成血色。远处,鬼子的膏药旗在晨风中招展,像一片蠕动的蛆虫。 ...... 距离紫金山前线阵地不到二里地的一个小山坳里,胡连庆扒开枯黄的蒿草,钢盔上缠着的布条沾满露水。 他手里拿着个望远镜,望远镜窥探的方向,是炮火连天的前线阵地! 他通过望远镜,能够看见电台的天线和沙袋垒成的工事。 胡连庆此时的呼出的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他娘的……” “不能再往前了。” “前面是守军阵地!” “得联系咱们的同志接应咱们,咱们很有可能被当做叛军击毙!” “鬼子的弹药真他娘的够充足的,足足轰了一页!” “紫金山都他娘的黑秃顶子山了。” 胡连庆的身后。 林彦的嘴唇干裂出血。 他舔了舔嘴角,尝到硝烟和铁锈的味道。 肩膀的伤口又开始渗血,绷带早已被汗水浸透,结了一层冰碴。 “已经在论坛上通知咱的同志了。” “六点钟左右,他会带着一个战斗班,过来接应我们!我们可以暂时编入这个战斗班!” 胡连庆点了点头。随后把手里的望远镜递过来! “两点钟方向。” “你看一下!” 林彦接过望远镜。 通过望远镜,他看见,金陵守军阵地的另一个方向,几个穿土黄色军装的鬼子正在调试设备。其中一人举着望远镜向紫金山阵地的方向观察,不时对旁边的记录员说着什么。阳光照在望远镜的镜片上,反射出刺目的光斑。 林彦的指甲掐进掌心, “炮兵观测员。” “压的这么近?” “不怕狙击手?” 胡连庆缓缓拉动枪栓,金属摩擦声轻得像叹息。他咧嘴笑了。他脸上的伤疤扭曲起来,像条盘踞的蜈蚣。晨风吹过山坳,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千万个亡魂在低语。 “金陵守卫军的阵地,被炮弹犁过一遍了。” “就算是有狙击手,也不敢露头了。” “鬼子的气球观测员,把阵地的情况,给探测了个清清楚楚。” “但是……阵地,没有狙击手没关系。” “咱这里,有狙击手。” 胡连庆缓缓调整呼吸,叼起一根狗尾巴草,用来测算风速和风向,他的脸颊则贴在冰冷的枪托上。 他的右眼微微眯起,透过九八K的机械瞄具,清晰地看见那个举着望远镜的鬼子炮兵观测员——那是一张年轻清秀的脸,可却露出狰狞的笑容。 “风向东北,风速5米每秒……” 胡连庆的食指轻轻搭在扳机上,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 林彦屏住呼吸。他看到胡连庆的食指关节微微泛白,那是肌肉绷紧到极致的征兆。 砰! 枪声在山坳里炸响,惊飞几只栖息的乌鸦。子弹穿过晨雾,精准地钻进那个炮兵观测员的眉心。 那张年轻的脸,原本狰狞的表情凝固了,望远镜从手中滑落,整个人像截木头般向后栽倒。 旁边的记录员还没反应过来,胡连庆已经利落地拉动枪栓,黄铜弹壳"叮"的一声弹出。 他手腕一抖,枪口微调,又是一枪。 第二个鬼子的胸口炸开血花,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测绘仪。 鲜血喷在沙袋上,像泼墨画般绽开。 林彦在一旁呼吸急促。忍不住惊呼。 “漂亮!” 他看见胡连庆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那笑容让他想起在纪录片里,才看过的猎户剥狼皮时的神情。 胡连庆则摆了摆手。 “基本操作!”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山峰上,响起一声尖锐的哨声。 紧接着,炮弹破空的尖啸声由远及近…… “卧倒!” 林彦刚把胡连庆扑倒,第一发炮弹就在二十米外炸开。 气浪掀起泥土和碎石,像暴雨般砸在两人背上。胡连庆的钢盔被弹片刮出刺耳的声响,震得他耳膜生疼。 胡连庆吐掉嘴里的泥土! “他娘的!” “被发现了!” “这么快!这帮该死的小鬼子……” 第二发炮弹接踵而至,这次落点更近。 灼热的气浪烤焦了林彦的鬓角,他闻到自己头发烧焦的味道。一块弹片擦着他的小腿飞过,火辣辣的疼。 胡连庆突然拽起林彦就往反斜面跑。他们刚滚进一个弹坑,原先藏身的山坳就被炮火覆盖。整片山坡在爆炸中颤抖,燃烧的枯草像火蝴蝶般漫天飞舞。 胡连庆喘着粗气检查枪械! “狗日的反应真快……” “不过我刚刚跑的时候,看见了远处山峰上有一个高台,看起来像是炮兵观察所。” 林彦一愣。 “炮兵观察所,不是在栖霞寺?” 胡连庆嘿嘿一笑。 “随炮兵阵地转移了呗!” “金陵城外的第一线阵地被突破,金陵守军,向后转移,炮兵队列,向前推进,炮兵指挥所,自然跟着转移!” “金陵城外的鬼子陆军精锐,最主要的就是炮兵。” “我们连长之前给我们上军事历史课的时候说过……他说一万年不变的小鬼子,就知道步兵冲,炮兵轰,步兵冲完炮兵轰,炮兵轰完步兵冲,我们窜上来打吧,步兵撤,炮兵轰;我们不理他吧,炮兵轰完步兵冲——你说一辈子就这么个,死板不带变的打法,也能把你大夏吃一大半,你说气不气人!” “想歼灭他们的炮兵不现实,但是打掉炮兵观察所,还是有希望的。” 胡连庆此时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瞄准镜已经被震碎。 他干脆利落地拆下镜座,露出狠厉的笑容! “正好,老子更习惯机瞄。” 林彦抹了把脸上的血,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哨声。 晨雾中,十几个土黄色身影正呈散兵线向山坡推进——鬼子派出了搜索队。 胡连庆把最后一个弹夹拍进枪膛,转头对林彦咧嘴一笑! “刚刚的狙击掉那两个鬼子,看来把鬼子惹急了。” “看来得提前活动筋骨了。” 阳光照在胡连庆满是硝烟的脸上,那道伤疤像活过来的蜈蚣般扭动。 他率先开出一枪。 林彦几乎没看见胡连庆瞄准……竟然是盲狙! 但不远处的一个鬼子,胸口爆出血花,直接倒在了地上。 随后不等林彦反应过来。 胡连庆猛地将林彦按在弹坑底部,子弹“嗖嗖”地从头顶掠过,打得碎石飞溅。 他眯起眼睛,透过硝烟数着鬼子的数量——还剩下十二个,呈扇形包抄过来。 “手雷!” 胡连庆低吼一声! 林彦立刻会意。 他咬牙拔出两枚手雷,咬开保险栓的瞬间,胡连庆已经架好步枪。 “扔!” 林彦猛地身体前倾向上,一枚手雷高高抛向鬼子侧翼,另一枚贴着地面滚向正面——他手雷扔得真的不错,可以左右开弓!手雷扔出之后,林彦瞬间往后一倒!重新躲在炮坑里。 而几乎同时,胡连庆的枪响了。最前面的鬼子钢盔上炸开血花,仰面栽倒。 轰!轰! 爆炸的冲击波掀起漫天尘土。 胡连庆的第二枪穿过烟幕,精准命中一个正要投掷手雷的鬼子。 那家伙像触电般抽搐着倒下,手雷在怀里炸开,血肉糊了旁边同伴满脸。 “走!” 胡连庆拽起林彦就往山脊线跑。 林彦的伤腿拖在地上,在碎石间划出暗红的痕迹。子弹追着他们的脚步,在岩石上凿出一串火星。 突然,一发子弹擦着林彦的耳廓飞过,热浪烫得他眼前发黑。 胡连庆猛地将他扑倒,两人滚进一道石缝。 狭窄的空间里,林彦能听见胡连庆剧烈的心跳,混合着自己粗重的喘息。 胡连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往枪膛里压最后五发子弹。 “还剩七个。” 石缝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皮靴碾碎枯枝的声响清晰可闻。 林彦摸向腰间——只剩一枚手雷了。 他看向胡连庆,发现这个老兵正盯着石缝上方垂下的藤蔓,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胡连庆突然扯下绑腿,飞快地系成绳套。 “玩个花样?” 林彦立刻明白过来,忍着腿痛撑起身子,将手雷小心地卡在石缝顶端。 鬼子们的交谈声近在咫尺。一个粗哑的声音用生硬的大夏语喊着! “出来!优待俘虏!” 胡连庆咧嘴一笑,猛地拉动绳套。手雷"咔嗒"一声滚落,正好掉进鬼子散兵线中间。爆炸的气浪将碎石和残肢掀上天空,惨叫声撕破晨雾。 胡连胜在巨石缝隙里,咽了一口唾沫。 “还剩几个?” “四个!” “还是五个?” 胡连庆刚探出头,一串子弹就打在石缝边缘。 他缩回来时,钢盔上多了道焦黑的擦痕。 林彦突然按住他的肩膀! “老胡,冷静!” “别拼命,我们有接应!” “现在还不到殉国的时候。” “你仔细听外面……” 胡连庆竖起耳朵……东面的山坡上传来密集的枪声,不同于鬼子的三八大盖,是汉阳造特有的沉闷声响。 他看见灰黑色的身影从晨雾中冲出,刺刀在朝阳下闪着寒光。 “是咱们的同志?!” 林彦从石缝中探出半个脑袋,晨雾中那些灰黑色的身影已经冲到了近前。 枪声如同爆豆般炸响,每一发子弹都像是长了眼睛,精准地撂倒一个鬼子。 砰! 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瘦高个半跪在一个弹坑旁,手中的中正式步枪喷出火舌。 七十米外,一个正要掷出手雷的鬼子钢盔猛地后仰,眉心绽开血花。 哒哒哒! 机枪手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他架着捷克式轻机枪,一个短点射就把两个想要迂回的鬼子扫成了筛子。弹壳雨点般落在焦土上,冒着青烟。 最后一个鬼子军官拔出军刀刚要冲锋,就被三发子弹同时命中胸口。他踉跄着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炸开的三个血洞,缓缓跪倒在地。 胡连庆吹了声口哨! “好枪法!” 晨雾渐渐散去,那些穿着灰黑色军装的士兵们警惕地围拢过来。 领头的汉子左侧脸上有道刀疤,他利落地检查完最后一个鬼子的尸体,这才转身看向石缝。 “出来吧!两位同志,安全了。” 胡连庆拉着林彦钻出石缝。 林彦这才看清,过来支援的,是一支十二人组成的的战斗班,这些士兵个个眼神锐利,虽然穿着破旧的民国军装,但没有兵匪气质。倒是像极了他在见过的子弟兵。 领头的刀疤脸率先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第八十七师,二团三营二连一班,班长,龚喜……原东部大区第七十二军特种作战旅上士,陈阳松!” 那名壮汉,拍了拍手里的捷克式 “第八十七师,二团一营三连,士兵,王大虎;原北部大区第九军,合成旅重机枪手,李文斌!” 戴眼镜的瘦高个推了推镜片! “第八十七师,补充团,侦察兵张言,原西部大区第二十一军,狙击手培训基地教员。” …… 胡连庆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好家伙!这么多老兵!” “开发商怎么找到的这些老兵?” 林彦不自觉的咳嗽了几声。 “应该是开发商的定向推广!” 胡连庆狐疑的瞥了林彦一眼。 林彦,连忙按住胡连庆的肩膀。 “我是最老的玩家,和开发商认识,那是个腰细腿长的漂亮女人……” “但这都不重要。” “我们目前最重要的,是救金陵。” 胡连庆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后他抬头看向眼前的这些老兵,眼神亮晶晶的。 “这么多人,怎么凑在一起的?” 带头的刀疤脸,陈阳松,从腰间拿出一个水壶,扔给林彦。 “在论坛上互相联系,之后确定一个位置,顶点集合!” “前线打得太乱了。” “各大部队的指挥,都没什么章法。” “老部队,都是从淞沪战场上退下来的,心气儿和士气,早都被打散了。” “补充的兵源,很多都没拿过强。” “再加上一些不是本地人的,咱的老乡添乱……前线战场打得一塌糊涂。咱的那些“老乡”的确很有勇气,悍不畏死,但是毫无章法!” “一边哭一边直挺挺的往敌人的阵地上冲,结果没等冲到阵地上,全歇了菜的!” “爱国热情是好的……但不会打仗也是真的。” “当然,他们的牺牲也不是毫无意义。” “原本在淞沪战场上被打散了心气儿的老部队,战意都被重新激发了。” “我们团那个本来贪生怕死,一心想调回金陵城,再想办法坐船逃跑的团长,今天亲口跟我们说,大家务必齐心协力守住紫金山,紫金山后,就是金陵城……一马平川,决不能让鬼子跨过这座山!” “我死了,营长接替我指挥,营长死了,连长接替我指挥,连长牺牲了,排长接替,排长死了,班长接替,班长死了,老兵接替。到时候不用请示报告,自动接替就行。咱们团,死守紫金山,大不了全团殉国。” 第70章 男儿何处不为家,死在哪里都一样;此山是我们的埋骨地 此时,忽然有山风呼啸着掠过焦土,卷起细碎的灰烬。 陈阳松的刀疤在晨光中泛着青白,他突然抬头看向林彦,喉结上下滚动! “陆言同志......” 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 “我们能守住紫金山吗?” “或者说,守住紫金山有意义吗?” 枯草在风中簌簌作响,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 林彦的视线越过燃烧的山脊,望向金陵城方向。晨雾中的城郭像幅水墨画,青灰色的城墙蜿蜒如龙。 “要守。” 林彦的声音斩钉截铁。他弯腰捡起半截焦黑的树枝,在泥地上划出简易地图! “紫金山是金陵最后的天然屏障。从这里到太平门一马平川,若是丢了山头……” 树枝狠狠戳在代表城墙的线条上! “鬼子的重炮可以直接轰击城内。我们的竖壁清野需要时间,老百姓转移更需要时间。” “我们决不能让鬼子这么轻易杀进金陵城。” “在我那三十六次的轮回里,我亲眼看见过……我看见过,一个母亲哀求那些恶魔,把她的孩子还给她,她把头皮都给磕破了,下巴滴着血,鬼子兵,终于把她的孩子给了她,还给予了她一滩烂肉——被砍掉了头剥了皮的婴尸!” “三十万人不是一个数字!” “是一个拼命挣钱养家的汉子,是一个煲好汤等着儿子回家的母亲,是一个跟小伙伴吵架赌气的孩童,是一个情书握在手里没有递出的少年,这样活生生的人……足足有三十万!” “他们是我的同胞,也是你的!” 陈阳松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抚过地图上的等高线。这 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个老农在丈量土地。突然,一发炮弹落在远处,震得地面上的小石子簌簌跳动。 “明白了。” 他抓起一把焦土,任由沙砾从指缝间流下! “就像淞沪的罗店。” “既然这样,我们就有决断了。” “城内的死战,我们暂时就先不参与了。” “我们要和我们团这个时代的其他老兵,死守紫金山。” “男儿何处不为家,死在哪里都一样!紫金山,就是我们的埋骨地!” 随后,陈阳松吐出一口浊气。 “那你们呢?” “你们来前线的作战目标是什么?” “陆言同志只在论坛里发布了要来紫金山阵地的帖子,没说你们的作战目标!” 而就在这时,不等林彦开口。 胡连庆忽然抬头,他臂膀处有一块子弹的擦伤,像块暗红的补丁贴在臂膀上! “我们的计划是端掉鬼子炮兵观察所!” 他指向东北方若隐若现的山峰! “就在那处制高点。” “这帮鬼子的炮兵观察所,之前是在栖霞山!” “现在随着他们的炮兵,已经退到了紫金山。” “炮兵观察所里,最珍贵的就是那些观察员!” “一般五到六人为一组!” “他们的核心职责是充当炮兵的“眼睛”与“大脑”!