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美人.但改嫁四次[七零]》 1、穿书 “叮,《前途》剧情已传送完毕,请宿主查看。” 一间墙壁洁白的病房里的环境却算不上干净。 每间病房有三张床,私人空间全靠活动的隔帘保障。 姜秀躺在靠窗户的单人病床上,瘦的皮包骨的身体上插满了各种仪器,床头仪器时不时响起滴答声,空气里漂浮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她闭上眼睛,将系统传送过来的剧情快速浏览了一遍。 文.革十年,破四旧,斗地主。 祖辈上是地主的男主被打成了黑五类,过着受人冷眼的苦日子,他熬到了改革初期,跑到南方打拼奋斗,男主初到南方身无分文,又和一群人发生冲突受伤昏迷。 书里名叫姜秀的女配,晚上关了小吃店回家途中救下男主,将他带回家照顾。 八零年初期,遍地是黄金的时代却并不安全,姜秀一个寡妇带三个孩子开一个小吃店,她长的漂亮,来吃饭的有一半人都打着歪心思。 姜秀缺一个能护住她和孩子的男人。 男主为了报恩,和姜秀做了名义上的夫妻。 两人互相扶持,拼搏未来,五年后,男主成了远近闻名的商业大佬,而姜秀在去接孩子放学的路上被一伙抢劫犯捅穿了肚子,当场丧命。 姜秀死后,男主一生未娶,抚养他和姜秀的孩子和四个继子长大成人。 剧情到这里就结束了,里面的女配和她同名同姓,这点倒是让姜秀意外。 姜秀:“你为什么选择我?” 系统机械的声音响彻在姜秀的脑子里:“你缺一个健康的身体,我缺一个修复剧情的宿主,我们可以合作,宿主要是能完成任务,我可以给宿主一个健康的身体和一笔丰厚的奖励。” 一个健康的身体对姜秀有着巨大的诱惑力。 二十三岁的她,人生里有四年时间都躺在病床上。 她的病就是个无底洞,爸妈背了一身债,实在撑不住了,两人心存愧疚的给她买了一堆好吃的,就这么把她丢在医院走了,这一走就再没回来,照顾她的只剩下年迈的外婆。 姜秀能活到现在,全靠社区和广大救助者的捐赠。 姜秀:“书里的姜秀呢?” 系统:“书里的姜秀觉醒了纸片人意识,得知自己这一生会嫁给四个不同的男人,和她结婚的每一任丈夫没几年就会去世,自己最后也落得当街丧命的下场,姜秀无法接受自己的一生,循环自杀,导致整本书剧情崩坏,需要有人代替她走完剧情。” “宿主确定接受任务,我会将宿主传送到书里。” 姜秀睁开眼,扫了眼自己躺了四年的病房。 病房里除了她,剩下两个床位换过无数人,每天一睁眼先听到的是仪器声,闻到的是消毒水的味道,每天都会面对来病房里形形色色人的眼神。 同情的,怜悯的,可惜的…… 姜秀闭上眼。 她现在就像活在动物园里,天天被不同的人观看。 这种日子她过够了。 “我接受。” 系统:“好的,我会把宿主传送到原主和男主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按照剧情走向,你关了小吃店,回家途中经过巷子看见受伤昏迷的男主,你把他带回家。” 姜秀听见“叮”的一声,很快意识陷入了昏迷。 等再次有了意识,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八十年代的巷子,而是乌漆嘛黑的屋子,身上还压了个体格高大健硕的男人! 屋里光线太暗了,姜秀看不清他的长相,只依稀看得见轮廓分明的棱角。 她还没反应过来眼下是什么情况。 一股陌生的剧痛突然从身上炸开。 她脑子迟钝了片刻,反应过来,在心里面咆哮:“系统,你这是给我干哪来了?!” 系统:…… “宿主,抱歉,机器出故障,把你传送到和第一任丈夫结婚洞房这天了。” 姜秀难得的从系统冰冷机械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不好意思:“为了保证剧情的完整度,宿主需要按照书中剧情正常发展走下去遇见男主,如果越过剧情提前寻找男主,则任务失败。” 姜秀:!!! 她咬了咬牙:“所以,我要经历三个丈夫才能遇见男主?” 系统:“是的。” 姜秀:…… 脑海里传来“叮”的一声,系统:“已将原主和第一任丈夫的剧情传送给宿主,等宿主走完第一任丈夫的剧情,我会再联系宿主,为宿主传送第二任丈夫的剧情。” 姜秀这会没工夫看。 她在医院躺了四年,身体对疼痛感已经麻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换了副身体,这副身体不耐疼,姜秀觉得她疼的快要昏过去了。 周北眼睛在黑夜里也能看清点,他注意到女人疼的五官紧皱,牙齿紧咬着下唇,额头和雪白的颈子都浸出了点薄薄的冷汗。 男人呼吸一紧,拉过薄被盖在姜秀身上,穿上衣服丢下一句“我出去一趟”就关门走了。 刚才还充满旖旎的屋子此刻就剩下姜秀一人。 疼痛缓解了许多,她无语的望着黑漆漆的房梁,快速浏览了下系统发给她的剧情。 原主姜秀是姜家老二,因为弟弟要结婚,家里人就开始给原主相看对象,想着用她的彩礼钱给小儿子娶个媳妇。 恰好周家也在给受伤退伍回来的周北相看媳妇。 周北在执行任务时左小腿被两颗子弹打穿,成了跛子,知道的人都不愿意把姑娘嫁给他。 姜家因为急需钱给小儿子娶媳妇,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原主嫁过去当天婆婆就和他们分了家,小两口日子一开始过得还好,后来国家探到附近山下有大量煤矿,就安排退伍军人周北做国营煤场的厂长,负责经营开矿经营煤场。 后妈一家看到周北不仅挣钱了,还当上厂长了,于是虚情假意讨好原主,撺掇原主把她当年改嫁过来的两个儿子安排到煤场工作,还隔三差五的找原主要生活费。 娘家人也三天两头找原主,让她多给周北吹耳边风,把娘家人也安排到厂子里上班。 原主想着都是一家人,便天天央求周北帮忙。 周北对亲爸后妈一家早没了亲情,更瞧不起岳父一家的厚颜无耻,两人天天为了这些事争执吵架,日子越过越糟心。 原主怪周北冷心冷肺,还不体谅她。 周北却被原主的老实和愚蠢搞的身心疲惫。 就在两人婚后第三年,煤场里一处矿区突然塌方,他为了救人被一同埋在下面,等人救出来已经没气了。 周北一死,婆家人抢走了周北的钱财,把原主和她刚生下的孩子赶出家门。 原主这才看清婆家人的嘴脸,但已经为时已晚。 原主第一任丈夫的剧情到这里就结束了。 姜秀:…… 作为局外人,她都被原主的愚蠢气到了,更何况是身为她丈夫的周北。 姜秀倒挺为周北可惜的。 周北在退伍前是连长,他在秘密执行一件重要任务,就在任务结束时,被赶来的敌人同伙持枪击中小腿,两颗子弹贯穿骨头。 周北的腿保住了,但成了跛子,走得慢了看不出腿跛,走快了就明显了。 如果他没受伤,现在应该已经升到团长了吧。 姜秀捋完脑子里的剧情,这才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 都这会了,还是疼。 想到男人刚才毫不犹豫的离开,姜秀脑海里闪过原主的记忆。 两人同房是原主先主动的,原主记着她妈说的话。 让原主嫁过去好好对周北,别嫌弃对方是个瘸子,人家没瘸以前,我们都攀不上这门亲事,夫妻的那点事也是原主妈教她的。 周北在碰她之前说:“你要是不喜欢,我不会强迫你。” 姜秀这才知道周北刚才那么快离开的原因了。 倒是个说话算数的男人。 姜秀适应了下原主的身体,比她那副破败枯朽的身体强了百倍,身体哪哪都很棒。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摸黑胡乱的套上衣服,迫切的想要下床走走。 在病床上躺的那四年,姜秀都快忘了怎么走路了。 她迫不及待的爬下床,屋里太黑,两只脚寻摸半天找不到鞋子,索性不穿了,扶着床站到地上,双脚踩到泥土地上时,姜秀激动的大喘了几口气,眼眶也激出滚烫的眼泪。 姜秀松开扶着床沿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会摔倒,身子晃了晃,吓得又扶住床沿。 没事,这不是她那具千疮百孔的身体,这是一具健康的身体。 姜秀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然后松开扶着床沿的手,尝试着走了几步,等逐渐适应了这具身体,姜秀兴奋的在屋里跑起来,也不管脚下的泥土地硌不硌脚。 在隔壁屋里冲了个冷水澡的周北,推开屋门就看见光着脚丫在地上跑的撒欢的姜秀。 周北:?【你现在阅读的是 】 2、兴奋 屋里面跑的正欢的姜秀看到冷不丁推门进来的周北,刚迈出的脚硬生生僵住。 他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他肯定看见她在屋里发疯的样子了。 姜秀绞尽脑汁的想合理的解释,她咳了咳,将跑的有些乱的头发别到而后,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我晚上吃多了,跑跑步消消食。” 周北垂眸看向姜秀光着的两只脚。 姜秀尴尬的脚趾扣地:“屋里太黑,我没找到鞋子。” 周北:…… 周北关上门,进屋点亮煤油灯,灯芯里簇拥着小小的火苗,照亮了黑漆漆的屋子,也让姜秀看清了原主第一任丈夫长什么模样。 姜秀第一眼先是被对方高大的身形惊住了,她离周北不远,目测只到他胸膛那。 男人皮肤并不白,比小麦色还黑些,应该是常年暴晒太阳的原因,脸型线条流畅冷硬,眉毛浓黑,衬的眉骨深邃冷冽,留着很短的头发,指缝都夹不住的短。 他身上穿着白色的工字背心和军绿色长裤,露在外面的手臂肌肉线条匀称结实。 姜秀心里忍不住惊叹,这人不仅体格高大,某些地方也大的惊人。 她现在回想起来都直打哆嗦。 想到两人前脚还负距离接触,这会又衣服整齐的对视。 姜秀终于感觉到尴尬了,尤其看到脚上沾着的泥土。 更丢脸了。 她太兴奋了。 在病床上浑浑噩噩躺了四年,每天睁眼第一个愿望就是癌症能消失,她能好起来,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现在愿望实现了,她才忍不住雀跃。 周北主动打破沉默:“我去给你倒水洗脚。” 男人转身出去,姜秀注意到男人的左腿。 他走的不快,不细看看不出跛脚。 姜秀趁周北倒水的功夫,坐在床边打量屋子的全貌。 土黄色的泥土墙,床也是一张简单的木头双人床,床头放着一张长桌子,桌上摆了两个印着牡丹花的白色搪瓷缸,桌子下面放了一个板凳,床尾挨着墙的角落放了个红黑色的木箱子,箱子上挂了把锁。 屋里除了这些家当,再没其它东西了。 穷的不能再穷了。 但姜秀知道,周北并不穷,而且还攒了一些钱。 周北回家之前就猜到自己受伤退伍回来,后妈每个月拿不到他固定寄回来的八块钱工资,肯定会提分家,所以回来后一口没提自己有抚恤金和退伍费的事,想趁此机会和后妈一家断干净。 后妈也的确这么干了,她嫌周北以后都给不了家里钱,家里还多一张嘴吃饭,更觉得一个瘸子一天肯定干不了一个满工。 于是和周北亲爸一合计,给周北说了个媳妇,在两人结婚当天就把家分了。 周北好一会才进来,端着木盆放在姜秀脚边,视线在姜秀沾着泥土的脚上掠过:“没热水,我刚烧了点热水。” 男人顿了下,想到刚才姜秀身上浸出的一层薄汗,倒有些不自在的咳了声:“要洗澡吗?” 姜秀快速点头:“要!” 她已经四年没洗过澡了,每次都是外婆濡湿毛巾帮她擦洗。 想到年迈的外婆每天在家里和医院两头奔波照顾她,还每天哄她,逗她开心,姜秀就觉得难受。 她一定好好做完这个任务,换一个健康的身体,以后都由她来照顾外婆。 姜秀泡完脚,周北又端了个红底金花的搪瓷盆过来:“家里没大木桶,你先用这个凑合,过几天我找人做个大木桶。” 这对姜秀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她能自己动手洗澡。 姜秀笑了下:“谢谢你。” 周北眼里闪过几分讶异,和姜秀从相看到结婚有五天时间,两人见面次数少说也有四次,姜秀每次见了他都低着头,从来没笑过。 倒是今晚她第一次红着脸主动碰他。 姜秀趿拉上鞋子,看了眼还站在屋里的周北。 两人虽说刚刚有过负距离接触,该看的都被对方看光了,可姜秀到底做不到在异性面前坦然洗澡的事。 她正想着要不要让周北出去一下,男人倒先一步开口了:“你洗完叫我。” 说完转身走了。 姜秀松了口气,还好,省了她开口的尴尬。 姜秀插上门闩,脱掉衬衫,她看了眼这具身体,皮肤挺白的,又捏了捏身上的肉,虽然瘦,但好歹能捏到点肉。 不过原主瘦归瘦,可有些地方是一点也不瘦。 姜秀按照原主记忆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说是毛巾,不过就是一块干净的布片,后妈一家和周北分家后就给了周北两间破屋子和一大一小两个桌子。 哦,还有四个碗筷和两个盘子,外加一个洗菜的破木盆。 不过有三个碗都有点豁口。 她现在用的毛巾和搪瓷盆还是娘家送过来的陪嫁。 不过也只有这两个陪嫁而已。 家里还真是要啥缺啥。 小院里乌漆嘛黑,蛙虫鸣叫声此起彼伏。 东边屋里。 赵艳玲和两个儿媳妇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会就坐回床边。 二儿媳妇胡秋兰撇了撇嘴说:“没想到老大还挺会疼媳妇,结婚头一天给媳妇又是倒洗脚水又是倒洗澡水,这会大晚上的还在院里洗衣服。” 哪像她男人,天天下完工回来往床上一趟,啥都等着她伺候。 都是女人,凭啥老大媳妇就那么好福气? 赵艳玲看出胡秋兰对她儿子有怨言,顿时拉下脸:“你羡慕姜秀,那你把她赶走,你跟老大过日子去啊。” 胡秋兰一噎,低着头没敢再说话。 老三媳妇戴春杏是个精明的,也是个嘴甜的,她哄了哄老太太,然后问:“妈,那姜秀真是个软脾气?” 赵艳玲哼道:“那还有假?我和你爸打听了好几天,那姜秀不仅是个软脾气没主见,还是个老实勤快的。” 软脾气的老实人好啊。 老实人好拿捏。 她把姜秀说给老大,就图以后好拿捏姜秀。 他们和老大虽然分家了,但还在一个院里住着,只要老大不在家,她还能让老大媳妇多给他们家干干活呢。 这样一来,他们全家都能上工挣工分。 多划算的好事。 戴春杏知道婆婆打的什么注意,当时婆婆看中姜秀的时候就给她们说过。 但她心里还是有点没谱:“妈,你说咱们啥活都让大嫂干,大哥知道了会不会找我们麻烦?” 赵艳玲斜了她一眼:“她敢说咱们就偷偷收拾她,多来几次她就害怕了,老大也不可能天天守在她身边。” 戴春杏脸色一喜,这法子可行。 于是说:“妈,等明早大哥一出去,我就去给她来个下马威,让她给咱们做早饭,要是您老人家哪天上工干累了,还能让大嫂替你干,让她干满八个工分,这些工分可都是你的,你还能在家歇着呢。” 赵艳玲被哄的笑了下:“你看着来。” 胡秋兰暗暗撇嘴,她还不知道老三媳妇嘴这么甜打的啥主意? 不就是图了婆婆手里的钱吗。 老大去当兵这些年,每个月给家里寄八块钱,连着寄了六年多,算下来都有六百块钱了,虽然给两个儿子娶媳妇花了点钱,但手里肯定还剩了些。 院外的周北洗完衣服晾在绷绳上,见屋门打开,知道姜秀洗完澡了。 姜秀端着搪瓷盆出来,茫然的看了眼黑漆漆的院子。 洗澡水倒哪啊? 周北走过去端走她手里的搪瓷盆:“我去倒。” 姜秀也没矫情,松开手,然后就着月色打量了眼院子。 周家是个大院子。 东边有三间夯土房,是周北亲爸和后妈一大家子住着,北边一间厨房和一个鸡圈,分家时周北亲爸说厨房两家共用。 她和周北就住在西屋,西屋的夯土房年头久了,土墙外表坑坑洼洼,估计房顶的茅草也腐烂了,姜秀刚才就闻到了一股发霉的味道。 不行,她得给周北说说,赶紧把屋顶的茅草换了,人长时间闻发霉的味道,身体会生病的。 姜秀正要回屋,忽的看见对面窗户上趴着人影。 姜秀:…… 她熟知原剧情,知道趴在窗户上人影是谁,也知道周北的后妈一家子打的什么注意。 不过她不是原主,不会被她们牵着鼻子走。 原书剧情主要写的是男主的发家史,原主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所以她只要带着孩子离开三任丈夫遇见男主的剧情走向不变,其它的应该不受影响。 姜秀转身回屋,脱了鞋子躺在床上,听见男人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她又往贴着报纸的墙壁挨了挨。 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和异性同床共枕,还是她现在名义上的丈夫,而且两人刚才还做了亲密的事。 姜秀不由得开始紧张。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还是个薄被子。 姜秀盖了一半留了一半,在男人进屋时她快速闭上眼假装睡觉。 周北关上门,看了眼直挺挺挨着墙壁躺着的姜秀。 眼睛是闭着的,眼睫却时不时抖动着。 周北:…… 他吹灭油灯,摸黑睡到床边躺下:“别太挨着墙,晚上墙上会爬蝎子。” 姜秀汗毛陡然炸起,索性也不装睡了,刷一下坐起来:“咱两换个位置行不行?” 周北:……【你现在阅读的是 】 3、酥麻 姜秀晚上如愿以偿的睡在床外。 周北把被子都给她:“天热,我晚上不盖被子。” 两人不用睡一个被窝,姜秀可算松了一口气。 没了油灯的火光,屋里面又是一片黑漆漆的。 身边躺了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虽然这人是她丈夫,姜秀还是不自在,床不大,两人就算各自占着床边,中间也只隔着半只手臂的距离。 姜秀一会睁眼一会闭眼,就是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她小声问:“你睡了吗?” 黑暗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还没。” 姜秀:“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周北双臂枕在脑后:“你说。” 姜秀:“你有空可以把咱们家的屋顶翻新一下吗?不然屋里都是一股霉味,闻多了对身体不好。” 周北“嗯”了声:“我明天一早出去割茅草送回来再去上工。” 姜秀望着黑漆漆的屋顶:“要不我明天跟你一起去生产队,找大队长给我安排活。” 周北:“先不着急。” 这个回答在姜秀的意料之中,因为原剧情里原主也这么问的,周北也是这么回答的。 现在是1972年,每家每户的成员都要去生产队上工,男人满工是十个工分,女人是八个工分,当然,干的活也不一样。 男人一般体力活重一点,还有些半大点孩子和没有劳动力的老人干的都是轻巧的活,工分相对也很少,一般都是四五个工分。 姜秀知道自己就算不上工,周北也能养活这个家,而且还过得很滋润,他的退伍费和抚恤金叠加起来每个月能领四十块钱,一年就是四百八,这笔钱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是一大笔巨款。 就是城里吃商品粮的工人有的一年也拿不到四百多块钱,何况周北之后还有其他工作和进项。 屋里再次恢复安静。 姜秀闭上眼,感受着健康身体的体温和心跳,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旁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周北转头看了眼睡着的姜秀,绷紧的身子才松弛了几分。 男人转过身,面朝墙闭上眼。 谁知一闭眼脑海里就浮出姜秀在他身-下疼的颤抖,一双手死死推着他的手臂,那力道在他眼里跟猫爪挠过似的,酥麻的快意直窜天灵盖。 周北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搓了搓脸,从床尾跳下去,去外面吹了会凉风。 . 第二天一早,姜秀是被公鸡打鸣吵醒的。 她睁开眼看了眼陌生的环境,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书中世界,不过这一觉是姜秀四年来睡的最踏实最舒服的一次了。 她起来就没见周北的影子,应该去割茅草了。 姜秀看了眼窗户外面的阳光,心情美好的伸了个懒腰,只是在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时,美好的心情被打破了。 “咋还睡着呢?都几点了还不起?!” 屋门“砰砰”被砸了两下,门外女人的声音中气十足:“新媳妇第一天进门就赖床啊?你妈没教你新媳妇第二天起来要伺候公婆的吗?” 姜秀:…… 戴春杏还在砸门,拳头再一次砸上去的时候,屋门忽然从里面开了。 她砸门可是用了全劲的,这力道一下子砸了个空,也被惯性冲击的往前扑了几步跪趴到地上,姜秀在戴春杏扑进来的时候就连连后退。 看着跪趴在她脚下的女人,姜秀‘受宠若惊’的笑了下:“周家的见面礼跟别人家不一样吗?怎么一大早就给新媳妇磕头?” 戴春杏:!!! 狗屁的见面礼! 她仰起头就对上姜秀笑眯眯的眼睛,气的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本来想一大早给周北媳妇一个下马威的,谁知道这贱蹄子忽然开门,才害她摔倒! 戴春杏爬起来也顾不上拍身上的土,冷着脸就教训姜秀:“你也不看看几点了,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睡!你咋就那么懒?咱们家还等着吃完早饭去上工呢,你还不赶紧去做饭,还让人催你?!” 原剧情里,原主第一天嫁进周家没让婆家人催。 她早早起来去做饭的时候,赵艳玲支使胡秋兰让原主把她们的饭也做上,原主没拒绝就做了。 姜秀一点也没将戴春杏的愤怒放在眼里,轻飘飘的说了句:“没问题,我去做,保准给你们做一顿‘好吃的’。” 戴春杏还想骂人的话在姜秀答应做饭时一下子憋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的贼难受,她哼了声:“那就快点的,我们还等着吃饭呢。” 说完就出去了,想到什么又拐回来,从兜里掏出钥匙递给她:“这是我们柜子门的钥匙,你们和我们都分家了,你要是给你们家做饭,就用你们的粮食,别动我们的,还有,要先给我们做饭,爸妈还饿着呢。” 戴春杏搬出了周国和赵艳玲。 姜秀嗤了声。 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姜秀走出屋子,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不再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而是没有被城市污染过的新鲜空气。 院子里蹲了个三岁大的小男孩,穿着灰扑扑的褂子,褂子上缝了好几个补丁,两只手在地上扒拉着泥土玩。 原剧情里,赵艳玲带了两个儿子改嫁给周国,那两孩子一个比周北小两岁,一个小四岁,在周家排行老二和老三。 她两儿子娶媳妇的钱用的都是周北每个月寄回来的八块钱攒起来的,这孩子应该是老二的儿子周有金,毕竟老三四个月前刚结婚,不可能蹦出这么大的孩子。 姜秀去井边打水洗脸,然后回屋里拿原主从娘家带过来的柳树枝砸出来的牙刷。 姜秀叹了一声:原主太穷了。 这个点家家户户都已经准备吃早饭了,周家还冰锅冷灶的。 躺在床上的周国不耐烦的说:“咋还不做饭?” 赵艳玲在补裤子的破洞:“我让老三媳妇去叫老大媳妇做饭了。” 周国:“老大媳妇不是挺勤快的吗?咋还赖床了?” 赵艳玲缝完最后一根针脚:“估计被老大折腾惨了,累着了呗。” 赵艳玲自认为她没看错人,姜秀的勤快在他们红星生产队可是出了名的,今天赖床肯定是被老大折腾的。 周国:…… 隔壁屋里,周大森也躺在床上,揉了揉饿扁的肚子,抬脚蹬了蹬坐在床边趴在窗户上往外看的胡秋兰:“大嫂要是还没做饭,你就和三弟妹做饭去,我都快饿死了。” 胡秋兰看了眼院里洗漱完撸起袖子去厨房的姜秀,拍了下周大森的脚:“你别蹬我了,她做饭去了。” 另一间屋子,戴春杏躲在门后面数着她和周二森的小金库,五块六毛四分钱,她啧了一声,老太太把他们一大家子的钱都把在手里,这些钱还是周二森这几年偷偷攒的,在结婚那天悄悄交给她保管。 “媳妇,大嫂做饭去了。” 周二森从窗户前过来,吓了戴春杏一跳,她使劲打了下周二森的肩膀:“你要吓死谁啊,让咱妈知道咱两偷偷攒钱,还不得扒了我们的皮!” 周二森也吓了一跳,赶紧把门关上:“你咋又把钱拿出来了?” 戴春杏:“我就过过眼瘾。” 周二森:…… 赵艳玲去了隔壁屋里,给胡秋兰说让她盯着点姜秀做饭,别偷咱们的粮食。 一听姜秀可能会偷粮食,胡秋兰赶紧去了。 . 这是姜秀第一次见七十年代的厨房,一间不算大的屋子,墙角垒了个土灶台,靠窗户放着一张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头的案板,挨着案板和灶台中间立着一个木头柜子。 柜子分上下两层,下面带锁的是赵艳玲他们的,上面不带锁的是她和周北的。 上面柜子里没放多少粮食,就一个葫芦瓜和一小把青菜,一个鸡蛋,外加三个硬邦邦的窝窝头,自留地的菜倒是有,不过分家的时候赵艳玲闭口不提给周北和原主分自留地的事。 原主老实性子也不知道要,周北每天忙外面的事,也没想过这些。 不过现在占据原主身体的人是她,她还想体验一下休闲种菜的快乐,所以这自留地必须要一部分回来。 姜秀把锅和分给他们的几个碗筷洗了下,余光瞥见有人站在门口,转头看了眼。 胡秋兰靠在门框上看她:“妈让我来看你饭做的咋样了。” 姜秀懒得搭理她,这年头没洗洁精,也没个好抹布,都是一把刷子刷锅碗,不过姜秀照样做的不亦乐乎。 这比病恹恹的躺在病床上什么也干不了的好太多了。 “欸,你男人昨晚给你倒洗澡水了?” 胡秋兰还记着昨晚的事。 姜秀舀了一瓢洗过水朝胡秋兰泼过去:“你挡道了。” 胡秋兰一下子蹦到厨房外面,但脚面和裤腿还是溅了一些水,她气的骂道:“姜秀,你故意的是不是?!” 姜秀:“是你不会站地方。” 胡秋兰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这就是婆婆嘴里说的软脾气好拿捏的媳妇? 她咋一点没看出来? 见姜秀又泼了几瓢水过来,胡秋兰气的又往后退了几步。 周有金噔噔噔的跑过来,好奇的看着胡秋兰一跳一跳的:“娘,你玩蹦蹦呢?” 胡秋兰拍了下周有金的后脑勺:“玩个屁,一边玩去。” 周有金挨了打,憋着嘴跑回屋里找奶奶去了,没一会屋里传来赵艳玲的骂声:“胡秋兰你要死啊,你打我孙子!你把我孙子头打坏了,老娘扒了你的皮!” 胡秋兰:…… 都怪姜秀,不然她也不会挨这顿骂。 巧妇为难无米之炊,说的就是姜秀。 调料什么都缺,除了盐巴也没其他的调味品。 姜秀清炒了个葫芦瓜,蒸了一碗鸡蛋羹,把三个窝窝头都热了,然后把清炒葫芦瓜盛在盘子里,和鸡蛋羹还有窝窝头都放进唯一洗菜用的木盆里。 最后把锅刷干净,把菜刀放进锅里,盖上锅盖。 齐活! 想吃早饭,吃菜刀去吧。 还想拿捏她,做梦去吧。 姜秀端着木盆出去,胡秋兰看见她端着吃的,朝屋里面喊:“爸妈,大森,二森,春杏,吃饭了。” 话一落地,三个屋子人哗啦一下全出来了。 周国和赵艳玲坐在院里的方桌上,周大森和周二森还有戴春杏也坐下了,胡秋兰也摆起架势坐到饭桌前,等着姜秀把饭菜端过来。 结果,大小七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姜秀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端着饭菜径直回了她和周北的屋子。 周国&赵艳玲:?? 周大森&胡秋兰:?? 周二森&戴春杏:?? 姜秀把饭菜放到桌上,转身关门时还冲院里几个人扬起笑脸,特别乖巧的说:“你们的饭菜也做好了,在锅里呢。” 说完“碰”的一声关上了屋门。【你现在阅读的是 】 4、分家 赵艳玲终于感觉到不对了,支使胡秋兰:“你去厨房看下。” 胡秋兰跑进厨房一看,菜板和锅台干干净净的,哪有饭菜? 她不信邪的揭开锅盖,却看到锅里放着一把磨得锋利的菜刀。 胡秋兰气的拿起菜刀往出跑:“娘,她就没做咱们的饭,她还把菜刀放锅里向咱们示威!” 赵艳玲脸色一下子就冷下来,狠狠拍了下桌子站起来:“好你个姜秀,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的媳妇,没想到你敢跟我示威!” 戴春杏见婆婆发飙,很有眼力劲的起身就冲过去砸姜秀的屋门:“姜秀,你赶紧给我滚出来给咱爸妈道歉,把你做的饭菜也给我端出来,不然我们跟你没完!” 胡秋兰见戴春杏在公婆跟前殷勤的不行,也不甘示弱,举着菜刀跑过去跟她一块砸门:“姜秀,你吃了豹子胆了是不是,还敢骗咱爸妈,你出不出来?” 周国看了眼,没打算管,结婚第一天的新媳妇敢向他们示威,不收拾收拾,她还真以为自己能耐了。 赵艳玲也没管,她这会脸色难看的厉害,要是姜秀在她跟前站着,她能扒了姜秀一层皮! 明明都打听了好几天,确定姜秀是个出了名的软脾气老实人,怎么娶回家一下子就硬气了? 赵艳玲脸色一沉,八成是周北撺掇的! 周大森周二森也没管自家媳妇。 婆娘们打架,他们男人看看就行了。 住在隔壁的刘家人听见周家的动静,饭也不吃了,大大小小几个人跑到周家半开的远门外看热闹,本以为是周大森和周二森的媳妇闹起来了,谁知这一看才知道,是周大森和周二森的媳妇欺负周北的媳妇。 戴春杏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砸门。 胡秋兰手里还举着菜刀。 周北家的屋门死死的关着。 刘秀芬顿时瞪大了眼,赶紧给她男人说:“你跑得快,你快快快,快去大队长家叫你大队长过来,就说周家要出人命了,让大队长赶紧过来!” 朱大强也不犹豫,转身就朝大队长家跑去。 刘秀芬生怕闹出人名,想要进去劝劝架,忽然听见五岁大的儿子朱熊说:“娘,周北叔回来了。” 刘秀芬扭头一看,老远处的周北拎着两大捆茅草往这边走。 她拽着朱熊跑过去喊:“周北,你媳妇让你家里人欺负了,你赶紧的回去救她。” 周北脸色一沉,快速经过刘秀芬时说了句:“谢谢刘嫂子。” 刘秀芬喘了口气,扭身看向跑得快了就有些跛脚的周北,叹了一声。 可怜的娃,要是没伤着腿,哪会又回到乡下受这份罪。 . 周家的动静不止惊动了刘家,连另一边的杜家也惊动了。 杜家大小一帮子也是饭也不吃了,撂下碗筷就跑过来看看出了啥事,杜家最小的媳妇凌红娟一眼就瞧见胡秋兰手里举着菜刀,惊呼一声吼道:“胡秋兰,你举着菜刀要杀人啊?!” 说着,杜家一家子就冲了进来。 杜家人口多,杜老汉两口子生了七个男娃,各个都娶了媳妇,虽然前面五个儿子分出去了,但两个小的留在家里,杜家要是遇到个啥事都会拧成一股绳,别人也不敢随便欺负他们。 不像朱家,就朱大强一个儿子,老爹早些年没了,剩下一个老娘,家里面就他一个成年男人,自是不敢和周家人硬着来。 凌红娟就是杜家老幺三个月前刚娶的媳妇。 胡秋兰听见凌红娟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举着菜刀过来了,顿时吓得丢掉菜刀,摆手解释:“你别瞎说,我没杀人!” 周国和赵艳玲看见这么多人冲进来,一下子坐不住了。 周国觉得他们自家人关起门来怎么闹都行,但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赵艳玲觉得她一个后娘,就算不待见周北和他媳妇,也不能做的太过分让别人戳脊梁骨。 一直待在屋里的姜秀吃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 虽然清炒葫芦瓜除了盐味没别的味道,但对于吃了四年流食的姜秀来说,却是美味的。 她听见外面的吵闹声,也知道有邻居过来了。 姜秀一直在等周北回来。 她要干一票大的。 正想着周北什么时候才回来,就听见外面有人喊:“周北回来了。” 姜秀知道机会来了。 她一直躲在屋里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周北回来,让他亲眼看到自己媳妇被他家人合起伙欺负的一幕,变相的告诉她,她跟他是一条心,不会向周家妥协的。 也正好能让周北痛快的杀一杀周家人的威风,以后周家人想拿捏她还得掂量掂量。 一听周北回来,胡秋兰有些怕了。 她又跑到门跟前砸门:“姜秀,你出来啊,你给大家伙说我为啥拿着菜刀,是你把菜刀——” 话说到一半,关着的屋门毫无预兆的从里面拉开。 胡秋兰正砸着门呢,力道一下子没收住,人踉跄了一下没控制住往前屋里扑倒。 姜秀借机假装被胡秋兰扑倒在地,手上一点没闲着,在胡秋兰胸-上肚子上和大腿-内侧使劲掐了十几下,掐的胡秋兰嗷嗷叫。 “啊啊啊,我打死你个贱蹄子!” 胡秋兰被掐的火气蹭一下直窜脑门,也顾不上院子里都是人,举着手就要打姜秀。 姜秀死死抓住胡秋兰的手,又趁机在她胸上使劲掐了几下,嘴上说着和动作完全不符的话:“二弟妹,我错了,我听你们的话,我去给你们做早饭,你别打我了。” 姜秀几句话就把早上的事解释了。 杜家人和院子外面听见动静跑过来看热闹的人都鄙夷的看向周国一大家子。 可真够不要脸的,都分家了还让新媳妇给他们做饭。 新媳妇不做,他们就把人堵在屋里收拾人家,还要拿刀砍人家。 胡秋兰被掐的眼前直发晕,又被姜秀装委屈的话气的一口气上不来。 她就没见过这么倒打一耙的人! “死女人,我跟你拼了!” 胡秋兰一下子甩开姜秀的手,一巴掌扇过去,结果手还没碰到姜秀,后衣领就被一股子力道猛地一拽,整个人一下子被那股强大的力道拽起来朝后面踉跄的倒去。 要不是周大森及时扶住她,胡秋兰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躺在地上的姜秀看到忽然出现在屋里的周北。 男人高大的身形几乎遮住了矮小的屋门,屋里的光线也瞬间暗了一度。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周北弯腰扶起姜秀,姜秀顺势扑进周北怀里,将脸蛋用力埋在男人健硕的胸肌里,单薄的身子抖-动的厉害。 不是吓的。 是憋笑憋的。 实在是胡秋兰刚才被她掐的嗷嗷叫的惨样太逗人了。 她怕自己露馅,只能出此下策扑进周北怀里,伪装成自己害怕的浑身发抖。 周北生平第一次被女人扑进怀里,手臂还死死的抱着他的腰。 男人身躯霎时间绷紧,感觉到怀里的人儿抖的厉害,抬起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了,我回来了。” “她没事我有事!” 胡秋兰推开周大森,脸色发青的瞪着扑进周北怀里的姜秀,心里直骂:不要脸,就算是两口子,哪有当着那么多人面抱一块的,太不要脸了! 而且她咋还委屈上了?! 凌红娟嘁了声:“你能有啥事,刚才拿刀要砍人的是你,扑进去把人新媳妇按在地上打的人还是你,要有事也是新媳妇有事,我看你生龙活虎的很。” 听到凌红娟说胡秋兰拿菜刀砍人,怀里的姜秀身子抖的更厉害了。 周北看到了屋门口扔着一把菜刀,脸色瞬间一沉。 周北在部队常年练兵,又经常在外面执行任务,杀过敌人,见过血,脸色一狠,一股骇人的戾气就吓得周家一伙人不自觉的打了个颤。 就连杜家人也被周北身上的骇人的气场惊着了。 胡秋兰哆嗦了下,想到姜秀掐她的事,又挺直腰杆说:“我刚刚就没打她,倒是她把我身上掐的青一块紫一块,她就是装的,就是让你们都觉得我欺负她!” 凌红娟“呸”了声:“谁不知道红星生产队的姜秀是出了名的软性子,你说话前也不动动脑子,你说人新媳妇掐的你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让大家伙看看啊。” “就是,你让我们看看周北媳妇掐你哪了?” 外面也有人起哄。 “看就看!” 胡秋兰刚要掀衣服,猛地反应过来姜秀掐的位置都在胸上和大腿内侧,她要给别人看,那不等于把自己扒-光了吗? 胡秋兰脸色一下子憋得涨红,气的,也是臊的。 见胡秋兰不动,杜鹃哼道:“看看,露馅了吧。” 周北冷冷瞥了眼胡秋兰,视线又一一扫过周家每一个人,周国心虚的移开眼不看自己儿子,赵艳玲也心虚的看向别处,周大森和周二森摸着后脑勺。 戴春杏低着头没敢对视周北那双鹰隼般的眼睛。 跟深山里的豹子似的,感觉眼神都能吓飞人的魂。 最后周北的目光落在周国和赵艳玲身上:“你们说过,我和姜秀结婚那天就把我们分出去,现在我们已经分家了,大家过好自家的日子就行,你们倒好,趁我不在,逼我媳妇给你们一家子做早饭,欺负她不说,还冲她举刀,这笔账我要是不跟你们好好算,都对不起我媳妇今天受的委屈。” “都分家了还让人周北媳妇给你们做饭,哪来那么大脸。” “就是,都说有了后娘,亲爹也成后爹了,这话真不假。” 杜老汉也哼了声:“赵艳玲你哪来的脸这么欺负你大儿媳妇,你两个儿子娶媳妇的钱都是周北每个月寄回来的钱娶的,你不好好对周北,还嫌人家现在受伤瘸了,把人两口子分出去,你良心都被狗吃了。” 平日里就看不惯赵艳玲在外面嘚瑟她日子过得舒坦不愁,两儿子娶媳妇都不用她掏钱的人,早想逮机会骂她了。 一时间门外面骂赵艳玲和周国的人不少。 大家都是一个生产队的,谁家的破事都知道点。 赵艳玲被骂的脸色阵青阵白,对姜秀更是恨得牙痒痒,她没想到这女人还真能装,装的让整个红星生产队的人都知道她是软脾气好拿捏的性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5、演戏 周北这些年给家里月月寄工资的事生产队的人都知道。 周北亲娘在他十五岁就死了,人前脚死,周国后脚就把赵艳玲娶回来了,生产队都传开了,说周国没和周北娘结婚前就喜欢上赵艳玲了,现在周北娘没了,可不就着急把人娶回家吗。 周国心甘情愿给别人养儿子,却对自己亲儿子不闻不问。 周北十六岁离开家去参军,这一走就是八年,八年就回来过三次,还都是去他娘坟上待一会就走。 可以说周北对这一家子都没感情,换做其他人,估计和周北一样。 赵艳玲忍着火气,没理那几个骂她的人,笑着对周北说:“周北,你误会了,我咋能欺负你媳妇,再说了,我们都分家了,我咋可能让她给我们做早饭,老二老三媳妇也没欺负你媳妇,她们就是跟你媳妇闹着玩呢,谁知道你媳妇胆子小,以为我们欺负她呢。” 周国接上话茬:“就是,闹着玩的,散了吧都散了吧。”然后对周北说:“小北啊,咱们就算分家了也是一家人,自家人有啥事关起门来自己说,别让别人看了笑话。” 周北冷笑:“被看笑话的人是你们,不是我们。” 周国脸一僵。 周北冷冷的瞥向赵艳玲:“逼我媳妇给你们做早饭是闹着玩,把我媳妇堵在屋里,砸门举刀欺负她是闹着玩?那我把你两儿子胳膊腿卸了,给你说我是跟你们闹着玩的行不行?” 赵艳玲脸色一变。 周大森和周二森吓的后脊梁窜起一股凉意。 他们统共也就跟周北在一起生活了一年,他们跟着赵艳玲进周家的时候合起伙来欺负过周北,被周北狠狠揍了一顿,周二森额头有道疤,就是周北当时拿石头砸的。 两人毫不怀疑周北说得出做得到。 凌红娟冷笑:“我也是头一次听说拿刀砍人是跟人闹着玩呢。” “我们家的事有你啥事,你叨叨的就显你能了!” 胡秋兰早就看凌红娟不顺眼了,嫁过来三个月,就属她最能咋呼。 凌红娟的男人杜七牛瞪了眼胡秋兰:“你再说我媳妇,我揍你信不信。” 胡秋兰不敢说话了,周大森也没敢说话,杜七牛长的人高马大,上头又有七个哥哥,他今天要是敢和杜七牛打起来,明天就能被杜家人堵起来揍一顿。 “大队长来了——” 外面有人喊。 “大队长,周家闹起来了,周大森媳妇拿菜刀砍周北媳妇,周二森媳妇砸周北家的门,全家人欺负刚过门的新媳妇。” “我没砍人!没砍人没砍人!” 杀人可是要吃枪子的,她疯了啊她砍人,看见还趴在周北怀里的姜秀,胡秋兰气道:“是姜秀把菜刀扔到锅里,我拿菜刀出来问她啥意思的,我没砍人!” 姜秀吃瓜吃的也差不多了。 大队长来了,也该她表演了。 她用力咬住舌尖,疼的身子一抖,眼泪都飙出来了。 周北察觉到姜秀又抖了一下,正要安慰人,怀里的人忽然松开他,红着眼睛委屈的看向胡秋兰:“我没有,你冤枉我。” 她像是想极力为自己辩解,又不知道怎么辩解,急的四处乱看,最后指向戴春杏。 “是她一大早砸开我的屋门,给我他们锁粮食柜子的钥匙,说是爹娘让她催我做饭,先把他们的早饭做了,再做我和周北的早饭,娘还让二弟妹到厨房监督我做早饭,害怕我偷他们粮食,我没给他们做饭,就给我和周北做了早饭,我才把饭端到屋里,二弟妹和三弟妹就举着刀来找我,我害怕才关门的。” 然后从兜里掏了掏,把戴春杏早上给她的钥匙拿出来给大家看:“这是我公婆他们柜子门的钥匙。” 姜秀抬起小脸,噙满泪水的眼睛湿漉漉的望着周北,语气哽咽了一下,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周北,我没骗人,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是老实人。 我怎么会骗人呢? 姜秀暗暗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死嘴,憋着,可千万别笑。 周北看到姜秀眼里的泪,胸前的衣服还热乎乎的,是姜秀抱他太久残留的温度。 他相信她:“我知道。” 赵艳玲戴春杏和胡秋兰看着姜秀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气的恨不得上去撕了她的嘴。 这人咋这么能装啊! 大队长正在家吃早饭呢,看见朱大强跑过来说周家儿媳妇拿菜刀砍周北媳妇,吓得扔了筷子就往周家跑,一进周家就听见周北媳妇说的话。 院里的杜家人和外面看热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也把事说了一遍。 大队长明白了。 合着周家分家分了个屁。 都分家了还逼着周北媳妇给她们一家子做饭,不给他们做饭,还拿刀吓唬周北媳妇。 大队长一路跑着过来的,连口气都没顺,直接把周家一群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一个当亲爹的这么对你亲儿子,你就不怕等你哪天下去了,周北娘找你算账!” “还有你赵艳玲,你良心被狗吃了啊你,你忘了你两儿子娶媳妇的钱是谁给你的?那都是周北的钱,周北现在受伤退伍回来了,你不好好关心关心人家,还把人分出去,就给了这么两间破屋子,还带着两儿媳妇欺负周北媳妇。” “你这叫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狼心狗肺!” “还有你们!” 大队长指了下戴春杏和胡秋兰:“你们娘没脑子,你们也没脑子啊?一个拿刀一个砸门,你们要想去劳改,我现在就把你们送过去!” 戴春杏和胡秋兰吓得脸色惨白,齐齐摇头。 “还有你们两!” 大队长看向周大森和周二森:“你们能娶上媳妇都是托你大哥的福,你两媳妇欺负周北媳妇的你们在干啥?再看戏啊!跟你们娘一样狼心狗肺。” 姜秀暗暗吃惊。 剧情里对大队长的描写并不多,她只在只言片语里知道大队长是个心直口快的好人,而且还是个火爆脾气,好好说一两句不听的话,就直接开骂。 别说,骂的还挺爽。 大队长一番话骂的周家一家子抬不起头来。 周国和赵艳玲多少年了都没在那么多人面前被人劈头盖脸的骂过,而且骂的还是专戳他们心窝子的话,周大森和周二森两口子也不敢说话。 大队长看了眼掉泪珠子的姜秀,叹了一声。 其实他认识姜秀爹娘,算起来两家祖辈还沾点亲,不过现在已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了,大队长对姜秀多少了解些。 人老实,听话,又勤快。 大队长都替姜秀发愁,要是周北护不住姜秀,她以后在周家怕是要受不少委屈。 周北说:“大队长,趁你这次过来,我想重新分一次家。” 周家一群人看向周北,不知道他打的啥主意。 姜秀也看了眼周北,看看他怎么说,顺便提醒下他自留地的事。 大队长:“你说,你想咋分?” 赵艳玲生怕周北抢走她的东西:“不是都分好了吗?咋还分啊?” 周北冷眼扫了眼赵艳玲:“之前分家,分的只有屋子和厨房,钱和自留地还没分。” 一提钱,赵艳玲也顾不上别人咋看她了,立马说:“我可没钱给你!你别想着从我这拿走一分钱!” 周国也怕周北拿钱,好声好气的说:“小北,家里的钱都给老二老三娶媳妇了,真没钱了,自留地你要分就分上一分半地成不成?” 有人听见赵艳玲的话,骂了句:“真不要脸,那是你的钱吗?那是周北每个月寄回来的钱,你两儿子娶媳妇都花的周北的钱,还你的钱,笑死人了。” 杜老汉也没给周国留面子,嘲讽道:“周国,老二老三是赵艳玲带过来的孩子,娶媳妇也是你们两口子花钱,我还是第一次听老子花亲儿子钱给继子娶媳妇。” 这话一出,人群里哄笑一片。 赵艳玲和周国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周北看着周国:“我和周大森周二森都是你儿子,我连着六年半每个月给家里寄八块钱,这六年半我也没吃过家里一口粮,加起来少说也有六百,现在分了家,这笔钱我得要回来。” “你们拿着我的钱娶媳妇,一家子还反过来欺负我媳妇,我这是花钱给自己找仇人。” 赵艳玲气血上涌,吼道:“这笔钱是你自愿给我们的,凭啥你想要就要回去?我们可是你爹娘,儿子给爹娘孝敬钱有啥毛病?” 周北目光冷锐的盯着周国:“是不是自愿给的我爹应该最清楚了。” 听这话的意思,好像里面还藏着事呢? 周国看到院子里的人一个个好奇的样子,脸色僵硬难看,又听周北说:“当然,要是周大森和周二森这六年半都各自给你们上交六百块钱,那这笔钱我就不要了。” 周国&赵艳玲:…… 就是把周大森周二森卖了,也卖不了六百块钱。 周北冷冷的盯着周国:“这笔钱你们不打算给,有些话说出来会造成什么后果,你们自己掂量。” 这下不止周国害怕了,赵艳玲也怕了。 大队长也看出不对,合着周北每个月寄回来的八块钱不是自愿的啊。 杜七牛好奇问:“周北兄弟,听你的意思,这些钱你不是自愿给的?” 姜秀仔细回想了下有关于周北的剧情,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一回想,还真让她想到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算账 在周北的回忆里有过那么一点片段。 周国娶了赵艳玲才知道养活两个半大小子有多累,而且还是给别人养儿子,周国不想出钱出力,就把注意打到周北身上。 在外当兵一年半回家去坟上看母亲的周北,被周国威胁,每个月给他寄十五块钱回来,不然就把他娘的尸骨挖出来丢到山里暴尸荒野。 周北当时在他娘的坟上把周国打了个半死,最后只答应每个月寄八块钱回来。 姜秀:…… 在书里面,这些这是冷冰冰的文字。 可姜秀现在就真实的活在这本书里,对周国的无耻气到都想挖了他的心,看看到底是黑的还是白的。 一个人到底有多恶毒,才能干出用妻子的尸骨威胁儿子寄钱去养活别人家的儿子事? 姜秀现在是同情周北的。 也心疼他隐忍了这么多年。 周国生怕周北说出当年的事,急的堵住他的嘴:“家里没那么多钱,最多只能给你八十块钱,剩下的我打欠条,每年干的工分挣的钱再慢慢还你,这样行不行?” 一下子给出去八十块钱,简直是在剜赵艳玲的肉。 家里满打满算只有一百块钱,之前因为周北每个月寄八块钱回来,家里生活好了,他们伙食也经常改善,不止给两儿子娶了媳妇,她还没少接济娘家,所以这六年多时间钱花的就剩下一百块钱。 赵艳玲还想着家里不缺钱,反正周北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谁知道他受伤退伍回家了,以后每个月一分钱都没有了。 大家伙听见周国一下子能拿出八十块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生产队的人家,就好比杜家人七个男丁,每年挣的工分也不少,但到年底分一分粮食,七个人拿到手的钱也不过八九十块钱,分到手一人也分不了多少。 杜老汉骂了句:“吃儿子人血馒头的牲口。” 周国气的噎了下。 周北:“行,现在就拿钱写欠条,不会写字我代笔,你按手印,今天有大队长和生产队的人作证,我也不怕赖账。” 大队长赶紧让跟过来的儿子回家拿印尼。 戴春杏一听家里一下子能出八十块钱,这钱还要给周北,心疼的直抽抽,她一直哄着婆婆,就想着把人哄高兴了,能从她手里抠搜点出来。 现在倒好,钱没了,都进周北两口子口袋了。 欠条是周北写的,上面明确写了周国和刘艳玲欠周北五百二十元,每年还五十二元,十年还清。 每年还五十二,周家一家就算勒紧裤腰带都不一定能凑出来。 最后在大队长的冷眼下,周国和刘艳玲硬着头皮摁了手印。 姜秀看了眼欠条上‘十年还清’四个字,心里一秃噜,然后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周北。 书里的他活不了十年,最多活两年半。 欠条写完了,周北收起来,看向大队长:“大队长,周大森和周二森媳妇拿菜刀砸门要砍我媳妇的事也得算一算,还有刘艳玲让两个媳妇逼我媳妇给她们做早饭这事,这些不能就这么过了。” 从刘艳玲进了周家门周北就没叫过她娘,有时候会喊一声婶子,现在直接直呼名字了。 胡秋兰气道:“我都说了我没想砍她!” 凌红娟:“狗屁,我们进门就看到你拿菜刀站在姜秀屋门前,我们眼睛不瞎。” 杜七牛顺着媳妇的话:“对,不瞎。” 杜老汉:“就是,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胡秋兰:…… 我们周家的事,关你们杜家屁事啊! 戴春杏没敢狡辩,她砸门的事别人都看见了。 大队长虎着脸说:“这事你不说我也得跟他们算账!” 大队长看了眼周家三个婆媳:“刘艳玲,分家是你提出来的,家都分了你还让你两儿媳妇逼着周北媳妇给你们做饭,你老脸还要不要了?胡秋兰还有你,你拿菜刀的事大家伙都看见了,你还狡辩啥?我告诉你,得亏今天周北媳妇没事,不然现在来的就是县里的公安同志!” 说完又瞪向戴春杏:“一天天就属你鬼心眼最多,干活偷奸耍滑,别人工分都是满八个,就你天天六七个,我都不稀得说你。” “还有你们。”大队长看了眼院子外面看热闹的:“那些个干活偷懒的,工分干不够的,年底别人能领到粮食,你们就喝西北风去吧!” “刘艳玲,胡秋兰,戴春杏,你们三从今天开始去生产队挑大粪,干不满一个月不准走!” “还有周国周大森周二森,你们婆娘欺负周北媳妇你们也不管,你们三去山底下把那一片地开出来!” 那片地碎石头和杂草特别多,根本不好开,活又累工分还少。 挑大粪的活也是一样,又脏又臭又累,工分还少,还要干一个月,那不是折磨人吗? 六个人一听,一个个脸色大变。 见她们不乐意,大队长哼笑:“不愿意啊,不愿意我把你们欺负周北媳妇的事报到公社,让民兵把你们带到劳改场改造去。” 刘艳玲第一个摇头:“我愿意!” 胡秋兰和戴春杏也赶紧应声:“我愿意。” 挑大粪虽然又臭又累,但比劳改场好太多了,就是精壮的汉子去劳改场都能被扒层皮,更别说她们三个女的了。 周国周大森周二森也赶紧说:“我们去干。” 开那片地就算再累,也比劳改场轻松,他们不傻。 大队长看了眼周北:“周北,你觉得我这么处理咋样?” 周北:“可以。” 他知道大队长没把这事报到公社,没把人送到劳改场,是怕一家子六个人全进了劳改场对向红生产队名声不好,会影响秋收评选优秀生产队的机会。 周北卖了大队长这个人情。 大队长满意的点了下头,一回头看到院子还堵着一堆人,扯着嗓门开始吼:“都几点了?都挤在这不上工了?今天的满工分还想不想要了?还不赶紧散了,等着我送你们!” 大队长一发话,挤在院里看热闹的人一溜烟的全跑了。 杜家人也跑了,凌红娟临走前朝姜秀挤了挤眼:“我就住你们隔壁,没事了可以找我唠嗑。” 姜秀轻轻点头:“好。” 今天还得感谢杜家人,要不然她这场戏还演不了这么精彩。 院里人一走光,一下子显的的有些空。 周国知道自己现在和周北压根就没啥父子情了,哼了声冲两个儿媳妇发火:“你们还愣着干啥?还不赶紧做饭,还上不上工了?” 胡秋兰和戴春杏憋着一肚子火去了厨房,赵艳玲也没好到哪去,脸色铁青的回了屋子,没一会屋里传来周国和赵艳玲吵架的声音。 周北低头看着只到他胸膛前的姜秀。 她好像吓着了,又和结婚前一样低着头不说话。 也是,胡秋兰她们都动刀了,她能不吓着吗。 周北问道:“你身上哪伤着没?” 姜秀摇头:“没事。” 就舌尖疼,刚才咬的有点狠了。 她看到院门内的两大捆茅草,小脸上有些惊讶:“你一早上割了这么多?” 周北:“不算多,下午下工我再去割点茅草,后天找人一起把屋顶翻新一下。” 姜秀:“好。” 她转身进屋:“快吃饭吧,饭都凉了。” “我去洗把脸。” 周北走到井边打水洗了把脸,直起身时瞥见了从东屋里出来的周大森。 周大森撞上周北黑沉沉的眼神,吓的步子一顿,又扭头回屋了。 周北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今天这事还没完,回头他还要找他们算一笔账。 屋里面没饭桌,不过靠床的位置放着一张桌子,姜秀坐在床边,周北过去抽出凳子坐下,早饭是一盘葫芦瓜和蛋花青菜汤,外加四个窝窝头。 刚才被周家闹腾了一顿,饭菜都都温了。 周北拿了个窝窝头咬了一大口,余光看见姜秀咬了一小口窝窝头细嚼慢咽,她吃饭的样子文静好看,不过吃饭速度太慢了。 姜秀也注意到周北吃饭的速度,秀眉蹙了蹙,提醒道:“吃饭不能太快了,容易伤胃。” 周北:…… 男人原本咬一大口的窝窝头的,闻言咬了一小口,但也比姜秀那一口多得多。 一顿饭下来,周北都是跟着姜秀的速度,比他在部队训练一天都累。 见姜秀吃了一个窝窝头,喝了半碗汤就放下筷子,周北皱了皱眉:“你不吃了?” 姜秀轻轻点头:“吃饱了。” 原主饭量本来就不大,她也不敢吃得太撑,怕伤着胃。 周北:…… 这跟鸡吃食有啥区别。 男人见她不吃了,把剩下两个窝窝头和菜底子还有汤都吃完了,就这样也只是吃了个六分饱。 吃过饭姜秀端碗筷拿去院里洗,周北从她手里接过:“我去洗,你歇着。” 姜秀也没跟他抢,她抬头看了眼已经腐朽的茅草,现在是白天,还能看到屋顶有些地方隐隐透进来的亮光。 姜秀:…… 但愿在屋顶没翻修好之前别下雨,不然这屋子就成水帘洞了。 周家人这会才做好饭,一家子坐在院子里沉着脸吃饭,喝的是能看见水的米汤,吃的是一盘清炒豆角,连一点油水都没有。 三岁的周有金憋着嘴哭:“奶奶,我要吃肉,我想吃肉,我不吃窝窝头。” 周国骂道:“吃屁吃,别说肉了,以后连细粮都别想了。” 周有金北周国凶巴巴的样子吓到了,哭着钻到赵艳玲怀里,赵艳前脚才因为给周北钱的事和周国吵了一架,也知道这钱不给周北是不可能的,毕竟周国威胁周北的事她也知道,但就是心疼。 那可是八十块钱啊。 戴春杏和胡秋兰脸色也不好看,尤其是戴春杏。 本来想巴结婆婆从她手里哄点钱,谁知道钱没捞着,还被大队长安排去挑粪,这就不说了,头上还莫名其妙背了五百二十块钱的账。 她倒了多大的霉,咋当初就嫁进周家了。 赵艳玲看见周北在院里洗碗块,恨恨的咬了一口窝窝头,就像是在嚼周北的骨头。 周北整个人都是松弛的,压根没把几人放在眼里。 男人把洗好的碗筷端回屋里,看到坐在床边仰头望着屋顶的姜秀,她身板小,也很瘦,抬着头时,将纤细雪白的颈子拉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周北无端的想起昨晚女人颈子上布满细碎的汗珠。 腰身更是细到他只有一只手掌的宽度。 想到自己昨晚头一次开荤还来了个半路刹车,一晚上有大半晚上都在院里吹凉风。 听到姜秀问他:“咱家还有粮食吗?橱柜里没吃的了。” 周北咳了声:“有。” 男人走到床头柜子前蹲下,从兜里取了个钥匙打开柜上的锁子。 姜秀转头好奇的看着,周北高大的身形挡着视线,她看不见柜子里有什么,正好奇的猜测着,就见周北拎着三个袋子走来放到桌上。 “这里面有一斤细粮,两斤红薯面,一斤半玉米面,明天我找大队长请一天假,借大队的骑自行车带你去县城,我们再给家里添置点东西,等屋顶翻新完,我再给隔壁盘个灶,找人做个碗柜和案板,再给家里做个饭桌和柜子。” “自留地我们分了一分半地,我抽空去把地隔出来,以后你想吃啥菜就种啥菜。” 周北顿了下:“等忙完了我再给院里隔道围墙,以后关起门来过我们的日子。” 姜秀觉得隔道围墙的主意不错,也省的和那一大家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倒胃口。 她看了眼桌上的细粮和粗粮。 倒是没想到周北藏的还有这么多粮食,她抬头问:“这是分家分到的吗?” 剧情里也没写赵艳玲分家给周北粮食的事。 周北:“分家后我去买的。” 男人递给姜秀一张存折,存折下面还压着几张大团结和许多各种各样的票卷。 姜秀眼皮一跳,抬头再度看向周北。 周北耳根有点红:“我们现在是两口子,家里的钱你管着,我身上留了三十块钱,这几天置办家里东西用。” 姜秀:??? 不对啊,剧情里周北就没让原主管过钱,就连周北有多少存款原主也不知道。 这怎么和剧情走向不一样? 不过对方给钱,不收是傻子,她虽然是穿书做任务,可一点也不想委屈自己。【你现在阅读的是 】 7、温柔乡 周北上工走了,周家那群人也着急上工跑了,家里就剩下姜秀一个人。 她知道周北存的有钱,但具体不知道多少。 当她打开存折看了一眼后,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一千八百块! 好家伙,这在七十年代可是巨富了! 周国和赵艳玲要是知道周北有这么多存款,肠子都得悔青。 姜秀忽然明白了书里面周北为什么没给原主交存折,估计是怕原主性子软拿不住钱,被周国和赵艳玲抢走。 至于为什么又交给她,应该是她今天对抗周家,和周北站在统一战线上的原因? 姜秀数了数,票卷有好多种,工业票,糖票,棉票油票应有尽有。 周北常年在外当兵,又是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领的工资和票都攒着,不过里面唯独没有肉票,应该是肉票有日期,所以应该是被他处理了。 大团结有七张,七十块钱。 周北留了三十,加起来总存款就是一千九百元。 嘶,她现在算不算是个小富婆? 虽然不是自己的钱,但握钱在手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姜秀把钱和存折原锁在柜子里,把钥匙藏起来,刚忙完外面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周北媳妇,你在家吗?” 姜秀:“我在家。” 过来的是凌红娟,她还穿着早上那身浅麻色衬衫和灰色裤子,布料虽然是最次的,但很干净,一块补丁也没有,凌红娟头发刚及肩,扎着两个小揪揪,衬的脸蛋圆圆的特别可爱。 当然,嘴巴也很可爱。 今天怼周家人的话姜秀可爱听了。 凌红娟一进屋就看见屋子里破破烂烂,又把周家人骂了一顿。 凌红娟前几天刚检查出怀孕,他男人疼她,不让她上工,凌红娟在家待的也着急,周围邻居都上工了,也没个聊天解闷的,就来找姜秀了。 她多看了姜秀几眼,今天光顾着看热闹了,现在才注意到姜秀长啥样。 这么一看,还挺漂亮的。 不过漂亮是漂亮,可性子太软乎了,容易受欺负。 两人聊了几句,姜秀问:“你知道周家分给我们的自留地在哪吗?” 家里没菜了,她得摘点菜回来做午饭。 凌红娟:“走,我带你去,顺便带你看个热闹。” 姜秀来了好奇,锁上门跟凌红娟出门。 七十年代的农村风貌一帧帧的映入姜秀眼里,一眼望去都是泥土路,夯土房,家家户户顶上都铺着茅草,上面糊了一层混着稻草的泥巴,在经过大队部的时候,到是难得的看见瓦片顶。 凌红娟见姜秀看向大队部的屋顶,笑道:“咱们向阳生产队在公社也排得上名的,每年咱们生产队的产量可都是排前三,你看有的生产队大队部,哪有瓦片顶。” 这倒是事实。 原主所在的红星生产队和向阳生产队归一个公社管,向阳生产队的大队部屋顶就没有瓦片顶。 等到了地方姜秀才知道凌红娟说的看热闹是啥热闹。 不远处,赵艳玲,胡秋兰,戴春杏三人挑着扁担,扁担两头挑着粪桶,三个人痛苦的皱紧眉头,想用手捂着嘴,但手上也一股子臭味,姜秀离得远感觉都闻到了臭味。 胡秋兰看见了姜秀,气的愤愤的扔下扁担,粪桶里的粪水猛地溅出来,有好几滴都溅在赵艳玲和戴春杏的裤腿上,两人嫌弃的哇哇叫。 戴春杏:“你就不能轻点放啊!” 赵艳玲恶心的直干呕,骂胡秋兰:“你要死啊你。” 胡秋兰抬手指过去:“娘,姜秀来看咱们笑话来了!” 她两个胸和大腿-内侧现在还疼着呢,这贱女人给她使阴招,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赵艳玲和戴春杏抬头看去,就见凌红娟和姜秀从地头走过去。 姜秀捂嘴:“好臭。” 凌红娟也捂嘴:“太臭了。” 赵艳玲&戴春杏&胡秋兰:!!! 她们三真想把粪桶扣在凌红娟和姜秀脑袋上! 周家自留地离家里并不远,只是凌红娟为了带姜秀看热闹,特意绕了个远路,自留地差不多有六分半地,周北和她得了一分半地,剩下五分地是周家的,地里面种了挺多菜。 有黄瓜,青菜土豆,还有豆角茄子,灯笼椒,菜品倒是挺多的。 姜秀摘了点豆角和黄瓜,还有灯笼椒,出来没拿篮子。 当然,家里也没有。 她和凌红娟一人拿了点往回家走,路过一个地头,看见不远处还有两个人挑粪,其中有个男人穿着黑色褂子和黑色长裤,脚上是草鞋,衣服上缝缝补补了很多补丁。 那人头发挺长,额前头发遮住了眼睛,只露出笔挺的鼻峰和消瘦的下额。 很瘦,但身上肌肉很扎实。 这是给姜秀第一感觉。 不过看着年龄好像不大,看着还像个半大的孩子。 姜秀问了一嘴:“那两个人是谁呀?” 凌红娟看了眼,拉着姜秀快走几步,等离得远了才说:“那两人成分都很高,那个短头发的,他爷爷留过苏,家里老人经不住折腾,人都没了,就剩下他和他爹两个人。” “那个长头发的叫林文朝,祖辈上都是地主。” 说到林文朝,凌红娟叹了声:“要说最可怜的还是林文朝,林家被红-卫兵抄家那一年,他才八岁,他爹娘都死在了那一年,爷爷也活活吓死了,就剩下奶奶和他相依为命,那年才八岁的他就一个人挑起了养活奶奶和自己的担子,每天干着最苦最累的活,住着最差的地方,领着最低的工分,太可怜了。” 凌红娟知道的这么清楚,都是她男人给她说的。 她说:“姜秀,以后见了他们离远点,别被他们连累了。” 凌红娟后面嘱咐的话姜秀没听见进去,她这会满脑子都是林文朝的背景。 他和男主的身份背景如出一辙,年龄也一样,而且都姓林,书里面男主比原主小四岁,原主今年19岁,林文朝15岁,除了名字不一样,其它全部都对的上。 姜秀有个大胆的猜测,名字不一样的话,会不会是男主去南方的时候,自己改了个名字? 不然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姜秀忽然打了个激灵,心里不停的给系统念叨:“他要真是男主,你可不能判定我任务失败啊,我可没越过原主三任丈夫特意去找男主,是他自己冒出来的。” 姜秀回到家心里还在叨叨,只不过一直没得到系统的回应。 估计得等第一任丈夫的剧情走完,系统才会出现。 姜秀回到家就把破旧的家打扫了一遍。 活动筋骨的感觉特别爽,越干越有劲,现在要再让她回到躺在病床的日子,姜秀觉得自己一天都活不下去。 趁周家人没回来,姜秀先占用厨房把午饭做好。 把青菜洗干净剁碎,加点葱花和调料搅拌上玉米面,等铁锅烧热,把菜饼子沾到锅上,周北分到的只有碗底一点油,早上炒菜用了点,烙饼肯定是不够的,姜秀也不敢浪费油。 没油润锅,饼子有点粘锅,姜秀翻的勤一点倒还好。 她躺在病床那四年,前期病症没那么严重时,没少看美食视频。 菜饼子烙好,又凉拌了个黄瓜,清炒了一盘豆角,最后来个玉米疙瘩汤。 饭刚做好周家人就回来,姜秀端着两盘菜出来碰见推门进来的周国父子三人,三个人弓腰塌背,一脸疲惫,可见那活有多累。 父子三人一进院子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早上就没吃啥东西,又干了一上午体力活,又累又饿,三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看到从厨房出来的姜秀,一个个脸色都变得难看至极。 周国也不知道周北给他媳妇说了啥,愣是让一个软脾气的人硬气起来,一点也不把他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 周国哼了一声甩胳膊回屋了,给周大森和周二森说:“等你们媳妇回来,让她们赶紧做饭!” 周大森虎着眼死死瞪着姜秀,周二森也瞪着姜秀。 兄弟两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这女人才嫁到周家一天就害的他们没了八十块钱,还背了五百二十块钱的账,害的他们媳妇去挑粪,害的一家子一个月干着又脏又累的活还挣不了几个工分,往后的日子再没了以前的滋润,恐怕都得啃窝窝头就野菜。 姜秀可不怕他们。 她闻了闻凉拌黄瓜和炒豆角,发出一声享受的喟叹:“真香啊。” 盐和醋还有灯笼椒和大蒜拌出来的味道挺不错的。 这下周家两兄弟更气了,两人被那饭菜的香味勾的肚里的肠子像是被人搅了几下,饿的直发慌。 姜秀把菜端回屋里,又拐回厨房把烙好的一摞菜饼和疙瘩汤也端出来,正好碰上挑完粪回来的婆媳三人,三人蔫巴巴的,满脸苦相,可见挑粪的活有多痛苦。 在她们看过来的时候,姜秀嫌弃的捂住鼻子:“你们掉粪坑里吗?怎么这么臭,太影响食欲了。” 说完还配合的干呕了一声。 然后颠着步子回了屋子。 赵艳玲干了一上午的活,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怨气,回到家又被姜秀嘲讽了几句,一下子忍不住了,过去就要找姜秀算账。 戴春杏长记性了,偷偷溜了。 胡秋兰没长记性,她还记着被姜秀掐过的仇呢,跟着赵艳玲过去找姜秀算账。 “姜秀,你别以为有周北给你撑腰,老娘就不敢收拾你!” 胡秋兰跟着喊:“你给我滚出来!” 姜秀走到屋门口懒懒的靠在门框上,嫌弃的抬手在鼻子跟前扇了扇:“好臭啊,能不能离我家远点,别把我刚做的饭熏臭了。” 赵艳玲肺都要气炸了,她撸起袖子,还没动手,靠在门框的姜秀忽然捏着鼻子大喊:“救命呀,婆婆打儿媳妇了~” 赵艳玲:!!! 胡秋兰喊:“你闭嘴!” 姜秀挑衅的歪了歪脑袋,继续喊:“救命呀~” “你给老娘闭嘴!” 要不是怕周围的邻居又跑过来凑热闹,把她们欺负姜秀的事捅到大队长那,到时候她们就不是在生产队挑大粪了,而是去劳改场挑大粪。 赵艳玲真想活生生撕烂姜秀的嘴。 赵艳玲那个悔啊,她当时咋就看走眼了,以为是个老实的,没想到是个浑身长满刺的。 婆媳两没讨到便宜还惹了一肚子气。 胡秋兰和戴春杏又苦哈哈的去厨房给一大家做饭,本来早上就没吃啥,又干了一上午体力活,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偏偏进了厨房还闻到姜秀做晚饭的香味。 胡秋兰吸了吸鼻子使劲闻着香味,馋死她了。 戴春杏给灶里面添柴火,也不知道这破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原来日子过得多好啊,都怪她婆婆,看人都能看走眼,娶了个惹事精回来。 中午周北回来的有点晚,姜秀往窗外看了好几眼才看到周北背着两大捆茅草回来。 原来他回来这么晚是去割茅草了。 男人步子迈的大,能看见有一点跛脚。 周北一进门就察觉到盯在他身上的目光,他循着目光看去,见姜秀趴在窗户上,见他看过去,姜秀笑了笑,脆生生的笑道:“饭好了,洗完手进来吃饭。” 周北脚步一顿,心里最深处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从娘没了后,再也没人特意等他回家吃饭。 以前家里人留给他的都是空盘子,去了部队都是一帮老爷,操练起来一个个跟不要命一样,到了饭点都不用人催,一个个狼吞虎咽的吃饭。 男人锐利的棱角都柔和了许多:“我洗把脸就来。” 周国靠在床上,从窗户正好看到外面,骂道:“不值钱的狗东西,那狐狸精甜两嗓子就把他魂勾没了。” 赵艳玲冷笑:“尝到女人滋味了呗,男人那玩意进了温柔乡可不就软了骨头。” 周国:……【你现在阅读的是 】 8、争吵 姜秀舀了两碗疙瘩汤放在桌上,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抬头看见周北进来。 男人体格高大,屋门又矮小,进屋时不得已歪了下头,避免脑袋碰到门顶。 姜秀把盛好疙瘩汤的碗往前推了推:“玉米面做的疙瘩汤,我放了点盐和葱花调味,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周北:“好。” 男人拉开板凳坐下,喝了口已经温了的疙瘩汤,余光看到姜秀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周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夸奖道:“好吃。” 周北的一句夸赞,让四年没做过饭的姜秀有一种成就感。 姜秀笑道:“好吃就多吃点。” 她笑起来很好看,眼底也像是铺满了细碎的亮光。 现在六月份,天正热的时候,吃过饭好多人都要休息会,周北却不休息,又出去割茅草。 姜秀蹲在井边洗碗筷,注意到周北的左腿比昨天要跛点,从他受伤到现在不过两个月,现在的医学也没后世发达精进,伤势肯定恢复的也不是特别理想。 加上他退伍回来这段时间一直在忙,这两天还要抽空割茅草,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姜秀忽然有些愧疚了。 早知道先不给周北说换屋顶的事了,短时间闻闻发霉的茅草问题不大,但腿要是不养好就是一辈子的事。 病了四年的姜秀只认定一个道理,有个好身体比什么都强。 “死瘸子。” 周家饭桌上有人咒骂了周北一句,姜秀小脸一冷,抬头冷冷盯着胡秋兰。 胡秋兰端着碗筷往厨房走,察觉到姜秀的目光,扭头瞪她:“你看啥看?我又没骂你。” 姜秀:“但你骂我男人了。” ‘我男人’三个字从嘴里生涩的吐出来,还真让姜秀不习惯。 但这会哪管习不习惯的事,胡秋兰骂周北的话她没听到就罢了,听到了就不能就这么算了。 “周北腿是怎么瘸的你们不会不知道,他是保家卫国的军人,是为了守护我们这个国家,他和犯罪-分子,特务分子周旋打仗的时候你们在花着他的钱还骂他没良心!谁都没资格骂他一声瘸子,你更没资格!” 说完姜秀气不过,端起洗碗水朝胡秋兰泼过去。 胡秋兰被姜秀一张嘴皮子说的一愣一愣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半个木盆的洗碗水泼成了个落汤鸡。 胡秋兰“啊”的尖叫了一声:“姜秀,我跟你拼了!” 姜秀站在那动也不动:“来啊,你今天敢碰我一下,我立马去公社,去县里举报你辱骂为保卫国家受伤的退伍军人,还殴打退伍军人家属,到时候你就不是挑粪这么简单了,把你送到劳改场改造一年都是最轻的了。” 举着手跑过来的胡秋兰一下子刹住了脚步,咬着牙死死瞪着姜秀,还真不敢跟她动手。 胡秋兰的头发沾了水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衣服也半湿半干的滴答着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看向周大森:“大森,你就看着你媳妇被人欺负?!” 姜秀说的话周家人都听见了,虽然都不太相信真有姜秀说的那么严重,但经过今天早上的事,他们都不敢赌。 万一真跟姜秀说的一样呢? 那她们岂不是都得进劳改场? 周大森也不敢打姜秀,要是姜秀给周北告状,以周北的性子,估计都能卸了他的胳膊腿。 周大森不耐烦道:“行了,你别叨叨了,换身衣服把锅碗洗了,歇一会还得上工。” 胡秋兰气的嘟囔:“我咋就嫁了个窝囊废!” 姜秀气也出了,心里也舒坦了,端着洗好的碗筷回了屋子。 等姜秀关上门,戴春杏放下碗,拧着眉问刘艳玲:“娘,你和爹真没打听错?姜秀真是个软性子的人?” 这哪一点跟软性子搭杆了? 周国和刘艳玲也纳闷,他们打听了好几天,问了好多人,都说红星生产队姜家的二女儿姜秀是个勤快听话的姑娘。 人老实,性子软乎,在家里很听爹娘哥哥的话。 怎么到了他们家,性子就变了? 刘艳玲还是坚持自己的认定的,斜眼瞪戴春杏:“咋地,我和你爹啥时候办砸过事?姜秀那个狐狸精肯定从小就是装的老实听话,不然她爹娘和哥嫂都能扒她一层皮,现在嫁到咱们家,又有周北给她撑腰,可不就挺直腰杆硬气了呗。” 刘艳玲又气又后悔,之前咋就被姜秀的外表蒙骗了。 当了一辈子鹰,反被鹰啄伤了眼。 周家大门外,一道高大的影子投射在泥坯墙上,轮廓凌厉的侧脸隐匿在阴影中,中午的阳光又太刺眼,看不清男人眼底的情绪。 这人正是周北。 他走出大门就听见了胡秋兰骂的话,本来没放在心上,却听见姜秀为他打抱不平。 她说他是他男人。 他说他是为保家卫国才受的伤,她处处想着他。 除了娘以为,姜秀是第二个维护他的女人,用她那小身板对抗周家一大家子。 姜秀不嫌弃他是个瘸子。 在胡秋兰想打她的时候,周北想冲进去护住她,但没想到姜秀自己能解决。 . 上午还是酷暑,下午就刮起了风,天气也闷热的厉害。 姜秀看了眼阴沉沉的天气,心里直打鼓。 老天爷,你不会玩我的,对吧? 可千万别下雨啊,至少等屋顶翻新了再下雨。 姜秀下午又去菜地摘了点菜回来,趁周家人没回来,先把晚饭做好。 姜秀打算做西红柿打卤面,就用玉米面做。 先把玉米面揉好放在一边,开始生火熬西红柿卤。 有了早上和上午的经验,晚上生火特别顺利,把西红柿卤做出来盛在盘子里,姜秀闻了闻,虽然调料不齐全,味道差了点,但已经不错了。 她擀好面条,等水开了把面条丢进去,顺便把一根黄瓜切成丝放进盘子里。 面条煮好,全部捞出来放进木盆里端到屋里,又回屋把西红柿卤和黄瓜丝也端过去,姜秀前脚进门,周家一群人后脚到家。 三岁的周有金闻到香味,哭着喊着要吃饭,他饿了。 胡秋兰被他吵的脑门疼,拍了下他脑门:“你天天就知道哭哭哭,吃吃吃!” 刘艳玲一巴掌呼在胡秋兰肩上:“胡秋兰!你再打我孙子脑门,老娘剁了你的手!” 胡秋兰:…… 其他几个人累的话都不想说。 戴春杏今天吐了好几次,都是被臭味熏吐的。 她和胡秋兰洗过手去了厨房,厨房里的香味更浓了,勾的两人饿的更难受了。 戴春杏气的踢了下灶口前的板凳:“都怪咱爹娘,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看个人都能看走眼,要是找个软性子好拿捏人的大嫂,咱们至于过这么苦的日子吗。” 胡秋兰虽然平时看不惯戴春杏,但针对姜秀却和她站在统一战线上。 胡秋兰也骂骂咧咧的。 姜秀等不到周北回来,猜到他又去割茅草了,于是自己先把饭吃了,院子里的周家一家子也开饭了,几个窝窝头,一盘水炖出来的茄子,一盘拌黄瓜,除了盐味啥也没有。 几个人闻着姜秀家的香味,一个个脸色难看的食不下咽。 周国吃了几口扔掉筷子:“不吃了。” 刘艳玲看了一天的大粪,又饿又没胃口,吃了几口就想吐。 周大森和周二森闻着姜秀做的饭菜香,把干巴巴没滋没味的饭菜吃完,周有金哭闹着不吃,嫌难吃,想吃大娘做的饭。 周有金口中的大娘正是姜秀。 赵艳玲不想让姜秀听了得意,抱起周有金回屋:“不哭了,明天奶奶给你煮鸡蛋吃。” 天擦黑的时候周北才回来,又背了两大捆茅草,天阴沉沉的,连一颗星星都没见着。 男人看了眼天色,把割好的几大捆茅草都拎到了隔壁屋里摞在破木板子上。 出来时听见隔壁屋门打开,姜秀探出脑袋,一直辫着的麻花辫解开了,乌黑微卷的长发铺开散在肩上,有几缕头发滑到肩前,衬的衣领上的颈子更白了,脸蛋也更小了。 姜秀一双眼睛乌黑发亮:“我做了西红柿打卤面,你先吃饭。” 周北脚步一顿,视线在姜秀一张一合的唇畔上逗留了一会:“我洗把脸就来。” 姜秀专门把面条过了凉水,不至于坨。 周北洗了把脸过来坐在板凳上,将酸疼难受的左腿伸直,埋头吃着大碗里的面条,见姜秀来回出去两趟,第三趟回屋时,手里端着洗脚的木盆,里面放着一块麻色巾布。 周北囫囵吃完满满一大碗面条,又见姜秀起身收拾碗筷,他阻拦道:“我收拾就行,你去泡脚。” 姜秀拿走他手里的筷子:“我已经泡过脚了,这是给你倒的水,你泡泡脚,再用热毛巾敷敷你的左腿,能缓解肌肉紧绷和酸痛感。” 周北神色一顿,心窝像是被擂鼓震了下,隐隐作疼的左腿好像也没那么疼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9、任务 周北脱掉鞋袜,将双脚放进去,又猛地抬起来踩在木盆两侧。 收拾碗筷的姜秀扭头看了眼,疑惑道:“怎么了?” 周北:“有点烫。” 姜秀:? 她眨了眨眼,精致小巧的脸蛋有些不解:“我试过水温,温度刚好。” 周北:…… 可能她和他对热水的烫度感知不一样。 男人忍着烫意,再度将脚放进去,皮肤一下子红了一个度。 周北捡起脚盆里的毛巾敷在左腿的伤疤上,敷了一会,又胀又酸的疼痛感减轻了许多,他低头看了眼左小腿上的伤口,前后各贯穿了两个弹孔伤疤,狰狞难看。 周北想事想的入神,等姜秀进来才回神。 见姜秀盯着他小腿的伤疤看,站在那也不说话,周北以为她吓着了,连忙拽下裤脚:“抱歉,吓着你了。” 姜秀摇头:“没吓着我。” 她躺在医院那四年,什么伤和疤痕没见过,以前住在她隔壁床位的男人断了两条腿,换药的时候也没拉隔帘,血呼啦啦的,姜秀都习惯了。 她只是在想,周北当时中弹是不是很疼? 周北去隔壁冲凉,姜秀趁这会功夫钻到被窝里脱了衣服裤子堆放到一边,就穿着背心和短裤。 她还记得周北说晚上墙上会爬蝎子,所以还是占着床外的位置。 周北冲凉回来见姜秀已经睡下了,身上包着被子,就露出一颗脑袋,和昨晚一样,眼睛闭着,眼睫时不时抖-动。 周北:…… 他吹灭灯,眼睛在黑夜里比寻常人要敏锐,能看清屋里的轮廓,男人从床尾绕过去。 黑暗中,姜秀明显感觉到床“咯吱”一声,一下子让她想起了昨晚的新婚洞房。 床好像也嘎吱响了一会。 旁边传来细微的声音,好像是周北在脱衣服。 姜秀没来由的绷紧身子,白天还没感觉到什么,一到晚上两人睡一张床,姜秀才感觉到紧张,她想到剧情里原主和周北有一个儿子。 周北死的那一年,孩子才八个月。 姜秀眼睛咕噜噜转。 怎么办? 要不要现在走剧情,和周北生儿子? 就在姜秀在要与不要之间纠结时,周北忽然问:“你那里还疼吗?” 姜秀下意识夹–了下腿,昨晚的疼也钻入脑子里,顿时怂了。 周北那玩意太大了,她怕自己受不了疼晕过去。 算了,要不再等几天,等她再缓一缓。 姜秀小声道:“还有点疼。” 黑夜里,周北耳根红的能滴血,他觉得姜秀应该误会他的意思了,周北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换了个话题:“我明天去卫生所问问,给你买点药带回来。” “不用!” 姜秀的拒绝脱口而出。 开玩笑,不管是什么年代,乡下最不缺八卦,她敢保证周北前脚去卫生所拿药,后脚向阳生产队就能传出周北一晚上把他媳妇折腾坏了的事。 “已经好多了,今晚一过就不疼了。” 姜秀不想再围绕这个话题,翻过身给周北留了个后脑勺:“我困了。” 又怕周北明天背着她偷偷去卫生所,姜秀又扭身提醒:“你明天不要去卫生所。” 周北眼睛适应了黑暗,比刚才看的更清楚。 见姜秀皱着秀眉,一脸不放心的他的模样。 他开口:“我不去。” 姜秀这才放心,扭回身继续睡觉。 窗外的风好像比入夜那会刮的大,门也被吹的碰碰响,姜秀都担心这破房子被大风吹倒了,但她还是在担惊受怕中睡着了。 到了后半夜下起了大雨,瓢泼大雨砸在跟莲藕一样的屋顶上。 姜秀睡得正香,感觉脸蛋湿漉漉的,身下的床好像也在移动,发出咯吱声。 姜秀猛地坐起来,依稀看到床边站了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赤着膀子,手臂肌肉-硬邦结实,她的角度正好对着男人的侧腰,男人因为用力拉床,扎实的腹部肌肉轮廓更加凸显。 但姜秀此刻顾不上欣赏腹肌,她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看到屋顶四处都滴答漏雨,和水帘洞没啥区别。 姜秀:…… 老天还真玩她呢! 周北看姜秀醒了,不再收着力道,两下把双人木板床拽到中间,然后单手撑住床沿跳到床的另一头,动作一气呵成。 周北把靠在他这边的被褥掀起来,雨水滴在床沿上,瞬间留下一圈水渍。 现在只有姜秀睡的这半面是干爽的,上面也不漏雨,其它地方正滴答着雨水。 周北穿上工装背心,对姜秀说:“你那淋不到雨,你安心睡。” 姜秀看他开门出去,叫住他:“下这么大雨,你去哪?” 周北脚步一顿:“我去隔壁睡,茅草挺多的,抽点出来也能凑合。” 姜秀秀眉微蹙,隔壁屋顶还不如这间呢,隔壁连床都没有,雨下进去打湿地面,就算铺茅草也湿的睡不了。 而且周家那一家子也知道这间屋子漏雨,肯定等着看他们笑话,要是让他们看到周北大晚上去隔壁睡觉,还以为她因为破屋子和周北闹脾气,指不定明天去生产队瞎传什么话。 她看了眼还剩下一半床铺的空间,身子往外挪了挪,腾出点地方:“你别去了,那边湿的更睡不成,我们两挤一挤还是能睡得下。” 周北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姜秀。 姜秀的眼睛很漂亮,眼底细碎的星光比煤油灯的火苗还亮。 他伸出去的脚又收回来:“好。” 姜秀看着周北关上门,吹灭煤油灯,屋里一下子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她的听力变的敏感,听见周北的脚步声从床尾绕到另一边。 床板忽然‘咯吱’一声。 黑夜中,姜秀感觉到极具压迫感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刚才还挺镇定的姜秀,这会开始紧张了。 她又往床边轻轻挪过去,耳边传来周北低沉磁性的嗓音:“别挪了,再挪就掉下去了。” 姜秀:…… 她找补解释:“我想给你多腾点位置。” 周北:“不用,我这点地方足够了。” 在外执行任务,冬天在雪地里潜伏十天半个月都是常事,漏雨的屋子和半张板床已经很不错了。 姜秀躺的平平展展,因为太靠外,右胳膊在空里架着。 床本来就不大,两人这会挤在一起,姜秀盖着被子都能感觉到从周北身上传递过来的热气,跟个火炉一样,这要在冬天至少是个暖炉神器。 她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忽然想到几个词很适合她和周北现在的处境。 夜黑风高,狂风暴雨,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好像适合做任务,生孩子。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预兆。 姜秀在胡思乱想中睡着了,周北直到听见旁边传来绵长的呼吸,浑身绷紧的肌肉才逐渐松懈。 他翻过身,手肘支起上半身,另一只手臂握住姜秀的右胳膊,轻松将人往里挪了些,收回手时,低头看了眼睡得香沉的姜秀。 周北自认为看人从没看走眼过,可却在姜秀身上栽了跟头。 和姜秀第一次见面他就把她了解透了,老实,没脾气,不爱说话,跟人说话也不敢抬头对着别人的目光,这性子是打小在家里受欺负造成的。 但嫁到周家的姜秀,自信明媚,说话会看着别人的眼睛,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从今天和胡秋兰的事上就能看出来。 她嘴皮子很厉害,并非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老实好拿捏的性子。 周北躺回原位,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屋顶滴落的雨珠。 东边屋里。 三家人都被滂沱大雨吵醒了,赵艳玲趴在窗户上看了眼。 外面黑漆漆的,也看不见什么,她又躺回去,对睡的死死的周国说:“今晚的雨挺大的,西屋肯定成水洞了。” 语气带着幸灾乐祸的快感。 隔壁周大森屋里,胡秋兰也趴在窗户往外看,一边看一边揉着被姜秀掐的紫青的地方,晚上睡觉那会她还给周大森看了。 胸口,大腿-内-侧,大片青紫,要气死她了! 不过想到西屋今晚的惨状,胡秋兰又觉得痛快了不少。 这场雨下到天蒙蒙亮才停。 姜秀这一觉睡的沉,第二天一早又被公鸡打鸣吵醒了。 