核心任务是为炮兵提供实时战场情报和火力引导,通过带刻度网的瞄准镜精确测量目标方位角和距离,结合军用地图等高线确定坐标。一般使用“米尔计算法”快速换算角度,误差需控制在五米以内。” “并且还会随时进行火力引导与修正!” “这些炮兵观察员,是鬼子兵里,训练体系中耗时最长、门槛最高的兵种!” “他们需要会操控精密仪器——精通炮队镜、BC瞄准镜、测距仪,掌握跳眼法测距;” “拥有复杂计算能力——熟练运用弹道计算、米尔制换算、地图坐标标定等数学技能,要求几分钟甚至几秒内完成!” “掌握通讯密语——使用简练“行话”传递指令,避免信息误解!” “这些兵员,需要在专门的炮术学校,接受至少一年以上的系统训练。而且淘汰率极高!” “整个鬼子的炮兵联队,加起来,也没几个炮兵观察员!” “要是能把炮兵联队的所有炮兵观察员,全给端了……” “鬼子的炮兵联队就成了残废!” 戴眼镜的瘦高个突然推了推镜片。阳光在镜片上折射出冷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这么重要的炮兵指挥所!” “周围一定有布防!” “至少一个中队的警卫!” 机枪手李文斌“咔嗒”一声拉开枪栓,黄铜子弹在弹匣里泛着冷光! “我去当诱饵!” 他拍了拍捷克式轻机枪! “这玩意儿动静够大。” “还没机会当过烈士!” “在这个世界成了烈士,我班长都得佩服我。” 一旁的陈阳松没有说话,右手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手榴弹。 林彦看着这一幕,觉得这个老兵的眼神让他想在《动物世界》里看见过的狼群首领——凶狠却透着股决绝。 林彦吐出一口浊气。 “不。” 林彦突然抓起地上的钢盔扣在头上! “我来当诱饵。” 胡连庆猛地拽住他的胳膊! “你他妈疯了?腿都瘸了!” 林彦咧嘴笑了,白牙上沾着血丝! “正因为瘸了。” 他指了指自己血迹斑斑的裤腿! “记得幕府山,我是怎么混入敌营的吗?” “给我一件鬼子的军服,我骗得他们,鬼子不认识鬼子他妈,鬼子他妈不认识他!” “我潜伏,你们替我打掩护!” 胡连庆的面色难看。 “还是太冒险了。” “我答应了老宋,要确保你的安全。” 林彦的眼中,闪烁幽芒。 “非常时期,没那么多讲究。” “还是说,你们也会讲邪倭台语?并且还能伪装邪倭台各地的口音!” 胡连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我就会一句……呀美蝶!” 林彦眼角抽搐了几下。 “好了,老胡,不要再说了!” “闭上你的大嘴巴!” “接下来就需要各位配合我了。” “无须为我的安危担心,我若是以身殉国,也算是死得其所!” “诸位之后,只需记得,继续奋勇杀敌!” 晨雾彻底散去了。紫金山的轮廓在朝阳下清晰可辨,焦黑的树干像无数指向天空的手指。更远处,金陵城的轮廓渐渐苏醒,炊烟从安全区方向袅袅升起。 林彦向着眼前的老兵们抱拳一拜。 “还是那句话,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改写历史,守住金陵!能拯救这三十万同胞的,只有我们自己!” 第71章 大刀向鬼子的头上砍去;让鬼子见识一下什么是演技 山风呼啸着掠过枯黄的草丛,十几道影子,匍匐在山坳边缘的的枯黄草丛里。 风卷着硝烟从头顶掠过,将枯草压得簌簌低伏。 林彦的土黄色军装沾着泥浆,领口残留着原主人干涸的血渍——这身军装,是胡连庆从他击毙的鬼子的身上扒下来的,他特意挑了一件符合林彦身形的军装。 林彦此时努力的抬起头,手里举着的望远镜的镜片反射着阴冷的天光。他缓缓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钢盔下的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身旁的胡连庆正用刺刀刮掉钢盔上的反光漆,动作轻得像在削苹果皮。 “陈阳松,老陈,多亏你能找到这地方!” 林彦另一侧的陈阳松呼出一口浊气。 “侦察兵的基本操作……” 距离他们三百米外的荒野上,扎着二十余顶土黄色帐篷,呈梅花状拱卫中央的无线电天线。晾衣绳上飘荡着绑腿布和印着"武运长久"的白底膏药旗! 中央的空地上架着三口行军锅。热气腾腾的锅中翻滚着米粥,几个鬼子伙夫正往里面撒着干菜和罐头肉。浓烈的味噌汤气味随风飘来,混合着刺鼻的煤油味。 不远处,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兵靠在歪脖树下磨刺刀,脚边堆着拆开的"赤玉"红酒木箱——里面整齐码着被染血的人耳朵! 陈阳松在林彦的右侧吐出一口浊气。他的手里也举着一个望远镜,观测着前方鬼子阵地的情况。 “是咱同胞的耳朵,咱大夏人的耳朵……这帮鬼子杀害了咱的老百姓或者咱大夏的军人后,会残忍地割下他们的耳朵,用铁丝串起,回去按数记功领赏。” “那一箱子里,都是耳朵……都是被杀害的咱的同胞!” 林彦不自觉的握紧了手里的望远镜,没有说话。 营地西侧,三个鬼子兵围坐在弹药箱旁,正用刺刀撬开罐头。其中一个年轻士兵狼吞虎咽地吃着,嘴角沾着米粒;另一个老兵则慢条斯理地咀嚼,时不时抿一口军用水壶里的清酒。 最引人注目的是第三个士兵——他脖子上挂着个布袋,那布袋外还有刺绣,刺着“长命百岁”四个字……不知道是哪个当妈的女人,给自己的孩子绣的……可现在这个布袋被那个鬼子拿在手里,里面装着几颗明显是从大夏百姓那里抢来的鸡蛋。 胡连庆的呼吸喷在林彦耳畔! “他娘的......” “这帮畜生吃得倒好。” 林彦的视线转向营地东侧。那里竖着十几根木桩,每根木桩上都绑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大夏军人。 他们的军装早已破烂不堪,露出遍布伤痕的躯体。 有的低垂着头,生死不明;有的还在挣扎,手腕被麻绳磨得血肉模糊。 五个新兵模样的鬼子正在练习刺刀。 在教官的呵斥下,他们轮流冲向那些被绑着的大夏军人。 刺刀捅进腹部时,惨叫声撕心裂肺。 一个新兵手抖得厉害,第一刀只划破了俘虏的肩膀,立刻引来教官的耳光。 他哆嗦着再次突刺,这次刺穿了那人的肺部,鲜血从口鼻喷涌而出。 陈阳松叹了口气。 “第七个了!” 他的声音像淬了冰。 林彦看见他攥着望远镜的手指节发白,青筋暴起。 突然,一阵大风卷着沙尘掠过营地。 绑在中间木桩上的那个大夏军人抬起头——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左眼已经瞎了,结着黑红色的血痂。他咧开干裂的嘴唇,突然用嘶哑的嗓子唱起来: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歌声戛然而止。教官的军刀劈在他肩上,深可见骨。 鲜血喷溅在沙地上,像一朵怒放的红梅。 但那年轻人竟然还在笑,残缺的牙齿间溢出血沫。 风更急了,卷着枯叶和沙砾扑打在林彦脸上。 他眨了眨刺痛的眼睛,看见营地后方一座突兀的小山丘拔地而起,顶部被人工削平,形成约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平台。 林彦调整望远镜焦距,瞳孔骤然收缩! 他们的目标“炮兵观察所”就建在这处制高点上。 这是一座由沙袋、圆木和钢板拼凑而成的半地下工事,顶部覆盖着伪装网,网上插满枯枝和杂草,远看与山体融为一体。 