起来没见到周北的身影,原本睡在最边上的她不知道什么睡到了中间。 天光乍亮,照进如同莲藕的屋顶。 屋里到处都湿漉漉的,墙壁贴着的报纸也被雨水浇的稀烂,屋子原本就破,现在更破了。 姜秀没有抱怨,精神十足的爬起来开始收拾,比起生不如死的躺在病床上,有事可干可太幸福了。 七十年代的农村都是泥巴路,昨晚下了一场雨,路上估计都是泥坑,今天县城应该是去不成了。 姜秀走到床边,看了眼老式沉重的木板床,撸起袖子,撅着屁股使劲把床往里面推。 “咯吱”声响的有些频繁了。 姜秀觉得,她得和周北说一声,不行打一张新床,不然真到了跟周北‘睡觉’的时候,‘咯吱’声就够震天动地的了。 万一周北动静再大点,这破床塌了也不一定。 周北天不亮就起了,起来去隔壁看了眼几大捆稻草,他昨天看天色不对,把稻草都放在破板子上,下面没沾上雨水,倒是最上面一层落了点水。 他去厨房做好早饭,端着饭菜进屋就看见正撅着屁股,咬着牙卖力推床的姜秀。 娇小的一个人,却干劲十足。 愣是将厚重的木板床推了一小段距离。 周北把饭菜放在桌上走过去:“你去洗脸刷牙,我来推。” 姜秀看到周北动手,直起身捏了捏有些酸困的手臂,视线在周北的手臂上停顿了几秒,男人稍一用力就将厚重的木板床推到靠墙的位置。 那一瞬间的爆发力使手臂上的肌肉都绷紧了。 姜秀:啧。 这身体一看就很健康。 还很有劲。 这一点她亲身体验过。 周家几人今早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想看周北和姜秀的笑话,想看两口子垂头丧气的望着他们漏雨的屋顶叹气。 一想到他们淋了一晚上的雨就痛快。 先出来的是赵艳玲,胡秋兰和戴春杏也一前一后出来了。 这次换成周家父子三人趴在窗户上看热闹,结果没看着两人垂头丧气的场面,倒是看见周北端着做好的饭菜进了屋子,掩上屋门。 然后屋里传出木床摇晃时发出“咯吱”的声响。 赵艳玲&胡秋兰&戴春杏:…… 周国&周大森&周二森:…… 不要脸! 忒不要脸了! 大清早就干这种事,老姜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盖屋顶 这场大雨不止姜秀家屋顶漏雨了,生产队还有好几家也漏雨了。 雨过天晴,连着暴晒了两天,泥土地已经干了。 周北一大早把几捆茅草拿出来晾晒,顺便去隔壁杜家找杜六牛杜七牛商量下明天翻新屋顶的事。 不白让他们帮忙,给工钱,管饭。 杜六牛杜七牛从屋里出来,杜七牛笑道:“北哥,你跟我客气啥啊,翻新屋顶顶多两天就干完了,还要啥工钱,你和嫂子管个饭就行了。” 杜六牛:“就是,咱们几个提钱多生分,还是不是兄弟了。” 杜六牛杜七牛比周北小三四岁,周北十五岁的时候还在向阳生产队,那时候杜六牛杜七牛才十一二岁,成天跟在周北屁股后面,周北在山里面打麻雀,烤麻雀的时候,没少给他们两吃肉。 就算八年没见,三人关系也不生疏。 这就是为啥那天周家一家子欺负周北媳妇的时候,杜家一窝蜂的冲进来。 周北笑了下:“谢了。” 他又去了隔壁朱家,给朱大强也说了翻新屋顶的事。 朱大强和杜家人一样:“还要啥工钱啊,不要,我在你那吃饭就行了。” 刘秀芬从屋里出来,说道:“你们家屋顶是该翻新了,前两天下雨是不是没少漏雨?” 周北:“嗯。” 刘秀芬嘟囔着把周国一家子骂了一顿。 周北:“刘嫂子,前两天那事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刘秀芬笑道:“就碰个嘴皮子的事,有啥可谢的,倒是你媳妇,你得多上点心,不然哪天你不在家,再被周家人欺负了咋整。” 周国点了下头:“谢谢刘嫂子提醒。” 杜家,杜六牛媳妇许翠给一岁的儿子喂了点米粥,问杜六牛:“老六,你真不打算要工钱?” 杜六牛瞪了他媳妇一眼:“废话,我要是要了北哥的工钱,我成啥人了?那时候三年大灾,我们家人口又多,兄弟七个分两个窝窝头吃,我和老七差点饿死,是北哥带着我们偷摸上山,给我们打麻雀打兔子烤着吃,我和老六才熬过来,要不是北哥,我现在哪还有命娶你。” 杜六牛续道:“你嫁过来这两年,你有见过咱爹跟周家人打交道吗?” 许翠细细一想:“还真没有。” 杜六牛说:“爹感激北哥带着我和老七度过那三年,把北哥当恩人,所以在北哥娘没了后,周国跟着娶了赵艳玲,爹看他们一家子恶心,北哥走后,这些年爹也没去过周家。” 这些事杜六牛没跟媳妇说过,但杜七牛给他媳妇说过。 所以那天周国一家子欺负姜秀,凌红娟帮姜秀出头。 . 周北从朱家出来,又去了趟大队长家,请一天假,借自行车带姜秀去县城给家里置办些东西。 大队长爽快答应了,周北现在住的屋子又破又旧,分家也没分到啥东西,是得赶紧置办点家当回来。 周北骑着自行车回来的时候,姜秀已经做好了早饭。 周家一家子也在外面吃饭,看见周北推着自行车进门,各怀心思。 尤其是戴春杏,气的饭也不想吃了,一想到那两口子拿着八十块钱去县城吃好的喝好的,就恨得牙痒痒。 胡秋兰也气啊,那八十块钱要是没给周北,她婆婆肯定会给有金买好吃的,她这个当娘的还能尝尝味呢,现在除了大粪味,啥味也尝不着了。 周国把筷子一扔,骂两个儿媳妇:“你们做的啥饭,一点盐味都没有,生产队的猪食都比你们做得好!” 三天九顿饭,周国能骂六顿饭,摆明了是不敢冲周北撒气,借机把火气撒到胡秋兰和戴春杏身上。 连着挑了三天大粪的戴春杏实在忍不了了,筷子往桌上一摔:“你爱吃不吃,我还不伺候了!” 说完就回屋了。 不止周国震惊,赵艳玲和周大森两口子也惊讶戴春杏竟然敢跟周国呛声,周国身为公爹的威严被当众挑衅,气急败坏的抄起碗砸向戴春杏的后背:“你反了天了,敢跟老子顶嘴!” 周二森吓得接住碗放在桌上:“爹,你别动气,是春杏不对,我去说说春杏。” 周国在院子里骂骂咧咧,反应过来的赵艳玲也气的摔了筷子,从戴春杏嫁进来就特别会哄着他们二老,周国和赵艳玲都心知肚明,戴春杏就是想从他们两手里哄点钱。 现在家里的钱都给了周北,戴春杏见拿不着钱了,打算翻脸了。 盘子里还有好多菜呢,虽然见不着一点油水,但顶饱啊,他们闹他们的,胡秋兰和周大森埋头吭哧的吃,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 周国见他们两口子一会的功夫吃完了一盘菜,气的朝周大森后脑勺打了一巴掌:“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们两是饿死鬼投胎吗!” 周二森追着戴春杏进了屋子:“春杏,你不能那样和咱爹顶嘴,那样不好,以后你在家里还咋跟爹娘大哥大嫂相处啊?” 戴春杏坐在床边,冷着脸瞪周二森:“我今天敢跟你爹顶嘴,就没想着以后。” 见周二森脸色微变,戴春杏一把把他拽到身边坐下,小声说:“二森,咱们也分家吧。” 周二森想也不想的拒绝:“不行!” 戴春杏哼了一声,摸着肚子说:“不分家你想让你儿子跟我们过一辈子还账的苦日子?那不是五分五毛,那可是五百二十块钱,咱们一大家子就是勒紧裤腰带吃糠咽菜,每年也不一定能还上五十二块钱,要是分了家,咱们过自己的日子,就不用和他们摊这笔账了,你想想,你爹娘给你娶媳妇才花了多少钱?剩下的钱我们都没见到,凭啥让我们跟他们一块还账?” 周二森一听媳妇说他儿子,一下子被这个消息砸懵了脑袋:“啥意思?春杏,你怀了?” 戴春杏心虚的低头摸了摸肚子:“嗯,怀了。” 周二森瞬间把自个爹和媳妇闹得不愉快的事抛到了脑后:“你咋知道怀了?你去卫生所看了?医生咋说的?” 戴春杏:“隔壁凌红娟刚开始怀的时候不是老吐吗,我这几天也是动不动就吐,不用想肯定是怀了。” 周二森:“媳妇,会不会是你挑大粪熏吐的?” 戴春杏脖子一挺,揪着周二森的耳朵:“你不相信我是不是?好啊,你不信我现在就打死他。” 说完用拳头砸自己的肚子,被周二森一把抓住手:“我信我信,我媳妇的话我能不信吗。” 戴春杏:“那我说的分家的事你到底愿不愿意?你真想你儿子一生下来连口精细粮食都吃不上?” 周二森摸了摸戴春杏的肚子:“他两现在正在气头上呢,等他们气消了,过几天我再找机会跟爹娘商量一下。” 估计到时家里肯定会大闹一场。 周家这边吵翻了天,隔壁杜家和朱家都听见了,更何况跟他们一个院子的周北和姜秀。 姜秀没想到吃个早饭还有节目表演呢。 吃过早饭,周北把洗锅碗的活包揽了。 姜秀看了眼身上打着补丁的衣服,有心换一身,但原主总共就带来两身衣服,一件更比一件差。 她拿钥匙开箱子上的锁,琢磨了下这个年代的物价,拿了一张大团结和几张票卷卷进口袋,和推着自行车的周北离开周家。 凌红娟吃过早饭出来,看见姜秀,问道:“你们去县城吗?” 姜秀扭头看去:“对,去县城。” “你等会,帮我带个东西。” 凌红娟跑回去没一会又跑出来,给姜秀递了三毛钱和二两糖票,小声说:“帮我捎二两麦芽糖,咱们公社的麦芽糖卖完了,我这几天就想吃点甜的,不吃晚上都睡不着觉。” 姜秀没怀过孕,不知道孕妇馋嘴的时候有多难受。 她将钱和票装进口袋,听凌红娟问:“周家人早上是不是吵架了?” 姜秀笑了下:“嗯,吵的还挺厉害的。” 凌红娟:“我隔两道墙都听见了。” 姜秀看了眼院里铺晒的茅草,凑近凌红娟:“红娟,我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吗?” 凌红娟笑道:“啥请不请的,你说,啥忙。” 姜秀:“周家人在家的时候,你帮我盯着点院里的茅草,我怕他们趁我和周北不在家,在茅草上撒尿。” 凌红娟嫌弃的皱眉,拍了拍自己胸脯:“没问题,我一定帮你盯好他们。” 和凌红娟聊完,姜秀才去找周北。 她蹦起来跳坐到后座,冷硬的后座有点硌屁股。 从向阳生产队骑自行车到县城得两小时,一来一回就是四小时,姜秀有点担心自己的屁股。 她伸手戳了下周北的腰:“我坐好了,走吧。” 在姜秀手指戳上去的那一瞬间,周北的腰腹骤然绷紧,腰侧肌肉绷的跟石头一样硬,他扭头低下眸看了眼还戳着他侧腰的细白手指。 周北:…… 姜秀抬头:“怎么了?” 周北咳了声,看向前面:“没事。” 声音好像沙哑了些。【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别动! 周北和姜秀今天运气好,赶上农历初六,县城有集市。 这边的集市和改革开放后的集市不同。 现在不让私自摆摊售卖,属于投机倒把,严重的会判刑劳改,集市上摆摊卖东西的都是各个公社组织的成员,可以花钱买,也可以以物换物。 姜秀注意到有一小部分摆摊的人跟前放着新鲜的野菌子,野山桃,她往前走了一段,忽然听见脚边“嘶嘶”的声音,乱哄哄的声音在集市上炸开:“我的蛇跑了!谁看见我的蛇了?” 蛇? 姜秀低头一看,一条足有婴儿手臂粗的蛇朝她“嘶嘶”的吐着蛇信子。 卧槽! 这么粗的蛇! 姜秀登时吓得头皮发麻,魂都快吓出二里地了。 “别动。” 周北稳住姜秀,弓下腰背,迅速出手捏住蛇头,另一只手捏住蛇身,在卖蛇人气喘吁吁的跑来时,将蛇丢进带盖的背篓里。 那人是个五旬老汉,见蛇被人抓回来了,也没伤着人,总算松了口气。 周北:“下次再抓蛇到县城可得封好盖子,幸好这蛇没毒,被咬上一口顶多一个牙坑,要是有毒,人送医院都来不及。” 五旬老汉连连点头:“谢谢同志,谢谢同志。” 姜秀终于从惊吓中回神,她躲到周北身后,不敢靠近背篓。 软体的无毛动物真的太渗人了,看一眼浑身都能掉鸡皮疙瘩那种。 不过她倒是注意到一件事:“大爷,您这蛇不像是家养的,是哪来的?” 老汉手一直压着背篓盖子,害怕蛇又钻出来:“山里面抓的,今天初六,就来县城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卖掉,问的人倒是挺多的,但活蛇没人敢宰,也一直没卖出去,我刚想去国营饭店问问,提背篓的时候摔了下,这才让蛇趁机钻出来。” 姜秀问出心中疑问:“那卖蛇的钱是不是公社的?” 老汉笑道:“那肯定啊,我就挣个跑腿钱,投机倒把的事咱们可不能干。” 姜秀:…… 她倒想干。 这年头想靠做生意挣钱发家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过倒是去黑市可以偷摸挣点钱,当然,危险也多,搞不好被民兵抓住,严重的判个十年八年的,就得在劳改场待到改革开放了。 如果有机会,姜秀还真想去七十年代的黑市体验一把。 这个点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多,卖东西的人也多了,姜秀注意到有个大爷背着一背篓手工编织的菜篮子和小背篓,家里正好缺这些。 那大爷刚一坐下,就看见两个小年轻过来。 女同志笑盈盈的问:“大爷,菜篮子怎么卖的?” 大爷:“菜篮子五毛钱一个,小背篓九毛钱。” 姜秀买了两个菜篮子,还没等她付钱,周北已经把钱给了。 男人接走她手里的菜篮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姜秀的手心,姜秀刷一下将手背到身后,手心使劲在衣服上蹭了蹭。 周北:…… 姜秀擦手的动作一顿,不好意思的笑了下:“你抓了蛇,没洗手。” 周北:…… “等会找到有水的地方,我洗下手。” 两人把集市转了一圈,买了两个菜篮子,一个背篓,野菌子也买了点,买得不多,姜秀打算等家里的事忙完,到山上溜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山货,一来留着自己吃,二来可以偷偷拿到黑市试一下水。 就算做任务也不能摆烂,毕竟她要在书里待十三年呢。 姜秀看了眼不远处有卖鸡苗鸭苗鹅苗的,想到家里的鸡圈,抬头问周北:“咱们和周家分家的时候是不是没分鸡圈?” 周北:“好像是,等从集市回去我用树枝扎起来把鸡圈分开。” 姜秀不知道鸡圈里有几只鸡,但绝对有只公鸡,每天早上定时咯咯哒,等她哪天馋鸡肉了,第一个先宰了它。 她问:“鸡圈里有几只鸡?” 周北:“五只母鸡,一只公鸡。” 姜秀:…… 五只母鸡都没把公鸡榨虚,还有精力天天早上咯咯哒。 两人把集市逛完,又去供销社转了一圈,七十年代的供销社挨着墙架了四排玻璃展柜,墙上立着柜子,玻璃展柜和墙柜里放着各式各样的货物。 今天应该是集市的原因,供销社人挺多的。 姜秀也没时间观看七十年代供销社的风貌,她找供销员买了一罐盐,打了一瓶醋,一瓶酱油,又打了二斤油,称了三斤白米,买了两个搪瓷盆和两个盘子,两个碗,顺便买了三两白糖,给凌红娟带了二两麦芽糖。 最后一结账—— 五块二毛六分钱。 姜秀第一次直观的对七十年代的消费有了详细了解。 供销员和买东西的人都很少见一次性买这么多东西的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发现是一对小年轻,尤其那位女同志身上的衣服全是补丁,就更惊讶了。 穿这么穷,竟然能一下子眼也不眨的买这么多东西。 姜秀这些年被人当动物园猴子似的看了四年,所以对于周围人的各色眼神压根没当回事。 盘子和碗放在搪瓷盆里端着,毕竟背篓装不下,剩下的小物件都装进背篓了,姜秀端着搪瓷盆往出走时,周北叫住她:“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姜秀摇头:“没了吧,你有没有要买的?” 周北点头,看了眼挤满人的供销社:“你在外面等我,我买完就出来。” 说着拿走她抱在怀里的搪瓷盆:“我拿着,你出去吧。” 姜秀也没跟他争,转身逆着人-流离开供销社。 六月的天酷热难耐,又在供销社挤了一圈,姜秀觉得自己身上都带了点汗味,她想找个阴凉地方待着,看到斜对面有一棵三个成年男人才能抱住的大树,树底下坐了许多乘凉的人。 姜秀跑过去,抬手在面上扇了扇风,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文朝,你的卖完了?” “嗯。” “我的也卖完了。” 姜秀听到林文朝的名字时愣了一下。 她转身才看到树后面坐着两个少年,短头发那个穿着白色工装背心,皮肤晒的幽黑,五官清俊,身上有股很淡的书卷气。 是那天她和凌红娟在地头看见的人,凌红娟说他爷爷留过苏。 在他边上坐着林文朝,林文朝依旧穿着黑色工装背心,乌黑的头发遮住了半只耳朵,也挡住了额头和眉眼。 那天离的远,姜秀没看清,今天离的近了才发现,林文朝很瘦。 要不是他露在外面的手臂肌肉扎实有力,她真以为林文朝是个麻杆。 姜秀冷不丁的打了个激灵。 怎么又碰见林文朝了。 她现在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确定林文朝可能就是这本书的男主,不然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姓一样,年龄都是十五岁,祖辈上还都是地主。 “系统?” “系统!” “你能不能出来吱一声?” 系统一潭死水,姜秀只能在心里自言自语。 “林文朝要真是男主,你可不能判定我任务失败啊,我可没越过原主的三任丈夫去找男主,我也是偶遇。” 她还想好好做完任务,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和一笔丰厚的奖励照顾外婆呢。 姜秀一直在心里对一潭死水的系统念念叨叨,以至于自己的眼睛一直无意识盯着林文朝也不知道。 从姜秀看向林文朝开始,少年就察觉到了那道视线,他以为对方顶多看两眼就移开了,没想到一直盯着他不放。 林文朝皱紧眉头,少年的眉峰还透着些青涩,但眉头一皱,脸上就显出几分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狠戾。 林文朝转头,被碎发遮住一半的眼睛冷森森的看向几步之外的姜秀。 他见过这个女人,生产队周家退伍回来的军人娶媳妇那天他正好路过。 “你看什么!” 林文朝眼神冷森森的,声音也冷冷的,还很凶。 “啊?” 姜秀回神,瞳孔聚焦,这才发现自己的目光一直落在林文朝身上。 姜秀:…… 完蛋了。 原剧情里,男主和原主这个时候见都没见过,现在她和男主直接对视,男主还和她说话了。 姜秀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失了大半,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随时等待系统冰冷机械的声音出现判她一个任务失败。 看着几步之外的女人因为他一句话吓的脸上的血色都没了。 林文朝:…… 高学书也注意到了姜秀,那天他和林文朝一起经过路口,见过她。 周家那个退伍军人的媳妇。 高学书起身的同时也拽起林文朝,压低声音说:“你别那么凶,咱们惹不起她,她男人是退伍军人,几句话就够我们受得了,你不为你自己想,也为你奶奶想想。” 林文朝脸色微变,拿起背篓:“我们走。” 高学书也背起背篓,正打算离开的两人看见了朝这边过来的周北,周北注意到姜秀和对面两人之间微妙的僵持,姜秀脸上的红润比刚才白了许多。 周北神色一凛,高大的身形微微侧了下,将姜秀半护在身后,目光冷冽的盯着对面的高学书和林文朝,话却是对姜秀说的:“你怎么了?” 林文朝手指死死攥着背篓带子,手背青筋也因为他的力道鼓起。 他回视周北带着审视和冰冷的眼神,等着那个女人开口指责他,让她男人帮她出气。【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遇见男主 导致两方对峙的姜秀在一直没等到系统宣判她任务失败的消息传来时,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到周北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隐约间也听见了他的问话。 男人高大健硕的身躯半侧着挡在她身前,目光冷锐的盯着对面的高学书和林文朝。 姜秀忽然觉得,她要是敢说林文朝欺负她,周北铁定能上去揍他。 她找了个借口:“没事,我刚刚在树杈上看到一条蛇,所以吓着了。” 周北浓眉挑了一下,回头看向姜秀,姜秀生怕他不信,煞有其事的用手指比了比:“这么粗,比刚才在街上看到的小一圈。” 高学书虽然意外姜秀没跟她男人告状,但也反应极快的点头:“是有这么一条蛇从树杈上爬过去。” 见周北抬头,高学书赶紧说:“已经走了。” 姜秀岔开话题:“你买了什么?” 周北收回视线:“买了些有用的,回去了再看,我们现在得去趟肉联厂。” 姜秀知道这个年代买肉都要肉票。 而且肉少,供不应求。 不过,她抬头看周北:“咱们没有肉票。” 周北:“我刚才碰到个熟人,换了二斤肉票。” 姜秀眼睛一亮,她吃了四年流食,穿过来又吃了几天素食,嘴里淡的一点味都没有,听见有肉吃,嘴里都分泌出了口水。 馋的。 憋了四年,能不馋吗。 肉联厂和供销社隔着一条街,姜秀跟着周北离开时才想起树后面的高学书和林文朝,于是抬头看了眼。 两人已经走远了。 十五岁的林文朝看着和二十岁的高学书一样高,但没有周北高。 林文朝到底是不是这本书的男主? 如果是,她都和男主见面说话了,系统怎么也没个反应? 如果不是,可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姜秀琢磨了一路,脑子忽然转了个弯。 系统说如果她越过剧情提前寻找男主则任务失败,那么只要她继续走剧情,按照剧情走向和三任丈夫结婚,最后只需要带着三任丈夫的孩子遇见男主,和男主结婚就可以了。 所以,就算她现在和男主见面说话也不会任务失败? 想明白这一点,姜秀心里唯一的担忧也没了。 高兴的跟着周北去肉联厂,等着买了肉晚上回家做肉吃。 周北敏锐察觉到姜秀的情绪变化,感觉到她这会很开心。 是因为买肉才这么高兴? 到了肉联厂才知道,今天买肉的人特别多。 平日里猪肉限量,也就逢初六、十六、二十六这三天集市,县城的猪肉会加大供货量,好多人趁这个时候跑过来割肉。 周北姜秀排在人群后面,到他们的时候,肉摊前就剩下一个猪大腿骨和一条瘦肉。 瘦肉目测有一斤重。 这个年代肥肉比瘦肉贵,卖的也快,肥肉可以炸油渣熬猪油,每次炒菜的时候放一点点猪油,炒出来的菜味也带点荤腥。 看来今天是没法熬猪油了,不过可以熬骨头汤喝。 周北把那根大骨头和一斤二两的猪肉都买了,后面排队的人见没肉了,不停的叫嚷着,肉摊上的人把刀一使劲剁在板子上,吼道:“没了就是没了,要想买就三天后再过来!” 姜秀觉得老天爷还是宠幸她的,至少让她得了一块大骨头和一斤二两的猪肉。 周北背着背篓,左手抱着搪瓷盆,里面放了一堆东西,右手拎着大骨头和猪肉,一点东西都没让姜秀拿。 从生产队到县城用了两个小时,两人又转了一圈,时间也不早了,周北带着姜秀去了国营饭店,准备吃过午饭再回去。 国营饭店和供销社挨的不远,外面放了个木头凳子,凳子上写着今日供应着什么午饭。 姜秀一眼就看到了红烧肉,炖猪脚。 馋的直咽口水。 周北注意到姜秀细微的吞口水的动作,将东西放在一旁的长条登上,等服务员过来,周北:“一份红烧肉,一份炖猪脚,再来份西红柿鸡蛋汤和两碗米饭。” 服务员有些惊讶进来的两人点这么多吃的。 她不由得多看了眼衣服打满补丁的姜秀,后者身板挺直,睁着一双闪亮的眼睛直视她,漂亮的小脸扬起一抹笑:“我们点好了。” 服务员反应过来,脸色一囧:“做好了给你们端过来。” 如果是原主,被人多看几眼就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这性格是打小被家庭影响造成的。 但她不会,在医院每天被形形色色的人观看,姜秀都免疫了。 等服务员走后姜秀才反应过来,周北好像点了红烧肉和炖猪脚。 她看向周北,周北倒了两杯水,推给她一杯。 一上午没喝水还真渴了,姜秀一口气喝完才缓解了些,她放杯子的时候,注意到周北的左腿是伸直的,骑了两个小时的自行车,又在县城转了一圈,他的左腿应该不好受。 “吃完饭回去,我烧点热水,你再用热毛巾敷一敷。” 周北眼皮一抬,看了眼姜秀额间和脖颈的薄汗:“好。” 没多会饭菜都端上了桌,姜秀馋的厉害,这几天饭量不大的她竟然吃了一碗米饭和不少肉,不过和周北的饭量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了。 见姜秀放下筷子,周北:“你吃饱了?” 姜秀:“嗯,吃饱了。” 盘子里还剩了不少,周北端起碗,把剩下的吃完,拿着东西带着姜秀离开国营饭店,两人到了停自行车的地方,周北把背篓取下来,看了眼姜秀瘦小的身板,默了一瞬:“你能背动吗?” 姜秀看了眼,背篓里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堆得高高的,上面盖了一块白底碎花布,应该是她离开供销社后周北买的。 除了背篓,还有两个篮子,两个搪瓷盆,搪瓷盆里放着盘子和碗。 姜秀试着提了提背篓,小脸憋的涨红。 ——好重。 她记得里面也没装什么东西,顶多一块骨头和一斤二两肉重一点,但不至于提起来这么费劲。 姜秀眨了眨眼:“你是不是买了挺多东西?” 周北:“买了些家里的必需品。” 男人没再问姜秀要不要背,就她刚才提的那一下就知道她行不行。 他把背篓放在自行车后座,再把搪瓷盆压在上面,解开后杠绑着的草绳,将两个篮子穿进绳子里,再用草绳将背篓固定在后座上。 周北利索绑完,跨坐到自行车上,转头看向姜秀:“背篓绑后面了,你坐前面来。” 男人说完就看向前面,耳根都冒出点红意。 姜秀:…… 好家伙。 让她斜坐在前面的单杠上,姜秀担心自己的屁股能不能受得了。 但除了这个办法也没别的法子了。 姜秀走到自行车前,双手扶着车头想要坐上去,周北见她上的费劲,干脆将人抱起来放在前面的单杠上。 “坐好了,我要骑车了。” 姜秀调整了下姿势:“好了。” 周北长腿往外岔开了些,低头看了眼双手抓着车把手的姜秀,她的手纤细白皙,露出的半截小臂也是雪白的肤色,衬的他的皮肤又黑又糙。 周北没敢低头,他稍一低头就能瞧见女人衣服被两团柔软撑起的弧度。 那晚她因为呼吸急促导致不断起伏的柔软再次浮现在脑海里,周北闷咳了两声,将注意力放在前方的土路上。 两三点正是最热的时候,姜秀坐在前杠上别提多难受了。 身后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浑身跟火炉一样,源源不断的热气直往她身上扑,屁股-下是冷硬的一条铁单杠,姜秀坐累了就微微动一下调整坐姿,不然那块骨肉一直压在单杠上受不了。 终于在两个小时后到了家门口。 姜秀可算松了口气,在周北停好车后她就跳了下来。 隔壁的凌红娟听见动静,跑出来看到周北和姜秀回来了,她过去拉住姜秀,把上午的事说了。 “早上你们走了我就搬了个板凳坐在你家门口,隔着门缝看你们晒在院里的稻草,你猜怎么着,那周有金在你们前脚走,后脚就跑过去撒尿,被我吼了一顿,吓得憋回去了。” 姜秀觉得临走前跟凌红娟还真交代对了。 她问:“他们没为难你吧?” 凌红娟挺起胸膛:“他们敢吗?我们杜家啥都缺,就是不缺人,周家要是敢为难我,我给老七告一状,他那几个哥哥都让周家人没好果子吃。” 以前姜秀不理解为什么家里男丁越多越好,现在明白了。 家里劳动力多,别人也不敢随便上门欺负。 凌红娟续道:“我家老七中午就在你家屋门口吃的饭,就盯着周家那一帮子,谁敢在你们茅草上撒尿,就揍谁。” 姜秀笑道:“谢谢了。” 凌红娟摆手:“都是小事,对了,给我带麦芽糖了吗?” 姜秀:“带了,我给你拿。” 她刚才和凌红娟说话的功夫,周北已经把东西拿进去了。 姜秀进屋子,看到周北将背篓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放在桌上,一块叠起来的白底碎花布,一块泥黄色布料,不知道多少尺,再就是两瓶黄桃罐头,一包桃酥,一包混合的糖果,一包糕点,下面还有一个铁锄头和铁锨,还有个小铁铲子头。 姜秀:…… 难怪这么沉,就这三个铁玩意就够沉的了。 不过对于周北买这么多吃的,姜秀有些意外:“你怎么买这么多吃的?” 周北将背篓放在地上,掀眸看了眼姜秀被太阳晒的白里透红的脸颊:“给你买的。” 姜秀愣了一下,周北解释:“你嫁给我,我连个像样的房子也没让你住上,不能在吃的上面也委屈你,我扯了点布,你有空了找隔壁杜老七媳妇,问问她哪个公社有裁缝,给你做一身新衣服穿。” 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姜秀原本只是抱着做任务的心态和周北过完两年半,等他死了,她继续走剧情。 可现在她开始有些不忍心看着周北在两年后死在煤场的塌方里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超绝性张力 姜秀把二两麦芽糖拿出来,顺带抓了几颗糖一并给凌红娟送过去,感谢她上午帮她的忙。 凌红娟正好馋糖呢,也就没拒绝,立刻剥了一颗糖塞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充斥在口腔里,那股很馋很馋的劲终于平息了。 “姜秀,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男人的事就是我男人的事,你以后有啥帮忙的,尽管找我就行。” 姜秀笑道:“那我以后就不跟你客气了。” 姜秀回屋把买来的东西都整理一下,周北把自行车给大队长还过去,顺便交了两毛钱的骑车费。 他回到家又把锄头和铁锹还有小铲子放到隔壁屋里,准备上山砍几根合适的小树做三个木把出来固定在锄具上,顺便再捡点树棍回来,把鸡圈分开。 姜秀见他拿着斧头出去,秀眉皱了皱:“你跑了大半天了,要不休息一会吧。” 不然这么高强度的活动,他的左腿怎么受得了。 姜秀的关心让周北心里莫名的熨烫妥帖:“我没事。” 今天的活动量放在部队来说,还不够他每天负重跑步的运动量大。 周北走后,姜秀也没闲着,她情愿自己忙忙碌碌的,也不要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边,这让她总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那段日子。 现在天热,肉放不住,周北临走前已经把肉泡在了刚打出来的井水里。 中午解过馋了,晚上就先不吃肉了,等明天杜家和朱家人过来干活,她再把骨头炖了,总不能别人免费帮她家干活,还让人吃素菜的道理。 姜秀又把西屋半边的院子收拾了下,把两间屋里的地扫了扫,见没啥可干的了,就去鸡圈那找那只天天早上定时打鸣的公鸡。 鸡圈里六只鸡看见姜秀蹲在外面,一个个扑棱着翅膀往角落躲,唯独那只大公鸡梗着鸡脖子冲姜秀‘咯咯哒’的叫。 凌红娟来找姜秀的时候,就见她蹲在鸡圈前对着大公鸡自言自语。 她蹲到姜秀旁边:“你说啥呢?” 姜秀:“让它别叫了。” 其实在给公鸡分析它那个部位的肉好吃,劲道,嫩。 公鸡越听,鸡眼瞪的越大,叫的特别惊恐,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这会已经躲到五个母鸡后面去了。 凌红娟笑道:“哪有公鸡不叫的。” 周北是半下午回来的,拎了一大捆木棍回来,中间还夹了两根细长的木棍,应该是用来当铁锹和锄头把的。 姜秀进屋给他倒了一缸子水端过来:“喝点水。” 周北看了眼姜秀露出来的细白的手臂,接过水收回视线:“谢谢。” 喝完水把搪瓷缸递给姜秀,周北把木棍拎到鸡圈那边,把一大捆木棍倒在地上,抽出草绳,然后往地上插上一根木棍,就用草绳缠住。 姜秀震惊的看着周北连续将十几根木棍插进地里面,用力的时候,手臂肌肉都绷紧鼓起了。 姜秀对周北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一身使不完的牛劲。 前提是,她希望跟周北同房的时候,男人可别把这身牛劲再使到她身上。 她怕自己受不了。 她只想做任务,不想受罪。 姜秀看天色差不多了,洗完手去厨房准备晚饭。 昨天从自留地摘的菜还有,晚上就吃个蒜末烧茄子,烙几张饼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中午肉吃的太多了,姜秀这会也没感觉到太饿。 她把面搅好,撒了点盐巴调料,把切好的葱花拌进去。 顺时针搅几圈,然后起锅烧油,刚把饼子烙出来,就听见周北在叫她。 “姜秀。” “来了。” 姜秀跑到鸡圈,见男人已经把鸡圈隔开了,问她:“你想要哪两只鸡?” 姜秀眼底一亮:“可以抓两只?” 周北:“嗯,家里六只鸡,分家也按人头算,一家两只鸡。” 姜秀指了下窝在鸡架上最大的那只母鸡和大公鸡:“这两只。” 哪天公鸡把她吵烦了,说剁就剁。 公鸡一看姜秀指着它,鸡眼一瞪,顿时“咯咯哒咯咯哒”的扑棱着翅膀飞起来,被周北一下子拽住翅膀丢到了隔壁鸡圈。 公鸡满地跑:“咯咯哒咯咯哒……” 一公一母扔进鸡圈,鸡窝里还有五个鸡蛋。 周北毫不客气的一窝端交给姜秀:“今晚做个鸡蛋羹你吃。” 姜秀还没忘记原主‘老实人’的人设,顺便演了一下:“他们回来要是看见咱们把鸡圈隔开,还抓了两只鸡,拿了鸡蛋,会不会打我们?” 语气里还带了点未知的后怕。 说完见周北神色微妙的看着自己,姜秀心里一秃噜。 他这么看着自己做什么? 而且眼神还怪怪的。 难道她演的不像? 周北收回视线,垂下眼皮遮住眼底差点没忍住的笑意:“我们拿的本来就是属于我们的那一份,他们要是想打架,加起来也打不过我一个,你放心吃你的。” 姜秀:“好。” 她转身跑回厨房,差点没憋住笑出声。 姜秀晚饭做好,和周北一前一后刚端到屋里,周家一家子也回来了。 几个人闻到院里浓浓的饭香味,饿的直咽口水。 周国早上没吃啥东西,干了一上午活差点饿晕,中午也不管饭难不难吃,把自己肚子塞了个饱,下午上工又干了大半天的体力活,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周大森周二森也没好到哪去,又累又饿。 父子三人对周北的怨气越来越大,但谁也不敢惹周北。 周有金也闻到了院子里馋死人的饭菜味,饿的倒在地上打滚:“我要吃肉,奶奶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赵艳玲头疼,干了一天活话都不想说,支使周大森:“把你儿子带回去!秋兰、春杏,赶紧做饭去,天都快黑了,再不做饭还吃不吃了?” 胡秋兰撇了撇嘴,去井边洗手。 戴春杏也憋着气蹲到井边,两人吸了吸鼻子,使劲闻着空气里葱花饼的味道,心里又把周北两口子骂了一顿。 今天早上看周北在院里晒茅草,本来想着等周北两口子走后,让周有金在上面撒几泡尿,谁知道杜七牛的媳妇跟鬼一样在门口喊起来,吓得有金憋了一上午的尿,一个下午都尿不出来。 杜家的杜七牛更过分,吃中午饭的时候,直接端着碗蹲在周北家屋门口,黑黢黢的眼睛盯着他们一家子。 还放话说谁敢在北哥晒的茅草上拉屎撒尿,就揍谁。 戴春杏想不通,也不知道一个瘸子他们杜家有啥好巴结的,难不成还以为周北能给他们家钱? 周有金还在屋里哭,周大森揍了他一顿。 赵艳玲听见动静,跑过去踢了周大森两脚:“我让你把有金带回屋不是让你揍他的!”又哄周有金:“不哭了不哭了,走,让你娘去鸡圈拿鸡蛋给你做鸡蛋羹吃。” 说完牵着周有金回自己屋里,回屋前朝厨房的胡秋兰喊道:“胡秋兰,去鸡圈拿个鸡蛋给有金做个鸡蛋羹。” “知道了。” 胡秋兰擦了擦手上的水。 毕竟是给儿子拿鸡蛋吃,胡秋兰一点怨言都没有。 她跑到鸡圈,刚推开鸡圈门,感觉不对,又退出来看了眼。 发现鸡圈被草绳缠起来的树棍隔开,一公一母两只鸡在另一边鸡圈时,胡秋兰扯着嗓门大喊:“娘!出大事了!鸡圈被别人分成两半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做任务 周家因为鸡圈的事一下子炸开了锅。 周家一家子跑到西屋门口,赵艳玲气的大喊:“周北,姜秀,你们两给滚我出来!” 周国脸色也难看的厉害,那可是两只鸡,凭啥他们说拿走就拿走了,那两只鸡宰了吃肉还能吃好几顿呢,凭啥便宜他们! 胡秋兰:“姜秀,你偷我们家的鸡,我要去大队长那告你!” 周有金抹眼泪哭:“奶奶,我要吃鸡肉。” 周大森在周有金耳边小声说:“你大声哭,帮奶奶把鸡要回来,爹宰了给你炖鸡汤喝。” 周大森一怂恿,周有金就开始嚎着嗓子哭。 屋里面,姜秀正准备放下筷子,周北先一步放了筷子,男人起身:“你先吃,我出去解决。” 有周北出面,姜秀乐的自在。 顺便还能看场戏下饭。 赵艳玲还在外面吼着,周国也开始叫周北,刚扯开嗓子就看见开门出来的周北,周国声音卡在喉咙,气的哼道:“周北,你把鸡圈隔开,拿走我们家两只鸡啥意思?” 赵艳玲:“你凭啥拿我们家的鸡?我们都分家了,你拿我们家的鸡就是贼,我要去大队长那告你!” 说辞和胡秋兰一样。 周北站在屋门口,高大健硕的体格愣是把窄小的屋门堵的严严实实。 他冷冷扫过堵在西屋门口的周家人,沉声道:“是分家了,但鸡圈和鸡没有分,你们就算把大队长叫过来,我还是这句话。” 赵艳玲气的脸色铁青:“鸡苗是我花钱买的,你给家里的钱我们都打欠条了,这些鸡就和你没关系!你凭啥拿我们的鸡?!” 胡秋兰:“就是!你凭啥?” 戴春杏:“就是。” 周大森周二森也想附和,在看到周北冷飕飕的眼神时,顿时噤声不敢说话。 周北冷嗤一声:“你们住的东屋有一间还是我没当兵之前自己盖的,这事大队长一家都知道,照你们这么说,东屋是不是也得还给我?” 一句话顶的周国和赵艳玲啥话也说不出来。 周北:“你们要那两只鸡可以,把东屋的一间屋子腾出来,我把鸡还给你们,你们要是不愿意,我现在就让杜老七叫大队长过来。” “不要了!” 赵艳玲扭头就走,重复道:“你要鸡你拿去,我不要了!” 比起一间屋子,两只鸡算啥,她才不想便宜了周北这个死瘸子! 周大森和周二森也松了一口气,他们就怕自个儿娘为了两只鸡,真把一间东屋让给周北,这样他们两家咋住都是个问题了。 见赵艳玲都走了,周大森和周二森两家也没敢堵在周北家门口,回屋的回屋,做饭的做饭去了。 周国不悦的看着周北,拿着父亲的身份教育:“小北,再咋样我们也是你爹娘,你这么对我们,就不怕遭天谴吗?” 周北冷漠的看着他:“你用我娘的尸骨威胁我往家里寄钱帮你养别人的儿子,就不怕天谴落到你头上?” 周国一下子噎的脸色涨红。 然后也吃了一肚子气冷哼一声走了。 鸡圈里鸡蛋没有了,还少了两只鸡,赵艳玲都顾不上心疼大孙子了,把扯着嗓门大哭的周有金骂了一顿:“哭哭哭,就知道哭,你除了要吃的还会啥?!跟你娘一样除了吃就知道吃!” 在厨房做饭的胡秋兰听见了,气的把茄子摔到盆里,对戴春杏嘟囔:“你说咱娘咋好意思说我,从我嫁到周家起,哪顿饭不是我做的?大家都一样上工,回来他们躺着等吃现成的,我还要累死累活的做饭,还落不着好!” 戴春杏看了眼气得不轻的胡秋兰:“还有我呢,我嫁进来也没闲着,做饭也有我一份。” 胡秋兰:“我没说你。” 赵艳玲一发火,周有金看吃不着肉了,瘪了瘪嘴,不敢继续哭了,怕把奶奶惹生气,他以后连饴糖都吃不上。 赵艳玲气的脑门发晕,现在是看啥啥不顺眼,让周有金滚出去找他爹去。 周有金颠颠的跑了,周国沉着脸进来了。 赵艳玲气道:“周北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崽,他不乐意听我的就算了,但你可是他亲爹,你就这么看着他骑到你头上欺负咱们这一家?” 周国坐在炕边,气的胸口直喘:“七年前我用周北他娘的尸骨威胁他每个月寄钱回来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我和他的父子关系就断了。” 他虎着一双眼瞪向赵艳玲:“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还指望周北能好声好气的对我这个亲爹?” 赵艳玲有些心虚的移开眼,走到周国边上坐下,抬手抚了抚周国的胸口帮他顺气。 “我也是心疼你,你为了我,为了大森二森,在小北那成了罪人,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带着大森二森拖累你,小北也不会不认你这个爹,你别生气了,气坏了可咋办,这个家还指望你这个顶梁柱,我还指着你陪我一辈子呢。” 赵艳玲说几句好听的话,把周国的气也哄顺了。 周国握住赵艳玲的手:“小北现在在气头上呢,我们再等等,等小北气消了,我去找小北好好聊聊,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好歹是他亲爹,他还真让我这个亲爹给他还钱不成。” 赵艳玲笑道:“都听你的,你说咋做就咋做。” 周家那边各怀鬼胎,姜秀这边刚吃完饭。 周北在屋外说的话姜秀都听见了,她知道周北不是愚孝的人。 他有能力有本事,有主见,书里面的周北也是个很拎得清的人。 吃过饭周北又把洗锅碗的事包揽了,姜秀一直等胡秋兰她们用完锅灶才去烧热水。 烧好热水,姜秀端着木盆进来,木盆边缘搭着毛巾。 周北洗完锅碗,把院里茅草摞起来抱到隔壁屋里,等明天杜家和朱家来人一起翻新屋顶。 “忙完了吗?” 姜秀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周北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出来就看到姜秀探头看他,她辫着一朵麻花辫松散的搭在肩前,零碎的刘海遮住细弯的眉毛,只露出盛满了璀璨星光的眼睛。 “水还热着呢,你泡泡脚,再用毛巾敷敷腿。” 姜秀转身进屋,周北跟着她进来:“好。” 想到姜秀也没洗漱,周北端起木盆:“我去隔壁泡脚,你也打点水洗洗。” 姜秀正发愁有周北在她怎么洗漱,没想到男人主动把这个难题解决了。 她去厨房打了盆热水,美美的洗了个澡,换了件干净的背心短裤钻到被窝里。 姜秀今天奔波了大半天也挺累的,但累归累,她却觉得特别踏实。 周北洗漱完回屋的时候姜秀已经睡下了。 男人看了眼脑袋都埋在被窝里的姜秀,放轻脚步上床躺到里侧。 六月份的天就算是晚上也有些热,何况这个屋顶还是漏的,太阳暴晒一整天,屋子里只觉得闷热,也不知道她盖着被子怎么睡着的。 周北侧过身,抓着被角往下拽了拽,想把姜秀的小脸放出来,免得闷出热病来。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拽,闷在被子里的人儿忽然掀开被子,还踢了踢腿,把被子踢到一边,身上只穿着小背心和短裤,露在外面的皮肤白的发光。 周北呼吸一紧,拽住被角遮住她的肚子,闭上眼躺下,尽量不去想刚才看见的极具视觉冲击的那一幕。 身边的人儿忽然翻了个身贴过来,纤细雪白的手臂搭在周北绷紧的腹部上,曲起的右腿压在了男人逐渐苏醒的地方。 周北浑身肌肉霎时间绷紧僵直,呼吸微喘,耳根爆红,皮肤下的青筋血管也因为过度紧绷而鼓起一道道明显的痕迹。 偏偏睡梦中的人儿还摸了摸男人块垒分明的腹肌,嘴里嘟囔着…… 声音很小,但周北听清了。 ——睡周北,生儿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一起睡觉 姜秀记得今天要翻新屋顶的事,所以天蒙蒙亮就起了。 没想到周北比她起的更早,一醒来就没见周北人,倒是听见屋外有脚步声,姜秀趴到窗户看了眼,周北已经把隔壁屋里的茅草全都抱出来了。 她穿好衣服出去:“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周北:“起了有一会了。” 姜秀蹲到井边打水洗漱,打算洗漱完先把骨头汤炖到锅里,再烙点饼子,炒几个菜。 她洗漱完,起身擦脸的时候看到周北把昨晚砍回来的细树棍插-进铁锹头子里,又往锄头上也插了一根细树棍。 男人弄完这些,抬头看了眼一直盯着他手里铁锹和锄头看的姜秀。 周北不自在的移开眼,耳边再次回想起昨晚姜秀睡梦中的自言自语。 ——好健康的身体,一身子牛劲。 ——好大啊,太猛了。 ——睡周北,生儿子。 周北耳根又红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白日里看着秀气安静的媳妇,晚上的梦话说的那么直白露骨。 姜秀把水泼到外面:“我去做饭了。” 周北蹲下身凿小铲子的细棍:“嗯,等会朱大强和老六老七都过来,我去大队部借梯子,顺便再去公社走一趟,找点报纸把墙重新糊一下,你做好饭不用等我,等他们过来了你们先吃。” 姜秀:“好。” 猪骨头泡了一晚上,把血水都泡干净了。 姜秀把猪骨头又洗了洗,扔到锅里添上水,切了点大葱和生姜去腥味,等水开了把上面的浮沫打一打,骨头上也没啥肉,主要喝的是那口汤。 柴火炖出来的骨头汤浓郁鲜香,香味从厨房飘出来,把刚起床的周家人馋的一个个眼睛都直了,饿的肚子直反酸水。 周有金已经在屋里开始哭嚎了,嚷嚷着要吃肉,被周大森收拾了一顿。 胡秋兰摸着肚子,那骨头汤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她舔了舔嘴唇,看到周大森也舔着嘴唇,胡秋兰小声说:“大森,要不让有金在咱娘跟前多哭哭,让咱娘杀只鸡,咱们一家也能沾点荤腥?” 周大森干的那几天累活都赶上他以前一个月的体力活了,天天卖力气,吃的是一点油水都没有,每次吃饱饭还没干多久就饿了,这会闻着肉味,也馋的眼冒光。 他哄周有金:“去找你奶奶,让你奶奶杀鸡给你吃,别给你奶奶说爹娘让你宰的,你敢说爹就揍你。” 周有金一听有鸡肉吃,裤子也没穿,光着屁股就去了赵艳玲屋里,一阵哭嚎声响彻在整个周家。 “奶奶,我要吃肉!” “我要吃鸡肉!” “我不管,我就要吃肉,奶奶奶奶……” 吵的人脑仁疼。 周国闻着那勾人馋的香味也受不了了,用脚踢了踢赵艳玲:“中午宰只鸡,咱们肚子也沾点油水,这苦活还得干二十多天,不吃点荤腥的,我们父子三人身体也扛不住。” 赵艳玲被孙子缠着闹得不行:“行,中午回来咱们宰鸡吃。” 厨房里,姜秀把熬好的骨头汤盛出来,把锅刷干净,开始烙饼炒菜。 刚才骨头汤只是个开始,后面的肉菜才是更香的。 猪肉切成片下油锅,那一瞬间溅起的烟雾气和肉香味让周家几个出来洗漱的人齐齐盯着厨房,眼睛里都冒出对肉食的贪婪和对周北姜秀的怨恨。 “嫂子,你做的啥饭,咋这么香?” 杜七牛在自家院里都闻到了香味,周北前面过来通知他和七哥,让他俩别在家吃饭,在这边吃。 两人也没客气,想着等会过去,结果闻到了从隔壁飘过来的香味,这下一刻也等不了了,直接就过来了。 杜六牛杜七牛前脚进来,朱大强后脚也来了。 三人谁也没理坐在院里的周家人,把他们当空气,周国脸色难看的厉害。 这几个都是小辈,以前见了他还叔长叔短的打个招呼,自从他娶了赵艳玲,这几个人见了他别说打招呼了,就是面对面看对眼了也不搭理他。 姜秀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熬的骨头汤,烙了点饼子,你们先去屋里坐着,饭好了我端过去。” 姜秀是这么说的,但杜老七他们还真没闲坐着。 三人把茅草收拾了一下,又去隔壁屋里把那块破板子拿出来,朱大强回家搬了几个凳子过来,两个凳子把板子支起来当临时饭桌用,听姜秀那边说饭好了,三人全跑过去端饭。 “好家伙,都是硬菜啊!” 杜七牛震惊的眼睛都直了。 他压根没想过嫂子会做这么多好吃的。 杜六牛和朱大强看着直咽口水,都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帮忙搭个屋顶也不算啥体力活,结果北哥和他媳妇整这么多硬菜。 豆角炒肉条,白菜炒肉片,黄瓜炒鸡蛋,还有野菌子大骨头汤,烙的金黄金黄的菜饼子,就算是过年也不见得能吃这么好。 几个人把饭菜端到院里,姜秀在厨房准备洗锅碗。 胡秋兰跑进来,“喂”了声:“我看你都做好饭了,赶紧出去吃去吧,我们赶着做早饭,等不了你洗锅碗了。” 姜秀:…… 真当她看不出胡秋兰玩的什么心眼? 最后一道菜是豆角炒肉条,铁锅还沾着肉的荤腥,用菜饼子擦一下就是满口喷香的油底子,姜秀手里正好捏了一点饼子。 她笑眯眯的看着胡秋兰:“今天这么好心帮我洗锅碗啊?” 说完,用菜饼子擦了擦锅底,看的胡秋兰那叫一个心疼的。 她还想着用窝窝头擦一下锅底,躲厨房偷偷吃一口呢。 姜秀当着胡秋兰的面,吃了一口菜饼子:“真香呀~” 然后又用菜饼子擦了下锅底,胡秋兰肉眼可见的着急了。 “你好了没有啊?我还要做饭呢!” 姜秀眉眼一弯:“马上。” 说完,迅速舀了一瓢水倒进锅里,用刷子三两下刷干净了铁锅,洗完锅姜秀才扭头去看胡秋兰铁青的脸色。 她把水泼出去,专说气胡秋兰的话:“想占便宜,也得有门才行。” 胡秋兰被戳破心思,脸色涨红的瞪向姜秀。 姜秀气人的目的已经达成,懒得再跟她费口舌。 周北比她想象中回来的要早,刚要开饭他就回来了。 男人把梯子靠墙放着,怀里还抱着一大摞崭新的报纸。 西屋门口饭菜丰富,吃的人满脸开心,几个老爷们商量着等会怎么搞屋顶和屋里的墙面,周家父子三人躲在屋里,只能透过窗户缝闻一闻那香味过过瘾。 周国那个悔啊。 要是当时再多打听打听姜秀的秉性,知道她是装老实的,打死也不把她说给周北,重新再给周北说个老实听话的,那今天在院里吃肉和骨头汤的就是他了。 姜秀喝了口汤,问周北:“屋顶翻新完得几天?” 周北掀眸看了眼姜秀水灵灵的眼睛,忽的又想起她昨晚直白露骨的话,没忍住偏头咳了几声:“快的话今天就能搞完。” 姜秀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总觉得今天早上的周北看她的眼神有一点古怪。 吃过饭姜秀蹲在井边洗碗筷,周北他们四个开始收拾房顶,两个人在下面把茅草剁了剁和泥巴混在一起,杜七牛和杜六牛爬到屋顶上把旧茅草拽下来。 凌红娟吃过饭来找姜秀,许翠也带着孩子过来了。 杜六牛和许翠的孩子今年一岁,刚学会说话,孩子看见杜六牛在房顶上,指着杜六牛“啊啊啊”的叫唤,“跌,跌跌。” 奶呼呼的小孩音萌的姜秀没忍住轻轻捏了捏他圆嘟嘟的脸蛋。 凌红娟笑道:“嫂子,看你还挺喜欢小孩的,你和北哥也赶紧生一个呗。” 许翠:“红娟也刚怀上,你和北哥也加把劲,到时候你和红娟还能做个伴呢。” 屋顶的杜七牛听见凌红娟和许翠的话,看到从外面推了一车土回来的周北,打趣道:“北哥,你听见没,嫂子说想要个大胖小子呢,让你晚上多使使劲。” 姜秀:??? 周北脚步顿了下,看向院里的姜秀。 姜秀昨晚说的梦话再一次响彻耳边。 ——睡周北,生儿子。 因为上午杜七牛说的话,姜秀在周北面前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也就那一会不好意思,几个人忙起来早把那些打趣的话抛到脑后了。 快到中午饭点时,许翠和凌红娟自觉回去了。 姜秀提着篮子去了趟自留地,摘了几样菜回来,经过三岔拐角时,再一次碰见了林文朝。 林文朝身边跟了个年龄较大的老太太,老太太满头白发,脸上布满细纹,眉眼间诉满了忧愁,身上衣服处处都是补丁,但布料洗的很干净,头发也梳的光顺,身上有股很淡的大家闺秀的气质。 凌红娟说过林文朝有个奶奶,想必应该就是对面的老太太了。 林文朝还穿着那件黑色的褂子,他低着头,双手扶着老太太,额前乌黑的头发遮住了眉眼,只看的见高挺的鼻梁和抿着的薄唇。 “奶奶,钱的事我会想办法,药你必须要吃,要按时吃。” 这些话从出了卫生所林文朝就一直在老太太耳边念叨。 老太太被他念叨的烦了,无奈的笑道:“奶奶会按时吃的,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说完后她感觉到孙子脚步顿了一下,先是看了眼自家孙子,见孙子看着前面,老太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见对面走来一个姑娘。 长得白净漂亮,眼睛明亮可人,个子不高,身上的衣服和她一样,打满了补丁。 那姑娘朝她礼貌的点了下头,老太太回以微笑。 姜秀尽量目不斜视的从林文朝身边走过去,就算是尽量忽视他,但从他身边经过时,还是感觉到了从对方身上透过来的森森冷意。 姜秀:……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凶。 老太太扭头看了眼走远的姜秀:“瞧着挺面生,不像是咱们生产队的,文朝,你认识那闺女?” 林文朝:“不认识。” 老太太:…… 林文朝是她带大的,就刚刚他脚步顿的那一下,她就猜出文朝八成认识那闺女。 不过孙子不愿意说,她也不多问。 姜秀没想到自己最近会频频偶遇林文朝。 她细细想了下剧情,在原主和第一任丈夫的剧情里,并没有林文朝这个人物出现。 难道是因为原主嫁到周家后,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原因,所以一直没碰见过一个生产队的林文朝? 算了,以后看见林文朝,她一定能避多远避多远。 姜秀回到家开始准备午饭。 午饭焖米饭,炒四个菜,两荤两素,外加一份青菜豆腐丝瓜汤,饭菜做好,周北他们刚把饭菜端到临时架起的‘饭桌’上,周家人也下地回来了。 周有金今天中午回到家也不说姜秀做的饭菜香了,直接奔鸡圈去了。 周大森去厨房拿菜刀也去了鸡圈,鸡圈里传出母鸡惨叫的声音,没一会周大森拎着一只死透的母鸡递给胡秋兰,戴春杏早早就去厨房烧热水准备烫鸡毛。 一家子听说今天中午吃鸡肉,中午一回家不再像之前一样死气沉沉,倒是一个个精神的很,眼神里全是对鸡肉的渴望。 热水烧开,戴春杏端着一盆烫水去鸡圈那,让胡秋兰把鸡拿过来烫毛。 从周大森宰了鸡交给胡秋兰开始,胡秋兰就提溜着鸡站在厨房门口,朝姜秀他们炫耀。 ——看看看,就显得你们有肉吃,我们也有肉吃,还是新鲜的刚宰的大肥鸡。 杜七牛看了眼提溜着死鸡站在厨房门口的胡秋兰,嘲讽道:“周大森媳妇,你提着个死鸡站那干啥?给鸡送行呢?” 说完杜七牛几个人笑起来。 杜六牛跟着溜了句:“你要舍不得你家鸡,你去陪它呗。” 杜七牛:“我刚想起一茬事,你们还欠北哥家五百二十块钱呢,每年必须要还五十二块钱,你们不赶紧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干活挣钱还钱,还搁这吃肉呢?” 他砸吧了一下嘴:“不过你们也吃不了几次了,就那四只母鸡,吃完了你们以后就只能喝野菜汤了,先说好啊,你们家要是吃不起饭了,可别来我家要饭啊。” 姜秀没忍住笑出声,心里为杜家两兄弟鼓掌——会说就多说点。 周北也笑了下,男人眉骨脸型轮廓都偏锋锐冷俊,不笑的时候,自带一股骇人的冷冽,一旦笑了,锋锐的棱角就会柔和许多。 姜秀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不得不说,原主的第一任丈夫长的是真帅。 可惜,是个短命的。 杜七牛第一个瞧见姜秀频频看向周北的眼神,私下用脚尖碰了碰周北的脚,在周北看过来时,他凑过去笑道:“北哥,嫂子老盯着你看呢。” 周北神色一顿,一转头就撞上姜秀看过来的眼神。 姜秀没有偷看被抓包后的尴尬,反而扬起一抹甜甜的笑:“今天的饭菜好吃吗?” 周北耳根轰的一下攀上了血色:“好吃。” 杜六牛和杜七牛学周北说话:“好吃。” 周北:…… 朱大强也跟着笑起来。 原本想给姜秀炫耀他们周家今天中午要吃鸡肉了,结果被杜家人嘲讽了一顿不说,还牙痒痒的看了场小夫妻眉来眼去的调情。 呸! 狐狸精,不要脸! 就知道勾-引男人! 胡秋兰把鸡提过去和戴春杏一起收拾,两人忙活了好一会才把鸡炖出来。 有了姜秀炖骨头的香味做对比,胡秋兰和戴春杏炖出来的鸡真不咋好吃,但对两个月都没开荤的周家人来说,有总比没有强,几个人跟逃难回来似的,埋头哼哧哼哧的吃,生怕自己少吃一口。 . 一天时间,两间屋子的屋顶总算翻新完了。 两间屋子目测有个六十多平方,并不大,但住她和周北绰绰有余了。 杜七牛听说周北要打桌椅板凳和碗柜,告诉他红旗生产队有户李家人,李家的李老汉是个老木工,给他说做啥样他就能做出啥样。 姜秀顺便问了下凌红娟哪有裁缝,这个凌红娟还真不知道,不过许翠知道。 “咱们公社有个老裁缝,不过她眼睛不太好了,不咋给人做衣服,我知道她家在哪,等你把家里的事忙完了,我带你去趟她家里。” 姜秀笑了下:“那谢谢你了。” 忙完屋顶的活已经天黑了,杜家兄弟和朱大强吃过晚饭准备各回各家。 杜七牛没走,凑到周北跟前,声音压得特别低:“北哥,等你有空了,能不能带我进山打点野味?” 见周北抬眼看他,他嘿嘿笑了下,摸了摸后脑勺:“你也知道,一年到头领到手的肉票没几斤,我们一大家子吃还不够塞牙缝的,我就想着偷偷去山里打点野味回来给我家娟儿补补,别亏着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了。” 周北掀眼皮看了眼蹲在井边洗碗筷的姜秀:“行,等我忙完家里的事,带你和老六进趟山。” 杜七牛:“谢了北哥,我先回去了。” 姜秀洗完锅碗,再洗个澡,天已经很晚了。 今天忙碌一天,又累又充实。 姜秀换上背心短裤-钻到被窝,吸了吸鼻子,空气里不再是发霉的味道了,而是被太阳暴晒过后的草香混着淡淡的泥土味。 她转头看到桌上放着的一沓报纸,打算明天起早点,和周北把靠床这边的墙壁糊上报纸。 周北在隔壁冲了个冷水澡过来,姜秀见他今天破天荒的没吹灭煤油灯上床,而是径直走到床边,从兜里取了一小管药递给她。 姜秀隐约猜到了点,但还是不死心的问:“这是什么?” 周北咳了下,神色有些不大自然:“我早上去公社借报纸的功夫去卫生所买的,我没给医生说你那里疼,我说的其他地方。” 姜秀:…… 这都过去五六天了,她早不疼了。 煤油灯的光线本就不大明亮,周北又背对着光亮,五官轮廓陷在阴影里,小麦色的皮肤攀上了一层红意也看不太明显。 “医生说药膏要抹在伤处揉-按一会,让药效吸收进去。” “你自己抹吗?” 男人问完,想到姜秀自己抹药的画面,又觉得问的不对。 耳根一下子烧红烧红的。 姜秀:…… 要不是为了维持原主基本的人设,她真想跳起来劈头盖脸的把周北骂一顿。 我怎么抹药? 怎么抹?! 那姿势,那抹药的手法,和自.摸有什么区别?! 周北顿了下,看着姜秀水润的眼睛,脖颈青筋剧烈跳动了几下:“或者,需要我帮你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20 第16章 温南难受的皱了皱眉,把地上的草都塞到框子里,就弯腰的这一会功夫,滴答的雨水已经打湿了后背,黏在背上凉飕飕的,她背上框子撑开伞往牛场的方向走,草地上的其她人也都背着篓框,双手撑在头上遮雨,快跑着往牛场赶。 赵小麦也从岔路口那边赶过来跟温南走在一起,她发现温南脸色不太对劲:“温南,你怎么了?” 温南摇摇头:“没事。” 她摸了摸有些坠疼的肚子,跑的特别快,赵小麦也跟着她跑,只是快到牛场的时候,温南忽的拐了个弯跑到一棵大树下,背靠着树干,脸色窘迫的看向赵小麦,赵小麦有些懵,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见她身上没伤,但脸色好像更白了:“温南,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来大姨妈了。” 赵小麦一愣,显然没明白她的意思,温南忽然感觉到身下涌出一股热流,脸色跟着一白,跟小麦又说了一遍:“我来例假了,不能再走了。” 再走估计裤腿里都是血了。 这倒霉催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原主来例假的日子她压根就没记忆。 赵小麦终于反应过来了,走到温南身后看了一眼,她穿的裤子是藏青色的,腿缝那处隐约能看出颜色更深一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赵小麦脸蛋一红,又羞又急:“这、这咋办呀?” 温南真后悔今天出来的时候没穿个外套,这样围在腰上还能遮一遮。 她看了眼赵小麦,见她身上也只穿着一件衬衫,无奈的叹了一声,将背上的篓框放在地上,把伞递给赵小麦:“小麦,你把篓框先放下,我在这看着,你打伞回去给我拿件外套,我围在腰上可以挡着点。” “那你等着我,我现在就去。” 赵小麦着急的蹲下身卸下背上的篓框,接过温南递来的黑色雨伞就冲进了雨中,雨下的不大,目前还是毛毛雨,土巴路上铺了一层水汽,脚踩过去就是一个泥脚印,冒着雨在路上往回跑的的一些人看见树底下的温南,都好奇的瞅两眼。 也不知道下着雨,她站在那干啥? 天边‘轰隆’声震响,闪电横空割裂了灰蒙蒙的天。 温南站在树底下,这棵树不小,葳蕤茂密的枝叶形成了一把天然的大伞遮在上空,听着震耳欲聋的打雷声,心惊胆战,后脊梁直冒寒气,就怕一道雷朝她劈过来,毕竟打雷天不宜站在树底下。 雨越下越大,一会的功夫地上已经全湿了,冷空气随着大雨笼罩下来,温南冷的打了个哆嗦,一只手搓了搓手臂,一只手使劲摁着坠痛的肚子。 她望着往石桥方向走的那条路看了许久,路上只有往回走的人,没有往来走的。 也不知道小麦什么时候能过来? 肚子疼得厉害,温南低下头揉了揉肚子,感觉身下又是一股暖流。 温南:…… 真是屋逢连夜偏漏雨。 不知道等了多久,温南终于在滂沱的大雨中听见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听着又快又稳,不太像小麦的,她抬起头,看见了大雨中跑过来的一个身影,男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在大雨中快步前行,没几步就跑到她跟前,对方身上带着雨幕中的凉气,冲的她有点冷。 温南抬起头,看着男人取下斗笠,露出一张熟悉的、冷俊英挺的面孔。 她错愕的张了张嘴:“哥,你怎么来了?小麦呢?” 陈叙甩了甩斗笠上的水:“她在后面。” 男人把斗笠挂在树枝上,从蓑衣下取出一件藏青色的外套抖了下递给温南:“你先把外套穿上。” 温南一眼就认出这是她的外套,外套被陈叙护的很好,不仅没有潮气,还带了点男人身上温热的体温,她把外套围在腰间,正准备抓着两只袖子绑在腰上,就见陈叙解下蓑衣放在脚边,脱掉身上的外套递给她:“你把你衣服穿上,把我的外套绑你腰上。” 温南绑袖子的手一顿,抬眼看着递到眼前的麻棕色外套。 男人身上穿着军装短袖,拿着外套的手指骨节修长,手臂上的青筋纹路沿着肌肉线条攀入袖子里处,温南回过神,抬起头看向站在对面的陈叙,笑嘻嘻的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谢谢哥。” 她快速穿上自己的外套,又接过陈叙手里的外套绑在腰上。 陈叙弯腰捡起蓑衣盖在两个篓框上,单手拎起两个篓框,背对着温南说:“小麦快到了,你跟她撑一把伞回去,我送完草再回去。” 说完快步跑向大雨中。 “哥,你等下——” 温南刚追上两步,身下就又出一股暖流,紧跟着肚子又是一阵坠痛,她按着肚子,脸色窘迫的看着在雨中转过身看向她的陈叙,就一眨眼的功夫,男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陈叙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怎么了?” 他嗓音提高了许多,在滂沱的雨声中很响亮。 纵使温南再厚脸皮,可接下来说的话还是让她尴尬的想钻地缝:“我没法走路,你送完草能不能背我回去?” 从这里到家属区还要走好远一截路,何况还是在下雨天。 要是她一路走回去…… 温南不敢想接下来她的裤腿会变成什么样子,更不敢想走过的脚印会留下什么痕迹。 “咳咳——” 也不知道是陈叙咳嗽的原因,还是因为温南说的话让他想到了什么,男人的脸有些涨红,他快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手掌的凉气把脸上冒出来的热气逼退了点,然后转过身背对着温南,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说完人拎着篓框就跑了。 温南看着那抹在大雨中已经快跑没影的陈叙,震惊的喟叹了一声。 陈营长的力气是真大。 拎着满满两筐子草都能跑的健步如飞。 不多会赵小麦就来了,她是一路跑过来的,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两条裤腿都湿透了,鞋子底和鞋边都是厚重的泥巴,承了不少重量,她看见温南身上的衣服就知道陈营长已经过来了,没见篓框,应该是陈营长帮忙送草去了。 赵小麦跑到树底下,把伞放在脚边,见温南脸色比刚才还白了,关心问:“温南,你肚子是不是疼的厉害?” 她每个月来的时候就特别疼,娘从来不管她,都是她咬牙撑过去的。 她知道疼起来的滋味不好受。 温南有气无力的笑了下,捂着肚子,秀眉皱在一起:“还能忍,就是一阵一阵的疼。”顿了下又问:“我哥怎么过来了?” 赵小麦把鬓角两边碍事的头发别到耳后,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我刚过石桥就碰见陈营长了,他看我一个人回来,就问你在哪,我跟陈营长说了你的事,陈营长让我回家待着,他来给你送衣服,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就跟着陈营长一块过来了,没想到陈营长走路特别快,我跑着都追不上他。” 说完跺了跺鞋边沾着的泥巴,脚边跺了不少泥巴点子。 温南看向牛场的方向,牛场跟猪场挨着,一会的功夫陈叙就回来了,左手臂上搭着蓑衣,右手拎着两个篓框,快跑几步就躲在了大树底下,他浑身都被雨淋透了,温南跟他隔的距离不远,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过来的凉气。 别说,温南这会比谁都愧疚。 抓心挠肝的愧疚啊。 陈营长跟她无亲无故的,人家好心收留她,又是给她贴钱买药,又是给她买手套,每次下工还帮她送草,这次又淋着雨帮她送衣服送草,她还厚着脸皮让陈营长背她回去。 温南都觉得自己挺得寸进尺的。 等这场雨过后,她得尽快找到温国给原主介绍的对象,从陈家搬出去后,她心里的负罪感也能少一点。 陈叙放下篓框,把蓑衣递给温南:“你把蓑衣穿着,我身上的凉气过不到你身上。” 温南伸手接过,蓑衣外面都是水,里面却是干爽的,她穿上蓑衣,刚系上蓑衣的带子,脑袋就是一重,然后眼前的亮光暗了一些,耳边响起陈叙的声音:“把斗笠也戴好。” 斗笠很大,戴在头上遮住了大半的视线。 温南双手扶着斗笠,拽住斗笠下的两根线系在下颚处,刚系好带子,眼前倏地出现一抹军绿色的身影,高大健硕的男人背对着她,半蹲在她面前:“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他个子高,即使蹲着也比她低不了多少。 第17章 温南知道自己的情况,不适合一路走回去,她厚着脸皮向前一步趴在陈叙宽阔的后背,两个胳膊绕在前面抱住陈叙的脖颈,男人身上都被雨淋透了,就算隔着两件衣服还是感觉到了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潮湿和凉气,几乎在温南贴过来的那一瞬间,陈叙浑身肌肉都绷紧了,他双手绕到身后掌在温南的膝窝处,背着她站起身。 从小到大,这是陈叙头一次跟女同志距离这么近。 背上的人儿又轻又软,她带着斗笠没办法看着前面,只能面朝他侧着头,呼出的气息都喷在他耳朵下面,热热的,烫呼呼的,就算是冰冷的雨水都盖不住那股烫人的气息。 陈叙耳根红红的。 他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应该让温南坐在篓框里,他背着篓框就行了,哪至于像现在这样,搞的他浑身都不舒坦,就连骨头缝里都跟蚂蚁钻咬的一样。 温南丝毫没察觉出陈叙的不对劲,偏着头面朝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免得斗笠的边缘碰到他的脸。 “哥,我好了。” 陈叙:…… 他的头几不可察的往另一边偏了点,尽量忽略掉耳根下面灼灼的热气,一旁的赵小麦羡慕的看了眼温南,然后把两个篓框一前一后的背在身上,撑开伞说:“陈营长,我们走吧。” 陈叙背着温南走出大树底下,他走的很快,赵小麦跟在身后有点费劲,一会的功夫就落后一大截,陈叙转头看了眼赵小麦,放慢脚步等她追上来,就这样一快一慢的走到了石桥,温南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即使隔着蓑衣,他也能感觉到温南身前的柔软。 男人耳根红了个透顶,一直红到脖子根。 他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手臂上的青筋都凸起了,连带着手心都出了一层汗。 下着大雨,家属区的巷道里都没有人影,家家户户的院门都关着,陈叙回到家用脚踢开院门,背着温南刚进屋就看见奶奶从屋里出来,陈奶奶手里拿着一截干净的布条和针线,像是在缝什么物件,她见陈叙浑身都湿透了,脸上都是一道道雨水滚落的痕迹,趴在他背上的温南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看不见她情况咋样了。 陈奶奶催促道:“快快快,把南南背屋里去,你也赶紧换身干净衣服去,别着凉了。” 陈叙说:“我没事。” 他身子骨硬,淋一天一夜的雨都没事。 陈叙背着温南先去屋里了,陈奶奶又看见后面进来的赵小麦,见她身上背着自家的篓框,赶紧招招手:“小麦,把篓框放那快回家吧。”说完又自言自语道:“雨越下越大了,看样子要下到今天晚上了。” 赵小麦把身前的篓框放在屋檐下,正准备把伞也收起来,陈奶奶忙说:“你打着伞回去,等不下雨了再拿回来也行,天挺冷的,你赶紧回吧,你这丫头可别着凉了。” 赵小麦笑道:“我身体好着呢,这离我家就两步路,用不着伞。” 说完把伞合起来靠墙放好,朝着温南的屋子喊了一声:“温南,我先回去了。”又跟陈奶奶摆了摆手:“陈奶奶,我走啦。” 赵小麦背着篓框顶着大雨跑出去了,陈奶奶叫都叫不住。 外面天阴沉沉的,屋里的光线也有些暗。 陈叙把温南放在床边的凳子上,等她坐好了,他才起身:“你有什么事找奶奶,我回屋换衣服。” 温南把头上的斗笠取下来放在腿上,抬头看向已经走到屋门口的陈叙:“大哥,你的衣服我洗干净了再还你,今天谢谢你。” “不用。” 陈叙走到屋门外,没回头,背对着温南说:“衣服我自己洗就行。” 说完就回自己屋里了。 陈奶奶从屋外进来,朝陈叙的屋喊了一句:“小叙,赶紧把湿衣服换了,别着凉了。” 隔壁传来陈叙的声音:“知道了。” 温南解下蓑衣,和斗笠一起放在柜子上,陈奶奶进屋就看见了绑在温南腰上的衣服,是她大孙子陈叙的,她把手里的棉布条递给姜念:“来,这是姨奶给你做的月事布,我那还有几个快做好了,你先用着,姨奶给你端盆热水,你赶紧洗洗。” “谢谢姨奶。” 温南接过月事布,是黑色的布,里面缝着薄棉花,跟新世纪的姨妈巾有些相似。 不过这东西可比不上姨妈巾。 肚子一阵一阵的绞痛,她捂着肚子‘嘶’了一声,将月事布放在床尾,解下腰上的外套搭在床尾,看了眼麻棕色的外套,心里一暖,今天幸好有陈营长帮忙,不然靠她一个人走回来,浑身淋湿不说,裤腿估计都脏的不成样子,搞不好还会落一身病。 等陈奶奶端来热水,温南关上门把自己清洗干净,换上干净衣服,然后把陈奶奶给她做的月事布垫着。 做完这一切,温南躺在床边蜷缩,双手捂着肚子忍着腹痛,外面雨越下越大,屋子里的温度也在下降,她觉得浑身发冷,伸手拽开被子盖在身上,在一阵阵的腹痛中渐渐睡着了。 轰隆的雷声再次响起。 院子已经积满了水,陈奶奶在屋里给温南把月事布做好,出来的时候看见陈叙拿着石头从厨房一直铺到院门口,铺完后又跑到屋檐下拨了拨发根上的水,他换下的干净衣服淋了点雨又有点湿了,陈奶奶说:“你下午还去部队吗?” 陈叙道:“不去了。” 院墙那边传来张小娥的声音:“我的老天爷啊,你可算下雨了啊,诶哟呵,这雷声可真大,跟打鼓一样。”然后扯着大嗓门喊:“老杜,建明,你俩下午还出去不?” 屋子里传出父子两的声音:“不出去,搁家待着。” 陈奶奶把月事布拿到温南屋里,看了眼蜷缩在床边的温南,给她拉了拉被子盖好,这才离开屋子去厨房做午饭。 午饭做好后,陈奶奶过来叫了温南一次,温南捂着肚子,疼的额头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翻了个身背对着陈奶奶,小脸埋在枕头里,闷哼道:“姨奶,你和我哥先吃,我等会起来再吃。” 肚子疼。 太他妈疼了! 要是在新世纪的话,一颗布洛芬就能搞定,在这边,就得靠自己硬扛着。 陈奶奶叹了一声,把被子往下拽了点,将温南额前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给她擦了擦额头的薄汗:“那你再睡会,晚点姨奶再叫你。” 温南有气无力道:“嗯。” 陈奶奶回到厨房,陈叙正在捞面条,他抬头看了眼,没见温南过来,问陈奶奶:“温南不吃吗?” 陈奶奶接过陈叙递给她的碗:“南南肚子疼,让她多睡会。” 陈叙给自己捞了一大碗面,浇上菜汁,转身坐在厨房门口的板凳上,吃了一口面后,掀目光看了眼那间关着门的屋子,眉峰皱了皱,又低头吃了一口面。 他回去拿衣服时,奶奶还特意嘱咐他,别让温南淋着雨了,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难道她肚子疼的原因,是因为他后背的湿气过渡给她的? 想到他前面那会回屋脱下短袖,看到衣服后腰的位置沾了点血,男人蓦地咳了两声,陈奶奶以为他呛着了,赶紧说:“慢点吃,喝点面汤。” 陈叙:“知道了。” 他低下头,快速吃完碗里的面就回屋了。 温南也不知道她这一觉睡了多久。 起来的时候,肚子的疼已经好受了许多,但是稍微一动,就是一股热流,她吓的蹭一下站起身看了眼床单,好在床单是干净的,她又扭过头拽着裤子看,有没有染脏裤子。 毕竟月事布不能跟新世纪的姨妈巾比。 “陈营长,您在家吗?陈营长——” 滂沱的雨声中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紧跟着窗外响起陈叙清润磁性的声音:“我在家,有什么事?” 那人说:“西平市胡阳县部队来电话了,打电话的人说他是温国的战友,要您过去接电话。” 屋子里,温南揪着裤子的手蓦地一顿。 温国战友的电话…… 第18章 她转身跑到门口打开屋门,正好跟经过她屋门口的陈叙撞了个正着,男人换了身干净的军装,听见开门的动静,转头看了眼站在屋里,一手把着门,一手把着门框的温南,她的辫子有些散开,头发也有些凌乱,额前散着零碎的刘海搭在眉弯处。 温南看到院门口站着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警卫员,又看向陈叙:“哥,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陈奶奶从屋里出来,对温南说:“雨下这么大,你就别去了,在家等着就行了,有啥事小叙回来都会跟你说的。” 陈叙看了眼温南还透着苍白的脸蛋,颔首道:“我快去快回,你中午没吃饭,先去吃饭吧。”说完又瞥了眼把着屋门的那只雪白纤细的手:“我进去拿蓑衣和斗笠。” “哦。” 温南打开屋门靠门站着。 陈叙一进门就看到了床位叠放着他的外套,旁边放着温南换下来的裤子,他快速移开视线,拿起柜子上的蓑衣穿在身上,边走边带斗笠,头也不回的跟警卫员离开。 陈奶奶说:“我去给你热饭,睡一觉起来肚子饿坏了吧。” 温南笑道:“还好。” 她揉了揉肚子,把头发梳好,拿着干净的月事布去了厕所,这个时候的厕所是旱厕,幸好厕所有屋顶,不然还没法上厕所了,她上完厕所,站在屋檐下看着鸡圈,因为下雨,几只鸡都进窝上架了,雨把鸡圈里淋的不成样子。 温南伸手,雨水滴在手心上,冷冰冰的。 她“嘶”了一声,冰的收回手,看向关着的院门,心里七上八下的。 也不知道这通电话会不会让她知道谁才是原主的结婚对象? “南南,饭好了。” 陈奶奶朝窗户喊了一声。 温南应了一声,顺着屋檐跑过去,洗干净手端着碗坐在厨房边上的小方桌前吃着碗里的玉米面,陈奶奶在锅台边洗碗,见温南心不在焉的吃饭,听见点动静就看向院门,她把抹布的水拧干,笑道:“你别着急,一会小叙就回来了。” 温南咽下嘴里的面条,点了点头:“嗯。” 陈奶奶搬板凳坐在温南对面,看了眼外面的大雨,对温南说:“南南,这通电话要是能让你知道你对象是谁也好,要是不知道你也别太难过,小叙成天在部队里,让他慢慢打听,总能找到你对象的。” 她又看了眼温南端碗的手,手心有有几道被利草划伤的伤口,拿筷子的手还有水泡,一看就知道这几天割草吃了不少苦头。 于是又说道:“在姨奶这待着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干不了活咱们可以先不干。” 温南喝完碗里的面汤,捧着碗抬起头,笑眯眯的看着陈奶奶:“姨奶,我能干,不会的小麦还可以教我。” 毕竟熟能生巧吗。 而且她是真不想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 负罪感太重了。 陈奶奶没再多说,给温南又吃了一记定心丸:“那行,要是不想干了咱就不干,家里不缺你那一口饭。” 温南笑道:“嗯,谢谢姨奶。” 陈奶奶问:“肚子怎么样了?还疼的厉害吗?” 温南道:“好多了。” 吃过饭,她把碗洗干净,又去屋里把脏衣服放到盆里,从暖瓶倒了些热水洗干净,外面下雨,绷绳晾不了衣服,她就挂在床尾的木栏上,洗完自己的衣服,又换了个搪瓷盆,把陈叙的外套洗干净。 她手劲不大,手心还有伤,拧不干衣服,只能搭在床尾的木栏上,在衣服下放个搪瓷盆接水,洗完这些,她又去陈叙屋里,想着把他今天淋湿的军装也洗干净,陈营长淋着雨一路上将她背回来,她怎么着也得为陈营长做点什么。 陈叙的屋门半开着。 温南伸手推门,一眼就看到了已经洗干净,挂在床尾木栏上的军装短袖和裤子。 男人手劲很大,衣服平整垂直,没有一丝褶皱,下面也没有滴一滴水。 这是温南第一次进陈叙的屋子,跟陈州的屋子布置一样,一张单人木床,床头放着一张桌子,靠着窗户这边放着一个箱子,想必里面装的也是陈叙的衣服,屋里的墙壁是泥巴墙,挨着床的墙壁上贴着旧报纸,房顶横着黑色的房梁,温南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 跟她屋里一样。 “温南——” 院门外传来赵小麦的声音。 温南关上陈叙的屋门,转身应了一声:“小麦,我在呢。” 赵小麦推门进来,她身上披着蛇皮袋子,冒着雨跑到屋檐下面跺了跺脚,把蛇皮袋取下来抖了抖水放在地上,转头笑看着走过来的温南:“你感觉咋样了?” 温南从厨房端了两个板凳递给她一个:“好多了。” 虽然还有点疼,但在她的忍受范围内。 陈奶奶的声音从屋里的窗户传过来:“小麦来了?” 赵小麦朝陈奶奶的屋子应了一声,陈奶奶说:“你们两聊,奶奶睡一会儿。” “温南,中午饭的时候,康连长家又吵起来了。” 赵小麦屁股挨着板凳,双手抓着边缘往温南旁边凑近,见温南好奇的看向她,赵小麦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他们吵架好像是因为你。” 不然她也不会专门跑一趟来告诉温南。 温南:??? 康家吵架,扯上她干什么?! 她问:“他们吵架,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小麦说:“我上茅厕的时候听见的,牛婶子说林美珍欺负你,算是把陈营长得罪了,陈营长肯定会给康连长穿小鞋,到时候康连长在团部肯定不好过,以后也很难再往上升,她肚子也不争气,连个孩子也生不出来,要她干什么?康连长一开始没说话,直到林美珍跟牛婶子打起来康连长才把两人拉开。” 说到这,赵小麦顿了下,抬头看温南雪白的脸蛋,像是怕有人听见似的,又凑近温南,小声说:“你还记得今天早上张婶子说康连长跟林美珍昨天晚上吵架的事吗?” 温南眉尖挑了下:“记得。” 怎么不记得。 她昨晚还以为康连长跟林美珍吵架是因为陈叙给康连长说了林美珍跟她妹夫拉拉扯扯的事。 但听小麦这意思,好像又跟她有关? 果然,赵小麦说:“昨天晚上他们吵架也是因为你,康连长不让林美珍去上工,就是害怕她再为难你,惹了陈营长不高兴。” 她羡慕的看了眼温南,然后低下头扣自己的手指。 温南在家里受陈奶奶和陈营长的疼爱和关照,所以在林美珍欺负温南后,康连长怕陈营长给他穿小鞋,所以才会这么愤怒的跟林美珍吵架,警告她不要找温南的麻烦,不像她,她爹虽然也是营长,但家属区的人都知道她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谁见了她都能欺负一两句。 所以林美珍时不时的骂她几句,康连长一家都当没看见,现在换做温南,康连长和牛婶子就坐不住了。 赵小麦咬了咬下唇,险些把手指缝抠破了,她觉得,有人疼真好。 手忽然被温南握住,赵小麦愣了一下,恍惚的抬起头对上温南带笑的眼睛,她捏了捏赵小麦的手,笑道:“咱们不说她了,小麦,你想学习写字吗?” 赵小麦怔住,温南又捏了下她的手:“你等我一下。” 她跑到厨房撇了两根细木棍跑出来,递给赵小麦一根,赵小麦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棍子,终于回过神来:“我不会写字,我娘没让我上过学。” 杏花村有个学校,家属区的孩子和杏花村的孩子们都在那个学校。 她弟弟赵小强就在那所学校上学,弟弟天天笑话她是个笨蛋,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赵小麦觉得她弟弟也是个笨蛋,上了一年学,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字歪歪扭扭跟蚂蚁爬的一样。 “小麦,我教你。” 温南弯下腰,手里捏着小棍子在泥巴地上缓慢的写下‘赵小麦’三个字,一边写一边给小麦说笔画顺序与下笔的力度,赵小麦照模照样的跟着温南的手势走,但温南写出来的秀气好看,她写出来的歪歪扭扭,不仔细看都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温南笑了下,起身走到赵小麦身后,弯下腰抓着她的手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出‘赵小麦’的名字。 “小麦,这就是你的名字。” 赵小麦歪头看着,拿着树枝在三个字上面凌空跟着笔画比划,最后高兴的抬头看温南,眼睛里都露出了笑意:“温南,你真厉害,写的字真好看,你在老家上过学吗?” 温南坐到小板凳上,点头道:“嗯,我小……奶奶供我上到高中。” 赵小麦更加羡慕温南了。 同样都是女孩子,温南在家里有奶奶疼爱,奶奶还供她上学,而她在爹妈眼里就是赔钱货,家里人觉得,给她一口饭就算是对得起她了。 “我告诉你林美珍!有我在这个家的一天,你别想踏进这个家门!” “当年要不是你娘不要脸的求着上我们家门,我咋会让我儿子娶你,这下好了,娶了个不下蛋的母鸡!” “娘,我错了。” “呜呜呜,我错了,康晋,你劝劝娘,让娘别赶我回去,我以后不跟她打架了。” 雨声中传来争吵的声音,温南竖起耳朵听,好像是与陈家隔了三家的康家在吵架。 没等她和赵小麦起身,隔壁的张小娥率先跑出去了,杜团长的大嗓门已经吼起来了:“张小娥,老子拿鞋底子抽你了!” 门外面“哒哒哒”的脚步声跑过去了。 赵小麦说:“张婶子又看热闹去了。” 温南:…… 张小娥真是吃瓜在线第一人。 赵小麦拿起蛇皮袋子套在头上,看向温南抬头看向她的眼神,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咱们也在门口看看?” 温南点头:“行。” 她拿起靠墙放着的雨伞,跟赵小麦一前一后走到门口,两人贴着门口的墙壁探头看向不远处的康家。 康家门外,林美珍狼狈的站在雨中,浑身被雨淋的透透的,穿着红黑色的条纹衬衫,衬衫领子被撕了一条口子,头发乱的跟鸡窝一样,脸上又多了几道指甲印,康连长的娘也好不到哪去,头发也乱七八糟的,穿着黑色的斜襟褂子,扣子都被扯掉了两个,露出脖子和下面一点皮肤,脖子上有两道指甲印,一看就是林美珍挠的。 温南心里“啧啧”两声。 这婆媳两打的还挺凶的。 牛来花指着林美珍的鼻子骂:“你给老娘滚,滚!我儿子不稀罕你!” 见林美珍不走,牛来花更来气了,她没想到这个不下蛋的老母鸡竟然敢打她,她是她婆婆,不就是推了她几下吗?这小婊子竟然敢还手!好啊,三年了,可算是让她露出狐狸尾巴了,今天敢打她,明天就敢杀了她这个婆婆! “这日子没法过了!” 牛来花举起扫帚就朝林美珍身上打过去:“儿媳妇打婆婆,遭雷劈啊!” 这一扫帚下去,林美珍的脸非得被拉花。 她吓得脸色一变,往旁边躲了一下,然后‘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伸手抓住婆婆的手,让她挥动不了扫把,连哭带吼的说:“娘,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看见康晋出来,她又膝行着拉住康晋的手。 对于林美珍来说,比起被赶回娘家,丢人根本不算什么事。 虽然是下雨天,但附近的军嫂们听见康家的动静,一个个都跑出来了,有的顶着锅盖,有的披着蛇皮袋,有的穿着蓑衣,全都是看热闹的,温南就贴墙站着,探着一个脑袋看热闹,康连长也觉得丢人,一把拽起林美珍,让他娘跟林美珍回家里说。 “这种热闹别看了。” 耳边忽的传来低沉的嗓音,夹杂着雨声,醇厚又好听。 温南回头瞥了眼,看见从部队回来的陈叙,男人带着斗笠,雨珠沿着斗笠的边缘哗哗落水,赵小麦也看见了陈叙,吓了一跳,赶紧从墙边跑出来,低着头对温南说:“温南,我先回去了。” 温南收回脑袋,撑着伞站在门边上,抬着头期待的看着陈叙:“陈营长,我哥的战友说什么?有没有说我哥给我介绍的对象是谁啊?” 康家的闹剧还在继续。 外面的军嫂们已经围了一大堆,张小娥凑在最前面看热闹。 陈叙看了眼闹哄哄的康家,转身走进家门,站在屋檐下摘下斗笠挂在窗户上,又解下蓑衣抖了抖,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跟温南说:“之前跟你们打电话的不是这个战友,他说是一个叫范风学的战友跟你哥关系很近,跟你们打电话的应该也是他。” 不等陈叙说完,温南急声道:“那范风学在哪里?” 陈叙把蓑衣挂在厨房墙边的挂钩上:“他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被调去新疆的战友之一,新疆很大,打电话的人也不知道范风学被调去哪个部队,他答应我,等这次练兵回来,去团部帮我打听的问问。” 温南皱了皱眉,低下头看着脚边的雨。 所以说,信息到一个叫范风学这里又断了。 她把雨伞收起来靠墙放好,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看她刚刚教赵小麦写的名字,陈叙垂眸看了眼落寞的温南,她背影纤瘦,缩着肩膀,低着头,瘦瘦小小的团在那,男人坐到她旁边,捡起一颗小石头抛在院中的水圈里,石头落地,溅起一圈水渍。 陈叙说:“这件事急不来,我在部队也会打听的问问。” 他又抛出一颗石子,看向仍旧耷拉着脑袋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的温南,叫了她的名字:“温南。” 温南一怔,抬起头看他。 陈叙唇角扯出一抹安抚的笑:“在我这待着没事,做什么不用觉得小心翼翼,也不用觉得有压力,有负担,我既然认了你这个妹子,就不会觉得你是个外人,你要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等我找到你对象,你们两请我去国营饭店吃顿饭就行,怎么样?” 温南心里热乎乎的,连带着眼眶都有些发热。 她低下头,忍住眼底呼之欲出的眼泪。 对于陈叙的观察力和安抚人心的温柔,让温南心底生出的白吃白住的心思淡了一些,她缓和好情绪,抬起头笑道:“行,没问题。” 温南丢掉树枝,拍了拍手上的水,续道:“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绝对不抠门。” 陈叙脸上带笑:“到时候我绝对不客气。” 这场雨一直下到晚上才停。 康家小院里亮着老式的暖黄灯泡,三个人坐在厨房的桌边吃饭,林美珍就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端着碗埋着头一声不敢吭,哪怕被牛来花指着鼻子叨叨几句也不敢怼一句,康连长低着头吃饭,脸色也不好看。 牛来花说:“今年老娘要是再抱不上孙子,你就给我滚回林家去!” 林美珍咬了咬牙,抬头看了眼皱着眉不耐烦的康晋,又看向牛来花,说道:“娘,您放心,今年我一定让您抱上个大孙子。” 说起来这两次吵架的起因说是因为她害的温南被花凤珍骂了一顿,但主要还在于她不能生,婆婆就拿这一点不停地给她找事,只要她怀上了孩子,在家里就能挺直腰板了! 牛来花不屑的“嗤”了一声。 康连长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眼林美珍,林美珍对上她男人的目光,说道:“你放心,我肚子一定争气。” 康连长:…… 三年都下不出一个崽,今年就能下崽了? 一晚上都没下雨,第二天真如陈奶奶所说,是个大晴天。 因为昨天刚下了一场大雨,草地都是泥水,没法拔草,得等太阳暴晒一天后才可以,温南今天在家里闲着,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肚子也不疼了,她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去厨房做早饭,刚把灶火点着,陈奶奶和陈叙一前一后起来了。 陈奶奶笑道:“肚子不疼了?” 温南从窗户探头:“不疼了。” 陈奶奶洗漱完去收拾鸡窝了,陈叙进了厨房,坐在灶火前烧火,温南早上切的土豆和辣椒,她打算做个酸辣土豆丝,再做个疙瘩汤和烙饼,面已经和好了,温南走到灶火前一张张的烙饼,眼角的余光看见灶火前的陈叙,男人穿着夏季的军装,低眉垂眼,往灶火里塞柴火控制火候,橘红色的火焰映在男人冷俊的面孔上。 忽明忽暗,显得那双深邃的眉眼愈发的让人看不清。 陈叙察觉到温南的视线,掀目光看向她,温南弯唇一笑:“哥,你和奶奶能不能吃辣的?” 陈叙道:“都可以。” 那就行。 烙饼的香味充斥在厨房里,香喷喷的勾人食欲,烙完饼子,温南又炒了个酸辣土豆丝,先把辣椒呛在热油里,爆发出的辣味和香味冲入鼻腔,温南没放多少油,这个年代买油都需要油票,炒菜做饭都得省着点用。 陈奶奶在鸡圈就闻到了香味,耸了耸鼻子,等把鸡圈收拾好了,洗干净手就跑进厨房:“南南,你做的啥饭呀?怎么这么香!馋死姨奶了。” 温南转头笑道:“酸辣土豆丝,烙饼,疙瘩汤。” 她笑起来脸颊有两个小酒窝很甜,陈奶奶是越看越喜欢,她走过去拿了一张烙饼咬了一口,烙饼外酥里嫩,带着葱花的香味和正好的盐香,咬在嘴里,香味刺激着味蕾,让人直咽口水,陈奶奶又咬了一口:“南南,你这手艺跟谁学的?” 陈叙坐在灶口前,手里也拿了一张烙饼。 男人低头吃着烙饼,颊腮骨咬合微动,听见陈奶奶的话,也抬头看向温南,温南搅了搅已经好了的疙瘩汤,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我从小就做饭,自己慢慢琢磨琢磨就会了。” 原主的确在小姨家从小就做饭。 但她在新世纪的时候,也是从小就做饭,一直到上大学,毕业入了社会,都是自己一个做饭,为了能让自己吃好点,她在网上还搜寻了许多种做美食的方法,自学自用。 早饭做好后,陈叙端着冒着热气的疙瘩汤到厨房外面的小桌上,陈奶奶端着一盘子烙饼,嘴里还咬了一块,温南拿了三双筷子,刚坐到小板凳上,隔壁墙头就冒出一个脑袋,张小娥耸了耸鼻子,眼睛都瞪圆了:“候婶子,你今天早上做的啥饭啊?咋这么香?!” 隔壁院里,杜团长和杜建明闻着陈营长家的饭香味,嘴里的食物反倒没滋没味。 张小娥也是吃了两口饭实在被馋的不行了,就想趴墙头来看看。 陈奶奶笑道:“不是我做的,是南南做的,她做的疙瘩汤,烙饼和土豆丝。” 张小娥“嘿哟”一声:“候婶子,陈营长,温南一来,你们这下可有口福了。” 陈奶奶说:“可不是吗,南南一来,我吃饭都香了。” 吃过早饭陈叙跟杜团长他们就去部队里,温南今天不用割草,在家里和陈奶奶打扫院子,还没过一会,张小娥就风风火火的跑过来了,陈奶奶正在鸡圈忙活那几只鸡,听见张小娥咋咋呼呼的声音,吓了一跳,起身扭过头说她:“你声音小点,我耳朵不聋。” “哎呀,你还忙啥鸡圈的活啊,你没听咱们家属区前面的大喇叭在喊着呢吗?部队把你们这一批的自留地批下来了,让没分到自留地的家属赶紧去杏花村报名,晚点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张小娥扒拉开鸡圈的门,拽着陈奶奶就往外走,陈奶奶一把老骨头了,地上泥巴水不少,走几步就滑,她拍了拍张小娥的手:“别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了,我让南南跟你去。”说完扶了下腰:“哎哟,你刚才这一拽,差点把我老腰抻着了。” 陈奶奶朝屋子喊道:“南南,你跟你张婶子去看看咱们家的自留地。” “好。” 温南应了一声,把衣服叠好后,跟着急躁躁的张小娥就出去了,走在路上她才听家属区最前面架着的大喇叭喊着让没分到自留地的人赶紧去杏花村报名,温南问道:“张婶子,自留地在哪里?” “在杏花村的山脚下呢。” 张小娥说了一句,然后拉着温南走的特别快,生怕去晚了被人排在后面,路上的时候,张小娥把自留地的事给温南说了一遍,温南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家属区的后面有很多地,是部队分给随军家属的自留地,每家三分地,后面新调过来的军人带着随军家属只分到了房子,没分到自留地,这些年调过来的战士不少,家属区也扩展的越来越大,部队就把杏花村旁边挨着山脚下的那片小山坡平出来做成自留地,今天部队的人就在自留地跟前,按照前后报名的顺序分配自留地。 报名靠前的就在最前面,报名最后的,就挨着山脚边,阳光肯定比不上前面的。 所以张小娥在石桥那听见喇叭声就赶紧跑过来告诉陈奶奶,陈营长和陈州调过来有三年了,陈奶奶为人和蔼,跟谁都能说几句话,张小娥因为是个大喇叭的原因,在家属区没几个能玩得到一块的朋友,也就跟陈奶奶走的近一些。 从家属区到杏花村的山脚下脚程并不近。 昨天刚下过一场雨,有些地方坑坑洼洼都是水坑,纵使温南小心翼翼的避开水坑,鞋子还是进水了,鞋边还沾了很多泥巴,鞋子又湿又重,走起路来都觉得特别费劲,两只脚也觉得有冰又冷。 温南摸了摸小腹,坠痛感再次袭来。 一阵一阵的疼。 张小娥一路上叭叭的说个没完,说完自留地的事又开始说康连长和林美珍这两次吵架的事:“诶,温南,我估摸着林美珍肯定把你记恨上了,我听我家老杜说,昨天林美珍跟牛嫂子打架,起因就是因为你,牛嫂子这人最在意她儿子前程了,林美珍欺负你,就等于打了陈营长的脸,牛嫂子怕陈营长给她儿子穿小鞋,就把火气都撒给林美珍了。” 不见旁边人有反应,张小娥转头看了眼,便见温南脸色苍白,耷拉着脑袋也不说话。 她以为温南吓到了,拍了下她的肩膀:“咋地?你还害怕林美珍啊?” 张小娥常年干农活,手劲不小,这一巴掌下来虽然没用多少力,但温南还是觉得肩膀像是被巨石砸了一下。 闷疼闷疼的。 好像连锁反应一样,肚子好像也更疼了。 她摇了摇头说:“我不怕她。” 她压根没把林美珍放在眼里,而且林美珍已经不来上工了,两人平日里更不可能再有交集。 两人经过村子的时候,温南看见了一男一女从有些破旧的家门里走出来,男的穿着黑褂子和黑裤子,女的留着短发,穿着红方格的衬衫,眉眼跟林美珍很像,不用想都知道是林美珍的妹妹,在她旁边的男人,正是那天凌晨跟林美珍拉拉扯扯的男人。 林美霞看见张小娥,攀关系的打了声招呼。 她又看了眼张小娥旁边的女同志,头发辫着一股三股辫垂在身前,刘海细碎的垂在眉眼处,眼睛璀亮好看,鼻尖小巧,唇色有点发白,抿着唇时,脸颊两边可见一点小酒窝的痕迹。 林美霞一眼就看出,这是陈营长的表妹,温南。 她姐姐回娘家说过温南的大致样貌,长得白,双眼皮,有酒窝,漂亮的跟狐狸精一样。 她没搭理温南,温南也没搭理她。 倒是一旁的李红平多看了几眼温南,那赤裸打量的眼神夹杂着不怀好意,让温南有种恶心的不适感,林美霞也发现了李红平的目光一直盯着温南,不客气的揪着他耳朵拽回去,骂道:“你眼珠子不想要了我就给你挖了!” 李红平弯着腰,疼的直叫唤。 看着两人又拐回家,张小娥拽着温南的胳膊说:“那男的就是个没出息的倒插门,别搭理她们,咱们赶紧去报名。” 被张小娥拽着,温南被迫一路跑过去,跑到水坑的时候来不及跳过去,一脚踩进去,鞋子陷进泥坑里拔不出来,穿着袜子的脚丫子就这么踩在了泥巴地上,地里的凉气嗖嗖的直往脚心窜。 偏偏张小娥还在那笑,她跑过去把温南的鞋子拔出来丢到她脚边:“赶紧穿上走了。” 对张小娥来说,乡下人哪有那么娇气,有的生完孩子第二天就得下地干活,脚踩在泥里这种事压根都不是事。 可对温南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她忍着腹痛跟张小娥绕到村子后面的后山坡,跑到山脚下报名的地方,前面已经排了十几家了,张小娥说:“咱们来的还不算晚,自留地肯定能分到前面。”说完她让温南看了眼后面:“大家伙都往这边赶过来了,咱们要是再来晚点,肯定占不到好位置了。” 温南回头看了眼身后。 窄小的泥巴小路上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基本都是军嫂领着孩子,一路上热热闹闹的。 其中还有林美珍。 她脸上有好几道指甲印,从她身边过去的人都忍不住看她一眼,林美珍现在是看碟下菜,只要是军嫂的丈夫是连长以上职位的,她就忍着不吭气,要是连长职位的,就狠狠瞪回去,顺便说一句:“看啥看?有啥好看的?!” 温南:…… 欺软怕硬这一手让她玩的挺溜。 这边报名,那边就有人领着报名的人去认自家的自留地,轮到温南的时候,低着头登记的士兵问:“你是谁家的家属?” 温南还没说话,张小娥嘴快的说道:“一团陈营长家的表妹。” 这话一出,低头登记的士兵刷一下抬头看向站在桌前的温南,就连领着军嫂们看自留地还没走远的士兵也回头看了一眼,陈营长的表妹安安静静的站在那,身姿纤瘦,皮肤雪白,低垂着眼睛时,睫毛浓密交错,扑闪扑闪的,瞧着可好看了。 这两天部队里都传开了,一团陈营长的表妹来了,长得特别漂亮,部队里好多个没结婚的大小伙都蠢蠢欲动想去家属区看看陈营长的表妹长啥样,要不是陈营长警告他们别去打扰他妹子,他们早就趁中午吃饭的功夫跑出去一睹芳容了。 没想到他们几个在这里见到了。 跟部队里传的一样,长得可真好看。 登记的士兵嘿嘿笑了下,低头刷刷的写好名字,手一扬,让旁边的人带着温南去看分配的自留地,自留地在靠边的位置,这会快中午了,阳光照射在大地上,将这片地完全笼罩在阳光之下,而山脚下的那片自留地到现在还处在阴处。 领路的士兵指了下前面:“温同志,陈营长家的自留地就是这一片。” 张小娥跑过去在地里来回走好几遍,鞋子上沾了一圈厚重的泥巴,她走到路边跺了跺脚上的泥巴,然后跟温南说:“这片地不错,把这地再翻一翻,晒一晒,差不多就能种菜了。” 看完自留地,温南和张小娥往家属区走。 温南肚子越来越疼,脚心又冷又僵,布鞋沾满了泥巴,重的都快抬不起脚了,张小娥终于看出温南脸色不对劲了,问她:“你咋了?咋脸那么白?” 温南咬牙:“肚子疼。” 张小娥皱了皱眉,觉得温南真娇气,不就是肚子疼吗,怎么感觉跟没了半条命似的? 两人走出杏花村,刚过石桥,就听见三岔路口说话的声音,温南没力气抬头,耷拉着脑袋捂着肚子往回走,还没走两步就听见张小娥扯着大嗓门喊:“诶,温南,老杜他们回来了!” 温南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走在人群里和人偏头说话的陈叙。 男人也听见了张小娥的大嗓门,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他的目光在温南紧皱的眉心上扫过,又垂下眸看了眼温南被打湿的裤腿和满是厚重泥巴的鞋子,眉峰皱了皱,跟旁边的何营长说:“我先走了。” 陈叙快步跑过来,离得近了才发现,温南的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 他皱着眉,问道:“你鞋子怎么都湿了?” 张小娥说:“我们去看自留地了,你们家的自留地批下来了,过两天去翻翻地就能种菜了。” 温南有气无力的笑了下,实在不想开口说话,转身往家属区走,只是还没走两步,手腕一紧,紧跟着手臂被人高高抬起搭在对方的肩上,男人半蹲在她身前,两只遒劲有力的双手掌住温南的膝窝,毫不费力的背起她往家属区走。 忽然的凌空吓的温南一激灵,搭在陈叙肩上的双手也下意识的抱住男人的脖颈。 他身上很热,尤其男人宽阔的后背贴着她小腹,他身上的体温源源不断传递在她身上。 暖暖的,像是一瞬间就驱散了小腹上的凉气。 第19章 温南偏头看向陈叙的侧脸,他的脸型轮廓棱角分明。 侧面看,鼻梁高挺,眉骨精致深邃,薄唇自然的抿着,怎么看都是个五官俊朗的男人。 温南浑身都不舒服,肚子也疼,她没有逞强的要自己走,于是感激的说了一句:“谢谢。” 陈叙看着前方,双手很有分寸的掌在她的膝窝未动分毫,他尽可能的忽略掉后背传来的异样:“不用跟我客气。” 石桥那边,张小娥还愣在原地,杜团长走过来叫了她一声她才反应过来。 张小娥摇头“啧”了两声,走到杜团长旁边,朝走远的陈叙和温南努了努下巴:“你看看你看看,这女同志咋那么娇气?”说完转头瞪了眼杜团长,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埋怨道:“你有多久没背过我了?” 杜团长:…… 他斜眼瞪了眼自家媳妇,没好气的怼了一句:“外孙子都快有了,你别给我整这黏黏糊糊的劲。” 张小娥:…… 何营长和赵营长、康连长,还有一波人都在后面跟着,何营长笑道:“陈营长可真宝贝他妹子,将来也不知道哪个妹夫能入得了这个大舅哥的眼。” 赵营长笑了几声,说道:“那得看人家女同志能看上谁了。” 张小娥听见了,扭头说道:“陈营长的表妹哪哪都好,做饭的手艺也不错,就是太娇气了,将来谁要是娶了她,估计有的受了。” “长得好看,每天看着也舒服。” “就是,咱们团里的兵还问我有没有见过陈营长家的表妹,连人家小姑娘的面都没见上呢,就想着找陈营长说亲呢。” “我们团部也有几个小伙子,也想让我搭线找陈营长问问呢。” 身后跟着的一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聊起来,聊了几句温南的事又说起团里的事情,张小娥撇了撇嘴,真想不通这些人是怎么想的,长得好看有啥用?长得好看能当饭吃?看看她女儿,长得是黑了点,可下地干活能顶一个汉子呢,在婆家啥都能干,她公公婆婆可喜欢她了。 陈奶奶在厨房做饭,听见院里的脚步声,以为是温南回来了,从窗户探头看了眼,便见陈叙背着温南直奔屋里,她愣了一下,忙放下菜刀跟着去了温南屋里,边走边问:“南南这是咋了?” 陈奶奶跑进屋里,看见陈叙将温南放在床边,这才注意到温南的裤腿都是湿的,鞋子也全是泥巴,她这才反应过来出了啥事,拍了下自己脑门,“哎”了一声:“你瞧瞧我这脑子,南南身子不方便,昨天刚下了一天雨,路上都是水坑,我怎么就让南南去自留地了。” “快快快,南南,赶紧把鞋子脱了,小叙,你去给南南打盆热水让她泡个热水脚。” 陈奶奶指挥着,一把年纪的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懊恼。 温南忍着肚子的疼,抬头冲陈奶奶笑道:“奶奶,我没事,泡个热水脚就没事了,你别担心了。” 她蹬掉又湿又重的鞋子,脱掉湿透的袜子放在鞋面上,陈叙端了半盆热水进来就看见一双白嫩的脚丫,他移开视线,把洗脚盆放在她脚边,转身去井边压了半盆凉水洗脸洗胳膊,陈奶奶和温南说了几句话才出来,看见站在井边拿着毛巾擦胳膊的陈叙,说道:“今天天还凉着呢,你掺点热水,别凉着了。” 陈叙笑道:“我不冷。” 他用毛巾擦干净脖子上的水,把毛巾搭在绷绳上的间隙,转头看了眼开着的屋门,温南坐在床边,双脚放在水盆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叙收回视线去厨房帮陈奶奶烧火,没一会陈奶奶说:“你去问问南南,要不要再加点热水。” 陈叙颔首:“嗯。” 他提了个暖瓶过去,看见温南捧着搪瓷盆喝热水,想来应该是奶奶给她倒的。 屋里的光线陡地暗下,温南吹了吹搪瓷缸里的热气,转头就看见陈叙拎着暖瓶走进来,男人身高腿长,站在她对面,显的愈发的高了,她仰起小脸看着陈叙,弯唇笑眯眯的:“怎么了?” 陈叙见她脸色比刚才好上一些了:“要不要再加点热水?” 温南点头:“要。” 说完抬起两只脚丫踩在搪瓷盆的两边,脚丫子被热水浸泡过,表面皮层有些泛红,衬的露出来的半截小腿皮肤越发的雪白,陈叙低头目不斜视的盯着搪瓷盆,给里面掺了点热水:“试试烫不烫。” 温南将脚放进去,微微烫,特别舒服。 她笑道:“刚好。” 陈叙颔首,拎着暖瓶快步走出去。 温南泡了许久的热水脚,直到陈奶奶说吃饭了她才把脚抽出来擦干净,原主过来的时候带了两双布鞋,还有一双干净的在箱子里,她看了看脚,又看了眼满是泥巴的布鞋,犹豫了一下,光着一只脚踩在地上,垫着脚蹦到箱子跟前,手正准备挨到墙上,屋门口就出现了一抹高大的身影,将屋里唯一仅有的亮光都遮住了。 温南怔了一下,手还没来得及扶住墙壁就被一只大手稳稳的托住了。 女人的手臂纤细的厉害,他半掌轻松握住。 甚至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手指清晰的感觉到女人肌肤上温热的体温,陈叙轻咳一声,看了眼温南垫着一只脚,好笑道:“你怎么蹦过来了?” 温南笑道:“我来拿鞋子。” 说完抽回自己的手,打开箱子取出仅有的一双干净的鞋子,又垫着一只脚蹦到床边。 她脚下不稳,一晃一晃的,总感觉下一脚就要滑到了。 陈叙:…… 他说:“你小心点,换好鞋子出来吃饭了。” 温南没抬头,把脚丫子又洗了洗:“嗯,我马上就来。” 她换好鞋子,出去洗干净手,坐在饭桌上时跟陈奶奶说了自留地的事,陈奶奶说:“等了三年了,咱们的自留地可算是批下来了,现在加上院里的一分地,咱们有四分地了,到时候多种点菜,就不用去菜站买菜了。” 陈叙道:“等地干了,我去翻翻地。” 温南闻言,扭头看向陈叙:“哥,你翻地的时候叫上我,带你认咱家的地。” 陈叙:“好。” 温南在家里休息了一天半,吃过中午饭的时候,赵小麦背着篓框过来了。 陈叙和杜团长他们先走了,家属区里来来回回只有军嫂和孩子们,温南背着篓框,手里拿着棍子,赵小麦看着她时不时的用棍子打一下草,忍不住笑道:“你这么怕蛇呀?” 温南看她:“你不怕吗?” 赵小麦低头笑了下:“我也害怕,但是我从小在地里见得多了,慢慢就习惯了。” 温南知道赵小麦的勇敢都是被家里人一步步逼出来的,她伸手握住赵小麦的手捏了捏:“小麦,你很勇敢。” 赵小麦抬起头笑了笑。 其实她一点也不想勇敢,她多希望爹也能像陈营长对温南一样,哪怕爹能有陈营长的一半也好。 两人到了草地,赵小麦去割猪笼草,温南去给牛割草。 她带着线手套,动作虽然不快,但比一开始要好一些,到了下午,小麦又过来帮温南割草,割完又赶紧跑回去送猪笼草,一直到天边染上红霞时,陈叙从部队赶过来,大老远的看见一抹纤瘦的身影蹲在草地里割草。 速度不快,割一把扔一把。 陈叙快步跑过去,将一摞草塞进篓框里,温南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就见陈叙已经把满满一摞草塞完了,她站起身擦了擦汗,嘴角上扬,笑的灿烂:“大哥。” “肚子还疼吗?” 陈叙单手拎起框子问了一句。 温南摇头:“不疼了。” 见陈叙去送草,她又蹲下身继续割草,等陈叙跑第二趟的时候,温南跟赵小麦一块往家属区走,温南回到小院,去厨房拿暖瓶掺了点热水洗手洗脸,陈奶奶站在窗户那切菜:“南南,今天干的咋样?” 温南道:“挺好的,我今天割的比前两天多。” 陈奶奶笑了:“南南有进步。” 往常温南前脚到家,陈叙后脚就到了,但今天陈奶奶晚饭都快做好了,陈叙也没回来。 陈奶奶也在嘀咕陈叙怎么这个点了还没回来,温南也有些不放心,她看了眼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给灶口里添了一把柴,起身说:“奶奶,我去外面看看大哥回来了没有。” 温南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了暮色中奔跑过来的身影,男人单手拎着篓框,衣领的衣服都被汗濡湿了,冷峻的脸庞上也挂着汗珠,身上散发着炙热的体温,一靠近温南,温南就感觉到了几分热气,她抬起头看向比他高出许多的陈叙,有些纳闷:“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我去了趟供销社。” 陈叙从篓框里取了一个老式的圆镜子递给温南:“我跟小州都是大老粗,用不着镜子,奶奶也不照镜子,家里就没买这些,你把它挂你屋里,每天早上起来梳头用。” 温南一怔,错愕的眨了眨眼,她没想到陈叙这么晚回来是去给她买镜子去了,陈家没有镜子,陈奶奶屋里也没有,她每天早上梳头发全靠感觉,洗脸的时候对着搪瓷盆里的水再照一照,要是头发哪里有点乱就再梳一遍。 她接过圆镜子拿在手里看了看,镜子里倒映着她的脸蛋。 很熟悉的一张脸,却比新世纪的她要年轻好几岁,温南仰起小脸,笑的脸颊的酒窝甜甜的:“谢谢哥。” 等她存下钱了,一定把陈营长花在她身上的钱都还给人家。 温南抱着镜子跑进院里,看见端着碗筷走出厨房的陈奶奶,她晃了晃手里的镜子,笑道:“姨奶,大哥给我买了个镜子。” 陈奶奶放下碗,笑道:“快挂你屋里。” 说完又看向蹲到井边洗手洗脸的陈叙:“小叙,自留地应该晒的差不多了,明天该去翻地了。” 陈叙拿起绷绳的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知道了。” 吃过晚饭,温南端了半盆热水回屋擦洗干净。 屋里亮着灯,她站在糊着报纸的墙壁前,看着镜子里的五官,抬手拍了拍脸蛋,这才转身走到床边坐下,给手心涂了点药后钻到被窝里睡觉。 前两天晚上肚子总是不太舒服,睡的也不太安稳,今天干了半天活,肚子也不难受,她这一觉睡的特别香,一直到听见院里传来泼水声温南才睁开眼睛,她打了个哈欠,爬起来披上衣服走到窗前掀开窗帘,看见陈叙在井边洗漱,洗漱完扛着锄头准备出去。 这会天还黑着,估摸着也才刚四点钟,陈叙这个点出去,肯定是去自留地翻地。 于是她朝窗外喊了一声:“哥,你等我一下。” 说完赶紧跑到床边麻利的穿上衣服裤子,又到镜子跟前照下了,将睡的凌乱的头发梳顺溜,这才开门跑出去,院子没拉灯,黑漆漆的,温南就着稀薄的月光看向站在院门口的陈叙,小声道:“我刷个牙洗个脸。” 然后快速跑到井边压了少半盆水快速洗脸,谁知道手刚挨近水里,被冰的“嘶”了一声。 陈叙:…… 他放下锄头,从厨房拎了暖瓶给搪瓷盆里倒了点热水:“掺点热水洗。” 温南洗漱完,问陈叙:“你去翻地吗?” 陈叙拿起锄头:“嗯。” 温南:“那你怎么不叫我,我知道咱们的自留地是哪一块,我带你去。” 陈叙:…… 他昨天已经问过张婶子了。 见温南已经开门出去了,陈叙沉默着跟她往自留地走去,从家属区到自留地的路并不近,陈叙一个人走的话很快就能到,但现在身后跟着温南,他一旦走快了,温南就得小跑着,跑上一会就开始气喘吁吁,那声音在幽静的夜色里很是清楚。 陈叙:…… 他觉得温南的体质太差了。 等将来有机会,他得跟她对象说一声,好好锻炼下她的体质。 到了自留地,温南小跑到陈叙前面,在一处地头前停下,指了下这边的地:“这是咱们的地。” 说完用力喘了几口气,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看样子累得不轻。 陈叙:…… 他走到地里握着锄头翻地,头也不抬的说:“你坐地头歇会,等翻的差不多了我们再回去。” “嗯。” 温南跑了一路的确挺累的。 她坐在地头,看了眼山脚边的大片土地,每家都是三分地,规划的整整齐齐,只需要翻一翻就能种菜了,温南的手肘搁在腿上,双手托腮,目无焦距的望着这片七十年代的田野乡村。 天还黑着,月亮光稀薄的照在大地上。 温南的目光从远处的村庄跳跃到自留地里翻地的陈叙身上,男人脊背微弓,双手握着锄头,用力的时候,上臂肌肉紧绷微鼓,手臂上的青筋纹路看着遒劲有力,尤其挥动锄头的时候,能看到腰腹的力量感。 不得不说,陈营长真是个无可挑剔的好男人。 温南在心里可惜的叹了一声,要是温国介绍的对象是陈营长该多好,这样她就不用再费时费力的去找那个还没见过面的对象了,她看的太过专注,以至于陈叙抬头看她时,她都没察觉出来,目光还呆呆的落在对方身上,思绪出神。 周围是蝉鸣蛙叫声,在这片惬意的声音中,忽的传来陈叙的声音:“你有话要说吗?” 男人声音低沉,在将明的夜色里透着一股莫以名状的质感。 温南视线逐渐焦距,这才发现她盯着陈叙看了很久,也没觉得尴尬,而是扬起笑说:“二哥跟你长得像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叙低头翻地:“我两长相都随了我爸。” 提到陈州,男人脸上也带了点笑意:“他打小就有股冲劲,这次调到东华市也是他主动申请的,东华市那边条件艰苦,他就想在那边历练一番再回来,这小子话比较多,等年底他回来你们见着面就知道了。” 温南手托着腮,望着陈叙身后的山峰,听着陈叙的描述,觉得陈州应该是个开朗阳光的性格。 山尖浮出光亮,一点稀薄的阳光就已经驱散了将明的暗色。 温南也坐够了,起身在田野间走了一圈,看着远处的杏花村的屋顶烟囱冒着缭绕白烟,身后一直有锄头翻地的声音,一直到太阳冒出山尖,陈叙才收手:“行了,回吧,剩下的我中午再过来翻。” 温南转身看了眼,三分地陈叙已经翻的差不多了,男人单手握着锄头走出地头,额头布满汗珠,衣领也被汗水濡湿了,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温南看到他后背的衣服湿了一大截,被汗浸透的衣服贴在肌肤上,显出背部的宽阔线条。 她小跑着追上陈叙的脚步,问道:“这地要翻几次呢?” 陈叙道:“这次翻完地,让太阳再晒一晒,再翻一遍就能种菜了。” 温南了然点头。 她一开始还以为直接买菜种子撒到地里,浇点水就成了,没想到还这么复杂。 回到家属区的时候,陈奶奶已经做好了早饭,她从窗户探了下脑袋:“小叙,南南,吃饭了。” “嗯。” 温南应了一声,在陈叙放锄头的时候,跑到井边给他压了半盆井水,然后又跑到厨房拿暖瓶出来,准备给盆里加点热水,没曾想陈叙已经用凉水洗了,男人弯腰弓背,袖子撸起卡在肩上,双手粗鲁的捧起水扑在脸上,又顺带洗了洗胳膊和头发。 温南:…… 行吧。 这是真不嫌冷。 吃过早饭陈叙跟杜团长他们去了部队,他前脚刚走,赵小麦背着篓框就来了,温南打了个哈欠,今天起得太早了,有点犯困,她背上篓框,跟陈奶奶说了一声后,跟赵小麦一道去杏花村的草地。 只是走了没两步,身后忽然响起林美珍的声音。 “走个路一扭一扭的,跟狐狸精一样!” 温南转头看了眼跟着她们的林美珍,林美珍也对上她的目光,顿时翻了个白眼,冷哼道:“看什么看?我又没指名道姓的说你,你想没事找事跟我吵架啊?” 温南:…… “有病。” 她毫不客气的说了两个字,林美珍闻言,脸色一变,声调也高了:“你骂谁呢?!” 她就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这两天婆婆和老康跟她警告过好几遍,让她别招惹温南,但她忍不住,尤其一看见温南,听见温南刺她一句,她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温南拽了下肩上的篓框带子,目光不屑的将她从下往上扫了一眼:“谁接我话我骂的就是谁,你要对号入座,想挨我一顿骂?”见林美珍气的瞪圆了眼珠子,温南又补道:“不过跟你吵一架我也不会少二两肉,但你就不一样了。” “你!” 林美珍想骂人的话堵在喉咙,不上不下的险些憋死她。 这小狐狸精说的没错,跟她吵架,小狐狸没啥事,她就不行了,肯定又要被婆婆和老康训一顿,她今天早上才把家里僵硬的气氛缓和了一点,可不能再惹事了,但心里还是气得慌,于是冷冷哼了一声,落在温南身上的眼睛跟刀子似的,想在她身上戳几十个窟窿。 温南没搭理她,回头对赵小麦说:“咱们走。” 赵小麦跟温南走过石桥,她回头悄悄看了眼林美珍冷着脸往杏花村走,看样子气得不轻,于是朝温南竖了个大拇指:“温南,你真厉害。” 温南笑道:“她就是欺软怕硬而已,以后她要是再骂你,你就厉害点,时间长了她就不敢随便惹你了。” 赵小麦低头看着脚边的杂草没说话。 温南知道让她一下子改掉自卑怯懦的性子不现实,一路上捏着棍子时不时的打一打路边的草,到了草地看到已经有七八个人在割草了,她放下篓框,带上线手套也开始割草,快中午的时候赵小麦又过来帮她割了许多草,割完草又跑回去给猪场送猪笼草。 快到中午的饭点,陈叙过来了,男人抬肩膀用袖子擦了下头上的汗,将一摞草塞到篓框里:“温南,你回去吧,我送完草去自留地再翻翻地。” 温南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捡起地上的镰刀说:“嗯,我等会给大哥送午饭。” 陈叙想说不用,他翻完地去食堂凑合一顿,拎着篓框起身时看到了温南脸上灿烂的笑容,她摘下线手套塞到衣服口袋里,朝他招了招手:“我先走啦,一会去地里找你。” 陈叙顿了一下,颔首道:“行。” 温南没在草地耽误,跟赵小麦一块回到家属区,到家的时候陈奶奶已经把午饭做好了,做的玉米面条和酱菜,温南跟陈奶奶说了陈叙中午去自留地翻地的事,她快速扒拉完几口饭,去给陈叙盛满满一碗过凉水的面条,陈奶奶“哎哟”一声:“南南,你慢点,别着急。” “我没事。” 温南装了一大碗面条放进随手拎着的小篮子里,又灌了一军旅壶的凉白开,跟陈奶奶招手:“奶奶,我给哥送饭去了。” 这个点正是饭点,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吃中午饭,路上也没多少人。 温南一手拎着小篮子,一手拿着棍子朝杏花村的自留地走去,路边偶尔能看见一两个人,路过林美珍娘家时,隔着一道院墙,温南隐约间听见林家院子里传来林美霞愤怒的声音:“娘,那是我男人!是我男人!你和爹把我当成啥了?我还是不是你们的女儿?!” “这日子我还过不过了!” 林美霞像是砸碎了一个碗,在愤怒的咆哮中大哭起来,上了年纪的女人哄着林美霞:“霞霞,那是你姐姐,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姐真被康家赶出家门啊,我和你爹这辈子都没生出个儿子,就因为家里没有男娃,这些年我跟你爹受了多少人的白眼,村里人背地里有多人骂我们林家是绝户的你不知道吗?!你姐好不容易嫁给康连长,给咱们林家争了一口气,要是你姐因为生不出孩子再被康家送回来,我和你爹还哪有脸在杏花村待啊,霞霞,你不为你姐姐着想,也为你爹娘想想啊。” 林美霞不服气:“红平不是倒插门到咱们家了吗?他不就是咱们林家的儿子吗?凭什么非得靠我姐生个孩子才行啊?!” “霞霞啊,红平咋能跟康连长比啊?”中年女人叹气:“红平家里穷,又是个倒插门,村里人还是瞧不起我们,但你姐不一样啊,她嫁的是当兵的,她男人还是个连长,在部队还是个当官的,这三年你也能看到,自从你姐嫁给你姐夫,村里人见了咱们是不是闲话都少了?你听娘的话好不好?咱忍一忍,等你姐怀上孩子,娘一定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林美霞没再说话,捂着脸开始哭。 温南听得稀里糊涂,林美珍怀不上孩子,跟林美霞的男人有什么关系? 她越走越远,已经听不见林家的闹剧了,温南拧眉想了想刚才林美霞和她娘说的话,又想到前两次碰见林美珍姐妹两走在一起时说的话,越想心里越是升出一种荒唐的想法,还没等她捋清楚,忽的听见不远处一人高的草丛里传来簌簌的声音。 温南吓的回神,第一直觉就是草丛里有蛇! 她看了眼窄小的一条土路,要是从草丛边上过去,万一蛇窜出来咬她怎么办? 温南犹豫了一下后,握紧棍子快速在草丛里使劲挥打了几下,棍子挥过去的第二下,像是砸在重物上,紧跟着一人高的草丛里传出很低的闷声,温南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想到了小麦先前跟她说的糟蹋了梨花村女同志的流氓还没被抓住。 那个女同志就是在半人高的草丛里被欺负的! 温南后脊梁窜起一股凉气,这会什么也没想,握紧棍子撒丫子就朝自留地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喊:“陈大哥!陈营长!!” 她说话时,声音里不自觉带了点后怕和哭腔。 温南边跑边回头,生怕那流氓追过来,她又看了一眼身后,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撞进了一堵坚硬的怀里,温南惊呼尖叫,脚下一个趔趄就要摔倒,一只有力的手臂抱住她的后腰稳住她即将摔倒的身子,随后那人又松开抱着她腰身的手臂,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身后,冷冽锐利的目光扫过一片窄小的土路和两边一人高的草丛。 温南大口的喘着气,抬头看见男人宽阔紧实的肩膀。 她松了口气,心里的害怕瞬间消失殆尽,举着棍子指向前面的杂草:“那草里面有人!” 第20章 陈叙道:“跟我来。” 他握着温南纤细的手腕没松手,不放心将她一个人放在这里。 两人走到刚才的位置,温南用棍子指了下:“就是这里,我刚刚用棍子打到他了。” 那声闷声她绝对没听错。 陈叙拨开草走进去,眼前忽的递来一根棍子,耳边传来温南戒备的声音:“哥,你拿着棍子。” 陈叙道:“你拿着,我用不着。” 他攥着温南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拨开茂密的杂草走进去,看见有一片杂草被压平在地,嫩绿的草上面落了几滴鲜血,一直往里面延伸,温南也看见了,后怕的握紧棍子,刚才要不是她挥那一棍子,是不是就被潜伏在草丛里的人抓进去了? 陈叙察觉到掌下的那截手腕有些颤栗,手指在她腕骨的凸起处轻按了下:“没事,别怕。” 男人声音暗哑低沉,莫名的让温南心底再次浮出的恐惧消下去。 她跟着陈叙一直往草丛深处走,走了没一会男人就停下了,温南站在他身后,疑惑问:“怎么了?” “血没了。” 陈叙看了眼杂草,眼前的草没有被踩踏的痕迹,血迹也没了,那人应该对这片地形很熟悉。 他说:“我们先回去,这件事我回团里上报给领导。” 这条路是去家属区自留地的必经之路,路很窄,两边又是大片的一人高的草丛,里面潜伏着许多未知的危险,今天是温南遇到危险,保不齐哪天又是哪个军嫂遇到危险。 男人眉目冷锐的扫了眼草丛,握着温南的手腕往出走,只是走了没几步,他忽的反应过来,手指下的肌肤滑腻温热,他半掌既握,女人手腕处的脉搏在他指腹下快速的跳动着。 陈叙耳根蓦地攀上红色。 他快速松开温南的手腕,手垂在裤缝边蜷了蜷,轻咳两声说:“你走我旁边。” 温南“嗯”了一声,她心思还在刚才的事上,没注意到陈叙的不对劲。 草丛很高,温南淹没在草丛里,根本看不见外面的路,这要是晚上跑到这里,估计都得迷路。 温南跟着陈叙走出草丛,去了自留地,自留地的土已经翻完了,锄头扔在地里,可见陈叙刚才听见她的声音是一路赶过来的,温南坐在地头,把篮子放在地上,掀开上面盖着的布,看着碗里的面还好好的,不禁松了口气。 好在是拌的面条,不是汤面。 不然陈叙的午饭就让她毁了。 温南把军绿水壶递给陈叙:“要不要先喝点水?” 陈叙点头:“正好渴了。” 他接过水壶拧开盖子,灌了半水壶下去,端起篮子里的碗,用筷子搅了搅面条坐在地头吃起来,温南坐在他旁边,托腮看着不远处的山脚下,又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窄小的土路,心里叹了一声,部队怎么给军人家属把自留地划分在这边。 陈叙吃了几口面,说:“你下次不用给我送午饭,我翻完地去食堂对付一口。” 温南捡起地上的石头在蓬松的土地上画圈圈,闻言听话的点头:“嗯。” 她还是挺惜命的。 这样的事可不想再遇见第二次,万一第二次没这么好运气呢? 陈叙吃过饭,又喝了半壶水,他把水壶放进篮子里,拿着锄头起身,温南从他手里拿过篮子拎在手上,仰着小脸笑:“我拿篮子。” 温南走在陈叙边上,手里还拿着棍子,两人走到杏花村,这个点差不多都上工了,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路过林家的时候,林家院门正好从里面打开,最先出来的是林美珍,温南撇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撞上林美珍那双带着怨毒的眼神。 跟蛇似的。 好像要咬死她一样。 温南:…… 有大病。 她懒得理林美珍,跟陈叙回到家属区,陈叙打水洗了个脸和胳膊就去部队里,温南背上篓框,在赵小麦过来找她时,跟小麦一块去草地了,刚才在自留地那块发生的事她和陈叙都没跟陈奶奶说,免得她老人家徒增担忧。 走在路上,温南想了想,还是跟赵小麦提了一嘴:“小麦,你以后一个人送草的时候注意点路边的草丛。” 赵小麦愣了下:“咋了?” 温南握着棍子顺手又打了下路边的草丛:“我中午给我大哥送饭的时候,发现草丛里藏了人,我用棍子打着他了,我跟我大哥去草丛里没找到人,只看到几滴血。” 赵小麦脸色一白,抓着肩上篓框带子的手指也发白了,她下意识看了眼周围,周围地势平坦宽阔,庄稼地里、路边、草地里都是人,但赵小麦还是害怕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小声问:“温南,你说会不会是梨花村的那个流氓?” 温南摇头:“不知道。” 其实她刚刚也想了很多,按理说,杏花村挨着部队,没人胆子敢大到来部队附近做坏事。 但她又的的确确打到东西了。 地上的血便是最好的证明。 到了三岔路口她跟赵小麦分开,温南走到草地,看了眼手上的伤和水泡,这两天天天晚上抹药,还休息了一天半,干活也带着线手套,手已经好多了,她带上线手套弯腰割草,这一片的草割的差不多了,她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那边走了点,弯下腰继续割草。 没割一会,就听见两个小姑娘说悄悄话。 两人声音不大不小,其他人听不见,温南离她们近一些,隐约能听见几句。 穿深红色褂子的小姑娘割了一大把草丢进篓框里,说道:“你别难受了,你娘疼你弟弟,我娘也疼我哥,咱两在家里都一样,谁让咱们是女娃呢,在大人眼里,我们女娃就是赔钱货,吃白饭的。”她说这些话时,脸上的表情是麻木的,好像已经对这些习以为常了,她擦了擦头上的汗,继续说:“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我给你说个稀奇的事。” 穿着麻色衬衫的小姑娘扭头问:“啥稀奇事?” 红色褂子小姑娘低声说:“我今天中午给我爹送饭的时候,看见林二婶子的男人捂着脑袋从后山坡跑回家,脑袋流了不少血,还光着膀子,裤子都穿反了,鞋都跑丢了一只,跑的可快了,跟狗撵了一样。” 麻色衬衫姑娘惊的瞪大了眼睛:“他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红色褂子姑娘说:“我看着不像是跟人打架。”她割了一把草丢进篓框里,小声说:“倒像是被人打了一顿,灰溜溜的跑回家了。” “谁打他了?” “我哪知道。” 温南听着两个小姑娘低头交耳的说话,听着她们口中的林二婶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美珍的妹妹,也不知道猜的对不对,于是抬头问了一句:“你们说的林二婶子是不是林美霞呀?” 两个小姑娘一惊,齐齐转头看向温南。 温南眉眼里都是笑意,脸颊的酒窝陷下去,显的很亲人,她认出这个红色褂子的小姑娘就是下雨那天让她赶紧送草的人,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红色褂子的小姑娘回过神来,看见温南皮肤雪白,笑起来也特别漂亮。 她来的第一天她们几个就知道她是部队陈营长的表妹,她们都没见过陈营长,还是温南来割草,陈营长帮她送草的时候她们才见到了陈营长本人,那个大哥哥长得特别俊。 杏花村好几个婶子都想把她们的女儿嫁给陈营长和陈连长,但都被陈家两兄弟都拒绝了,就连她奶奶还想打陈营长的主意,想把她最小的女儿嫁给陈营长呢,别人不知道,她可最清楚,她的小姑姑好吃懒做,每天就想着跟林大婶子一样嫁到家属区,过着不愁吃不愁喝的好日子。 红色褂子的小姑娘说:“对,是林美霞。” 温南对她们笑了笑,然后割了一把草扔到篓框里,在想两个小姑娘刚才说的话。 林美霞的丈夫头被打破了,一个人灰溜溜的从后山坡跑回来,光着膀子,裤子还穿反了,后山坡她知道在哪,杏花村的村子走到头就是个后山坡,从后山坡那绕过去往后走就是去山脚下的自留地,那个点林美霞丈夫从那边跑回来,而她也是在那个点用棍子打到了人。 所以说,当时躲在草里面的人有可能不是那个流氓,而是林美霞的丈夫? 不过他躲在那干什么? 温南刚疑惑完,心里陡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或许当时躲在草地里面的不止有林美霞丈夫一个人,还有林美珍? 她中午路过林家时听见林美霞跟她娘说的话,再联想到两次遇见林美珍跟林美霞走在一起说的话,还有那天早上她和陈叙撞见林美珍跟她妹夫拉拉扯扯的事,温南想起和陈叙从自留地回来路过林家门口时,林美珍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怨毒。 她抿了抿唇,割了一把草攥在手里。 然后看了眼手里绿油油的青草,“啧”了一声,已经大致确定康连长头顶绿油油的了。 而且已经不止是绿油油了,还有可能要替别人养孩子。 林美珍嫁给康连长三年肚子都没动静,不是康连长不行就是林美珍不行,听林家的意思,是想让林美珍跟她妹夫试试看能不能怀上孩子,要是怀上了,就以此来冒充是康连长的孩子?这样一来,林美珍在康家就算是彻底落脚了? 当然,这些不过是温南的猜测。 不过如果是真的,温南觉得林家人胆子真够大的。 万一林美珍真怀孕了,生下的孩子像她妹夫,到时候这事怎么说? 啧啧。 温南没再去想这些事,把眼前的草割了,又拎着篓框往前走。 下午的时候赵小麦过来了,她割草的速度很快,一直到太阳尖落入山脚,赵小麦割的草已经跟温南一下午割的草持平了,她跑回去送猪笼草,温南抱起地上的一摞草塞到框子里,脑子里在想林家的事,没注意眼前光线暗下,一摞草忽的出现在眼前,然后高高凸起的篓框猛地陷下去。 男人收回手,又抱起一摞草塞进去,掀目光看了眼怔神的温南,问道:“我大老远过来就看你心不在焉的,出什么事了?” 温南在想中午草丛里是谁的事要不要告诉陈叙,没想到陈叙已经猜出来了:“是不是还在想中午那件事?” 温南点了下头,又听陈叙说:“我中午向上面打了一份报告,说了自留地的安全隐患,这件事这几天应该就有结果。” 啊? 她没想到陈叙速度这么快。 等陈叙装好草,拎起篓框时,温南主动跟上他,陈叙垂眸瞥了眼温南,见她扑闪着睫毛,眉心时不时的蹙一下,猜到她可能有话要说。 山尖上浮动着橘红的云彩,庄稼地里的农民已经扛着锄头往出走了,路边走着好些人,等拐到牛场的那条路后,人逐渐少了,温南才开口:“下午割草的时候,我听见跟我一起割草的小女孩说了一件事。” 陈叙问:“什么事?” 温南道:“她说,她中午给她爹送饭时,看见林美霞的男人光着膀子从后山坡跑回家,脑袋被人打破了,留了很多血。” 陈叙眉峰一皱,垂眸看温南,温南也抬起头,对上男人漆黑深邃的目光:“哥,你说,躲在草丛里的人会不会是林美霞的男人?” 陈叙薄唇紧抿,眉心也生出几分冷冽。 温南低下头,手掌转着棍子,装作不经意的说:“咱们中午回去的时候遇见了林美珍。”她抬起头,眼睛里藏着细碎的八卦:“你说会不会是林美珍跟她妹夫在草丛里搞破鞋,正好被我撞见了?!” “咳咳——” 陈叙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垂眸就看到温南亮晶晶的眼睛。 陈叙:…… 他皱了皱眉,以长辈的身份对温南说了一句:“这种话别乱说,你还没嫁人,要让别人听见你说这种话,对你不好。” 温南:…… 她给陈叙说这些也只是想看下他的反应,以此来看她的猜测是不是对的,没成想被他反过来说了两句。 给牛场送完草,回家属区的路上,陈叙道:“温南。” 温南抬头:“怎么了?” 陈叙沉默片刻才开口:“你刚才说的事,别在任何人跟前说,这件事没凭没据,万一传到康连长那,他们知道是你说的,会给你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温南笑道:“嗯,我知道了。” 她才不傻呢。 林美珍跟她妹夫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她也不确定,万一到时候闹得沸沸扬扬,林美珍咬死跟她妹夫什么事也没有,是她瞎编的,她不仅站不住脚,还会连累陈叙,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她才不会干。 回到家陈奶奶已经做好晚饭了,晚饭煮的稀饭炒的菜,桌上放着几张玉米饼。 温南吃过晚饭,要包揽洗锅碗的活,又被陈奶奶赶走了,陈奶奶拿起抹布把锅台擦了擦:“南南,你那活还能干多久呀?” 温南拿水瓢给锅里倒水烧洗澡水:“不知道,我估计应该干不了多久了。” “那正好干完活,跟我去集市上转一圈,咱们买点菜苗种到地里去。” 陈奶奶把碗放到柜子里,转身看向坐在灶口前的温南:“你想买什么东西,提前想好,过几天有集市,姨奶带你去转转。” 温南抬头笑道:“好。” 说完又给灶口里添了点干柴。 陈叙拎着两桶水从外面进来,见陈奶奶出去,侧身给她让了个路,然后不经意的抬眼,看见灶口里橘红色火光零零洒洒的落在温南脸上,她的刘海散在眉眼处,低着头时,唇角轻轻抿着,脸颊两边的酒窝显现些微的痕迹,厨房里的灯泡不亮,暖黄的光洒在她身上,将她瘦小的身形投射在地上。 影子很纤瘦,拉的颇长,一直延伸到水缸处。 男人把水倒进缸里,看着水面上浮动的影子,拎着桶出去时说道:“你要是缺什么就跟我和奶奶说,不用太拘谨。” 温南一怔,转头看向走出屋子的陈叙。 外面响起哗哗的水声,没一会陈叙又拎着两桶水走进来,男人个子高,进屋时低了下头,他走到水缸前,将水倒进缸里,温南单手托腮,用烧火棍拨了拨灶口里的火星,等陈叙倒完水后才说:“哥,能不能借我点工业劵,我想买个洗澡盆。” 陈叙闻言,掀目光看了眼院里的搪瓷盆。 挺小的,温南每天晚上端着半盆水进屋洗漱,来回要换两三次水,的确挺麻烦的。 他点头:“行,我等会给你拿。” 温南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哥。” 要说这个年代什么票最难了,无疑是工业劵,到时候她还不起陈营长工业劵,就多用点粮票补替吧。 温南烧好热水,给搪瓷盆里倒了点热水,掺了些凉水端着进屋了。 陈奶奶忙完就睡了,这会屋里都熄灯了,温南放轻脚步端水进屋,刚放下搪瓷盆,窗外面就传来陈叙低沉的声音:“温南,你出来一下。” “来了。” 温南拍了拍手上的水珠,起身走出屋子,看见站在屋檐下的陈叙,男人脱去了军装,穿着工字背心和军装裤,露在外面的手臂肌肉线条匀称有力,军装裤包裹的两条腿修长笔直,昏暗的灯光斜斜照在他身上,将他侧面的脸型轮廓映在明处,另一半侧脸隐匿在暗处,恍惚间有种光明与黑暗的割裂感。 他手里拿着几张票,见她出来,递给她:“我给你拿了两张工业劵,还有其它几种票,你看还缺什么跟我说一声。”【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30 第21章 温南怔住,低下头看去。 只见陈叙手里除了几张票证之外,还有三张大团结,她错愕的眨了眨眼,然后抬起头对上昏暗灯光下那双漆黑的瞳眸,没等她问出声,陈叙先一步开口:“这些钱你装在身上,用什么买什么方便些,你不用有心里负担,等你将来挣了工资,或者找到你对象了,再还我也不迟。” 温南反倒更不好意思了。 就算陈叙把话说到这份上,她心里还是有不少压力。 毕竟她才来几天而已,就已经让陈叙破费那么多了,怎么还好意思再借他的钱,她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小姨给我了点钱,我够用了。” 温南伸手,想着从陈叙手中抽出一张工业劵就够了,结果手刚伸出去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裹住手背翻过来,男人将大团结和票证都放进她手心,粗粝的手指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使她的手指蜷起攥住手心的钱。 陈叙说:“拿着用吧,在家里别委屈自己。” 他松开手,指腹还残留着女人肌肤的柔软和细滑,他不自在的捻了捻手指,转身走到井边,将洗干净的军装抖了抖晾在绷绳上,温南听着抖衣服的声音,看着塞进手里的钱和票,暖暖的热意沿着手心一路袭向心头,她攥紧手里的东西,转身看向晾完衣服,准备洗头的陈叙,扬起一抹笑脸:“谢谢。” 陈叙笑道:“不用跟我客气。” 男人说完,蹲下身弯腰弓背,动作麻利的洗头。 温南转身回到屋里关上屋门,打开箱子取出原主先前随身挎着的斜挎包,从包里的小兜里取出仅有的三块钱,都是些一毛一分的钱攒起来的,卷成一捆用绳子绑起来,她解开绳子,把钱一张张摊开,钱里面还卷着半斤糖票和一尺布票,还有一斤粮票,这些都是原主的小姨偷偷塞给原主的。 温南脱掉鞋子盘腿坐在床上,把陈叙给她的三张大团结卷起来,又看了眼陈叙给她的票证。 两张工业劵,四尺布票,一斤糖票,棉花票,两斤肉票,而且还有卫生纸票和澡票,温南看着床上一一摆好的票证,惊讶的眨了眨眼,她没想到陈叙竟然给她这么多票,有些票很多家里人都很缺,就像这布票,四尺布票加上她的一尺布,够她做一身衣服了。 外面响起沉稳的脚步声,听着像是从厨房往屋里这边走。 温南按捺不住激动的心,下床趿拉上布鞋冲到门前,打开屋门探出头,笑眯眯的看着刚走到屋门口的陈叙:“哥,你给了我好多票啊,等我割草的活干完,我买点肉,给你和姨奶做一桌好吃的饭菜,请你们吃!” 陈叙看着趴在门边上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温南,好笑道:“行,那我等着。” 温南回到屋里,把钱和票原装进挎包里压在箱子底下,脱掉衣服躺在被窝里,睁着眼睛望着头顶黑漆漆的房梁,她的屋子跟陈叙的屋子只隔了一道墙,也不知道隔音效果怎么样,总之她住进来的这几天,没听见隔壁传来任何动静,想来,陈叙应该也听不见她这边的动静? 温南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墙壁上糊着旧报纸。 陈奶奶说过几天带她去赶集市,别说,她还没赶过这边的集市,也不知道集市上是什么样子,原主小姨那边的集市是去公社赶集,这年头没有私营店,都是挂着国营牌子做生意,估计集市上卖东西做生意挣的钱都要给他们的大队分一半钱,这样一来,到手的钱压根没多少。 这年头不适合做生意,只有到七十年代末后才能全面开放。 温南这一觉睡的很沉,一直到号角声响起才起床,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她穿上衣服爬起来,走到墙上挂着的镜子跟前照了照,镜子里的人睡眼朦胧,头发毛刺刺的,不像是睡了一晚上的觉,倒像是跟人打架去了。 她解开辫子,把头发梳顺后高高挽起,绑了个丸子头。 割草干活,尤其出汗的时候头发贴在脖颈,又痒又难受,梳好头发,温南看了眼镜子里的人,眉眼轮廓都比新世纪的她年轻一些,眉心间也没有因为长期皱眉留下的痕迹,她拍了怕脸蛋,开门走出去,正好碰见院里扫地的陈叙。 她笑道:“哥,早上好。” 陈叙道:“嗯。” 他把灰尘扫到一堆,转身拿簸箕时,看到了蹲在井边洗手洗脸的温南,她今天跟平常不大一样,头发高高挽起,穿着黄底白花的收腰衬衫和浅棕色长裤,鬓边的刘海被水打湿贴在脸皮上,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洗完脸站起身时朝他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温南的眼睛很好看,尤其被水浸润过后,带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灵动,她擦完脸蛋把毛巾摆了摆拧干挂在绷绳上。 陈叙收回视线,快速把院子扫完,又去鸡圈跟前把陈奶奶昨天拔的草剁碎丢进鸡圈里。 没一会,院里响起温南清脆的嗓音:“哥,吃饭了。” “好。” 陈叙应了一声。 陈奶奶早饭还是煮的粥,里面有几块红薯,蒸的玉米面馒头和炒土豆,温南低头喝了口稀饭,觉得嘴里没滋没味的,原来在新世纪的时候总想着吃素食减肥,现在倒好,来到了这个贫苦的年代,三餐顿顿清汤寡水的素食,她嘴里都快淡出水来了。 等她割草的活干完领了工资,第一笔钱就先买点肉改善一下伙食。 吃过早饭,陈叙跟赵团长他们就去部队了,温南帮陈奶奶洗完锅碗,等赵小麦过来找她时,她才背着篓框跟小麦出去,两人走出院门,经过杜家时,温南朝里面瞥了眼,张小娥在院里扫地,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她握着棍子在地上戳了戳,心里头转了个弯,扭头对赵小麦说:“小麦,我昨天割草的时候,听见杏花村有个稀奇事。” 赵小麦问:“啥事?” 温南眼角的余光看见还在扫地的张小娥顿了下,然后丢掉扫帚跑过来,她装作没看见,低头‘小声’说:“昨天跟我一起割草的几个人说,她们看见林美霞的男人从后山坡那跑回家,脑袋破了个口子,流了满脸的血,连褂子都没穿,裤子还穿反了。”说到这她笑出声:“还有啊,他鞋子都跑丢了,也不知道遇见啥事了。” 赵小麦一愣:“他是不是被人打了?” 温南点头:“我听她们的意思,好像他真被打了。”她又八卦的说了一句:“小麦,你说他为什么被人打?” 赵小麦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 温南自言自语道:“褂子也没穿,裤子还穿反了,鞋子都跑丢了,怎么看都像是没干什么好事。” “娘,你干啥去?!” 身后倏地传来男人的声音,温南转身就看见跟在后面的张小娥,她‘楞’了一下:“张婶子,你怎么在这呢?” 赵小麦也愣了愣,她都没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张小娥笑道:“我去供销社打点醋,家里没醋了。” 赵小麦看了眼张小娥两手空空,好奇她去打醋为啥不拿醋壶?杜建明也听见了张小娥说的话,两步跑过来拽着张小娥的手,急急燥燥的说:“你打醋不拿醋壶打什么醋?娘,你先帮我缝裤子,我裤缝开了,穿不出去了。” 杜建明说完,还朝温南和赵小麦打了声招呼:“温南姐,小麦姐。” 张小娥被杜建明拽着走,没一步是自己自愿的,她还想再听听温南说的事呢,林美霞的丈夫咋被人打了,为啥被打?八卦好奇的心像小瓜子似的使劲挠着张小娥按捺不住的心,回头见温南和赵小麦已经走远了,她‘哎呀’一声,拍开杜建明的爪子:“行了行了,别拽我了,袖子都让你扯坏了。” 杜建明摸了摸后脑勺,催促着张小娥赶紧给他缝裤子。 回到家里,张小娥坐在院里缝裤子,抬头看杜建明换了个脏褂子就往出走,她连忙叫住他:“建明,你过来,娘问你个事。” 杜建明转身:“啥事啊?” 张小娥问:“你昨天有没有看见林美霞的丈夫李红平啊?他脑袋是不是被人打破了?” 杜建明:…… 他娘的一个问话,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他娘又想整幺蛾子了,家属区的婶子们都不愿意跟娘做朋友,平时见了她随便说两句就赶紧走了,他娘的风评也传到杏花村了,害的他现在也没几个朋友,家属区跟他差不多大的,有的下乡务农了,有的去外地当兵,有的还在家里游手好闲,他要不是年龄不够还当不了兵,不然早跑外地去了。 “你快说啊!” 张小娥在裤子上穿了一针,急切的问他,杜建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知道,我要上工了,迟到了要扣工分的。” 说完就赶紧跑了。 张小娥气道:“这个臭小子!” 温南和赵小麦刚过了石桥就看见杜建明快步从她们身边跑过去,跟一阵风似的,没一会就跑远了。 这是温南第一次见张小娥的儿子,他的长相随了杜团长,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个头也不矮。 这会上工的人越来越多,路上的人都在说着庄稼种的咋样了,还有说张家长李家短的琐事,走到三岔路口,温南跟赵小麦分开,温南去草地割草,她带上线手套,熟能生巧的割草,等中午小麦过来的时候,看到温南已经割了两筐子草,有些惊讶:“温南,你现在割草的速度真快!” 温南笑道:“我都上手好几天了,要是再不快,别说刘主任要不要我了,我都不好意思再干下去了。” 赵小麦割草更卖力了,她怕割的少了,到时跟温南平分工分温南会吃亏,她速度很快,干起活来,小脸绷着,刷刷的就割了一筐子草,温南累的腰酸背痛,她直起身,看着赵小麦跟机器人一样不知道累,没一会的功夫就赶上她了。 温南:…… 看来她还得再练练。 中午送草的时候陈叙过来了,男人是一路跑过来的,军装领子都被汗水濡湿了,他给篓框里塞满草,让温南跟赵小麦先回去,青草和猪笼草他送到牛场和猪场,赵小麦擦了擦头上的汗,不好意思麻烦陈营长,赶紧摇头说:“陈营长,我自己可以送的,不用麻烦你。” 陈叙单手拎起篓框,说:“没事,你跟温南走一起是个伴,送完草篓框我放我家,你下午过来拿就行。” 赵小麦心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被人关照的感觉,她心里一酸,眼眶也有点发酸,顿时低下头低声说:“谢谢陈营长。” 温南牵起赵小麦的手,笑道:“我们先回去吧。” 赵小麦跟在温南身边,好几次抬头去看温南雪白漂亮的脸蛋,她笑起来又好看又自信,能从容面对身边的所有事,其实她做梦都想变成跟跟温南一样的人,可是……赵小麦低下头,想到昨天娘说,等下半年就给她说个亲事,让她赶紧多干点活,能给家里挣一分钱是一分钱,这样等她嫁人的时候,能多给她准备一样嫁妆。 中午的饭点,路上陆陆续续有人结伴而行。 温南偶尔能听见几句有关于林美霞男人的脑袋被人开瓢的事,越往后听越离谱。 “我听的真真的,那倒插门女婿光着屁股从后山坡跑回家,脑袋都被人开瓢了,肯定是跟哪个野女人混一块被人逮住了,你看看林家那老两口的嘴脸,林美珍没嫁给康连长的时候,天天阴沉着脸,好像咱们杏花村的人欠了他们林家多少钱一样,再看看现在,林美珍嫁过去后,那老两口都拿鼻孔看人了。” “哼,他们有啥好得意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林美珍嫁过去三年了,肚子也没动静,我看啊,康家迟早要把她送回来,谁家会要个不下蛋的母鸡啊?” 结伴而行的几个妇女哈哈大笑。 又有人说:“林美珍不下崽,李红平又跟野女人在后山坡鬼混,咱们就等着看,林老头和他媳妇还敢不敢再拿鼻孔看人!” “我看啊,他们可不敢拿鼻孔看人了,估计都躲在被窝里没脸见人了。” 温南:…… 一上午的时间事件就发酵成这样,林家的事几乎人人皆知,各种离谱的流言都有,温南算是见识到了张小娥传播八卦的能力有多强悍了。 不过这也是她乐见其成的,林美珍总跟她过不去,李红平看她的眼神也让人觉得恶心,这件事现在闹的这么大,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中午的饭点,康家小院里气氛沉重。 康连长脸色难看的坐在板凳上,牛来花把筷子重重丢在桌上,横眉竖眼的瞪着低着头的林美珍,骂了她几句后,又伸手使劲戳了戳林美珍的脑门:“你自己去听听现在家属区跟杏花村都在说你们家什么!李红平在后山坡跟野女人搞破鞋,被人打破了脑袋,光着屁股跑回家了,丢不丢人!丢不丢人!我当初咋就瞎了眼让我儿子娶了你这么个儿媳妇,肚子不争气就算了,娘家人还风气不正,这是要拖累我儿子吗!” 牛来花气的脸色发白,直喘不上气!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儿媳妇和亲家! 林美珍双手揪在一起放在腿上,低着头咬着牙没吭气,哪怕婆婆和丈夫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她都没那么生气,心里反倒有一丝侥幸,至少外面传的是李红平跟野女人搞破鞋,而不是她,她跟李红平的事没有败露。 说起来这件事的源头还是在温南身上! 要不是她无缘无故的挥过来一棍子,李红平脑袋怎么会破? 要不是她把陈营长领过来,她和李红平咋会这么狼狈,李红平又咋会捂着破了的脑袋跑出后山坡被人发现!谣言一传十十传百的扣在他们林家脑门上,就算她爹娘,妹妹和妹夫把嘴说破了也没人信。 林美珍恨死温南了,自从这个女人来到家属区,她就没安生过一天! 她再等等,要是怀上了孩子,被婆婆和老康重视了,到时候一定要让温南好看! 康家小院里,牛来花和康连长一人一句训斥,隔壁的赵家都听见了,花凤珍给赵小强又夹了一筷子面条,幸灾乐祸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赵营长瞪她一眼:“你就别搅事了!” 花凤珍撇撇嘴,摸了摸赵小强的头:“宝儿,咱长大以后可不能娶像林美珍那样的媳妇。” 赵小强呼噜噜吃面,头也不抬的说:“我啥都听娘的。” 花凤珍脸都笑开花了,赵营长假装凶巴巴的弹了下赵小强的脑门:“那你听不听爹的话?” 赵小强抬起头,满嘴的面汤油花:“爹娘的话我都听。” 赵小麦一个人埋头安静的吃饭,饭桌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唯独她永远是被隔在外面的。 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 吃过饭赵小麦把锅碗洗干净就去找温南了,陈家的院门开着,她刚进去就看见温南从厨房出来,温南笑道:“小麦,我们走吧。” 赵小麦拿起篓框背在身上:“嗯。” 这些天林家的事发酵的特别快,就连杏花村生产大队的队长都找林家人谈话了,这事温南还是从张小娥口中知道的。 这天,温南跟赵小麦中午上完工回到家,看见张小娥靠在厨房门口,手里抓了把瓜子,跟陈奶奶唠嗑:“大队长都找他们林家谈话了,你猜那李红平咋说的?” 陈奶奶在屋里擀面条,随口问了句:“咋说的?” 张小娥吐掉瓜子皮:“他非说自己是跑到后山坡溜达,碰见一条大蛇吓着了,往回家跑的时候才摔破了脑袋。”说完哼笑道:“他说谎都说不全乎,就算遇见蛇吓着了,摔破了脑袋,那没穿衣服、裤子还穿反了,是啥情况?真把他们村的大队长当傻子糊弄呢。” 张小娥见温南回来了,朝她打了声招呼,又对陈奶奶说:“我先回去了,老杜快回家吃饭了。” 陈奶奶:“快回吧。” 张小娥吃过早饭就在家里待了一上午,叭叭来叭叭去的,都是林家那点破事,吵的她脑仁疼。 中午陈叙不回来吃饭,他去自留地翻地,再翻一遍就能种菜了。 温南帮陈奶奶端饭,碗筷刚放在桌上,隔壁院墙就传来了杜团长的大嗓门:“你声音小点,能不能像个女人一样!” 张小娥没跟他计较,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杜团长捞了一筷子面:“废话,不是真的我能说出来?” 闻言,张小娥丢下筷子就跑到院墙跟前,对温南说:“温南,你还记得后山坡往自留地那边去的大片一人高的草丛吗?” 温南一怔,转头看向墙头上冒出来的脑袋:“记得,怎么了?” 张小娥说:“我家老杜说,上头下指令了,要把那一大片草丛除了,挖成鱼塘引水养鱼,这会已经开始动工了。” 温南忽的想起前几天陈叙跟她说过,他给上面写了一份报告,说明了自留地旁边的那一片隐患,说大概几天就能有结果,没想到结果这么快就下来了。 陈奶奶之前去过那边,当时那边还没开出自留地,等张小娥从墙头下去后,陈奶奶跟温南说:“挖鱼塘也不错,到时候咱们买鱼也不用大老远的去一趟公社了。” 温南笑道:“嗯。” 她吃了两口面又说:“姨奶,我再去给大哥做份饭送过去。” 那边开始动工了,人肯定不少,安全隐患自然也没有了,陈奶奶笑道:“不着急,你先把肚子吃饱。” “我吃饱了。” 温南吃完一碗面,端着碗回厨房,给盆里舀了点玉米面搅拌,放盐巴,又切了点葱花,从柜子下面拿了茄子,她把锅碗洗干净,陈奶奶也吃完饭了,走到灶口前烧火,看着温南给锅里倒了一点油烙饼,没一会香喷喷的味道溢满整个厨房。 烙完饼子,温南又做了个红烧茄子,陈奶奶吸了吸鼻子,笑道:“哎哟,真香哟,奶奶刚吃饱饭又饿了。” 温南把菜盛到盘子里,拿了一张烙饼卷了点红烧茄子递给陈奶奶:“姨奶,你尝尝。” 陈奶奶洗干净手接过烙饼咬了一口:“好吃,还是南南的厨艺好啊,比部队食堂里的饭好吃多了。” 温南把菜装进篮子里,听到陈奶奶提起部队食堂,低头看向坐在灶口前的陈奶奶:“姨奶,部队的食堂大吗?” “那肯定大呀。” 陈奶奶牙口不好,吃东西慢,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继续说:“部队食堂供的可是战士们的伙食,还有咱们家属区呢,谁家要是不想做饭了,就去部队食堂打饭,我跟小叙和小州到这来,就去食堂打过两次饭。” 原来是这样。 温南抿了抿唇,也不知道食堂还缺不缺人? 不过这个活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是个肥差,油水大,还不饿肚子,在外面还被人称大师傅,不是她想进就能进的,不过她想去食堂并不是看重这份工作,而是觉得在部队食堂每天能接触里面的战士,挨个打听的询问,说不定就能找到温国给原主介绍的对象了。 这么想着,温南心里也有了主意。 等见到陈叙,让他帮忙打听的问问,看部队食堂缺不缺人。 她给饭菜上盖上干净的布,对陈奶奶摆了摆手:“姨奶,我给大哥送饭去了,等会就不回来送碗了,晚上我把碗筷带回来。” 温南背上篓框出去,正好碰见来找她的赵小麦,赵小麦听温南说要去自留地,她让温南先去,她先帮温南割草,两人在岔路口分开,温南走过后山坡去了自留地,往前走了一截路,看见有十来个穿着军绿色军装的战士手握镰刀,一茬一茬的割草,速度跟陈叙割草的速度差不多。 “温南,你怎么过来了?” 温南一怔,抬起头看去。 路的那一头,陈叙穿着工字背心,军装短袖搭在肩上,另一只手里拿着锄头,男人身高腿长,只是快走几步就已经快到她面前了,不远处割草的十来个战士听见陈叙的声音,手上的动作皆是一顿,齐刷刷回头看向窄小土路上站着的女同志。 她的头发高高挽起,穿着白底黄花的衬衫,衬衫领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扣,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衬衫收腰,显的女同志的腰身不盈一握,女同志朝着陈营长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她这一笑,脸颊两边的小酒窝深陷香甜,声音更是清脆的跟石桥下的水流声一样好听。 “哥,我给你带了午饭。” 十来个战士心里顿时了然,这位女同志就是一团陈营长的表妹。 果然跟部队里传闻的一样,长得可真好看! 等陈叙走过来,温南把篮子上的布掀开,篮子里放着一盘红烧茄子和五张烙饼,饭香味浓郁喷香,的确把陈叙馋饿了,他从温南手中接过篮子,两人只相隔三步距离,温南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散过来的灼灼热气。 她抬头看了眼陈叙,男人满头大汗,工字背心都被汗濡湿了,脖颈和肩上都是汗珠。 温南微微皱眉。 有那么热吗? 陈叙走到一棵树下:“不是说我去食堂吃吗,你怎么跑过来了?” 温南把背上的篓框放在地上,从篓框里取来水壶递给他:“我听张婶子说这边有人在割草,想着人多安全,我就过来了。” 陈叙闻言,扫了眼那边在割草的一群战士,一个个扭着头往这边看,几十双好奇的眼珠子全落在温南身上,他怕温南不适应,会觉得害怕,眉目倏地一沉,喊了一嗓子:“赶紧割草,今天下午就要完成工作!” 这是温南第一次见陈叙冷着脸,沉着嗓子说话。 男人冷着脸时,眉目自带一股锋锐,棱角分明的下颔线也绷紧了,她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陈叙时,男人凶巴巴的警告她,让她别靠近他们家,那时的陈营长都没这一瞬间这么凶。 说实话,温南险些被吓到了。 想到这段时间陈叙对她的和颜悦色和关照,让她几乎都快忘了,她当初要是死缠烂打的缠上陈叙,会有什么后果? 被送到保卫科? 或者是被陈叙再送回原主老家? 温南怔楞出神时,耳边传来陈叙低沉温和的声音:“做的什么饭?” 和刚才的语气截然不同。 温南回过神:“烙饼和红烧茄子。” 陈叙蹲在地上,拧开水壶盖子递给她:“你要不要喝点水?” 温南摇头:“我不渴。” 她蹲下身挨着陈叙,见男人喝了半壶水后,拿筷子夹着烙饼就着红烧茄子吃,他吃饭很快,一小会儿的功夫三张饼子就下肚了,温南两手托腮望着不远处割草的战士们,他们弯腰弓背,手握镰刀,速度特别快,温南在心里模仿着他们的动作,想着等会去草地也试试能不能也像他们一样。 她看的入神,没注意到远处的战士们一边割草一边回头看她,几个人对上女同志璀亮好看的眼睛,一个个的干起活来更卖力了。 陈叙吃完最后一个饼子,见温南直愣愣的望着远处,他转头扫了一眼过去,频频往这边看的几个人刷一下收回视线,老老实实的低头割草,他喝完剩下的水,拧好盖子放在篮子里,问她:“想什么呢?” 边上的人沉默着,没回应。 陈叙眉峰几不可察的皱了下,垂眸又看了眼仍在托腮发呆的温南,咳了一声:“温南,走了。” 低沉的嗓音就在耳边,温南愣了愣神,瞳孔的视线也开始聚焦,这才注意到她竟然盯着那几个割草的战士看了很久。 温南:…… 旁边的男人站起身,单手拎着篓框挎在肩上,左右手拿着篮子和锄头。 温南赶紧跟上去,从他手里拿过篮子:“这个我来拿,等会放篓框里,晚上我带回家。” 陈叙:“嗯。”又问:“你刚才在想什么?叫你也没反应。” 温南单手提着篮子,右手拿着棍子在路边的土地上敲了敲,然后仰起小脸看向比她高出许多的陈叙:“我在想,你们部队的食堂还要做饭的师傅吗?我厨艺不错,也会做许多好吃的,而且在食堂每天能看见许多人,说不定我哥给我介绍的对象哪天就让我碰上了呢?” 她快跑两步,倒着走,仰着小脸笑盈盈的看向陈叙:“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温南没做过几顿饭,但陈叙知道,她做饭很好吃,厨艺比起食堂的师傅更胜一筹。 在他前面的温南倒着走,小步子迈的不快,陈叙怕她再踩个坑把自己摔了,便放慢脚步,颔首道:“没问题,我改天去食堂帮你打听的问问。”见温南眼里浮出灿烂的笑意,他又补了几句:“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食堂的工作不好争取。” 温南点头:“没事。” 走到三叉路口,温南接过陈叙递来的篓框,把篮子放进篓框里,背着篓框快速往草地跑去,到了草地后,之前那个穿红色褂子的小姑娘指着不远处的一堆草说:“大姐姐,这是小麦姐姐帮你割的草,都在那堆着。” 温南:“好嘞。” 她把篮子取出来放在边上,脑子里回忆了一遍战士们割草的动作,带上线手套开始行动。 结果就是卖家和买家的区别…… 暮色将至时,陈叙和刚送完猪笼草的赵小麦一块过来了,陈叙抱起一摞草塞到框子里,把篓框塞得满满的,又借用赵小麦的篓框,塞了满满一筐子的草,就这还不够,还得再跑一趟,陈叙拎起两个沉重的篓框,垂眸看了眼弯腰拿篮子的温南,眼底浮出笑意:“你们今天割的不少。” 说完又续道:“你们两先回去,我待会就来。” 温南点点头,跟赵小麦一起走了,回到家属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温南把中午的碗和盘子洗干净,又把厨房的地扫了,陈奶奶晚饭做好了,正坐在院里乘凉,见温南一回来就忙前忙后的,笑道:“行了行了,干一天活了,快坐下歇会吧,饭菜也快凉了,你先过来吃饭。” “马上就好了。” 温南朝外面喊了一声,然后给把锅洗干净,给里面倒了一锅水,又给灶口里添了几根干柴,打算等会吃完饭,洗头洗澡,再把她和陈叙的衣服洗干净,等灶口里的火起来了,温南这才洗干净手走出厨房,正好碰见从外面回来陈叙。 男人把篓框放在屋檐下,将镰刀挂在墙上的铆钉上,温南走到桌边坐下,笑道:“吃饭了。” “温南。” 陈叙转过身:“我跟你说个事。” 温南拿起筷子搅了搅面条,转头问:“什么事?” 第22章 陈叙道:“刘主任说割草的活天不用去了,自留地那边割的草够牛吃一段时间了,过两天上工割草的人也安排过来了,你明天中午去畜牧场找刘主任把工分算一算。” 温南怔了下。 想到今天自留地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青草,点了点头:“知道了。” 不干就不干了吧,到时候和小麦再看看还有什么临时工可以干的,再等等陈叙这边关于食堂工作的消息。 陈奶奶说:“不干了也没事,南南,后天正好公社有集市,你跟奶奶去赶集,咱们买点菜苗回来种到自留地里。” 温南笑道:“嗯。” 陈叙洗完手坐在温南对面,埋头吃了半碗面,说:“我下个月有七天休假,到时陪你回去把户口迁过来。” 温南咬面条的动作顿了下,抬头看了眼对面埋头吃饭的陈叙,想到原主小姨家里的姨夫,轻声道:“好。” 早早把户口搬过来也好,这个年代每个人的户口下都分的有粮食,户口放在小姨家,粮食都分到那边了,而且介绍信的日期只有三个月,眼下已经快一个月过去了,要是想长期待在这边,要么迁户口,要么再回去办个介绍信。 陈奶奶晚饭吃的不多,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一到点就犯困,没坐一会就回屋睡了。 见陈叙吃完饭,温南很有眼色的起身从他眼前拿走碗,然后对上陈叙看过来的目光,笑道:“厨房还有饭呢,我都盛在盆里,我去给你舀饭。” 说完抱着碗就去了厨房。 温南把碗放在菜板上,看锅里的水开了,弯腰坐在灶口前,用烧火棍把里面的火星子打了打,用灰盖住火星子,然后听见厨房外面走来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陈叙拿着筷子走进来,厨房本就不大,男人身形高大颀长,一进来就显得厨房逼仄了许多。 他个头高,走过挂着的灯泡的位置时,遮住了厨房里唯一的光亮,让厨房陷入了一瞬间的昏暗。 温南起身:“哥,你怎么进来了?” 陈叙低头看了眼坐在灶口前小小一团的温南:“我自己盛饭,你忙你的。” 其实,他并不习惯坐在那等着人给他端饭,尤其对方还是暂住在他家里的温南,他不想让温南觉得在这个家吃住需要用干活来偿还。 温南“哦”了一声,给自己倒了半盆热水到院里洗头。 她解开头绳,用皂角洗了一遍,脸颊和脖子上都有些沫子,准备换盆水再洗一遍,眼前的水盆就被一双修长有力的双手端走了,男人把水泼到院里,给温南换了盆干净的水放过去。 干净的水面轻晃着,倒映着温南的脸颊和男人的半张侧脸,他的脸型轮廓也随着水面不断地浮动着。 陈叙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到一起:“锅里我又添了点热水。” 温南笑眯眯的“嗯”了一声,快速洗完头,拿毛巾包住头发吸收水分,擦了擦,让发尾不再滴水,这才端着水泼到菜地旁边,拿着搪瓷盆到厨房舀热水,她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发尾的水打湿了后背和肩上的衣服,快五月份的天已经不冷了,温南穿的也是单薄的衬衫。 衬衫打湿,隐约可见衣服里面被撑起的轮廓。 她腰肢纤细,乌黑的长发及腰,越发显的腰肢细的厉害。 陈叙把碗筷洗干净放在柜子里,一转身就看见这副模样的温南,脸蛋被热水润过,白嫩嫩的,透着淡淡的绯红,额前的刘海随意的搭在眉眼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走到他身边从他手臂间擦过去拿水瓢,女人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扑面而来,湿漉漉的发尾随着她弯腰的动作垂落下来,带着水珠的发尾落在陈叙的手背。 冰凉凉的。 还有点痒。 男人身躯猛地一僵,随后往旁边错开两步,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我想起来团里还有点事,我去部队里转一圈,晚点回来。” 还没等温南说话呢,陈叙就已经走出去了。 温南:??? 她转头看了眼走出去关上院门的陈叙,想不通都这个点了,团里还能有什么事? 不过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温南舀好热水端到屋里,来回两三趟算是洗完澡了,今天干了一天活,晚上又折腾这么晚,脏衣服留到明天再洗,她给手心上摸了点药,钻到被窝里没一会就睡着了。 整个家属区陷入了宁静的黑夜里。 路边时不时响起蛙虫鸣叫声。 在这条漆黑的小道上跑着一抹高大的身影,男人绕着石桥那边跑了一路,围着家属区跑了两圈,跑的满头大汗,衣服都湿透了,他跑回院里,插上门闩,双手拽住衣角两摆利索的脱掉上衣挂在绷绳上,从井里打了一盆水洗脸洗头。 冰冷的水激在脸上,陈叙吐了口气,掀目光看了眼温南的屋子。 屋门关着,里面漆黑,这个点她应该都睡沉了。 男人又低下头,捧水使劲搓了搓脸,长这么大,他是头一次跟陌生的女同志住一个屋檐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所有人都以为温南是他表妹,但他清楚都是假的,对温南他实在做不到像大哥对妹子那种坦然面对她一切的亲兄妹心态。 屋子里。 温南翻了个身,后背一空,失重感让她瞬间惊醒,她连忙翻过去趴在床上,然后转头看了眼旁边,正好挨着床边上,刚才她要是翻过去,就摔地上了。 外面水声哗哗,窗帘暗沉沉的,看不见月光。 温南皱了皱眉,难道又下雨了? 她穿上鞋子,迷迷瞪瞪的打开屋门走出去,屋檐下的地面干燥,没下雨,温南一怔,一抬头,冷不丁的看到了蹲在井边的陈叙,男人光着膀子,下身换了一条藏青色长裤,眼前放了个搪瓷盆,正在搓洗手里的军装。 男人是典型的宽肩窄腰,脖颈修长,低着头时,肩胛骨微微耸动,手臂肌肉也随着搓洗军装的力度紧绷微动着。 陈叙听见动静,眉峰微皱,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屋门口的温南。 穿着小背心,及膝短裤,披着半湿半干的长头发垂在腰间,她揉了揉眼睛,疑惑道:“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呀?” 陈叙:……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也没想到温南会大半晚上的跑出来。 男人起身从绷绳上拿走刚洗完还湿着的工字背心套在身上,低着头没看温南:“我刚从部队回来。” 他把短袖和裤子拧干晾在绷绳上,一直侧站着,不去看站在屋门口的温南。 忙完后,把水泼到菜地旁,低着头从温南的屋门口经过时,实在忍无可忍,说了几句:“以后出了这间屋子就把衣服穿整齐,我一个大老爷们没事,你是个女同志,不一样,将来你要嫁了人,你对象要是知道你在家这么穿,会对你生出嫌隙,毕竟他都知道我们不是亲兄妹。” 