但望远镜里,伪装网下露出“炮队镜”的金属支架,镜片在阳光下偶尔闪过冰冷的反光。 工事两侧各有一个机枪巢,“九二式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呈扇形覆盖着上山的小路。 沙袋缝隙间,林彦瞥见几个钢盔的轮廓——至少“四名哨兵”负责警戒。 观察所后方,一根“无线电天线”笔直刺向天空,天线底部连着粗黑的电缆,蜿蜒着钻进工事内部。 两个穿呢子军装的鬼子军官正站在天线旁抽烟,他们胸前挂着“双筒测距仪”,腰间皮套里插着信号旗。 望远镜继续移动…… 观察所正前方挖了“三道之字形战壕”,战壕里人影绰绰。 几个鬼子兵扛着弹药箱穿梭其间,钢盔在阳光下泛着油腻的光。 更触目惊心的是战壕边缘,竖着五根木桩,每根木桩上都绑着一具赤裸的尸体,皮肤呈紫黑色,显然是被活活冻死的战俘。 林彦的呼吸微微急促。 他又注意到了观察所的射击孔——那是三个碗口大小的方形开口,呈一百二十度角分布。 透过其中一个,隐约可见“炮队镜的目镜”在阴影中泛着幽绿的光。 另一个射击孔里,偶尔伸出“铅笔状的观测杆”,杆头的小镜子不断调整角度,显然是在测算远处阵地的坐标。 突然,观察所的木板门被推开。 一个戴圆框眼镜的鬼子军官弯腰钻出来,手里捧着“军用地图”。 他身后跟着两个士兵,一个提着“计算尺”,另一个端着“望远镜”。三人快步走到平台边缘,军官展开地图压在石头上,士兵立刻用石块压住四角。 风掀起地图一角,林彦瞥见上面密密麻麻的“等高线”和“红色标记”——他隐约推算,那应该是紫金山主峰至太平门一线的防御部署! 军官的铅笔在地图上快速勾画,时而抬头用望远镜观察远方。 林彦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七点钟方向,约两公里外的山脊线上,隐约可见“金陵守卫军阵地”的轮廓。 几个小黑点正在移动,可能是哨兵在换岗。 军官突然举起信号旗,朝山下营地用力挥动。 不到十秒,营地西北方向的“迫击炮阵地”传来金属碰撞声。 四个鬼子兵掀开炮衣,“九七式曲射步兵炮”的炮管缓缓抬起,调整角度时齿轮发出刺耳的“咔咔”声。 林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在影视剧里,看见过这套流程了——观察所测算坐标,无线电传递参数,炮兵阵地调整射界。 最多三分钟! 那些黑点所在的阵地就会遭到精准炮击。 望远镜里,戴眼镜的军官又摸出“怀表”看了一眼,对身旁士兵说了句什么。 那士兵立刻跑回工事,片刻后捧着“热气球般的白色物体”出来——是“测风气球”! 气球升空的瞬间,军官手中的铅笔再次落向地图…… 胡连庆的呼出的气体,再次喷在林彦耳畔! “得先做掉那个戴眼镜鬼子!” “那个王八蛋,就是条恶狗,专给炮兵指路的。” 他的刺刀尖在沙地上划出深深痕迹! “这个距离,我开枪可以毙掉他!” 林彦按住他的枪口。 “现在毙掉他,等于打草惊蛇,可就没办法干掉炮兵观察所了。” 风突然转向,裹着观察所方向的“血腥味”和“机油味”扑面而来。林彦眨了眨酸胀的眼睛,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的指甲已经抠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胡连庆转过头,看向林彦。 “现在是下午两点,再过三个小时左右,就会日落。” “等日落时分你再动手?” 林彦摇了摇头。 “等日落,炮兵观察所的观察员,也会开始休息!” “现在是他们最忙碌的时候。” “他们会在日落前,进行最后一番密集轰炸!” “我打算在他们开始最后一番密集轰炸开始前,端掉他们的炮兵指挥所。” “现在……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诸位,我要上了,帮我一把!” 林彦的视线与身旁一个瘦高男子交汇。 那名男子颧骨高耸,眼窝深陷,活像刀削出来的轮廓。 他叫张竞元,是队伍里另一个退伍侦察兵。 三个小时前,他们出发时,这家伙一边磨刺刀一边说,当年他们集团军比武,他负重四十公斤越野跑拿了第一。 林彦咧嘴一笑。 “老张。” 他用气声呼喊,拇指在喉结上轻轻一划。 张竞元点点头,立刻会意。枯枝般的手指已经摸上汉阳造的保险。 他匍匐后退时,作训服摩擦枯草的声响竟比蛇游过还轻。 而就在这时,胡连庆突然伸手按住林彦的肩膀,这个退伍老兵的手像块烙铁,烫得人一激灵。 “记着!” 胡连庆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别逞强!” “咱们和老宋约定好了的!” “要再见面的!” 林彦咧嘴嘿嘿一笑。 “放心吧!” “我一定惜命!” 胡连庆又往他手里塞了半截血糊糊的纱布——那是今早从鬼子尸体上扯下来的,还带着腥臭味。 林彦把那半截纱布,往自己本就受伤的小腿上一系。 随后匍匐着,跟在张竞元的后边。 他匍匐前进的速度不快,但勉强能跟上张竞元…… 胡连庆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两人,直到两人的影子,从他的视野里彻底消失,他才神色复杂的幽幽一叹。 “太拼了!” “比我们这些当兵的还拼!” “为点啥呢?” 陈阳松眺望了一眼远处的炮兵观察所。 “因为他太想成功了!” “他失败了整整三十六次!” “在这个世界轮回了三十六次。” “每一次都失败,这也就意味着……” “他每一次,都要经历,金陵沦陷,鬼子在他面前,惨无人道的屠杀他的同胞……那些同胞里,可能还有他的“挚爱亲朋”……可每一次他都无能为力。” “如果是我,我一定也想成功一次!” “哪怕就一次,我也想成功救下金陵!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万死不辞!” 北方呼呼的吹来,带来硝烟和血腥味…… 剩下的老兵们,同时沉默不语。 直到…… 大概十五分钟后! 鬼子营地的西南方向传来一声枪响。 一个穿着土黄色军装的士兵,从营地的西南方向忽然露头。 “助けて!助けてだ!(救命!救救我!)" 林彦瘸着腿从灌木丛里跌出来时,钢盔恰到好处地滚落在地。他右腿裤管被刻意撕开,露出的小腿处的伤口! 他的身后二十米处,灰布军装的张竞元半蹲在树桩后,汉阳造的准星稳稳咬住林彦背影。 砰! 子弹擦着林彦钢盔的系带飞过,在营地铁丝网上撞出火星。 不远处的山坳草丛里。 胡连庆在望远镜里看得真切,张竞元扣扳机时食指第二关节绷得发白——这是他们侦察兵特有的手法,专打十环偏右三厘米。 而与此同时。 营地瞭望塔上的哨兵猛地拉响警钟。有嘶喊声传出。 “敵軍がいるから警戒しろ(敌军,注意警戒!)” 五个鬼子挺着刺刀冲出来时,张竞元故意把枪栓拉得哗啦响。 领头的鬼子军曹刚要举枪,第二发子弹就掀飞了他的战斗帽。 林彦趁机扑倒在沙袋上,右手从血污的军装里摸出个皱巴巴的证件本——证件本也是从被击毙的鬼子身上搜出来的! 只是军官证上的照片,被鲜血殷红,已经看不清楚照片上具体的脸。 林彦趴在沙袋上,断断续续的,用邪倭台语呻吟。 “私は……歩兵……第十一師団第四十四連隊十一中隊、軍曹、藤本一郎、助けて……(我是……步兵……第十一师团第四十四联队十一中队,军曹,藤本一郎,救救我……)” 而就在这时,一个戴着战斗帽的军曹长踩着皮靴走来,靴底的铁钉在石子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这人左眼戴着黑色眼罩,露出的右眼布满血丝,下巴上的胡茬里还沾着早上吃的味噌汤渣。