温南怔住,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上个年代的老太太背心,及膝短裤…… 土的不能再土的打扮,况且背心里她还穿着贴身小背心呢。 温南搞不懂,这个年代的人思想这么保守吗? 她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走到隔壁屋门前开门的陈叙,男人目不斜视,棱角分明的侧脸紧紧绷着,眉尾也扬着几分清寒,看着好像有些生气了。 温南抿了抿唇,赶紧道歉弥补:“对不起。” 陈叙推门动作一顿,眉峰皱了皱,忍着没转头看她,还没开口,又听温南说:“你说的话我记住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她声音低软,又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 听起来乖巧又可怜。 陈叙推门走进屋子,眼角的余光都是满屋的黑暗后才彻底松了口气,隔着两扇门,他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隔壁屋子的灯亮了,将男人颀长高大的身影投射在门外,延伸到屋檐下。 温南低下头盯着那道影子,“嗯”了一声,然后转身关上屋门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过了一会,她搓了搓脸蛋,盯着屋顶黑漆漆的房梁。 有那么一刻,温南想家了。 想她在新世纪买的一居室的小房子,属于她自己的家,没有新世纪的爷爷奶奶和早就将她抛之脑后的亲爸亲妈,那是她大学毕业后,拼了几年事业挣的钱加上一点贷款买的小蜗居。 她又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枕在被角上,望着墙上糊着的旧报纸,咬了咬下唇,眼睫颤了好几下,几滴泪顺着眼睫滑下来濡湿了被角,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手指在墙上的旧报纸上擦了擦。 报纸上印着1985年的字迹。 温南悲伤的情绪忽然一窒,对啊,现在是8500年,她新世纪的爸妈还没出生呢! 这个时间点好像是她爷爷奶奶刚结婚生下她大爸的那一年,而她爸会在8502年出生,温南皱了皱眉,手指在报纸上戳了戳,想到在新世纪,她亲爸冷漠的抛下她,告诉她,你后妈怀孕了,她看见你心情就不好,你就待在你奶奶家别回来,从那以后,她几乎见不到她亲爸。 逢年过节的时候,只能满眼羡慕的看着大爸一家人和爷爷奶奶其乐融融。 而她永远是蹲在角落里的那个人。 她的亲妈自从离婚后就远嫁了,她从来没提出过一句要带她离开的话。 温南闭了闭眼,再次用手背重重擦掉眼泪,盯着报纸上1985年的字迹,心里恨恨的想,等到了8502年温振方出生的那一年,她一定要找到以前的老家,上去给他两个大逼斗! 让他不负责任! 只生不养! 打的他天天哭夜夜闹! 她还要告诉她那对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女孩怎么了?女孩也能顶起一片天! 温南在悲伤和愤怒的交织中逐渐睡沉了,一直到第二天号角声响起才睁开眼,许是昨晚哭了的原因,今天眼皮有一点点浮肿,她揉了揉眼睛,对着镜子梳好头发,打开门闩走出去,陈奶奶在厨房炒菜,锅铲碰撞的声音夹杂着饭菜的香味传来,隔壁院里一大早的就响起张小娥咋咋呼呼的声音。 “杜建明,你是不是偷吃老娘的鸡蛋了?!” “我那不叫偷吃,昨晚上我饿的难受,就卧了五个荷包蛋。” 母子两一拉一扯的吼着,杜团长拿着筷子敲了敲碗,朝厨房的张小娥吼了一嗓子:“你不让建明吃,还让他饿着啊?饿坏了你不心疼啊?” 杜建明赶紧附和:“娘,我爹说得对!” 杜团长拿眼瞪他:“你也是,大晚上吃那么多也不怕撑死你。” 杜建明摸了摸肚子,傻笑:“就五个鸡蛋我还没吃饱呢。” 杜团长:…… 温南听着隔壁院里一家三口的说话声,又看向炒完菜往盘子盛菜的陈奶奶,走过去甜甜的叫了一声:“姨奶。” “哎。” 陈奶奶应了一声:“快洗脸刷牙,吃饭了。” 昨晚悲伤恼恨的情绪在清晨的号角声中烟消云散,又是美好的一天。 温南洗漱完帮陈奶奶端饭,她看了眼陈叙屋子的门开着,但没见人,于是问道:“姨奶,我哥呢?” 陈奶奶说:“天不亮就走了,说是团里有事,他在食堂吃。” 温南“哦”了一声,坐在板凳上,吃饭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想到昨晚上陈营长清寒的目光和语气,温南咬了咬筷子,低下头喝了口稀饭,心里琢磨着,陈叙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 她抬眼又看了眼陈叙的屋子,屋门开着,院子里晾晒的军装已经不见了。 以后她一定长记性,绝对不穿着背心短裤走出那间屋子。 吃过早饭,温南把锅碗刚洗完,赵小麦就背着篓框来找她,温南把板凳搬到屋檐下,给小麦说了昨晚陈叙回来说的事,赵小麦愣了一下,抓着篓框带子的手紧了紧,这些天跟温南一同上工下工,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个同伴,现在又剩下她一个人了。 赵小麦情绪有些低落,她小声道:“那我去割猪笼草了。” 说完转身低着头走了。 温南察觉到赵小麦的情绪,说道:“小麦,等我一下。” 赵小麦转身,眼睛里浮出些只对温南特有的依赖和期盼:“怎么了?” 温南走到井边洗干净手:“我跟你一起去,等中午我再去畜牧场找刘主任算一算工分。” 赵小麦笑道:“嗯!” 两人走出院门,正好碰见从那边走来的赵营长、何营长和康连长,一起的还有几个生面孔,温南不认识,隔壁的杜团长也从家里出来了,几个人说着话,从陈家门前走过,康连长和赵营长都给温南打了声招呼,一旁的何营长“嘿哟”一声:“陈营长他妹子,听说你干了十来天的活了,咋没见你晒黑啊,还是那么白。” 温南笑道:“我天生就白。” 何营长碰了下一旁的赵营长,语气里颇有点点拨他的成份:“老赵,你瞧瞧,看人家把闺女养的,多俊,笑起来多喜人。” 赵营长:…… 康家跟赵家是邻居,何家跟赵家也是邻居,赵家就夹在这两家的中间,赵小强今天吃了几个蛋,赵小麦今天挨了几句骂,两家人都能听见,这连户的家属区邻里邻居的热闹也是好事,但家里的一些琐碎事却藏不住,声音大一点,周围的邻居都知道了。 赵小麦站在温南后面,双手抓着篓框带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赵营长瞥了眼半天屁也打不出来的赵小麦就糟心,哪像他儿子,成天欢实的蹦跳,张口爹闭口娘的,他摆了摆手,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咱们赶紧走吧。” 何营长瞥了眼赵营长,鼻腔里溢出不屑的一哼。 他家两个儿子,一个丫头,他就不重男轻女,就把大丫头当宝贝。 赵营长虎着个脸,跟何营长呛了几句,康连长跟在他们身后,温南转头看向康连长的背影,顿时觉得他头顶冒着绿油油的光。 媳妇跟妹夫…… 也不知道康连长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事? “温南,我们走吧。” 等人走远了,赵小麦伸手拽了拽温南的袖子,温南点头:“嗯,我们走。” 割猪笼草换了一片地,温南帮赵小麦割了一会,快中午的时候她去了畜牧局,找刘主任算了算工分,刘主任在记工分的本子上把她的名字划掉,说道:“没想到看着挺白净瘦小的一个女同志,干活还挺麻利的,一天能割那么多草,你的工分我给你算的一天七个工分。” 温南抿了抿唇,没好意思说,这里面有一半草都是赵小麦帮她割的。 刘主任给她算着工分,温南听着。 她一共干了十二天,一天七个工分,一天是一毛七,合计下来就是两块零四分,给小麦分一块零两分,拿到手的和小麦是一样的。 一块零两分…… 一块零两分钱! 她累死累活,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干了十二天,一共就挣了一块零两分?! 温南到现在还有点接受不了这个年代对钱的概念,在新世纪,一块钱连瓶水都喝不起,而她在这边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了十二天,却挣了这一块钱。 温南:…… 在这个年代,一块钱能买多少东西来着? 温南心里没有概念,她从会计手里领了钱离开畜牧场,跑到草地找赵小麦,把有些卷边的一块零两分递给她:“小麦,我的工分算出来了,这一半给你。” 赵小麦握着镰刀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温南手里的分分钱,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如果不是她娘当初吵着闹着,还去陈营长家说温南,她不会要平分温南的工分,在她犹豫间,手蓦地一紧,温南把钱塞到她手里,冲她笑了一下,然后坐在旁边的草地上,问她:“小麦,你知道猪肉多少钱一斤吗?” 她不知道这个年代的物价。 而且原主脑子里对这些也没有概念,在小姨家买东西都是姨夫或者两个哥哥去,原主很少去供销社和食品站。 赵小麦捏着带有余温的钱,她把钱塞进衣服口袋里,扭头说:“一斤猪肉七毛九,得有肉票才能买。”她看了眼天色,续道:“不过现在应该没有肉了,要想买肉得明天早上去食品站排队,咱们大队的食品站每天供应的猪肉不多。” 温南:…… 她低下头,把脑袋埋在膝盖里,欲哭无泪。 她可没忘记自己先前在陈叙面前夸下的海口,说等割草的活干完拿上工钱,给他和陈奶奶做一桌好吃的,一斤猪肉七毛九一斤,她干了十二天的活,到头来也就能买一斤多的猪肉。 赵小麦看温南恹恹的模样,以为温南分给她一半的工钱心疼。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钱,纠结又难受,想还给温南,又怕娘知道了来找温南的麻烦,可是不还给温南……赵小麦割了一把猪笼草,为难的抬起头,就见温南托腮看着她,赵小麦抿了抿唇:“温南,我……” “小麦。” 温南打断她的话,笑道:“我后天要做好吃的,你肯定没吃过,我给你留一点,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赵小麦一怔,看着温南亮晶晶的眼眸,她眼里带着笑意,不见任何懊恼恹恹的神色,于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温南,你不生气吗?” 温南一愣,没明白:“我生气什么?” 赵小麦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分走了你一半的工钱。” 温南闻言,看着赵小麦一副小心翼翼讨好看着她的模样,让她想到了曾经自己也是这么讨好的看着她的爷爷奶奶,结果换来的除了冷漠就是pua,没一句好话,她起身走到赵小麦旁边,帮她把猪笼草装进篓框里:“我为什么要生气?小麦,我应该要感谢你。” 赵小麦抬头看她,脸上满是不解。 温南凑到她跟前,小声说:“要不是你帮我一起割草,以我割草的速度刘主任早不用我了,而且刘主任说我每天割的草比其她人多点,给我算了七个工分,所以咱们两一人挣了一块零两分。” 赵小麦没想到会那么多! 她刚刚把钱直接塞兜里了,也没看有多少,往常她们都是六个工分,没想到温南是七个工分,这么一算,她觉得,倒是她沾了温南的光。 温南中午和赵小麦把猪笼草送到猪场,回到家属区的时候,正好看见从拐角处走过来的陈叙,男人穿着军装,脊背永远都是笔直的,中午的阳光将他的身影斜斜投射在地上,将他的面孔也分割成阴阳两面,暴露在阳光的那一面冷俊清寒,看不出喜怒,隐藏在阴处的那一面,带着几分凌厉感。 陈叙也看见了温南和赵小麦,赵小麦喊了一声:“陈营长。” 温南不知道陈叙是不是还对她生气着?想到昨晚的事,虽然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错,但在这个保守年代,她就是另类的,是错误的。 她抿了下唇,挤出一抹笑:“哥,你怎么过来了?” 陈叙的目光在她脸蛋上盯了几秒,她脸上勉强的笑意,眼底隐藏的懊恼和纠结一并落入男人眼中,他收回视线,跟温南一道往家属区走:“奶奶说你去草地了,我过去找你。” 温南“哦”了一声:“我去找刘主任算工分了。” 陈叙垂眸瞥了眼温南,从他的角度看到温南低着脑袋,头顶的头发毛茸茸的,耳尖粉粉的,应该是被太阳晒的,她今天穿着黄底白花的收腰衬衫,领扣扣到了脖子那里,以前她都是只扣在锁骨以下。 男人移开视线,眉峰皱了皱。 不知道是不是他昨天把话说的太过了,伤了温南的脸面? 走到家门口,赵小麦先回去了,陈叙推开院门,低头看了眼走在旁边的温南:“温南。” 温南小幅度的抬头:“嗯?” “回来了,快快,吃饭了,南南,看看姨奶今天中午做了什么好吃的。” 陈奶奶的拿着筷子从厨房出来,老太太脊背有些佝偻,鬓边都是细碎的白发,温南笑道:“好香啊,姨奶做的什么好吃的?” 她跑进院里,看到桌上放着满满一盘子土豆炒肉,土豆切成块的,肉虽然不多,可温南还是馋的咽了咽口水,清汤寡水了半个月,终于能尝到点荤腥了!她弯下腰闻了闻肉味,笑弯了眼睛:“姨奶,是肉呀!” 陈奶奶笑道:“馋了吧,等会多吃点。” 温南点头如捣蒜:“我还真馋了。” 陈叙蹲在井边,洗脸的功夫看了眼侧对着他的温南,她又闻了闻盘子里的肉菜,鼻尖一耸一耸。 跟小兔子似的。 陈奶奶说:“快去洗手去,洗完手吃饭了。” 温南走到井边,正准备引水,就听陈叙说:“我给你倒好了,直接洗就行。” 温南这才注意到旁边的盆里有半盆清水,她轻笑了下:“谢谢。”说完蹲下身挽起袖子洗手,手刚碰到水盆里。 咦—— 热的? 她扭头看向陈叙,男人已经站起身,用毛巾擦着手臂,他本来就高大,更何况她还蹲着,这一刻在她眼里,陈叙仿佛跟座小山似的,往绷绳上搭毛巾的手修长有力,手臂上纹路上的青筋清晰明显。 看着……看着就很欲。 温南:…… 她暗暗“呸”声自己,低下头洗手洗脸。 陈奶奶中午炒了一盘土豆块炒肉,还有半碗腌咸菜,蒸的玉米饼,还蒸了两个红薯,煮的玉米粥,这对于杏花村很多村民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午饭了,陈奶奶给温南夹了一块肉,和蔼笑道:“快吃。” 温南点头,谢过陈奶奶,低头乖巧的吃肉。 肉有点柴,吃着还有点腥味,但咬在嘴里,却有种难以言说的幸福感,陈叙抬眸看了眼温南眉眼里都带着笑意,垂下眸咬了一大口玉米饼,吃的全是土豆,陈奶奶瞧见了,给陈叙也夹了一块肉:“别老吃土豆,你也吃块肉。” 吃过午饭,温南让陈奶奶歇着,她把碗筷收到厨房,正要去端盘子,一转身就见陈叙已经端过来了。 男人将盘子放在灶台前,看了眼温南走到菜板前围上围裙准备洗锅碗,他拿走抹布:“我来洗吧。” 温南赶忙摇头:“我来洗就行!” 她现在没活干,在家里也是闲着,就算陈叙对她说让她在这个家里不用拘谨,随意点就行,但她还是做不到干坐着吃闲饭的地步。 总觉得没皮没脸的。 手里的抹布被抢走,陈叙也被温南推到一边,女人两只小手纤细柔软,推在他手臂上的触感像是被柔软的棉花摁着一样,陈叙主动往后退了几步与她拉开一点距离,靠在门框上,看着温南拿着碗放在锅里刷洗,小脸微微绷着,也不像平常那样弯着眉眼冲他笑。 难不成他昨晚真把话说重了? 陈叙也没跟女同志相处过,不知道怎么牵话头,他垂眸扫了眼厨房外面的篓框,问道:“你中午去找刘主任算工分了?” 温南点头:“嗯。” 陈叙道:“怎么样?挣了多少工分?” 温南洗碗的动作一顿,都没好意思说,她干个活,这边小麦帮她割草,那边陈叙帮她送草,按理说,她手里的这一块零两分钱也得给陈叙分一半,温南脸蛋浮起很浅的薄红。 是臊的。 她抿了抿唇,小声的说:“每天七个工分,干了十二天,挣了两块零四分钱,给小麦分了一块零两分钱。” 温南扭头看向靠在门框上的陈叙:“哥,谢谢你这段时间帮我送草。”她顿了下:“还有,昨晚是我不对,我昨晚想了你说的话,我以后会改正的。” 她今天看见陈叙总觉得有些尴尬。 在她看来,她那副打扮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但对上个世纪的陈叙来说,她这穿着就是出格、不对,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一传十十传百,指不定把她传成什么浪荡女,不要脸,狐狸精的什么都有。 如果温国介绍给原主的对象思想腐旧,或许这门亲事就黄了。 她低头把锅里的水舀出来,又给锅里添了干净的水,在哗啦的水声中,温南听见陈叙说了句:“昨晚是我话说的太重了,抱歉。” 温南一怔,转头看向厨房门口的陈叙,男人笑看着她,冷硬的眉眼也添了几分温和:“挣了一块多,很不错。” 温南:??? 一块多? 还不错?? 温南都不知道陈叙是在夸她还是笑话她。 陈叙下午去部队了,温南在家里闲着没事干,想着去陈叙屋里把他的脏衣服拿出来洗干净,结果转了一圈,男人的衣服都是洗干净叠整齐的,她想起陈叙每天晚上都会把衣服换下来洗干净,她待的这半个多月,几乎没见陈奶奶怎么洗过他的衣服。 温南把她的衣服和陈奶奶的衣服洗干净搭在绷绳上。 洗完没多久,张小娥拎着篮子跑过来找温南:“温南,你要不要跟我去部队食堂后面摘槐花?” 中午老杜回来的时候跟她说,他们团里有好多人都说食堂后面的槐花开了,他想吃槐花蒸饭了,张小娥也不想一个人跑过去摘槐花,想了一圈想到了温南,便过来找她了。 温南毫不犹豫的点头:“去!” 她爱吃槐花糕,在新世纪最开始在网上学做饭时,学的就是这道点心。 现在想起来都馋。 温南去厨房拿了干净篮子,跟陈奶奶说了一声,就跟着张小娥走了,这个点路上的军嫂不多,寥寥几个人,倒是路边的孩子们挺多的,今天周末孩子们不上学,扎成一堆玩的很开心。 从家属区到部队食堂要绕过部队的大门,这边还是个三叉路,一条通往家属区,一条通往部队,一条通往食堂,这是温南第二次来这边,她好奇的看了眼部队里面,一条路直直通往里面,两边种着参天大树,茂密的枝叶遮住了洒下来的太阳光,里面偶尔有几个穿军装的人结伴同行,他们不论是站姿还是走路,脊背都是笔直的。 张小娥看了眼温南频频往部队里瞄的眼神,心里有起了八卦,问道:“温南啊,你是不是想在这边让陈营长帮你找个合心意的对象嫁了?是不是觉得我们丰林县特别好啊?” 候婶子说温南只是在这边暂住,但大家伙都知道,她是想在这边找个对象嫁了。 陈叙年纪轻轻就当了营长,陈州那小子也不赖,听她家老杜说,陈州去东华市历练个两三年回来,一准也能升营长,温南是陈家两兄弟的亲表妹,那挑妹夫的眼光肯定挑剔的很,温南又长的漂亮,她估计啊,一时半会难找。 不过温南漂亮归漂亮,但干活不行,娇气得很,张小娥眼珠子转了转,将温南上下扫了一眼。 个子不高、瘦巴巴的、屁股不大。 不好生养,一看就很难生儿子。 温南收回视线,没搭理张小娥往她身上乱瞄的眼神,知道她是个大喇叭藏不住话,委婉的说:“我没想那么多。”然后岔开话题:“张婶子,我们家隔壁院子是不是没住人?我看那边的院里一直静悄悄的,院门也锁着。” 张小娥说:“那是咱们团的廖营长住着呢,他不是被派出去练兵了吗,赶巧他媳妇怀孕了,把她一个人放家里不放心,就把她送回老家了,等他娘农活忙完了再带着他媳妇一块过来,我估计还得等段时间才回来。” 原来如此。 她就说怎么在这边住了半个月,一直不见隔壁有人。 张小娥带着温南走进食堂一扇大铁门,门口有站岗的警卫员,喊了一声:“张婶子。” 张小娥笑呵呵的“嗯”了声,领着温南刚进去,就听见身后有轰隆隆的汽车声。 温南也听见了。 她转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副驾驶上的陈叙。 第23章 大铁门外面是三辆很大的厢式货车,那种老款的军用货车,里面拉了许多物资。 三辆车挨着开进食堂大院里,温南看了眼食堂,食堂很大,能容纳许多人,最前面盖着五间长行的砖房,车子往食堂的正门一停,从里面哗啦啦出来好些个人,驾驶位的人开门下车,有人喊了一声:“司务长,这次有什么好食材啊?” 被叫司务长的男人笑道:“你们自己卸货不就知道了。” 陈叙从副驾驶下来,顺手把上货单递给司务长,司务长小声问了句:“陈营长,那是不是你表妹?” 陈叙抬眼皮看了眼,温南站在食堂门口,看着张小娥跟食堂的几个婶子聊天,她抿着唇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的附和的笑一笑,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温南转头看向他,陈叙朝她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他对司务长说:“嗯,我表妹。” “陈营长。” 司务长嘿嘿一笑,还没开口呢,陈叙一个眼刀子飞过去:“别打她主意,我表妹暂时不相看对象。” 司务长:…… 他还没开口呢! 就是想问问而已! 一群人从车上卸物资往食堂里面搬,卸货路过的时候都会看一眼站在张小娥旁边的温南,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梳着一个辫子,是个脸生的,没怎么见过,长得特别漂亮,他们还没看够呢,就见陈营长走到温南旁边,两人熟稔的聊天。 温南抬起头,弯唇笑道:“哥。” 陈叙问:“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温南晃了晃手里的篮子:“张婶子叫我过来摘槐花,我晚上回家做槐花糕,你尝尝好不好吃。” 陈叙眼里带笑:“好。” 见那些人的眼神时不时的还往温南身上瞟,陈叙眉峰皱了皱,抬眸凉飕飕的扫过去,卸货的一群兵立刻眼观鼻鼻观心,跑进食堂里才敢低声交流:“原来她就是陈营长的表妹。” “真跟团里传的一样,长得真好看。” “你看陈营长那样,把她妹子宝贝的跟什么一样。” “你说的不是废话吗,那要是我妹子,我也得看紧了,万一被哪个混小子骗走了,我不得气死?” 食堂外,几个妇人也惊讶的看了眼温南。 她们到没想到这女同志会是陈营长的表妹,几个妇人你一言无一语的跟温南说了几句话,温南客客气气的回话,然后在张小娥叫她去后面摘槐花,她小声的跟陈叙说了一句:“哥,记得帮我问下食堂缺不缺人。” 说完赶紧跟张小娥走了。 司务长把卸的东西都过了一遍眼,走到陈叙跟前问:“陈营长,你不去团里吗?” 陈叙:“要去。” 等食堂门口的婶子们都进去食堂里,陈叙便问:“志同,你们食堂这边还缺不缺人手?” 司务长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陈叙,陈叙咳了两声,有些不大自然,在部队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跟人开口,其实他跟杨志同不算很熟,倒是陈州跟他关系不错,一来二去他跟杨志同也算个熟脸了。 杨志同没往温南身上想,以为陈叙是帮其他朋友问的。 他皱眉想了会:“目前人手都够,不过下个月月底厨子老王要请一个月的假回老家看媳妇,他媳妇要生了,我们得找个跟老王厨艺差不多的同志,让他顶替老王一个月,工资到时从老王的工资里挪给顶替的人。”说完看陈叙:“你那有厨艺好的人推荐吗?” 陈叙颔首道:“有一个,到时候给你领过来。” 杨志同笑道:“行嘞,那我就不找人了。” 食堂后面种了许多树,其中有三棵大槐树,树枝往下垂,上面坠着许多洋槐花。 一靠近,就能闻到淡淡的槐花香。 温南走过去把篮子放在地上,摘了些槐花放在放在篮子里,张小娥跟她聊天说话,叭叭的说了一大堆,都是些家属区的家长里短,温南敷衍的应着,踮起脚尖想拽最上面的洋槐花,但是她个子低,蹦起来都够不到,她看了眼高大的树身,正犹豫着要不要试一下能不能爬上去,头顶的树枝忽的被一股力道拽下来。 白色洋槐花出现在眼前。 温南一怔,眼角的余光看见一侧横着一截手臂,手臂上的青筋纹路尽显,陈叙从她身后走到旁边,又将上方的一根粗壮的树枝拽下来,顿时满满当当的洋槐花落在温南眼前:“这些够不够?不够我去上面摘。” 温南回神,笑道:“够了。” 张小娥也看见了,“哎哟”的嚎了一嗓子:“陈营长,你再把你头顶那根树根拽下来,我摘那边,这边槐花长得高,我够不着,幸好你来了,不然我跟温南得爬到树上去。” 陈叙道:“嗯。” 他单手捏住两根树枝,又伸手将头顶的树根往下拽。 男人身高腿长,手上还有劲,轻松就能做到的事,温南跟张小娥得跟猴子似的爬树,摘好洋槐花,温南跟张小娥提着篮子先走了,刚到家属区就碰见了在树底下跟几个军嫂嗑瓜子聊天的花凤珍,花凤珍旁边蹲着赵小东和几个孩子,赵小东手里拿着一根老冰棍,一口一口的舔着吃。 花凤珍瞧不起温南,觉得她除了长得好看以外啥用处都没有,也不知道她家里人脑壳是不是有病,把一个丫头养这么精细干啥,丫头长大了迟早是别人家的,挣钱也是交给婆家的,跟娘家有啥关系? 不如她儿子,长大了挣钱也是交给她,老了还能给她养老,还能给赵家延续香火呢。 不过小麦今天中午给她交了一块两分钱,她终于看温南顺眼了一点。 至少这孩子说话算数。 但花凤珍还是信不过小麦,于是看见张小娥和温南经过时,问温南:“温南啊,你这次挣了多少工分啊?” 温南脚步一顿,瞥了眼花凤珍。 她怎么会看不出花凤珍心里的弯弯绕绕,本来想着刺她几句,但想到会让小麦挨骂,还是如实说:“刘主任看我干得好,一天给我算七个工分,十二天挣了两块零四分,我给小麦分了一块零两分。” 花凤珍心里踏实了。 看来小麦没私藏钱。 一旁的张小娥惊道:“你真给小麦分了一半的钱?!” 别说她了,树底下聊天的几个军嫂也震惊了,她们一直以为温南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到时候钱下来顶多给小麦几分钱打发了,毕竟这年头谁舍得把工分平摊给别人?林美珍这些天也在背地里说温南就是嘴上痛快,等真正给小麦分钱的时候,肯定心疼的舍不得。 现在呢? 打脸了吧? 温南点头:“嗯,我说话算数,不会亏了小麦。” 正好林美珍从家里出来准备回娘家,张小娥一眼就看见了,嗓门提高了不少,说道:“我就知道温南是个实心眼的姑娘,不像有些人啊,满肚子坏心眼子,算计来算计去的,也不知道累不累啊。” 花凤珍也对林美珍火大的很。 脖子上被林美珍挠过的伤好是好了,但留了疤,每次看见那道疤就恨不得在林美珍脸上多挠几下,她吐掉瓜子皮,跟着张小娥的话说:“就是,有些人就看不得别人家多挣几分钱,多挣点她就眼红,还挑拨离间,故意让咱们一团的家属在家属区吵架,被其他团部的家属们笑话。” 林美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哪知道温南真舍得把钱分出去,那可是一块多钱!她以为温南顶多给小麦几分钱打发了。 林美珍自知丢人,也不敢跟张小娥和温南呛声,一个是团长媳妇,一个是营长妹子,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等林美珍走远,花凤珍笑道:“温南,你以后再干啥活还让小麦给你帮忙哈,让小麦给她自己多挣点嫁妆钱。” 温南:…… 她看了眼还在添冰棍,跟几个小伙伴玩得开心的赵小东,更心疼小麦了。 同样是赵家的孩子,两人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只因为有些人脑子里固有的重男轻女的旧思想! 她冷漠的看了眼花凤珍,只是说了句:“再说吧。” 然后看到赵小东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画,画的七扭八歪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一旁的玩伴问赵小东画的什么,赵小东又舔了下冰棍,甜滋滋的味道充斥在嘴里,他傲气的仰着小脑袋说:“我画的青蛙,好看吧?” “好看,我儿子真厉害,画的真像!” 花凤珍不停的夸奖,夸的赵小东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其她几个军嫂和张小娥也跟着夸了几句。 就在这一片夸奖的声音中,忽的响起温南嘲讽的声音:“青蛙?真丑。” 赵小东不乐意了,刚才还笑嘻嘻的,这会就咧着嘴哭了。 连手里的冰棍都不甜了。 其他几个军嫂愣住了,张小娥也愣住了,要知道花凤珍最宝贝她儿子了,再说了,小孩子画的啥东西她们也不看,就随便夸夸,让孩子图个乐呵就行了,没想到温南会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几个军嫂顿时看向花凤珍冷下来的脸。 赵小东哭的撕心裂肺,生像是谁割了他的肉一样,花凤珍蹲下身抱住赵小东,满脸火气的瞪向温南,还没开口骂人呢,先被温南的话堵住了:“花婶子,你不用拿这眼神看我,所谓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赵小东今年都八岁了,他什么事没做好,没做对就该及时告诉他,不能一味的溺爱孩子,不然会把孩子养歪的,他画的青蛙本来就丑的看不出来。” 说到青蛙丑,赵小东哭声更大了,手里冰棍都化了,哗哗的往手腕上淌。 瞧着特别脏。 在赵小东响亮的哭声中,温南的嗓音清脆好分辨,她没停歇,继续说:“你要是夸了他的青蛙画的好看,哪天他到学校当着许多人的面再画个丑青蛙,然后说婶子们和娘都说他画的好看,那学校的孩子们回家再给他们家里人说说,孩子们的家长是不是都觉得咱们家属区的人连美和丑的都分辨不出来?到时候传遍整个公社,丢的是谁的人?” 温南看了眼几位军嫂,又看向张小娥:“张婶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咱们家属区的军嫂们可不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被人笑话。” 这明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发生的事,但到了温南嘴里,偏偏说的那么严重。 但又合情合理,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张小娥后知后觉道:“我觉得温南说的有道理。”她看向花凤珍:“你儿子画的就是难看嘛,就得实话实话不能骗人,要是让公社的人都知道咱们一团的家属分不出好懒,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张小娥这么一说,其她几名军嫂也赶紧附和。 她们家都有孩子在上学,可不想孩子到了学校也被人笑话他们的家长美丑不分。 于是几个人左一句劝花凤珍行了,多管管你儿子,右一句劝花凤珍,别老惯着赵小东,别把孩子养歪了,花凤珍气的险些背过气去,偏偏赵小东哭的不停歇,她嫌吵的拍了下赵小东的后背,吼道:“别哭了!” 赵小东撒泼,就哭,还越哭越厉害。 花凤珍没想到温南的嘴皮子这么利索,屁大点的事都能让她说这么厉害,亏的她刚刚还觉得看温南顺眼了一点,现在几张嘴全叭叭的说她的不是,花凤珍气的拽着赵小东的胳膊往回家走。 家属区的一条巷子里,都是赵小东响亮的哭声。 温南看着一大一小气呼呼的身影。 心里痛快多了。 张小娥撇了撇嘴:“真能嚎。”又跟温南说:“还是你脑子聪明啊,你不说我都没想到这茬事。” 温南嘴特甜的说:“其实我说这些也是为了维护张婶子,刚刚张婶子也在,要是大家都夸赵小东画的好看,他到学校反倒被笑话,万一说张婶子也夸他了,岂不是别人也要笑话张婶子分不出好懒?”她提了提手里的篮子:“张婶子又是带我摘槐花,又是带我去认自留地,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让你在外面被人笑话。” 温南说的‘情真意切’。 张小娥“嘿”了一声,抬手拍了下温南的手臂,她手劲大,拍的温南险些往前趔趄几步。 温南:…… 她感觉手臂都震麻了。 “温南,我发现你这心肠随了你姨奶,不错不错,不亏我前些天带你跑自留地排队抢地。” 张小娥喜滋滋的,跟温南说了好些话,走到门口才分开。 温南揉了揉还有些麻的手臂,看了眼张小娥轻快的身影,转身往回走。 她说这些话无非是想利用张小娥把这事传出去,她就是整个家属区的消息渠道,今天她跟花凤珍闹这一场,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欺负了赵小东,指不定背后要怎么说她,她到不介意,但不能连累陈奶奶和陈叙被人在背后编排。 现在收拢了张小娥的心,她就无所畏惧了。 温南回到家,陈奶奶坐在院里乘凉,她喊了声“姨奶”就去厨房洗槐花了,陈奶奶笑呵呵的看着厨房窗口的温南:“南南,摘了满满一篮子呢?” 温南笑道:“嗯。” 她把洗干净的槐花放到另一个搪瓷盆里,端着水泼到院里:“姨奶,晚饭我来做,我给咱们做点槐花糕您尝尝,软软糯糯的,可好吃了。” 陈奶奶起身:“行,那我就尝尝。” 她背着手去了鸡圈,给鸡剁了点草扔到鸡圈里,墙头冷不丁的就传来张小娥的声音,把刚才在巷子口发生的事给陈奶奶说了一遍,陈奶奶给鸡拨食,让它们别抢,听完张小娥说的话,回头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温南,她低着头,眉眼舒展,双手放在面盆里搅着。 陈奶奶笑了下,对张小娥说:“我觉得南南说的没错,花凤珍就是太惯着她儿子了。” 张小娥趴在墙头“咕咕”了几声逗鸡崽子,闻言也附和道:“我也觉得温南说的有道理。”她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温南,小声说:“候婶子,你给我透个底呗,温南是不是想在这边找个当兵的对象嫁了?要是的话,我帮你打听打听,也让老杜在团里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跟陈营长差不多优秀的男同志介绍给她。” 陈奶奶:“孩子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她把树棍放在鸡窝旁边:“行了小娥,天也不早了,杜团长和建明快回来了,你快回去做晚饭吧。” 张小娥:…… 候婶子明显不想透底,张小娥就不明白了,这有啥不能说的? 天边的最后一余光坠入天边,朦胧的暗色笼罩着整个家属区,家家户户的烟囱冒着袅袅白烟。 温南在厨房忙活了半下午,陈奶奶进来帮忙都被她哄出去了。 院子里飘着槐花糕的浓香味,还有椒香的酥脆香,光是闻着味就让人馋的直咽口水,温南擦了擦额头的汗,走到厨房外面,从墙头上挂着的干辣椒上揪了两个,听见院门外的脚步声,转头看了眼。 赵小麦背着篓框,耷拉着脑袋,看着蔫蔫的。 “小麦。” 温南走出院门,赵小麦脚步顿了下,低着头没说话,温南问:“你怎么了?” 赵小麦捏着肩上篓框带子的手指有些发白,她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没事。” 始终不敢抬头看温南。 温南皱了皱眉,总觉得赵小麦不对劲,她看了眼不远处的赵家,难道下午花凤珍专门去草地里找小麦了? 花凤珍在她这里受了气,跑到小麦那撒气去了? 赵小麦一直低着头,温南只能看到她的脑袋壳,她微微弯腰,想看看赵小麦的神色,赵小麦却受惊似的偏过头:“温南,我先回家了。”说完就跑了。 温南抿着唇看着赵小麦跑回家的身影。 她垂下眸,看了眼手里的辣椒,叹了声转身回院里了,没多会,院外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杜团长的嗓门最大,一进家门就喊张小娥:“小娥,我刚在路上碰见建明了,他说今晚不回来了,地里要浇水,他得看着水。”说完又闻了闻:“咦,你今天做的不是槐花蒸饭吗?咋味道不对啊?” 张小娥从厨房的窗户探出头:“那是从候婶子家飘过来的香味,温南在做好吃的呢!” 她把蒸饭端出来,又说:“你等会给建明送点饭过去,别让他饿着肚子干活。” “知道了。” 杜团长又闻了闻那缠人的香味,闻得着吃不着。 别提多难受了。 就连他惦记了好些天的槐花蒸饭都不香了。 隔壁陈家。 院里传来脚步声,温南朝窗户外看了眼,正好撞上陈叙看过来的目光,男人的面孔倒映在暖黄灯泡的亮光下,暖色的光在他鼻影轮廓那里点缀了几分暗色,他头上有点薄汗,衣领又被汗水濡湿了,温南甚至能在光影中看到从男人身上散发的热气。 也不知道他每天有多少运动量。 每天见他回来,身上的军装都是汗。 陈叙唇角扯出一抹笑:“饭做好了?” 温南点头:“嗯,洗洗手吃饭了。” 陈奶奶从屋里出来,看见陈叙蹲在井边洗漱,她想到了小孙子没走之前,两兄弟天天一起回家蹲在井边洗漱,一前一后的叫她奶奶,陈奶奶眼睛有些酸涩,也不知道小州在东华市咋样了。 她坐在桌前:“小叙,奶奶跟你说个事。” 陈叙起身用毛巾擦手擦脸,转头说:“您说。”他又用毛巾擦了擦后脖颈和发根。 陈奶奶说:“我想跟小州写封信,奶奶不识字,你帮奶奶写,再跟他说一下南南的事,让他知道他现在有个表妹。” 陈叙颔首:“行,我这两天就写。” 他把毛巾搭在绷绳上,进厨房帮温南端饭,院里的浓香味已经让人食欲难耐了,厨房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更是勾人的食欲,陈叙走到灶台前,看了眼摆放整齐好看的糕点,顺手拿了一块咬在嘴里,槐花的香味和玉米面的味道糅杂在一起,混合着软糯的甜香充斥在口腔里。 温南系着围裙站在锅台前盛饭,细碎的刘海贴在鬓边上,细腻的皮肤上布着薄汗。 她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向与她有两步距离的陈叙:“哥,槐花糕的味道怎么样?” 陈叙浓黑的眉眼里带笑:“不错。” 然后掀目光看向温南:“我回来的路上听说你把花婶子教育了?” 温南抬头,眨了眨眼。 她也不知道这事是张小娥传的还是下午那几个军嫂传的,温南把碗放在灶台上,点了点头:“哦,教育了一顿。” 态度不卑不亢。 又补了一句:“还把她儿子气哭了。” 第24章 陈叙吞下手里的半个槐花糕,端起温南盛好的两碗饭,说话的嗓音低沉磁性:“有出息。” 温南:??? 她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叙:“只要不是阶级立场的问题,谁惹你不痛快你就还回去,出了事哥给你顶着。” 说完,男人端着两碗饭转身出去了。 温南回过神来,视线追随着陈叙高大挺拔的背影,唇角的笑意逐渐放大,在陈叙经过厨房窗户时,她甜甜一笑:“谢谢哥。” 温南晚饭做的槐花糕,爆炒小白菜,锅贴玉米饼,还有疙瘩汤,一家人正准备吃饭,张小娥的声音倏地从墙头传过来:“温南,你做的啥饭,咋那么香啊?” 大晚上的,院子的灯也不亮,张小娥的声音突兀的响起,着实吓了温南一跳。 她扭头说:“我做的槐花糕……”话还没说完,就听张小娥说:“我做的槐花蒸饭,要不我用一碗蒸饭换你三块槐花糕?” 陈奶奶笑了笑,朝温南点了点头,让温南自己做主。 温南笑道:“张婶子,你不用拿蒸饭换,我给你拿三块槐花糕你和杜团长还有建明尝尝。” 听温南这么一说,可把张小娥开心坏了。 她忙摆手:“不用你送,我过去拿,就两步路。” 她跳下墙头,冲杜团长挤挤眼:“成了,我去拿来给你尝尝鲜,你等会给建明也带一块尝尝。” 张小娥拿了个碗跑过来,看到桌上摆的糕点和红绿相间的青菜,还有香喷喷的玉米饼,看陈奶奶用筷子搅着疙瘩汤,汤里面还有青菜叶子和胡萝卜,一看就贼拉香。 这温南的厨艺瞧着可比食堂厨子好多了,做的饭简直是色香味俱全。 温南给张小娥夹了三块槐花糕,张小娥叹道:“候婶子,陈营长,你两可太有口福了,可就苦了我们家了,要是温南天天做饭,那还不得馋死我们啊。” 陈奶奶笑道:“行了,别贫了,快拿去吃吧。” 张小娥走后,陈奶奶小声说:“南南,你做的槐花糕把杜团长都馋到了。” 温南今天坐在陈叙旁边,她偏了下头,看见男人脖颈的青筋微微绷着,唇角压着笑意,显然在憋笑,她好奇的问陈奶奶:“是吗?” 陈奶奶笑道:“可不是吗,要换做平常,你张婶子敢上谁家要吃的,能被杜团长骂个狗血淋头。” 温南:…… 原来杜团长也是个双标。 吃过晚饭,陈叙把洗碗的活包揽了,他洗完锅碗帮温南烧了一锅热水。 温南出了一身汗,先在院里洗了个头,陈叙垂眸瞥了眼温南弯下腰时,隐约可见后腰的一丁点肌肤,他眼眸被烫了一下,快速收回视线走出院门:“我晚上吃撑了,出去跑跑步消消食。” 温南低着头应了一声。 洗完头用毛巾浸透发尾上的水分,又端着盆一趟趟的往屋里跑,来回折腾好几趟才洗完澡,换好衣服躺在床上的时候在想,明天赶集回来一定先去买个洗澡盆,她闭上眼昏昏沉沉的睡觉,迷糊间听见了院门打开的细微响声。 她知道是陈叙跑完步回来了。 温南在院里洗衣服的水声中渐渐睡着,一直到第二天又是被号角声吵醒的。 她懒懒的坐起来,双手抓了抓头发,拖着困顿的身子下床穿好衣服,提前把头发梳好,开门出去的时候看见陈叙端着碗筷从厨房走出来。 陈叙说:“吃饭了。” 温南“嗯”了一声,跑到井边洗脸刷牙,现在早上没那么凉了,用凉水洗脸还能接受,她洗漱完坐到饭桌前,陈奶奶喝了口稀饭,对陈叙说:“小叙,你中午在食堂吃,我跟南南去赶集,要下午才能回来。” 陈叙道:“行。”又续道:“你们路上走慢点,不着急。” 温南没去过这边的集市,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吃过早饭她就进屋翻箱子,陈叙给她的钱她放着没动,拿着自己挣的一块零两分和小姨给的三块钱,还有粮票和糖票,肉票也拿了点放在贴身的小口袋里,陈叙低沉的声音在外面传来:“温南,你收拾好了吗?” “好了。” 温南挎上从小姨家带来的小挎包走出屋子,陈叙站在屋檐下等他,她走到陈叙旁边,仰着小脸看他:“怎么了?” 男人个头拔高,一伸手就能碰到房梁。 不像她,只到陈叙胸口的位置,抬头看他都觉得费脖子。 陈叙搭下眼皮看她:“食堂的工作我帮你问了,昨晚忘了告诉你。” 温南眼睛一亮:“怎么说的?” 陈叙道:“司务长说下个月月底王厨子要请假一个月,到时要找一个厨艺不错的人暂时顶替他的位置,那个位置司务长帮我留着。” 就一个月啊? 温南有点小小的失落,也不知道一个月的时间能不能在部队食堂找到温国介绍给原主的对象? 不管了,先干着再说。 她点头笑道:“知道了。” 今天公社有集市,再加上杏花村山脚那边家属区的自留地全都翻好地了,家里自留地在山脚那边的军嫂们也都赶着今天的集市买菜苗呢,温南背上篓框,跟着陈奶奶往杏花村的石桥那里走。 陈奶奶说,每逢集市,杏花村大队的人都会把三头毛驴车都拉出来,接送大家去赶集,来回两趟一人三分钱,有的人舍不得花钱就天不亮起来走去集市,天黑之前再走回来,但有的人没挤上毛驴车又不想走路,就只能赶下一个集市,不过有的人家里有自行车的话,都骑着自行车去集市。 这年头,别说乡下了,就是城里面都不一定家家能买得起自行车。 买自行车不仅要工业劵,还要自行车票,很多人都抢不到这两张票。 张小娥知道她们今天要赶集,拿了个小布兜也跑出来了:“候婶子,温南,等我下,我也去公社。” 陈奶奶:“你去公社干啥?” 张小娥说:“去看看我闺女,这死丫头嫁出去这么久了也没回家看看我,我去看看她过的咋样了。” 温南从小麦那里得知了点信息。 张小娥的女儿叫杜小翠,今年二十了,年后才嫁的人,对方是公社粮食局的人,是吃公家饭,端着铁饭碗的人,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条件算是不错的。 路上有三三两两的军嫂往石桥那走,从她们身边经过的人或多或少都看一眼温南,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话,温南多少听清了一些,说的是她昨天把花凤珍训了一顿,还把赵营长两口子最宝贝的儿子气哭了,不过都觉得她做的对,给家属区争脸面,没让花凤珍的儿子在学校给家属区丢人。 张小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温南,听见没,大家可都在夸你呢。” 然后很是骄傲的扬了扬下巴:“都是我昨天下午宣扬的,把我都说渴了,回家灌了满满一杠子水呢!” 温南:…… 原来她也知道渴啊? 她还以为张小娥整天说个没完没了的,不知道渴呢,不过还是扭头朝她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张婶子帮我跟大家伙解释清楚事情的缘由,等我改天再做槐花糕了,一定多送你几个。” 别说,提起槐花糕,张小娥舔了舔嘴唇,又馋了。 昨晚那三块桂花糕她们一家三口吃完都觉得碗里的饭不香了,老杜还说他,让她找机会跟温南学学厨艺,也做个桂花糕出来,于是她看了眼温南,说道:“那你能不能教我咋做桂花糕啊?我家老杜昨晚就念叨着让我过来跟你学习呢。” 陈奶奶打趣道:“还想偷师呀?” 张小娥嘿嘿一笑,温南不吝啬道:“没问题,改天我们再去摘槐花,我教张婶子做槐花糕的步骤。” 走到石桥,温南看见了石桥旁边的只有两辆毛驴车,上面都坐了一些人,张小娥说:“那辆毛驴车坐满人已经走了。” 张小娥跑到第二辆毛驴车跟前:“候婶子,温南,咱们坐这个毛驴车。” 陈奶奶年纪大了,胳膊腿不利索,温南扶着她坐上毛驴车,她还是坐在毛驴车的后面,把篓框放到身前抱着,眼神飘忽间看到了从石桥上走过来的赵小麦,她背着篓框,低着头,在人群中像是被孤立、被抛弃的雏鸟。 温南喊了一声:“小麦。” 赵小麦抬起头朝她看过来,温南笑着招了招手跟她打招呼,赵小麦抿了抿唇,对温南挤出一抹笑后又低下头,匆匆往草地那边走了。 温南垂下手抱住篓框,皱眉看着赵小麦越走越远的身影。 从昨天开始小麦就不搭理她。 她猜测,或许与她和花凤珍的争执有关吧,毕竟小麦是花凤珍的女儿,若是花凤珍逼迫小麦远离她,小麦也不得不这么做。 温南不去想这些事,驴车上坐满了人,挤成一堆,张小娥又开始了她的喇叭之行,驴车上的妇人和军嫂时不时的跟张小娥说上几句,陈奶奶嫌聒噪,拽了拽张小娥的衣服:“你喝点水,歇一会。” 张小娥一摆手:“我不渴。”然后跟旁边杏花村的几个妇女继续聊天:“这事真真的,我张小娥就没骗过人,那家人都不是啥好人,你们还真别不信……” 叭叭的又是一大堆。 温南:…… 她真是佩服张小娥。 妥妥的社牛加话痨。 从杏花村到公社得一个多小时,温南悠哉的摆着垂在车板边上的两条腿,看着路两边的乡村风景,这个年代无论是环境还是空气都是极好的,庄稼地里有农民们挥洒着汗水,有小孩成群结队的在田埂拔草帮大人干活,通往公社的这条路并不算宽阔,最多只能容纳两辆驴车并行。 有一截子路坑坑洼洼,颠簸的人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去公社的这条路跟温南那天第一次来杏花村的路是一样的,但心境却完全不同,毛驴车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公社,赶毛驴车的男人是个中年大叔,他把毛驴车栓在树身上,跟大家说:“下午三点在这里集合,都别晚点了,晚了毛驴车可不等人,你们就得走回去了。” 军嫂们和杏花村的妇女们都分散走去公社。 温南上次坐汽车到公社,还是兜兜转转打听了许多人才坐到去杏花村的毛驴车,她现下看了看胡阳县的红星公社,一排排矮小的房屋,没有高楼,也没有二楼,路上的人穿着普遍的蓝色、灰色、黑色的布料衣服,张小娥跟陈奶奶带着温南走到拐弯处,往右边看,人流很多,大多数人都背着篓框,买些东西就放在篓框里背回家。 陈奶奶说:“这条街就是集市,咱们走快点,要不然抢不上菜苗了。” 张小娥道:“那你们去赶集,我去看我闺女了。” 说完她朝左边那条路走去,那边是去粮食局的方向,温南跟陈奶奶走到集市里,路边有吆喝的小贩,有卖菜的,摆摊卖面条的、饺子、饼子,这些摆摊的都是跟所在的大队商量好挂上国营招牌经营,卖到的钱要给大队交一半,落到手里的钱寥寥无几。 有的甚至出来一趟白干。 赶集的人不少,陈奶奶年纪又大了,温南怕她被人群挤倒了,一直紧紧跟着她,两人来到一摊位前,陈奶奶挑挑拣拣,选了好几种菜种子放到温南背着的篓框里,又去了别的摊位卖人家栽好的菜苗,也挑了好几种。 集市不小,人也挺多的。 温南跟陈奶奶挤了一上午,挑了好多种新鲜的菜苗,陈奶奶累的腰酸背痛,温南就扶着她坐在路边人少的大树底下歇着,让陈奶奶还需要买什么东西跟她说,她来买。 陈奶奶擦了擦额头的汗:“该买的都买了,我坐这歇会,好不容易来一趟公社,你去转的玩一玩,等会咱们在街上吃个午饭就回家。” 说着从兜里给温南拿钱。 温南刷一下站起身,摆手道:“姨奶,我身上有钱,我去转转了,等会回来找您。” 生怕晚走一步陈奶奶就把钱塞给她。 陈奶奶没好气的看着已经跑没影的温南,把篓框往自己腿边拽了拽。 这孩子还跟她客气呢。 温南走过热闹的集市,转过弯看到了一条宽阔的大路,路边上开着国营饭店,屋门比较高,门前铺了三层楼梯,挨着国营饭店是供销社,门前也铺着三层楼梯,温南走过国营饭店时朝里面看了眼。 国营饭店的门外竖着一个黑板,上面写着今日供的都是什么饭。 里面放了好几张方桌和条凳,几乎坐满了人,她转了一圈,找到了食品站,想看看公社的食品站还有没有猪肉卖,食品站里有卖鸡肉,鱼肉,羊肉的,最后面就是卖猪肉的,案板上还放着一小条猪肉,温南高兴的跑过去问:“您好,这点猪肉我要了。” 那人笑道:“你来的可巧了,今天赶集,肉联厂多送来半扇猪,卖的就剩下这一点了,正好一斤,七毛九,一斤肉票。” 温南给了钱和肉票,接过对方用油纸包起来的猪肉往回走。 她回到集市上,陈奶奶看到她手里拎着的猪肉,“呀”了一声:“南南,你怎么买肉了?钱够不够呀?” 温南笑道:“够啦,我买了一斤肉,今晚上给姨奶和大哥做好吃的。” 她扶着陈奶奶起来,两人在面摊上要了两碗阳春面,吃完饭差不多两点多了,两人又朝公社路口的驴车那走去,温南背着篓框,篓框里放着好多种菜苗和菜种子,有点重,她拽了拽肩上的带子,跟陈奶奶走到驴车跟前坐下休息,没一会军嫂和妇女们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快三点的时候,张小娥也卡点跑回来了。 来时手里提着小布兜。 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个油纸包。 张小娥让军嫂往里面挤挤,她坐在温南旁边,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然后跟大家炫耀,这是她女婿给她买的一整只烤鸡和酱猪肉,她女婿可好了,工作又体面,又疼她闺女,还对这个丈母娘特别好,反正哪哪都好。 张小娥看着军嫂们和杏花村妇女们羡慕的目光,下巴都快扬天上了。 回到家属区已经下午快五点了,陈奶奶奔波了大半天,胳膊腿又酸又累,温南让她回屋躺着休息,她把菜苗放在菜地里,又去鸡圈旁边把草剁碎喂鸡,鸡圈里有三只老母鸡和一只公鸡,有两只老母鸡孵出了好些个小鸡崽,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忙完这些,温南看了眼天色,已经不早了。 只能明天再去买洗澡盆了。 她洗干净手去厨房准备晚饭,先把玉米面和好放在一边等着发面,再给锅里添水煮上粥,把肉剁碎,又切了点配菜,先煮了个青菜瘦肉粥,再把准备的茄子切成片煮一下,两片茄子交叉着将肉末卷起来包裹成花朵形状,柜子里还放着一捆红薯粉条,她用热水把粉条泡着,等粥熬好了盛进搪瓷盆里。 把锅洗干净,先把茄子花瓣肉煎蒸出来,又炒了个粉条肉沫。 这道菜按理说是蚂蚁上树,可惜用的是红薯粉不是粉丝,差了些味道,但口感上还可以。 她这次炒菜有一半用的都是肥猪肉炼出来的猪油,香喷喷的溢出厨房,陈奶奶在屋里都躺不住了,隔壁的张小娥闻着菜板上的烤鸡也不香了,她耸了耸鼻子,又爬到墙头,看到陈奶奶从屋里出来,迫不及待的问陈奶奶:“候婶子,温南又做啥好吃的呢?” 陈奶奶笑道:“不知道,我才去看呢。” 张小娥闻言:“我也看看去!” 厨房里本来就不大,做饭生火里面也热乎乎的,温南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脸颊也被热气熏的透着薄红,陈奶奶和张小娥一进来,显的厨房都拥挤了,张小娥看着菜板上的两道菜,尤其是茄子肉沫,做的跟花骨朵一样,上面还撒着切碎的葱花,边上摆着切成五角星的西红柿薄片。 精致好看,还特别香! 张小娥惊叹道:“我滴个老天爷哎!这菜炒的跟花一样好看,还咋让人下筷子啊,要是我我都舍不得动它。” 陈奶奶也震惊了,走到温南跟前,看温南把玉米面团压成薄饼子,中间涂了一层油,把肉丁放在里面,她闻了闻:“南南,你抹的是什么油?” 温南笑道:“猪油。” 她刚刚把炼出来的猪油留出来一点抹在玉米面团上,混合着猪肉味,吃起来更香。 晚饭做好后,天也彻底黑了。 小院里亮起了暖黄的灯泡,陈奶奶端着两碗青菜瘦肉粥走出厨房,看见陈叙回来,老太太脸上的皱纹都是笑意:“小叙,你今天有口福了,南南做了好多好吃的。” 陈叙眉眼带笑:“我等会多吃点。” 他掀目光看了眼厨房里面忙碌的温南,她系着围裙站在灶台边,头发高高挽起,后脖颈上有点汗,有几缕发丝贴在雪白的肌肤上,她盛了一碗饭放在灶台上,可能是烫到了,甩了甩手在耳珠上搓了搓。 耳尖粉嫩,指尖也有点红。 陈叙发觉自己盯着温南看了好几秒,轻咳一声收回视线,走到井边压了半盆冷水扑在脸上。 温南端着菜盘往出走,看到蹲在井边的陈叙,男人背对着她,弯腰弓背时,肩胛骨微微曲起,她弯眉笑道:“吃饭了。” 陈叙:“好。” 晚饭做了三道菜,除了茄子肉沫和粉丝肉沫,还有一道爆炒回锅肉,买回来的一斤肉温南做掉了大半斤,她挣了一块零两分,花了七毛九,还剩下两毛三。 哎。 两毛三还能买啥来着? 温南没去想这些了,饭桌上陈奶奶边吃边夸温南,陈叙吃的也比平常多些,她吃了一个肉饼一碗粥就饱了,陈奶奶吃的也不少,剩下的都进了陈叙的肚子,温南起身收拾碗筷时,被陈叙拦住了:“我来吧,你去歇会。” 今天又是赶集,回来又忙着做饭,不用想都知道她今天累了一天。 陈奶奶在院子里走路消食,跟温南商量着明天自留地种菜的事,陈叙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奶奶,我明天去种菜,你在家收拾院子的菜地就行。” 陈奶奶想了想:“也好。” 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比不了年轻的时候,从家属区到自留地的路程不算近,来回跑都够她喝一壶的。 陈奶奶没一会就回屋睡下了。 陈叙洗完锅碗帮温南烧了一锅热水,在温南端热水时说:“我晚上吃的有点多,出去跑跑步。” 温南点头:“嗯。” 陈叙出去后,温南端着热水一趟一趟的往屋子里走,水声哗啦,她拧干毛巾擦拭手臂,想着小麦这两次对她的态度,温南抿了抿唇,不管小麦理不理她,她答应过给小麦好吃的,就不会食言。 至于小麦要不要,那就是她的事了。 温南洗完澡,把水泼到菜地里,回屋把换下来的贴身小背心和老式的奶奶衫,还有脏衣服裤子都拿到井边洗,看到洗衣盆里还放着陈奶奶的一件黑褂子,温南一块洗了,这个年代没有洗衣机,搓衣服都用搓衣板。 温南搓的手累。 她先把贴身小衣服洗好晾在绷绳上,再洗她的衬衫和陈奶奶的褂子。 院外跑步的声音停下,陈叙推开院门就看见坐在院里洗衣服的温南,男人下意识绷紧呼吸,看见温南身上穿着衬衫,领口也是系好的,顿时松了口气。 “还没睡吗?” 陈叙走到井边打水。 温南道:“反正也睡不着,先把衣服洗了。” 她洗完陈奶奶的黑褂子,起身拧的时候有点费劲。 眼前伸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给我,我拧。” 温南毫不客气的递给他。 男人手劲很大,随便一拧,衣服上一点水分都没了。 他把衣服抖了抖挂向绷绳,谁知一抬头就看见眼前晾着的小背心,纯白色的小背心又小又短,还没他的手掌大,被风一吹,在眼前晃了晃。 陈叙冷俊的面孔上倏然间腾起一抹红。 他快速移开视线,将黑褂子晾在另一头,男人薄唇紧抿,目不斜视的望着鸡圈的方向,四肢都有些不听使唤的发僵。 温南没发现陈叙的异常,甩了甩又酸又累的手臂,把水泼到菜地旁,转身拿走绷绳上的奶奶衫和小背心回屋了。 “哥,我先睡了。” 眼角的余光闯入一抹纤细的身影,陈叙垂下眸看着湿漉漉的地面,好半天嗓子里才滚出一声:“嗯”。 等温南关上屋门,屋里的灯熄灭后,陈叙才沉沉的吐了口长气。 早知道他多跑两圈再回来了。 温南第二天又起晚了。 她听着外面陈奶奶“咕咕”叫鸡的声音,翻起来摸了摸床尾栏杆上挂着的小背心,晾了一晚上干了,穿上衣服爬起来到镜子跟前梳好头发才出去,院子里只有陈奶奶,不见陈叙,温南看了眼菜地,篓框不见了。 于是问了一句:“姨奶,大哥去自留地了吗?” 陈奶奶:“嗯,天不亮就走了,种菜去了。”她把鸡食丢进鸡圈,续道:“早饭做好了,咱们先吃吧。” 温南到井边刷牙洗漱:“我去给大哥送饭。” 说完跑厨房里把饭盛出来装进篮子里,把昨晚单独留出来的一张肉饼也放进去,打算回来的时候绕到草地那边给小麦,她又拎了一壶水,拿了一张玉米饼咬了一口,朝陈奶奶招了招手就走了。 清晨的乡村空气干净清新,这个点家家户户都在吃饭,每条巷子里都飘散着饭香味。 温南走到杏花村,经过林家时,林家的门从里面打开,里面出来一对老夫妻,男的扛着锄头,女的拿着铲子,两人看见温南时,都瞪圆了眼珠子,目光死死的盯着温南,好像要从她身上剜下来一块肉。 林老太太朝她啐了一声,小声骂了一句:“祸害精!” 温南:…… 一大早的好心情全没了。 她冷着脸,气势上一点也不弱:“你再骂一句试试!” 温南就站在路边,手里提着篮子,穿着白底黄花的衬衫,乌黑的长发编着两股辫子,娇俏的脸蛋冷冰冰的,一点也不怯场,林老头扯了下他媳妇的胳膊:“行了,你别惹事了!” 这一扯,把林老太的火气又拱出来了。 她气的挥开林老头的手,恶狠狠的瞪向温南:“啥叫我惹事?明明是这个祸害先惹的事!要不是她那天打了——” “行了!” 林老头连忙捂住林老太的嘴,把她拽到家里,冲温南说了句:“女同志,对不起啊,我家婆子火气大,你别理她。” 说完碰的一声关上院门。 温南:…… 他妈的! 纯纯有大病! 她拎着篮子往自留地走了,其实心里清楚林老太骂她的原因,无非是那天去自留地的路上把李红平打了,害的李红平光着膀子灰溜溜的跑回家,再被张小娥变着花样的把这事传出去,从家属区到杏花村都知道李红平在后山坡跟野女人搞破鞋的事,李红平是林家招的上门女婿,这事闹到最后,林家人成了全杏花村的笑柄。 活该。 他们这是罪有应得! 想到林老太纵容林美珍借李红平的种怀孕,温南就觉得恶心。 林家院里,林老太气的推开林老头,尖酸刻薄的骂他:“你咋就那么窝囊,我就算骂她又咋了?她能把我咋地?!” “你说呢?!” 林老头把锄头扔到地上:“你想让陈营长他妹子知道她那天打的人是红平?想让她知道那天躲在草里的还有珍珍吗?你不要这张老脸,我还要呢!要是让康家知道咱们背着他们让珍珍跟红平生孩子,还不得把珍珍打回家!这事要是传出去,咱们在杏花村还待的下去吗?!” 林老太一下子偃旗息鼓了。 她气的把铲子扔出去,不停的喘着粗气。 然后扭头看向林美霞和李红平的屋子,正好李红平端着洗脸盆从屋里出来,蔫头耷脑的,一脸窝囊相的看向林老太,低低的喊了一声:“娘,爹。” 林老太走过去一脚踢开地上的铲子:“你别喊我娘,我没你这么不中用的女婿,被人敲一棒子就不行了!” 李红平脸色一沉,抓着洗脸盆的手指都扣紧了。 林美霞在屋里砸东西,砸的碰碰响,林老头又烦又燥,懒的理这一大家子,闷着头回屋了。 太阳在山头上挂着,清晨的风带了点凉意。 温南走到后山坡的小路上,看到路两边原本一人高的草丛已经不见了,两边的平地也挖下去两个大坑,但挖的还不够深,挖的也不大,明显还没挖完呢,小路上陆续有人往来走,肩上扛着铁锹和锄头,基本都是杏花村的村民,坑里面已经有人上工了,大多数都是有着劳动力的男人。 她走到自留地,远远的就看见了在地里种菜苗的陈叙。 男人的军装短袖挂在路边的小树枝上,穿着工字背心,军绿色长裤,手里拿着铲子和一把菜苗,小麦色的皮肤布了一层汗珠,衬衫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能看到衣服下显现的肌肉线条。 温南抬手遮在眉上,抬头看了看日头,然后跑到地头喊了一声:“陈营长,吃饭了。” 这片都是空地,没有大树,好在早上的太阳不是特别晒人。 陈叙转头看到坐在地头朝他弯眉笑眯眯的温南,想到昨晚的一幕,还是有些尴尬,他把手里的菜放到坑里,没回头:“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温南道:“我不着急,等你吃完我们一起走。” 陈叙:…… 他把剩余的菜苗栽到地里,起身去了地头,温南见他过来,殷勤的拿起水壶:“洗洗手,我给你带了水。” 男人“嗯”了声,岔开腿,弯腰弓背接着温南倒下来的水,温南站在陈叙对面,男人身形高大,这会微弯了些腰,到胸口的工字背心领子下坠,她毫无预兆的瞥见了衣服里劲瘦流畅的腹肌轮廓。 好家伙! 当兵的身材是真有料啊。 温南瞥了一眼就垂下眼,她很有自知之明,该看的看,不该看的,绝不多看一眼。 陈叙洗完手坐在地头,低着头大口吃饭,温南站在边上,偏头看了眼陈叙,男人咬了一大口玉米饼在嘴里咀嚼,腮帮子咬合微动,额角的青筋也轻跳着,温南眉心轻蹙,蹲下身单身托腮:“哥,你怎么了?” 她怎么觉着,陈叙今天早上不大对劲。 但她又有点说不上来。 陈叙吃饭的动作顿了下:“我在想团里的事。”说完把剩下的菜和饼子一口气吞进去,然后把盘子放进篮子里,起身道:“我们走,菜苗子我都种完了,中午过来种菜籽,种完我回去食堂对付一口,你就别来送饭了。” 温南拍了拍裤子上的土,从他手里拿走篮子,仰着小脸:“我反正也是闲着,来回多跑跑还能锻炼身体。” 陈叙没再说什么,去地里拎着篓框跟温南离开自留地。 两人经过窄小的土路时,温南看见挖鱼塘的坑里有个熟脸,那人额头有道伤疤已经结痂,挖了一铁锹土扬到坑上,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朝她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温南嫌弃的收回视线,感觉跟这种人对视一眼都脏了眼睛。 坑里的李红平攥紧手里的铁锹,眼睛死死的盯着温南,只是在看到温南身边的陈营长朝他看过来时,快速低下头继续挖土。 离开后山坡,走到三岔口时,温南要去草地那边,陈叙皱眉问:“你去那边干什么?” 温南笑道:“我去找小麦,一会就回家。” 说完朝陈叙摆了摆手,小跑着去了草地,这个点村民们都上工了,庄稼地里都是人,温南大老远的就看见了在草地割猪笼草的赵小麦,跑到她身边拍了下她的肩膀,笑眯眯的扬着唇角:“小麦。” 赵小麦愣了一下,直起身傻愣愣的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温南,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温南从篮子里取出油纸包的肉饼塞到她手里,抬头见她还傻愣着,笑道:“瞧你那傻样,看见我很意外吗?这是我特意留给你的肉饼,你快尝尝,特别香。” “我……我不要。” 赵小麦烫手似的缩回来,转过身也不理温南,弯下腰闷着头割猪笼草。 全然把温南当空气。 温南:…… 她抿了抿唇,说:“小麦,你就算不跟我交朋友,疏远我,也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赵小麦咬着下唇,眼眶里憋着眼泪,只知道割草,无论温南怎么问她,她就是一句话也不说,割完脚下的这片草,拎着框子又跑到不远处的地方继续割猪笼草,温南秀气的眉心皱了皱,走过去强硬的抓住小麦的手,将油纸包的肉饼塞到她手里:“这是我答应送你的好吃的,至于你怎么处理,随你的便。” 说完拎着篮子转身走了。 赵小麦死死抿着唇,看着手里的油纸包,吸了吸鼻子,还是没忍住眼泪,滚烫的眼泪滴答在油纸包上。 她捏紧油纸包,转头看了眼头也不回的温南,最终把油纸包装进口袋继续干活。 温南回到家属区,把篮子放在院里,陈奶奶在院里收拾菜地,温南过去帮忙递菜苗。 她不会种菜,但知道搭把手。 说起来,温南今天的心情实在算不得太好,先是被林家老婆子骂了一句,后是被赵小麦疏远,陈奶奶也看出温南的情绪有些低落,她把菜苗埋在地里,抬头笑看着温南,老人家的脸慈祥和蔼:“南南,遇到啥事了,给姨奶说说。” 温南蹲在菜地旁,给陈奶奶递了一把菜苗,把赵小麦对她的态度说出来,单手托腮,叹道:“姨奶,其实这事也怨不得小麦,她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疏远我估计也是花婶子的意思。” 陈奶奶说:“小麦这孩子从小就吃了不少苦,花凤珍又是个偏心的,要是小麦不顺了她的意,怕是少不了要挨一顿打。”她铲了一铲子土埋好菜苗,在土上面轻轻拍了下:“没事,以后见了小麦,能说话就说话,说不了话咱们也不强求。” 温南笑道:“知道了。” 陈奶奶给院里种了点菜,刚忙完,半开的院门忽然被人推开,门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温南扭头看去。 看见来人时,诧异的眨了眨眼。 第25章 来人正是康连长的亲娘,林美珍的婆婆牛来花。 这是温南第一次当面见她,牛来花穿着灰色的斜襟褂子,头发梳的光溜溜的盘在脑后,鬓边有点白发,眼尾往下耷着,眉毛前浓后稀,从长相就能看出来,康连长随了他爹,她手里端着一碗咸菜,一进门就看见了蹲在菜地里的陈奶奶和温南。 牛来花笑道:“候婶子,我来看你了。” 她端着咸菜走过来,看了眼蹲在地上的温南,长的白白净净的,大眼睛小巧鼻子,身上的衣服干净好看,梳着两个辫子,抬头看她时,眼睛晶亮有神,这模样很出挑,在家属区和杏花村还真找不到这么漂亮的,真跟她儿媳妇说的差不多。 漂亮的跟狐狸精似的。 一来家属区就害的他们康家跟陈家出了矛盾,还把赵家给得罪了。 她脸上笑着,看着温南:“你就是南南吧?” 说话语气特别的自来熟。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对方脸上的笑看着有几分轻视,温南还是客气的“嗯”了一声,然后见陈奶奶要起身,她走过去扶起陈奶奶:“姨奶,我去给你打点水洗洗手。” 陈奶奶和蔼的点了点头,等温南走了,她看向牛来花:“来花,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牛来花笑道:“我咋就不能来了?”她把咸菜递过去:“我腌了点咸菜,给候婶子拿点吃。” 陈奶奶摆了摆手,老人家身子不中用,蹲了半上午,腰酸背痛的,她捶了捶后背说:“不用不用,你拿回去吃吧,我老了,牙口不好,吃不了太硬的,也吃不了太咸的,你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牛来花听她这么说,以为陈奶奶还在生气上次林美珍编排温南的事。 她脸上的笑僵了僵,看了眼在井边打水的温南,越看这小姑娘越扎眼,心里就纳闷了,一个远方的外甥孙女而已,有必要这么当回事吗?一个外甥孙女跟他儿子这个连长比起来,哪头重哪头轻,候婶子和陈营长就分不清吗? 不过她没表现在脸上,而是小心的看了眼陈奶奶的脸色,试探的问:“候婶子,那事你还记着呢?” 陈奶奶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 这事都过去十来天了,她现在跑过来又提起这事,陈奶奶比谁都清楚她心里想的啥。 当初康连长升职连长时申请到住房就把牛来花接过来,牛来花来到这后谁也瞧不上,见了她也不搭理,就攀着张小娥,张小娥大哈哈的啥也看不出来,把牛来花当亲姐姐,成天在杜团长跟前说康连长有多认真负责,时间长了,杜团长来火了,把张小娥训了一顿,跟她说了牛来花接近她的目的,张小娥这才后知后觉,在第二天牛来花去找张小娥时,被张小娥一通子损。 这事闹的这一条巷子的人都知道了,打那以后张小娥看牛来花一家都不顺眼。 康连长也觉得丢人,特意去杜团长家向杜团长道歉,从那之后牛来花就很少出门了,直到康连长结婚那天,牛来花在家里摆了几桌,跟陈奶奶说了些话,就开始来巴结陈奶奶了,陈叙是康连长的领导,巴结好陈奶奶就等于讨好了陈营长。 这三年陈奶奶对牛来花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牛来花也不敢像当初三天两头那样找张小娥一样来找陈奶奶,毕竟比起张小娥,陈奶奶活了那多年了,看人看事都比张小娥明白,心思也多。 陈奶奶摆了摆手:“那事我早忘了,我们家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 她看了眼走到厨房里的温南,续道:“来花,不是我说你,你没事也管管自家儿媳妇,要是下次再往我们南南头上扣高帽子,别说我大孙子乐不乐意了,我这个当姨奶的第一个不愿意,南南在她老家那都是被她家里人疼的宝贝似的,到我这我更不能让她受这委屈,不然让我妹子知道了,不得埋怨我几句?你说是不是?” 牛来花:…… 她被堵的说不出话来,脸上挤出勉强的笑意:“候婶子说的没毛病,的确是我那儿媳妇没脑子干错了事,你也消消气,她是她,我是我,不能因为她影响咱们两家的和气,你说是不?” 陈奶奶走到井边洗手,脸上表情淡淡的:“你说的对,不过我这大孙子一向护短,他就这么一个表妹,肯定舍不得她受委屈。” 牛来花:…… 她咋会听不出来,候婶子这话又在点拨她呢。 这事再有下次,她和陈营长可就得上门找她儿子算账了。 还说她们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这都比针眼还小了,这事都过了十来天了还记着呢! 真是的,早知道她就不来了。 咸菜没送出去,还被说了一顿,牛来花也不能翻脸,强忍着笑跟陈奶奶闲聊了几句就回家了,回到家没看见林美珍,火气更大了,把咸菜重重放在桌上,骂道:“都他娘的没一个好东西! ” 气不过又骂道:“也不知道一个丫头片子有啥好疼的,到时候还不是嫁到别人家了,给人家养老送终了吗!” 牛来花走后,陈奶奶来厨房跟温南说了会话,告诉她牛来花那人的秉性,让温南下次碰见牛来花知道该怎么说话相处,温南笑道:“知道了。” 陈奶奶见她摘了个南瓜和一把菠菜,好奇问:“你中午做什么饭呀?” 温南道:“昨天还剩下点肉,我中午包点肉饺子。” 陈奶奶:“南瓜菠菜猪肉饺子?” 温南笑了:“不是,姨奶,你忙了半上午了,先回屋躺着睡会,我做好了你就知道是什么馅的饺子了。” “你这孩子还跟我打马虎眼呢。” 陈奶奶笑了笑就回屋了,温南在厨房忙活,把南瓜去皮洗干净蒸熟,压成泥,打了一个鸡蛋,做了个最简单的南瓜点心,又舀了些白面倒进搪瓷盆里,把煮菠菜的水放凉和面,和出来的面绿油油的。 她把肉拿出来洗干净剁成肉馅,混着大葱和白萝卜,包了两种面皮的饺子,一种菠菜面皮的,一种玉米面面皮的,把饺子煮好后,再把先前煮过的菠菜凉拌了下,三样美食就做好了。 饺子的肉香和南瓜的甜香飘出窗外,陈奶奶在屋里躺不住了,她刚出来就听见张小娥的声音:“候婶子,温南又做啥好吃的呢?我在家里都闻到了。” 陈奶奶笑道:“我也不知道,这不过去看看呢。” “我也瞧瞧去。” 张小娥跳下墙头跑过来,她跑的快,几乎跟陈奶奶一前一后就进了厨房,一进去就看见案板上放着四个盘子,两份颜色不同的饺子,一份绿色的,一份金黄色的,还有一种金黄色的吃的,模样跟花瓣一样特别好看,别说陈奶奶惊讶了,张小娥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她惊叹道:“我滴个天爷诶,温南,你这是什么菜啊?咋做的这么好看?” 陈奶奶想了下,说:“南南,这不会是南瓜吧?” 温南把锅洗干净,转身把围裙挂在墙上:“姨奶没说错,就是南瓜。”她给两人解释:“这是南瓜点心,姨奶,张婶子,你们两尝尝。” 说着,她给两人各拿了一个南瓜点心。 张小娥咬了一口,南瓜的软糯带了点微微的甜,吃进嘴里,绵绵的滑入喉咙,她瞪大了眼睛,舍不得一口吞下去,又咬了一点点:“原来南瓜还能做这么好看,这么好吃啊,温南,我觉得你都能去国营饭店当大厨了,保准国营饭店的门槛都能踏平了。” 陈奶奶说她:“你嘴真贫。” 她吃了一个南瓜点心,也对温南赞不绝口,陈奶奶牙口不好,这种入口即化的点心最合她的心意了,她活了几十年了,还是头一次吃这么精致的点心,也不知道南南她小姨是怎么把这姑娘养这么好的。 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闺女,被她姨夫嫌弃的赶出家门。 总有他后悔的一天。 温南中午吃了点饺子,把饺子和点心还有半盘凉菜放在篮子里,又拎了一暖瓶水去自留地给陈叙送午饭。 早上陈叙把装有菜籽的篓框带去部队了,中午直接去了自留地。 张小娥家的院门开着,她看见温南拎着篮子走了,打了声招呼:“给陈营长送饭呢?” 温南:“嗯。” 人走后,张小娥砸吧着嘴说:“老杜,你不知道,温南做的南瓜点心可好吃了,可香可甜了,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南瓜能做这么好吃呢。”越说父子两越馋,毕竟父子两都吃过温南做的槐花糕。 味道就很绝。 张小娥踢了下杜建明的小腿:“你说说你,要是早出来几年,就能把温南娶回家,让她天天给咱们做好吃的了。” 杜建明:…… 干他啥事? 再说了,就算他早出生几年又能咋地?人家温南姐长得那么好看,能看上他这个大黑炭? 杜团长没好气的瞪了眼张小娥:“你说的啥屁话!” 这个点农民都回家吃饭了,路上寥寥几个人,好在每家每户的院门都大开着,经过杏花村时,温南能看到每家每户里围成一桌吃饭的人,还有的人端着碗在大门口凑成一堆,边吃边聊天,热闹的很。 中午的太阳有些毒辣。 温南热的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 她走到自留地,大老远的就看见了在地里种菜的陈叙,男人穿着工装背心,小麦色的皮肤暴露在毒辣的日头下,对方似是听见她的脚步声,转头朝她看来。 温南笑眯眯的朝他招手:“吃饭了。” 陈叙:“好。” 他放下铲子,起身拍了拍手,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地头,温南打开暖瓶塞子:“我给你倒水,你洗洗手和脸上的汗。” 陈叙颔首,岔开腿,弯腰弓背接着温南倒出来的水,水带着余温,扑在脸上算不得凉快。 两人离得很近,温南能感觉到从陈叙身上扑过来的热意,热气将她包围,她瞬间觉得日头更毒辣了,黑黝黝的眼珠子四处乱转,无意间又瞥见男人衣领里劲瘦流畅的腹肌轮廓,小麦色的肌肤充满了健硕的雄性气息。 看着就很欲。 这要是在新世纪遇到这么个男人,温南说不定就上去要微信了。 但在这里,她可没那个心思,这人现在在明面上是她亲表哥,她还有个结婚对象呢,也不知道她那对象长什么模样?帅不帅?有没有腹肌?没有八块六块,最低四块也行呀。 但是可千万别给她整个一块的大肚腩! 温南想的入神,没注意陈叙皱眉看了她好几眼,男人的手都洗完了,温南还没回神,暖瓶里的水还在哗哗的流。 陈叙:…… 他从温南手中拿走暖瓶塞上盖子,见温南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问道:“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温南摸了摸鼻尖,没好意思说她是看他的腹肌联想到了自己的结婚对象。 她说:“我在想我哥给我介绍的对象长什么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脾气怎么样?” 陈叙道:“等找到就知道了。” 男人蹲下身揭开篮子上的布,温南也蹲到他旁边,陈叙身高腿长,蹲着也不矮,反倒温南在他旁边显的跟小孩子似的。 陈叙看见篮子里精致的两种颜色的饺子和几块金黄色花瓣点心,半盘凉拌菠菜,扯唇笑了下:“午饭还挺丰盛。” 他拿起一块南瓜点心问:“这是什么?” 温南道:“南瓜点心,南瓜做的,你尝尝,可好吃了。” 陈叙咬了一口,软软糯糯,的确不错,他吃饭速度很快,吃完几块点心,拿起筷子大口吃饺子,温南手托腮在边上看着,男人腮帮子咬合嚼动,突起的喉结随着吞咽食物的动静上下滑动,她看了几眼就移开视线,怕看久了让陈叙觉得她又不知道男女之间的分寸了。 而且,又该给她说教了。 温南起身:“我去那边转转。” 她去了山脚下的那片自留地,身后传来陈叙清朗的嗓音:“别跑太远了。” 温南:“知道了。” 山脚下长了许多杂草,往前走还能听见水流动的声音,就连吹在身上的风都带了些凉意。 温南跨过凸起的一条高土坡才看到土坡下面的一条小溪,溪水挨着山脚,溪水潺潺,里面还游着鱼,溪水两边的水草被水冲的飘动,随着水波一荡一荡的,温南看见溪水对面长了三棵杨梅树,杨梅树上挂着红彤彤的杨梅,这个季节的杨梅比较酸,而且这块又偏僻,估计许多人没发现,树上的杨梅还挺多的。 她最爱吃的就是杨梅,酸酸甜甜,咬破果肉后,汁水溅在嘴里,那种满足感光想想就觉得馋了。 温南发现,除了这边有几棵杨梅树之外,那一头还有一小片的野山楂,再往山上看,好像还有野桑葚。 溪水不算宽,如果是陈叙的话,长腿一迈就过去了,她可就费劲了。 温南走到小溪边,往后退了几步,助力往前跑过去,险险的跳过了小溪,她松了口气,摘了一片大叶子铺在地上,蹦起来拽下一截树枝,把上面的杨梅都摘了,自己尝了一颗。 唔…… 酸掉牙了。 她皱了皱眉,好一会才缓过来,然后准备蹦起来拽另一截树枝,身后陡地传来陈叙的声音:“现在还没熟透,摘了吃会比较酸。” 温南怔了下,转头就看见陈叙陈叙长腿一迈,轻松跨过溪水。 温南:…… 人与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她咽下嘴里的果肉,脸上还有点酸劲,蹦起来没够着上面的树枝,陈叙过来轻松拽下,看了眼旁边个头矮小的温南,眉眼里多了几分笑意:“摘这么多酸杨梅干什么?” 温南道:“做杨梅汤。” 她看了眼地上的叶子,有点小,于是说:“哥,你帮我摘下杨梅,我去拿篮子过来。” 说完扭头就跑了。 她助力快跑几步,陈叙看着她蹦起来跳到对面岸上,还没站稳,小身子忽的往后闪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小溪里栽去,嘴里着急忙慌的喊着:“哎呀——完了完了!” 温南怎么也没想到岸边的草这么滑! 双脚刚踩在上面就往前呲溜了一点,身子一下子没稳住朝水里倒去。 这一摔,身上的衣服肯定都湿透了。 在温南快摔到水里的间隙,陈叙快跑几步过去,长腿迈开横跨在溪水两岸,长臂一伸,将就要贴到水面上的温南捞起来,怀里的人身子单薄偏瘦,没什么重量,两人穿的都是单薄的衣服,陈叙甚至能感觉到那两层衣服下,属于温南身上温热的体温源源不断的往他皮肤里钻。 抱着温南的手臂也觉得像是碰上了一团棉花。 柔软的厉害。 陈叙脸色绷紧,垂眸越过温南的肩膀就看见他的手臂放在了不该放的位置,当下脸色腾的升起红色,就连脖子根都红了个透顶。 第26章 温南几乎是吊在陈叙身上的,只是滋味不太好受。 她没想到陈叙会在这么快的时间冲过来抱住她,没让她栽到水里,只是……男人的手臂正好卡在她身前最柔软的的地方,他手臂的劲很大,压的她有点疼,险些喘不上气来。 除了难受以外,还有别扭的羞耻感。 脚下是悬空的,她双手抓住陈叙的手臂找到支撑力,低头看着脚下流动的溪水,鱼儿欢快的游着,手心是男人坚硬的手臂,手感很硬,还有点湿湿的薄汗,腰上倏地又缠上男人的手臂,紧跟着箍着柔软处的手臂瞬间收回去,温南的手还抓着他那只手臂呢,随着男人撤回手臂的力道,她没来得及松手,被力道带的往前扑去,要不是腰上那只手臂,她险些又栽到小溪里。 陈叙侧身快速将温南放到岸边,跨到另一边背过身,耳根子红的充血:“你去拿篮子吧。” 他抿着唇,尽量忽略掉手臂上还残留的柔软触感,冷俊的面孔绷着,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这才伸手拽下头顶的杨梅树枝,摘了一颗杨梅吃进嘴里,杨梅的酸味瞬间充斥在口腔里,淡化了心里的烦躁和不自在。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陈叙回头看了眼逐渐走远的温南,沉沉的吐了口气。 温南从土坡上跑下来,前面柔软的地方还是有些疼。 她用手臂轻轻揉了两下,耳尖的红被山脚的风吹了吹,总算消下去了,温南拍了怕脸蛋,回头看了眼山坡,隔着山坡,看不见那头的陈叙,但还是觉得有种脚趾扣底的尴尬。 好好的跳个小溪吧,差点把自己栽到里面,被陈叙救下不说,还好巧不巧的闹了个尴尬。 温南一口气跑到地头,看到陈叙把饭都吃完了。 她在地头磨蹭了一会才提着篮子走过去,走了没几步就看见陈叙从山坡那头走过来,男人兜着衣服下摆,露出扣着黑色皮带的裤腰和劲瘦的一截腰腹,工装背心的衣摆里兜着用绿叶包裹着的杨梅,温南没想到他速度这么快,这么一会的功夫就摘了那么多杨梅。 她提着篮子跑过去,看见杨梅的瞬间就忘却了刚才的尴尬。 “你摘了这么多呢?” 说着把篮子放在他衣摆下面:“你倒到篮子里。” 陈叙“嗯”了一声,把蓝莓都倒到篮子里,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的衣摆,等倒完杨梅,他随意拍了拍衣服,越过温南往前走:“你先回去吧,我把剩下的种子种完就回部队。” 温南提着篮子跟在他身后,拿了一颗杨梅咬在嘴里,再一次感受那酸掉牙的酸劲。 就很酸爽。 她把盘子放在杨梅上面,盖上布,拎起暖瓶,看了眼已经走到地里种菜的陈叙,视线在男人手臂上掠过时,脸颊又浮起淡淡的热气,于是又给嘴里塞了颗杨梅,咬破杨梅后,汁水溅在嘴里,她酸的话都说不利索了:“那我先回去了。” 温南走到土路上,这会人已经陆续上工了,鱼塘的的坑挖的不小。 这是部队下达的指标,由红星公社执行,交给杏花村大队的村民来做这件事,昨天去赶集的路上,张小娥在驴车上说的话特别多,其中就说了挖鱼塘的事,干这活的都是大队里年轻的男人,一人一天十个工分,鱼塘挖出来引水养鱼,好好管理,每年也有不少产量。 也算是一条致富路。 温南从后山坡走出来,好巧不巧的跟扛着铁锹的李红平撞了个正着。 他穿着黑色无袖褂子和长裤,脚上穿着破了洞的黑布鞋,除了左边嘴角那有道疤,额头也多了个疤,是那天她用棍子打的,李红平看人时,眼睛总带着些让温南恶心的感觉,就好像被鬣狗盯上那种不适感。 他阴沉沉的盯着温南,扛着铁锹向她走近两步…… 温南心里警铃大作,脸色一沉,清丽的嗓音也瞬间提高:“你想干什么?!” 她这一嗓子让不远处的村民们都看过来了,李红平脚步顿住,脸上的表情不像在林家那种的窝囊样,他眼睛里的白眼球都有些充血,就这么死死的、眼睛也不眨的盯着温南,看的温南后脊梁直冒寒气,她面上不怂,挺直腰板,强装淡定的迎视李红平的目光。 “温南姐,你给陈营长送饭呢?” 远处走来三个青年小伙子,其中一人就是杜团长的儿子杜建明。 杜建明今年十六了,也是个大小伙子,比温南高出一个头,几个人朝温南走来,李红平看了眼杜建明他们,扛着铁锹往跑后山坡走了,他一走,温南心里的恐慌感也没了,她看向杜建明,笑道:“嗯,刚给我大哥送完饭。” 杜建明身边的两个小伙子看见温南,一个个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温南顺着杏花村的这条路走回家属区,经过林家时,转头看了眼已经上锁的林家院门,想到刚才李红平看她的眼神。 阴沉沉的,跟鬣狗一样。 温南觉得,如果那会路上没有人,杜建明也没来,那人八成能拿铁锹拍死她吧? 她知道,李红平这人算是把她恨上了。 毕竟她打了他一棒子,害得他从后山坡灰溜溜的跑回家,还成了杏花村和家属区的笑柄,不过那都是他咎由自取,活该!以后她要是再去自留地,尽量躲着点李红平,免得给自己惹上麻烦。 温南回到家属区,在巷口的大树底下看见了跟两个老太太聊天的陈奶奶,她跟陈奶奶打了声招呼就回家了,把碗筷盘子洗干净,然后拿着搪瓷盆到井边压了半盆水把杨梅泡上,给里面撒了点盐,陈奶奶从外面回来,看到搪瓷盆里的杨梅,惊道:“这是从哪里摘的?” 温南笑道:“山下的小溪边摘的,那里有好几颗杨梅树呢。” 陈奶奶坐在搪瓷边的小板凳上,用手拨了拨里面的水:“这时候的杨梅还酸着呢,对了南南,小叙菜种的咋样了?” 提起陈叙,温南又想起了在溪边的事,胸前那处似乎残留着被陈叙手臂勒过的压迫感,她抿了抿唇,也伸手拨了拨搪瓷盆里的水:“大哥说他今天就把菜种完了,明天给菜地浇水。” 温南拿了颗杨梅捏了捏,问:“姨奶,家里有冰糖吗?” 陈奶奶:“没有,你要冰糖做什么?” “做杨梅汤喝,酸酸甜甜的可好喝了。” 温南起身回屋从箱子里翻出一块钱和半斤糖票,看到工业劵又想起洗澡盆的事,也不知道这个年代一个洗澡盆多少钱,于是又拿了三块钱和一张工业劵装进口袋,跟陈奶奶说了一声:“姨奶,我去供销社买白糖。” 陈奶奶冲着温南背影喊道:“姨奶给你拿钱。” 说着起身赶紧回屋,温南摆了摆手:“我有呢,我先走了。” 陈奶奶一转身,温南已经跑没影了,她前脚出门,后脚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不知道供销社该往哪边走。 温南:…… 早知道刚刚问下姨奶了。 身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温南转身看了眼,赵小麦背着篓框,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路边,她依旧梳着两个光溜溜的辫子,身上穿的是打着补丁的衬衫,麻灰色的裤子上也多了两个补丁。 赵小麦似乎早就看见了她,但她假装没看见她,低着头从她旁边走过去。 温南:…… 她险些被气笑了。 温南别开眼,问路过的军嫂供销社在哪边,军嫂跟张小娥年纪差不多大,她给温南指路,让她顺着家属区主巷子走到头,跟杏花村大队河边挨着的那一排房子就是供销社,供销社旁边就是食品站,整个杏花村和家属区都在那边买东西。 温南眉眼一弯,笑的甜甜的:“谢谢婶子。” 说完,她径直从小麦身边走过去,赵小麦手指紧紧捏着篓框带子,抬起头看着温南走远的身影,用力咬住下唇,眼圈也红了,眼睛里糊上了眼泪,都看不清眼前的路了,路边陆续有军嫂和孩子们走过,赵小麦赶紧低下头,生怕别人看见她在哭。 温南顺着主巷子走到头,看到不远处的河边种着一排树,前面有一大片的场地,有许多孩子在那里玩老鹰捉小鸡,供销社和食品站挨着,房子是老式的土块房,门上还贴着对联和福字,温南走进供销社看了一眼。 供销社的屋子比较大,围着四面墙都放着玻璃柜子,柜子里放着这个年代的物品,柜子上也摆的满满当当,墙上还挂着做好的成衣,只不过款式特别老土,衣服的颜色也是最普遍的藏青色和灰色,没有一点艳丽的颜色。 里面有三名供销员闲聊天,温南走到左边柜台前问:“这里有洗澡盆吗?” 供销员穿着藏青色工作服,头上带着帽子,头发不长,扎着两个小揪揪,她抬起头问:“你说的是木桶吧?”然后跑到另一头,从柜子底下拉出来一个木桶拽到柜台的外面:“现在只有这个了,大盆没有了,除了木桶,只有小搪瓷盆了。” 温南:…… 这可是结结实实的木桶啊,高度跟她的胯部齐平。 她弯腰抱起木桶试了试,还挺沉的,从这里想要抱回家可能有点费劲,温南因为抱着木桶,浑身都在使劲,脸蛋都绷着,谁知道旁边冷不丁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给我打半斤醋。” 那人刚说完,一扭头就看见了旁边的温南。 顿时眼睛一瞪:“你咋在这——啊啊啊!!” 温南怀里的木桶陡地掉下去砸到了林美珍的脚指头,那一瞬间,脚指头就像是被剁掉了一样,连着头皮都是炸开的疼,她坐到地上抱着脚,龇牙咧嘴的边叫边骂,疼的眼泪都飙出来了。 这一幕太突然了,供销员反应过来的时候,耳边只有林美珍骂骂咧咧的哀嚎声。 光是听声儿就知道有多疼了。 温南甩了甩手臂,双手撑着木桶边缘‘喘’粗气,看着疼的五官都皱到一起的林美珍,很无辜的说:“林嫂子,不好意思啊,这木桶太重了,我没抱住,也没想到你会冷不丁的走到我旁边,你要是离我远点,这木桶掉下来也不会砸到你的脚。” 林美珍气的胸腔剧烈的跳动。 鼻子都险些气歪了!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合着这小狐狸精没力气抱住木桶,害的她的脚被砸,还反过来怪她走路不看路?!林美珍气狠狠地瞪着她:“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知道我会过来,故意把木桶砸到我脚上的?” 温南无辜的眨了眨璀亮的眼睛:“我后背又没长眼睛,怎么知道你过来了?” 说着走到林美珍跟前,林美珍下意识戒备的瞪着她:“你要干啥?” 温南朝她伸手:“当然是扶你起来呀。” “用不着你扶!” 林美珍没好气的甩开她的手,揉了揉脚,自己慢慢站起来,她一看见温南就一肚子火气。 要不是她,她在康家咋会成天的被婆婆和康晋轮着教训? 要不是她,她们林家咋会成了杏花村的笑话?她婆婆现在天天把她们林家风气歪斜的话挂在嘴边,她心里憋屈,想反驳,想跟婆婆吵,但吵过之后呢?婆婆肯定会说她顶撞长辈,想着法的让康晋跟她离婚。 说来说去,还是肚子不争气,在家里短一口气。 林美珍捡起醋壶,气不过又瞪了眼温南,跟供销员说:“给我打半斤醋。” 她跛着脚走到柜台前,把醋壶搁在玻璃柜上,可见这一下是真把她的脚指头砸疼了。 温南对供销员说:“这澡盆太重了,我拿不动,改天再来吧,先给我称半斤冰糖。” 林美珍闻言,瞥了眼温南。 半斤冰糖? 她一下子买这么多好东西,不用想花的都是陈营长的钱,也不知道陈营长跟陈奶奶咋想的,对一个外甥孙女那么好。 林美珍提着醋壶走出供销社,脚指头还疼着呢,她走的慢,步子有点瘸,然后听见身后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头就看见走到她旁边的温南,她拎着用纸包包着的白冰糖,自来熟的跟她并肩走在一起。 林美珍:…… 她瞪小狐狸精:“你干啥?” 温南扭头看她,漂亮的眉眼忽的浮出一抹笑,看的林美珍有些莫名其妙。 她说:“我那天都看见了。” 林美珍一下子想到了那天跟李红平在草地里的干的事,那片地很少有人过去,尤其还是中午吃饭的点,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谁能想到那天偏偏就让温南撞见了,还给了李红平一棒子。 那会正是她跟李红平兴奋的劲头,李红平冷不丁的挨了这一棍子,那玩意瞬间就软了,她也吓得差点叫出声。 从那后,李红平就不行了。 为这事,林美霞跟她打了一架,骂她把他男人搞废了,林美珍也气得慌,那天要不是她哭闹的不愿意她跟李红平在屋子里生孩子,他们两至于在大中午的偷偷跑出去找片荒地凑合吗?只是谁知道那天的点就那么背,被温南撞个正着! 好在温南当时挥了一棒子就走了,没看见草里面的一幕。 林美珍这些天听着杏花村的流言蜚语,无比庆幸那天她没有叫出声,她庆幸了这么多天,没想到温南竟然都看见了?! 她看着温南脸上的轻蔑的讽笑,拿着醋壶的手心都出了一层汗,好一会才说:“你看见啥了?” 温南说:“看见你跟李红平在草里搞破鞋。” 林美珍瞬间瞪大了眼珠子,脸刷的一下白了好几度,憋了半天就憋出三个字:“你放屁!” 温南没理她,继续说:“我不仅知道你跟李红平搞破鞋,还知道你跟你家里人商量好,想试试能不能怀上李红平的孩子,要是怀上了,就当做是怀了康连长的孩子,也证明了康连长不行,所以,林美珍——”温南看着林美珍眼底流露出惊慌的神色,冷下声音:“你以后少在我跟前讨嫌,不然我把你们家干的腌臜事全告诉康连长和牛婶子。” 路上有风,树上还有鸟叫蝉鸣的声音。 这些林美珍都听不见,她耳朵里只有温南的声音,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她耳朵里面钻,她没想到温南全都知道,而且都说对了! 温南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响个不停。 她说:“还有一件事,你回去转告李红平,他要是敢碰我一下,我也会立刻把这些事捅到康连长和杏花村的大队长那里,让你们林家的名声在杏花村臭名远扬。” 温南说完,没再搭理林美珍,拎着白冰糖先走了。 刚才没看见林美珍之前,她想着以后离李红平远一点,但看见林美珍后,她就想着干脆把事挑明,用这件事震慑住李红平和林家人,毕竟去自留地必须要经过林家,她总不能一直躲着李红平。 猴子都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她呢? 她可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冒险。 再说了,犯错的又不是她,她凭什么躲? 温南走到家属区的主巷子的拐角,看到了定点巡逻的保卫部的人,面色严肃,手持钢枪,统一穿着军绿色的衣服,路边堆着好几个孩子在玩打弹弓,还有玩抛石子的,往陈家方向走的路上有一颗大树,树底下坐着几个军嫂,有的在纳鞋底,有的在缝裤子,张小娥也在里面,手里拿着杜建明破了口的裤子缝缝补补。 她看到温南手里拎着的纸包,捏着针头在头皮上蹭了蹭:“你买的啥?” 温南道:“白冰糖。” 其他军嫂一听,嘴里咕噜咽了好几下口水。 这年头想喝点糖水都是奢侈的,家里人口少,孩子少的,一年到头还能喝上几口糖水,家里人口多的,别说孩子了,大人估计都喝不上一滴糖水,纳鞋底的军嫂多看了眼温南手里的纸包,眼睛有点馋:“你买了多少白冰糖?” 这白冰糖可比糖水好多了。 一颗白冰糖含在嘴里,慢慢的吸吮,一下午嘴里都是甜滋滋的呢。 温南笑道:“我称了半斤。” 她笑起来很好看,眉毛弯弯,明亮的瞳仁里都好像倒映着晌午日头点缀在绿叶上的细碎亮光,头发乌黑明亮,编成辫子垂在身前,皮肤白的跟剥了皮的鸡蛋似的,张小娥愈发觉得,陈营长这妹子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太娇气了,要是再能干点,那就十全十美了。 她想起温南做的那口槐花糕和南瓜点心,越想越馋。 于是跟着温南一道走,问她:“你啥时候有时间,咱两再去摘槐花,你教我做槐花糕,我家老杜都快馋死了。”说完砸吧了下嘴:“我也馋了。” 温南道:“明天就行。” “行,那我明天找你。”张小娥缝好裤子,手指在线上饶了两圈猛地一拽,把裤子叠好夹在腋下,又看了眼温南拎着的白冰糖,不知道她要做啥好吃的,一下子馋虫也被勾上来了,有点没脸没皮的问:“你买白冰糖做啥好吃的?” 温南:“做杨梅汤。” 话刚落地,张小娥猛地回头,随后“哟”了一声:“咋悄摸摸跟在人屁股后面呢,跟特务似的,想干啥啊?” 林美珍脚步一顿,脸色有些涨红:“那是你们说话太入神了,没看到我。” 说完低着头往前走。 温南怔了下,一扭头就看见从她身边走过的林美珍。 温南:…… 要不是张小娥先看见了,她还真没发现林美珍跟在她身后。 温南看着林美珍灰溜溜的身影,不用想都知道为什么悄悄跟着她,无非是怕她在张小娥跟前把她和李红平的事抖落出来,靠张小娥的传播速度,估摸着一下午的功夫她们林家的丑事就能满天飞了。 林美珍现在的担心还真是多余的。 她虽然知道林家的腌臜事,但没证据,空口无凭说给张小娥,回头张小娥把这事扬出去,林家人再来个倒打一耙说她栽赃陷害,给她泼脏水,她就有口难辩了,现在林美珍这么害怕她,无非是做贼心虚而已,她正好就是抓住这一点,先拿捏住林家再说。 张小娥说:“你看她那样子跟做贼似的。” 她就不喜欢林美珍,更不喜欢她婆婆牛来花,要不是她家老杜跟她说牛来花天天来找她的目的,她到现在都蒙在鼓里呢。 温南点头认同。 她的确跟做贼似的。 狗狗祟祟的。 张小娥知道温南要做杨梅汤,连裤子都不放回家了,夹在咯吱窝就跟着温南回去了,陈奶奶在院里洗杨梅,手心里的杨梅红彤彤的,瞧着都好看,张小娥馋劲上来了,跑过去拿了一颗放进嘴里:“我先尝——” 话还没说话,笑着的一张脸顿时皱在一起。 她龇牙咧嘴的咽下去嘴里的酸杨梅汁水,问温南:“这么酸咋吃呀?你从哪摘的?” 温南把杨梅捞出来放在干净的搪瓷盆里端到厨房:“从自留地的山脚后面的小溪那摘的。” 她把杨梅倒进锅里,添上水,续道:“张婶子,你要是想吃了也可以去那摘点杨梅,那还有山楂和桑葚呢。” 桑葚可以做桑葚酒,山楂可以做山楂糕,还有好几种好吃的做法,改天她摘点回来尝试一下。 陈奶奶从外面进来帮温南烧火,闻言说道:“那还有果子呢?”然后看向张小娥:“你去过吗?” 张小娥靠在厨房门框上,摇头:“那片地才开出来给你们当自留地,我就那次跟温南报名的时候去过。”她看向温南:“改天你要去的话叫上我,我跟你一块去,我听杏花村的人说山里面有野菌菇,还有野味呢,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抓到野兔呢。” 听到野兔时,温南想到了麻辣兔头。 可谓是亲切的很。 毕竟在穿过来的前一晚,她正在网上学麻辣兔头的教程呢,做出来的味道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大厨,但麻辣的味道够劲,她吃了个酣畅淋漓。 等哪天有机会了,她再做一次麻辣兔头给陈奶奶和陈叙尝尝。 温南给锅里放了好几块白冰糖,看的张小娥肉疼,陈奶奶给灶口里塞了不少柴火,火势很大,没多会儿的功夫锅就开了,温南拿着勺子在锅里慢慢搅动,等冰糖一点点融化,甜甜的糖水渗到杨梅里,淡化掉杨梅的酸感,锅里的汤水也变成了玫红色,瞧着娇艳的很。 这还是张小娥和陈奶奶头一次见这种吃杨梅的法子。 杨梅汤煮好后,温南把杨梅汤盛在搪瓷盆里放着,张小娥想尝一口,温南说:“这杨梅汤放凉了口感更好。” “我等不及了,能不能给尝一口?” 张小娥说完觉得不对,又补了一句:“我拿两个鸡蛋跟你换,你给我装一碗行不行?” 温南爽快道:“我哪会要张婶子的鸡蛋,你拿个碗过来,我给你盛一碗,也让杜团长和杜建明尝尝。” 正好,也顺便卖张小娥一个人情。 张小娥一听,赶紧说了一句:“我马上过来!” 然后胳肢窝加紧杜建明的裤子就跑了,跑到门口的时候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下,往前趔趄了两三步,好悬没栽个跟头。 陈奶奶:…… 温南:…… 她算是看出来了,张小娥不仅是个大喇叭,还是个大馋嘴,不管她做什么好吃的,她都想来尝一口。 温南给陈奶奶盛了一碗:“姨奶,你先吃点,我把剩下的杨梅汤用井水冰着,到时你再尝尝冰过的,一定比现在的好喝。” 陈奶奶笑道:“好好,听你的。” 她端起碗,顺着碗沿吹了吹后吸溜了一口杨梅汤,冰糖的甜味混合着杨梅的酸味,酸酸甜甜的,好喝极了。 陈奶奶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密了,张小娥过来就瞧见了,一下子更馋了,等温南给她盛了一碗后,赶紧搭到嘴边吸溜着汤水,温南放下勺子,笑道:“慢点,烫呢。” 张小娥摇头:“我是铁嘴,不怕烫。” 说完像是要特意验证下她没说谎,嘴里的杨梅汤刚咽下去,又跟着呼噜了一大口,然后不好意思的看向温南:“能不能再给我舀点汤水?” 温南:…… 她看出来了,张小娥是真不怕烫。 温南又给张小娥盛了满满一碗杨梅汤,张小娥又炫了一口,嘴里甜滋滋的,馋的直流口水,但想到老杜和建明还没尝呢,又不舍的抿了一小口,跟温南和陈奶奶说了几句话后,这才端着碗回去。 等张小娥走后,温南把杨梅汤冰到刚压上来的井水上,等水不凉了,就再换一茬水。 下午清闲的功夫,温南让陈奶奶回屋歇着,她拎了半桶水浇院里的菜地,又逗了逗鸡圈里的鸡崽子,期间换了好几次井水,就为了让杨梅汤保持冷鲜的口感,天麻麻黑的时候,家属区的院里都亮起了暖黄的灯光,陈奶奶把小方桌挪了挪,去厨房将温南做好的晚饭端到桌上,院子外传来干部们回家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何营长嗓门最大,还没经过家门口就先听见他哈哈哈的大笑声。 隔壁的杜团长也回来了,一进家门就喊:“张小娥,老子饿了!” 张小娥端着一碗红艳艳的酸梅汤从厨房出来,神秘兮兮的看着杜团长:“老杜,你猜这是啥?” 杜建明也从外面进来,听见张小娥的话,好奇的跑过去:“娘,你端的啥啊?咋那么红呢?” 杜团长说:“你冲红糖水了?” 张小娥翻了个白眼:“这是酸梅汤。”然后把碗凑到杜团长嘴边,殷勤的努了努嘴:“你尝尝好不好喝。” 杜团长低头咕噜了一大口,嘴里瞬间充满了酸甜的口感,疲惫了一天的脸色也陡地来了精神,都不用张小娥端碗了,他直接抢过来又喝了一口,看的杜建明直咽口水:“爹,你给我留一口啊!我可是您亲儿子!” 杜团长:“废话,老子肯定给你留。” 他喝了半碗杨梅汤,吃了两颗杨梅,把剩下的给了杜建明,杜建明砸吧着嘴,吃的那叫一个得劲,他回头看从厨房端饭出来的张小娥:“娘,你今天去山里摘杨梅了?这咋做的?又酸又甜,我还是头一次喝这么好喝的杨梅汤。” 张小娥说:“不是我摘的,是温南摘的,这杨梅汤也是温南做的。” 杜团长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吃进嘴里:“我一猜就不是你做的。”顿了一下又道:“对了建明,你去隔壁给你陈奶奶说一声,陈营长今晚有事不回来了,让她们别等了。” “行。” 杜建明放下碗,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张小娥朝他摆了摆手:“你坐着吃饭,我去说。”然后转身跑到了墙跟前,趴在墙头朝隔壁陈家喊道:“候婶子,我家老杜说陈营长今晚不回来了,让你们别等他了。” 陈奶奶应了声:“知道了。” 她把碗筷摆在桌上,看了眼又换了一茬井水冰杨梅汤的温南,笑道:“咱们吃吧,别等小叙了。” 温南:“姨奶,等会吃完饭我给大哥送一份杨梅汤让他尝尝,这杨梅汤一隔夜就不好喝了。” 她去厨房拿了个军用水壶,把冰过的杨梅汤一点点倒进水壶里,拧紧盖子,和陈奶奶吃过晚饭后就背上军用水壶去往部队,临走时把门后面的棍子拿在手里。 暮色闭合,月亮高高挂在云层上,家属区家家户户亮着暖黄的灯泡,路上倒不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这个点大家都吃晚饭了,差不多都准备洗洗睡觉,温南一个人走在空旷的家属区一点也不怕,小麦跟她说过,家属区是最安全的,每天都有保卫部的人定点巡逻,保护随军家属们的安全。 上次她跟陈叙天不亮出门时也亲眼见过手持钢枪的保卫部的战士。 心里无比的有安全感。 这个点部队还没熄灯,集体宿舍的澡堂里全是老爷们。 有加练的战士们还在训练场训练,林荫小道上,成群结队的战士走路闲谈,最前面走着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左边的人手肘碰了下陈叙的手臂:“诶,你今晚怎么心血来潮要住宿舍了?是不是跟你表妹吵架了?”对方顿了下,又恍然道:“难不成被你奶奶训了?” 陈叙:…… 他斜乜了眼旁边的周岩:“你就不能盼我点好的?” 周岩贱兮兮的笑了下,抬手拨了下后脑勺的发根:“陈叙,问你个事,你实话告诉我。” 陈叙看着前方的宿舍,言简意赅道:“说。” 周岩看了眼四周,见其他人离他们两挺远的,于是小声问:“你表妹过来是不是让你给她找对象的?” 陈叙眉峰几不可察的蹙了下,转头看周岩,周岩毛遂自荐道:“她要是来找对象的,你就把我介绍给她呗,你看咱两不仅是从一个部队调过来的,还是多年的老战友,对我也知根知底。”说完拍了下自个儿胸脯:“你上哪再去找像我这么优秀的人去?” 陈叙:…… 男人的目光从周岩身上移开,走进宿舍里:“你就别想了。” “为啥?” 周岩不死心的问。 陈叙从床底抽出搪瓷盆,搪瓷盆里放着毛巾和牙缸牙刷,他一把撸掉军装短袖搭在床尾,无情的说:“你年龄太大。” 周岩:…… 他没好气的从床底抽出搪瓷盆,跟在陈叙身后走到洗澡间,把搪瓷盆丢在洗手池子里,斜瞪他一眼:“老子只比你大一岁!” 陈叙没理他,低头刷牙洗漱,看着从水龙头流出来的水,又想到了中午在小溪边接住温南时的尴尬,水流冲刷在手臂上的水好像柔软的棉絮擦过一样,带着难以言说的异样,他埋下头,任由水龙头的水浇在头上。 其实他今晚住在宿舍就是想着避开温南。 虽说中午那会情势紧迫所逼,但他的确占了人家女同志的‘便宜’。 陈叙沉沉的吐了口长气,洗完头把背心脱下丢进盆里,刚揉了两把就听见外面喊:“陈营长,你表妹来找你了,这会在部队外面等你呢——” 又长又响亮的声音在宿舍楼里无限延长。 第27章 周岩眼睛一亮,胳膊肘碰了下陈叙的手臂:“陈叙,你出去的时候带上我呗?你放心,我绝对不乱说话,我就看看你家宝贝妹子。” 陈叙冷漠拒绝:“你别想了。” 说完把背心毛巾、牙缸牙刷一股脑的丢进搪瓷盆里,回到宿舍麻利的穿上军装短袖往出走,周岩从澡堂子那边过来,脖子上挂着白毛巾,擦了擦头发问他:“你等会还回宿舍不?” 陈叙脚步顿了一下:“不了,我回家住。” 他没想到温南会跑过来找她,大晚上的再让她一个人回去,他也不放心。 她没事还好,要是有个好歹,他心里不好过不说,还没法跟她家里人和结婚对象交代。 宿舍里的人大部分都听过陈营长他表妹长得跟天仙似的传闻,大家听见了那悠长响亮的声音,于是在陈叙离开宿舍后,一个个穿上衣服赶紧跑出去,就想着亲眼目睹看看陈营长的表妹是不是真的跟何营长和杜团长他们说的那么漂亮? 部队大门上镶着红色五角星,墙上安着大灯泡,灯泡上罩着盖子,明亮的灯光聚拢在大门外,温南能看到光线下飞的密密麻麻的小飞虫,她挎着军用水壶,站在边上探了探脑袋,部队里那条大道上空无一人,也不知道陈叙什么时候出来? 温南站累了,蹲在地上双手托腮,偏头望着漆黑的幽幽大道。 不多时,通往部队里面的大道上出现一抹高大的身影,男人从漆黑的夜色里跑出来,部队大门上的明亮灯光从那双漆黑冷俊的眉眼上照过,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上落下一道残影,见陈叙目光扫过部队外,温南噌的一下站起来朝他招手,璀亮的眼睛如点了星空的碎片,闪烁着亮光。 “我在这。” 温南唇角扬着笑意,脸颊的酒窝香甜醉人。 陈叙的目光在温南那张灿烂的笑脸上掠过,见她并没有将中午的事放在心上,不由的松了口气,走过去问:“你怎么过来了?” 温南取下肩上挎着的军用水壶递给他:“我做的杨梅汤,特意用井水冰了一下午,现在喝口感还不错,要是再放一晚上就不新鲜了,杜团长说你有事晚上不回来了,我就想着给你送过来,让你尝一尝。” 陈叙接过水壶,拧开水壶盖子喝了一口,酸甜的口感充斥在口腔里,与中午吃的杨梅味道截然不同,还带了点凉气直冲肺腑,他单手拿着军用水壶,隐约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瞥了眼,幽黑的大道里,树两边藏了不少人,一个个伸长脖子往外边看,陈叙的眼睛习惯了适应黑暗,即使离得远也能大致分辨出那些人是谁。 站在最前面,猫着腰的正是周岩。 趴在周岩背上的人问:“你看清了吗?” 另一个人说:“看不见啊,陈营长挡着呢,我就看见陈营长的背影了。” 周岩也在使劲瞄,但陈叙那小子把自家妹子堵了个严严实实,他们谁也看不见他妹子长什么样,一群人叽叽咕咕的小声说话,结果冷不丁的对上陈营长扫过来的眼刀,周岩无所畏惧的冲陈叙咧嘴一笑,然后又瞧见从陈营长胳膊那探出来的一个脑袋。 小姑娘梳着两个辫子,刘海自然的垂在眉眼处,脸蛋俏生生的好看,皮肤也如杜团长他们说的,白嫩嫩的,抿着唇时,脸颊显出两个小酒窝。 周岩瞪大了炯亮的眼神,胳膊肘一捣旁边的人:“可以啊!杜团长他们没编瞎话,陈营长妹子长得真漂亮!” “哥,你看什么呢?” 温南好奇的看了眼部队里幽黑的大路,除了树还是树。 陈叙回头,拧上壶盖:“没什么,我们走吧。” 温南一怔:“你团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陈叙颔首:“嗯,我刚忙完。” 两人走在漆黑的小道上,夜里有风,吹荡着半人高的草丛,温南没忘记那天晚上跟陈叙回去的路上碰见的蛇,于是边走边打草,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路中间,不觉间将陈叙挤到路边,男人与她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一条腿基本刷着半人高的草丛踏过。 他垂眸看了眼时不时打草的温南:“你很怕蛇吗?” 只是提起蛇温南就觉得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点头:“怕。”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特别怕!” 她到现在都记的小时候穿着凉鞋,自己坐在河边看别的孩子嬉笑玩乐时,一条蛇从她脚背上爬过去,她当时觉得脚背冰的不太正常,于是低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差点没把她的魂吓掉。 从那以后,她就特别怕坐在河边,就怕哪天再出现一条蛇爬到她身上去。 想想都毛骨悚然。 今晚月亮又圆又亮,这条路没有大树遮蔽,陈叙的视野更好,他瞧见温南露出的一截脖颈纤细雪白,盈盈肌肤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看出来了,她是真怕。 回到家的时候陈奶奶已经睡下了。 温南把棍子放在门口面,问道:“你吃过晚饭了吗?” 陈叙道:“吃过了。” 他坐到小厨房门口的凳子上,拧开壶盖仰头灌了大半壶的杨梅汤,壶里溢出几颗鲜红的杨梅,咬在嘴里鲜嫩多汁,他吐出杨梅核,掀目光看了眼在灶台前舀热水的温南,厨房里昏暗的灯光洒在她身上,将她纤细的影子投射在地面。 陈叙问:“你不是要买洗澡盆吗?还没买吗?” 提起这事温南就想到了在供销社遇到林美珍的事,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将她的话转达给李红平? 她放下水瓢,擦了擦额头的汗:“大盆没有了,只有木桶,木桶太重了,我一个人抱不回来。” 说完端起搪瓷盆走出厨房,又在井边打了点凉水,准备洗头。 陈叙看她解开头发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喝完壶里的杨梅汁,起身回屋,走之前说:“明天我帮你把木桶带回来。” 温南一怔,抬头就见陈叙关上了屋门。 她用手指捋了捋头发,笑眯眯的冲那扇关着的屋门说了一句:“谢谢陈营长。” 隔着一扇门,陈叙听着院子的水声,褪去军装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漆黑的房梁出神,唇齿间还残留着酸甜的味道,他闭目养神,不去听门外的水声,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哒哒的从隔壁进出,然后是关门的声音,紧跟着隔壁传来撩拨水花的声音。 陈叙倏地睁开眼,穿上衣服开门出去了。 屋里面,温南听见院外的脚步声,趴窗户问道:“哥,你干嘛去?” 院里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跑会步。” 温南:“哦。” 她知道陈叙有夜跑的习惯,住在家里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陈叙都会跑步,每次她快睡着了他才跑回来,也不知道累不累,如果是她,她还真没那个毅力。 温南洗完澡,用枕巾将头发的水分吸了吸,这才躺在床上睡觉,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不用想都知道是陈叙跑完步回来了。 这边温南睡的昏天暗地。 那边的林家快闹翻天了。 林美珍晚上给婆婆和老康做好晚饭后就找了个借口回娘家了,林家的院门关的严严实实,一家人坐在堂屋里,桌上放着一盏煤油灯,灯芯的光昏黄黯淡,林老头盘腿坐在床边,拿着烟袋在床脚磕了磕,然后将烟嘴搭在嘴边狠狠咂了一口烟枪,浓浓白烟扑在旁边坐着的林老太脸上,林老太烦躁的一挥手打掉林老头手里的老烟枪,扯着嗓子骂:“抽抽抽,咋不抽死你!咱们的事人家全知道了,你不给孩子们想办法,还在这抽烟,抽烟能解决问题啊?!” 以前林美珍没嫁人的时候,林老太一向理屈,逢人也不说话,总觉得没儿子就短一口气。 后来林美珍嫁给康连长后,她才算扬眉吐气了,这三年性子慢慢变的跋扈,不讲理,觉得谁家都不如她们家,她家有两个闺女咋了?有个大闺女嫁给连长了!那可是个当官的,这三年林老太没少在杏花村挺直腰杆子拿鼻孔看人。 林老头瞪了眼叉着腰虎着脸的媳妇,实在没心情跟她掰扯吵架:“行行行,我不抽了。” 林美珍坐在凳子上跺脚:“娘,都这个节骨眼了,你就别骂我爹了,现在的问题是温南,她对咱们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万一她真告诉我婆婆和老康,咱们老林家就真的完了!” “她敢!”林老太阴狠着脸说:“她敢说我就敢撕了她的嘴!” 林老头指着屋门:“你去去去,现在就去,我们都不拦着你,我就看你咋冲进人家陈营长的家里,撕了人家妹子的嘴!” 林老太一下子蹦起来了:“林大路,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啊?你要是觉的我不顺眼你就直说,冲我吵吵扒火的有啥本事,你有种去找陈营长啊——” 屋子里,都是林老太跟林老头吵架的声音。 一声比一声高。 林美珍在里面劝架,让两人别吵了,结果两人越吵越凶,还动起手来了,堂屋里还坐着林美霞跟李红平两口子,李红平全程低着头,听着老两口骂来骂去,林老太将矛头指向他,说他是个废物,被人敲一棒子就成太监了,连个崽子都下不出来,李红平攥紧拳头,脸色阴沉难看。 就在混乱的吵架声中,林美霞猛地起身拍了下桌子,红着眼睛瞪向林家老两口:“你们声音再大点,再大点就不止温南知道我姐跟我男人搞破鞋了,到时候全村人都知道了!” “林美霞!” 林美珍脸色难看的瞪着她:“别人这么说我就算了,你是我妹妹,咋也跟别人一起说我?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家好吗?我要是怀了孩子,在康家就能站住脚,我就还是连长媳妇,咱爸咱妈在村里就不会被人瞧不起,说咱们林家是没儿子,是绝户,咱爸妈把咱们养大容易吗?你这时候不帮忙就算了,能不能别说风凉话?” 林美霞气笑了:“我说风凉话?” 她忽然指向坐在那一副没出息像的李红平,眼睛死死瞪着林美珍:“那是我男人!是我男人!你自己肚子不争气你拿我男人试就算了,还要咱爸妈合起伙说服我帮你干这不要脸的事!要不是因为你,李红平会被温南敲棍子吗?他会灰溜溜的跑回家被人传闲话吗?我现在去村里,谁见了我不背地里笑话我两句?那种滋味你体会过吗?!” 说到最后,林美霞都快疯了:“他那玩意不行了,也是你害的!你生不出孩子就算了,还害得我跟李红平也生不出孩子!” 林美珍最恨别人说她生不出孩子,尤其这话还是从自己妹妹嘴里出来的,当下就失了理智,扑上去扇了林美霞两巴掌,两人扭打在一起,林老头和林老太见状,也不吵了,赶紧跑过去拉架,林美珍头发被林美霞拽住,头皮烧疼,她偏着脑袋斜眼瞪林美霞:“要不是你不让我和红平在屋里生孩子,我们也不会跑外面被温南撞见,说来说去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现在哪来的这些破事!” 姐妹两你一巴掌我一巴掌,指甲挠脸,拽头发,能打的招数全用到了对方身上。 林家这一晚跟唱戏似的,闹到了大半晚上才消停。 温南这一晚睡的特别好,一夜无梦,第二天早早就醒了。 鸡打鸣的声音在家属区跟比赛似的,看谁家的鸡声音响亮,她在床上赖了一会,听见隔壁屋里开门的声音,知道是陈奶奶起来了,她爬起来穿上衣服,在镜子跟前照了照,把头发梳了梳,编了一股辫子垂在身前,这才开门出去。 陈奶奶在鸡圈剁草喂鸡,听见身后的动静,扭头看了眼,笑道:“南南今天起这么早呀?” 温南打了半盆水:“不早了。” 然后看了眼陈叙的屋子,屋门开着,可见里面的人已经走了,她问道:“姨奶,我哥呢?” 陈奶奶“咕咕”叫了叫鸡,让它们别抢食:“去自留地浇水去了。” 温南:…… 起的是真早呀。 她算了算时间,陈叙每晚的睡眠时间好像并不多,也不知道白天再高强度的训练一天困不困? 温南洗完脸去厨房做早饭,陈奶奶给她打下手,温南早饭做的比较简单,煮的稀饭,炒了一个菜,她快速吃饭完,把稀饭装进铝饭盒里,把半盘菜和馒头也放进篮子里:“姨奶,我去给哥送早饭了。” 陈奶奶说:“南南,回来的时候挖点野菜,鸡没野菜吃了。” “知道了。” 温南拿着小铲子,拎着篮子走出家门,刚经过张小娥的家门口就看见了对面走来的林美珍,她的头发一向是挽起来的,今天意外的披着头发,穿着黑条纹的衬衫,低着头快步走路,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人逮到似的。 温南见她也没看路,直直朝她撞过来。 她往旁边挪了两步,林美珍低着头匆匆忙的从她旁边走过去,走了没两步似乎才注意到她,于是转头看向温南,而温南也注意到了林美珍脸上的挠痕,一道一道的,可见下手之人挺狠的。 也不知道挠她的人是谁? 是不是她婆婆牛来花? 林美珍抓了抓头发,试图用头发挡住脸上的挠痕,她恨恨的瞪了眼温南,转头就走。 温南叫住她:“我昨天对你说的话你转达给林家人了吗?” 她声音不高,但林美珍心里发虚,生怕别人听到了,转过身警告的瞪她:“你声音小点!” 温南抿嘴笑了下,脸颊陷下两个小酒窝,看起来人畜无害:“你心虚了?” 林美珍气的脸色铁青,她想说她放屁,但她没那个胆子,就怕把温南惹急了,她真跑到她婆婆和老康面前说这些话,其实她一开始也在想她娘说的那些话,咬死不承认,要是温南敢说到她婆婆跟前,就倒打一耙说温南坏她名声。 但她不敢赌。 她了解自己的婆婆,婆婆本来就看不惯她,想着法的想让老康跟她离婚,万一真让她听到个风吹草动的,她婆婆肯定会上纲上线揪着不放,而且那天早上陈营长也亲眼看到她和李红平拉拉扯扯的了,要是陈营长查下去,这事肯定瞒不住。 昨晚上李红平也跟他们林家人彻底翻脸了,他甚至说,如果林家敢把他这个上门女婿赶回家,就把他跟林美珍的事都说出去,现在除了温南以外,还多了个麻烦的李红平。 林美珍气短了一截,压着声音说:“你昨天说的话我都给我爹娘和红平说了。” 说完快速看了眼四周,这个点大家都在家吃早饭,路上只有寥寥几个人,林美珍心里还是不放心,盯着温南说:“你说话算数,只要李红平不碰你,你就不能把我跟李红平的事告诉我婆婆和老康!” “嘿哟,嘀嘀咕咕说了这么半天话呢?” 张小娥冷不丁的从树后面走出来,腰上围着围裙,手里还拿着抹布,显然是出来听八卦来了。 林美珍猛地回头,对上张小娥看过来的眼神,脸色唰的一下惨白! 第28章 “张婶子,你、你咋在这?” 林美珍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也不知道张小娥有没有听见她跟温南说的话?林美珍反复的想,她刚才说什么了?有没有说她跟李红平生孩子的事? 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脑子还越来越乱。 张小娥用抹布擦了擦手,奇奇怪怪的看了眼林美珍,视线落在她那张都是指甲印的脸上,“哟”了一嗓子:“你跟谁打架了?这脸跟花猫一样。” 林美珍这会心思都不在脸上,她冷静下来,继续问:“张婶子,你刚刚听见啥了?” 她紧张的攥紧手指,就怕张小娥来一句她什么都听见了。 万一她真的什么都听见了,她该咋办? 张小娥是啥样的人她最清楚了,家属区的大喇叭,啥事到了她嘴里,不用到第二天全家属区的都知道了。 温南也没想到张小娥跟特务似的从树后面出来,一脸八卦的在她和林美珍身上来回瞄,然后说:“你们说啥呢,神神秘秘的,我就听见你两在嘀哩咕噜的。” 温南:…… 林美珍悬着的心总算落到肚子里,她松了口气,察觉到脊背都冒了一层冷汗,于是对张小娥说:“没说啥,我要回家做饭了。” 说完又看了眼温南,那眼神说是警告,又像是乞求温南,让她别乱说话。 张小娥瞥了眼闷头跑进家里的林美珍,凑到温南跟前八卦的问:“温南,你跟我说说呗,你两刚才说啥悄悄话呢?再说了,你们两有啥话可说的,前阵子你们两家不是刚闹过吗?” 温南笑了笑:“没说什么,我就是出门看见她脸上都是指甲印,多嘴问她的脸是被谁挠的。” 张小娥问:“问出来了?” 温南摇头:“我问了半天,她没说。” 张小娥:…… 她还以为是什么神神秘秘的事呢,结果就这? 一张破脸被人挠了也没啥稀奇的,不用想,估摸着就是牛来花挠的,这婆媳两这些日子天天吵架拌嘴呢。 张小娥看她提着篮子:“你干啥去?” 温南:“给我大哥送饭,她在自留地浇水呢。” 正说着话,杜建明从家里出来了,裤腿卷的一高一低,膝盖上都是土巴,上身穿着条纹短袖,外面套了一件藏青色短袖,头上带着小帽子,帽檐歪着,皮肤黝黑,看见她时,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温南姐,你干啥去?” 温南说去给陈营长送饭,杜建明笑道:“那咱两同路,我也要去自留地挖鱼塘。” 张小娥给杜建明嘱咐:“你中午回家前记得去山脚那摘点杨梅回来。” 杜建明道:“知道了。” 提起杨梅就想起温南姐做的杨梅汤,酸酸甜甜的特好喝,也不知道她娘能不能做出那个味道? 路上有杜建明作伴,温南心里到没那么怵李红平了。 她刚才揪着林美珍问清楚她有没有转达李红平,就想着利用这件事让李红平和林家人忌惮她。 两人走过后山坡,杜建明说:“温南姐,你还要不要杨梅,我中午也给你带点回去?” 温南想了下:“你帮我摘点山楂回来吧。” 她想尝试做点山楂糕。 杜建明:“行嘞!” 温南去了自留地,这个点地里面已经有好些个人了,有的在种菜,有的在浇水,她远远的就看到陈叙拎着两桶水从小溪边走过来,男人力气大,拎着满满当当的两桶水毫不费力,手臂上的肌肉也硬邦邦的,跑的近了,还能看到对方手臂上遍布的青筋纹路。 她看了眼菜地,水差不多都浇完了。 隔壁地里的菜苗子也种上了,有个年龄跟牛来花差不多大的军嫂坐在地头吃窝窝头,看见温南过来,笑着打招呼:“温南过来了。” 温南笑道:“嗯。” 陈叙拎着另一桶水走到隔壁地里,吃窝窝头的军嫂赶紧站起身走过去:“陈营长,先浇这边,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帮我浇水,我一个人来来回回提水都不知道跑多少趟呢。” 军嫂边说边指往哪浇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从布兜里取窝窝头要分给陈叙,陈叙道:“不用了,我妹给我带饭了。” 说完拎着两个空桶又去小溪提水。 军嫂坐在地头,笑看着温南,嘴里不停地夸陈叙,说他是活雷锋,不止帮她挑水浇地,还给旁边两处自留地也浇水了,那两处自留地里都有军嫂在给自家种菜,跟温南说话的军嫂叫丁红娟,今年四十八了,儿子在部队当兵,前半年刚升了连长,在家属区申请了一套房子才把她接过来。 她儿子到现在还没结婚,丁红娟比谁都着急,每天能催她儿子好几回,可能也是被她催烦了,人出去练兵去了,半个月都没回来。 丁红娟看了眼拎着水桶过来的陈营长,对温南说:“我听咱们家属区的人说你大哥和你二哥到现在还没谈对象呢,你姨奶年纪也大了,有些事还是说不准的,我觉得你还是好好跟你姨奶说说,让她多做做陈营长兄弟两的思想工作,早点找对象结婚,让你姨奶抱上重孙子。” 她想到了自己,把额前的头发往脑仁后抓了抓,叹道:“你看我儿子,也老大不小了,让他找个合适的对象早点把事定了,人家就是不乐意,一说他,他就说还没遇到合适的,可急死我了。” 丁红娟说了一大堆,大多都是在抱怨自家儿子不着急结婚,顺便又说了几句陈叙和陈州两兄弟,也是光顾着干事业,不考虑个人问题,让长辈干着急。 温南:…… 果然,不论哪个年代,只要年纪一到,都逃不开被催婚的命运。 陈叙帮丁红娟浇完水,把桶交给丁红娟:“丁婶子,你路过回去的时候把桶还给杏花村大队部。” 丁红娟:“没问题,陈营长,谢谢你了。” 温南坐在地头,等陈叙过来,她把篮子上的布掀开,拿出军绿色水壶递给他:“喝点水。” 陈叙接过水壶灌了一大口,他蹲下身,从篮子里拿出铝饭盒打开,温南把篮子放在他脚边,然后双手托腮看着山尖上悬着的太阳,想到丁红娟刚才说的话,再想想陈奶奶的年纪也大了,于是沉默了一会扭头看向陈叙,抿了抿唇,琢磨着该从哪里起头说呢? 正犹豫着,边上倏地传来陈叙的声音:“你有话要说?” 温南一怔,看着陈叙低头吃饭,男人腮帮子咬合微动,随着吞咽食物的动作,脖颈的青筋微微绷着,凸起的喉结也上下滚动着。 她眨了眨眼,将视线落在陈叙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眉眼一弯,小声问:“哥,你今年多大了?” 陈叙吃饭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了眼身边笑眼弯弯的温南:“25。” 温南“哦”了一声。 才25岁,其实也不大,在新世纪来说,正是奋斗的年纪。 不过想一想陈奶奶的年纪,她还是多嘴说了一句:“哥,你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找个媳妇结婚,给姨奶生个大胖重孙子?” “咳咳——” 陈叙喝进去的稀饭险些呛出来,他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转头看了眼一脸殷勤无辜的温南,想到刚才她跟丁婶子在地头坐了半天,恐怕又是丁婶子在她跟前说了他跟陈州的事。 陈叙道:“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先把你的事办好再说。” 男人把饭盒放进篮子里,站起身:“你对象的事我还在帮你找,赵营长营部还有个姓陈的,之前探亲回来又出去拉练了,没来得及找他,他过两天回来我帮你问问是不是他。” 温南闻言,豁然起身,眼睛里都闪着亮光:“真的吗?” 她坐久了,猛地一起身头就开始晕了,身子也不受控制的往后倒了下,她还没来得及迈开腿稳住身子,小手臂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往前一拽—— 温南惊呼一声,身子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朝前扑去,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扑进了陈叙怀里,男人胸膛坚硬,温南撞上去的那一刻,就跟撞到墙壁上一样,那只空出的手下意识的撑在身前,就这么直愣愣的贴在男人坚硬的胸膛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温南甚至能感觉到手心下传递过来的灼烫热气和震荡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的,击打着她的手心。 温南:!!! 卧槽! 怎么一下子就来了个遁地的尴尬?! 她生怕陈叙误以为她是个女流氓,在故意摸他,占他便宜,吓的赶紧站直身子,脸蛋也浮上了夺人的绯色,低着头赶紧说:“陈营长,我不是故意的!” 陈叙僵在原地,他刚才只想着拽住温南避免她摔倒,只是没想到她这么不经拽,轻轻一拽就跌过来了。 胸膛那处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一样,又热又难受。 男人平缓沉稳的呼吸绷紧了几分,意识到自己还拽着温南的手臂,烫手似的松开手指,说了句:“没事。”然后转身往前走,没人看到的地方,耳根浮上了红色,走路都有些不大自然。 温南悄悄抬眼,看了眼逐渐走远的陈叙,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 陈营长没训她。 温南提上篮子跟上去,一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经过挖鱼塘的土路时,温南看了眼坑里面,杜建明跟几个人用铁锹铲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干活,她抬眼扫了眼其他地方,看到了在角落里挖土的李红平,李红平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抬头朝她这边看来。 两人离得不算太远,温南看到了李红平脸上和脖子上的指甲印。 顿时明了。 林美珍昨晚跟林家人打的架,脸也是被林家人挠的。 李红平看温南的眼神带着怨毒,双手死死抓着铁锹头,脚用力踩在铁锹上铲下一铁锹土,察觉到温南旁边的陈营长也朝这边看过来,顿时低下头。 想到林家昨晚上的闹剧,李红平更恨温南了。 要不是温南,他怎么会失去一个男人该有的尊严?! 要不是那个女人,他怎么会被林美霞和丈母娘指着鼻子骂他是废物,不中用,跟太监一样! 这个点农民都上工了,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 走到三岔路口的时候,温南先打破沉默:“陈营长,你先去部队,我去给鸡挖点野菜。” 陈叙颔首:“嗯,别跑太远。” 温南笑道:“嗯,对了,你中午还去自留地吗?” 陈叙没回头:“不去了。” 温南应了一声,转身去草地那边给鸡挖点野菜,走了没多会,忽然间感觉身后跟了个人,她回头看去,便见赵小麦低着头安静的跟在她身后,跟昨天在家属区一样,耷拉着脑袋,想要假装看不见她。 温南:…… 等赵小麦从她身边经过时,温南没忍住叫住她:“小麦。” 赵小麦脚步一顿,抓着篓框带子的手指紧紧用力,过了一会才鼓起勇气转身看向温南,温南就站在路边,手里拎着篮子,只是安静的站在那就吸引人的目光,她和温南永远没有可比性,就像她娘说的话,她是个赔钱货,不配和她弟弟比。 她弟弟是延续赵家香火的血脉,是家里的小祖宗,而她是给别人家延续香火的,想到娘这两天天天辱骂她的话,赵小麦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在想,她是不是就不配在这个世上活着? 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她爹娘会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 赵小麦紧抿着唇,眼眶里聚满了泪水,眼睛也不眨的看着温南,她的手指攥紧了篓框带子,看着温南漂亮温和的眉眼,这几天冷落温南的心也像是遭到了反噬,疼到抽泣。 “温南。” 赵小麦低下头,眼泪落下滴在地上:“对不起。” 说完转身跑去去向草地。 温南安静的跟着赵小麦,一早就猜到了她这副模样是被花凤珍逼的,赵小麦察觉到温南在身后跟着,脚步停了停,但始终没有回头,闷着头去了草地。 这个点草地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到达了,赵小麦将篓框放在地上,拿着镰刀弯腰割草。 温南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坐着,目光平静的看着小麦:“小麦,你就打算从今以后都不跟我说一句话了吗?” 赵小麦咬着唇,眼里的泪刷刷的流。 她用手背擦掉眼泪,声音带着哭腔:“温南,对不起。” 温南看着她:“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跟我道歉?” “我……” 赵小麦好半天没说话,草地里安静的又只剩下镰刀割草的刷刷声,温南没再说话,只安静的看着赵小麦,等她想清楚了,愿意开口了再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在赵小麦割了一筐子猪笼草后,她忽的扔掉镰刀,蹲在地上抱膝埋头痛哭,她就连哭也在压抑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周围人异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温南走过去蹲在赵小麦身边,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温声细语道:“小麦,我答应过你,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你这么冷落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你心里更难受。” 赵小麦哭了好一会才抬起头,顶着一双哭红的眼睛看着温南:“我娘说,不让我找你,不让我跟你说话,我要是不听她的话,她就把我赶出家门,不要我了。” 赵小麦边哭边抹眼泪,嗓子都哭哑了。 温南忽然有些后悔那天不该跟花凤珍黑脸,她是痛快了,但遭殃的是小麦。 比起这些,温南更痛恨花凤珍和赵营长重男轻女的行为! 她就是从那种家庭长大的,深知小麦心里的痛苦和委屈。 温南闭了闭眼,往前凑了些,抱住小麦,在她背上拍了拍,安抚的笑道:“没事,你娘不让我你找我,那我可以找你呀?这不很简单吗?” 赵小麦哭声一窒,抬起头看她,温南擦掉她脸上的眼泪:“我们背着你娘交朋友,不让你娘知道就可以,你说是不是?” 赵小麦擦了擦眼泪,哭的鼻头都是红的。 她打了声哭嗝,看着温南好一会都不说话,温南笑道:“这多大点事儿?至于哭哭啼啼跟你自己闹别扭吗?” 赵小麦破涕为笑,低下头擦眼泪,把藏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我也是这么想的,背着我娘找你,但我怕你知道了觉得我们家里人又麻烦又难缠,不愿意再跟我交朋友,我也不敢跟你说。” 温南揪了两根草在耳朵上晃了晃:“你看我像这么小气的人吗?” 赵小麦摇了摇头,然后拿起镰刀继续割猪笼草,这一次割草的劲头十足,脸上也不再愁云密布了,她把一把草扔到篓框里,看向在玩草的温南,开心道:“温南,那天你给我的肉饼我吃了,那是我从小到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也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吃一整份属于她自己的食物,以往家里面有肉菜都紧着她弟弟,她有时候连一口肉渣都尝不上,她娘说女娃娃吃肉有啥用,养的细皮嫩肉的也是送给别人家的,白浪费粮食,还不如趁还没嫁人多在家里挣点钱。 温南笑道:“下午我再给你带点山楂糕。” 赵小麦问:“你去山脚那边摘山楂了吗?” 温南说:“建明中午给我带回来。”她拿起小铲子:“小麦,我去给鸡铲点野菜带回去,下午过来找你。” “我帮你。” 赵小麦噔噔噔的跑到路边,都不用小铲子,徒手薅了一大把野菜装在温南篮子里,一会的功夫就把篮子塞得满满的,然后拍了拍手上的土:“好了。” 温南:…… 以她的速度,可做不到一小会的功夫薅这么一大把。 温南看了眼小麦的手,手指粗糙,因为常年干活长了许多茧子,她心里一酸,抬起头笑看着小麦:“下午我来找你。” 赵小麦高兴点头:“嗯!” 温南回到家属区把野菜剁了喂鸡,等中午的时候杜建明把山楂带回来了。 中午陈叙没回来,倒是康连长过来了一趟,给张小娥和陈奶奶说今天有军区组织部过来,杜团长和陈营长中午不回来了,同样没回来的还有赵营长跟何营长。 温南中午就做了她和陈奶奶的午饭,吃过饭把山楂洗干净煮软,然后将山楂碾成泥,正做着山楂糕呢,张小娥急冲冲的跑过来问温南,杨梅汤咋做呢,她把冰糖买回来了,然后就看见温南做的山楂糕,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又做啥好吃的呢?” 温南:“山楂糕。” 张小娥馋的咽了咽口水:“等你做好了,能分我一块尝尝吗?” 温南笑道:“可以呀。” 温南过去帮张小娥指导怎么做杨梅汤,等张小娥做好了,她的山楂糕也出锅了,张小娥给温南舀了两碗杨梅汤,味道不是很甜,酸味要浓一点,张小娥舍不得放白冰糖,就放了几颗,又想做一大锅杨梅汤,于是糖多水少,甜味无法中和酸味。 陈奶奶坐在院里,喝了两口杨梅汤,酸的直皱眉。 温南也酸的不行,把碗直接端走了:“姨奶,我回个锅再加点冰糖。” 隔壁的张小娥嗷嗷的叫着:“哎妈呀,咋还是这么酸啊!” 温南:…… 她把杨梅汤回锅加了点白糖熬煮,差不多了再捞出来。 一碗给了陈奶奶,一碗盛出来装进她自己用的水壶里给赵小麦带过去,让她也尝尝杨梅汤,又给小麦装了四块做好的山楂糕,背着泥黄色的小挎包走出院子,跟院里的陈奶奶招了招手:“姨奶,我去找小麦了,等会就回来了。” 陈奶奶看着温南轻快的背影,脸上都是慈祥的笑意,她吃了一块山楂糕,和温南回锅后的杨梅汤差不多,酸酸甜甜的,还入口即化。 在温南没来之前,她活这么大岁数了,还是头一次见野果有这种吃法。 温南刚走出陈家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张小娥喘着气跑到她身边,问道:“温南,你干啥去?” 温南扯了个谎:“去山脚边再摘点山楂,多做点山楂糕。” 张小娥尝过了温南做的山楂糕,味道酸甜,入口即化,特别好吃,再想想自己做的杨梅汤,酸唧唧的:“我跟你一起去,我也去摘点山楂,你再教教我山楂糕咋做。” 温南:…… 这下不去摘山楂也得去了。 温南跟张小娥离开家属区,刚过了石桥就看见通往草地那边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是赵小麦跟林美珍,林美珍时不时的拧一下赵小麦的胳膊,离得远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看见嘴巴叭叭的没完,赵小麦背着篓框,低着头没说话,林美珍拧她一下,她就搓一下胳膊。 活脱脱一个出气筒。 “温南,你都是咋想着这些野果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来?” 张小娥叫了温南好几声,跟她说话也没人应,于是皱眉看了眼,就见温南望着斜对面的小路上,她顺着温南的视线看过去,林美珍正用手指戳赵小麦的脑门,不用想都知道这娘们又在欺负小麦。 张小娥懒得管康家和赵家的事,看见这两家人就烦,胳膊肘碰了下温南:“咱们走,别理她们。” 温南抿着唇,跟张小娥走过三岔路口时,朝那边喊了一声:“林美珍!” 张小娥被她这冷不丁的一嗓子吓了一跳:“你叫她干啥?难不成还让她跟咱们去摘山楂?” 温南说:“我忽然想起来有件事要没告诉林嫂子,张婶子,你在这等发我下,我马上就来。” 说完就跑过去了。 那边林美珍听见温南的声音,吓的后脊梁一麻,她现在是真怕那小狐狸精了,手里攥着她们林家人的把柄,把她惹急了,她们林家人都得遭殃,到最后最惨的还是她自己。 林美珍看向跑过来的温南,没好气的问:“你叫我干啥?” 温南的目光在低着头的赵小麦身上掠夺,随后冷冷的看向林美珍,毫不避讳赵小麦,故意说:“你要是再欺负小麦,你跟李——” “温南!” 林美珍脸色一变,嗓门响亮的堵住温南的话,然后一把拽住温南的手腕扯到路边,又气又不得不祈求温南:“你不是说这事不在任何人跟前说吗?!”她又看了眼已经转身走了的赵小麦:“我就算欺负小麦跟你有啥关系?她娘不是还骂你了吗?我帮你欺负小麦不就等于帮你出气了吗?” 温南险些气笑了。 这都什么破歪理? 她冷声道:“我不听你胡说,总之,再让我看见你欺负小麦,我就把你和李红平搞破鞋的事捅出去。”见林美珍脸色难看的想堵她的话,温南强硬道:“我不会傻到跑你家把这事说了,但我会偷偷贴大字报,把这事写到大字报上贴到家属区和杏花村人人都能看见的地方,让你们林家变成臭水沟里的老鼠。” “你敢!” 林美珍气的眼睛都红了,后背更是吓出了一层冷汗,生怕温南第二天就把大字报贴出去。 温南冷笑:“你试试我敢不敢?反正没人看见是我贴的大字报,你说出去谁信?” 林美珍:……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小狐狸精就拿捏这件事把她吃的死死的! 她恨极了林美霞,要不是她死犟的不要她和李红平在家里生孩子,也不会招惹上这个狐狸精,现在好了,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还得受她的气。 林美珍看见张小娥又跑过来了,于是说:“我听你的,行了吧!”她冷着脸转身走,忽的想起一茬事,又拐回来低声说:“这件事你不准告诉小麦!” 温南:“你只要不欺负她,我就不告诉她。” 林美珍是真想不通,一个没人疼的死丫头而已,温南护着她有啥用。 张小娥看两人也没说几句话就散了,八卦的心刺挠挠的,走过来不停地问温南跟林美珍说啥了,温南扯了个谎说:“我知道一个生不出孩子的老方子,是我奶奶村里人说的,我想起来就想着告诉她。” 张小娥斜眼看她:“你那么好心干啥,她生不出来是她的事,你操心她那个,搞不好她后面怀不上还赖你给的方子不好呢。” 温南点头:“所以我就随便跟她聊了点闲话,没给她说方子。” 张小娥:…… 两人结伴去了山脚边,有了上次的经验,温南多助跑几步跨过小溪,和张小娥摘了点山楂和杨梅,杨梅用绿叶包着,不然会染脏布包,两人摘了一兜子就回来了,路过三岔路口时,温南让张小娥先回去,她去草地里拔点野菜回家喂鸡。 温南去草地找到赵小麦,从布兜里取出水壶和四块山楂糕递给她:“小麦,你尝尝我做的杨梅汤和山楂糕。” 赵小麦满头大汗,捏袖擦了擦头上的汗,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来,她尝了一口山楂糕,眼睛忽然一亮:“这是山楂糕?” 温南笑道:“嗯,好吃吧?” “好吃!” 赵小麦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自从认识温南后,温南给她桃酥吃,还给她肉饼,现在还有从来没见过的山楂糕,赵小麦吃了两个山楂糕,剩下两个她摇头不吃,让温南拿回去自己吃。 温南将用纸包包着的山楂糕放到她手里,又拧开壶盖子递给她:“我做了两盘子山楂糕呢,多的是,你再喝点杨梅汤。” 赵小麦眼睛一热,低下头拿着山楂糕一点一点的吃,慢慢品尝嘴里酸甜的山楂味,害怕一口气吃完了再也吃不到了,吃了一口山楂糕,又喝了一口杨梅汤,杨梅汤是热,酸甜可口。 温南说:“杨梅汤冰过的口感更好,但时间来不及了,只能给你带热的。” 赵小麦笑道:“我觉得很好喝。” 两人坐在草地上,温南托腮看着旁边的赵小麦,等她吃完后,忽然攥住她的手将她的袖子撸上去,顿时满是掐痕的手臂撞入温南的眼里,青一块紫一块的,可见赵小麦挨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欺负。 温南皱眉,小脸有点冷:“都是林美珍掐的?” 赵小麦抽回手快速拽下袖子遮住手臂上的掐痕,犹豫了一下,说:“是她掐的。” 其实掐她的还有她娘和弟弟。 她弟弟知道她跟温南走得近,他说温南欺负他了,他不高兴,要把气撒到她身上,赵小东在她胳膊上使劲掐了几下,她娘就站在屋门口看着嗑瓜子,这件事她不想告诉温南,怕温南知道了自责。 温南秀眉就没舒展过。 想到今天中午林美珍一下接一下的使劲拧着赵小麦,就知道她平日里没少掐她。 温南问:“小麦,你想报仇吗?” 赵小麦愣了一下,将温南的话反复琢磨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吓得赶紧摇头:“不想,温南,你别惹林嫂子,我被掐几下又少不了几块肉,你今天不是说了林嫂子了吗,她以后应该不会欺负我了。” 温南道:“你放心,我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她凑到小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赵小麦越听心跳的越快,在温南说完后,不敢置信的看向她,温南说:“小麦,我能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辈子,万一哪天我不在,你再被林美珍欺负了呢?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自己让林美珍以后怕了你,远离你。” 赵小麦低着头没说话。 温南也没逼她,她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小麦,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先回去了,我明天还来找你,再给你带点山楂糕。” 赵小麦转头看着温南娇俏的身姿慢悠悠的离开草地,下午的日头偏西,斜斜照在她身上,将她鬓边的碎发映出零零散散的霞光,她收回视线,拿起镰刀弯腰割草,一边割草一边在想温南说的话。 温南回到家属区正巧碰上在家里跟陈奶奶闲聊的张小娥,张小娥看她两手空空,愣了一下:“你不是给鸡拔草去了吗?” 温南:“我忘拿铲子了。” 张小娥“嘿”了一声:“真娇气,没铲子用手拔呀,我们干活谁不是用手干的?” 温南:…… “行了。”陈奶奶说张小娥:“你不是让南南教你怎么做山楂糕吗?” 张小娥赶紧点头:“对,温南,山楂糕咋做的?” 温南蹲到井边压水洗手,给张小娥细说做山楂糕的步骤,张小娥听完后,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原来这么简单啊。”她满是信心的站起身跟陈奶奶打了声招呼:“候婶子,我回家试试去。” 温南:…… 这性子真是说风就是雨。 陈奶奶已经见惯不惯了,笑道:“南南,你张婶子就那样,我估计这山楂糕做的还是不如你的。” 温南傲娇的甩了下小辫子,酒窝醉人:“那是。” 这小模样逗笑了陈奶奶。 果然不出陈奶奶所料,天蒙蒙黑时,隔壁传来张小娥的叫唤声,说她做的山楂糕咋跟温南的不一样,连口感都不一样,小院里亮起了灯,杜团长和杜建明回家时,两人一人吃了一口张小娥做的山楂糕,又喝了一口张小娥做的杨梅汤。 父子两眉头齐刷刷皱紧眉头,杜团长咽下去,摇了摇头:“差远了。” 杜建明吃完他娘做的山楂糕,又灌了半缸子水:“娘,你咋做的跟温南姐的不一样?是不是哪一步出错了?” 张小娥也纳闷呢,明明都是按照温南说的步骤做的,咋味就不对呢? 天彻底黑了,巷子里漆黑寂静。 温南在门外看了一会,还是不见陈叙回来,于是跑到隔壁半开的院门前,探头进去看见坐在院里吃饭的杜团长和杜建明父子两,杜建明笑道:“温南姐,你咋来了?” 温南看向杜团长,问道:“杜团长,我哥还在团里吗?” 杜团长一愣:“他跟我们一块回来的啊,还没到家吗?” 温南摇头:“没——”话没说话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陈叙的声音:“温南。” 温南直起身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就见陈叙单手抱着木桶走过来,她错愕的眨了眨眼,看着他毫不费力的拿着木桶,再一次感叹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真大。 她想起昨天陈叙说,帮她把木桶带回来。 没想到他真带回来了。 温南走在他旁边,男人身高腿长,高大挺拔,在漆黑的暗夜里,对方身上投射下来的黑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家,陈叙把木桶拿到井边倒水清洗干净,看他轻松自如的倒腾木桶,手腕一转木桶也跟着转一圈。 她眨了眨眼,问:“这木桶不重吗?” 陈叙道:“不重。” 他在部队抗的沙袋比这重多了。 陈奶奶从屋里出来,看到陈叙在洗木桶,笑道:“还买了个洗澡桶回来。” 陈叙点头:“嗯,给温南买的。” 陈奶奶脚步一顿,看了眼认真洗木桶的大孙子,又看了眼在厨房盛饭的温南,心下一咯噔,迈着不太利索的步伐走到陈叙跟前,拍了下他的手臂:“小叙,奶奶问你个事,你跟奶奶说实话。” 她声音很低,生怕被厨房里的温南听见。 陈叙也有所察觉,低沉的嗓音也刻意压低:“您问。” 陈奶奶:“你告诉奶奶,你是不是对温南动心思了?” 第29章 陈叙眉峰一皱:“奶奶为什么这么说?”随即想到手里的木桶:“是因为木桶?” 陈奶奶说:“你小子长这么大,我可没见你对哪个女同志这么殷勤过,温南那是有对象的人,奶奶这不是怕你跟南南待的时间久了,对人家动心思吗?南南是来这边找她对象的,等找到她对象她就搬走了,你个傻小子可别把自己陷进去了。” 陈叙把木桶里的水倒掉:“放心吧,我不会,我把她当亲妹子看。” 有了他这句话,陈奶奶才算放心,她大孙子说话做事向来沉稳懂事,他说不会,那必然是不会,倒是她瞎担心了。 陈奶奶去厨房帮温南端饭,老太太跟温南边笑边说话,陈叙又给木桶里倒了一桶水,水面波光晃动,倒映着厨房屋顶的屋檐,男人看着水面上一晃而过的娇俏身影,将木桶里的水倒到搪瓷盆里,兜水使劲搓了搓脸。 温南把饭放在桌上:“哥,吃饭了。” 陈叙道:“好。” 温南晚饭做的卷饼菜,卷的韭菜和粉条,烧的西红柿鸡蛋汤,桌上还摆着一盘山楂糕,陈奶奶牙口不好,温南做的饭都是好咀嚼的,她吃了一个卷菜饼,直夸温南手艺好:“南南,你对象可有福气了,他要是知道你做饭手艺这么好,指定后悔没早点找到你。” 说完笑看着陈叙:“小叙,奶奶说的对不对?” 陈叙埋头喝汤:“嗯。” 然后吃了个菜饼子,对温南说:“我过几天再给你哥的部队打电话问问,看有没有范风学的消息。” 温南笑道:“好。” 陈奶奶吃过晚饭在院里溜达了一会就去睡了,老人家睡得早起得早,身子骨比不了年轻人,也熬不了太晚。 温南洗完锅碗,把热水烧上,然后坐在灶口前给里面塞了点柴火,听见外面的水声,便见陈叙蹲在井边洗衣服,男人背对着她,搓衣服时,肩胛骨微微用力,她的视线缓缓下移,无意识的落在陈叙劲瘦的腰背上,想到今天中午手心下触到的坚硬的触感,跟铁一样硬。 视野中,那抹军绿色的影子陡地起身,温南吓了一跳,赶紧收回视线假装给灶口里添柴。 顿时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看谁不好,盯着陈营长看。 陈叙从外面进来,垂眸看了眼坐在灶口前的温南,灶口里的火焰摇曳闪烁,在她脸蛋上镀了一层橘红色的光亮,他垂眸把水缸前的桶拎出去,温南抿着唇,眼角的余光看见陈叙去了井边打水,这才松了口气。 她拍了下胸口,起身看了眼锅,见水开了,跑到院里准备把木桶搬到屋里。 木桶在井边放着,她撸起袖子,弯下腰,两只手臂抱住木桶起身——木桶周身都是水,滑溜溜的,她实在抱不动,脸蛋还憋得通红,陈叙起身抖了抖拧干的军装,垂眸看了眼撅着屁股使劲抱木桶的温南,眼底忽的浮出了些笑意。 见温南抬头看向他,陈叙敛去眼底的笑意:“你给木桶里倒上水,我给你端进去,你等会就不用来回跑了。” 温南“啊”了一声,怔楞抬头:“会不会太重了?” 陈叙把衣服晾在绷绳上:“不重。” 温南:…… 好吧。 她对力量的认知再一次被刷新。 温南端着搪瓷盆去厨房端热水倒进木桶里,陈叙拎了一桶凉水倒进去,温南来回跑了两趟总算把洗澡水倒好了,她看着陈叙两只大手抓住木桶两边,腰腹一用力就搬起木桶走向她屋子,男人走路很稳,一点也不晃悠。 温南惊呆了! 她回过神跑进屋里,正好与往出走的陈叙撞个正着,陈叙往后撤了一步才避免温南再一次撞到他身上,他侧身出去:“你洗吧,我出去跑会步。” 温南“嗯”了声,她关上门屋门,脱去衣服钻到木桶里,温热的水包裹住全身,暖盈盈的,从来到这里,她就没有正儿八经的好好洗过澡了,今天总算如愿了。 温南在木桶里泡了许久,等水温有点凉了才起身,用毛巾擦干净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刚把屋门打开就看见从院外进来的陈叙,他头上布了一层汗,军装领子被汗水濡湿,温南看着他转身把院门闩上,回头看了眼屋里的大水桶,犹豫了一下,试探的问:“哥,你能帮我倒下木桶里的水吗?水桶太沉了,我抱不动。” 陈叙:…… 他转过身“嗯”了一声。 温南仰起小脸,湿漉漉的刘海贴着白嫩的脸颊,被水浸润过的眼睛落在陈叙身上,陈叙避开她的视线,低着头踏进温南的屋子,一进去就闻到了独属于温南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木桶放在屋中间,边缘溅了许多水,陈叙双手抓住木桶边缘,垂眸扫了眼微微晃动的水花,耳根蓦地攀上不正常的红色。 他将木桶搬出去把水泼到菜地旁,也没看站在屋外的温南,径自回屋:“天不早了,赶紧睡吧。” 温南笑眯眯的“嗯”了一声,转身关上屋门躺在床上。 房顶黑漆漆的,斑驳的墙壁上贴着旧报纸,温南翻过身,就着稀薄的月亮光看着上面的年代感数字,算一算时间,她穿到这里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在新世纪的身体怎么样?其实温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穿过来的,对这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想到温国介绍的对象,温南叹了一声,手指在1985年的数字上戳了戳。 他究竟在哪里? 陈叙说他的确在丰林县的部队,可到现在也没找到这个人。 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想起哗啦的水声,温南又翻了个身,知道陈叙在院里洗漱呢。 井边流了一摊水,陈叙把工装背心洗干净晾在绷绳上,顺带洗了个头,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擦了擦头发,回屋时看了眼温南屋门口放着的木桶,抓着毛巾狠劲的擦了下脸上的水。 他忽然觉得,真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有一就有二,以后温南用木桶洗澡,他免不了要进出温南的屋子。 陈叙沉沉的吐了口气,抓起两边毛巾再一次使劲的搓脸,搓的脸皮发红才回屋,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想,一定要尽快找到温南的对象,趁早把女同志送走,免得到时候多生是非。 翌日一早,温南起来的时候,陈奶奶和陈叙都起来了,她把昨天摘的杨梅和山楂做出来,吃过早饭陈叙就去部队了,温南把杨梅汤冰在井水里,打算等会去找小麦,也问问她考虑的怎么样了。 她是真心想帮小麦脱离林美珍的欺负,前提是,这件事必须由小麦自己来做。 她帮得了小麦一时,帮不了一世,她需要小麦的性格强硬起来,心眼多一眼,这样以后就算嫁了人也不至于受欺负。 陈奶奶吃过早饭坐在院里纳鞋底,她看了眼温南的脚,朝她招招手:“南南,你过来,奶奶量一下你的脚,给你做两双布鞋换着穿。” 温南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抬起自己的脚,看到了陈奶奶鬓边的白发,陈奶奶今年六十七岁了,转眼再有三年就七十了,老人家年纪大了,最大的心愿无非是两个孙子早点结婚传宗接代,想到陈叙昨天说的话,温南心里叹气,也不知道陈营长和陈州两人什么时候结婚? “候婶子,您在家呢。” “候婶子,你们忙不忙?” 院门外来了几个军嫂,看年纪有的二三十岁,有的四十来岁,来了有五六个军嫂,手上都挎着篮子,陈奶奶给温南量好尺寸,抬头笑看着几个军嫂:“你们怎么来了?有啥事吗?” 几个军嫂推推搡搡的往前走,眼睛时不时的瞄一眼温南,看的温南莫名其妙,倒是陈奶奶猜到了,问道:“你们是来找南南的吧?” 几个军嫂笑着点头。 “是啊,我们来找温南。” “候婶子,我听小娥说,您外甥孙女做的杨梅汤和山楂糕可好吃了,我们想过来问问她,这两种吃的咋做的,我们也学着做一做。” “对对,小娥说她做的杨梅汤特别好喝。” 后面有个军嫂说:“我不做杨梅汤,我想学温南做的槐花糕,小娥说可好吃了,把我男人和我几个娃娃馋的天天嚷嚷着让我也做槐花糕。” 温南:…… 张小娥这个大喇叭,几天的功夫,把她的做的东西全扬出去了。 陈奶奶跟温南说:“南南,你给她们说说吧。” “哟,这么热闹呢?” 墙头上冷不丁的传来张小娥的声音,她看着温南家扎了一堆人,忍不住也想凑热闹,跳下墙也跑过来了,然后听军嫂们说想找温南学习做槐花糕、山楂糕、杨梅汤的做法,张小娥一拍胸脯:“温南教我了,我知道咋做,我给你们说——” 于是,张小娥被几个军嫂围在中间,叭叭的说了一大堆,说完还扭头问温南:“我说的对不?” 温南:…… 她笑了下:“张婶子说的都对。” 张小娥一下子笑的更开心了,几个军嫂知道了做法,朝温南和张小娥道了声谢就走了,组团去山脚那摘杨梅和山楂,温南觉得,过不了几天,山脚边的那几颗杨梅树和山楂树都要被薅秃了。 张小娥问:“温南,你要不要再去摘点山楂?” 温南:“不了。” 这两天连着吃有点腻了。 张小娥见状:“那我再去摘点给我闺女也送过去,给她也说下做山楂糕的法子。” 等人都走了,温南把杨梅汤装进壶里,用纸包包了几块山楂糕,陈奶奶捏着枕头在头皮上蹭了蹭,笑的慈祥:“给小麦的?” 温南笑道:“嗯。” 她离开家属区,经过石桥时,听见河边柱子上挂着的喇叭在喊话,说今天晚上七点半家属区的主巷子有电影播放,路上来往有着不少人,还有大人牵着孩子的手,大家听见了喇叭的声音,一个个高兴的欢呼,孩子们脸上充满了激动的笑容,大喊着今天晚上有电影看了。 这个年代的电视是黑白的,而且还是稀有物,大家没有娱乐解闷的,得知今天晚上有电影看,大家高兴的跟过年似的。 温南去了草地,大老远的就看见赵小麦在割草,那一片的猪笼草都快割完,她跑过去把水壶和一包山楂糕递给赵小麦,跑的急了喘了口气说:“小麦,今天的杨梅汤是凉的,你尝尝,比昨天的好喝。” 赵小麦看着手里的东西,咬了咬唇,有些意外温南真给她带来了。 她看了眼捏袖擦汗的温南,走到她旁边坐下,拧开壶盖先递给温南:“你先喝。” 温南摆摆手:“我喝过了,你喝吧。” 赵小麦小口小口的喝着,被井水冰过的杨梅汤口感凉爽,从嘴里到喉咙都是酸甜的味道,她喝了几口就拧上盖子,舍不得一口气喝完,温南托腮笑看着她:“你现在不喝完就浪费了,下午可就没有了,山那边的杨梅估计要被咱们家属区的军嫂摘完了。” 赵小麦一听,捧起水壶咕噜噜喝完了。 温南抿着唇笑,看着赵小麦满足的神色,问道:“小麦,我昨天说的是你想的怎么样了?” 赵小麦低下头,手指扣着水壶带子,沉默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看向温南:“我……”她顿了下,缓缓的沉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说:“我要是这么做,林嫂子会不会打死我?” 温南知道小麦开始试着迈出封闭在自己身上那一层蛋壳,她给赵小麦吃了一记定心丸:“她不会。” 虽然她认识林美珍没几天,但通过这几次也算是把这人了解清楚了,林美珍就是个欺软怕硬,看碟下菜的人,等她正儿八经遇到事了,最先怂的人也是她。 她续道:“今晚倒是个好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温南看向小麦:“你今晚就按照我说的办。” 赵小麦心口猛地一跳,她还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但眼下机会就在眼前,她又紧张又想退缩,害怕自己不行,把事情搞砸了,到头来还会连累温南,扣着水壶带子的手被一直纤细雪白的手盖住,赵小麦抿住唇,看着视野里那只没经历过风霜的手,犹豫再三,最后咬牙点头:“温南,我听你的。” 温南捏了捏小麦的手:“这就对了。” 在草地陪赵小麦说了会话温南就回去了,她走过杏花村,快到石桥时,看见两辆军用卡车从部队那条道上驶过来,卡车后面扬起尘土,温南赶紧靠边站,免得被尘土呛一鼻子灰,两辆军用卡车离她越来越近,最前面的卡车车窗忽然探出一个脑袋,一张陌生的脸冲着温南咧嘴笑:“温南同志,你好,我叫周岩,是陈营长的战友。” 男人朝她敬了个军礼:“很高兴认识你。” 她正纳闷自己压根没见过这人,对方怎么知道她的名字,没成想在周岩说完后,车窗里又探出几个脑袋朝她打招呼,一个个咧着大白牙冲她乐。 温南:??? 她忽然想到那天杜团长他们几个说她在陈叙团里都传开了,原以为是杜团长他们夸张了,没想到是真的。 在卡车驶过去时,温南朝他们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颜。 卡车驶远了,周岩缩回脑袋靠在座位上:“温南同志长得真好看,那天晚上就看见个大致模样,没细看就觉得好看,今天大白天一见,瞧着更漂亮了!” 开车的司机笑道:“咋了,你还想娶人家?” 周岩没好气的啐了一声:“陈叙那小子瞧不上我。” 司机好奇:“为啥?” 周岩:“他嫌我年纪大,那小子也就比我小一岁!他也不想想,我要是真娶了温南同志,还叫他一声哥呢,他这便宜占大了。” 司机:…… 卡车后面尘土飞扬,两辆车扬长而去,温南扇了扇眼前的灰,转身往回家走,走到石桥的时候看见了在家属区和杏花村最热闹的河边空旷地东张西望的林美珍,温南几乎是下意识回过味来——林美珍莫不是怕她在这里贴大字报吧? 林美珍也注意到了温南,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对劲,她装作没看见温南,转身朝家属区走回去。 她头发披着,故意遮脸上的指甲印,温南不知道林美珍跟林家到底闹到什么地步了,不过想来应该会比较僵吧?林美霞一定恨死了林美珍,自己招上门的女婿被林美珍占用,利用他生孩子不说,还传出了一个跟人鬼混的名声,身为李红平的媳妇,出门随时被人指指点点,林红霞能咽的下这口气? 温南回到家,陈奶奶还在做鞋垫,她洗干净手去厨房准备午饭。 陈奶奶说:“南南,刚才你张婶子来过了,说今天晚上有电影看,咱们晚上早点吃完饭过去占位置,去晚了就占不到前面了。” 温南脑袋探出窗外:“知道啦。” 说实话,温南从小到大还没看过七十年代的幕布电影,只在电视里见过,也不知道亲眼看一看是什么感觉?不过想到今晚小麦即将上演的大戏,应该比电影好看多了。 第30章 温南中午做的拉面,她把面和好揉开,两只手抓着面两头使劲扯开,面条砸在菜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遮住了院里走来的脚步声,温南把扯好的面丢进锅里,转身时看见脚边投射过来的黑影。 一抬头,就瞧见往厨房拎水的陈叙。 温南诧异的眨了眨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叙把水倒进缸里:“刚到家。” 他军装衣领被汗水濡湿,衣服的颜色割裂成深浅两种,今天应该是一直在晒太阳,手臂上的青筋血管纹路清晰微突,水缸挨着菜板,温南走到菜板前,莫名的感觉到从陈叙身上散过来的热气。 灼灼的,有些烫人。 她捏袖擦了下额头的汗,看陈叙将另一桶水倒进缸里,问道:“哥,你知道周岩吗?” 陈叙眉峰微皱,抬头看她:“他找你了?” 他声音低沉冷肃,大有一种周岩真背着他找温南,他就敢把人揪过来收拾一顿! 温南摇头:“没有,今天在路上碰见部队的卡车,他跟我打招呼了,说是你战友。” 陈叙眉眼间的冷意几不可察的淡下去:“嗯,是我战友,他是三团的。”听见温南扯面的声音,掀目光看了眼,温南两只雪白的小手抓着面条两端,绷着小脸使劲扯面,那模样跟上战场似的。 陈叙眼里带笑:“这手艺跟谁学的?” 温南笑道:“自学的。”把扯好的面丢进锅里,用筷子搅了搅,然后转头看向拎着水桶出去的陈叙,清脆的嗓音提高了些:“哥,晚上你看电影去吗?” 院外传来陈叙的声音:“去。” 面煮好后,温南将面条盛出来,陈叙饭量大,她给陈叙用盆盛的饭,给里面加了许多汤菜,陈叙从外面进来,高大的身躯瞬间堵住了屋外倾洒进来的亮光,原本就不大的厨房显的有些逼仄,他看了眼低着头倒菜汤的温南,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温南的脖颈出了些汗,几缕发丝贴在雪白的肌肤上,愈发显的肌肤更白了。 陈叙错开视线,端着一盆一碗走出去。 温南端着自己的碗,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影子走,手拿着筷子搅面条,也没注意看前面的人停下来,自己一脑门撞上去,手里的碗险些翻出去,男人后背硬的跟石头一样,她“嘶嘶”了两声,就听厨房门口传来陈奶奶打趣的声音:“你走路咋不看路呀,撞疼了吧?” 陈叙侧过身,将碗递给奶奶,转身看温南低着头揉脑门:…… 刚才奶奶忽然堵在厨房门口,他怕撞上她老人家才刹住脚步,没成想温南没看路,直直撞倒他背上来了。 他问:“疼的厉害吗?” 温南摇头:“还行。” 厨房外的小方桌上,温南坐在小凳子前,又揉了揉脑门,她的动作都落入了陈叙眼里,男人掀目光看了眼,温南光洁白皙的额头有一片红印,显然是刚才在他后背上撞的。 看样子好像撞的真不轻。 吃过午饭陈叙就去部队了,温南把锅碗洗干净,走出厨房时,陈奶奶说:“南南,你等会去供销社称点瓜子,咱们晚上看电影的时候磕点瓜子。” 温南笑道:“嗯。” 见陈奶奶给钱,温南赶紧摆手,转身就跑了,陈奶奶好笑道:“这孩子跑得真快。” 温南刚出家门就碰见提着酱油瓶出来的张小娥,张小娥问她:“你干啥去?” 温南:“去供销社买瓜子。” 张小娥笑道:“嘿,巧了,我去供销社打酱油,咱两一块走。” 两人走过家属区的主巷子,看见巷子两边的树底下坐了许多人,今天周六,孩子们都放假了,好几群孩子扎成好几堆在玩耍,张小娥说:“看到了没,都是守在这等着占好位置呢,等下午播放电影的人一到,前排肯定被占满了,温南,等会咱们晚上也别吃饭了,一人拿一个窝窝头早早在这等着,咱们也占个前排。” 温南:…… 不至于不至于。 为了看个电影,连饭都不好好吃了。 东边树底下一群孩子在玩丢石子,其中就有赵小东,赵小东手里抓了一把石子,嘴上面吊着鼻涕,用袖子一擦,指着一块玩的同伴不高兴的说:“你耍赖,你砸了我,该轮到我砸你了,你要是再躲我就回家告诉我娘,让我娘找你娘去,说你欺负我!” 赵小东对面有两个跟他一样大的同伴,听了赵小东的话,两人扮鬼脸扭屁股:“我就不让你砸,嘿嘿,气死你气死你。” 赵小东气的扯着嗓子开始哭:“我回家告诉我娘去!” 张小娥大哈哈的指着赵小东嘲笑:“你瞅瞅你那怂样,多大点事还告你娘去,你娘能管得了你,还能管得了别人家的孩子?” 赵小东一听,更不乐意了,自从上次画画被张婶子她们说了,赵小东就特别讨厌她们,他看见张小娥旁边站着温南,想到上次说他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坏女人,对温南特别生气,一边哭一边跑,故意往温南这边靠,然后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将手里的一把石子全砸到温南脸上,温南没防住,冷不丁的扑了一脸石头,张小娥也惊了,叫骂道:“你这虎孩子咋那么坏呢!看我不收拾你!” 