他腰间挂着的军刀鞘磨得发亮,刀柄缠绳上凝固着黑褐色的血迹。 眼罩军曹一把扯过林彦手中的军官证,拇指在染血的照片处用力蹭了蹭。 林彦的喉结剧烈滚动着,冷汗顺着太阳穴滑到下巴,在军服领口洇出深色痕迹。他的瞳孔时而紧缩时而扩散,活像被追到悬崖边的野兔。 而此时,那名军曹长的目光落在林彦的脸上。 “所属?” 军曹的嗓音像是砂纸摩擦铁皮。 林彦的嘴唇哆嗦得几乎咬不住字句! “步兵第十一師団第四十四連隊……(步兵第十一师团第四十四联队……) 他说到一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的身体,抖动的像战栗的兔子…… 当军曹狐疑的,捏着他下巴抬起脸时,林彦的眼神堪称精彩……劫后余生的狂喜混着未散的恐惧,眼白布满血丝却闪着水光,连带着面部肌肉都在不受控地抽搐。 这个在现代社会连话剧都没演过的青年,此刻每个毛孔都在诠释什么叫“死里逃生的溃兵”。 那名军曹呼出一口浊气。 “出身地はどこですか?(老家是哪儿的?)” 林彦此时喘着粗气。 “高……高知县人……” 他断断续续报着背了无数遍的,那份军官证上的档案! “明治三十九年生……昭和二年一月十日应征……” 他每吐出几个字节,就要喘口气,仿佛随时会昏厥。 “熊本陸軍教導学校で学んだ!(曾在熊本陆军教导学校学习!)” 而就在这时,军曹突然用刀鞘挑起他染血的裤管。 林彦本就受伤的小腿上的伤口立刻涌出鲜血!被弹片划伤的伤口,这是真的派上了用场。 当军曹的手指按上去时! 林彦的惨叫像被踩住尾巴的野狗,整个人蜷缩成虾米状。 三百米外的山坳里,胡连庆的望远镜镜片蒙上了汗雾。 他看着林彦抽搐的表演,喉头动了动! “演技真好,和鬼子一模一样!” 陈阳松回头瞥了胡连庆一眼。 “你骂得真脏!” 胡连庆依旧捏着手里的望远镜。 “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真该让现在的那些不会演戏的演员看看,什么他妈的才他妈的叫他妈的演技!” 第72章 火烧八百里连营;这一课叫不要侵略别人的国家 一阵裹着煤油味的风卷过营地,掀起了军曹的战斗帽帽檐。 这个军曹,独眼里的狐疑终于被风吹散了,他粗声朝帐篷区吼了句什么。 两个卫生兵拖着担架跑来时,钢盔带子都没系紧,在脖子上晃荡得像吊死鬼的绳套。 “心配するな、すぐ本部に送り返す!(别担心,很快送你回本部!)” 军曹拍了拍林彦的肩膀,皮革手套上的血腥味直往人鼻孔里钻。 他转身对追出去的士兵们比了个包抄的手势,那几个鬼子立刻呈扇形散开,三八式步枪上的刺刀在夕阳下泛着橘红色的光。 林彦被抬上担架时,故意让沾血的绷带垂落在地。 他半眯着眼睛,睫毛缝隙里漏进的视野像老式电影放映机的取景框! 左侧三十步外,五个油桶歪倒在炊事班帐篷后,桶身上“陆军燃料厂”的漆字已经斑驳。其中一个桶盖没拧紧,黑稠的汽油正顺着螺纹口往下滴,在沙地上蚀出一个个小坑。 担架转过医疗帐篷时,他看见三个弹药箱堆成的临时台阶。 最上面那箱的木板已经开裂,露出里面黄澄澄的步枪子弹。 再往深处,用防水帆布盖着的隆起物,分明是迫击炮弹的箱型包装。 抬担架的卫生兵突然吸了吸鼻子…… “うめぇ……(好香啊……)” 林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观察所下方的背风处,十几个饭盒摆在弹药箱上,里面是刚加热的牛肉罐头。 煤油炉的蓝色火苗舔着锅底,有个戴眼镜的辎重兵正往锅里倒清酒。 担架猛地一晃。 林彦的"伤腿"撞到支架,疼得他倒抽冷气。 这声痛呼却让卫生兵走得更快了,他们小跑着穿过机枪阵地时,林彦瞥见沙袋后堆着的二十多个“九七式”手榴弹箱。 有个弹药兵正在开箱,木箱撬开的瞬间,手榴弹的铸铁壳体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 可就在这时,观察所门口站岗的哨兵突然横起步枪。 “止まれ!(停一下!)” 林彦的心跳骤然加速——这里离油桶堆不到五十米! 如果能趁此引爆的话…… 他剧烈咳嗽起来,故意让喉间的血沫喷到哨兵靴子上。 卫生兵回头看了林彦一眼。 “伝染病かもしれん(可能是传染病)” 卫生兵的解释让哨兵立刻后退两步。 就在这瞬间,林彦看清了观察所侧面的景象……三根电缆从工事里延伸出来,接在发电机上。那台九八式野战发电机旁边,赫然放着两桶备用汽油! 担架被抬进医疗帐篷时,林彦的右手无意识地抽搐着……这是他在记方位。 油桶、弹药堆、发电机,这些坐标在他脑海里连成一张立体的爆破图。 当军医掀开他裤管时,他眯着眼睛,嘴角甚至露出了微笑! 伤口渗出的血正好滴在帐篷地面的缝隙里! 那里有一群蚂蚁,排着队,搬运糖粒……蚂蚁组成的黑线,直通帐篷角落的酒精储藏箱…… 酒精储藏箱的铁皮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 林彦盯着箱门缝隙里渗出的液体痕迹,喉结不自觉地滚动——那里面至少存放着五升纯度百分之九十五的医用酒精。 他的手指在担架边缘无意识地敲击,节奏像极了炸药点燃引信后的倒计时。 可就在这时,军医突然嘟囔着掀起他小腿上的临时绷带。 “ガーゼが足りない……(纱布不够了……)” 林彦小腿上,沾满泥土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他还没反应过来,蘸着碘酒的棉球就狠狠按了上来。 “唔!” 林彦咬住的惨叫变成闷哼,指甲在担架木板上刮出四道白痕。 军医的镊子探进伤口翻找弹片时,林彦的视野边缘都泛起了白光。 汗水浸透的衬衫黏在后背上,像另一层剥不下来的皮。 帐篷外突然传来欢呼声。 几个醉醺醺的鬼子正围着那锅加了清酒的牛肉罐头唱歌,走调的邪倭台民歌,混着肉香飘进来。 军医烦躁地摔了器械盘,酒精瓶在铁盘里叮当作响。 “麻薬がない……(没有麻醉药了……)” 军医用沾血的手套抹了把汗,突然掰开林彦的嘴塞进一条皮带! “噛め!(咬着!)” 下一秒,烧红的探针直接捅进伤口深处。 林彦的牙齿深深陷进皮带里,太阳穴上的血管暴起如蚯蚓。 当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在帐篷里弥漫开时,他恍惚听见自己自己在系统创造的世界里,看见的金陵沦陷后,三十万同胞的惨叫…… 等林彦略微清醒的时候,他的小腿,军医已经把绷带缠到了第三圈! 而就在这时,帐篷布帘,突然被掀开。 一张圆脸从阴影里探出来,那是一个最多十六岁的少年兵,钢盔大得几乎盖住眉毛……他捧着饭盒的手指还带着冻疮。却怯生生地把加热的牛肉罐头放在林彦手边,睫毛上结着霜花。 “あなたに食べさせて、負傷者は特に供述します!(给你吃,伤员特供!)” “ど…どこから?(你是哪里人啊?)” 少年兵问话时好奇的看着林彦的眼睛。 饭盒里飘出的热气在他鼻尖凝成水珠,顺着他胳膊上的“战地勤务”袖章滑下去。 林彦注意到他领口别着个手工缝制的御守,针脚歪歪扭扭绣着“武运长久”。 林彦此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罐头里的牛肉还泛着油光。 他娘的,眼前的这个少年,也是鬼子! 他接过饭盒时,少年兵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这个笑容让他胃部绞痛——太像了,像他还没有把这个世界创造出来之前,在系统模拟的金陵城里,亲眼看见过的,惨死在鬼子刺刀下的那个报童。 “高知县……” 林彦轻声回应! 少年兵的眼睛突然亮得像点燃的火柴! “僕も高知県出身です!室戸岬の朝日は本当にきれいで、毎年夏になると……(我也是高知县人!室户岬的朝阳特别美,每年夏天……)” 他的声音突然停住,困惑地看着林彦小腿绷带下又渗出来的血迹。 一旁的军医咒骂了一声,重新给林彦包扎! 少年则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指着上面模糊的风景! “これは僕の故郷の桂浜です。ここでカメの放流会があった時……(这是咱家乡的桂浜海滩。小时候参加海龟放生活动时照的……” 林彦盯着照片上波光粼粼的海面,脑海里却在精确计算! 酒精储藏箱距离七米左右,发电机汽油桶十五米,手榴弹堆放处二十二米……爆炸冲击波传播速度约三百米每秒…… 少年见他不说话,又指着自己领口的御守! “これは出征前、近所の神社で買ったお守りです。母が『必ず生きて帰れ』と言って。(这是出征前在神社买的护身符。母亲说“一定要活着回来”……) 帐篷外突然传来靴子踏地的声响。 少年慌忙把照片塞回胸口! “曹長が近づいています……実は明日の総攻撃で、太平門の方に……(军曹过来了……据说明天要总攻,军曹心情不太好……) 他说到一半突然住口,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塞到林彦手里,包装纸上印着”出征慰問“几个汉字。 “お兄さん、きっと大丈夫ですよ……(前辈,一定会好起来的……)” 林彦盯着巧克力包装纸上已经融化的边角,突然想起金陵城那家被烧毁的"徐福记"糖果铺——柜台下面也藏着半盒没来得及送人的喜糖。 少年纯真的眼神与他记忆中那个被刺刀挑起的报童重叠在一起,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但这些暂时都不重要。 他的脑海里,一个疯狂的计划,初具雏形……如果这个计划成功,他可以火烧八百里连营……当然,八百里连营是个夸张的形容,但炸掉鬼子的营地,没有问题…… 至于眼前的少年……踏上战场的没有无辜之人……他在上战场前,他的老师有十分重要的一课没有教给他,这节课叫,不要侵略别人的国家!侵略别人的国家,就要付出代价!!! 第73章 来吧来吧巨浪,来吧来吧风暴,枪已上膛,剑已出鞘 林彦此时躺在被放置在两个大皮箱上的担架上,眼底像是有火焰闪烁。 而就在这时。 帐篷的一角猛地被拉开。 林彦此前见过的那名鬼子军曹,踩着皮靴踏入了帐篷,帐篷里的油灯的火苗猛地一晃。 军曹的那只独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黄浊的光,像腐烂的鱼眼。 “手術はどうだった?(手术怎么样?)” 军曹的嗓音带着痰音。 少年兵立刻退到角落,后背紧贴着帐篷帆布。 林彦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偷偷揪扯御守的线头,细绳都已经快被扯断了。 军医把染血的手套扔进铁盘,发出“当啷”一声响。 “物资が足りない!次は病院を爆撃するな!(物资不够!下次别轰炸医院了!)” 他指着林彦腿上渗血的绷带! “麻酔なしでやったんだ!(连麻醉都没有!)” “そして早く発電機を直して、テントの中の明るさが足りないので、電灯が必要です!(还有快点把发电机弄好,帐篷里的亮度不够,我需要电灯!)” 军曹突然咧嘴笑了,泛黄的牙齿在煤油灯下闪出诡异的光。 他拍了拍军医的肩膀,皮手套上的血痂簌簌掉落。 “次は注意する(下次注意)。” 可就在下一秒,那名军曹的手掌重重按在林彦小腹上! 林彦的肌肉瞬间绷成铁板——他的衣服兜下,藏着一颗“九七式”手雷!这种卵形手雷采用铸铁壳体,表面有纵横交错的防滑纹,此刻那些凸起的纹路正隔着布料烙进他皮肤里。 军曹的手指像毒蛇般钻进衣襟,轻松勾出手雷的保险销环。 “危ない物はしまえ。(危险物品要收好)!” “こんなもの、手術室に持ち込まないほうがいい!(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带进手术室的好!)” 林彦盯着那枚黄铜销环在灯光下摇晃,后颈的汗珠滑进脊梁沟——他很庆幸,自己带着的不是木柄手榴弹,那种大夏军特有的“巩式”手榴弹,会直接暴露他的身份。 做戏要做全套,这句话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帐篷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酒精滴落的声音。 少年兵瞪圆的眼睛里倒映着军曹把玩手雷的动作,那枚杀伤半径八米的杀人兵器正在对方掌心翻滚,像颗熟透的柿子。 林彦咽了一口唾沫。 “私は……最後の玉砕用に……(这是……我是留着最后玉碎用的......)” 林彦开口时,突然有些哽咽,喉结滚动时扯动他肩膀处的旧伤! 他的眼里此时都含着泪花。 泪眼婆娑的样子,像极了帝国最忠诚的士兵。 “陛下のために!(为了皇帝陛下!)” 军曹的独眼眯成缝,突然爆发大笑。他随手把手雷抛给身后的卫兵,钢制壳体撞在对方钢盔上发出“铛”的脆响。 “良い兵士だ!(好士兵!)” 他转身时大衣的衣角扫过林彦鼻尖,带起一股混着硝烟与血液的恶臭! “聖戦を逃さないように、できるだけ早く元の部隊に送り返します。(我会尽快把你送回原部队,不让你错过任何一场圣战。)” 军曹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卫兵,走出帐篷。 帐篷布帘落下的瞬间,林彦的指甲已经抠进担架木板。 他盯着帆布上晃动的影子……军曹的皮靴印正逐渐远去。 这个该死的狡诈的畜生,他什么时候发现的自己兜里藏着的手雷。 他娘的! 而就在这时。 一旁的少年兵突然扑到担架前,嘴唇哆嗦着! “先輩……あれは……(前辈……那个……)” 他手指无意识地比划着爆炸的手势。 好像是担心林彦真的会为了这帮小鬼子的皇帝陛下自爆一样。 林彦冲着那个少年,挤出个惨白的笑容! “大丈夫。(没关系。)” 可他的目光却越过少年肩膀,锁定在酒精储藏箱的铜锁上。 想要打开酒精储藏箱,需要钥匙。 钥匙!!! 林彦眯缝起眼睛,他记得刚刚军医,为自己的伤口消毒时,曾打开过酒精储藏箱! 他扭过头,发现身旁铁盘上装着的沾血的纱布堆里露出一枚铁质的钥匙。 帐篷外传来发电机启动的轰鸣,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林彦在脑海中重新绘制爆破图……七米外的酒精箱,十五米处的油桶,二十二米外的弹药堆……现在少了手雷这个关键引爆点,需要制造一个新的引爆点。 林彦剧烈咳嗽起来,右手“不小心”打翻了饭盒,滚烫的牛肉汤泼洒在少年兵的裤子上。 少年兵惊叫一声! “あっ!” 随后他手忙脚乱地拍打被热汤浸湿的裤腿,下意识后退两步。 林彦立刻挣扎着撑起上半身,佯装要帮他擦拭,左手却借着身体的遮挡,猛地堆放着纱布的铁盘的方向一探…… 他的指尖刚刚够到钥匙环,但距离还差一点。 少年兵还在慌乱地低头整理裤子,军医则背对着他们,正在器械盘里翻找干净的纱布。 机会只有一瞬间。 林彦咬牙,绷紧腹肌,猛地向前一倾…… 啪! 他的指尖终于勾住了钥匙环,但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差点从担架上栽下来。 少年兵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他。 