张小娥骂的兴冲冲的,赵小东哭的嗷嗷的,主巷子两边的大人小孩纷纷凑过来看热闹,在一片哄闹声中,被砸了一脸石子的温南忽然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周围看热闹的人愣住了。 赵小东哭声顿住了。 张小娥也愣了。 周围只是寂静了几秒钟,人群里就开始爆发出孩子们尖锐的叫声:“砸死人了!赵小东砸死人了!” 赵小东一个孩子哪见过这种场面?别说他了,家属区的军嫂和孩子们谁都没见过这种场面,被一把石子就砸死的人的事闻所未闻,张小娥终于反应过来,扔掉酱油瓶蹲下拽住温南的胳膊把她扯到自己怀里,掐人中,摇肩膀,怀里的人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人群里有人喊:“赶紧把人送卫生所!” 张小娥反应过来,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胳膊腿也不受控制的发抖,她虽说是团长媳妇,可这辈子都在家里待着,围着丈夫孩子锅台转了半辈子,哪亲眼撞见过晕死的人,温南这一下子险些没把张小娥的魂吓掉,她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温南的鼻子,察觉到鼻腔里喷出的热气,总算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人没死,还活着! 刚刚光顾着怎么叫醒她了,都没来得及看这些。 家属区里虽说也有大大小小的矛盾,东家长李家短的破事,可要是出点事,大家的心还是齐的,在军嫂们的帮助下,张小娥背上昏迷的温南,一群人着急忙慌的往卫生所赶,有几个军嫂往隔壁巷子里跑,去通知陈奶奶,还有些军嫂抓着赵小东没让他走,带着他回家找花凤珍。 这小子闹出大事来了,可不能哭哭鼻子就逃避,哪有那么好的事! 张小娥背着温南,跑的腿肚子都打颤,倒不是温南重,她纯纯是吓的,一群军嫂簇拥着张小娥跑进卫生所,卫生所的医生和护士看见这场面,还以为病人怎么了,卫生所的李主任脖子上挂着听诊器,跟着女护士就跑到看病室里,有几个嗓门大的军嫂扯着嗓子喊:“医生!护士!救命啊!死人了死人了!” 喊得嗷嗷的! 张小娥把温南放在卫生所的病床上,看见李主任和护士挤开军嫂走进来,一把抓住李主任的胳膊把他拽到跟前,张小娥常年干农活,手上都是劲,这会又恍恍惚惚没控制住力道,险些把李主任拽的趴在温南身上,李主任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差点摔个趔趄,没好气的挥开张小娥的手,给军嫂们说:“安静安静,先说说病人怎么了。” 护士也在劝军嫂们安静点,让能说话的人先把病人的情况说一遍。 张小娥喘了会气,说道:“就赵营长家的儿子赵小东抓着一把石头砸到温南脸上,温南就晕过去了,我咋叫都叫不醒,也不知道这人咋就晕过去了,吓死我了,要是她出事了可咋整——” 张小娥叭叭的说个没完,跟机关枪似的。 李主任说:“行了,知道了,安静些,我先给她做个检查。” 李主任翻了下温南的上下眼皮,她皮肤白皙娇嫩,石子砸在脸上留下了被砸的伤痕和灰尘,眼皮、鼻子、下颔,都有灰尘,尤其左边的太阳穴有一小块红痕,一看就是被石子砸的,李主任用听诊器给温南听诊检查,护士在旁边搭手,看病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军嫂们屏气凝神看着李主任检查。 过了一会,李主任说:“这位女同志身体目前没什么大问题——” “那她咋晕着不醒啊?!” “就是啊,人没啥事为啥晕了?” 军嫂们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李主任耐心说:“我怀疑她是被异物打到太阳穴部位导致的昏迷不醒,太阳穴是人身体比较薄弱的地方,有些人运气好,太阳穴被打一拳也就疼那么一会,有的人运气背点,一颗羊屎蛋砸在太阳穴也能要了他的命,这位女同志运气好一点,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前两个月红星公社就有一起这样的事件,几个孩子帮大人放羊的时候,孩子们拿羊屎豆丢来丢去的打闹,有个孩子被一颗羊屎豆打到了太阳穴,人当场就没了。 军嫂们听了李主任的话,心里都咯噔一下。 她们都不知道,一颗羊屎豆竟然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张小娥后怕的脊背直冒冷汗,手脚到现在还抖着呢:“李主任,你刚才说她目前没有生命危险,那到底是有危险还是没危险啊?我咋听的糊里糊涂的?” 李主任说:“她目前没什么问题,但具体情况还是要等这位同志醒来才能确定。” 温南被赵小东打晕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家属区,李主任说的话也被从卫生所回来的军嫂们传出去了,陈营长的表妹现在在卫生所躺着呢,具体有没有事谁都不知道,人到现在还昏迷着,陈奶奶得知这事,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好在赶过来的丁红娟及时扶住陈奶奶:“候婶子,你慢点,你再急也不能把自己摔着了。” 陈奶奶怎么也没想到,让南南去买个瓜子会遇到这倒霉事,花凤珍家的小子真是翻了天了! 陈奶奶现在顾不上去花凤珍家里算账,她担心温南出个好歹,着急忙慌的往卫生所走,老太太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丁红娟生怕她摔了,一直扶着她,从家属区到卫生所的路不算太远,但陈奶奶还是走的气喘吁吁,老人家一进医院就喊温南的名字,张小娥听见了,从看病室出来朝陈奶奶招手:“候婶子,温南在这呢。” 陈奶奶迈着不大利索的步伐,丁红娟说:“候婶子,你慢点。” 等陈奶奶走到看病室跟前,张小娥赶紧侧过身,扶着陈奶奶一块进去,她一进去就看见了躺在单人床上的温南,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人儿这会昏迷不醒的躺在那,陈奶奶险些坐在地上,她踉跄着步子走到温南跟前,握住温南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都是心疼和担忧。 “南南,你这是咋了?” “你给姨奶说两句话行不行,你别吓唬姨奶。” “南南……” 陈奶奶用力握住温南的手,老太太本来就有些佝偻的脊背更加弯曲,仿佛一下子更老了,她说话带着颤音,像是吓着了。 张小娥生怕候婶子再出个啥事,她给丁红娟说:“红娟,你在这看着,我去部队找老杜和陈营长。” 丁红娟点头:“你赶紧去。” 这事闹的可不小,花凤珍的儿子把人打成这样,要是温南没事还好说,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身为赵小东父亲的赵营长跑不了,往深了说,赵营长这顶帽子估计都保不住,部队肯定会开掉他这个营长,到那时,赵营长不仅丢了帽子,很可能要替赵小东承担责任。 看病室很小,窗外的光投射在床边,余光洒过温南的眼睫,她听着陈奶奶很小声的哽咽和说话声,察觉到握着她手的那只布满茧子的手很用力,像是想用蛮力将她捏醒,不让她陷入沉沉的昏迷中。 温南心里生出浓浓的愧疚感,早知道装晕让姨奶这么难受,她就不装了。 但戏已经演到这份上了,怎么着也得把它演完。 外面的军嫂进来安慰陈奶奶:“候婶子,你别哭了,医生说温南没啥生命危险,说不定等她醒了就没事了。” 丁红娟也安慰陈奶奶,陈奶奶抬手擦了擦眼泪,看着闭着眼睛的温南,心里又气又难受,人家温家好好的一个闺女在他们家被外人欺负成这样,还是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欺负的,陈奶奶心里憋着一股气,从南南出事到现在,花凤珍也没带着赵小东过来道歉,就好像这事跟他们没关系! 陈奶奶松开温南的手,对丁红娟说:“红娟,你帮我看着温南,我回趟家。” 丁红娟看了眼陈奶奶冰冷的脸色,猜到她要去赵家找花凤珍算账,担心老太太一个人寡不敌众,毕竟她儿子在陈营长手底下当兵,陈奶奶平时为人也和善,她想了想,对旁边的军嫂说:“你帮忙照看下陈营长的表妹,我跟着候婶子,老太太可别出啥事。” 军嫂是先前去陈家问过温南山楂糕怎么做,觉得温南人也不错,她点头:“你去看着候婶子,温南交给我。” 温南也猜到陈奶奶应该是去赵家了。 她没猜错。 陈奶奶从卫生所出来回到家属区,径直去了花凤珍家,丁红娟一直在边上跟着,花凤珍家门口站了几个军嫂,都在说刚才赵小东打晕温南的事,说的最多的就是花凤珍惯坏自己的孩子,现在闯出大祸了吧,说她活该,几个人看见陈奶奶冷着脸走过来,都纷纷往旁边站了点,给陈奶奶让出一条道。 大家走在一个家属区,多少对陈奶奶了解一些。 陈奶奶来到家属区三年,为人慈祥和善,从没跟谁红过脸,赵家是让陈奶奶第一个红脸的人。 赵家的门关着,陈奶奶上前敲门:“花凤珍,你给我出来!花凤珍,你出来!别以为躲着就没事了,你儿子砸晕了我外甥孙女,人现在躺在医院还不知道咋样,你今天不给我个交代,这事就过不去,你平日里惯着你儿子,把他惯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现在闯了大祸,你这个当娘的就得给他兜着,你给我出来!” 丁红娟也上前敲门:“花凤珍,你别以为躲着就没事了,你儿子闯了大祸了!温南到现在都昏迷不醒!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算把自己锁到屋里也没用。” 赵家重男轻女的事家属区谁不知道? 赵小东这孩子就仗着自己在家里是祖宗,就以为在外面别人也把他当祖宗,谁都得顺着他,哪有他想的那么天真?站在门外的军嫂七嘴八舌的冲里面叫喊,让花凤珍开门,要是不开门她们就叫保卫部的人来了。 屋子里,赵小东被这阵仗吓着了,刚才他被两个婶子拽回来,两个婶子把这事给她娘说了,花凤珍觉得温南就是故意吓唬她儿子,她压根没当回事,把两个军嫂赶出去就把门栓上,然后去屋里问赵小东到底啥情况,隔着一道墙,外面军嫂们八卦的声音花凤珍不是没听见,越听越心虚。 难不成温南真被她儿子砸晕了? 一个八岁的娃娃,一把石子砸过去能有多大的劲? 花凤珍总觉得温南是故意装晕的,那个小狐狸精一向不是啥好东西,干活不行,坏心眼还多,没多会,外面就传来候婶子拍门的动静,军嫂们七嘴八舌的指责也越来越多,花凤珍才不得不相信,这事是真闹大了。 温南真被他儿子砸晕了! 赵小东坐在椅子上哭鼻子,哭的花凤珍心烦意乱,听着不断拍门的声音和候婶子与丁红娟的声音,花凤珍气的在赵小东胳膊上使劲拧了两下:“哭哭哭,就知道哭,早知道会这样,你干啥要砸温南?现在好了,给咱家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走,我们去找保卫部。” 丁红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花凤珍气的脸色难看,她让赵小东别哭了,转身走到院门前,透过院门缝隙看到门外的影子,最后鼓起勇气打开院门,看着门外站着候婶子和丁红娟,还有一群看好戏的军嫂,花凤珍都想一盆大粪泼在这些人身上,让她们闲着没事干堵在她家门口。 陈奶奶冷声道:“花凤珍,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好好的一个孩子被你惯成这样,把人打晕了也不敢站出来,以为躲起来哭几声事就过去了?” 花凤珍脸色阵青阵白的:“候婶子,小东也不是故意的……” “那我把你打一顿,我也说不是故意的行不行?!” 陈奶奶气的胸腔震动,听着屋里哭的嗷嗷的赵小东,对花凤珍说:“你儿子无缘无故砸晕我外甥孙女,她现在还躺在卫生所昏迷不醒,你们不说去看她就算了,连找我想法子怎么解决这事也不会干,就跟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壳子里,花凤珍,我老婆子告诉你,南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跑断我这条老腿,我也要把你们一家子告上去,告到部队,告到组织,你不是喜欢护着你儿子吗,我看你能护到啥时候!” 说实话,花凤珍还没见过陈奶奶这么凶悍的一面。 别说她了,丁红娟和几个军嫂都没见过,平日里陈奶奶都笑吟吟的,这还是头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火,林美珍也站在人堆里,看好戏的看着花凤珍和陈奶奶,她甚至想,温南要是被砸死了更好,她死了就没人知道她和李红平的事了。 花凤珍这会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要是温南真有个好歹,候婶子把这事捅到政委那,她家老赵肯定被牵连,到时候说不定会开除老赵的军籍,遣他回老家,她们一家人还咋活啊?这也就不说了,以陈叙和陈州那两兄弟的脾气,估摸着也不会让他们一家子有好日子过。 赵小东还在哭,哭的嗷嗷的,似乎觉得只要他使劲哭,她娘就能保护他。 赵家这会乱成了一锅粥。 部队那边,张小娥气喘吁吁的跑到部队门口,给执勤的警卫员说找一团的杜团长,要给他打电话,说家属区出大事了,警卫员带着张小娥走进门卫亭,等警卫员打通团部那边的电话,才把电话筒递给张小娥:“张嫂子,杜团长来了。” 张小娥“哎”了声,抖着手接过电话筒,刚搭在耳朵边,杜团长的大嗓门就传过来了:“你个虎娘们,咋咋呼呼的,出啥事了非得给我打电话?” 张小娥说:“赵小东用石头把温南砸晕了,温南现在在卫生所躺着昏迷不醒,医生说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陈奶奶着急坏了,这会人也不知道咋样了,老杜,这可是在咱们一团发生的事,这事可不小,要是温南有个三长两短可咋整啊?” 张小娥叭叭的说个不停,边说边喘气,彻底乱了神。 杜团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先去照看候婶子,我们马上过来!”说完啪的一声挂掉电话,去训练场找陈营长跟赵营长,心里忍不住骂娘,老赵家都什么玩意,把一个八岁的娃娃养成这么个东西,随随便便打人,今天打了温南,明天指不定要打谁,再不好好管管,以后说不定要吃牢饭。 张小娥放下电话先去卫生所,听军嫂说候婶子去了花凤珍家里,生怕候婶子吃亏,张小娥又急急忙忙往花凤珍家跑去。 温南躺在看病室的单人床上,看病室的门虚掩着,军嫂坐在凳子上自言自语,说花凤珍和赵营长天天惯着赵小东,这下好了,惯出大问题了。 不多会,外面传来奔跑声,看病室的门从外面推开,温南听见军嫂惊讶的声音:“陈营长,杜团长,你们咋来了?” 她看见后面又跟来了一个人:“咦,赵营长,你也来了?” 赵营长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从部队到卫生所的路上,陈营长沉着脸没说一句话,倒是杜团长把他训了一路,赵营长心里也有点慌,毕竟赵小东是他的种,要是赵小东真成了杀人犯,他这个当爹的第一个逃不掉。 杜团长看了眼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的温南,问军嫂:“医生咋说的?” 军嫂把医生说的原话给杜团长他们说了一遍,赵营长越听脸色越难看,杜团长瞅了眼旁边的陈叙,陈叙从部队出来就没说一句话,紧皱的眉峰下压着一双深冷的黑眸,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温南是他表妹,要是她有个好歹,别说候婶子,恐怕陈叙也不会善了这件事。 杜团长拍了拍陈叙的肩膀:“温南一定没事的。”然后问军嫂:“温南在这躺着,花凤珍哪去了?!” 罪魁祸首的娘,咋能连个面都没露? 赵营长差不多猜到了花凤珍应该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军嫂说的话也证实了他的猜测:“温南被砸晕后张嫂子就把她背到卫生所,花凤珍就没露过面,连她的影子也没见,候婶子过来看了眼温南就去找花凤珍了,张嫂子刚才也去了。”她看了眼赵营长:“这会也不知道赵营长家里闹成啥样了。” 赵营长看了眼走到病床跟前的陈叙,男人的背影宽阔冷硬,他说:“陈营长,这事我一定给你个交代。”然后对杜团长说:“杜团长,我先回趟家。” 说完就走了。 杜团长也害怕赵家再出个什么乱子,候婶子年纪也大了,万一再被花凤珍气出个好歹来,他们一团今年也别消停了,别说陈叙这小子不会放过赵营长一家,陈州那小子估计都能从东华市杀过来。 “陈营长,你在这陪着温南,我回去看看。” 杜团长也走了,军嫂心里挺着急的,特想回家属区看看花凤珍的热闹,她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听见陈营长说:“嫂子,你先回去,温南我来看着。” 军嫂应了一声:“那行,那我先回去了。” 她开门出去,临走时将看病室的门虚掩上,里面就剩下温南跟陈叙两个人。 温南身体尽可能地放轻松,既然演戏,那就装的像一点,但即使闭着眼睛,她还是能感觉到有一双目光落在她脸上,对方像是能看穿她的伪装,穿进她的内心,就静静的看她演戏。 温南甚至觉得有点煎熬。 床边凳子被拉开,凳子腿在地上划出刺啦一声响,陈叙坐在凳子上,垂眸看着温南,声音低沉平稳:“别装了,起来。” 温南:??? 什么情况? 她的演技被陈叙看穿了?! 温南没动,在思量陈叙这句话的真假,耳边再次传来男人的声音:“外面没人偷听,起来吧。” 温南:…… 她小幅度的睁开眼,一偏头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陈叙,男人即使坐在板凳上也是脊背笔直,他双腿岔开,两只手分开放在膝盖上,短利的发根上布了一层薄汗,军装衣领也被汗水濡湿,温南猜测,他应该是刚从训练场出来。 温南对上陈叙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下唇,双手撑在床边坐起身,偷偷看了眼虚掩的房门外,小声问陈叙:“哥,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陈叙在温南脸上被小石子砸过的地方停滞了几秒:“昏迷的人呼吸频率不一样。” 温南:…… 没想到陈叙的观察力这么敏锐,合着她一早就暴露了。 她忽然想到了杜团长和赵营长,也不知道这两人有没有发现她是装晕的? 似是看出她的顾虑,陈叙说:“他们没注意到你装晕。” 温南松了一口气,她看向陈叙:“哥,你刚才是不是故意支开那位嫂子的?” 陈叙:“嗯。” 刚才他在训练场,杜团长忽然跑过来说温南出事了,赵小东用石头把温南砸晕了,温南在卫生所躺着,从部队到卫生所的路上,杜团长几句话把事情概括了一遍,他当时心里升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怕温南出事。 怕他跟医生说的一样醒不来。 直到他踏进看病室的房门,走到病床前,听见那呼吸声一绷一紧,那一刻所有的担心化为虚影。 外面有脚步声靠近看病室,温南吓了一跳,噌的一下躺平闭眼。 陈叙:……【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进来的是李主任和一名护士,李主任看了眼还没醒来的温南,床边坐着穿军装的男人,应该是她的家属,李主任说:“同志,她要是醒了你喊我一声。” 陈叙:“嗯。” 他看着床上的人儿长长的睫毛几不可察的动了几下,等李主任走后,陈叙低声说:“他们走了。” 温南睁开眼,一转头,冷不丁的撞上男人漆黑深邃的目光,她忽然觉得自己跟个猴一样,上蹿下跳的在人家跟前演戏,顿时小脸一红。 看病室里安静的只有门外来回经过的脚步声。 温南不知道陈叙是不是因为她装晕搞的家属区现在鸡飞狗跳而生气了? 她捏了捏手指,犹豫了一会,手心撑着床板,正准备坐起来时,听见陈叙说:“躺着吧。” 温南一怔,错愕的看着他。 什么意思? 这是要陪着她一起演戏? 陈叙看了眼温南脸蛋上的红印子,她皮肤本来就白,石子砸在上面落下明显的印记,想到杜团长转达张小娥的话,赵小东无缘无故冲温南脸上扔了一把石子,且不说温南装晕吓唬赵小东的行为对不对,就这虎孩子的行为就欠管教。 他说:“ 杜团长和赵营长已经过去了,奶奶也在那,那边的事你不用操心,你继续扮演好病人。” 这场戏既然演了就演到底,权当给赵家一个教训,让他们以后惯孩子也有个度。 奶奶的性格他也了解,平常瞧着挺和蔼的一个老太太,事情真闹到跟前,她比谁都凶悍。 有了陈叙的话,温南心安理得的继续躺平。 她想到了那天在厨房陈叙对她说的话:只要不是阶级立场的问题,谁惹你不痛快你就还回去,出了事哥给你顶着。 温南偏头看向陈叙,男人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陈大哥。” 她叫了他一声。 陈叙掀起目光看她:“怎么了?” 温南眉眼扬着笑意,脸颊的两个小酒窝陷下去,看上去香甜无害:“谢谢你帮我兜底。” 她笑起来很好看,尤其笑着看人时,眼睛聚满了星光,陈叙不自在的移开视线,语气有些僵硬:“没事。”他垂眸看着地面,续道:“等家属区那边消停了你差不多该醒了。” 不然戏就演过了。 温南点头:“嗯。” 她也是这么想的,等事情闹得差不多了她再醒,然后再以受害人的身份好好敲诈一下花凤珍,其实一开始赵小东用石子砸她时,她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先用暴力解决,但转念一想,用暴力解决这件事,回头会被人说她以大欺小,搞不好还会被花凤珍倒打一耙,倒不如直接装晕,给花凤珍和赵小东玩一个大的。 看病室里安静无比,还特别的……尴尬。 温南躺在病床上,陈叙就坐在床边,她往左边看是窗户,往右边看不可避免的会看见陈叙。 不止温南尴尬,陈叙也觉得尴尬。 温南若是晕倒的,他坐在病床前倒也没事,问题是她是清醒的,陈叙轻咳一声,站起身说:“我去外面站一会。” 男人拉开椅子开门出去,温南看了眼病房的门缓缓阖上,松了口气。 她转头看向左边的窗户,外面绿色植物葳蕤茂密,这个季节已经有知了声了,卫生所的人不算多,窗户外面偶尔会经过一两个来看病的人,卫生所里应该有临时生孩子的,有年龄大点的人着急的喊:“我的孙子哦,我的大胖孙子哟,你咋就这么着急往出蹦啊,医生医生,我儿媳妇羊水破了,要生了,医生——” 人在安静的时候,听力是最敏锐的,她听见有个新来的知青用锄头挖地的时候锄头不小心砍在脚上,把一片肉砍起来,留了很多血。 温南也不知道在病床上躺了多久,外面再次传来李主任的声音:“同志,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说着推门进来,陈叙跟着李主任走进来,看见病床上的温南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缓缓的睁开眼朝他们看过来,她眼睫颤了颤,眼底清明璀亮,没有丝毫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混沌,温南似乎也怕自己露馅,她垂下眼,狭长的眼睫遮住了灵动的瞳仁,在李主任询问她有哪里不舒服时,温南‘怔了怔神’,忽然抬手搭在额头上,小脸痛苦:“医生,我头晕,恶心,想吐。” 似乎印证了她的话,温南偏着身子半搭在床边,低头干呕。 陈叙:…… 李主任说:“这是太阳穴被打后造成的后遗症,有极少数人会有这种反应。”他给陈叙说:“你把她扶好躺好,我再给她做个检查。” 陈叙越过李主任握住温南的手臂,她手臂细瘦,几乎是半掌既握,身子特别轻,他稍一用力就将温南扶起躺回床上,她应该是刚才用力干呕的原因,原本清明的瞳仁多了些泪花,脸颊也起了一丝薄红。 陈叙松开手站到一旁,李主任给温南做了个全身检查。 他问什么都让温南回答,但凡说到脑袋,温南就说:“头晕,恶心,总想吐。” 李主任说:“目前看着没什么大问题,这样吧,你回家好好休息,这几天不要有大幅度的运动量,在家再观察几天,要是还难受了再过来。” 温南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特别有礼貌的说了一句:“谢谢医生。” 李主任觉得这小姑娘长的白白净净的,有礼貌又好看,压根就没往她装病的这方面想,还扭头交代陈叙:“同志,她刚醒来,看情况现在不能有大幅度的走动,你看是背她回去,还是找人拿担架抬她回去。” 温南:??? 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她下意识看向陈叙,男人没看她,对李主任说:“我背她回去。” 李主任又交代了几句就走了,陈叙走到床边背对着温南单膝蹲下,一只手撑在膝盖上,看着大开的看病室的房门,平静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温南:…… 她看了眼看病室外没人,坐起来小声说:“哥,我觉得我可以走。” 陈叙:“做戏要做全套。” 温南:…… 她犹豫了一会,伸手搭在陈叙的肩上,男人双手掌住她的膝盖窝背她起身,这是温南第三次被陈叙背着走路,男人个头拔高,背着她起身时,她的视线距离与地面的高度超出了她平常的距离范围,这个季节并不冷,两人都穿的单薄,温南趴在陈叙背上时,能明显感觉到从男人背上传递过来的热度。 她的手臂搂着陈叙的脖颈,手臂下能隐约感觉到男人脖颈处跳动的脉搏。 这跟前两次明显不同。 前两次是因为不得已被陈叙背着,这次是她装病,被陈叙背着往回家走,总觉得哪哪都不得劲。 不得劲的不只有她,陈叙也一样。 在温南趴上来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但眼下是唯一的法子,总不能真的找来一副担架抬温南回去。 他尽量忽视掉后背传来的异样,背着温南朝家属区走,温南很轻,比他负重背的石头都轻。 陈叙背着温南走到家属区,快到巷子的拐弯处就听见张小娥的大嗓门,嚷嚷着赵小东被花凤珍和赵营长惯坏了,出了事就知道用哭吓唬人,这要是换做杜建明,她早就一鞋底子抽过去了。 除了张小娥的声音,还有杜团长的大嗓门:“行了,这事就这么决定了——”张小娥还在那说个不停,吵的杜团长脑仁疼,他吼了一嗓子:“你说话还是我说话?你嘴巴就不能歇一会?!” 张小娥噘着嘴没再说话,眼珠子在花凤珍身上瞪了好几眼。 花凤珍拽着憋着嘴想哭不敢哭的赵小东没说话,脸色刷白,像是被人抽了魂一样,赵营长愧疚道:“就按照杜团长说的办。”见花凤珍不情愿要说话,他死死的瞪她一眼,低声说:“你闭嘴!” 说完看向陈奶奶,陈奶奶冷着脸,一把年纪的老太太了,气势一点也不弱,赵营长知道今天这事是他儿子做错了,在赵营长的理念里,只要不涉及他的官职方面,赵小东干了啥事他这个当爹的都能惯着,但一旦触犯到这个底线,赵营长认错态度比谁都快,比起盲目的护犊子,他的前程更重要。 现在都不知道温南情况怎么样,要是她没事,这事就有缓和的余地,要是真出个好歹,他的前程就完了。 赵营长说:“候婶子,咱们先去看看温南咋样,只要她醒了,不管你们家啥要求,就像杜团长说的,我都尽量满足,行不行?我们现在先去看看温南。” 花凤珍心里憋屈的厉害! 什么叫温南啥要求他们家都尽量满足? 要是温南要几百块钱呢?他们家从哪变这么多钱出来?她男人这句话出来,不等于变相的给候婶子扔了一块肥肉吗? 陈奶奶看了眼花凤珍,再看看赵营长,这家人至少还有一个能拎得清的:“行,你们先跟我去看看南南。” 赵家门口围了很多看戏的军嫂,这一巷道里住的基本都是一团的家属,除了一团的军嫂外,还有其他团的军嫂都过来看热闹了,杜团长从来没觉得这么丢人过,这件事估摸着没多久就传到团里了,到时候他指不定要在团里被其他几个团长笑话。 当然,前提是温南没事。 要是出了事,别说笑话了,等待他的还有处分呢! 杜团长现在看花凤珍跟赵小东是越看越不顺眼,得亏赵小东不是他儿子,不然他非得拿皮带抽死他不可。 张小娥扶着陈奶奶:“候婶子,咱们走,先去看看温南醒了没有,要是醒了,就让赵营长把医药费掏了,还要给温南买好东西补补身体,这一下子把人打晕了,可不得好好补补,这么小的孩子就下这么狠的手,再不好好管教都翻了天了!” 陈奶奶冷着脸说:“要是南南没事还好说,要是有事,我不会这么算了的!”她看向赵营长和花凤珍:“你们不会管孩子,有的是地方帮你们好好管教他!” 花凤珍想说话,被赵营长一个眼神瞪的只能把话吞进去。 赵营长陪着笑脸:“候婶子,咱们先去卫生所看温南。”然后给围着看热闹的军嫂们说:“都散了,都散了,别都挤在这里,门都让你们堵住了。” 花凤珍冲陈奶奶撒不了火气,就把火气撒到看热闹的军嫂们身上:“有啥可看的!看看看,那么喜欢看热闹回家看自己家热闹去啊,堵在我家门口干啥?!” 军嫂们七嘴八舌的说话,说的都是花凤珍怎么怎么样,听得花凤珍脸色难看的厉害。 杜团长也不想一团被人看笑话,招招手让军嫂们赶紧散了。 他们刚准备往外走,就听见人群里有人喊:“温南醒了。” “温南回来了,陈营长背着她回来了。” “她好像没事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 最激动的就是陈奶奶了,陈奶奶扒开前面堵着的两个军嫂,看到陈叙背着温南走过来,迈着不大利索的腿走过去,张小娥生怕陈奶奶摔了,急忙跟在她身后。 “南南,你感觉咋样?” 陈奶奶走过去抓住温南的手腕,把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张小娥也上下看了好几遍,皱眉问:“咋还让陈营长背着回来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赵营长和花凤珍看见醒来的温南时,两个人彻底松了一口气,花凤珍刚吐完一口气就哼了一声,给赵营长说:“我觉得她肯定是装的,几颗石子还能要了人命?开啥玩笑呢,她肯定是想骗我们的东西。” 赵营长凶她:“把你嘴闭上!” 杜团长也走过去看温南,还有先前请教过温南糕点咋做的几个军嫂也来关心温南。 温南有气无力的趴在陈叙背上,她生怕被杜团长和赵营长看出端倪,脸蛋朝陈叙这边,呼出的气息都喷薄在男人冒着热气的肌肤上,陈叙身躯僵硬,掌着温南膝盖窝的双手也冒出一层薄汗,他微微偏了下头,想距离那团热气远一些,温南毫无所觉,一副昏迷刚醒时病态无力的语气:“姨奶,我头晕,想吐。”说着还配合的干呕了几下,小脸蛋因为干呕憋的通红。 赵营长:…… 花凤珍:…… 林美珍站在人群里看着,皱眉想着:怎么就没一石头砸死她呢? 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陈奶奶吓坏了,让温南别说话,她问陈叙:“小叙,医生咋说的?” 张小娥也说:“我咋觉得温南被砸的不轻啊。” 陈叙额头浮起一层薄汗,把李主任的原话说了一遍,众人一听,齐刷刷看向花凤珍和赵小东,现在也不知道该说赵小东下手太重还是该说温南太倒霉了,一个寸劲竟然险些要了她的命,这事在家属区可不算小事。 这是要人命的大事! 陈奶奶担心的眼睛都红了:“小叙,快背着南南回屋,奶奶给南南卧个鸡蛋好好补补。” 张小娥扭头看向赵营长:“赵营长,你刚才说的话算数不,只要温南醒了,不管他们家啥要求你都尽量满足。” 花凤珍气道:“她就是——” 赵营长赶紧堵住他媳妇的话:“算数!”说完瞪她一眼:“你要是再给我添麻烦就滚回你娘家去,小东我自己看!” 他说的咬牙切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娘们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是他们家先不对,他和陈叙又是一个团的,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而且他听说上头有意要提拔陈叙,陈叙年纪轻轻就坐上营长这个位置,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赶上杜团长了,与这种人只能交好,不能结仇,他媳妇不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他懂。 花凤珍还是头一次被自家男人用这种凶巴巴的眼神盯着,一下子吓的愣在那,要说什么都给忘了。 张小娥这人向来说话过嘴不过脑,也不给人留面子,看见花凤珍那德行,就跟杜团长上身似的,开始跟花凤珍说教:“你儿子把人差点打死了,你一个当娘的不先带着孩子去给人赔罪,反倒像候婶子说的那样缩在乌龟壳里躲起来,就你这种人能把孩子教成什么样?咱们家属区出了你这么一号人我都觉得脸臊得慌,今天赵小东打的是温南,明天到学校打了同学,要是再把人打死了,我看你咋弄,这要是我儿子,我早拿鞋底子抽了。” 边上还有军嫂附和张小娥。 丁红娟也说:“张嫂子说的对,孩子就得好好管教管教,要不然闯了大祸,你们做大人的就得跟在他们后面擦屁股,说不定还要被公安同志带走。” 越说越离谱。 但说的又好像没毛病。 赵营长眼角嘴角频繁的抽了好几下,张小娥和丁红娟说的都在理,其他军嫂也在旁边添油加醋,这时候他要是跟张小娥对着来就是打一团的脸,打杜团长的脸,花凤珍没赵营长那么好的耐性,气的拽着赵小东回家了,进门的时候大力的关上门,好让别人知道她现在很生气。 张小娥说话时杜团长没拦着,有时候他不能说的话,他媳妇能替他说出来。 张小娥说完和丁红娟去了陈营长家,其她军嫂差不多都散了,杜团长和赵营长也去了陈家。 陈家小院里。 陈叙将温南放在床上就出去了,陈奶奶和张小娥还有丁红娟进来了,张小娥一进来就跟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陈奶奶坐在床边上,伸手握住温南的手,心疼的摸了摸她脸上被小石子砸过后留下的小红痕:“南南,你还有哪难受,给姨奶说。” 温南半靠在床头,听着张小娥说刚才她们大战花凤珍的事,心里暗笑,面上仍旧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冲陈奶奶摇头:“姨奶,你别担心,我没事了。” “人都晕了还能没事?” 张小娥想起刚才温南晕倒在她身边的事就手脚发抖:“我看你刚才还想吐来着,要不你去大医院检查检查?”说完看了眼门外面:“是赵小东把你打伤了,看病的钱赵营长出,你不用管。” 温南顺着张小娥的目光看向外面,杜团长、赵营长和陈叙站在井边,赵营长从兜里取了两根烟,一根烟递给杜团长,另一根递给陈叙,温南见陈叙略一摇头没接。 “温南,你觉得咋样?” 张小娥在耳边说话,温南回过神摇头:“李主任说我这几天不能有大幅度的活动,让我先在家里多观察几天,要是过几天还是这种反应,我再去县里的大医院检查一下。” 丁红娟说:“那就先听李主任的。” 院里三个男人不知道在说什么,温南耳边都是张小娥叽叽呱呱的声音,压根听不见外面的谈话声,没多会,赵营长把烟灭了,走到温南屋门口说:“温南,叔给你赔个不是,你放心,小东这次伤了你,叔一定好好补偿你,你安心养伤。” 然后看向陈奶奶,见老太太脸色比先前好一些了,赵营长继续说:“候婶子,对不住了,我那婆娘不懂事,我回去多说说她,您也别放心里去,别把自个儿身子气坏了。” 赵营长都这么说了,陈奶奶也不好拂了对方的脸面:“行了,这事就先过去了,不过你得让小东过来给南南赔不是,他一个小娃娃做了错事就得知错,你们当爹妈的不能老惯着他,要让他知道到自己的错误。” 赵营长点头:“行。” 候婶子这句话说的跟陈叙一样。 刚才在院里,陈叙也是这么说的,让花凤珍带着赵小东来家里当面给温南道歉,听陈叙的意思,要是那娘两不道歉,这事过不去。 赵营长和杜团长先走了,丁红娟坐了一会也走了,张小娥起身说:“我也得走了,我酱油瓶都不知道扔哪去了,我去找我酱油瓶去。” 陈奶奶起身送张小娥,对温南说:“南南,你先躺着,奶奶给你卧个鸡蛋。” “不……”用。 话没说完,陈奶奶就堵住了她的嘴:“乖乖听话,咱先把身体养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温南:…… 她是装病,装病,这鸡蛋吃的有愧。 不过装病这事温南不知道该不该给陈奶奶说,屋里的亮光倏地暗下,地上延伸过来一道颀长的影子,温南怔了下,抬起头看向站在屋门口的陈叙,男人逆光站着,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能大致看到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轮廓。 “哥。” 温南叫了一声。 陈叙声音刻意压低,原本就低沉的音色更偏暗哑:“这事谁也别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有顾虑。” 温南漂亮的眉眼一弯,脸颊的小酒窝陷下去:“知道了。” 她笑起来很好看,窗外零星洒落的阳光落在她身上,照进了那双璀亮的瞳眸,陈叙错开眼:“等会赵营长可能会带着花凤珍和赵小东过来给你道歉,我先去部队了,家里有奶奶在,有什么事她处理。” 他倒不怕花凤珍在家里撒野,有赵营长在,他巴不得小事化了,不会让事情恶化。 温南闻言,点了点头。 陈叙转身离开,刚走两步,似是想起什么事,转身问:“你还想看电影吗?” 温南一愣:??? 她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今天晚上家属区主巷子里有电影播放。 温南看着站在屋外,暴露在阳光下的陈叙,小声问:“我还能去吗?” 毕竟她现在是‘病人’。 陈叙眼底浮出笑意:“我今天早回来陪你和奶奶去。” 温南笑道:“好。” 陈叙走了,经过院子时,给厨房卧鸡蛋的陈奶奶说了声:“奶奶,我下午早点回来,陪你和温南去看电影。” 陈奶奶在灶房里烧火,闻言抬了下头,想说不去了,但又想到南南可能没看过电影,大不了晚点让小叙背着她去,于是应道:“知道了。” 锅里的水沸腾着,陈奶奶拿了两个鸡蛋打进锅里。 没一会卧好了两个鸡蛋,陈奶奶给碗里放了点红糖,水立刻变成了红色,她端着碗走进屋里:“南南,吃点红糖鸡蛋补补身子。” 温南‘不要脸’的伸出手,朝陈奶奶露出一抹虚弱的笑:“谢谢姨奶。” “跟我客气啥。” 陈奶奶心疼的摸了摸温南的脑袋,坐在床边朝温南努了努嘴:“吹一吹再吃,小心烫。” 陈奶奶怕温南再晕过去,一直坐在床边陪着她,温南硬着头皮吃完一碗红糖鸡蛋,陈奶奶把碗接过去,对温南说:“你躺下休息会,姨奶去喂鸡,等会来看你。” 温南点头:“嗯。” 等陈奶奶走后,温南躺下望着漆黑的房梁,听着陈奶奶在院里‘咕咕’的叫鸡,她偏头看了眼墙上的报纸,老旧的报纸很有年代感,上面写着响应号召,鼓励知识青年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关着的院门外传来赵营长的声音:“候婶子,您在家吗?” 温南转头看向屋外,是赵营长一家给她道歉来了。 第32章 陈奶奶在院里扫地,听见赵营长的声音,说道:“在家,进来吧。” 院门从外面推开,赵营长带着花凤珍和赵小东走进来,陈家小院外站了好些军嫂,手里捏着瓜子看戏,她们觉得今天可真热闹,下午有戏看,晚上有电影看,张小娥在隔壁院里也听见了赵营长的声音,撒丫子就跑过来了,门口有军嫂堵着,她还推搡了两把:“让一让,让一让,让我过去。” 赵营长:…… 花凤珍:…… 杜团长这婆娘就是家属区最讨厌的人,有她在,他们一家三口今天给温南道歉的事不用第二天早上就能传遍家属区和杏花村,他这张老脸真是被张小娥扒下来踩地上碾压。 赵营长觉得,他还没这么丢人过。 花凤珍也觉得又臊又气,想她一个辈分比温南高的人,竟然要她抹下脸面给她道歉。 要不是她家老赵逼她过来道歉,打死她都不来。 她本来就讨厌温南,现在更讨厌她了,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有啥用,干活干不成,身体还差的要死,一颗小石子就差点要了她的命,陈家哪是在照看亲戚,分明是养了祖宗在家里,连她儿子都比不上。 张小娥挤进来,看见赵营长左手拎着网兜,网兜里装了一包桃酥和一瓶黄桃罐头,右手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鸡蛋,她用眼睛一扫就知道这里面装了至少有十五个鸡蛋。 哎妈呀。 看来赵营长真是说话算数啊。 花凤珍看见张小娥那副贼兮兮的样子就来气,偏生她又不能说啥,赵小东从来到陈家后就不敢说话,憋着嘴要哭不哭的,明白的人知道他是来道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挨打的,跟剥了他一层皮似的。 陈奶奶看都没看赵营长提的东西,她只是扫了眼花凤珍不服气的样子,原本还算和气点的脸色瞬间冷下来:“南南在屋里,你们就到屋门口给南南道歉。” 张小娥好像不嫌事大,故意把院门拉开,让外面看热闹的军嫂都能看到里面。 赵营长&花凤珍:…… 这疯婆娘,真讨人厌! 温南在屋里躺着,陈奶奶进屋扶温南坐起来,温南看到赵营长一家三口走进来,前面等陈奶奶说让他们就在屋门口给温南道歉,但赵营长丢不起这人,花凤珍也丢不起,三人走进屋里,赵营长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窗户下面的箱子上,看了眼软骨头似的靠在床头的温南,她脸色红润,唇畔是肉粉色,单从脸色上看,哪有一点病人的状态? 花凤珍眼睛不瞎,她也看到了。 顿时更气了,她一直觉得温南就是骗他们的,她肯定没事! “温南,叔带你婶子和小东来给你赔不是了,这事是小东的错,叔让他给你道歉。” 现在纠结温南到底是不是真的病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缓和和陈家的关系,他儿子先动手打人就是不对,陈家人要的就是一个态度,杜团长也在中间当和事老,这件事稳妥的办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营长拽着赵小东的领子把他揪到跟前,花凤珍抓住他的胳膊:“你轻点啊,把孩子拽伤了咋整?” “你还惯着他啊?” 没等赵营长说话,靠在门外面的张小娥嗑着瓜子嘲讽花凤珍:“你再惯下去,他就无法无天了。” 赵小东转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张小娥,这个眼神不属于一个孩子的,但偏偏在一个八岁的孩子身上出现了,就连外面的军嫂们也看见了,不止她们,赵营长也瞧见了,他忍着气,把赵小东拽着面向温南,一手摁着他头顶,一手拽了下花凤珍,扭头警告的瞪了她一眼。 花凤珍顿时偃旗息鼓。 想到刚才在家里老赵说,她要是不给温南道歉,就别想他把工资和票卷交给她保管,以后也会断了她娘那边的补贴,别想再从赵家拿一分钱,花凤珍只能答应,她想不通,老赵跟陈叙都是营长,老赵有啥怕的?温南不是没事吗?非要人道啥歉?还给她买那么多好东西,她一年到头都舍不得吃! 迫于收回保管家里财务的威胁,花凤珍不情不愿的拉着赵小东给温南道歉:“温南,小东砸了你,是他不对,我们给你道歉了。” 说话硬邦邦的,好像在说:你看,我都道歉了,你就别不识好歹。 赵小东气鼓鼓的瞪着温南,在大人的威压下说道:“对不起。” “没——” 温南刚一开口,忽然就趴在床边开始干呕,张小娥瞧见了,起身推开堵在屋里面的花凤珍走过去和陈奶奶扶着温南,陈奶奶拍了拍温南的后背,急的眼睛都红了:“南南,你这是咋了,是不是头又难受了?” 张小娥说:“肯定是啊,医生不是也说了吗,这是被砸后的后遗症,也不知道要难受多久呢。” 外面的军嫂们也涌进来看热闹,赵营长一家现在就像被放在晒谷场被批判的人,脸臊光光的,花凤珍险些咬碎了牙根,她总觉得这女人就是故意为难他们一家的,她气的想骂人,被赵营长用力捏了下胳膊,疼的她脸色煞白,赵营长瞪她一眼,转头看向被陈奶奶扶着靠在床头的温南,应该是刚才干呕的原因,她的脸比刚才还红润。 赵营长说:“不行我们去县里大医院再检查一遍吧?” 花凤珍一听要去大医院,那得花多少钱? 又肉疼又生气。 张小娥也说:“对对对,去大医院好好检查一下,你这么吐下去也不是个事。” 陈奶奶说:“南南,奶奶扶你起来,咱们去大医院检查检查。” 人家温家好好的一个闺女,到他们家来成了这样,陈奶奶心里别提多内疚了,早知道她就不让南南去供销社买瓜子了,不然哪来的这些糟心事? 外面军嫂们也在说要不去大医院检查检查,这些话听在花凤珍耳朵里跟剜掉她一块肉似的,赵小东抬头看着他娘又气又肉疼的模样,想到刚才在家里他娘跟他爹因为买东西的事吵架,他爹买的那么多好吃的,平时都是买给他一个人吃的,今天却一口都没给他留,娘还说,温南就是装病,她就是骗他们家好东西的。 温南抢了他的吃的。 在一群大人的说话声中,赵小东扯着嗓子冲温南喊:“她就是装病骗我们家吃的,她是骗子,不要脸,不要脸——” “啪”的一声巨响,赵小东矮小的身子被赵营长一巴掌呼的坐在地上,花凤珍尖叫一声,护着赵小东,扯着嗓子骂赵营长,这是他们老赵家的宝贝疙瘩,从小到大没舍得动他一根汗毛,原本赵家来道歉的,但现在却闹得乱七八糟,赵家人在陈家又吵起来了。 陈奶奶脸色特别冷,看着坐在地上哭嚎的赵小东:“赵营长,你们家是来道歉的还是来骂我们家南南的?这算咋回事?把我们南南打伤了还不行,还想再气死我这个老太婆,真当我们陈家没人了吗?!” 张小娥说:“赵营长,你听听,这是一个八岁孩子该说的话吗?你再不好好管教就真管不了了!” 军嫂们也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一时间赵营长被所有人推到了风口浪尖,耳边还有花凤珍骂骂咧咧的声音,赵小东一边哭一边嚎:“你们都是坏人,欺负我的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赵营长一股火气血直冲脑门,他平常觉得他儿子特别乖,做啥事都觉得他儿子都特别棒,今天才恍惚觉得,这混小子就差把他这个爹的脸皮撕下来糊墙了,赵营长左右看了看,没找着趁手的东西,一急眼,解开皮带扣,抽出皮带往赵小东身上抽过去,谁都没料想到平日里把儿子当祖宗顶在头顶的赵营长打起儿子来这么狠。 花凤珍没想到,赵小东更没想到。 从小到大,他爹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他,今天竟然拿皮带抽他。 赵营长是当兵的,手上有劲,一皮带抽下去,花凤珍后背都起了一条红痕,她哇哇哭叫,赵营长一把拽开她,虽然心疼儿子,但还是狠下心抽在他身上,这孩子的确该打了,在家里都教过他怎么说话,答应的也好好的,到了陈家竟然跟变了个人一样,故意跟他反着来。 今天他要是不收拾这小子,他以后在一团怕是要被人排挤。 皮带一下一下抽在赵小东身上,赵小东哭的跟鬼嚎似的,花凤珍扑在地上又哭又喊,赵营长手劲大,拽着她让她挨不上赵小东,院里所有人瞪大眼睛看着赵营长难得一见的训儿子场面,陈奶奶皱了皱眉,看着赵小东被皮带抽的抱头缩成一团,想要阻止,又觉得这孩子的确该收拾一顿。 倒是张小娥特别解气的看着这一幕,杜建明小时候也特别淘,他家老杜火气上来,也是拿皮带抽他,男孩子虽说是家里的根,但也不能太惯着,不然长大以后要走歪路的,建明现在这么懂事,全是老杜一手打出来的。 赵营长打的很,额头青筋都绷紧了,花凤珍哭的嗓子都哑了,骂赵营长不是人,连自己亲骨肉都打。 整个陈家小院陷入了诡异般的安静,静的只有皮带抽打皮肉的声音和女人孩子的哭喊声,忽然间,在这一声声的哭喊声中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赵营长,别打了。” 赵营长再次挥起皮带的手顿在半空中,他紧紧皱着眉头,又听温南说:“孩子还小,打坏了是一辈子的事。” 温南看了眼箱子上的东西:“赵营长,这些东西你拿走吧。” 张小娥心里还想着用皮带抽几下能抽出啥问题,转头就听见温南说不要这些好东西,扭头看她:“干啥不要?赵小东把你害成这样,不得给你好好补补?” 陈奶奶看了眼被打的挺厉害的赵小东,对赵营长说:“行了,这事就算了了,泥巴东西拿回去给孩子吃吧。” 温南让赵营长把带来的吃的原带回去,等于变相的打了赵小东的脸。 装病骗赵家吃的? 不存在的。 其实赵营长心里清楚,陈家压根不稀罕他送的这点东西,陈叙和陈州每个月工资也有不少,养活候婶子和这么一个表妹不是问题。 赵营长没说话,他打儿子心里也痛,但戏已经做了就要做下去,他知道会有人给他递台阶,他顺着台阶下就行,赵营长收起皮带,一手揪起赵小东的领子把他提起来抱在怀里,对温南和陈奶奶说:“候婶子,东西是我主动带过来的,温南因为小东差点出事,这些东西虽然不多,也是我一个当叔的给孩子赔不是的心。” 说完又拽了下花凤珍:“回家,别在这丢人现眼!” 赵营长都这么说了,陈奶奶也不好再拂了赵营长的面子,赵营长抱着赵小东,拽着还在骂骂咧咧的花凤珍挤开人群往回家走。 等赵营长走后,温南又趴在窗边干呕,然后在众多人跟前上演了一场:我头晕,我恶心,我想睡觉的演技。 这场闹剧么一会就结束了。 军嫂们也散场了,大家嘴里说的最多的都是真是难得一见,赵营长总算舍得教训他儿子了,要是再不管,那小子就得上天了,这次挨打一点也不亏,就该让他长长记性,看他以后还淘不淘气。 温南躺在床上休息,张小娥走到箱子上扒拉了几下,瘪了下嘴:“还算他们老赵家有一个拎得清的。” 陈奶奶心疼的看着温南,布满茧子的手摸了摸温南的脸颊:“南南,这会还难受吗?” 温南‘虚弱’的笑了笑:“姨奶,我想睡一会,说不定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那你睡一会,姨奶就在外面,有事你喊我。” 温南点头:“嗯。” 陈奶奶把东西拎出去,把门关上,张小娥在院里坐着,刚才好多军嫂在院里待着,地上落了些瓜子皮,陈奶奶拿起扫帚继续扫地,张小娥说:“候婶子,晚上还去看电影吗?看的话我等会就给咱们占位置去。” 陈奶奶点了点头:“去。” 屋门关着,温南躺在床上,听着张小娥和陈奶奶聊天,然后瞥了眼屋门口的位置,想到刚才赵营长收拾赵小东的狠劲,那怕是赵小东这辈子挨过最狠的一次打了,他在挨打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姐姐小麦挨打时有多疼? 温南觉得,像那种狼心狗肺的孩子,怕是不会想到。 赵营长给了一些吃的,说实话,温南不想碰,嫌膈应,她总有种感觉,陈叙也不会碰这些吃的,等改天她把这些吃的拿到地里面给小麦吃,想到小麦,温南忽的想起今天晚上小麦要对林美珍干的事。 她给小麦出的主意,趁今晚看电影的人多,让小麦私底下激怒林美珍,然后装晕,被送到卫生所,一旦医生检查就会发现小麦身上有不少被人打过的痕迹,看电影的人多,众目睽睽之下,很多人会把目标放在林美珍身上,都会知道林美珍一直在背地里欺负小麦,这件事不用她作证,张小娥那天也是第一见证人。 小麦被欺负晕倒,林美珍第一个跑不掉,毕竟谁都不会想到平日里内向胆小,吃苦耐劳,一向不爱说话的赵小麦会演戏,再加上她身上的伤,林美珍百口莫辩。 赵家人就算再不疼女儿,这事被人打到门面上,怎么也会扒林美珍一层皮。 以后林美珍欺负小麦时,怎么都会好好掂量一下。 不过这个计划得作废了,同一个招数两个人一天时间同时用,别人肯定会觉得是花凤珍唆使赵小麦这么干的,想要勒索林美珍,把她赔给陈家的东西变相的从康家拿回来,那时候别人不会心疼小麦,只会认为小麦跟她娘是一丘之貉。 等今晚找机会碰见小麦,赶紧跟她说一声。 赵家小院里吵翻天了。 花凤珍连鞋子都没脱就爬到床上抱着赵小东,看着自己儿子哭的眼泪鼻涕横流,花凤珍随手拿起枕头砸到赵营长身上:“你个天杀的玩意啊,这么打你儿子也不怕遭雷劈啊,把人打死我了我跟你拼命!” 赵营长红着眼睛说:“我是他老子,打他天经地义。” 他把皮带扔在地上,看着花凤珍脱赵小东的衣服,衣服摩擦在身上带起一阵阵疼痛,赵小东疼的哇哇叫,等衣服脱完,赵小东身上被皮带抽过后留下的红痕一道一道的,有的地方都冒血丝了,赵营长看着也心疼坏了,花凤珍哪见过这场面啊。 她放下赵小东,爬起来抓着赵营长就打,手指在赵营长胳膊上使劲拧:“你还是人,这么打你儿子,你干脆打死他得了,省的他现在受罪……” 赵营长挥开花凤珍:“行了,你去卫生所买点药给小东抹上。” “娘,我身上疼,呜呜呜,疼死我了。” 赵小东哭喊个不停,赵营长心疼坏了,花凤珍走过去亲了亲赵小东稚嫩的脸蛋:“娘知道了,娘现在就给你找药,给你抹药,抹完药就不疼了。” 赵家和康家隔着一道墙,牛来花坐在院里纳鞋底,听着隔壁林家夫妻两吵吵嚷嚷的声音。 刚才的事她都出去看热闹了,赵家和陈家牛来花都特别讨厌,要不是因为他儿子在陈营长手下当兵,她当初也不会厚着脸皮去找候婶子,被候婶阴阳怪气了几句,说来说去,都是因为陈家那个远房亲戚。 那女娃娃和她儿媳说的一样,狐狸精,祸害精,自从她来了家属区,家属区这段时间就没有消停过。 听着隔壁赵小东哭喊的声音,牛来花烦烦躁的拿针蹭了蹭头皮。 赵小东这孩子她见一次讨厌一次,活该挨打,在她看来,用皮带抽一顿都是轻的,自从上次和赵家闹掰后,花凤珍天天在自家院子阴阳怪气他们康家生不出儿子,想到这牛来花就一肚子火,她看了眼静悄悄的院子,康晋的屋门开着,也不知道林美珍又野哪去了。 夕阳的红霞弥漫在西边,在绿油油的大地洒下了橘红色的光,小院的菜地里也落了零散的霞光。 陈奶奶提早做好了晚饭,把盛好的饭端到院里的桌上,正准备去看看温南,就见温南从屋里走出来,陈奶奶一怔:“你怎么下床了?头还晕不晕?” 温南笑道:“睡了一觉好多了,感觉已经没事了。” 她慢悠悠走到井边打水,见陈奶奶想给她帮忙,温南说:“姨奶,我真没事了,中午那会可能被赵小东的寸劲砸难受了,睡了一觉缓了一会已经好多了。” 陈奶奶见她蹲下身弯腰洗脸,动作麻利,不像是随时要晕倒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今天家属区的主巷子有电影播放,这个点路上已经有不少军嫂结伴走过去占位置,张小娥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候婶子,这会人都挤满了,咱们赶紧走吧。” 说着话人已经跑进家了,张小娥看见坐在板凳上吃饭的温南,愣了一下:“嘿哟,你好了?” 温南笑了下:“睡了一觉,感觉好些了。” 温南打心眼里感谢张小娥,这次她装晕,张小娥帮了不少忙,虽然这人是个大喇叭,但却是个好心肠的。 如果她今天是真晕了,张小娥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好了就行,看你中午那会又晕又吐的,可吓死我了。”张小娥又说:“我让建明在前面占位置,给咱们占了六个位置呢,我回来给他带点饭过去,你们两赶紧吃,吃完我们就走。” 张小娥说话做事风风火火,她跑回家给杜建明装晚饭。 陈奶奶晚上做的面条,温南吃了两口面条,听见脚步声,转头看了眼外面,还以为是陈叙回来了,他说今天早点回来带她和陈奶奶去看电影,陈奶奶问:“南南,你等会能不能走?不能走的话就让小叙背你,小叙应该一会就回来了。” 温南低头扒拉了一口面条:“我能走的。” 她可不好意思再让陈营长背她了。 温南和陈奶奶刚吃完晚饭陈叙就回来了,温南发现陈叙的脚步声很好分辨,他的步伐沉稳矫健,仔细听就能辨别出来,她转头看向进来的陈叙,男人浑身是汗,军装领子都被汗水浸透了,他进门看了眼温南:“身体好点了?” 温南:…… 男人问的一板正经,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温南有些尴尬的抠脚趾,她小声道:“好多了。” 陈奶奶把碗筷收拾到厨房,陈叙给陈奶奶说:“看完电影再吃饭,我还不饿。” 陈奶奶说:“那等回来了我给你下面条。” 陈叙走到井边压了半盆水洗脸,他洗脸的动作实在说不上优雅,甚至透着雄性的粗野,蹲下身时,能看到后腰露出来的一小截皮带,温南看着他洗完脸顺便洗了个头,把水泼到菜地旁又压了半盆水回屋里,对方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回头看了她一眼。 温南单手托腮,冲他甜甜一笑。 陈叙:…… 他摸了摸鼻尖,端着水回屋简单洗漱一番,换身干净的衣服,免得自己身上的汗臭味熏到人家女同志。 天麻麻黑时,张小娥趴在墙头喊了一声:“候婶子,温南,走了走了。” 陈奶奶说:“来了。” 温南作为‘病人’,缓慢的站起身,陈奶奶问:“南南,你行不行?要不要小叙背你?” 恰好陈叙从屋里出来,男人换了身干净的军装,温南抬头看去,好巧不巧的对上陈叙看过来的目光,也不知道是不是温南心虚的原因,她隐隐觉得,男人眼里似乎藏着几分笑意。 温南:…… 她真是神经了。 温南摇头:“不用,我自己能走。” 三人走出家门,张小娥手里拿着一个饭盒,催促陈奶奶她们快点,陈奶奶腿脚不大利索,走的没那么快,温南走的也慢,张小娥又急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跟在陈奶奶边上,丁红娟也从后面追上来,一路上丁红娟和张小娥说着话,陈奶奶时不时附和两句,温南和陈叙听着。 巷子里陆陆续续走着许多人,小孩拉着大人的手嚷嚷着让跑快点。 张小娥实在等不及了,和丁红娟一人架着陈奶奶一只胳膊搀着她走,扭头对陈叙说:“你带着温南在后面慢慢走,我先带你奶奶过去了,要不然建明一个人占六个位置别人要骂死他了。” 陈叙颔首:“好。” 温南微低着头走路,看着脚下随着他们走路不断往前延伸的影子,陈叙的影子跟他的人一样颀长高大,路上时不时有人跑过去,但萦绕在两人身上的那种感觉让温南觉得特别尴尬,这种尴尬就是从她装病开始的。 温南抿了抿唇,小声说:“赵营长一家今天下午过来了。” 陈叙:“嗯,我知道。” 温南继续说:“赵营长把赵小东打了一顿。” 陈叙:“我听说了。” 温南小声说:“哥,谢谢你。” 陈叙低头看了眼与他有一步之隔的温南,她个头低,低着头时,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温南露在外面的后脖颈,肌肤雪白细腻,他移开目光,看向前方:“不用跟我客气。” 两人一路无言走着,走到主巷子温南也没碰见赵小麦。 暮色降临,天彻底黑了。 主巷子前面挂着一张白色幕布,电影刚刚开始,大老远的就看到了黑压压的脑袋,有家属区的人,也有杏花村的人,人区里吵吵嚷嚷的,但那声音都压不住响亮的外放音,前面的人群堵的严严实实,连个插进去的缝隙都没有,温南只能隔着老远的距离望着硕大的幕布,也有来得晚的人,孩子们个子低看不见,大人就把孩子架在肩上,孩子高兴的拍手。 温南个子也不高,顶多只能看到幕布的上半部分,下半部分都被攒动的人头挡住了,幕布上闪动着画面和人物,温南不知道是什么电影,但从外放音里听到刘三姐三个字,便知道今晚放的什么电影。 陈叙说:“那边有树,你要不要爬到树上看?” 温南:??? 她抬头看向陈叙,男人目光盯着幕布,没看她:“张婶子那边过不去,你要想看电影,树上的视角好一点。” 温南看了眼四周,小声说:“哥,你觉得以我现在的身体,适合爬树吗?” 毕竟在别人眼里,她还是个‘病人’。 陈叙:“我在树下看着你,别人不会怀疑。” 他既然答应了温南出来看电影,总不能让女同志看电影前的一排排脑袋。 这个年代没有打发时间的娱乐项目,比起在床上干巴巴的躺着望房梁,温南更想看一场老电影打发时间,她点头:“好。” 陈叙带着她走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树身圆粗高大,温南一抬头还能看见上面骑着好几个孩子,温南盯着眼前的大树有些无从下手,身后倏地传来陈叙低沉的嗓音:“抱歉了。” 温南还没明白他说这三个字的意思,下一刻,腰身蓦地一紧,紧跟着自己腾空而起,脚和地面拉开了一大截距离,温南心猛地跳起来,险些喊一嗓子,身后的陈叙说:“抱住上面的树枝,爬上去坐在那,我在下面看着你。” 温南“哦”了一声,脑子迟钝的抓住上面粗壮的树干爬上去坐在上面,等坐稳了才反应过来,刚才好像是陈叙掐着她的腰,将她提上来的。 温南:…… 他力气可真大。 腰肢两侧似乎还残留着被人用力摁住时的触感,她拽了拽有些褶皱的衣角,低头往下看去,陈叙站在树下,目光直视前方的幕布,这是温南第一次以俯视的角度看陈叙,男人头发黑而短,肩膀紧实宽阔,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陈叙抬头朝她看来。 第33章 两人的视线冷不丁的撞上,陈叙似乎不太习惯仰视看人,眉峰微皱了下:“怎么了?” 温南赶紧摇头:“没事。” 她抬头看向电影幕布,演的是刘三姐的故事,温南小时候跟她奶奶看过。 温南抱着树干,坐的高看得远,漆黑的瞳仁乱四周乱晃,瞧见了稍微靠前坐着的张小娥和陈奶奶,还有丁红娟和杜建明,杜建明坐在长条凳上,一边吃饭一边看电影,张小娥看的入神,陈奶奶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后面,温南知道她在看陈叙和她怎么还没过来。 “真好看。” “这是我第二次看电影,我长大以后也想当放映员,这样天天就有电影看了。” “我也想当放映员。” 两个孩子小声聊天,说着自己的未来的梦想。 温南百无聊赖的四处看,忽然在人群里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挤着人群往里面走,正是她想找的赵小麦,温南快速扫了眼,人太多了,她没找到林美珍的影子,也不知道她在哪个犄角旮旯坐着,温南怕赵小麦找到林美珍再继续今晚的事,于是顺着树干往下爬:“哥,帮我一下。” 温南声音很小,在外放的音响下几乎没什么音量。 但陈叙听见了。 他抬头就见温南抓着树干往下趴,两条腿在空中扑腾。 陈叙:…… 男人抬手掐住温南的腰将她放在地上,刚落地温南就着急的说:“哥,我去找小麦,等会就过来了。” 温南转身扎进人堆里,小身板轻巧灵活,陈叙皱了皱眉,忍着耐性挤开人群跟在她身后,边走边对挤开的人群说:“抱歉,让一让,借过。” 温南顺着赵小麦刚才走过的路追上去,一直往前挤,快挤到头了也没看见小麦,四面都是人影,温南心里有些慌,害怕赵小麦找到林美珍上演一场戏,到头来害了小麦,她试着继续往前挤,挤到人前头也没见赵小麦的身影,正准备回头继续扎到人堆里找林美珍时,眼角的余光瞧见幕布身后一晃而过的身影。 正是赵小麦。 温南钻到幕布后面喊了一声:“小麦。” 赵小麦转头看向身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温南,你怎么过来了?” 她跑到温南跟前,将她前后上下看了一遍,担心的问:“你身体咋样了?还难受吗?” 她从草地回来的路上听路边的婶子们在说了下午发生的事,她弟弟用一把石子把温南打晕了,人醒来后又吐又头晕的,为这事他爹娘和弟弟去陈家给温南道歉了,赵小麦越听越心慌,心里忍不住担心温南,但她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去看温南,快到家得时候,又听军嫂们说他爹用皮带把赵小东抽了一顿。 说实话,如果不是回家亲眼看见赵小东浑身是伤,赵小麦怎么也不相信向来在家里受宠爱的弟弟会被打的这么惨。 爹娘为了哄赵小东,给她拿了两块钱,让她去供销社给赵小东买点糖和桃酥。 温南说:“我比上午好一些了,没什么事了。”又问:“小麦,你干什么去?” 看她的路线,不像是来找林美珍的。 赵小麦低下头说:“我爹娘让我来供销社给小东买点好吃的。” 温南:…… 她跟着赵小麦一起走:“小麦,过两天我去草地找你,给你带点好东西。” 赵小麦好奇:“什么好东西?” 温南笑道:“等那天你就知道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她小声说:“找林美珍的事就算了,现在不太适合。” 在温南说完后,赵小麦明显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提心吊胆了一下午,脑子里幻想了无数次该怎么接近林美珍,怎么激怒她,怎么在那么多人的目光下假装晕倒,光是想想赵小麦就觉得手脚冒汗,割完草回去后路上听了温南和她家的事,她想着要不再等等,眼下听了温南的话,赵小麦觉得,幸好她还没来得及去找林美珍。 赵小麦去供销社买糖和桃酥,赵小东还在家里哭闹,她没敢多停留,拎着东西先走了。 这个点供销员正好也下班了,她们锁上门也挤到人群里看电影去了。 温南望着幕布后面空荡荡的巷子,幕布散发着亮光,巷子后面到没那么暗,她听着外放音里的声音,一个人在巷子里散步,脑子里在想陈叙休假后带她回原主小姨家的事,当初温国去世的消失传回来没多久,部队将温国的抚恤金也寄回来了,寄送的地址就是温国长年累月往回家邮寄的这个地址,自从原主爹娘死后,温国和原主就住在了小姨家,温国每个月寄回来的十块钱,就是为了让原主在小姨家不矮人一头,也让小姨在家里不为难。 抚恤金上的收件人是原主的名字,这笔钱也是邮递员亲手交到温南手上。 原主姨夫看上了这笔钱,唆使小姨找原主要过来,原主小姨不愿意,为这事那几天家里天天吵架,姨夫整天阴阳怪气,甚至当着原主的面骂小姨,给原主甩脸子,姨夫的两个儿子也是如此,原主为了不让小姨夹在她和家庭之间为难,就把这笔抚恤金亲手交到姨夫手中,家里这才消停下来。 只是没过两天,温国的战友打电话说收拾温国遗物时,发现了一封信,就将信上的内容告诉原主。 温南有些疑惑,当时部队为什么没有将温国的遗物和抚恤金一同寄回来? 为什么这封信是温国的战友打电话告诉她的? 温南双手背在身后,抬脚踢了下石子,抬头时,冷不丁的瞧见前面第三棵树后面藏了个人,那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半边身影和大树的身影融为一体,半边身影露在外面,温南第一反应是——李红平藏在树后面! 她现在离电影幕布和人群有些远,从这边跑到电影幕布那边需要一段距离。 外放音的声音很大,她吼一嗓子不一定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温南呼吸绷紧,手指蜷紧,心脏都抑制不住的跳快了,她往路中间挪了几步,看见藏在树后面的身影往出走了一点,一张熟悉的脸从黑暗里呈现出来。 温南瞳眸骤缩——还真是李红平! 李红平阴沉着一张脸,眼珠子死死盯着温南,他从阴影里走出来,朝温南这边走来,脸上的疤在夜里显出几分狰狞,温南反应过来,转身往人群里跑,她能感觉到身后有追上来的脚步声,李红平长的不算高大,但也算一个成年男人,常年干力气活,不是她能对抗的。 温南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有了惊悚的危机感! 她边跑边回头,根本来不及看李红平有没有追上来,她跑的太快,时不时的回头,没注意眼前多了一个人,一头撞上了上去,对方胸膛坚硬如铁,温南觉得自己像是撞在了一面墙上,额头鼻梁剧痛,肩膀被摁住,陈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出什么事了?” 温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伸手用力抓住陈叙的手臂,喘了口气快速说:“身后有人追我,是李红平。” 她回头看去,身后空荡荡的,李红平不见了。 陈叙道:“你先去人群那等着我,我马上过来。” 男人松开温南,身影极快的消失在黑夜里,温南缓过神,后怕的喘着气,她距离人群不算太远,身后是幕布闪烁的光亮,耳边是外放音的声音,温南重重的吐了口气,刚转过身,鼻腔里涌出一股热流,温南用手摸了一下。 好家伙。 流鼻血了…… 温南用手指关节堵着,仰着头从电影幕布后走出来,最前面有人认识温南,喊了一嗓子:“哎呀,流血了流血了,温南流血了。” 鼻血止不住,顺着手指关节落下来,在温南白皙的手腕上滑下一道血痕,在夜里看着,的确挺惊悚的。 军嫂这一嗓子在人群里引起了轰动,张小娥和陈奶奶听见了,挤过人群看见了站在幕布边上的温南,鼻子和手上都是血,看着吓人得很,陈奶奶吓的险些晕过去:“南南,你这是咋了,你别吓姨奶啊!” 张小娥惊叫道:“是不是李主任说的后遗症啊?要不然咋好好流血了。” 温南没法开口,一张嘴血就流进嘴里,这场电影最后没看成,张小娥和陈奶奶带温南去了卫生所,主巷子这会人群密集,一传十十传百,没一会人群就传开了,说赵营长的儿子把陈营长的表妹打出问题来了。 有好事的军嫂电影也不看了,跑回家属区把这事传到了赵营长耳朵里。 正在家哄儿子的赵营长:??? 过来传话的人说的有鼻子有眼,赵营长想到李主任说的话,再一想温南下午那会说头晕想吐,其实,那会他心底也隐隐觉得温南是装的,但眼下又有些不确定了,花凤珍脸色难看的厉害,她把传话的军嫂关到门外,气的摔门回屋,然后看到坐在屋里陪赵小东的小麦,上去就拧了她好几下,赵小麦疼的“啊”了好几声,花凤珍骂道:“要不是跟她走那么近,咱家咋会惹上这么个大麻烦,你还有脸喊疼?” 说着又拧了小麦好几下。 赵小麦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她用力咬着下唇不叫出声,赵小东坐在床上,嘴里含着糖,含糊不清的说:“娘,都怪我姐,要不是她,爹今天买的东西都是咱家的。” 花凤珍也心疼那些钱,于是又拧了小麦好几下,赵营长皱了皱眉,把搪瓷缸往桌上重重一搁:“你差不多行了!”又对小麦说:“小麦,你回屋睡觉去,明天还要早起干活。” 赵小麦捂着手臂跑回屋,她抬手抹掉眼泪,没让自己哭出声。 对她来说,在这个家,哭出声也是一种罪。 花凤珍问赵营长:“你说咋整呀?” 她现在也不确定温南是不是装的了,毕竟一个人偶尔留一次鼻血也正常,但鼻血止不住,还是在小东砸了她之后才留的,花凤珍看了眼还在吃糖的赵小东,担心的皱紧了眉头。 难不成还要再把她儿子打一顿? 这么小的孩子,再打一顿可是要出人命的。 赵营长掏了根烟点着,烦闷的抽了几口烟:“不知道,等会看陈家找不找我们。” 暮色漆黑,今晚的月亮也黯淡无光,温南被张小娥扶着从卫生所出来,几个人摸着黑往回家走,杜建明跟在后面搀着陈奶奶,天黑路也不好,免得她老人家摔了,杜建明问:“温南姐,你现在感觉咋样?” 温南鼻子里塞着棉花,说话带了些闷闷的鼻音:“好多了。” 她没想到陈叙胸膛那么硬,硬生生被撞的流鼻血了,鼻梁骨到现在还疼着呢,这会电影播放完了,人群陆陆续续散了,路边走着不少人,有的人手里拎着煤油灯,有的人拿着手电筒,一时间路上一明一暗两种光晃动着,温南听路上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今天赵小东把她打伤的事。 有的说她真倒霉,被一个小娃娃差点要了半条命。 有的说赵小东那个孩子就是欠管教,在学校也调皮,有的家里孩子跟赵小东一个班级的,都特别烦他。 张小娥瞥了眼温南鼻子上的棉花,经过今天的惊心动魄,她越发觉得温南太娇气了,除了长得漂亮,会做饭,好像再挑不出啥优点了,将来谁要是娶了她,估摸着要受不少累呢。 张小娥问陈奶奶:“候婶子,李主任说她着应该是后遗症,你说要不要去找赵营长,让他们家带温南去县里的大医院检查一下?” 陈奶奶还没说话,温南连忙接话:“不用去看,我没事。” 她转头看向陈奶奶,笑道:“姨奶,我觉得流了鼻血之后,头不晕了,也不想吐了,好像已经好了。” 这鼻子是她自己撞的,赵家该背的锅已经背了,再让人家背就过分了。 张小娥:…… 她咋觉得她脑子好像被砸坏了? 陈奶奶见温南坚持,只好点头:“那再在家里等几天。” 李主任说问题不大,应该是真没事。 几个人经过主巷子时,那边的放映员正在收幕布,温南望着幕布后黑漆漆的一条路,也不知道陈叙有没有抓住李红平? 陈奶奶问:“小叙呢?他不是跟你在一块吗?” 张小娥也问:“对啊,我就说怎么觉得少了个人。” 温南笑了下:“他有点事先走了,估计等会就回来了。” 回到家,陈奶奶坚持要给陈叙做饭,非要温南回屋歇着,温南只能在屋里待着,陈奶奶下好面条,老人家年龄大了,今晚又熬的太晚,没坚持一会就洗洗睡了,临睡前还嘱咐温南,有啥事就喊她。 一条道都是黑的,一直往前走,前方的保卫部大门外亮着明亮的灯泡,高高的台阶上正是保卫部的大门,外面有站岗执勤的,执勤的人大老远的就看见两个人朝这边走来,仔细看,其中一个穿军装的男人单手揪着另一个人的后衣领将他拽到这边来的。 这人保卫部的人大多数都认识。 是部队一团的二营长陈叙,他还有个弟弟叫陈州,两兄弟为人都不错,他们有时候在家属区巡逻也会碰见他们,见了面都会打声招呼。 等人走到跟前,执勤的人问:“陈营长,这是咋回事?” 陈叙揪着李红平的后衣领将他拽到台阶上,李红平闷着头不愿意上去,被陈叙踹下了膝盖窝,这一脚下足了劲,要不是陈叙揪着他的衣领,他险些跪在地上,膝盖窝像是被巨石砸了下,疼的李红平浑身都冒了一层汗。 陈叙说:“深夜尾随女同志,被我逮个正着。” 执勤的人一听,脸色顿时一沉,看李公平更没好脸色了,从陈叙手里揪过李红平带进保卫部,嘴里骂骂咧咧:“狗东西,大晚上的尾随女同志,你是不是红星公社一直要找的流氓啊?” “不是我!我压根就没干过这事!” 一听执勤的人把他诬赖成前段时间强女干了女同志的流氓,李红平一下子急了,不仅急了,还怕了,现在严打流氓,搞不好是要被枪毙的,他还没活够呢! 执勤的人推了下他:“那么紧张干啥?” 能不紧张吗? 这是要命的事啊!李红平这会比谁都后悔,他今晚过来看电影,也是无意中看见温南朝供销社那边去了,那个点供销社都关门了,那条路黑漆漆的也没什么人,一想到温南害的他失去了男人该有的尊严,还成了杏花村的笑话,就对她恨得牙痒痒,他现在和林家闹翻了,林家要不是怕林美珍被康家赶回来,怕林家脸面在村子里丢尽了,早就想把他赶回家了。 这一切都是温南那个女人惹出来的! 他今晚看温南只有一个人,就想着收拾她一顿,反正没人看见,谁知道他那么寸,撞上了过来找温南的陈营长,他还没跑几步就被陈营长逮住了。 这个点保卫部的人不多,正赶上部长从办公屋出来,保卫部的部长今年五十有余,和陈叙算是点头之交,看见陈叙过来,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执勤的人把情况说了一遍,部长眉头一皱,冷冷的瞪了眼李红平。 陈叙说:“他叫李红平,杏花村林家的上门女婿。” 部长:…… 原来这个混账就是前段时间杏花村和家属区闹得人尽皆知的笑话,在后山坡跟人鬼混,被人打破了脑袋,光着脚灰溜溜的跑回家,部长问:“被他尾随的女同志叫什么名字?她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陈叙:“她没事。”又补了一句:“是我妹。” 部长:…… 执勤员:…… 这混账可以啊,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尾随陈营长的妹子。 陈奶奶睡了有一会了,陈叙还没回来。 温南把面条过了下凉水放着,免得面条都坨了,她从厨房里倒了点热水洗了把脸,又换水回屋简单的擦洗了一遍,刚换好衣服,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温南扣好扣子走到窗边,掀开窗帘朝外看了一眼,陈叙栓好门,走到井边压水洗漱,似乎是出于军人的敏锐力,男人倏然抬头朝这边看来。 院里灯光昏暗,屋里却是黑的。 但陈叙能一眼看见玻璃上映着的一张脸,在幽黑的夜里显的过分白皙。 温南伸胳膊打开窗户,朝外面小声喊了声:“哥,你回来了。” 她开门出去,怕吵到陈奶奶,也害怕隔壁的张小娥没睡着听见这边的声音,于是走到陈叙身边蹲下,低声问:“你抓到李红平了吗?” 陈叙捧水搓了把脸:“嗯。”他起身取走绷绳上的毛巾:“他现在在保卫部关着,明天被保卫部的人送到劳改场劳改一年半。” 温南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 劳改场她听说过,在梨花村附近,离杏花村挺远的,劳改场干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粮食都要自己家里提供,劳改场不管,家里要是没人送吃的那就饿着,而且干不好活,随时有看管的人用鞭子在后面抽,就跟古时候发配边疆的性质差不多,这些人只能待在劳改场里接受管教,等时间到了才能离开。 至少在这一年半的时间,温南不用再担心李红平暗地里报复她了。 她去厨房把碗筷端到外面小桌上,坐在板凳上托腮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陈叙,抿唇笑道:“陈大哥,谢谢你。” 今晚要不是他,她估计要凉了。 陈叙用筷子搅了搅面条,抬眸时注意到温南鼻子塞着棉花,眉峰轻蹙了下:“你鼻子怎么了?” 温南:…… 她摸了摸鼻子,鼻梁骨有点红,这会还疼着呢,而且额头那块也隐隐有点疼。 温南抿了下唇,还没说话呢,陈叙就替她说了:“在我身上撞的?” 她小幅度点头:“嗯,撞的有点狠。” 陈叙:…… 男人轻咳两声:“抱歉。” 然后低头呼噜吃面,小院里安静的只剩下陈叙吃饭的声音,温南起身说:“我先睡了。” 陈叙没抬头:“嗯。” 等温南回到屋里,关上屋门,陈叙才转头看了眼那扇关上的屋门,他端着碗起身,把碗筷端到厨房洗干净,又去外面跑了一圈才回屋睡觉。 相比较陈家的清净,林家这会闹翻天了。 李红平被抓,要送去劳改场,劳改一年半,保卫部的人通知林家人每个月给李红平定点送粮食,李红平被抓是因为深夜尾随女同志,尾随的还是陈营长的妹子,这个罪名他逃不掉了。 林美霞坐在板凳上,低着头没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恨李红平,恨她爹娘,更恨她姐姐林美珍,原本她的日子凑凑合合还能过,就因为林美珍生不出孩子,要和她男人试一试,她爹娘为了在村子里不被人看不起,纵容林美珍的说法,让她两搞破鞋混到一起,在爹娘眼里,有个当连长的女婿比她这个女儿强太多了。 林美霞抬手捂住脸哭泣。 搞破鞋的是她姐姐,但所有人都不知道,大家背地里笑话的、骂的人都是她,说她找了个不要脸的倒插门女婿,说她连自己男人都看不住,说她没她姐姐命好,她姐姐嫁了个当连长的男人,天天在家属区享福呢。 现在李红平又被抓了,林美霞不用想都知道明天村里人怎么骂她了。 等保卫部的人一走,林老太就坐在地上嚎:“咋办呀咋办呀,李红平被抓了,他会不会把咱们老林家的事说出来啊?”林老太这会都快失心疯了:“他要是说出去了,咱们老林家哪还有脸待在杏花村!” 林老头也愁的蹲在门槛上抽旱烟,听着林美霞哭哭啼啼的声音,林老头烦的敲了敲烟杆:“行了,哭能解决啥问题。”然后又抽了一口烟,对林老太说:“你去家属区找珍珍,她应该有办法。” 林老太一听,爬起来说:“我现在就去。” 她大姑娘一向聪明,说不定真能想到啥好办法,林老太经过林美霞身边时,伸手戳了下她的脑门:“你哭有啥用,人都被抓走了,你有哭的功夫还不如多想想办法,当初要不是你一眼看上他,咱家咋会招上这么个没用的上门女婿。” 林美霞捂着脸没说话,林美珍没嫁给康连长的时候,娘对她们姐妹两都挺好的,林美珍嫁给康连长后,爹娘明显都偏向林美珍了,为了让林美珍怀上孩子在康家稳住脚跟,两人连脸都不要了。 林老太趁夜跑到家属区,敲开了康连长家的门,开门的正是林美珍。 林美珍见自个儿娘大晚上的跑过来找她,顿时觉得家里一定是出大事了,果然,林老太抓着她的手把她拽到门外,小声说:“珍珍,家里出大事了,李红平尾随温南被保卫部的人抓了,明天要送到劳改场劳改一年半,刚才保卫部的人来了,让咱们每个月定点给李红平送粮食,娘现在就怕李红平把你两的事告诉保卫部,要是保卫部的人把这事告诉康晋,咱们可咋整啊?” 林美珍脸色一变,咋又是温南?! 这女人怎么就缠上她们家了,死活跟她们家过不去,今天赵小东咋就没一石头砸死她,这祸害死了大家都消停了! 牛来花骂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大晚上的过来咋咋呼呼的,烦死人了!” 康连长也从屋里走出来,看到站在门外的林美珍和林老太,皱了皱眉:“娘,你怎么过来了?” 林老太不知道怎么说,看了看自家女儿,林美珍转身说:“我妹在家里闹脾气呢,我娘管不住她,我回去劝劝她。” 说完拽着林老太就走了,母女两走在静悄悄的夜路上,林老太心慌的厉害,生怕李红平现在就把所有事都坦白给保卫部了,明天整个杏花村和家属区的人都知道她大女儿和她二女婿生孩子的事,一旁的林美珍看到自个儿娘惨白的脸色,一时间也慌了神,她冷静想了想,说道:“娘,红平现在应该没给保卫部的人说我两的事呢。” 林老太问:“你咋知道?” 林美珍说:“保卫部的人不是通知咱们每个月给李红平定点送粮食吗?他要是把我两的事说了,就别想咱们给他送粮食,到最后饿死的是他,他没那么傻,等会我把粮食送到保卫部,和李红平见一面,把这事说一说,他要是在劳改场想有一口饭吃,就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 林老太闻言,悬了一路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了。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李红平家里就一个年迈的老娘,穷的都揭不开锅了,哪有粮食给他?还不是要靠他们林家? 林老太和林美珍前脚刚到家,后脚林美霞就扑上来和林美珍打架,林老头气的摔掉烟杆,骂道:“都啥时候了还打架!” 林老太也上去拉架,她拽着林美霞,林美霞动不了,被林美珍踹了好几脚,林美霞跟泥鳅一样挣开林老太,推开扑上来的林美珍,把桌上的煤油灯打到地上,煤油灯落地瞬间摔碎,屋里面陷入了黑暗,林美霞幽幽的声音响在堂屋里:“你们一个比一个自私,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就因为她嫁给了一个连长,就能比我高一头吗?凭什么我什么都让着她?!” “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你们现在还偏着她!” 林美霞哭着跑出堂屋,屋里一时间静悄悄的,过了一会,林老太先反应过来:“先别管她,珍珍,娘给你拿粮食,你去保卫部找李红平,让他把嘴把严实了。” 林美珍“嗯”了一声,脸被林美霞挠破了,烧疼烧疼的,她拿着林老太给的粮食去了保卫部,林老太在堂屋坐着,看着林老头在院里走来走去的,走的她心烦:“你就不能坐一会?走来走去的干啥呢?” 林老头皱眉:“我怕保卫部的人笑话。” 出事的是二女婿,给他送粮食的是大闺女,说出去都丢人。 第34章 这一晚林家人一个比一个糟心。 温南倒是一觉睡到天亮,她起来的时候陈叙已经走了,陈奶奶说团里有事,天不亮就去部队了,然后又问温南:“你觉得咋样,还有哪不舒服的?” 温南笑道:“我没事了。” 陈奶奶早饭做的稀饭,炒的青菜,热的玉米面馒头,温南刚吃过早饭就听见小麦的声音:“温南。” 温南一怔,转头看了眼院门,赵小麦站在半开的院门前,双手揪着一角,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偶尔转头看一眼不远处,好像在看什么人。 温南:??? 小麦不是说,花凤珍不让她来找她吗? 小麦怎么过来了? 陈奶奶在厨房洗锅碗,听见声音,问道:“南南,是小麦来了?” 温南:“嗯。” 她起身道:“小麦,怎么了?” 赵小麦抿了抿唇,又转头看了眼外面,像是被人暗示了一下,这才推开门走进来,温南皱了皱眉,察觉到不太对,想出门看看时,被赵小麦抓住手臂:“你别出去,我娘在家门口站着呢。” 