林彦半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すまない……(抱歉……)” 但他的左手却已经借着摔倒的姿势,顺势将钥匙从纱布里勾了出来。 钥匙滑进他的掌心,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心头一紧。 少年兵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担忧地看着他! “先輩、無理しないで……(前辈,别勉强自己……)” 林彦虚弱地笑了笑,右手却死死的握住那枚铁质钥匙。钥匙的尖端刺进他的皮肤,带来一丝细微的疼痛! 但他只觉得心安。 军医骂骂咧咧地走回来,手里捏着新的纱布! “動くな!(别乱动!)” 林彦笑呵呵的低头道歉,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少年兵御守缝隙里露出的黄纸——那是张折叠的千纸鹤,上面用稚嫩笔迹写着! “母上様へ,(致母亲大人)。” 发电机声突然变得规律,帐篷里的电灯亮起来。 刺眼的白光下,林彦死死盯着七米外的!酒精储藏箱——那是一座,半人高的铁皮柜,表面漆着“95%アルコール?引火危険(百分之九十五浓度酒精,引火危险)的鲜红警示。 箱门由两道横向铁箍固定,中央挂着一把黄铜挂锁,锁孔下方还垂着半截断掉的封签。 林彦的嘴角翘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这种野战医用酒精箱他太熟悉里面的构造了——他在利用“南柯一梦”,制作“金陵保卫战”时,曾经尝试过的角色之一,就包括被鬼子俘虏的劳工,他曾和几个老乡,背着这种铁皮柜,翻越山野,不敢把这柜子磕碰半点,但凡这柜子出现一点纰漏,迎接他们的就是鬼子的步枪里打出的子弹…… 他知道,那箱子内,分层码放着五百毫升的广口玻璃瓶,每瓶都用橡胶塞密封,瓶口缠着防漏棉纱。 最下层是备用散装酒精,装在五升容量的镀锌铁桶里,桶口连着可拆卸的铜制导流管。 他蜷缩手指,让钥匙尖端抵住掌纹——现在只需要一个机会,靠近酒精箱,打开它,把散装酒精泼向发电机滚烫的排气管。或者更妙的是,将酒精浸透那些堆在角落的纱布绷带,做成延时引火物…… 这样就可以引发爆炸!!! 林彦的舌尖舔过干燥的嘴唇,尝到血和一点牛肉汤的腥咸。 而就在这时。 帐篷外突然响起尖锐的哨声。 军医骂咧咧地掀开布帘,寒风裹着雪粒灌进来,吹得煤油灯剧烈摇晃。 林彦趁机将钥匙塞进绷带夹层,金属的寒意透过纱布渗入伤口,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少年兵正低头整理御守的绳结,那枚皱巴巴的布囊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林彦盯着御守上歪扭的“武运长久”刺绣,突然想起“赤红论坛”,那些大神网友,整理的资料里记载着的细节——鬼子士兵常在里面装干燥的护身稻谷。 最好的助燃剂,往往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林彦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弥漫着酒精与血腥的浊气。 他冲着少年兵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手指微微颤抖着指向对方胸前的御守。 “そのお守り……ちょっと見せてくれないか?(那个护身符……能给我看看吗?)” 少年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手忙脚乱地解着绳结,粗糙的手指在细绳上打滑了两次,电灯泡将他的影子投在帆布上,他像只慌张的雏鸟。 “母が三晩も徹夜で縫ってくれたんです!(这是妈妈熬了三个通宵缝的!)” 少年献宝似的递过御守时,林彦注意到他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黑火药渍。 布囊入手轻飘飘的,隐约能摸到里面颗粒状的物体——果然是干燥的稻谷。 林彦的拇指摩挲着歪扭的刺绣,抬头又看见少年亮晶晶的眼睛。 他的脸上少见的出现一丝复杂的情绪。 但这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就消失了。 林彦咬着牙,眼神渐渐冰冷。 他见过金陵城沦陷的场景。 大批的百姓被聚在一起,绑住了双手,跪在地上,拿着刀的鬼子,一个接一个的砍断他们的头颅,人头滚滚,铺满一地,那些被砍掉了头颅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有的头发花白,有的比眼前这个少年的年纪还要小! 他还看见过,有一个少女,哭喊着被那群恶魔,拖进房间,只是一刻钟的功夫,屋内就传出那名少女惨叫,没多久,少女的尸体,就被扔了出来,她衣不蔽体,瞪大了的双眼,死死地望着天空,腹部有两个剑穴,肠从伤口露出,血不停地流着。 他看见……被欺辱后的金陵女子,被这群恶魔,划破小腹,又将她们活活钉在墙上……恶魔们则抱着膀子,欣赏取乐…… 那一颗颗滚落的人头。 那一个个被玷污的女人。 那一个个被刺刀刺穿的老百姓…… 哪一个不是爹生娘养?哪一个没有妈妈,没有亲娘?可他们都死了,死在这群恶鬼的惨无人道的折磨之下! 这是国仇家恨,只能不共戴天! 而就在这时,少年兵突然凑近,带着冻疮的手指指向御守内侧! “ここに母の髪の毛が……(这里面还缝了妈妈的头发……)” 林彦的瞳孔微微收缩,指甲在御守上掐出四个月牙形的凹痕。 帐篷角落的另一个病患突然发出呻吟,帐篷里,刚刚被点亮的灯泡将那人抽搐的影子投在帆布上,像条垂死的鱼。 而就在这时。 忽然。 尖锐的哨声再次刺破空气,帐篷外,军曹的怒吼混着皮靴踹铁桶的声响传来! “全員集合、誰かが我々の陣地を攻撃している!(全体集合!有人在攻打我们的阵地!)” 少年兵慌张地跳起来,钢盔撞到担架杆子发出脆响。 他犹豫地看了眼林彦手中的御守,最终只是匆匆鞠了一躬! “先輩、暫く預かってください!(前辈请暂时保管!)” 帆布帘被掀开的瞬间,寒风卷着雪粒灌进来。 林彦看着少年奔向光亮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绑腿松了,布条在外面的山地上拖出蜿蜒的痕迹,像道未干的血迹。 军医也不知道被谁叫走了。 帐篷骤然安静下来,只剩帐篷另一角,那个伤患的呻吟。 林彦呼出一口浊气。 他知道,是胡连庆他们,在攻打鬼子阵地! 这是他们之前就约好的。 在林彦混进阵地一个小时后,他们开始佯攻鬼子的阵地,吸引阵地内,鬼子的注意力。帮林彦操作争取时间! 林彦吐出一口浊气来。 他一把扯开御守的缝合线,干燥的稻谷簌簌落在掌心。 他盯着这些饱满的谷粒,突然想起金陵沦陷后,粮仓被那群鬼子点燃后,那些在火中爆裂的麦子。 角落的病患又开始呻吟。 林彦攥紧稻谷的手背暴起青筋——这些来自那个小岛上的种子,马上就会在异国他乡上烧出最绚烂的火焰。 林彦此时的瞳孔里,也倒映出火焰,像是有烈火在熊熊燃烧。他不自觉的轻声哼唱。 “来吧来吧巨浪,来吧来吧风暴,我们早已准备好……来吧来吧巨浪,来吧来吧风暴,枪已上膛,剑已出鞘。” 第74章 艺术,就是爆炸;我大夏,绝不会亡! 林彦深吸一口气,猛地扯开腿上的绷带。 