温南:…… 赵小麦走到厨房那边,小声问:“温南,你身体咋样了?昨晚我听我娘说你流鼻血了,严重吗?” 她眼里充满了担忧,眨着眼看温南。 温南拉着赵小麦坐在板凳上,转头托腮看着她,赵小麦被她看的不太自然:“温南,你、你这么就看着我干啥?” 温南笑了下:“小麦,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你娘让你来找我的?” 赵小麦一怔,没想到温南都看出来了。 她轻轻点头:“嗯。” 温南续道:“让我猜猜,你娘让你来找我,是不是想探探我的口风,我流鼻血是不是被赵小东打过的后遗症,想看看我们家是不是要讹上你们家?” 赵小麦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她没想到温南全说对了。 的确如温南所说,她爹娘吃早饭的功夫跟她说,让她去找温南,探一探她的口风,看陈家是什么态度,温南流鼻血的事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了,家属区的人都认为温南流鼻血是被赵小东打过后的后遗症,怕陈家讹上他们,就算陈家提出再难的要求,他爹为了以后的路,也得咬牙答应。 但眼下陈家一直没来找上门,她爹娘也摸不准陈营长和陈奶奶怎么想的,所以就让她过来先探一探口风。 赵小麦低下头,手指扣着布鞋上的边缘:“温南,对不起。” 她总觉得对不起温南,明明是她弟弟不对,她娘还要逼着她跟弟弟站到一条线上。 温南看着赵小麦晒得黝黑的脸蛋,明明只比她小一两岁,但看着却跟个未成年的小孩子似的。 “做错事的又不是你,你不用跟我道歉。” 温南伸手握住赵小麦的手,赵小麦一怔,抬起头就听温南继续说:“你先回家等着。” 赵小麦不明所以,温南捏了下她的手,笑道:“等会我姨奶去你家跟你娘说几句话。” 赵小麦不知道陈奶奶要跟她娘说什么。 她扭头看了眼厨房里面,陈奶奶在擦灶台上的水,老人家背影有些佝偻,头上布了许多白发,她收回视线看向温南,无条件相信温南:“好。” 赵小麦走后,温南走到厨房,帮陈奶奶收拾碗筷,刚才温南和小麦在屋门口说的话陈奶奶都听见了,她知道温南这孩子有主意,于是问:“你想让姨奶去赵营长家说什么?” 温南把碗筷放进碗柜里,甜甜一笑:“姨奶,我想帮小麦。”在陈奶奶看向她时,温南续道:“这次的事花婶子肯定会埋怨小麦跟我走得太近而牵累小麦,我想让姨奶亲自去一趟赵营长家,给赵营长和花婶子亲口说,这次是小麦过来跟我们说好话,这件事我们就不计较了。” 她流鼻血跟赵家没关系,但既然赵家让小麦上门找她,她就当一次‘好人’。 陈奶奶笑道:“行,姨奶等会就去。” 就算南南不说,她今天也要去找赵营长和花凤珍一趟。 赵家小院里。 赵小麦前脚刚进去,后脚花凤珍就拽着小麦的胳膊到屋檐下问她:“候婶子和温南咋说的?有没有说让咱们赔钱的事?” 赵小麦摇摇头:“我不知道。” 花凤珍皱眉,抬手揪住赵小麦的耳朵:“我让你问个话你都问不出来,我养你还有啥用?你平常不是跟温南走的挺近的吗,咋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赵小麦耳朵烧呼呼的疼,她抿着唇没说话。 花凤珍看她跟个闷葫芦一样,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气的推开她:“滚到厨房洗碗去!” 刚说完,院门敲响了,陈奶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花凤珍,你在家吗?” 走到厨房的赵小麦一愣,她抬头看向院门,见自个儿娘皱着眉站在屋檐下没动,好像怕陈奶奶过来是找她赔钱的,过了好一会花凤珍才说:“在家。” 陈奶奶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在厨房洗锅的赵小麦,花凤珍走到院里,拉开板凳让陈奶奶坐,陈奶奶给了花凤珍几分面子,坐在板凳上,花凤珍看了眼陈奶奶的脸色,摸不准她这趟过来做什么,从陈奶奶来到家属区后,这还是头一次上他们家的门。 花凤珍心里盘算着,要是陈奶奶要他们赔钱,她就咬死没钱,看陈家能咋办? 但转念又想到老赵,以老赵的性子,要是陈奶奶要他们赔钱,老赵肯定会给。 花凤珍纠结苦闷的神色都被陈奶奶看在眼里,她说道:“花凤珍,我这趟来就是给你说两件事。” 花凤珍憋了半天:“你说。” 陈奶奶说:“第一件事,以后赵小东再打我们家南南,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花凤珍:…… 她也没见候婶子这次好说话过,瞧瞧老赵都把她儿子打成啥样了,他们家还赔了好几块钱的东西呢。 不过花凤珍没敢说出来,她听陈奶奶继续说:“还有一件事,昨晚南南流鼻血了,我和小娥还有红娟带南南去卫生所找李主任了,李主任说这是被砸后的后遗症,按理说这件事我不能就这么算了,万一南南身体有个什么好歹,我没法向我妹妹交代,不过刚才小麦来家里找南南了,在南南跟前说了些好话,说你这个当娘的要照顾你们一家老小不容易,你因为这事一晚上都没睡好,她做女儿的心疼你,看这件事能不能算了。” 说到这时,陈奶奶顿了下,看了眼花凤珍愣住的神色,续道:“看在小麦的份上,南南说这事就算了。” 花凤珍脸色变了几变,一直压在心里的石头也算落地了。 陈奶奶站起身:“好了,话我也说了,大家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别因为孩子的事闹的不好看,以后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陈奶奶说完就走了,花凤珍看着半开的院门,转头看了眼在厨房洗锅刷碗的小麦,听到屋里面赵小东喊她,花凤珍转身回屋了,赵小麦听见脚步声没有抬头,锅里面是刷锅水,平静的水面上落下几滴泪,呜咽的抽气声在厨房里低低响起,一小会儿的功夫又归于平静。 赵小麦抬手擦干净眼泪,把刷锅水倒掉,她眼睛有些红,下唇被牙齿咬出一圈红印。 温南说陈奶奶一会来找她说几句话,她还以为陈奶奶是来找她娘算账的,可没想到陈奶奶说的竟然是这些话,明明她没有说过这些话,赵小麦把锅放在灶台上,抬手继续擦眼泪,这些话是温南让陈奶奶说的吗? 厨房门口传来脚步声,赵小麦下意识的转过身,看见花凤珍走进来。 她把抹布放在灶台上,小声喊道:“娘。” 花凤珍冷着脸看了眼赵小麦红红的眼睛:“好好的哭啥哭,我又没死,你给谁哭丧呢?” 赵小麦低着头,声音特别低:“我错了,娘,时间不早了,我去割草了,去晚了刘主任该说我了。” “把这个拿着吧。” 赵小麦脚步一顿,看着伸在眼前的手,手心里躺着一片桃酥和一块小糖,她震惊的瞪大了眼睛,错愕的看向花凤珍,不敢相信这是给她的,花凤珍说:“愣着干啥,给你你就拿着。” 赵小麦抿了抿唇,好一会才敢相信这的确是给她的。 她颤抖的伸手接过,眼睛又开始酸涩了:“谢谢娘。” 花凤珍:“行了,赶紧割草去吧。” 赵小麦点了点头,背上篓框走出厨房,花凤珍看着赵小麦离开的身影,刚才陈奶奶说的话她都听进去了,她只是让小麦去陈家探探温南的口风,要是她想要赵家赔钱,就让小麦说几句话好话,但她没想到小麦会为她这个当娘的着想。 赵小麦离开家,经过温南家门口时,朝后面看了一眼,见她娘没出来,于是偷偷跑到陈家,正好碰见温南和陈奶奶在院里坐着,看见她过来,陈奶奶笑呵呵的:“哟,小麦过来了。” 温南笑道:“小麦。” 赵小麦走过去将手里的桃酥和糖块放在桌上,对陈奶奶和温南说:“陈奶奶,温南,谢谢你们。” 说完转身就跑了。 温南一怔,转身看向桌上的一片桃酥和一颗糖块,陈奶奶笑道:“应该是花凤珍给她的,没想到她把这吃的给咱们了。” 温南心里一暖,回屋了一趟,出来时身上挎着褐黄色的布包:“姨奶,我去找小麦。” 赵小麦跑的很快,一会儿的功夫人已经跑出家属区了。 温南现在在别人眼里还是‘病人’,她走的比较慢,路上遇见眼熟的人跟她打招呼,她都笑着回应,走到石桥时,好巧不巧的碰上了从杏花村回来的林美珍,温南瞧见她脸上又多了几个指甲印,估摸着是林美霞挠的。 看来林家昨晚挺热闹的。 林美珍恨恨的瞪了一眼温南,越看这张漂亮的脸蛋越想挠烂她,从昨天赵小东砸了她之后,她到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在恨,那孩子咋那么笨,再砸狠点,把她砸死了就天下太平了,李红平也不会被送到劳改场,林美霞也不会和她彻底闹僵,现在可好,她里外不是人,昨天晚上给李红平送粮食,李红平还威胁她,要是林家人不管他,他就把林家的事捅到外面去,大家都别好过。 温南看她使劲瞪着眼珠子,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小心点,眼珠子别掉地上了。” 说完也不理林美珍,径直去了草地。 林美珍:…… 温南到了草地,大老远的看见赵小麦在地里弯腰割草,她跑过去从挎包里取了三片桃酥递给小麦:“吃完了再割草。” 赵小麦怔住,抬头看向温南,温南漂亮的眉眼里都是笑意:“你爸妈买的,变相的给你吃,没毛病。” 赵小麦似是想起什么,小声问:“温南,你昨天说要给我好东西,是不是就是这些?” 温南点头:“嗯。” 赵小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从认识温南,她就一直在帮她,给她分钱,给她好吃的,帮她教训林美珍,刚才还和陈奶奶帮她在娘跟前说好话,现在又把好吃的让给她,从小到大,没人对她这么好过,连她爹娘都没有。 赵小麦低下头,咬了一口桃酥,特别甜,特别好吃。 “温南,谢谢你。” 温南坐在边上,随意摆了摆手:“没事。”见赵小麦递给她桃酥,她又摇头:“我吃过了,你吃吧。” 温南看了眼草地四周,割猪笼草的人不多,人比较分散,这边说话她们都听不见,她看向赵小麦,见她吃完一块桃酥,在吃第二块,犹豫了一下,朝赵小麦招手:“小麦,你过来一下。” 赵小麦走过去坐在她边上:“怎么了?” 温南说:“我跟你说几句话,以后林美珍要是再欺负你,你就用这些话吓唬她,她绝对不敢再欺负你。” 赵小麦好奇道:“什么话?” 温南:“你要是再欺负我,我就把你们林家干的事说出去,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 温南说完,空气静止了几秒钟,赵小麦反应过来:“完了?” 温南:“完了。” 赵小麦皱了皱眉,她虽然很想问林家干了什么,但也不好问温南,于是点了点头:“好,我记住了。” 自从上次赵小东打了温南的事过后,温南装病,在家里休养了好几天。 过了几天,自留地的菜还得浇一遍水,陈叙中午从部队出来径直去了自留地浇水,温南给他送饭时,看见后山坡路两边的鱼塘已经挖了一半了,杜建明正挖的起劲,一抬头瞧见经过的温南,呲着一口白牙笑:“温南姐,给陈营长送饭呢?” 温南轻轻晃了下篮子,笑道:“嗯。” 她拎着篮子走到地头,看到陈叙提着两桶水从山后面走过来,把篮子放到地上,喊道:“哥,吃饭了。” 陈叙应了一声:“好。” 他把水浇到菜地里,看了眼蹲在地头,双手撑开挡在眉眼间遮太阳的温南,地上倒映着一团小小的影子,今天的她辫着两束辫子,额前留着细碎的刘海,穿着白底黄花的衬衫,袖子挽起露出半截纤细雪白的手臂,陈叙倏地想起上次背温南时,女人那双细瘦的手臂缠住他的脖颈,灼热的气息吐在他耳根上。 陈叙耳根蓦地一红,转头看向别处:“饭放这,你先回去吧。” 温南摇了摇头:“不用,等你吃完饭我们一起走。” 陈叙:…… 他拎着桶去了小溪边,打好水又给丁红娟的地里浇了水,这才往地头走,温南揭开篮子上的布,把碗筷拿出来递给陈叙,中午饭是温南做的,做的手工凉面,陈叙蹲在地头埋头吃饭,他与温南之间隔了两个人的距离,视线始终盯着地面和碗里,满满一大碗面下肚,拿起温南带来的水壶喝了半壶水,将碗筷收拾到篮子里。 温南主动接过篮子,抬头笑眯眯的看向陈叙:“哥,好吃吗?” 陈叙目视前方,颔首道:“嗯。” 两人离开自留地,经过鱼塘时,杜建明朝他们打了声招呼,走出后山坡,往杏花村外离开时,温南碰见迎面过来的林家老两口,两人看上去像是比前几天还憔悴了,尤其是林老太,一脸怨毒的瞪着温南,但碍于陈营长在,她不敢说温南。 林老太心里不舒服,不痛快,原本李红平在家时,重活都是李红平干,一天还有十个工分呢,她就在家里歇着,做饭有林美霞,别提多滋润了,现在李红平被送到劳改场,丢了工分不说,还得搭一个成年男人的口粮,林美霞现在跟家里闹别扭,活不干,饭不做,逼得她不得不出来干苦力活挣工分,不然家里面靠她老头一个人,全家人都得上山里挖野菜填肚子。 温南算是看出来了。 林美珍妥妥的随了她娘,欺软怕硬的贱骨头。 走到石桥时,陈叙说:“我明天去团里办休假的事,后天我们就走。” 他连着三年没有休过一天假,这次把三年没休的假补上,轮休加上补休,最少也有七八天,一个来回足够了。 温南没想到这么快,不过仔细想想,她来到这边好像也一个多月了,于是点了下头:“好。” 她回到家属区,把碗筷洗干净,陈奶奶正好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拿着鞋底在纳鞋底,温南把后天回小姨家的事告诉她,陈奶奶闻言,拿着针在头皮上蹭了蹭:“这样也好,早点把户口迁过来早省心。” 温南下午在家里洗衣服,陈叙的衣服都是干净的,她把陈奶奶的脏衣服拿出来洗干净。 陈叙可能要休假,这两天在部队特别忙,中午也没回来吃饭。 出发前的下午,温南给菜地里浇了点水,陈奶奶下午出去了,温南以为她跟别人聊家常去了,没想到老太太去供销社了,买了两包桃酥,扯了两尺布,买了两瓶桃罐头,布用油纸包包着,陈奶奶把这三样东西交给温南:“咱们不空手回去,把这些带回家,别让你小姨在家里难做人。” 温南心里一暖,看着床上的东西,眼睫颤了颤,忍住眼眶了的热意:“姨奶,谢谢您。” “傻孩子。”陈奶奶摸了摸她的脑袋,暖黄的灯光洒在老太太的头顶,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衬的更慈祥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跟姨奶客气什么,回到你小姨家,你姨夫要是敢欺负你,就让小叙帮你揍回去,咱们家都是护犊子的,可由不得别人随便欺负。” 陈奶奶越说,温南眼底越烫,烫的想哭。 在新世纪,从来没人跟她说过,他们家都是护犊子的,谁欺负就帮她揍回去。 从来没人说过。 就算有人欺负她,她的奶奶只会冷着脸说,他们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你怎么不想想是不是你的问题,她爷爷也会冷嘲热讽的说,欺负就欺负了,谁小时候被挨过打,能少一块肉吗? 温南起身抱住陈奶奶,声音有些哽塞:“姨奶,你真好。” 她家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抵不过陈奶奶一个人。 天麻麻黑,家属区的小院里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院外传来陆续的脚步声,何营长的嗓门最大:“陈营长,你这是三年不休假,一休休十天,可以啊,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营的战士们估计该偷着乐了。” 谁都知道,一团二营长陈叙练兵特别狠,谁在他营部谁叫苦,不过大家嘴上叫苦,心里都乐滋滋的,毕竟哪个营部的实力强,出任务优先选哪个团哪个营,这样就有机会往上升,比默默无闻的苦熬强得多。 杜团长说:“休假这十天,也好好休息休息。” 赵营长在边上也说了几句,赵小东的事并没有影响到他和陈营长之间的关系,就像候婶子说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都过去了。 杜团长先回家了,一进家门就吼:“张小娥,老子的饭呢?” 张小娥说:“着啥急,等一会能饿死啊。” 温南:…… 杜团长和张婶子的嗓门一个赛一个的响亮。 温南端着碗筷走出厨房,听见院门‘吱呀’一声,扭头就见穿着军装的陈叙回来了,男人身上的军装都被汗水濡湿了,手臂上的青筋血管凸起明显,看着像是在训练场练了整整一天,陈叙一推门便瞧见温南,朝她略一颔首就去了井边打水洗漱。 晚饭是温南做的,她下午焖的米饭,炒了两个菜,吃过晚饭,陈奶奶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就回屋睡觉了,温南洗完锅碗,给锅里烧了点热水,然后看了眼陈叙屋里,男人屋门关着,屋里亮着灯,她犹豫了一下走到屋门前,轻声道:“哥,你睡了吗?” 陈叙低沉的嗓音从屋里传来:“没睡。” 温南有些不好意思:“那你能帮我抬下木桶吗?” 男人似乎沉吟了片刻才回:“好。” 紧跟着温南听见皮带扣闷响的声音,脚步声刚到门外,屋门就打开了,温南甚至没来得及往后退,陈叙个头拔高,两人离的很近,温南几乎要高抬着头,但这个角度看到的也只是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颔和凸起的喉结。 陈叙:…… 陈叙也没想到她挨门站着,往后退了一步,眼神示意她让条路出来。 温南:…… 她赶紧往旁边站,等陈叙出来,才屁颠屁颠的跟上去,陈叙力气大,单手拎起木桶走到厨房,给温南倒了半桶洗澡水,两只手抬起木桶就去温南屋里,温南心里啧啧摇头,不停的感叹这力量悬殊太大了。 陈叙将木桶放在屋里,眼角的余光冷不防的看见了床上叠好的几件衣服旁边放着小背心和小内裤,当下耳根的红一路蔓延到脖子根,就连一张冷俊的面孔都是红的,他直起身往出走,没注意到身后的温南,朝她身上撞过去,温南“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就往后倒去,身后是大开的屋门,她压根就稳不住自己的身子! 搞什么? 什么情况啊? 在温南懵逼的状态下,又被一股力道拽住手臂,这一次又跌进了一睹坚硬的怀里,耳边是男人震荡有力的心跳声,噗通噗通的,跳的特别快,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也似乎用了力道,她隐隐感觉到有点疼,温南轻哼一声:“手。” 这一声带着点鼻音,尤其在夜深人静的黑夜里,极具冲击力。 陈叙身躯绷紧,慌乱的松开温南的手腕,侧身往出走,恍惚间觉得自己都有点同手同脚:“我去跑步了。” 温南转过身,看着陈叙快步走出院子,关上门院门就走了。 温南:…… 她一头雾水,不明白陈叙好好的怎么了。 温南关上屋门,拉上窗帘,脱掉衣服走到木桶里,热水包裹住全身,暖盈盈的,清爽又舒服,她这一次洗澡洗的久了点,直到水凉了才起身,擦拭完身子后换上干净的衣服,把整理到一半的衣服裤子和贴身衣服装进背包里,然后把屋门打开,看了眼亮着灯的院子。 陈叙屋里的灯也亮着,屋门打开,显然还没回来。 他跑步跑这么久吗? 温南去陈叙屋里准备关灯,看到了陈叙床上放着换下来的一身军装,还没洗呢,这是温南穿过来一个多月里,头一次看见,索性睡不着,她拿走陈叙的军装去井边洗,男人裤子上还穿着皮带,温南想到前段时间赵营长用皮带抽赵小东,赵小麦说她弟弟因为身上的伤,在家里天天哭闹,让赵营长和花凤珍给他买了不少好吃的,还要吃肉,把半年攒下来的肉票都吃完了。 温南觉得,这孩子再惯下去,迟早要废。 她把皮带放在旁边的板凳上,弯腰搓洗陈叙的衣服,这也是她穿过来后,第一次给陈叙洗衣服,上衣洗完好拧一些,裤子又沉又重,温南起身弯腰,双手用力拧裤子上的水分,因为使劲,小脸憋得通红,手指都有些呈青白色了。 沉稳矫健的脚步声停在门外,院门从外面推开,温南顶着一张憋红的小脸看过去,看到跑了一身汗回来的陈叙,脸颊陷下去两个小酒窝:“陈大哥,你回来了。” 陈叙:…… 男人不自在的移开眼,下一瞬忽然察觉到温南手里的衣服,又掀目光看过来,顿时耳根又攀上些许红色,他轻咳一声,大步走过来拿走温南手里的裤子:“我衣服你以后不用洗,我自己洗就行。” 温南甩了甩又酸又累的胳膊,看着陈叙两下就把裤子拧干,抖了抖裤子搭在绷绳上,几下就将褶皱的裤子拽平整了,甚至没往下滴一滴水,她弯腰把盆里的水到了:“没事,反正我也闲着。” 陈叙没再说话,将上衣也重新拧了一遍搭在绷绳上,温南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哥,你帮我倒下木桶里的水。” 陈叙:…… 男人抿着薄唇,“嗯”了一声,快步走到温南屋里,目不斜视的盯着地面,端起木桶时,看到木桶里微微晃动的水波,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他有点后悔买木桶了。 纯粹给自己找罪受。 温南忙完就睡了,她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房梁,听着外面哗啦的水声和脚步声,直到陈叙回屋洗漱去了,她翻了个身,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浮出原主小姨温柔的面孔,小姨很疼原主,将她当亲生女儿对待,忍着姨夫的谩骂和阴阳怪气,忍着两个儿子的不满,用温国寄回来的钱供原主一直上到高中,后来因为运动开始,原主没再上学,每天在家里给一家子做饭。 其实,原主从小到大没受什么罪,但受的阴阳怪气和嘲讽不少。 温南这一觉睡的很沉,一直到第二天天亮,陈奶奶叫了她,她才醒。 温南快速起身穿好衣服,走出屋子的时候看到屋檐下面摞好了一大捆劈好的干柴,昨晚还没有,想来是陈叙一早起来劈的柴,她睡的可真死,连劈柴的动静都没吵醒她,温南走到井边洗脸刷牙,院里只有陈奶奶,不见陈叙,便问了一句:“姨奶,我哥呢?” 话刚落下,院门从外面推开,陈叙拎着一筐子野菜回来了。 陈奶奶说:“小叙劈完柴就去给鸡割草了。”然后看到陈叙背着一筐子草,续道:“这些野菜够鸡吃好几天了。” 陈叙看到院里的温南,不自然的避开眼,将篓框放到鸡圈旁,墨迹到温南洗漱完他才去井边洗手。 吃饭的功夫,陈奶奶给陈叙说了些事,等温南回到她姨夫家,她姨夫要是敢欺负她,就让陈叙收拾一顿,也让人一路上多操点心,今天正好赶上公社有集市,两人吃过饭,带上行李就出去了,陈叙背了个很大的军绿色背包,将陈奶奶买的东西装进去,又将温南的小背包装进去,温南就这么两手空空的跟着陈叙往石桥那边走。 隔壁的张小娥走到家门口,看见他们背着背包:“陈营长,你们干啥去?” 老杜昨天就说陈叙休假的事,具体没说啥事,她眼珠子转了转,问道:“温南,你是不是要回家了?” 杜建明从家里出来,“咦”了一声:“温南姐,你要走了吗?” 林美珍刚从家里出来,准备回娘家转转,这几天林美霞在家里闹得厉害,她得回去劝劝她,没想到刚出家门就听见张小娥的声音,再一看陈营长背着硕大的军绿色背包,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了,仔细听她们说话。 难道温南真要回去了? 回去了好! 回去了好啊! 回去了就没人知道她和李红平的事了。 张小娥还在问,温南正不知道怎么说,陈叙替她说了:“带她回去转转,过几天再来。” 张小娥笑道:“还回来就行,温南,等你回来了,再教我做一遍槐花糕,我家老杜老说我做不出你做的那种味。” 温南扬起一抹笑脸:“好呀。” 远处的林美珍:…… 两人离开家属区,走到石桥,树底下停了三两毛驴车,有一辆毛驴车坐满了人准备走,有一辆坐了三个人,另外一辆是空的,陈叙领着温南去了那辆空着的毛驴车,多给了点钱带他们去公社,从这里到公社要一个多两个小时,从公社到县城还要一段时间,再从县城到市里坐火车,兜兜转转都在浪费时间。 想当初原主从姨夫家到陈叙家,兜兜转转的差点迷路。 要不是原主识字,懂的看路标,像她那种不爱说话的性子,八成都丢了。 陈叙坐在毛驴车前面,温南坐在后面,两条腿凌空摆动着,毛驴车刚开始走,温南就听见赵小麦的声音,她转头看向石桥方向,赵小麦背着篓框跑过来,大声问她:“温南,你还回来吗?” 她怕温南听不见,又问了一遍。 温南朝她招招手,喊道:“我过几天就回来。” 赵小麦闻言,开心的又追了温南几步才停下,温南说她还回来,她就离开几天而已。 看着温南的身影越来越远,赵小麦眼眶忽然间就红了,她抬手擦掉眼泪,一转头就看见了走过来的林美珍,赵小麦下意识绷紧手臂,看着林美珍朝她走来,冷笑的说道:“看把你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哭你娘呢。” 赵小麦没理她,越过她就走,林美珍拽住她的手腕,转过身贴着她,抬手就掐赵小麦的手臂。 她手劲很大,赵小麦疼的浑身发抖,林美珍骂道:“你跟那小狐狸精一样讨人厌,现在小狐狸精走了,我看谁还能帮你。” 说完继续掐赵小麦。 在外人眼里,她们两走在一起,挨得很近,以为在说什么悄悄话,看不出林美珍在欺负人。 林美珍一口一个狐狸精的骂温南,赵小麦鼓起勇气推开林美珍,在林美珍错愕的表情中,把温南教她的话说了一遍:“你要是再欺负我,我就把你们林家干的事说出去,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 林美珍瞳孔骤然紧缩,一下子上前捂住赵小麦的嘴,咬牙切齿的瞪着她:“你咋知道的?”说完反应过来,更生气了:“是不是温南告诉你的?!” 赵小麦没说话,但答案已经摆在眼前了。 这件事除了温南还有谁知道?肯定是温南告诉赵小麦的,这个狐狸精!这个祸害!林美珍气的就差吐一口老血了,她瞪着赵小麦,威胁道:“行,我以后不欺负你,但你要保证,这些事不能告诉其他人,更不能跟你爹和你娘说,你要是敢说,我就打死你!” 赵小麦被林美珍捂着嘴,说不了话,只能点了点头。 其实她也不知道林家干了什么事让林美珍这么害怕,不过温南教她说的话好像真的很管用。 驴车兜兜转转到达公社,陈叙领着温南在公社坐上了去丰林县的长途汽车,这个年代的汽车很老旧,座位也不像新世纪那么软和,温南挑了个座位中排靠前靠窗的位置坐着,现在天热了,车里面空气特别闷,温南打开窗户透气,察觉到身边略微一沉,一转头就见陈叙坐在她旁边。 男人身形高大,即使坐着都比她高出许多,温南眨了眨眼,从她的视线刚好能看见男人上下滑动着的喉结,棱角分明的侧脸弧度刚毅冷峻,头发短而利,温南这才注意到,陈叙换了一身衣服。 平日的他都是穿着军装,今天难得换上了干净的白衬衫,衬衫袖子挽起,露出两截遒劲有力的小臂,手臂的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下延伸着青筋血管,极具有性张力。 温南垂着眸,不知觉间盯着陈叙骨节修长的手看了一会,陈叙察觉到温南的视线,顺着她的视线垂眸看去,见她的目光盯着自己搭在腿上的双手,一时间浑身绷紧,双手下意识握成拳,问她:“在看什么?” 温南看得入神,嘴比脑子快:“你的手真好看。” 第35章 温南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个什么,下意识抬头看向陈叙,男人微低着头,垂着眸没说话,温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在新世纪不算什么,可在这里,她说这句话明显是在调戏陈叙。 而且她的身份还是别人的结婚对象。 温南甚至不敢想陈叙这会在心里怎么想她,她抿了抿唇,想了半天,反正话都说了,那就说到底吧,于是又补了一句:“我说的是真心话。” 然后转头看向窗外,窗户外面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有的背着蛇皮袋,有的挎着军绿色的包,人群里穿的衣服大多是都打着补丁。 车厢里陆陆续续开始上人了,人一多,七嘴八舌的说话声就多,嘈杂声打破了萦绕在陈叙和温南身边的尴尬和沉默。 陈叙搭在腿上的双手握成拳,两只手竟一时间不知道往哪放了。 他转头看了眼趴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温南,无声叹了口气,收回视线靠在靠背上闭眼假寐。 没一会车子就坐满了人,老旧的长途汽车慢悠悠的从汽车站行驶出来,公社的路都是泥巴路,不算太平坦,汽车微有些颠簸,温南始终望着外面,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过,时间久了,腰和腿都有些麻了,温南刚想动一动身子骨,身后蓦地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小伙子,你媳妇是不是睡着了?她要是睡着了,这么趴在窗户边上很危险的啊。” 温南:…… 完了。 更尴尬了。 果然,她听见旁边的陈叙轻咳了两声,至少沉默了一分钟才开口:“温南。” 陈叙叫她。 温南:……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转过去应他一声,还是该继续装睡? 温南还在犹豫琢磨呢,手臂倏地一紧,陈叙轻轻握住她的手臂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温南脸颊有些红,她闭上眼靠在靠背上,头往玻璃那边歪了歪,‘意识不清’的说了句:“我困了,别打扰我睡觉。” 陈叙看了眼温南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几下,呼吸频率也不同,没有拆穿她,坐正身子目视前方。 长途汽车驶出公社,路边都是绿油油的田地,青草花香夹杂着和煦的微风吹在脸颊上,温南闭着眼睛,耳力比平常敏锐,车厢里除了嘈杂的说话,边上的陈叙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要不是边上的重量沉陷,她都以为陈叙不在这了。 长达两个小时的客车终于到站了,车上的人陆续下车。 温南装睡了一路,在汽车熄火的前一秒,适时的睁开了眼睛,边上有风声轻轻刷过,她转过头,看见陈叙起身从行李架上取背包,男人身高腿长,几乎不用怎么抬胳膊就能拿到,他穿着纯白的白色衬衫,衬衫下摆系在裤腰里,裤腰上勒着黑色皮带,衬的那截腰身愈发劲瘦,见陈叙取下背包挎在肩上,温南赶紧收回视线,起身往过道上走。 陈叙走在她身后,看着温南后脑勺微微有些凌乱的发丝,想起之前早上温南起来时,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瞧着迷糊又可爱。 从丰林县到南阳市的客车要中午两点才出发,这个点才十二点钟。 陈叙领着温南先去国营饭店吃个午饭,丰林县比公社要大,但所到之处依旧差不多还是一眼平川,高楼压根没有几个,最高的也就几层而已,8500年到2024年,五十多年的时间,国家发展迅速,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发展飞速。 从车站出来,街上的来往的人不少,骑自行车的人也不是很多。 丰林县的人穿的衣服也有打补丁的,但比起公社要少许多,其实这个年代布票难领,谁家里的衣服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从车站尽头左拐,就是一家就近的国营饭店。 两人刚拐过弯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嘈杂吵闹的声音,温南抬头看去,路两边围了许多人,嘴里喊着打到阶级分子,打到右派,消灭资本家,人群里好些人穿着橄榄绿的衣服,袖子上系着红袖章,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用绳子绑着,背上插了一块木牌。 温南知道,这是十年运动里最残酷的事实。 这时候的高知识分子,海归留苏,资本家没一个好下场,他们经历了最残酷的十年,被游街,批斗,被下放到最贫苦的地方,住牛棚,吃糠菜,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好多人没熬过来,异死他乡。 在这个年代,没有个体营业,全靠体力劳动挣钱,单位上的工作也是靠介绍信推荐。 如果穿到其他年代,温南不用依附任何人,她完全可以靠自己的手艺挣钱,但在这个年代,做生意是投机倒把,知识分子都被下放了,国家提倡知识青年下乡学习贫下中农精神,不管买什么都需要票证的年代,她无依无靠,活的会很艰难。 如果不是遇见陈叙,温南不敢想她以后的路会怎么走。 这也是她为什么坚持要找到温国给她介绍的对象,至少那人是一名军人,是原主亲哥信任的人。 嘈杂声还在继续,被批斗的两个男人看着有五十多岁,两人麻木的低着头,可见被游街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陈叙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这种事到处都在上演,这是无法规避的事实,他看了眼旁边的温南,呆愣的望着街道,以为她吓着了,往她那边挪了两步堵住她的视线:“别看了。” 眼前被一抹白色覆盖,温南回过神:“哦。” 她低下头,兴致恹恹的跟着陈叙去了国营饭店,这个点正好是饭点,国营饭店外面挂着牌子,上面写着今日供应的什么饭,丰林县的国营饭店比红星公社的人多,里面摆着方桌和条凳,几乎每一张桌子都坐满了人,陈叙和温南走进饭店,找了一张桌子只坐了一个人的桌子,陈叙点了两大碗饺子,都是猪肉馅的。 服务员将两碗饺子端上来的时候,温南看呆了。 她第一次在国营饭店吃饭,没想到这个年代的分量这么大,满满一大碗饺子,饺子个个饱满,上面还飘着两滴香油和小葱花,陈叙坐在她旁边,她转头看了眼,男人拿起筷子已经开始吃了,温南拿起筷子,轻轻将碗推到陈叙碗边,陈叙掀目光看她,眉峰轻蹙了下:“怎么了?” 温南:“太多了,我吃不完。” 说完把饺子夹到陈叙碗里,一连夹了七八个。 陈叙:…… 平时没发现,她吃饭怎么跟猫吃食一样? 上次温南在家里包饺子,他在自留地干活,也不知道她一顿能吃几个饺子。 见温南还在继续,陈叙将她的碗推开:“够了。” 温南:“哦。” 她用筷子捞了捞饺子,给陈叙夹了十个,碗里还有十个呢。 饺子馅很足,各个饱满浑圆,温南吃完十个饺子,喝了点饺子汤,感觉胃撑的难受,从国营饭店出来,路上游街的和红兵小将都不见了,想来应该去了别的街道,温南安静的跟在陈叙身后,见陈叙去的不是车站的方向,她四处看了看,疑惑道:“我们去哪?” 陈叙道:“去公安局,先给你办理户口准迁手续。” 温南“哦”了一声,紧紧跟在陈叙身边,到了公安局,陈叙让温南在大院等着,他拿着温南的介绍信去了户籍部门,温南站在树下等着,眼神晃悠的看向四周,大院里都是忙碌的公安同志,温南瞧见有两个公安同志拷着两个人走进大院,遇见迎面走来的同事,说道:“抓到两个扒手。” 不远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道黑影从头上压过来,在地上延伸出颀长的影子,温南察觉到视线暗下,转头就见陈叙走到她身边,男人冷俊的眉骨舒展,似乎残留了点笑意。 温南一怔:“这么快办好了?” 陈叙颔首:“嗯,户籍部的领导是我之前的营长。” 温南了然。 她就说怎么这么快,原来是关系户呀。 两人回到车站,找了个阴凉的树底下站着,温南懒懒的靠在树干上,看了眼站在树底下的陈叙,男人即使站着也是腰背笔直,单从气质上就能看出是一名军人。 温南低着头看地上爬行的蚂蚁,想着回到原主的小姨家,该怎么跟小姨说? 她细想了一会,抬起头看向陈叙,男人单手插兜,抬起另一只手看了眼腕上手表的时间,温南小声道:“陈大哥,我能跟你商量一件事吗?” 陈叙没回头:“你说。” 温南站好,看了眼周围的人离他们有些距离,这才大胆开口:“回到我小姨家,你能不能扮成我对象,好让我小姨放心。” 陈叙怔了一瞬,回头看向温南,温南知道挺强人所难的,不好意思的抿了下唇:“你正好姓陈,我要找的对象也姓陈,小姨要是知道我找到人了,心里就不会再惦记我的事,陈营长,能不能帮我这一次?” 这趟回去,按照原主小姨的性子,如果小姨知道她没找到温国介绍给她的对象,一定不会让她再去南阳市,就算跟原主姨夫闹离婚,她也不会让自己的外甥女住在陌生男人家里,不清不白的毁了外甥女的名声。 温南祈求的看着陈叙,她眼睛璀亮好看,瞳仁里闪烁着细碎的小光,抿着唇笑时,脸颊两边的小酒窝香甜醉人,陈叙喉结一烫,连着滚了两下,避开温南娇艳明亮的瞳眸看向地面。 这个要求很荒谬。 陈叙知道他不应该答应,如果将来温南的对象知道了这件事,说不定会拿此事做文章。 他明知道该拒绝,但听着温南在耳边一声声的喊“陈营长,陈大哥”,陈叙内心的意志力逐渐瓦解,他说:“好。” 温南瞬间扬起一抹笑意:“谢谢陈营长。” 陈叙道:“这事别告诉任何人,回到家属区也别跟奶奶说。” 温南点头:“我不会说的。” 两点钟,陈叙和温南坐上了从丰林县到南阳市的长途汽车,行驶了两个小时到达南阳市,两人一路上都没有停,下了车就赶去火车站,这个时候买火车票很麻烦,需要介绍信,陈叙拿走了温南的介绍信,买了两张下铺的火车票。 晚上七点的火车,第二天早上九点到达。 火车站候车室很简陋,是木制靠椅长凳,两人在候车室等到五点多的时候,去国营饭店吃了个晚饭,回来刚好赶上火车。 上火车的人特别多,人群拥挤,有的人拎着大包小包,蛇皮袋子,有的人从窗户上往进爬,这种情况温南只在电视剧上见过,她怕自己和陈叙被人群挤散了,几乎亦步亦趋的跟着陈叙,但还是防不住人流量太大,就在温南被挤的不断往后退时,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那股力道拽着她往前快走了两步来到陈叙身前,男人将她护在两臂之间,带着她走上火车,找到车厢的卧铺。 这一趟挤下来,别人都是满头大汗,累得气喘吁吁,倒是温南被陈叙护的好好的,一点疲惫的感觉都没有。 温南坐在靠窗的地方,看着窗外来回奔跑的人流,车厢里来了两个穿着橄榄绿衣服的小姑娘和五十多岁的老两口,两个小姑娘背着大包小包,也是一路上挤过来的,其中一个短头发的小姑娘坐在下铺喘着气,另一个姑娘大包小包的想往行李架上塞,但她个子不高,陈叙帮她放上去,顺便也把同车厢的两个老人的行礼都放上去。 两个小姑娘坐在温南旁边,老两口坐在温南对面的下铺。 陈叙将军用水壶放在靠窗的桌上,对温南说:“壶里有热水,喝完了我再去接。” 温南笑了下:“嗯。” 两个女同志看了眼面孔英俊的陈叙,男人穿着白衬衫和藏青色长裤,袖子挽起,手腕上带着全钢手表,看气质和外表很像军人,这年代要说什么最吃香了,无非是军人和端着铁饭碗的职工,两个小姑娘看了看陈叙,又看了眼旁边的温南。 这位女同志皮肤白,长的漂亮,穿着白底黄花衬衫和泥棕色长裤,乌黑的长发辫着一根辫子垂在身前,零星的碎发朦胧在脸颊边,有种随性的美感。 长头发的小姑娘抬头对陈叙说:“同志,谢谢你帮我们放行李。” 对面的夫妻两也感谢陈叙,陈叙道:“没事,都是顺手的事。” 妇人看了眼温南,笑着问陈叙:“同志,我看你们两是一起的,这小姑娘是不是你对象?” 第36章 陈叙道:“嗯,我对象。” 温南:???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陈叙,男人撇过来一个眼神,匆匆一眼就移开视线,对温南说:“我去外面透会气。” 温南看着陈叙离开的身影,还有些怔然。 她没忘记陈叙说假扮对象这事别让别人知道,她以为除了在她小姨家以外,他们一直以兄妹相处。 车站的人基本都上车了,过了一会,火车慢慢运行,陈叙还没过来。 两个小姑娘跟温南聊天说话,温南从她们口中得知,她们两是下乡知青,去的是运闽市的一个公社,两个小姑娘年纪看着也不大,估摸着十八九岁,长头发的姑娘性格开朗,车厢里大部分都是她在说话,时不时逗的那对夫妻乐呵呵的笑,短头发的小姑娘话比较少,脸上也有些愁容。 没一会,老妇人起身去打热水,大爷去车厢过道转转,车厢里剩下三个小姑娘。 温南听短发头发的小姑娘低声抱怨:“咱们这一去,连户口也迁过去了,这辈子估计就扎根在农村了,难道我以后真的要找个乡下汉子结婚生娃吗?” 长头发的小姑娘安慰她。 一时间两人的情绪都不高,车厢里也从刚才的欢快变的死气沉沉。 温南靠在窗户边上,听着两人叽里咕噜的说着下乡后的苦日子,她望着窗外,没有多言插嘴。 今年是8500年,距离高考还有七年,离知青返乡也有好几年。 七年的时间,也有的熬。 天已经黑了,车厢里亮起了暖黄的灯光,车窗玻璃上到映着两个小姑娘布满愁云的面孔,没一会,两人又互相叹气,脱掉鞋子爬到最上面的床铺,短头发的小姑娘往下探头看了眼一直安静坐在那里的温南,长的白净好看,一看就没受过苦,她对象瞧着像是当兵的。 她闷闷的躺在枕头上,感叹人与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如果她能嫁给一个当兵的,说不定就能随军享福,不用下乡种地过苦日子了。 温南在窗边坐了有一会,脑子里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忽然,漆黑反光的玻璃上倒影出一抹颀长高大的身影,陈叙走进车厢,坐在卧铺后面,转头看了眼趴在桌上望着窗户的温南:“这会洗手间没人,要不要去洗漱?” 温南道:“去。” 陈叙起身从行李架上拿洗漱用品递给温南,和她一道去洗漱。 车厢里,长头发女的小声说:“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两好像很客气,都不太像对象。” 短头发女的说:“是吗?” 两人洗漱完回来时,那老两口也回来了,老妇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向陈叙开口:“同志,我们两没买上下铺,你看我们两年纪也大了,能不能换一下,我给你补差价。” 这情况温南在新世纪也遇到过。 许多人老年人在火车站抢不上下铺,只能买上铺或者中铺,等上了火车再跟下铺的人调解调换,因为换铺发生的矛盾还上了好几次热搜。 陈叙道:“差价不用了,你们睡吧。” 老两口不停的感谢陈叙和温南,温南走到爬梯那里,脱掉鞋子顺着爬梯爬向中铺,陈叙在下面看着她,等她躺好后才说:“我就在下面,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温南一怔:“你不睡觉吗?” 陈叙道:“我睡得晚。” 温南笑道:“好。” 今天坐了一天的车,说实话,的确困了,她翻了个身,躺了没一会就睡着了,一整个车厢里还有说话聊天的声音,上铺的两个女同志小声说着下乡后的生活,陈叙站在过道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幕,倏地听见一声闷响,转头就见温南侧躺在床铺上,左手臂和左腿搭在床沿上,要是她再往外翻一个身,就得滚到地上来。 陈叙走到床沿前,犹豫了片刻,握住温南的脚腕,她的脚腕纤细脆弱,他半掌既握。 男人的手心像是被烙铁灼烫过,烫意扎入血管,顺着血液刺向心口,心脏不受控制的猛跳了几下,陈叙尽量忽视那突如其来的异样,动作极轻的将温南的左腿挪到床铺上,然后握住温南纤细的手臂,刚想将她的手臂挪到里面,她却忽然挣脱,两只手臂伸过来抱住他的手臂,左腿再一次蜷在床边,一整个人蜷缩在床边,抱着他的手臂睡的香甜。 陈叙的右手被迫向上弯曲紧贴着床栏,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他就站在床边,一低头就能就看见温南的半张侧脸,纤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浓密交错的剪影,呼吸平稳均匀。 陈叙:…… 看来是真睡沉了。 温南抱的很紧,他怕一挣脱会吵醒温南,于是就这么站在床边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黑幕,手臂上隐隐能感觉到温南喷薄的呼吸。 灼烫的厉害。 陈叙在床边站了许久,上铺的两个女同志看见这一幕,短发小姑娘羡慕的心里直冒酸水,下铺的老妇人抬头看了眼,有些纳闷:“同志,你一直这么站着不累吗?” 陈叙道:“不累。” 他站一天一夜都不是问题。 老妇人:…… 她真搞不明白现在的小青年,谈个对象都这么拼命吗?然后看了眼自家老头,一沾床就睡的跟死猪一样,年轻的时候也没见他对她这么上心过。 夜深了,车厢里熄灯了,只剩下过道里特别幽暗的灯光。 嘈杂的车厢也恢复了安静,紧跟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呼噜呼噜的,跟打雷似的,温南睡的迷迷糊糊的都被呼噜声吵醒了,有的人呼噜还带节奏的,她吵的皱了皱眉,陈叙垂眸看了眼温南频频蹙起的秀眉,垂在身边的手指微蜷了几分,手臂像是有千斤重似的,缓慢的抬起,最后捂住温南露出来的耳朵,帮她隔绝了些呼噜声。 她脸颊温热,脸型小巧,一只手就足以覆盖她半侧脸。 陈叙忽然觉得,好像从红星公社出来后,他跟温南之间的距离莫名其妙的近了几分,男人喉结滚动了几下,转头看向窗外,手臂一直被温南抱着,他甚至能感觉两人紧紧相贴的位置出了些薄汗。 换了环境,又是个窄窄的小床,温南这一觉睡的虽然沉,但总觉得胳膊腿又酸又累。 不太舒服。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车厢里还有几个人的呼噜声,尤其下铺的老大爷,呼噜声响天震地,但莫名其妙的,她晚上好像听得不是太真切,温南坐起身,看了眼陈叙的床铺,床铺的床单被子干净平整,好像就没睡过人,温南从中铺爬下来,刚穿好鞋子就听见老妇人笑道:“女同志,你的命可真好,找了这么好一个对象,你抱着人家胳膊抱了大半晚上,他都舍不得叫醒你,在你床边站了大半晚上。” 温南:??? 她直起身,诧异的看了眼中铺床沿,有些不敢想陈叙在她床边站了大半上晚上的场景。 还有…… 她怎么会抱住陈叙的手臂?! 温南尬笑了下:“是吗,我睡着了,不知道。” 上铺的长发小姑娘在温南的斜对面上方,她笑道:“你睡得可香了,你对象捂着你耳朵,还怕呼噜声吵到你呢。” 温南:??? 温南像是从她们口中听到了另一个她压根不认识的陈叙。 火车九点钟到站,这期间一直没见陈叙的影子,一直到列车员喊终点站到达时,陈叙才从不远处走来,他从行李架上帮两个女同志和老夫妻取下行礼,最后取下自己的背包背在肩上,这会人流量很大,陈叙背着包坐在车厢下铺,对温南说:“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我们再下车。” 温南点头:“好。” 她坐在陈叙对面,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男人坐的笔直,双腿岔开,两只手分别放在膝上,温南垂着眸,视线扫过陈叙那双遒劲有力的手臂,想到老妇人说的话,琢磨着是装傻还是直接明了的问呢? 陈叙察觉到温南的欲言又止,掀目光看向她:“你有话要说?” 温南冲他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问道:“哥,你昨晚是不是一夜没睡呀?我看床单被子都是整齐的。” 陈叙道:“睡了几个小时。” “哦。” 温南顿了下又问:“昨晚……”她看着陈叙漆黑的眼睛,索性一口气说出来:“对不起,下铺的大婶都跟我说了,昨晚害的你大半晚上没睡觉。” 陈叙转头看了眼车站拥挤的人流:“你好歹叫我一声哥,我总不能看着你从中铺滚下来。” 温南:…… 好吧。 她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陈营长为了不让她滚下中铺,在她床边站岗了大半夜,她还不要脸的抱着人家胳膊不放手。 车厢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陈叙起身:“走了。” 温南赶紧起身跟在他身后,却被男人握住手腕拽到跟前:“走我前面。” 手腕那处还残留着被箍住的束缚感,温南忽略掉手腕的异样,和陈叙下了火车,离开火车站,两人先去国营饭店吃了顿早饭,然后去车站坐上运闽市的长途汽车去了临门县,从临门下车又坐车去朝阳公社,到达朝阳公社已经中午了,他们吃过午饭又往溪水村赶。 兜兜转转大半天,总算到了三大队的溪水村。 其实温南对溪水村挺陌生的,她脑海里只有原主对溪水村的记忆,并没有真实见过,刚进溪水村的路口就有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小溪,溪水清澈流淌,走到桥上时,能感受到阵阵潮湿的凉风,温南大致看了一眼,溪水村比不上杏花村,不管是牧畜还是生产都达不到杏花村的产量。 这个点农民都在地里干活,温南和陈叙从小道走过时,地里面有眼尖的人一眼就认出温南,见她身边还跟着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模样周正,看外表就跟他们不是一类人。 溪水村的人都知道老冯家的外甥女去南阳市找她对象去了,那对象是她哥介绍的,也是当兵的,当时南阳市丰林县的部队打到三大队,是大队长接的电话,那边说温南已经安全到达部队家属区了,村里好多没嫁人的姑娘心里都冒酸水呢。 看看人家温南,爹妈没了,但有个当兵的亲大哥,还有个疼她供她上学的小姨。 后来她哥死了,没想到死前给温南介绍了一门亲事,对方还是南阳市丰林县部队当兵的,她离开冯家,去丰林县那边接着享福去了,这人的命啊,就是不一样,有句老话说得好,人比人气死人。 溪水村不大,这个点路上也陆陆续续有些人,遇见眼熟的,温南根据原主记忆筛选跟人打招呼,冯家隔壁住着王婶,王婶跟张小娥差不多大,她儿子去年刚去的媳妇,今年抱上了大胖小子,这会正抱着孙子在门口跟人聊家常呢,她看见不远处走来的一男一女,一眼就认出了温南,这姑娘长得好看,水灵,是朝阳公社能说得出的漂亮姑娘。 这两年来冯家说亲的人不少,有本村的,隔壁村的,还有公社的公职干部,都想娶冯家的外甥女,老冯早就想把他这个外甥女嫁出去了,最好能多要点彩礼钱,但温南上头有个当兵的哥哥,前些年回来放话了,没他的允许,老冯家谁也做不了温南结婚的主。 温国每个月给家里寄钱,那可是寄十块钱呢,老冯不敢把这个财神惹急了,就这么忍着。 直到两个月前,部队传来温国的死讯,老冯坐不住了,跑出去就四处打听,谁想娶他外甥女,谁给的彩礼高就让他外甥女嫁给谁,那几天老冯的行为被村里人在背地里骂惨了,骂他是个丧良心的狗东西,好在温国临死前给他妹妹说了门亲事,对方还是南阳市丰林县部队的,要知道南阳市比运闽市好多了,而且还是温国战友亲自打来的电话说的。 那天全村好多人可看着呢,老冯让温南赶紧滚,别住在他们家,有多远滚多远。 这是嫁不成外甥女,恼羞成怒了呗。 温南也看见了王婶,笑眯眯的打了声招呼:“王婶子。”然后看了眼她怀里抱着的孙子,话说的特好听:“王婶子,您孙子长得真有福气。” 谁不愿意听好话? 尤其是王婶,最喜欢听别人夸她孙子,当下就笑起来了,看了眼温南旁边的陈叙,男人长得高大健硕,俊朗的很,那穿着打扮看着就像是城里人,陈叙朝王婶略一颔首:“王婶子。” 王婶笑着应了一声,问温南:“这就是你对象?” 温南笑道:“嗯,他叫陈叙,是丰林县部队的。” 王婶起了八卦:“啥职位啊?”她记得温国活着的时候可是连长呢,官职不低呢。 温南眉眼浮着笑意,眼角的余光看了眼周围逐渐聚拢过来看热闹的人,声音清脆道:“营长。” 周围的人闻言,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温国竟然这么有本事,给她妹妹找了个当营长的女婿,老冯当时还想把温南嫁给公社上的一个老鳏夫,就因为那老鳏夫给的彩礼高,现在看他打脸不,看他还敢不敢再欺负温南,以前有温国护着温南,现在有她对象护着呢。 王婶说:“行了,你快回去吧,你小姨知道你回来,一定高兴坏了。”然后看了眼陈叙,又小声说:“你姨夫前两天把胳膊摔伤了,在家待着呢。” 温南:“知道了,谢谢王婶。” 王家跟冯家虽然是隔壁,但院子不像家属区那样是挨着的,而是离的老远。 温南走到冯家,看着半开的院门,脑中有关原主的记忆不断闪烁着,姨夫长年累月对原主的嘲讽和阴阳怪气,冯家大儿子冯仁从小背地里没少欺负原主,原主怕小姨在家里为难,一直忍着没告过状,倒是冯家小儿子还好些,虽然时不时的骂她几句,至少没对原主做过实质性的伤害。 这一家子,除了小姨,没一个喜欢她的。 之前在家属区,记忆还不深刻,这会踏入冯家大门,脑子里尘封的记忆像是闸口打开一样,倾泻灌入,原主姨夫冯春恶狠狠的嘴脸,大儿子冯仁阴险的嘴脸,经常在她放学回来的路上,要么拿石子砸她,要么用脚踹她,要么拽她的头发。 记忆越深刻,温南就越共情原主。 陈叙发现温南站在院门前,单薄的脊背绷得很紧,脸上的笑意也没了,脸色略有些苍白,他没忘记当初温南姨夫在电话里说的恶毒的话,想来也知道温南这些年在家里过得什么日子。 他握住温南的手,指腹在她剧烈跳动的脉搏上安抚的按了下:“别怕,有我在。” 温南一怔,抬头看向陈叙,男人牵着她的手推开院门走进去,高大的身躯走在她前面,就像是为她开阔了一条平坦大道。 温南心口突的一跳,似有一股暖流沿着四肢百骸冲入心口。 暖烘烘的。 小院里打扫的很干净,院子没人,朝北的屋子里传来冯春的声音:“你能不能轻点!再把老子弄疼了,老子收拾你!” 小姨的声音也从屋里传来:“我已经很轻了。” 温南听见冯春的声音就觉得恶心,她朝屋子喊道:“小姨,我回来了。” 屋里有一瞬间的安静,紧跟着噔噔噔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从屋里跑出来,震惊的看着院里的温南:“南南,你回来了咋不跟小姨发个电报。” 孟秋激动的上前抱住温南,自个儿疼爱的外甥女一走就是一个多月,除了那通电话以外,就再也没联系,她时刻都在想这丫头在那边过得好不好,不过也不用问了,怀里的人瞧着好像比她走的时候圆润了一点,一看就没受什么苦。 小姨激动的抹眼泪,抓着温南左右看了看,眉眼里都是慈爱,她这会才注意到边上的陈叙,愣了一下,陈叙没等她开口,主动开口:“小姨,我叫陈叙,是温南的对象,也是温国的战友。” 陈叙直截了当表明自己的身份。 小姨打量了眼陈叙,越看越满意,温国那孩子从小就有主意,给她妹妹介绍的对象肯定不是一般人,光是看外表就觉得在部队应该是个官,不过小姨没问是什么官职,高兴的领着陈叙和温南坐在院里的板凳上,家里比较小,就三个屋子,温南在的时候,冯仁和冯阳睡一个屋,温南睡一个屋,上个月家里给冯仁说了门亲事,眼看着冯仁要结婚了,就让冯阳搬到了温南那屋。 她的屋里有冯春在,孟秋不想南南一回家就受气,便让他们先在院里坐着。 “小姨给你们倒水去。” 孟秋去厨房拿暖瓶,温南回来对她来说是这一个多月里最高兴的一件事。 “把你那么殷勤的干啥,那是你外甥女,又不是你祖宗,她喝水不会自己倒?她自己没长手吗?” 冯仁从屋里出来,大刺刺的拉开板凳坐在温南和陈叙对面,他穿着露胳膊的黑色褂子,常年干庄稼活,晒得黢黑,长的虎背熊腰,单从体格上看就让人发怵,尤其凶起来的时候,凶神恶煞的,原主最怕的也是他,当初小姨给原主说,一开始她嫁给冯春也是看他有一把子力气,没想到相处了几年后这人才露出真面目。 冯春看了眼陈叙,他只是坐在那,眉眼冷冽深邃,明明什么也没说,但那双漆黑的眼睛就像一把锐利的刀扎在桌面上,好像什么都说了。 冯春从前忌惮温国,现在莫名的忌惮温南这个对象。 明明才见第一面。 温南看了眼冯春白布条吊着的右手臂,原主怕他,她可不怕,况且边上还有陈叙。 于是毫不客气的回怼:“你胳膊断了,就是因为你做的孽太多了。” 冯春一愣,好悬没反应过来,这么多年,温南还是头一次顶撞他,顿时怒拍桌子站起身,虎着一张恶狠狠的脸指着温南:“你他娘的再给老子顶一句,信不信老子打死你!老子他娘的白养了你这个白眼狼!” 说完踢开板凳,绕过桌子过来踹温南,孟秋听见动静,吓得过来拦住冯春,被冯春按着后脖子推到一边,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说实话,温南真吓着了,她就是个嘴强王者,实力弱鸡。 以冯春这体格,估摸着能一脚把她踹到大门口,温南还没来得及起身躲开,眼前忽然晃过一道白影,陈叙挡在她身前,轻松一脚就将冯春踹过来的那条腿逼回去,陈叙常年练兵,体格和身上的本事不是冯春一个莽夫能比的,明明这一脚没看他用什么劲,就见冯春龇牙咧嘴的哎哟着,垫着脚后退两步,虎背熊腰的一个老爷们蹲在地上使劲揉小腿上的干骨。 那一下,跟铁棒子打过似的。 陈叙想到冯春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就憋着火,眼下当着外人的面对自己的外甥女随意打骂,他脚下也没收劲,这一脚够冯春疼十天半个月。 孟秋也被陈叙的动静惊着了,她走到温南跟前,摸了摸温南的头发:“南南,你没事吧?” 温南看着挡在她身前的陈叙,男人像座屹立不动的山峰,帮她隔绝了外在的危险,她冲小姨摇头:“我没事。” 冯春疼的脑门直冒汗,这人比温国还狠,他惹不起,就把火气撒到孟秋身上:“孟秋,老子站不起来了,你没看见吗?还不过来扶老子?!” 温南皱眉,在原主的记忆里,冯春以前对小姨没这么过分,不过转念又想通了。 冯春以前忌惮温国,对她也不敢动手,就怕温国回来了找他算账,现在温国死了,他以为没人给小姨和原主撑腰了,所以才敢动手了,这么一想,温南下意识抬头仔细看小姨的脸,还真看到她耳朵下面有一小片很浅的淤青,看颜色应该是前几天打的,温南心里涌起一股子火气,在孟秋要过去搀扶冯春时,被她一把拽住。 孟秋小声道:“南南,怎么了?” 温南起身撩起小姨挡在耳边的头发,看着她耳朵下面的淤青:“是不是他打的?” 冯春在家里作威作福了半辈子,看惯了温南寄人篱下的窝囊样,眼下瞧见她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气的眼珠子直冒火,他知道打不过温南的对象,嘴上不服软:“是老子打的咋了?你有种把老子打一顿啊!” 冯春这会后悔死了,要是当时坚持一会,把温南硬逼着嫁给公社的老鳏夫,到时一个破了身子的二婚女,这男人还能要她?她还能像现在这么嚣张? 孟秋下意识捂住耳朵,她觉得南南这一趟回来好像变了很多,性子变活泼了,胆子也大了,刚才顶撞冯春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看陈叙刚才的反应,应该平日里对温南很好,孟秋安抚的捏了捏温南的手:“小姨没事,我攒了点肉票,等会去供销社买点肉,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小姨对原主是无条件付出的好,和陈奶奶一样。 她亲眼目睹了小姨身上的伤,这次回来又激怒了冯春,她一走,冯春肯定要把气撒到小姨身上,今天这事必须得解决,不然小姨以后的日子会更苦,有陈叙在,温南浑身是胆,拉着孟秋坐在板凳上,冷冷的看着站起来跛着腿的冯春,说道:“我这次回来有两件事,我先说第一件事,我要把我的户口迁到南阳市丰林县。” 第37章 冯春自己把板凳扶起来坐上去,眼神忌惮的看了眼也坐在温南旁边的陈叙,对温南说:“行啊,想迁户口可以,先给我三百块钱,你这些年住在我家里白吃白喝,老子帮你养这么大,你要嫁人也得给我彩礼钱,我不多要,给我五百块钱彩礼,加起来八百,不给钱你别想迁户口。” 孟秋气道:“冯春,你别太过分了!这是我外甥女,要养也是我养的,你凭什么跟南南要这么多钱!” “你给老子闭嘴!” 冯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看了眼一直稳如泰山,脸色平静的陈叙,心里有些没底,也不知道这男人咋想的。 温南早知道以冯春的德行会耍赖要钱,她看着冯春那张恶心的嘴脸,毫不客气的说:“迁户口的事我只是通知你一声,我的户口没在你们冯家名下,我现在一个人一个户口本,我只需要去大队长那里开个证明和介绍信就行。” 她看着冯春脸色瞬间阴沉难看,觉得温国当初没把他们两的户口挪到冯家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院门外忽然想起嘈杂的声音,温南回头看了眼,打开的院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一些人,其中就有抱着孙子的王婶子,这会没下地的的村民知道温南领着当营长的对象回来了,估计冯家又有热闹开了,于是一个个都跑来看热闹,冯春伤胳膊瘸腿的,还被温南指着鼻子训,觉得脸面全没了,朝孟秋吼:“去把门关上,让这么多人看,还嫌家里的丑事不够丢人的?!” 温南拽住孟秋的手没让她动,嘲讽的看着冯春:“家里的丑事都是你干的,要丢人也是你丢人。” 孟秋再一次被温南说的话惊住了,她觉得南南这趟回来,性格真的大变样了。 不止孟秋惊住了,冯春也气的攥紧拳头,他觉得温南敢骂他,敢跟他顶嘴,就是找了个当兵的对象,觉得有人跟她撑腰,开始顶撞他这个长辈了,这些年她在家里装的唯唯诺诺,装的可真像! 外面人也在议论,边上的人跟王婶子说:“哦呦,你瞧见没,南南这次回来真了不得,敢跟她姨夫顶嘴了,要在先前,她姨夫把她赶出家门她都不敢说话。” 王婶看了眼温南旁边的陈叙,说道:“你看见没,温南边上长的高高大大的男人,那可是部队的营长,是个大官呢,那是南南的对象,这次回来专门给南南撑腰的,冯欺负了南南这么多年了,换做我有这么厉害的靠山,我也硬气。”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全落尽院里几人的耳朵。 温南觉得她们说的对。 她现在就是狗仗人势——呸!人仗叙势。 她知道有陈叙在,冯春动不了她。 冯春脸色逐渐涨紫,气的怒拍桌子,用怒火掩饰自己的窘迫:“温南,老子是你姨夫,老子养了你这么多年,管你吃喝,供你上学,你现在找了个当兵的男人就牛气了,不把我这个姨夫放在眼里了,你没大没小,不尊重长辈,你爹娘要是还活着,非得替我教训你!” “你没资格提我他们!” 温南冷冷的瞪着挣扎在愤怒边缘的冯春:“我爸妈要是知道你这么对我小姨和我,他们一定会用棍子抽死你,你说我在家里白吃白喝,供我上学,你自己好好想想,也让外面的婶子们帮我评评理,我爸死后,家里的房子被你卖给大队部,钱和粮食你都拿着,没给我和我哥一分钱,我在你家住的这几年,我哥每个月寄回来十块钱,一年就是一百二十块钱,这几年加起来也不少了,我这几年上学没花多少,一家人的饭也是我做的,我也在用我的劳动换取在这个家里的食物,我哥死后,部队寄给我的四百块钱抚恤金你逼着我小姨找我要这笔钱,把这笔钱要到手里,又想把我嫁给公社的老鳏夫换高价彩礼,你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哪里配得上姨夫两个字?” 温南诉说着冯春这些年做的恶事。 这些事全村人谁不知道?只是大家都在背后说说罢了,今天温南把这事摊到桌面上了,外面的婶子们也附和说:“冯春,南南说的没毛病,人家温国一年给你们寄一百二十块钱呢,我们一家子两年都挣不了这么多钱,你不知足就算了,还这么对自个外甥女,丧不丧良心啊。” “就是啊,你还把人温家的房子卖给大队部了,我可听说温家的房子比你家房子大不少呢,那房子能换不少钱和粮食呢。” “南南这些年在家里你对人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不是骂就是吼,哪有一点当姨夫的样子。” 其实大家心里都酸着呢。 前些年温国没给冯家寄钱时,冯家过得是啥日子?冯春和他大儿子天天下地干最苦的活,就想着多挣点工分给他大儿子娶媳妇,后来温家男人死后,温南借住在冯家,温国每个月寄回来十块钱,从那以后,父子三人一个比一个傲气,嘴里天天嫌弃温南吃他们家的喝他们家的,却不要脸的花着问温国寄回来的钱。 院门外议论声越来越高,冯春脸色越来越黑,他没想到一个多月没见,温南的嘴皮子真利索,这要是搁之前,半天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孟秋听着温南说的话,心里越觉得对不起她,这些年让她在家里受了不少苦,心疼的握住温南的手,双手用力抓着温南纤细瘦弱的手,温南垂下眸,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孟秋说:“南南,是小姨让你受苦了。” 温南抿唇笑道:“这些跟小姨都没有关系,这几年要不是小姨一直护着我,我都不知道会被姨夫欺负成什么样。” 陈叙看着温南略有些苍白的小脸,她就坐在他边上,单薄瘦弱的身姿在人群里显的愈发娇小。 温国在外当兵,温南一个人寄人篱下,还险些被冯春嫁给老鳏夫。 他想起温南第一次见他时,祈求的希望她能留下来,那时候她应该就知道要是回去了,会被她姨夫嫁给老鳏夫,要么就像冯春说的,把她嫁到深山老林里。 陈叙的目光落在温南搭在腿上的另一只手,她手指纤细雪白,指尖微蜷,他手指微动,想握住温南的手,想在这纷杂糟乱的环境下将她护在方寸之下,男人眉峰动了动,微握住拳头,最终还是没动。 院子外的声音还在继续,温南安慰着孟秋,然后抬头再次看向冯春:“你张口闭口的想要在我嫁人时要高额彩礼,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我对象给多少彩礼都跟你没关系,彩礼钱我一分前不会给你。” 温南说完,懒得看冯春的脸色,续道:“这件事说完了,还有第二件事,你先前逼我小姨从我手里拿走我哥的四百块钱抚恤金,我要拿回来。” “没门!这钱进了我的口袋,你别想拿回去!” 一提到这笔钱冯春就跟炸锅了一样,再也坐不住了,噌的一下拍桌而起,恶狠狠的瞪着温南,她边上坐着陈叙,冯春除了瞪她,不敢上前对她动手,怕这个当兵的男人再给他一脚,把他另一条腿也踹疼了。 温南压根没把他的火气放在眼里:“这钱是我哥的抚恤金,我是他的直系亲属,这笔钱不是我自愿给你的,而是你逼我交给你的,你要是不还这笔钱,我就去公安局报案,还要给我哥的部队打电话,告诉我哥的领导,说你用不正当手段从我手里拿走我哥的抚恤金,我不信公安同志和部队领导不会帮我讨回这笔钱。” 乡下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跟公安同志打交道,更别提成天在溪水村窝着的冯春。 他一听温南要找公安同志,还要给温国部队的领导打电话,心里开始没底。 “这个钱就是你自愿给我爹的,我和冯阳可都亲眼看着的,凭什么你想要回去就要回去,你算什么东西?!” 院门外忽然冲进来一个男人,来人长得虎背熊腰,不管是模样还是体格都随了冯春。 温南一眼就认出他正是一直背地里欺负原主的大儿子冯仁,冯仁气势汹汹的冲过来推搡温南,还想和以前一样一把将温南推搡在地上,只是刚伸出去的手就被另一只更有力量的手掌捏住,对方控制着他一只胳膊将他一个成年男人轻而易举的摁在桌上,冯仁的脸挤压在桌面上,手被拧到后背,疼的骂骂咧咧的。 那力道强悍,冯仁觉得自己胳膊都快断了。 想他这么大个体格,从小到大溪水村很少有人打得过他,今天却被连脸都没看清的人摁在桌上动都动不了。 陈叙手掌用了劲,深黑的眉眼冰冷的盯着脸快被桌面挤压变形的冯仁,沉声道:“以前你怎么对温南我先不问,现在你敢动她一下,我折了你的胳膊。”他掀起目光看向冯春,男人如山川巍峨的眉峰下压着冷锐的寒光:“温国的抚恤金是你威逼温南交给你,这件事不管去公安部门还是部队你都不占理,这笔钱你要是不还给温南,我现在就去大队部给温国的部队和公安部门打电话,温南是烈士的唯一家属,部队不会让烈士家属平白被人欺负,我有的是时间等公安部门的人过来。” 冯春被陈叙的眼神吓住了,更被他的话吓住了,一时间呆在那没说话。 冯春生怕他爹把钱还回去,挣扎着想要脱离陈叙的桎梏:“爹,你别给,别听他的,你也是温国的姨夫,是他长辈,凭什么不能拿这笔钱!” 他还等着用这笔钱娶梁队长的女儿,他爹都跟隔壁大队的梁队长说好了,要是这钱给了温南,他拿啥娶媳妇?! 陈叙手掌再次用力,冯仁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男人说:“我告诉你凭什么。”他的目光依旧盯着冯春:“温国和温南是直系亲属血缘关系,只要温南在的一天,你永远也没资格领取这笔抚恤金,这笔钱的话语权都在温南手里。” 从刚才冯仁过来要打温南时,她就吓着了,要不是陈叙控制住冯仁,温南可能又要步原主的后尘。 她还在板凳上坐着,呆愣的看着站在她旁边的陈叙,男人微弯着腰,白衬衫藏青色的长裤,很端正的一身衣服,此刻袖子挽起,露出遒劲有力的手臂,一只手抓着冯仁的手腕拧在身后,将冯仁摁在桌上动都动不了,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陈叙绷紧的下颔和额角突显的青筋,他此刻盯着冯春,竟是让冯春这么大个人成了哑巴。 而陈叙将她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温南想到刚进门时,陈叙握住她的手腕,对她说:别怕,有我在。 温南现在一点也不怕,还浑身是胆。 她反应过来,站起身说:“我对象说的对,我跟我哥是直系亲属的血缘关系,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没资格拿这笔钱,你威逼我把这笔钱交给你,说白了就是抢,我有权去公安部门报案。” 孟秋吓着了,她起身着急的跟冯春说:“我之前就说了,那是小国的钱,那是给南南的,你非要抢过来,现在好了,给自己惹了一堆麻烦,还让家里人跟着被人笑话。” 围在外面的人听着冯家院里的好戏,有人跑去大队部找大队长过来,有的人七嘴八舌的冲冯春嚷嚷,他们都知道温国有一笔抚恤金,都以为这笔钱是温南主动给冯春的,现在听孟秋亲口说出真相,顿时觉得这人不要脸逼温南给他的,人群里也不知道谁吼了一嗓子:“老冯家的,你们拿了人家温国的钱,欺负人家妹子,还拿了温国的抚恤金,你们不要脸我们溪水村的人还要脸呢,溪水村出了你这号人,我都觉得脸臊得慌!”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跟着附和。 被同村里的人这么一说,孟秋都觉得没脸见人,她不知道冯春把钱藏在哪里,家里的钱冯春也没再让她管。 王婶子嗓门最亮:“老冯,这么闹下去对你没啥好处,南南对象在部队还是个营长呢,他说的话不会有假,我劝你还是赶紧把钱赶紧给南南呗。” 边上的人说:“就是,你这些年花南南她哥的钱还少吗,咋还惦记人家的抚恤金呢,能不能要点脸啊。” 冯春就算脸皮再厚,被村里人这么指着鼻子骂来骂去的,也觉得脸臊得慌。 说实话,他不明白这里的弯弯绕绕,但看温南的对象说的一板一眼的,也不敢惹这个麻烦,对方在部队的职位比温国还高,是个营长,温国活着的时候只是个连长,但冯春就是拉不下这个脸,丢不起这个人主动去屋里拿钱还给温南,他站在那没动,冯仁哇哇叫着,让陈叙松开他。 陈叙松手后退一步站在温南身侧,冷眼看着冯仁趴在桌上喘了口气,然后起身缓慢的捂着右手臂走到冯春边上,疼的龇牙咧嘴的。 他用力多少力他知道。 如果力气再大几分,能拧折冯仁的一只手臂。 这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敢对温南动手,可见平日里没少欺负温南。 局面一时间僵住了,孟秋说:“老冯,这笔钱还给南南吧。” 话刚说完,溪水村大队部的大队长急慌慌的跑过来了,他本来就在冯家附近,听人说老冯家的外甥女领着对象回来了,大队长知道温南对象是部队当兵的,原本还觉得是喜事,谁曾想有人跑过来告诉他冯春逼孟秋让温南把温国的抚恤金交给他,老冯还不要脸的想找温南对象要五百块钱的彩礼。 这老东西哪来的脸?! 人家可是部队的人,听人说还是个营长,肯定懂得多,认识的人也多,要是因为这事对溪水村印象不好,去运闽市给上头领导写个举报信,他这个大队长也算做到头了。 “冯春!你拿了温国的抚恤金是错的!”大队长朝陈叙撇了下头,续道:“就像这位同志说的,这事闹到公安部吃亏的还是你,丢人的是我们溪水村,到时候传出去,姨夫从外甥女手里抢走了外甥的抚恤金,这话你说说好听吗?你不要脸我们溪水村的人还要脸,我这个大队长也要脸呢,我还不想被隔壁几个村子的人合起伙来笑话!” 冯仁不愿意,他要留着这笔钱娶媳妇,谁知道刚一张口就被大队长堵回去了:“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冯仁:…… 冯春看着三三两两走到院里的人,又看了眼大队长虎着眼的模样,知道他今天要是不把钱还给温南,这事就过不去,冯春气的就差咬碎了牙根子,这贱女人走都走了,也不知道还跑回来干啥,回来一趟搞得他们家成了全村的笑话不说,还害的他丢尽了脸面,这事一闹,估计和隔壁村的梁队长谈好的亲事也慌了。 不止是冯仁,他也想用这笔钱给他大儿子讨个好媳妇。 冯春回屋里把钱取出来放在桌上,一沓子大团结摆在所有人面前,温南还没说话,陈叙已经把钱拿起来递给大队长:“您是溪水村的队长,这笔抚恤金还请队长当着大家的面数一遍。” 冯春:…… 他眼神躲闪了一下。 大队长被人摆在高位上,自然心里舒坦:“行。” 他低头数钱,数完后差了五十块钱,于是抬头瞪向冯春:“咋回事?咋差五十块钱?!” 孟秋要说话,温南握了下她的手,让她别出头,免得又被冯春记恨一笔,既然大队长出面了,这事就更好办了。 大队长边上站着陈叙,对方是部队的人,对这里面的事比他清楚的很,要是人家较真起来,哪怕差一分钱他都得让冯春补上,这事闹僵,对他和冯春都没好处,冯春遭殃那是他活该,他遭殃,那是纯属受老冯家牵连的,顿时没好气的说:“四百块钱抚恤金一分都不能少,你别告诉我你没钱,就算想办法你也得把这笔钱给我凑出来!” 冯仁见他爹又要回屋拿钱,着急的跟上去,屋里面就他们父子两,冯仁拽着他的爹的胳膊:“爹,你真打算把这些钱还给温南?没有这些钱,我咋娶梁队长的女儿?” 冯春气道:“你以为我愿意?你不是没看见,院里一堆人围着,连大队长都出面了,我要是再不给这钱,大队长能了事吗,就算不说大队长,温南对象要是真把温国部队的人和公安部门的人找来,到那时候你让爹咋整?” 冯仁抓着脑袋吼了一嗓子,一脚踢坏了凳子腿。 冯春跛着腿出去,把剩余的五十块钱交给大队长,大队长又点了一遍,四百块钱一分不差,点完后将钱交给陈叙,陈叙接过钱,转身就递给温南,温南看着那一沓子大团结,抬起头正好对上陈叙深黑的眼睛,男人声音低沉有力:“装起来。” 温南道:“你先帮我装着,我没被挎包,怕丢了。” 陈叙颔首:“嗯。” 温南转身看向大队长,大队长对温南这孩子有好感,长的好看,上学的时候学习也好,又听话又懂事,可惜遇上了个混账姨夫,看出她有话要说,于是问:“你想说啥给叔说就行。” 温南问大队长:“叔,要是自家男人殴打媳妇怎么处理?” 这话一出,冯春眼睛一瞪,死死盯着温南,院里的其他人下意识看向冯春,又看了眼孟秋,其实两口子打架是常事,家里面男人打老婆的也不少,夫妻两床头吵架床尾和,但下手狠了的确不好,大队长也愣了一下,老冯家这些年其实没什么毛病,就是自从温国每个月寄钱回来后,父子三人傲气了不少,倒没传出打老婆的传闻来。 他说:“俺们妇女队长来家里调解。” 温南话赶话:“要是调解不行呢?”她将小姨拉到跟前,撩起小姨遮住耳朵的头发,耳朵下面的淤青暴露在众人眼里,小姨一惊,想用手遮挡已经来不及了,温南说:“冯春家暴媳妇,殴打妇女,妇女队长前脚来家里调解完,他后脚再打我小姨怎么办?” 是啊,这事谁说得准呢? 家门一关,两口在家里干的啥事外人谁知道? 冯春吼道:“温南,你又想干啥?” 孟秋也拽着温南,想让她别说,可温南性子大变样,比以前强势了不少,握住她的手让她别说话,哪里还有先前闷不吭声的样子。 大队长也不知道温南要干啥,王婶子她们也好奇,温南一走,她姨夫想打她小姨就打,她远在天边还能管得着吗? 第38章 温南说:“我想让大队长和在这里的婶子们婆婆们做个见证,让冯春写张保证书保证不再打我小姨,她不会写我帮他写,只不过需要大队长盖章,我会把这封信交给县里妇联队,县里妇联队对男人殴打妻子的事不会坐视不管,要是有丈夫殴打严重的,只要妻子愿意告状,丈夫就能被抓去学习劳改。”然后看了眼院里的妇女们,续道:“哪个村的男人殴打媳妇的事被县里传出去,谁家姑娘还愿意嫁到溪水村?别的姑娘肯定以为溪水村的男人都殴打媳妇,可别让一个老鼠坏了一锅粥。” 温南抓住这些妇女的心里,这些人家里大多都有儿子等着娶媳妇呢,谁也不想自己村的名声被坏了,连累自己儿子娶不上媳妇。 冯春脸色难看的厉害,他死活想不通,温南嘴皮子啥时候这么利索了,明明一个多月前还是个皮都打不出来的闷葫芦,现在可倒好,把他架在火上使劲烤,还骂他是老鼠,要不是这个当兵的男人在这,他今天非得好好收拾温南。 院里有个别几个女人也常年遭受丈夫的殴打,就算她闹到妇女队长那,妇女队长过来调解两句就走了,事后打的还凶,这一辈的人对离婚没有概念,都是这么忍着过日子,眼下听了温南的话,几个人动了心思,有个瘦小的女人对大队长说:“队长,我也想让温南帮我那口子写保证书。” 有一个人起头,其他几个人也纷纷站出来。 最后大队长答应了,自从上次冯春和孟秋去大队部接南阳市丰林县部队打过来的电话,他听着冯春在边上骂的难听的话时就看他更不顺眼了,丢人都丢到南阳市去了,指不定南阳市丰林县部队里的人咋说他们溪水村的人呢,嘴巴那么恶毒,心还那么狠,要把自个儿外甥女嫁到深山老林去。 大队长告诉冯春:“就让温南帮你写这个保证书,你要是再打媳妇,把县里的妇联队招过来坏了咱们溪水村的名声,我们溪水村就不收你这号人!” 就一下午的功夫,老冯家的事传遍了溪水村。 温南帮她小姨还有溪水村被丈夫殴打的妇女们写保证书的事不仅传遍了溪水村,还传到了隔壁村里。 保证书上有所有家暴男的名字,大队长回去取了章子过来盖好章子,温南把保证书收起来,对在场的婶子们说:“这封保证书我一定会交给临门县妇联队,妇联队管的就是家庭不和睦,丈夫殴打妻子的恶劣行为,他们要是再动手打你们,你们就联名去临门县妇联队举报他们,妇联队会派人下来调查这件事,打人严重者会被带去县上学习劳改一段时间,这种事肯定瞒不住别的村子里的人,到时候其他村里人都知道溪水村有这么多殴打媳妇的男人,她们肯定不愿意把姑娘嫁到这边,到时候他们就成了咱们溪水村未婚男儿的仇人。” 温南对妇联队了解这么清楚,还是小时候在公园一个人玩的时候,坐在公园里聊天的大爷大妈聊上个年代的的事知道的。 “行了行了,都散了,地里都没活了还是咋地?工分不挣了?” 大队长把人都驱散了,一会的功夫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大队长往出走的时候,心里还在嘀咕,温南这丫头出去了一个多月,回来跟变了个人一样,嘴皮子利索不说,性子还厉害了,要不是还是那张脸,他都怀疑她不是温南了。 院里人都走完了。 冯春和冯仁站在桌子对面,看温南和陈叙跟仇人一样。 半天的功夫,他们老冯家的名声全被温南毁了,他还被温南代写了狗屁保证书,冯仁死死盯着温南,那眼神跟原主记忆里冯仁看她的眼神一样,那是让温南走着瞧,等他找到机会,一定把她往死里揍。 这个眼神是刻在原主的骨子里,温南继承了原主的身体,莫名的有些怵冯仁的眼神,陈叙一直暗中注意着温南,他取下背上的背包放在桌上,掀目光瞥了眼对面的冯仁,那一眼平静的没什么情绪,但还是让冯仁有些后怕的摸了摸还疼着的胳膊。 陈叙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陈奶奶买的东西:“小姨,这是我奶奶买的东西,你留着吃。” 小姨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缓过神,看着桌上这么多好东西,而且还有布料,看尺寸要好几尺的布票呢,孟秋看了眼对面的父子两,对陈叙说:“你替我回去谢谢你奶奶。” 然后牵起温南的手:“等会小姨去供销社买点吃的,晚上小姨给你做好吃的。” 冯春瞪向孟秋:“吃什么吃,家里哪还有闲钱管外人吃饭?!” 冯仁说:“娘,你成天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你不向着自己儿子,向着一个外人!” 孟秋没理他们父子两,想着带温南和陈叙去村子走走,顺便去供销社买东西,温南说:“小姨,我晚上不在家吃,我等会找大队长开好介绍信就和陈叙去县上,小姨,你跟我一起去吧,咱们去县上转转,明天我再送你回来。” 让她跟这两个畜生坐一个桌子,她能把隔夜饭吐出来。 今天发生太多事了,孟秋有好多话没跟温南说,眼下这情况他们两肯定不愿意住在家里,于是应道:“好。” 温南看着小姨,她瞧着和张小娥差不多大,但比张小娥漂亮,原主的小姨和她母亲长得很像,都是美人胚子,即使上了年纪,脸上布满风霜的摧残也遮掩不住骨相里的美,原主的模样随了她母亲,和孟秋眉眼也有几分相似。 刚才的保证书对小姨来说是一层保障,但对温南来说还是不够。 她看向冯春,冷声道:“临门县妇联队的事不是假的,保证书我也会亲自送过去,把你殴打我小姨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反映给妇联队,妇联队看溪水村有这么多保证书,肯定会特别关注溪水村的情况,还有,我也不是冷心冷肺的人,以后我每个月会给我小姨寄五块钱,直到把这四百块钱寄完为止,我也会随时回来看我小姨,要是让我知道你殴打我小姨,我不仅会停了每个月的五块钱,还会让我小姨跟你离婚,我会带我小姨离开溪水村,把你告到妇联,告到公安部门,告你蓄意伤害女同志,送你去劳改也是早晚的事。” 温南在冯春和冯仁对面显的身姿娇小,但身上的气势一点也不弱,更何况边上还有个保护她的陈叙。 她说完没再理会冯春父子两,握了握孟秋的手:“小姨,你换身衣服,收拾收拾,我去大队部开完证明就来接您。” 孟秋点头:“嗯。” 陈叙将背包背在肩上,临走时目光沉冷的看向冯春和冯仁:“我有几个战友退伍就业,刚好一个在运闽市公安部门,一个在临门县委大院,都是老熟人。” 冯春:…… 冯仁:…… 这赤裸裸的警告他们怎么会听不出来? 熟人好办事,而且一个是公安同志,一个是县委大院的人,随便哪一个都够冯春喝一壶的,他要是再敢对自己媳妇动手,温南刚才说的那些事都会实现在他身上,不带虚的。 冯春气的牙痒痒。 温国给温南竟然介绍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对象。 从冯家出来,温南打心里松了一口气。 原主在冯家遭受的事已经刻在骨子里了,没回来之前还好些,记忆并不深刻,回来之后,满脑子都是原主被冯春和冯仁欺负的记忆,不过这一遭她竟然没看到冯阳,也不知道那小子跑哪去了。 在冯家闹了一场,耽误了一些时间,这会半边天都布满了红霞。 温南情绪不高,半低着头走路,陈叙垂眸,目光在温南漂亮的脸蛋上停滞了几秒,视线随着温南微微摆动的手腕上扫过,问了一句关于冯仁的事:“冯仁以前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温南一怔,抬头看陈叙:“你怎么看出来的?” 陈叙眉眼微微一沉。 还真让他猜对了。 他说:“看出来了。” 温南“哦”了一声,又低下头,踢了下路上的石子,脑海中里有关于冯仁欺负原主的记忆彻底打开:“他嫉妒我哥,觉得我哥能当兵他当不了,就把怨气撒到我身上,他恨我小姨疼我,分走了小姨对他的关心,经常背着我小姨欺负我。” 温南抬头望着漫天红霞,将冯仁欺负原主的事娓娓道来。 “他经常偷偷往我搪瓷缸里放毛毛虫恶心我,晚上睡觉前把我堵在门后面踹我,在我放学的路上堵住我回去的路,拽我头发,用柳树条抽我。” 柳树条抽在身上,明明特别疼,但是不知道疼在哪里,冯仁每次会拿柳树条抽几十下,温南原本没什么感觉,但她陷入了原主的记忆里,似乎感受到了被柳树条抽在身上的疼,眼睫颤了几下,眼眶有些发烫,手腕蓦然一紧,温南回过神来,低头看到陈叙握住她的手腕,指腹在她腕骨处轻轻按了下。 