这绷带绑的太紧,会阻碍他之后的行动。 伤口撕裂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但酒精储藏箱“引火危险”的红字在视线里愈发清晰。 他踉跄着扑向铁皮柜,钢制担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铜锈簌簌落下。 当箱门吱呀开启时,浓烈的酒精味扑面而来,熏得他鼻腔发酸。 箱子内的构造和他知道的一样,上层摆放着五百毫升的装着高浓度酒精的玻璃瓶,下层摆放着散装的备用酒精。 “和预料的差不多!” 他左手撑住箱体保持平衡,右手快速的抓起两瓶五百毫升装酒精塞进裤腰,冰凉的玻璃贴着小腹,三层广口瓶碰撞着发出脆响! 随后他又伸手,拧开散装酒精桶的旋钮,铜制导流管在灯光下泛着寒光。 他把打开的散装酒精桶,提起来,走到担架旁,倒在,担架旁边的铁盘上承装的染血的纱布上,那些染血的纱布,浸入酒精的瞬间,暗红血渍在透明液体里舒展成珊瑚状。 接着,他又撕开少年兵的御守,干燥的稻谷,铺放在铁盘的旁边。 他伸出手,将浸透酒精的绷带搓成长条的引线,末端则搓成灯芯状塞进装着酒精的玻璃瓶里……高浓度的酒精太容易挥发,他不想自己引燃发电机的过程出现纰漏,这些纱布,汲取的酒精越多越好。 可就在这时,帐篷的布帘突然被掀动!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身影,走了进来。 “何をしている?!(你在干什么?!)” 是刚刚给林彦做手术的军医。 军医的白大褂上沾着新鲜血渍,瞳孔里倒映着林彦手中刚刚搓好的引线…… 林彦只是短暂的错愕了一瞬,下一秒,他直接扑了过去……他扑过去时,顺手抓住了铁盘旁边,那名军医刚刚给他做手术时,用的手术剪! 他右手拿着手术剪,左手则死死按住军医喉结…… 随后,他右手抓着的剪刀,毫不犹豫的,扎进军医的脖颈! 剪刀刺入颈动脉时碰到了软骨,林彦手腕翻转三十度才把军医的的脖颈捅穿。 温热的血喷涌而出,喷在林彦的脸上,溅射到不远处的铁盘上,甚至喷洒到远处的酒精箱上,画出扇面状图案。 军医瞪大了双眼,眼中都是不可思议。 “ぐぐえ……(呃……)” 军医手掌,拍在林彦的脸上,指甲在林彦脸上抓出四道血痕! 最后他的身体还是无力的栽倒了下去。 白大褂下摆扫倒了器械架。 林彦的身体顺着军医的身体往下压,膝盖死死压住对方胸腔! 直到听到底骨断裂的脆响。 林彦才拔出剪刀,沾血的剪刀当啷落地时,军医抽搐的手指还在无意识的抽动。 林彦喘了几口粗气,用军医的白大褂擦净手上的血渍! 角落的病患发出垂死的咯咯声,他没有犹豫,又躬身捡起地上的剪刀,蹒跚着走到那个病患的身边,剪刀噗呲一声,扎进对方的脖颈,鲜血再次喷涌。 之前还算干净的帐篷,此刻,到处都是鲜血…… 林彦半垂着眼帘,瞥了一眼那个彻底咽气的病患,他吐出一口浊气。 “不用谢我!” “顺手的事!” 他扭头走向铁盘处,引线还要再搓的长一点。 而就在这时,帐篷外骤然爆发的枪声像铁锤砸在钢板上——九二式重机枪特有的“咯哒咯哒“的声,撕破寒风,中间夹杂着三八式步枪清脆的“叭勾”声。 林彦的手指在酒精浸透的纱布间快速翻动,干燥的稻谷被搓碎成粉末撒在引线上。 与此同时,帐篷外的嘶吼声,也传进了帐篷内。 “敵は西側から来た!注意掩護!(敌军从西边来了!注意掩护!)” 皮靴碾过碎石的声音混着弹壳落地的脆响,有个沙哑的嗓子在吼! “弾薬箱を運べ!(搬弹药箱!)” 突然,手榴弹爆炸的闷响也传进帐篷,帐篷帆布被气浪掀得剧烈鼓荡,煤油灯罩"啪"地炸裂。 又有嘶喊声传进帐篷! “衛生兵!衛生兵はどこだ!(医务兵!医务兵在哪!)” 这声惨叫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汉阳造步枪特有的沉闷轰响…… 林彦的眉头微皱! 胡连庆他们,不会杀进敌营了吧! 他们才几个人! 但以胡连庆的性格,这种事情,他不是做不出来。 林彦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胡连庆他们的佯攻撑不了多久,他必须尽快引爆发电机。 他攥紧搓好的引线,把引线的一端用嘴咬住,另一只手则抓起半瓶酒精,猛地灌进嘴里,死死含住! 随后他单手划燃火柴。火焰“嗤”地窜起! 火苗窜起的瞬间,帐篷外响起钢盔滚落的叮当声。 某个鬼子正在声嘶力竭地喊! “狙撃手に注意!木の上に!(注意狙击手!在树上!)” 而帐篷内,引线瞬间烧成一条火蛇。 林彦抓着引线的另一端,和火焰燃烧的速度赛跑,他一个翻滚撞开帐篷后窗,落地时伤腿刮到帆布支架,他闻到了从自己腿上飘出来的血腥味! 但他来不及查看自己的伤势,而是直奔那台野战发电机——那台九八式野战发电机就在十步之外,排气管烧得通红,皮带轮疯狂转动,发出刺耳的嗡鸣。 他毫不犹豫地将燃烧的引线甩向发电机的燃油口,同时猛地喷出口中的酒精…… 同时他扭头扑向在被抬进帐篷前,就观察到的,就贴在帐篷后的排水沟里。 “轰!” 火焰瞬间爆燃,发电机剧烈震颤,燃油箱在高温下膨胀,随即炸开! 在他扑进排水沟的刹那! 橘红色火球腾起三米多高。 灼热气浪掀飞了整顶医疗帐篷,燃烧的帆布像巨型风筝飘向弹药堆。 营地内,几个辎重兵尖叫着扑倒,他们身后二十米处的油罐车被飞溅的火星点燃,油箱接连炸开的声响像过年放的麻雷子。 “小心爆発だ!(小心爆炸!)” 而与此同时,发电机炸开的碎片,此时也在不断飞溅,飞溅的带着火焰的碎片,击中了存放在阵地里的弹药箱,整个炮兵阵地突然安静了一秒……紧接着就是地动山摇的连锁爆炸。 林彦吐掉嘴里的泥,看见火焰,在营地里疯狂蔓延。 赤红的火焰,顺着电话线窜上无线电天线,噼啪作响的火星雨落在营地里,耸立的那面膏药上,那面旗转眼烧成灰色的蝴蝶…… 而营地里的爆炸还在继续……九七式手榴弹在火中蹦跳着炸开,迫击炮弹的尾翼带着火星飞向半空,像一场逆行的流星雨。 距离排水沟有一段距离的炮兵观察室内,戴眼镜的观测官,惊愕的从观察所探出头!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 他刚要出生呼喊。 一块弹片飞溅过来,扎进他的脑壳!鲜血横流……他的身体直愣愣的栽倒下去……他的眼中都是不可置信,不敢相信,自己宝贵的生命,竟然这么轻易的就结束再这里。 林彦把脸埋进排水沟的泥水里躲避热浪!他不敢抬头……生怕这营地里的爆炸波及到自己。 他隐约听到,有木材爆裂的脆响。 他猜测……应该是之前,他通过望远镜,看见的那箱堆满人耳朵的红酒箱,正在火中蜷曲成焦黑的骷髅。 他不自觉的咧嘴一笑。 “同胞们,安息吧!” “什么他妈的叫艺术,这就叫做艺术,艺术就是爆炸!在小鬼子的营地上,爆炸……” 营地另一侧。 被绑在木桩上,还未彻底咽气的战俘们,错愕的看着这一幕! 有人瞪大了双眼,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有人止不住的癫狂大笑! 还有人泪眼婆娑,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的流。 一个被绑着的,胸膛的衣服被撕开的,胡子拉碴的汉子,看着这一幕,仰头嘶喊! “烧!烧死这帮畜生养的!老天爷啊!你终于开眼了!” 火焰映在他浑浊的瞳孔里,像两盏点亮的红灯笼。 可很快,他又呜咽出声! “我大夏及我五千年历史之民族,决不至亡于区区三岛倭奴之手!我大夏,绝不会亡!绝不会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