他嗓音低沉,像是强压着狂风暴雨:“没事了,都过去了。” 温南笑了下:“对,都过去了。” 她抬头看向陈叙,一双含着泪的眼睛冷不丁的撞进陈叙眼里,男人眉峰皱了下,视线盯着温南眼里的泪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目视前方,握着温南手腕的手一直没松开,掌心下的手腕脆弱纤细,好像一用力就能捏断。 温南垂眸看着陈叙的手,看得入神,冷不丁的听见陈叙叫她:“温南。” 温南抬头:“嗯?” 她眼里的泪意退了,露出原有的璀亮的眼睛,陈叙松开手:“走哪条路?” 温南指了下左边的路:“这条路。” 两人到了大队部,找大队长开了两个介绍信,一张是温南迁户口用的,一张是孟秋今晚主招待所需要的介绍信,临走时,大队长让温南在外面等着,他跟陈叙说两句话,两人站在大队部的屋檐下,大队长说:“我听他们说,你在部队里是个营长?” 陈叙颔首:“嗯。” “营长好,是个大官,比温国的官还大。”大队长看了眼等在大队部外面的温南:“南南这孩子命苦,小时候娘死了,没几年爹也走了,在老冯家虽然没下过地,但日子也不好过,没少受委屈,现在就连她亲哥也没了,说难听点,要不是她还有个明事理,疼她的小姨,这孩子跟孤儿没啥两样,你两结婚以后,多照顾照顾她,有啥矛盾也让着点她。” 陈叙看了眼大队部外的温南,“嗯”了一声:“我会照顾好她的。” 他从兜里取了件东西给大队长,大队长赶紧摆手:“你干啥,别给我钱,别整这些……” 还没说话,就听陈营长说:“不是钱。” 大队长:…… 他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伸手接过陈叙递来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两张工业劵和一张自行车票,大队长愣住了,真是缺什么来什么,他儿子下个月结婚,娶的是公社供销社上班的女同志,人家家里不要彩礼钱,就要一辆自行车,这年头自行车哪那么容易买啊?光有钱没用,还要工业劵和自行车票,这两样缺一不可。 大队长正为这事发愁呢,没想到陈营长雪中送炭了。 大队长压根说不出拒绝的话,舔着老脸收下票卷,笑呵呵的说:“陈营长,我正为自行车的事发愁呢,你送这两样票卷正好解了我的愁,谢谢了。”说完又补了几句:“南南她小姨的事我会多上点心,要是老冯敢打孟秋,我第一个不饶他,也会把这事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陈叙脸上挂着笑意:“麻烦大队长了,天不早了,我们要赶路,先走了。” 大队长连连说行,送陈叙到大队部门口,看着他和温南走远。 乡间小路上,温南好奇的问:“大队长跟你说什么呢?” 陈叙:“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温南闻言,笑道:“大队长人挺好的。”然后回头又看了眼大队长,疑惑道:“哥,你刚才给大队长什么了?我看他乐的都开花了。” 陈叙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周围,提醒道:“在这边叫我名字就行,别露馅了。” 温南:…… 她把这茬事差点忘了。 陈叙垂眸看了眼温南,没错过她眼里流露的好奇,眼里浮出些笑意:“我给了他两张工业劵和一张自行车票,刚才在冯家,大队长和村民一同出去时,我听见有人问他找到自行车票了吗,猜到他缺这个。” 温南一怔,看着陈叙的眼睛不受控制的眨了眨。 不愧是军人啊,观察力和敏锐力都是常人不能比的,那会竟然还能注意到这些。 她猜到陈叙给大队长工业劵和自行车票的用意,投其所好,让大队长欠人情,说来说去,陈叙都是为了她小姨考虑,温南觉得挺对不起陈叙的,住在他家里白吃白喝,花了他不少钱,这趟过来帮她迁户口,还充当‘保镖’,费钱费力,温南觉得钱陈叙的人情越来越大了,大到她以后都不知道怎么还了。 温南抬头看着陈叙,眼里都是真诚的感激:“陈营长,谢谢你。” 陈叙垂眸看了眼温南藏满细碎霞光的眼睛,视线在她脸颊的酒窝处停滞了几秒,然后看向前方的路,回了一句:“不用跟我客气。” 快到冯家时,温南忽然想到在冯家时陈叙对冯春说的话,于是低声问:“陈营长,你在运闽市和临门县真有熟人?是不是故意吓唬我姨夫的?” 陈叙看着温南仰着小脸一脸期盼的想知道答案,眼底浸着微浅的笑意:“的确有,不过就一个,在运闽市市公安局,以前和我一个团部的战友。” 哇哦! 就这一个关系也够厉害的了! 温南没想到陈叙走哪都有关系户啊,这年头迁户口可不好迁,要看你往哪里迁,迁过去的地方有没有人接收你,这对一些人来说非常困难,但在陈叙这压根不是事。 回到冯家时,冯春和冯仁都在屋里没出来,孟秋一个人在院里坐着,她换了件浅灰色的衬衫,头发盘在后脑勺,看见温南回来,脸上都是和蔼的笑意:“南南回来了。” 这一幕很久远,又很熟悉。 是原主每一次放学回家后,小姨都会说一句:南南回来了。 温南笑道:“嗯。” 她挽着孟秋的手臂:“小姨,今晚咱们住在招待所,我有好多话想跟小姨说。” 孟秋摸了摸温南的头发:“小姨也有好多话跟你说。”她看了眼走在边上的陈叙,关于陈营长的事,她今晚也要给南南多说说。 冯仁和冯春在屋里待着,冯仁躺在床上,一只胳膊手上吊着动不了,一条腿被温南对象踹的到现在还疼着,尤其是小腿前面的干骨,刚才疼痛的感觉还能忍受,这会疼的受不了,他坐起身,一只手在小腿干骨上轻轻揉着,瞥了眼站在窗帘后面往外看的冯仁:“有啥可看的,咋地,你也想去啊?” 冯仁火气大的很,眼看着就快到了他和梁队长女儿结婚的日子,结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彩礼钱泡汤了,他拿啥结婚?! 冯仁看着院里往出走的三个人,冷不防的对上了陈叙看过来的目光,那一眼极其锐利,吓的冯仁往旁边一挪用窗帘挡住自己的脸。 冯春看他:“你干啥?” 冯春摇头:“没啥。” 他觉得那个当兵的男人看见他了,也不知道温南哪来那么好的命,找了这么个对象,胳膊到现在还疼着,尤其不能往后动,动一下就觉得肩膀那里拉扯的疼,那人下手也太狠了。 冯仁揉了揉肩膀:“爹,我出去一趟,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也没给冯春说话的机会,在院子里人走后,冯仁也跑了,留下冯春一个人,他气的把枕头砸在门上:“他娘的,一个二个全跑了,老子养你们都养出仇了是吧!一群吃里扒外的狗杂种!” 从溪水村到公社走路半个小时就到了,到了公社太阳已经落山了,暮色将至,路上的人也少了,去县城的车也停了,陈叙说今晚就先在公社招待所睡一晚,明早起来去临门县。 他带着温南和孟秋去了公社唯一一家招待所,把三人的介绍信递给他们,要了两间房,这是温南第一次住七十年代的招待所。 朝阳公社的招待所很破旧,大门外有三层台阶,走进去对面是一张桌子,前面坐着带红袖章的工作人员,挨着墙放着一张长靠凳,右边是一个拐角,拐过去就是两排房子,就跟上个世纪农村大队部的布局一样,墙面斑驳破旧,红色木门都掉漆了,房门上角挂着每个房间的号。 上下两层楼,温南大致看了一眼,上下两层估摸着有二十间房吧。 陈叙是7号房,温南和孟秋是8号房。 陈叙将背包放下,带着温南和孟秋去了招待所附近的国营饭店,说实话,朝阳公社的国营饭店也比不上红星公社,外面牌子上写着今晚供应的饭菜,孟秋这辈子没怎么去过国营饭店,她跟在温南边上,坐在她旁边,看陈叙点了三盘菜,土豆炖鸡肉,豆腐炖鲫鱼,青菜丸子汤,一盘子馒头,看的孟秋都肉疼。 别看温南穿过来一个多月了,对这边的物价还是不太清楚。 她不知道这三盘菜大概多少钱,但看小姨震惊又肉疼的表情,想来肯定不便宜。 陈叙将筷子递给孟秋和温南:“吃吧。” 孟秋接过筷子,不好意思的说:“陈营长,让你破费了,真不好意思。” 她身上钱不多,粮票也不多,根本掏不起这一顿的饭钱,陈叙声音平稳:“小姨不用跟我客气。” 其实温南也挺不好意思的。 她低下头安静吃饭,偏头看了眼小姨,见小姨脸色有些窘迫,吃饭也只吃青菜和土豆,不舍得夹肉,她主动给小姨碗里夹了好几块鸡肉和丸子:“小姨,多吃点。” 温南有原主的记忆,在家里吃饭时,桌上偶尔有一顿荤菜,小姨会不顾姨夫的阴阳怪气,给原主夹肉,让原主多吃点,小姨在那个家里过得并不好,但她却用自己的微薄之力护住了原主,供她上学,不让她下地干活。 看着小姨耳朵下面的淤青,温南心里又涌起一股气。 孟秋也给温南夹了几块肉,然后犹豫了一会,给陈叙也夹了两块,对上陈叙看过来的目光,孟秋慈爱的笑了笑。 陈叙脸上挂着笑意,朝孟秋颔首:“谢谢。” “咦?温南?” 嘈杂的饭店里忽的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温南一怔,顺着声音来源转头看去,在她左前方站着一个穿着臧蓝色工人服的男人,男人个头不低,五官周正,下巴掌了些青茬,乍一看有点糙汉子的味道,见温南看过来,脸上顿时挂上了笑容:“还真是你!” 温南:??? 她努力挖掘原主的记忆,想找出这号人,搜寻了半天,跟一个模糊的人名对上了。 那人看温南一副懵懂的模样,猜到她没认出他,他摸了摸脸上的胡茬:“我这几天没刮胡子,是不是没认出来?” 温南:…… 就算刮了胡子,她不搜寻原主的记忆也认不出来。 这人是原主的高中同学,不仅同班,还是同桌,原主上了一年高一就没上了,这几年一直在家里待着给一家人做饭,跟同学也没联系,其实原主上了这么些年的学,好像也没交过几个朋友。 她回过神,试探着叫了下名字:“庄宇?” “对,是我。” 庄宇刚吃完饭,刚才看见走进来的温南就觉得眼熟,两人几年没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之前就听别人说温南是朝阳公社的人,原本还想着调到这边看有没有机会遇见她,没想到这机会说来就来了。 他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让他先走,自己走到方桌前,指了下唯一的空位子:“这有人吗?” 温南摇头:“没人。” 庄宇毫不客气的拉开条凳坐在对面,在原主的记忆里,庄宇性子爽朗,在学校人缘也好,长的也帅,跟她同桌那一年,其实也没少帮过她,只不过这毕竟是原主的人生,温南对他还是特别陌生。 陈叙掀目光瞥了眼坐在斜对面的庄宇,没理他,继续吃饭。 只是目光会几不可察的在温南脸蛋上停滞几秒,庄宇跟温南自来熟的聊天,直到孟秋是她小姨,他笑着打了声招呼:“阿姨好。” 孟秋笑着点头,客气的问:“你吃过饭了吗?” 庄宇笑道:“吃过了。” 他看向斜对面的陈叙,从兜里取出一根烟递给陈叙:“同志,我叫庄宇,你贵姓?” 庄宇还是那样,跟谁都能聊几句。 陈叙:“姓陈,陈叙。”对庄宇递过来的烟伸手微拒:“我不抽烟。” 庄宇也没抽,把烟盒装在兜里,跟温南聊天,基本都是他在说,温南在听,时不时的应几句,庄宇的视线在温南脸上看了一会,觉得她跟以前还是一样,不爱说话不爱笑,跟她做同桌相处的那一年,也都是他在说,她在听。 庄宇看了眼边上的陈叙,低头取了根烟叼在嘴里,用牙尖咬了下,没点着。 他笑看着温南:“温南,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温南点头:“挺好的。” 庄宇:“你结婚了?” “快了。” 接话的是陈叙。 男人说完,加了一块鲫鱼肉到温南碗里,对上温南错愕的眼神,面不改色道:“快吃,吃完早点回去休息。” 温南:??? 庄宇在陈叙和温南之间来回看了几眼,笑出声:“恭喜你们。” 陈叙:“谢谢。” 温南:??? 她怎么觉得,陈叙这会怪怪的? 不等温南细想,庄宇又跟她聊起来,聊了几句起身说:“你们吃吧,厂里还有点事,我得赶过去监工,我以后会在朝阳公社长待。”然后看了眼陈叙,话是对温南说的:“我在机械厂当技术监理,你们有时间了可以来找我,我请你们吃饭,还有,结婚的时候记得跟我说一声,人就算没到,礼一定到。” 温南笑了笑:“好。” 陈叙掀目光看了眼温南脸蛋上的笑意,垂下眸没说话,一旁的孟秋问:“南南,这就是你以前跟我说的你同桌庄宇?” 这些小细节的记忆温南压根不知道。 她含糊的“嗯”了一声,孟秋笑道:“没想到这小伙子现在这么有出息,在机械厂上班。” 庄宇走出国营饭店,同伴还在外面等他,见他出来,搭上他的肩,挑眉打趣道:“我看那姑娘长的贼漂亮,看你小子殷勤那劲,平时没见你对哪个女同志这么侃侃而谈,给我说说,她是不是就是你一直跟我说的女同桌?我记得你说过,她就是朝阳公社的人,眼下不正好吗,近水楼台先得月,正是好机会。” 庄宇吸完最后一口烟,丢掉烟头:“行了,别说了。” 他拽下同伴的胳膊:“人家要结婚了,而且,看她那表情,好像都没认出我。” 吃过晚饭,天彻底黑了。 三人回到招待所,陈叙站在过道上,对温南说:“借两步说话。” 孟秋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两人,那眼里的神色有些暧昧,陈叙面容平静无波,朝孟秋颔首,走出招待所,温南被孟秋看的有些别扭,她走出过道,看到站在招待所外面的陈叙,男人站在大门的一侧,门顶的灯光照在地上,零零散散的洒落在他周身,他还穿着那身白衬衫,单手插在兜里,灯光照在白衬衫上,能看到衣服下显现的肌肉轮廓。 陈叙留着短寸头,从后面看,典型的宽肩窄腰,想到他今天轻而易举的收拾了冯春和冯仁,要知道这两人都是虎背熊腰的莽夫,身上都有一把子力气,但在陈叙面前,这两人就跟鸡崽似的。 温南心里忽的生出可耻的念头。 她有点馋陈叙的身子了…… 温南一怔,随即轻轻拍了自己一巴掌,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冒出这么不要脸的想法。 她走出招待所,仰起小脸问:“你找我什么事?” 陈叙看着寥寥无几的路人:“刚才在饭店说的话你别忘心里去,我说那些事为了让你小姨安心。” 温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她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知道了。” 她的视线扫过陈叙棱角分明的下颔,在他凸起的喉结上停滞了几秒,对方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朝她看来,温南眨了眨眼,眼神上飘落在陈叙冷俊的面孔上,笑道:“没事的话我先进去了,小姨还等着我呢。” 陈叙颔首:“嗯。” 温南回到招待所,一进屋就看见小姨盯着她不停的笑。 温南:…… 她坐在床边,孟秋也坐过来,牵起温南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眉眼里尽是温柔:“南南,他对你好吗?” 温南点头:“挺好的。”顿了下又续道:“他有个奶奶,对我特别好,和小姨一样特别疼我。” 孟秋温柔的将温南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看着温南雪白漂亮的脸蛋,笑道:“我们南南又漂亮又懂事,到哪都能过上好日子。”她看了眼房门的方向,低声发问:“南南,陈营长今年多大了?他是哪里人?家里除了他奶奶还有其他人吗?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听他说你们快结婚了。” 孟秋一下子问了好几个问题,温南一一回答:“他今年25了,家里有个奶奶有个弟弟,爸妈都没了,他弟弟也是当兵的,和我哥职位一样。” 至于陈叙说的快结婚的事,温南想了想,说:“我还不想结婚,想再相处看看。” 孟秋皱了皱眉:“我觉得陈营长挺好的,是个能托付的男人。”她忽然又顿住了,没继续说下去,当初她也觉得冯春挺好的,是个值得托付的人,结果越来越混账,人不能只看外表,还得多了解了解。 于是又迂回道:“就按你的想法来,不过在你们两没结婚前,你可不能让他占便宜。” 温南:…… 占什么便宜? 陈营长妥妥一个正人君子,她在家穿个小背心都被他训一顿,不过还是对孟秋说:“小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孟秋又跟温南说了好些需要注意的事,两人说了许多话,连洗漱的时间都忘记了。 温南问道:“小姨,你有想过跟我姨夫离婚吗?你跟我去丰林县,以后我照顾你。” 把小姨放在这边,温南始终不太放心,而且她户口也迁过去了,应该能找一份好工作。 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她即便给冯春身上上了那么多条框,但心里还是没底。 孟秋低下头,脸上的笑意淡下去,眉眼间都浮上了忧愁:“离啥婚,离了婚让人笑话,指不定别人怎么在背后戳我们脊梁骨呢,我也舍不得两个孩子,小春眼看着就要结婚了,我要是跟你姨夫闹离婚,女方家里人肯定不愿意让姑娘嫁到咱们家,阳阳今年才十五岁,我还想等他长大娶媳妇呢,一个家庭组建起来不容易,谁家没有磕磕绊绊的事,吵吵闹闹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你不用操心小姨,小姨没事。” 孟秋又跟温南说了许多话,大多都在给她交代,让她在陈叙那边多保护好自己,没结婚之前千万不能跟陈叙有任何肢体接触,不能让人占了便宜,在那边要和别人好好相处,有人为难她,就让她躲着走,不和她们较真。 这是孟秋的生存之道,也是她这些年在家里的生活方式,也间接导致了原主被她影响,遇事能忍则忍,不爱说话,受了什么苦都往肚子里咽。 这种活法都是委屈自己,别人痛快。 温南做不到这么憋屈,但嘴上还是听着孟秋说的话,她问道:“小姨,我这趟回来怎么没看见阳阳?” 孟秋道:“阳阳去山上砍树去了,大队一天给十个工分,已经干了两天了。” 难闻了然。 难怪冯家闹这么大也没见她那个嘴欠的弟弟回来帮他爹骂人,原来到山上劳动去了。 孟秋:“南南,不早了,洗洗睡觉吧,明天还要去县里呢。” 温南点头,起身时才想起牙缸牙刷和毛巾都在陈叙包里,她去隔壁找陈叙拿洗漱用品,刚要敲门,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她注意陈叙换了身衣服,不再是白衬衫藏青色裤子,而是穿着麻棕色的外套和黑色长裤,房间里灯是灭的,他站在黑漆漆的屋门口,高大的身形隐匿在暗处,温南只能看到陈叙的脸型轮廓,她愣了一下:“陈营长,你要去哪?” 陈叙单手把着门,低沉的嗓音在昏暗的房间里多了几分莫以名状的质感:“晚上吃多了,出去跑跑步。” 温南“哦”了一声。 喜欢夜跑的人好像到哪里都改不了夜跑的习惯。 她指了下屋里:“我来拿毛巾和牙缸牙刷。” 温南抿着唇笑了下,漂亮的五官暴露在过道里昏暗的灯泡下,朦胧的亮光在她鼻侧打了些暗影,她身姿娇小,每次看他时都仰着脑袋,浓密纤长的睫毛随着眨眼睛的频率一闪一闪的。 陈叙喉结滚了两下,拉亮屋里的灯,转身帮温南拿洗漱用品,递给她时嘱咐道:“洗漱完早点睡,晚上一个人别出来乱走,这边比较偏僻,不太安全。” 温南听话点头:“好。” 陈叙在房间外站了一会,等温南从水房出来他才离开招待所。 他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晚上九点了。 陈叙顺着这条大道一直跑,从开始的慢跑逐渐加快,离招待所越来越远,那条路的方向赫然是溪水村的路。 第39章 朝阳公社比红星公社地盘大,人多混杂,国营厂子也多。 不远处黑漆漆的小道上鬼鬼祟祟的走着两个人,两人肩上都背着蛇皮袋子,他们从黑漆漆的路上走过拐角,前往黑市,朝阳公社有个黑市,白天晚上都有,但白天太惹眼了,很多人选择晚上去,黑市里买卖东西不需要任何票卷,走了一会,其中一人忽然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同伴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你一惊一乍的干啥?我可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带你出来,你别给我乱跑惹事啊!” 冯仁仔细看了眼身后黑漆漆的巷子,不知道为啥,刚才忽然间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他回头说:“不会的。” 他这次跟同伴一块出来的,两人趁晚上去溪水捞了两网兜肥鱼,一人装了六条鱼偷偷拿到黑市去卖,溪水村有规定,溪水里的雨禁止捕捞,被发现者要抓到大队部开批斗会,严重者要抓去劳改。 冯仁也是第一次干这个,他知道跟他玩的挺好的狗子在偷偷干这个事,原本他瞧不上的,但谁让他爹把四百块钱还给了温南,家里没那么多钱给梁队长彩礼钱,他才求狗子,带他一起抓鱼去黑市卖。 公社的鱼基本都不太好了,有些职工家里有孕妇、孩子,坐月子的,想吃肥美的鲜鱼,就去黑市买,一条鱼的价格能顶公社的两条鱼,是个很划算的买卖,但冒的风险也不小。 冯春和狗子到了黑市,黑市黑灯瞎火的,所有人都低声说话交易,两人刚把蛇皮袋子放在地上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大喊:“民兵来了——” 从巷子这头喊到那头,寂静的巷道里顿时爆发出众人的声音:“跑!快跑!” 狗子看了眼巷子那头追过来的民兵,骂了一句:“他娘的,今晚的点真背!冯仁,赶紧跑,被抓住要抓紧去劳改的。” 说完扛着蛇皮袋子就跑了。 冯仁头一次见这场面,愣了一下才扛起蛇皮袋子跟着狗子跑,黑市的人不少,大家被民兵追赶的四处乱窜,一个撞一个,有的人被民兵抓住了开始求饶,混乱间冯仁找不到狗子的身影,正准备朝另一边跑时,忽的听见右前方的拐角巷子里传来一声口哨声。 “狗子!” 冯仁着急的跑过去:“你咋躲——啊!” 拳头砸到脸上发出的闷响声在巷子里极其骇人,冯仁眼前晕了一下,剧痛感从左脸传来,他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五大三粗的身躯就被一股力道拽到里巷子尽头,对方的力气大的惊人,冯仁根本没有还手之力,那一拳头砸的他这会还晕着,迷糊的视线里只有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陈叙将冯仁甩到墙上,挥起一拳砸向他的脸,男人是练家子,拳拳到肉,打的冯仁嗷嗷惨叫,对方膝盖骤然一顶,那一下实实在在顶在冯仁的胃上,冯仁疼的浑身痉挛抽搐,想张口喊救命时,一条鱼塞进了他嘴里,将他的嘴撑到了最大,喊都喊不出声! 这他娘的到底是谁啊?! 跟他有仇还是咋地? 他连对方的脸都没瞧见就被打了个半死。 冯仁鼻青脸肿的趴在地上,浑身疼的像是被巨石碾压过一样,牙齿都掉了几颗,胃像是被刀子割了,连着五脏六腑都剧痛难忍,嘴里的鱼腥味不断的往喉咙里冲,混杂着血腥味刺激的冯仁呕吐,但嘴被堵着,自己吐的东西又被自己消化。 巷子外面纷沓的脚步声接连不断,巷子尽头隐匿在浓黑的夜色里,陈叙弯下身揪住冯仁的后衣领将他提起来扔在墙上,大手撕裂冯仁身上的褂子,从墙头折下一根柳树条走到冯仁跟前,巷子里特别黑,顶多比伸手不见五指强一点,冯仁被打的双眼肿起来,视线模糊,压根看不清对面的男人是谁。 “唔唔——” 嘴被鱼堵着,说不出话。 陈叙冷俊的面孔隐匿在黑夜里,锋利的眉眼比夜里的黑还要可怖,男人舌尖抵了抵齿根,挥起柳树条抽打在冯仁光溜溜的肉体上,同一个位置抽四五下,周而复始,冯仁瞳孔剧烈收缩,疼的浑身不停地发抖,连滚带爬的要跑,被陈叙踹在地上,男人的脚踩在他膝盖窝后面,让他动都动不了。 后背被抽成了网兜状,冯仁胳膊被拧的根本动不了,无力的搭在地上,像条死鱼一样被柳树条使劲抽打着。 陈叙下了死手,但也给冯仁留了一条狗命。 他这些年欺负温南的手段都被陈叙一次性加注在他身上。 不多会,巷子里柳树条抽打肉体的声音停了,陈叙扛着不省人事的冯仁走出巷子,男人冷俊的五官逐渐暴露在月色下,他拐了几个弯,走到公社大队部外,将冯仁扔在地上,蛇皮袋子丢在他脑袋边,用石头在地上写了几个字才离开。 说来今晚也巧。 他本来去溪水村找冯仁算账,赶巧在公社路口看见冯仁和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往黑市方向去了。 温南一觉睡到大半夜,晚上肉吃多了,喝了不少水,这会被尿憋醒了。 她坐起身,看了眼床边上睡熟的孟秋,轻手轻脚从她身上翻过去,穿上鞋子打开房门,温南看了眼幽暗的过道,斑驳破旧,莫名的和电视剧里的一些探险惊悚场景很贴合,她有心叫孟秋陪她上厕所,但看小姨睡的香沉,还是打消了念头。 温南轻声关上房门,转身就往卫生间跑,快经过水房时,冷不丁的撞上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她甚至没看清对方的脸,吓的惊叫——一只大手捂住她的鼻口,男人将她乱动的身子按在墙上,低声说:“别害怕,是我。” 温南一怔,瞳眸的视线聚焦,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不是陈叙是谁? 她松了口气,吓到极致跳动的心脏逐渐缓过来:“你怎么大半夜在水房待着?” 陈叙的手掌还捂着她的嘴,女人发出的声音有些闷感,呼出的气息带着热气喷薄在陈叙的手心,气息绵长香甜,带着灼灼的烫意,赤裸的身躯与温南保持着半臂之隔,他低头看着被困在墙壁与他之间的温南,她脸蛋很小,一只手就已经覆盖了她大半张脸蛋,一双璀亮的眼睛望着她,瞳眸里闪烁着过道里昏暗的灯光。 陈叙眸色暗了几分,血管里喷张的血液想要找到一个宣泄口。 他垂下眸,手指几不可察的动了下,指腹不经意间擦过温南雪白细腻的脸颊上,男人手指似是被烫了下,猛地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低沉的嗓音凭添了几分沙哑:“跑了一身汗,在水房洗了个澡。” 温南“哦”了一声,她靠在墙壁上,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跳着。 脸颊上独属于陈叙的气息好像就萦绕在鼻尖处,带着淡淡的皂角味道,温南眨了眨眼,此刻才注意到陈叙光着膀子,肩上搭着白色毛巾,肩膀宽阔,手臂的肌肉匀称紧实,不是那种肌肉男,而是很有性张力的薄肌肉,温南莫名的咽了咽口水,视线不经意间从男人健硕的胸膛滑向劲瘦的腹肌。 大致扫了一眼。 八块腹肌。 跟陈叙相处了一个多月,这还是温南头一次见到光着膀子的陈叙。 还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温南生怕陈叙发现自己偷看他,又要训她一顿,于是看了两眼饱了个眼福又赶紧低下头,指了下水房旁边的厕所,低声说:“我、我上厕所。” 说完低着头跑向厕所。 陈叙转头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厕所间,他沉沉的吐了口气,听见厕所间隐约传来流动的水声,耳根子爬上一抹红,转身快速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推开房门走进去,背朝过道,听着温南“噔噔”的脚步声跑回隔壁房间,关上房门,他才关上自己的房门。 房间里,温南轻手轻脚爬上床,闭上眼时,眼前都是陈叙光着膀子的身影。 温南睁开眼,给了自己两巴掌。 真是没皮没脸了,有对象的人还馋别的男人的身子,要是被陈叙知道的,温南觉得,陈叙能把她赶出家门。 温南翻来覆去到后半夜才睡着了,以至于第二天醒来时还有些云里雾里。 孟秋揉了揉她睡迷糊的脸蛋,温柔笑道:“南南,别懒床了,起来吃早饭,吃完了还要去县城给你办迁户口的事,陈营长起来了,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温南眯了眯眼,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爬下床,孟秋帮她解开头发,想给她梳头,温南不习惯,从她手里接过梳子:“小姨,我自己来。” 温南梳好头发,去水房洗漱完,和孟秋从房间出来时正好看到从房间出来的陈叙,男人又换上了白衬衫和藏蓝色长裤,肩上背着军绿色的背包,英俊的面孔挂着淡笑,问孟秋:“小姨,昨晚睡的还好?” 孟秋笑道:“挺好的。” 陈叙颔首,然后看了眼温南,温南想到昨晚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陈叙光着膀子的身影,顿时尴尬的低下头,没好意思看陈叙,男人眉峰皱了皱,没再说话,走到招待所小哥柜台前,把两间房子的要是交给他,带着孟秋和温南先去国营饭店吃早饭。 国营饭店门口放着板子,上面写的今日供应的早餐。 陈叙在窗口要了一盘大包子和紫菜蛋花汤,温南坐在板凳上,低头安静吃饭,全程没抬一下脑袋,陈叙坐在她对面,掀目光看了眼脑袋都快埋到碗里的温南,垂下眸没说话。 这个点国营饭店坐了好几桌,有两桌人在说昨天晚上发生的。 “你听说了吗?昨晚上有个晕倒的男人躺在公社大队部门口,也不知道被谁打了,浑身是伤,哎哟哟,打的鼻青脸肿的,可惨了。” “对对,我听我叔说了,我叔是大队部的会计,他昨晚算完账回家的时候看见外面躺着个晕倒的男人,边上放着一个蛇皮袋子,里面装了好几条大鱼,肥肥嫩嫩的,地上还写了几个字呢。” 有人问:“写的啥字?” 国营饭店里其他人竖起耳朵听,这年头八卦最能引起人的好奇心,就连温南都竖起了耳朵,吃饭的动作都缓慢了,孟秋也好奇的转头看去,就听那人继续说:“这人投机倒把。” 有人跟着说:“昨晚黑巷子那闹得动静可大了,民兵连在抓投机倒把的人,把黑市都端了,抓了好几个人呢。” “可是,抓人就抓人,怎么单独漏了那一个?还被打的那么惨?” 他叔是会计的那个人拍了下桌子,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他不止被打了,还被人用柳树条抽了一顿,身上抽的全是红印子,跟网兜一样,那叫一个惨哟,我叔说这人现在在还在卫生所躺着呢,等他醒了问问他是谁把他打成那样的。” 有人问:“那他醒了以后咋整?” “能咋整,肯定要开批斗会,批斗完送到劳改场学习去,这年头投机倒把,那就是不把咱们国家响应的号召放在眼里!” 国营饭店里的人说的热火朝天,就连服务员也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竖着耳朵听。 温南知道这年头投机倒把要挨批斗的,听着这些人说那个挨打的人事,还在想是谁下那么狠的手,在听到那人被人用柳树条抽了一顿时,眼皮子倏然间跳了两下,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对面的陈叙,男人正好掀目光看向她。 两人的视线冷不丁的撞在一起。 陈叙平静的说了句:“快点吃,吃完了我们去赶车。” 孟秋也说:“南南,吃快点,去晚了车上就没位置了。” 温南低下头,端起碗喝了一口汤,想到陈叙昨晚穿着麻棕色的外套去跑步,现在天一点也不冷,晚上夜跑需要穿那么严实吗? 吃过早饭,三人去了公社的路口等汽车,还真跟孟秋说的,一大早车上就坐了不少人,车子的最后排还有一个空位,温南让孟秋坐过去,她和陈叙站在过道上,陈叙个子高,手稍微一抬就抓住上面的把守,温南个子低,只能抓着座椅靠背稳住身子,不一会车上挤满了人,陈叙高大的身躯挡在温南身侧,给她留出一小片空地。 温南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公社怎么一大早就有这么多人挤车,孟秋说:“过两天就端午节了,大家应该去县城百货店买东西。” 朝阳公社国营厂子多,挤大巴车的人大多是厂里今天休假的职工,有的回县城看家里人,有的人去百货店买东西,车子晃悠悠的驶离朝阳公社,车上人声嘈杂,吵的温南耳朵有点疼。 她抬起头,看向比她高出许多的陈叙,男人看着窗外,薄唇自然的抿着,俊朗的面孔棱角分明,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男人低头看向她。 “你……” “你——” 两人齐声开口,又同时怔了下。 陈叙眼底浸出笑意:“你先说。” 温南看了眼后排座在跟同行妇人聊天的孟秋,转头看向陈叙,扶着座椅靠背踮起脚尖想凑近他耳朵,男人看出她的意图,唇角噙着几分笑意,又将头低了些,温南小声问:“晕倒在大队部门口的人是不是冯仁?” 陈叙看了眼温南,温南续道:“陈营长,你知道是谁打的吗?” 两人挨的很近,温南说话吐出的气息若有无的喷洒在陈叙的下颔,男人觉得那片皮肤热意滚烫,他小幅度的抬了下头,与温南拉开些距离,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温南:…… 他站直身子,看向窗外迅速掠过的风景。 温南抬起头,看了眼陈叙平静无波的神色,难道是她自作多情,猜错了? 要真是猜错了,温南觉得她都想挖个地缝钻进去。 她凭什么会觉得陈叙会帮她揍冯仁为她出气? 她凭什么会认为陈叙是那种为了私情可以打破规则去揍人的那种性子?温南觉得她有点脸皮过厚了,自作多情过头了,陈叙帮她、保护她,是因为他是一名军人,她是他战友的结婚对象,他也是在听陈奶奶的话,在冯家护好她。 温南尴尬的抿了下唇。 她发现这趟和陈叙出来,自己总是在不断的自作多情。 头顶传来陈叙的声音:“你是不是生气了?” 温南一愣:“嗯?” 陈叙道:“昨晚捂住你的嘴不是故意的,我是怕你叫出声吵到别人。” 温南:…… 他要是不提,她这茬尴尬的事都忘了,这一提,好家伙,尴尬层叠,她赶紧摇头:“我没生气。” 说完转头看向窗户外面。 路面不平,汽车坑坑洼洼,司机忽然猛踩刹车,温南身子猛地朝陈叙那边倒去,她吓得抓紧车座靠椅,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撞到陈叙身上,陈叙反应迅速的伸手绕过温南后肩握住她单薄的肩膀,几乎将她半抱在怀里,属于陈叙身上的热意隔着衣服源源不断的传递到温南身上,她咽了咽口水,僵直的稳住身子:“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陈叙松开手,抓住旁边的座椅靠背,将温南护在自己的两臂之间。 温南:…… 她全程抓紧座椅靠背,周围无死角的都是陈叙的气息,温南抿着唇看着窗外,希望大巴车赶紧到市里。 快点,再快点。 从朝阳公社到临门县要两个小时的车程,车子抵达车站,温南下车后长吁了一口气。 陈叙带着她们去了临门县派出所,帮温南办了迁户口的证明,带着她们两人去百货店和县城逛了一圈,孟秋和温南说了许多话,到了中午的饭点,三人去国营饭店吃过午饭,温南和陈叙将孟秋送上了回朝阳公社的汽车站。 温南单独叫住孟秋,想给她钱,被孟秋拦住:“南南,这些钱你自己留着,你给我,我怕我留不住。” 温南虽然只跟原主小姨相处过一天,但小姨跟陈奶奶一样疼她,原主对小姨的亲情是刻在骨子里的,导致温南对孟秋也有一种无法割舍的亲情,她握住孟秋的手:“小姨,大队长知道怎么联系陈叙,你要是有什么事就跟大队长说,大队长告诉我们,我会第一时间赶回来的。” 孟秋温柔的摸了摸温南的头发:“小姨知道了,你不用担心小姨,记得我给你说的话,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咱们努力不给别人添麻烦。” 温南点头:“知道了。” 送走孟秋,陈叙带温南去了临门县的妇联队,找到妇女主任,把溪水村的几份保证书交给妇女主任,将冯春的情况添油加醋的往恶劣方向说了些,妇女主任看着那些保证书还有大队上盖的章子,再一听温南说她姨夫的恶劣行径,顿时一肚子气,妇联队解决的就是每一个妇女在家庭上面发生的事情,一个小小的溪水村出了好几个家暴媳妇的男人,他们妇联队得去这个朝阳公社的溪水村去看看了。 从妇联队出来,两人又赶上从临门县到运闽市的汽车,一路上奔波,等到火车站已经下午五六点了。 南阳市是一个大站,每天经途南阳市的人特别多,卧铺都卖完了,陈叙买了两张硬座,在候车室等到晚上八点,吃过晚上后坐上了去南阳市的火车,火车的硬座比卧铺还挤,陈叙握住温南的手腕,将他拽到自己身前,护着她找到车厢,让温南坐在座位上,他将背包放在行李架上。 车厢的窗户开着,里面人声嘈杂,这会天还不算特别热,但车厢里的气味混杂着有些难闻,温南趴在车窗外面透了透气。 陈叙买的是两人一排的座位,她挨着车窗,等人都上车了,火车轰隆隆的出发了。 这趟车晚上九点发车,第二天早上九点多到达。 温南想着要在火车上坐十二个小时就头皮发麻,想她在新世纪外出时,不想坐飞机就买软卧,一路躺着到达目的地。 温南对面坐着一对年轻夫妻,女人肚子凸起,估摸着有五六个月的身孕,男人在边上细心呵护陪着她,孕妇注意到对面的温南和陈叙,目光在温南漂亮的脸蛋上多看了几眼,随时又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一会。 陈叙拿着水壶起身,对温南说:“我去接点热水。” 温南点头:“嗯。” 孕妇伸手碰碰旁边的丈夫:“你觉得他两是不是两口子?” 丈夫在给妻子拿包子吃,今天赶到火车站太晚了,别说卧铺了,连硬座都差点没买上,护着妻子赶到火车上累得满头大汗,他拿出肉包子,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听见妻子说的话后,抬头看了眼对面的温南,然后愣了一下。 对面的女同志长的很好看,皮肤雪白,靠在车窗上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边上的男同志拎着水壶走了。 他回过神,低声说:“人家不是两口子能是什么?难不成还是兄妹?” 他声音不高,但温南和他只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还是听见了。 温南:…… 还真让他猜对了。 她跟陈叙还真是兄妹,不过是假的表兄妹。 不一会陈叙打完热水回来,问温南:“要不要喝点热水?” 温南轻轻点头,赶火车前她和陈叙去国营饭店吃的肉丝面,面汤有点咸,的确渴了,她接过陈叙递来的水壶,水壶里先前有凉白开,掺了点热水,温度刚刚好,不算很烫。 温南低头小口的喝水,喝完将水壶递给陈叙。 车厢里到处都是说话的声音,温南靠在靠椅上,她昨晚上没睡好,这会瞌睡劲上来了,后脑勺抵在靠背上渐渐睡着了,陈叙坐在她旁边,听到平稳的呼吸声,转头看了眼睡着的温南,她小小的一团窝在座椅的角落,肌肤莹莹雪白,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落了一片浓密交错的暗影。 晚上十点左右,车厢里逐渐恢复了安静。 温南坐的久了,腰和腿都不舒服,她迷迷糊糊的换了个姿势,半边身子紧紧靠在墙壁上,脑袋靠在车厢壁上睡的香沉,随着火车轰隆的声音,温南的脑袋微微有些晃,还有噪音不断往耳朵里面钻,她烦躁的皱了皱眉,陈叙转头看向睡的不太安稳的温南,犹豫了片刻,起身从行李袋取出温南藏蓝色的外套铺在座位上,轻轻将温南抱起让她躺在硬座上。 硬座是两人坐,并不长,温南蜷着细瘦的双腿,腰肢伸展开,睡梦中舒服了许多,眉眼间的烦躁也消下去了,陈叙站在硬座边上,低头看了眼温南,察觉到对面的孕妇在他和温南身上来回徘徊,男人没理会,抬眸望着窗户外面飞速后退的黑影。 孕妇伸手碰了碰丈夫的胳膊,小声说:“你看看人家对象,再看看你。” 孕妇丈夫:??? 他赶了一天的路,累的点头打瞌睡,听见媳妇的话,顺势抬头看了眼躺在硬座上睡觉的温南,又看了眼站在硬座边上的陈叙,那人穿着白衬衫,身形高大颀长,即使在逼仄拥挤的车厢里依旧站的笔直,看他这架势,估摸着要站一晚上。 孕妇丈夫看了眼媳妇的孕肚,一咬牙也站起身:“你躺着吧,我站着。” 到了后半夜,车厢里安静的只剩下呼噜声,响天震地,此起彼伏的。 温南被吵醒了,迷迷糊糊想要翻身,脊背倏地覆上一直温热的大手,男人的力气止住了她翻身的动作,也让睡意朦胧的温南清醒了几分,她睁开眼,看到了离她很近的陈叙,男人一手掌住座椅靠背,一手放在她的后背,将她困在他的两臂之间。 第40章 温南怔住,看着离她很近的陈叙,车厢里的灯光昏暗无比,男人背对着光,冷俊的五官朦胧在暗影处,温南眨了眨眼,瞌睡一下子没了:“陈营长,你、怎么了?” 陈叙道:“你刚才差点翻地上。” 男人的手贴在温南背上,明明肌肤之间还隔着两件衣服,但那衣服好似没有似的,灼热的体温源源不断的钻入陈叙的掌心,他指尖微蜷了一瞬,然后收回手直起身,低沉的嗓音夹杂了几分暗哑:“躺好了,别再翻下去了。” 温南:…… 她脑子这会处于懵逼状态。 温南转头看了眼一旁,视线里,对面的孕妇躺在座椅上,两条腿搭在地上,孕妇的丈夫站在座椅靠背那里,趴在靠背上睡的特别沉,时不时的还打两声呼噜,她眨了眨眼,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她现在是躺在座位上,陈叙是站着的。 温南噌的一下坐起身,屁股一挪挨着窗户坐,瞌睡也没了,转头就对上陈叙看过来的眼神:“不好意思。” 她顺手捋了下有些乱的辫子:“我睡着了,占了你的位置。” 车厢里呼噜声此起彼伏,温南声音很低,陈叙一字不落的听见了:“没事,是我抱你躺下的。” 温南:??? 陈叙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不少:“你接着睡,我去车厢口那透透气。” 温南转头看着陈叙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过道里,她收回视线靠在靠背上,伸手拍了拍脸颊,觉得一定是她睡迷糊了,出现幻觉了,陈叙的脸好像有点红。 火车硬座的滋味很不好受,尤其是一晚上。 温南坐了没多会又昏昏欲睡,脑袋一歪靠在车窗上又睡着了,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车厢里人声嘈杂,吆喝声,列车员卖东西的东西,一声声的往温南耳朵里钻,她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头顶的行李架,她愣了一下,再次坐起身,看见站在靠背旁边的陈叙,男人脊背笔直,在纷乱嘈杂的车厢里就像是独立的一道风景。 “醒了?” 陈叙扫了眼桌上的水壶:“我刚才接了点热水,渴了先喝点水。” 温南低下头,将铺在座位上的外套叠好,眼前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给我吧,我装到背包里。” “哦。” 温南松开手,拿起桌上的水壶拧开喝了几口水,等陈叙装好衣服,她抬头问到:“你一晚上没睡吗?” 她把两个座位都霸占了,想来陈叙都没睡。 陈叙道:“眯了一会。” 温南往里面挪过去,让陈叙坐在她边上,注意到陈叙眼里布了些淡淡的红血丝,猜到他可能说谎了,或许他真的一晚上没睡,温南心里升出浓浓的愧疚,明明出来是帮她迁户口办事的,结果陈叙又出钱又出力,还得熬身体。 思来想去都觉得挺愧对陈叙的。 对面的孕妇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又看,主动打破沉默,问温南:“同志,你们是两口子吗?” 啊? 温南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一旁的陈叙说道:“是对象。” 温南:??? 她转头看了眼陈叙,男人面不改色的看了她一眼,淡定问:“睡好了吗?” 温南:“好了。” 孕妇笑道:“难怪我总觉得你两那么客气,原来还没结婚呢,不过看你们两这样子,估计快结婚了吧?” 温南实在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陈叙道:“嗯,快了。” 温南:…… 不知道为什么,这趟出来,她总觉得陈叙好像和在家属区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隐隐说不上来。 孕妇打开了话匣子,和温南聊了许多,他们两口子这次来南阳市是来走亲戚的,两人都是工人身份,正好赶上快端午节了,轮到他们两人休假,厂里给他们放了四天假,回娘家转转。 孕妇是个爱说话的,有她不停地扯话题,温南觉得没那么尴尬了。 火车早上九点达到南阳市火车站,等火车上的人走的差不多了,陈叙才带着温南下了火车,走在老旧的街道上,温南听见陈叙的声音:“我刚才在火车上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不想让那位女同志刨根问底的问问题。” 温南了然:“知道了。” 两人在国营饭店吃过早饭,就赶上长途汽车去丰林县,陈叙去公安局帮温南办理了准迁户口的手续,帮她领了粮食和粮票,然后坐上长途汽车赶往朝阳公社。 两人在公社吃过午饭,坐上毛驴车回到杏花村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毛驴车停在石桥边上,温南跳下毛驴车,跟着陈叙走过石桥,刚经过主巷子拐口时,迎面碰见了康连长和林美珍,这还是温南第一次看见康连长和林美珍走在一起,康连长满脸笑容,像是遇见了什么喜事,他看见陈叙和温南,打了声招呼:“陈营长,温南妹子。” 陈叙颔首:“嗯。” 温南也应了一声,随即看向林美珍,不巧,林美珍也朝她看来,接触到她的目光后,林美珍又赶紧转过头避开她的视线,跟康连长说:“咱们赶紧走,一会你还要去部队呢。” 康连长道:“陈营长,我先去供销社了。” 陈叙:“好。” 等人走远了,温南边走边回头,她怎么觉得林美珍好像不太对劲,康连长看着也不大对劲,回到家属区,看着熟悉的巷道,温南打心里莫名的多几分难以形容的安定感。 “温南。” 身后传来赵小麦的声音,温南回头便见赵小麦朝她招了招手,小麦笑的特别开心,抓着肩上的带子跑过来:“温南,你回来了。” 温南笑道:“嗯。” 别说,几天没见小麦,她还挺想的。 她问:“你没割草吗?” 赵小麦说:“刚才帮我娘送东西,专门回来了一趟,没想到正好碰见你了。” 温南没错过赵小麦满脸的期盼和高兴,她抿了下唇,转头看向陈叙,对方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先一步道:“你陪小麦去草地,我先回家给奶奶报平安。” 温南眉眼一弯,脸颊的小酒窝突显出来,好看极了:“谢谢哥。” 赵小麦也高兴的说了一句:“谢谢陈营长。” 两人转身朝家属区外走去,陈叙看着温南纤细娇小的身影,眼底深处浮出淡淡的笑意。 “哟,陈营长回来了?” 不远处传来张小娥的声音,陈叙转身:“张婶子。” 张小娥看了眼他身后,“咦”了一声:“温南呢?她没回来?留在老家了?” 陈叙:“没有,和小麦去草地了。” 张小娥松了一口气:“吓我一跳,我还等着她教我做槐花糕呢,对了,你赶紧回去吧,你奶奶这两天一直念叨你和温南呢。” 陈叙颔首,回到家推开院门,看见陈奶奶在菜地浇水:“奶奶,我回来了。” 陈奶奶听见声音,看见自个儿大孙子回来了,那叫一个高兴,将水瓢扔到桶里,起身走到陈叙跟前,将陈叙前后左右看了眼,在陈叙紧实有力的手臂上拍了拍:“回来了就行。” “咦,南南呢?” 陈奶奶皱了皱眉,刚想去门外看看,就听陈叙说:“她陪小麦去草地了,晚点就回来。” 陈奶奶闻言,不禁失笑:“这丫头,回来了也不知道先回趟家,小叙,这趟回去怎么样,南南她姨夫没为难她吧?” 陈叙将背包放在小方桌上,将冯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陈奶奶,陈奶奶听得一肚子火气,见陈叙脱掉衬衫,穿着工装背心打水洗漱,她坐在板凳上,气道:“这爷俩也太欺负人了!南南她小姨在家里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那狗东西要是我儿子,我非得打死他不可!” 干的都叫什么事?! 迁户口找南南要钱,南南嫁人他还想要高价彩礼,当初不止想把南南卖到深山老林了,还想在南南来南阳市找对象之前,将她嫁给一个老鳏夫,这他娘的还是人吗?! 幸好南南离开了那个家,不然要受多少苦。 只是可惜了南南的小姨,在那个家里遭罪啊。 陈奶奶跟陈叙说了一会话,陈叙打了一盆水回屋:“奶奶,我先冲个凉。” “等会。” 陈奶奶问:“小叙,你给小州写信了吗?有没有跟他说南南的事?” 陈叙:“我和温南走的前一天,给小州发了一封电报,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就行。”陈奶奶走到菜地里继续浇水,抬头看了眼陈叙旁边的屋子,老太太低头叹了一声,舀了一瓢水泼在菜地里,陈家就这两个独苗了,一个还千里迢迢的去了东华市,那边那么辛苦,也不知道小州这孩子为什么非得去那边? 等过段时间,她想去东华市看看小州。 看那孩子过得咋样,瘦没瘦,黑没黑。 下午的日头没有那么热,草地绿油油的,有一大片的草都被割秃了。 赵小麦将背篓放在地上,弯腰割猪笼草,温南坐在地上陪着她,小麦割完一把猪笼草丢进框里,抬头擦了擦额头的汗,转头看向好几天没见的温南:“温南,我再干两天就不干了。” 温南疑惑:“怎么了?” 赵小麦说:“刘主任说割猪笼草的人不用那么多了,我这次能干两个月已经不错了,等到时候杏花村还有什么适合我干的活,刘主任再找我。” 温南知道,小麦歇不了几天,不是赵小麦想干,而是花凤珍逼着她干。 草地上还有其他人,人流分散,离的有些远。 温南揪了一根草缠在手指上,起身走到赵小麦身边,低声问:“小麦,我不在的这几天,林美珍有没有欺负你?” 提起这事,赵小麦笑了下:“我对林美珍说了你教我说的那些话,她吓住了,没敢再欺负我,温南,你说的那些话真管用。” 她还是闭口不问林美珍干了什么,温南要是愿意跟她说就说,不愿意她也不会多问一句让温南为难。 “对了。”赵小麦往篓框里丢了一把草:“林美珍怀孕了,康连长昨天陪她去县城的大医院检查了,怀了一个多月了,你是不没看到,林美珍昨天从回到家属区的那样子,好像给谁干了什么好事,眼睛都恨不得长到头上去,牛婶子昨天一下午都在家属区晃悠呢,见了谁都说她儿媳妇怀孕了。” 她娘说,牛婶子跟八辈子没见过孕妇似的,林美珍怀个孕,看把她乐的都不回家了。 昨晚上在院里吃饭时,她听见隔壁院里牛婶子和林美珍一唱一和的说话,故意说给她娘的听,自从上次和康家闹翻后,她娘也经常隔着一道墙话里话外的嘲讽林美珍是不下蛋的母鸡。 温南蹲在地上,揪着眼前的草尖玩,想到刚才回到家属区看到林美珍的一幕,总算明白林美珍慌乱避开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她怀孕了,怀的不是康连长的,而是李红平的。 这件事除了林家知道知道以外,她也知道,林美珍怕她将此事告诉康连长,怕康连长和牛婶子知道了把她赶出康家大门,让她严明扫地,臭名远扬。 温南撇了下嘴。 她才没那么傻,康家人正在高兴的劲头上,她冷不丁的说了这事,且不说康家人信不信,家属区不少人都会觉得她是个搅事精,故意让别人家不安宁,虽然说了康家人会怀疑,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她才不干,这事只有当事人亲自爆出来可信度才高,戏才热闹。 温南在草地陪了小麦一会就回家了。 天边染上了红霞,照在小院的半面墙壁上,将墙面映的红彤彤的,温南推开院门,看到坐在院里乘凉的陈奶奶,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嗓音清脆的喊了一声:“姨奶,我回来了。” 温南跑到陈奶奶跟前,从身后抱住陈奶奶:“姨奶,几天不见,我都想你了。” 陈奶奶打趣道:“想我了,怎么一回来就去草地找小麦去了?” 温南笑道:“有些话想和小麦说一说。” 她放开陈奶奶,去井边洗手:“姨奶,您今天歇着,晚饭我来做。” 陈奶奶笑道:“行。” 张小娥在隔壁就听见了温南的声音,一高兴爬上墙头和温南聊起来:“温南,你这次回家干啥去了?” 温南:…… 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陈奶奶替她回答:“小叙帮南南把户口迁过来。” 张小娥一愣,她跳下墙头,嗖一下跑到这边,拉着板凳就坐在陈奶奶边上:“候婶子,啥情况啊?温南的户口咋迁到这边来了?”然后看向温南:“你家里是不是出啥事了?你以后都住在这边不回去了?你奶奶不管你了。” 张小娥巴啦啦的问了一大堆问题。 温南:…… 陈奶奶就没打算隐瞒温南在这边常住的事,正好借张小娥这张嘴把南南的事传出去。 她说:“南南这孩子命苦啊,她爹娘早早就没了,她一个女娃在家里吃不好穿不好,她奶奶年纪大了也护不住这孩子,我就想着倒不如直接将南南的户口迁过来,以后就住在这边了,家里有小叙和小州两兄弟,两个表哥还养不起她一个妹子吗?” 张小娥看着温南的眼神多了几分心疼,她也有女儿,知道闺女没了爹妈日子过的有多苦,况且温南这孩子长得漂亮的很,待在老家指不定会出啥事,反倒待在家属区这边,有陈营长这个当哥的护着,是要好上许多。 她问陈奶奶:“候婶子,那你现在能不能给我通个气,你是不是打算在这边给温南找个对象?” 温南:…… 她发现张小娥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她来到家属区一个多月了,她还在纠这件事不放。 陈奶奶道:“到时再看吧。”见张小娥不死心,她又补了一句:“得南南看得上才行。” 闻言,张小娥拍了下自己的胸脯:“哎哟,候婶子你就放心吧,听我们老杜说,部队里喜欢南南的人不少呢,到时候我让老杜——” “温南。” 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张小娥的话,陈叙开门从屋里出来,他又换上了干净整洁的军绿色军装,男人应该是刚睡醒,脸上还有些未褪的困意,他看向温南:“你过来一下,我忘了有件事告诉你。” 温南如蒙大赦,噌的一下站起身:“来了。” 陈叙等她走来,侧过身让出一条道“进来说。” 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温南心里莫名的一忐忑,她还是第一次在陈叙在屋里的情况下走进他屋子,他屋子跟陈州的摆设都是一样的,地上溅了些水还没干透,床尾搭着换下来的白衬衫和长裤,陈叙屋里有股很淡的皂角香味,跟她洗完澡时的味道区别不大。 她知道陈叙不抽烟,屋里一点烟草味都没有。 “吱呀”一声轻响—— 温南转身看见陈叙将房门虚掩着,木门阻隔了大半的亮光,只有窗户外投射进来的淡淡的暗光,屋里面好像一下子就暗下了,明明不算小的屋子,却因为屋里还有个男人而显的逼仄,温南第一次与陈叙共处一室,她抬头看了眼站在门边上的陈叙,男人侧身站着,偏头望着窗外,似乎在刻意与她保持男女之间该有的安全距离。 温南的目光在陈叙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停滞了几秒,低声问:“哥,你找我什么事?” 陈叙:“张婶子要给你介绍对象,你有对象的事别人不知道,以后这种事避着点,免得以后找到你对象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他声音很低,在略有些昏暗的屋里多了几分特有的磁性。 陈叙朝她看来,他逆着光,冷俊的轮廓镀了一层暗淡的光线,温南看不清他的神情,听他继续说:“以后张婶子给你介绍对象,你推到我身上,你的亲事由我做主。” 温南点头:“好。” 这样更好,省的以后张小娥给她介绍对象,搞的她为难。 张小娥还在外面坐着跟陈奶奶说话,她看了眼虚掩着的屋门,好一会没见温南出来:“这两人说啥呢?这么一会了也没见出来。” 在外人眼里,陈叙和温南是表兄妹,不会觉得他们两人待在一个屋子有什么问题,张小娥本来就八卦,抓心挠肝的想知道陈叙跟温南说什么呢,陈奶奶瞧见她那样,没好气的笑了下:“你行了,别什么事都打听,小叙跟南南估计在说南南老家的事。” 张小娥:…… 她坐了一会就走了,临走前给陈奶奶说:“候婶子,你要是打算好好给温南找个对象,你放心,我一定帮你给温南找一个让你和陈营长都满意的对象。” 陈奶奶:…… 这人还没完了。 张小娥走后温南才从陈叙屋里出来,天边的云霞消失了,映在墙上的红色也暗了下去,鸡圈里的鸡都上架了,温南走到井边洗手,对陈奶奶和陈叙说:“我去做饭。” 陈奶奶笑道:“我好几天没吃南南做的饭了,正好也馋了,奶奶给你打下手,帮你烧火。” 陈叙道:“我去趟部队。” 陈奶奶问:“你这次请假时间挺长的,剩余时间打算干啥去?” 陈叙:“我去部队销假,明天照常去部队,把假期延到年底。” 陈奶奶想了想:“也好,早点回来吃晚饭。” 温南站在厨房的窗户前,挽起袖子和面,听见脚步声,她抬头朝窗外看了眼,陈叙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小院里,陈奶奶走进来坐在灶口前烧火:“南南,你小姨还好吗?” 温南想到小姨被冯春家暴的事,压下眼底的忧虑,笑道:“挺好的。” 其实她到现在都在想被人丢在公社大队部外的男人是不是冯春? 不过她挺希望是冯春的,最好能被人打个半死,为原主好好出一口恶气。 想一想就痛快。 她和好面,从篮子里取了点菜,晚上做的香葱烙饼,炒了三道菜,一道红烧茄子,陈奶奶牙口不好,得吃点软糯的,她又做了一道酸辣土豆丝和酱汁豆腐,这几天在国营饭店吃饭,分量是不错,但味道说不上最好,温南也想吃自己做的饭了。 她算了算时间,再过几天差不多食堂的大师傅要请假回家了。 到时她就能去食堂工作了,就有更多的机会找到温国给原主介绍的对象。 晚饭做好后,天也彻底黑了,家家户户的院里亮起了暖黄色的灯泡。 院外传来纷沓的脚步声,杜团长的嗓门最大:“嘿!我一闻这味就知道今晚陈营长家做饭的是温南。” 何营长也耸了耸鼻子:“是真香啊,也不知道将来哪个小子有这个福气娶温南这么个会做饭的小媳妇。” 赵营长笑道:“不管是哪个小子,都得经过陈营长这关,是不是啊陈营长。” 上次赵小东的事并没有让陈家和赵家生出太大的隔阂,赵营长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只不过还在生闷气的只有花凤珍和赵小东,赵小东那一次被赵营长打惨了,眼下十来天过去了,赵小东后背还有两道淤青没彻底消下去,花凤珍每天晚上睡觉都心疼的看一眼,然后把赵营长骂一顿。 赵营长也知道,那次是他打赵小东最狠的一次,后来他也心疼了半个多月。 对于赵营长的打趣,何营长接话:“诶,赵营长这话说的没毛病,这要是我妹子,我也得好好把关。” 陈叙道:“天不早了,都回吧。” 是啊,天不早了,大家伙忙了一下午,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尤其闻着温南做出来的饭菜香味,勾的肚子里的馋虫直往出冒,杜团长回到家里,看了眼张小娥做的白面条没什么胃口,张小娥看出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愣了一下:“嘿哟,老杜,我多久没看见你被抽了魂的样子了?咋了,是不是团里出啥事了?” 杜团长:…… 他端起碗骂了一句:“你他娘的少给我乌鸦嘴!” 张小娥:…… 隔壁院里亮着灯,陈奶奶端着烙好的饼从厨房出来,看见推门回来的陈叙,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意:“小叙,咱们今晚有口福了,南南炒了三个菜呢,一个顶一个的好吃。” “是吗。” 陈叙眼底浮出笑意,走到院里看了眼厨房的方向,温南在灶台前盛饭,刚出锅的汤盛在碗里,烫意瞬间侵蚀碗底,烫的温南赶紧放下瓷碗捏了捏耳朵,她耳朵小巧白嫩,轻轻一捏便染上绯色。 陈叙垂下眸,去井边洗完手,对陈奶奶说:“奶奶,你坐那吧,剩下的我来端。” 陈奶奶笑道:“行。” 现在天热,厨房里生火做饭,一进来就感觉到了热气。 陈叙看了眼站在灶台前的温南,她腰间系着围裙,细细的带子勒在她腰间,将她的腰身勒的愈发纤细,不盈一握,温南头发高高束起,一截白皙纤长的脖颈布了一层薄汗,耳尖染了些绯色。 男人移开眼,走到灶台前,看到温南刚把一碗汤盛在碗里,他伸手托住碗底,身侧突如其来的一只遒劲有力的手臂吓了温南一跳,要不是那只大手托着碗底,温南险些把碗打翻。 她转头,看见边上的陈叙,愣了一下:“哥,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陈叙:…… 他说:“有声音,你没听见。” 温南还真没听见,她放下汤勺,准备端灶台上的碗,陈叙止住她:“你端菜,剩下的我来。” 男人端起两个碗底灼烫的瓷碗走出去,好似感觉不到烫似的。 温南都忍不住揉搓了下手指,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端着两盘菜走出去,正准备再去厨房时,又被陈叙叫住了:“你坐那吧,就一盘菜一碗汤,我去端。” 温南笑眯眯的:“好。” 饭桌上,陈奶奶边吃边夸温南。 温南和陈叙不在的这几天,陈奶奶一个人在家里待着空荡荡的,要不是还有隔壁的张小娥时不时来找她说话,她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眼下两人回来,陈奶奶觉得家里又多了烟火气。 这顿饭是温南这几天吃的最舒服的一次。 吃过晚饭,陈奶奶要洗锅碗,被温南拦住了:“奶奶,你转悠转悠,洗漱完就歇着吧,这些活你就别搭手了。” 陈奶奶见温南坚持,也没非得帮手了。 温南端着一摞碗走进厨房,前脚刚进去就听见身后沉稳熟悉的脚步声,她回头见陈叙端着盘子走来放在灶台前放下,男人离她仅一步之隔,厨房里闷热逼仄,温南几乎在瞬间感觉到了从陈叙身上传递过来的热气,带着强烈的男性气息。 莫名的,温南的脸倏地一红。 她赶紧低下头掩饰住脸上的红意,免得被陈叙看出来,对方以为她对他有想法,到头来还让陈叙觉得她是个不安分的女人,明明都有结婚对象了,还对别的男人红脸。 想想都尴尬的脚趾扣地。 这一趟出去,温南总觉得两人之间莫名的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不自在和尴尬,她想,等到了食堂工作,找到真正的对象,搬出陈家后这种感觉或许才能消失。 她转过身侧对着陈叙,给锅里添了点水,刚拿起抹布,抹布就被一只手夺过去,男人的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指尖,带起一丝陌生的酥麻,惊的温南身子一颤,抬头直愣愣的看着陈叙:“哥,你干什么?” 陈叙:“你出去坐一会,我洗锅碗。” 温南也不跟他争谁干活,闻言,点头如捣蒜:“好。” 然后解下围裙挂在墙上,在院里陪陈奶奶散步消食。 陈奶奶走了一会就去井边洗漱,老太太年纪大了熬不了夜,一边洗漱一边打哈欠,洗漱完就回屋睡觉了,温南也洗了把脸,先回屋待着,等陈叙洗完锅碗她再去厨房烧热水洗澡。 温南走到窗户下的箱子跟前蹲下,打开箱子,翻出仅有的一件干净的衣服,明天得把替换下来的两件衣服洗干净,这次从冯家回来,把唯一的一件事给忘了,就是小姨给她做的几件衣服没带。 地上一道颀长的影子沿着屋门口投射进来,一直延伸到床中间。 温南一怔,看了眼地上的影子,然后抬头,便看到站在屋门口的陈叙,男人低头看着她,暖黄的光线洒在那张英挺的五官上,在他眉眼上落了几分极少见的温和。 温南眨了眨眼:“哥,有事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陈叙手里拿着一沓大团结递给她:“把钱收好了。”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堵在门口几乎遮住了里外的光线,长腿结实修长,伸在她眼前的手里拿着大团结,一张张钱票子映在她眼底,温南的目光从大团结上移向陈叙深黑的眼睛。 陈叙要是不说,她把这茬事都忘了。 “等下。” 温南说了一声,然后起身把干净衣服拿到床上,这才走到门口,接过陈叙递来的大团结,厚厚的一沓钱拿在手里似有千斤重,沉甸甸的压在她心头,这笔钱是用一个战士的命换来的,是用原主亲哥的命换来的,整整四百块钱,是一个战士的抚恤金。 也不知道是继承了原主的身子,也间接拥有了原主的情绪,温南此刻觉得眼眶灼烫,有潮湿的水汽笼罩住瞳眸,她用力捏着一沓大团结,清脆的声音多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低软轻泣:“陈营长,谢谢你。” 要不是陈叙,她还真拿不回来这笔钱。 陈叙收回的手顿了下,温南低着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脑袋和一小截雪白的后颈。 “温南。” 陈叙叫她。 温南抿了抿唇,没有抬头,沉默的等待陈叙的下文,她不想让陈叙看见她眼底的泪。 他说:“以后不论任何事都告诉我,我都帮你解决。” 温南一怔,她错愕的抬起头,一双洇湿潮雾的眼睛毫无预兆的撞进陈叙眼里,男人神色微顿,目光锁在那双水盈盈的瞳眸里,随后移开视线:“我帮你烧了洗澡水,等会把木桶给你拿进来。” 温南一开始怕自己不停地给陈叙添麻烦会惹人厌烦,毕竟陈叙跟她无亲无故,陈叙几次都给她承诺,出了任何事都有他在,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衬的眼睛里的泪花都璀亮无比:“谢谢陈营长。” “不用跟我客气。” 陈叙转身拿着木桶去了厨房,温南见状,拿着一沓大团结跟上去。 厨房里的光线不太明亮,温南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陈叙往木桶里倒热水,于是问:“陈营长,我们这趟去我小姨家花了不少钱,对吗?” 陈叙舀水的动作顿了下,掀目光朝她看来:“这些你不用操心,顾好你自己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温南心里有负担。 还是特别大的负担。 陈叙给她买了不少东西,还借她钱和各种票卷,这一趟去小姨家,来回住宿吃喝都花了不少钱,纵使温南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得寸进尺的占人家便宜,于是将钱递过去:“陈营长,这次出去花了多少钱,我还给你。” 陈叙:“不用,你自己留着。” 男人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双手提着木桶走出院子,给桶里面倒了一桶凉水,提着木桶去了温南屋子。 温南看着毫不费力的提起大半桶水的木桶,还是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她走进屋门口,想着等陈叙出来时再和他说一说,谁知道陈叙一出来就跑了,男人打开院门,低沉的嗓音响彻在院里:“我去跑步,晚点回来。” 温南:…… 她看了眼手里的钱,最后将它压在箱子底下。 陈叙现在不要没事,等到时她找到了结婚的对象,搬走时一定要把花掉陈叙的钱留下。 温南关上屋门,脱掉衣服钻到木桶里,这几天外出没有好好洗过澡,她感觉自己都快臭了,温热的水包裹着身躯,冲散了身体的疲惫,这两日也没睡好,这会坐在舒服的浴桶里,温南竟有些昏昏欲睡,她想着就眯一会,就一会…… 小院里的灯是灭的,院子里只有月光洒下来的微弱亮光。 陈叙跑了一身汗,推门进院子时,看见温南屋里的灯还亮着,他皱了皱眉,脱掉军装短袖搭在绷绳上,打了井水先简单的洗了一遍,然后端了一盆水回屋,路过温南屋子时,停下脚步叫了一声:“温南,你睡了吗?” 屋里面没有动静。 陈叙看了眼窗户散出来的亮光,端着搪瓷盆回屋,前脚刚踏进屋内,后脚就听见温南屋里传来“咕噜噜”的冒水声,温南急促的声音随着水声咕噜噜响起:“啊——” 陈叙脸色一沉,放下搪瓷盆敲温南的屋门:“温南!” 男人低沉冷肃的声音夹杂着担忧,门在里面拴着,陈叙抬脚用力踹开从里拴着的木门,木门栓子颤巍巍的掉落,温南急促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我没事——” 可话已经说晚了了。 木门瞬间大开,温南甚至来不及拿衣服遮住自己,就这么僵硬的坐在浴桶里,上下浮动的水晃荡在她半露的高耸处,圆润雪白的肌肤在暖黄的灯光下多了几分旖旎的颜色,她双手搭在木桶边缘,纤细的手臂白的晃眼,乌黑的发丝贴在纤长的脖颈处,有两缕头发沿着锁骨贴在高耸处,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剧烈的起伏。 这一幕狠狠撞进陈叙的眼里,男人高大的身躯骤然绷紧,反应迅速的关上屋门,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些莫以名状的暗哑,像是从喉咙深处吐出来的:“你刚才怎么了?” 温南看着关上的屋门,松了一口气:“我不小心睡着了。” 刚才身子滑入水里,猛地被水呛到了,才发出咕噜的声音,好悬没呛死她。 陈叙:…… 他重重的吐了口气,身体的异常躁动让他耳根的红一下子蔓延到脖子根,最后整张脸都是红的,陈奶奶听见动静,披上衣服走出屋子,看到陈叙站在温南屋门口,听到他刚才大喊温南的声音,以为温南出什么事了,着急的跑过来问:“小叙,南南咋了?” “没事。” 陈叙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背对着陈奶奶端起搪瓷盆回屋。 温南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姨奶,我没事,就是刚刚洗澡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差点被呛着了。” 陈奶奶:…… “你这孩子大半夜的吓死人,咋样,没事了吧?要不要让小叙送你去卫生所?” 温南赶紧摇头:“我没事,姨奶,你快去睡吧。” 陈奶奶关心道:“那你有啥事记得告诉我和小叙。” 温南:“知道了。” 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走远,温南听到隔壁关门的声音,长长吁了一口气,她欲哭无泪的看了眼阖上的屋门,又垂眸看了眼晃荡的水面,想到刚才陈叙踹开门的那一幕,温南有种想撞墙死了得了的丢人感。 门外静悄悄的,温南知道以陈叙的性子不会等在外面。 她快速起身擦干净身上的水分,换上干净的衣服,看了眼已经被踹坏的门,犹豫了一下,起身拿了个板凳挡在门口后面,免得门被风吹开,等明天丢人的劲过去了,再找陈叙帮她修门吧。 温南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房梁,在尴尬的不知道明天怎么面对陈叙的境遇下睡着了。 安静的院外传来轻微的“吱呀”声,陈叙打开屋门,经过温南房间时,看了眼紧关着的屋门,将水倒到菜地旁,把这两天的脏衣服拿到井边洗干净晾在绷绳上,在院里坐到后半夜才回屋睡觉。 临门县朝阳公社大队卫生所里,昏迷了两天的冯仁总算醒了,醒来后浑身骨头连着肉都疼,不夸张的说,大喘口气身上都疼,尤其是胃,被那人用膝盖用力顶了一下,到现在还痉挛的抽痛,疼的冯仁出了一身的汗。 大队部的人过来审问冯仁投机倒把的事,询问他是被谁打的,冯仁脑子一片空白,记忆里只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他连那人长什么样都没看见,白白挨了一顿打,还要被送到劳改场。 冯仁把他的罪过的人想了一圈,也没对上号。 那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冯仁下意识想到了温南的对象,那个当兵的男人,但哪有那么巧的事?那人怎么知道他会去黑市偷偷卖鱼?怎么会那么巧的把他逮个正着?他和温南还有他娘在一起,更不可能跑出来揍他一顿,他娘知道了也不愿意。 嘴里全是腥臭味,黏糊糊的,冯仁干呕了好几下,把苦胆都吐出来了还是冲不掉嘴里的味。 因为冯仁被人揍的太狠,连走路都费劲,更别提干活了,一张脸肿的跟猪头一样,大队部的人决定先通知冯仁的家人过来把他带回去,等他伤养的差不多了,再把他带到劳改场干活。 投机倒把一旦被抓住,最少要劳改三个月。 公社大队部的人连夜去溪水村把这事告诉了溪水村大队长,大队长一听,脑门都气炸了。 这老冯家没一个省心的东西,他娘的,丢人不仅丢到了朝阳公社,还丢到南阳市去了! 大队长憋了一肚子火气去了冯家,进门看到的是孟秋,于是将火气压下去,问孟秋:“老冯呢?” 孟秋指了下屋子:“在屋里。” 她放下痰盂,看着大队长气冲冲的走进屋里,对着冯春就开始吼:“老冯,你看看你咋教的冯仁,那么大小伙子不好好干活,净想着投机倒把的事,不止把你的人丢了,还把我们溪水村的人丢了!” 冯春躺在床上,胳膊疼,小腿骨更疼,两天了都没好。 他艰难的坐起来,想到冯仁那天晚上说他要出去,晚上不回来了,登时心里一慌:“大队长,会不会是你弄错了,小仁咋可能干投机倒把的事?” “还咋不可能?!” 大队长眼珠子瞪得圆圆:“他被人打了一顿,还被打晕丢到公社大队部门口,边上就放着半蛇皮袋子的鱼,公社书记都把事情落实了,冯仁和狗子在咱们溪水里抓鱼拿到公社黑市上去卖,板上钉钉的事我还能说瞎话骗你不成?!” 孟秋听着屋里的声音,刷的一下坐在凳子上,想到昨天在公社国营饭店里听到那些人说的话。 原来他们口中被打的很惨的是她的大儿子冯仁。 孟秋心疼的叹了一声,眼泪流出来,她抬手擦了擦,心里暗骂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干啥不好,非得干投机倒把的事。 大队长在屋里把冯春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冯春脸色难看的厉害,偏生伤胳膊瘸腿的,也没法走到公社去,他觉得温南的对象就是个丧门星,自从他来了家里,他们老冯家就没顺过! 这才两天,家里就出了这么多的破事! 孟秋身子瘦弱,也不能把五大三粗的冯春背回来,大队长念在陈营长给他自行车票和工业劵的情分上,从冯家出来叫来两个有一把子力气的小伙子去公社卫生所把冯仁背回来。 冯家那边闹了一场,温南这边睡的又香又沉。 她一觉睡到天亮,听到号角声才悠悠转醒,院里响起陈奶奶“咕咕”叫鸡的声音,温南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看到还在屋里的木桶,想到昨晚的一幕,烦躁的搓了搓脸蛋,穿上鞋子,照着镜子梳好头发才开门出去。 屋门的栓子坏了,只有陈叙能修。 她走出屋门,下意识看了眼隔壁的屋子,陈叙屋门大开,可见人不在屋里,院里也只有陈奶奶一个人,温南松了口气,她走到井边打水洗脸刷牙,陈奶奶喂完鸡,转身看到蹲在井边的温南,笑道:“南南,你以后可得长记性,可不能在洗澡的时候睡着了,万一淹在水桶里怎么办?这可不是小事。” 温南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姨奶,我知道了。” 她洗完脸,闻到了厨房里的饭香味,知道陈奶奶已经做好早饭了,于是问:“姨奶,我哥呢?” 陈奶奶在井边洗手,说道:“天不亮就去团里了,走的时候说早上不回来吃饭了。” 温南抿了下唇,跟陈奶奶去厨房端饭。 或许不止她尴尬,陈营长也尴尬吧? 陈奶奶早饭做的不多,吃过早饭温南把碗筷收拾到厨房洗干净,她看到院里晾着陈叙的衣服,昨晚洗澡前还没有,想来应该是在她睡着的时候洗的,这么说,陈叙腕上压根没睡多久的觉? 温南回屋把脏衣服拿出来,又把陈奶奶换下来的衣服拿到井边洗干净。 忙完这些后,她拿着搪瓷盆去屋里把木桶里的水一盆盆舀出来泼在菜地旁的水沟里,木桶里就剩下一些水了,她双手抓着木桶用力往外拽,小脸憋的通红,屋门的亮光陡地暗下,一只强有力手搭在她手边,稳稳抓住木桶边缘:“我来吧。” 温南一怔,看着她手边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错愕抬头,也不知道陈叙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42章 男人手劲很大,单手拎着桶往出走,将桶里的水倒到菜地旁,温南站在屋门口,看着陈叙将桶放到屋门口,全程没看她一眼,然后闷着头回到屋里。 温南看出来了。 不止她尴尬,陈叙也尴尬呢。 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气她咋咋呼呼的? 温南转身回到屋里,刚坐到床边就看见陈叙拿着榔头和起子过来了,他看了眼屋里的温南,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踏进屋里,转身关上屋门在门栓上捣鼓修理,屋门一关,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温南看向陈叙高大的背影,抿了抿唇,喉咙竟然卡壳了,不知道说什么。 “昨晚的事,抱歉。” 陈叙率先打破沉默。 榔头砸在门上发出碰碰的声音,像是在温南心里凿出一个洞。 她小声道:“没事,是我的问题。” 屋里光线不算太好,陈叙听到身后的呼吸频率逐渐紊乱,昨晚的一幕从脑海里匆匆掠过,男人快速修好门栓,拉开木门出去时,交代了一句:“以后别在木桶里睡着了,很危险。” 温南小声的“哦”了下。 陈叙今天回来的早,一直到饭点都没去部队,中午饭是温南做的,她做的汤面条,三人坐在桌上时,陈叙和温南都闷着头吃饭,谁也没说话,隔壁张小娥嗓门特别大,在说牛来花这两天跟癔症了一样,见谁都说她儿媳妇怀孕了,跟谁没大过肚子一样。 吃过饭陈叙和杜团长他们去部队了,温南帮陈奶奶干完家务活,出门去草地找小麦。 她走出小巷子口,看见前面大树底下坐了一堆人,都是家属区的婆子和军嫂,牛来花也在那,平日里她很少出门,大家只知道康连长有个娘,有些人都没咋见过她,这两天林美珍怀孕的事传出去,牛来花跟诈尸了一样,一天不着家的在家属区晃悠,见人就说她儿媳妇怀孕了。 就像张小娥说的,跟魔怔了一样。 温南经过石桥,碰见迎面走来的林美珍和林老太,两人有说有笑的,一看见温南,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温南:…… 笑啊,怎么不笑了? 是天生不爱笑吗? 林美珍下意识摸了下肚子,昨天看见温南时,她险些把魂吓没了,就怕温南当着老康的面说她怀的是李红平的孩子,不管老康信不信,但肯定会让老康怀疑的。 她例假延迟了一个月都没来,当时以为是在草地里和李红平干那事时被温南吓到了,后来李红平那玩意也不行了,她就一直没当回事,直到前两天她在她婆婆跟前随口说了句例假延迟了一个月都没来,她婆婆一听,一改往常的冷脸,立刻让老康请半天假带她去县城大医院检查,看是不是怀孕了。 没想到已检查,还真怀了。 婆婆知道她怀孕后,再也没对她冷过脸,把她当宝贝似的,就连锅碗也不让她洗了,啥也不让她干,想吃啥就让老康给她买啥,林美珍从小到大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那一整天她都在恍惚,以为自己飘在云端里,跟做梦一样。 就连老康都对她特别温柔,饭点一回来就温柔的问她肚子难不难受,生怕她有个好歹。 这两天林美珍飘忽忽,全然忘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李红平的,直到昨天碰见温南,就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瞬间清醒过来,温南知道所有的事,万一哪天她贴大字报,把她和李红平的事说出来怎么办? 林美珍眼里闪过恶毒的恨意,她僵硬的扯了下嘴角:“你咋这么早回来了?” 温南明知故问:“我回来,你不高兴?” 林美珍:…… 废话,她巴不得这狐狸精一辈子别回来! 林老太对温南一肚子怨气,她想骂温南两句,被林美珍拽了下袖子,然后对温南说:“我先走了。” 拽着林老太就走了。 “珍珍啊,娘给你炖了半只鸡,在锅里温着呢,走,咱们回家吃鸡肉去。” 牛来花正跟军嫂们聊天呢,看见林美珍过来,一副看见活祖宗的模样。 温南:…… 要不是她亲眼看到,真想象不出先前还打的热火朝天的婆媳两,这会亲的跟娘两一样。 她去草地找赵小麦,陪了她一会才回去,路过杏花村时,看见林美霞从前方的拐角往回家走,她手里拎着一个醋壶,应该是刚从供销社打完醋回来,几天不见,林美霞人瘦了一圈,头发有些毛躁,眼窝有些凹陷,眼下还有浓重的黑眼圈,一看这几天就没休息好。 也是,父母偏向她姐,为了让林美珍怀上孩子,让她的丈夫陪林美珍搞破鞋,结果被人发现,挨骂的是李红平,被人嘲笑的是她,林美珍美滋滋的躲在后面安然无恙。 眼下李红平又被抓了,她成了杏花村人人笑话的对象,林美珍现在又怀了身孕,不论在婆家还是娘家都是被供着的宝贝,林美霞心里能舒坦? 林美霞似乎注意到了温南的目光,转头朝这边看来。 温南站在路边,雪白无暇的脸蛋扬起一抹单纯无害的笑容,但在林美霞眼里,这抹笑容特别刺眼,她觉得温南在挑衅她,看她笑话,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温南:“你看啥看!有啥可看的,你不就是想笑话我吗,想骂我活该吗?你想骂就骂啊,我堵你嘴了?” 温南:…… 林美霞还在继续:“李红平被抓去劳改了,我成了全村人的笑话,我姐现在过着好日子,你不就是想说我活该招了这么个上门女婿吗?你骂啊!骂啊!” 林美霞使劲吼着,脖子上的青筋都突显了,眼睛突出,看起来有些骇人。 温南觉得,林美霞精神好像崩溃了。 她怕不是被林家人搞抑郁了? 林美霞这会状态不对,温南也懒得多待,转身顺着通往家属区的那条路走了,林美霞死死盯着温南的背影,一直到温南的身影走远了也没收回视线。 温南回到家,张小娥正坐在院里跟陈奶奶聊天呢,说的也是牛来花。 瞧见温南回来,张小娥问:“温南,你出去的时候碰见林美珍娘两和牛来花了吗?” 温南点头:“看见了。” 张小娥一拍大腿,对陈奶奶说:“候婶子,你刚才是没瞧见,哎呦,不就炖了半只鸡吗,从巷子东头喊道西头,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吃鸡肉了,认识牛来花这么久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她嗓门这么大,平常也不见她出门,林美珍怀个孕,把她给炸出来了,跟插了毛的野鸡一样到处晃。” 温南抿着唇憋笑,陈奶奶也险些笑出来。 张小娥有时候骂人挺有意思的。 她叭叭的说了一大堆,然后拎着篮子拽温南:“走,咱两摘槐花去,你再教教我咋做槐花糕。” 温南:“好。” 槐花树在部队食堂后面,张小娥和温南走进食堂大院,这个点接近黄昏,食堂的人已经开始忙活了,食堂外面几乎没人,张小娥说:“食堂老王月底要回家了,估摸着再有个十天就走了,这群战士吃惯了王厨子炒的菜,不知道换了厨子他们还吃得惯吗。” 其实温南心里也没谱。 不过她觉得自己应该没问题。 两人走到食堂后面,张小娥问:“你说王厨子一走,谁来替他啊?” 温南口风紧,怕说了是她来顶,张小娥回头就宣扬出去,到时候搞不好有人眼红,会把她挤出去,于是摇头:“不清楚。” 张小娥说:“我觉得咱们家属区除了没人做饭有这么好吃,你最合适了,你瞧瞧你做的那几样好吃的,把我家老杜馋成啥了,诶,你知道前些日子那些军嫂来找你学习做糕点的事吗?” 温南扭头:“怎么了?” 张小娥笑道:“她们用你的法子回家做糕点,有的成功了,有的没成,不过你厨艺好的事都被他们宣扬到部队去了,我家老杜昨晚回来跟我说,部队里都知道王厨子要回家探亲,主厨一走,好些人都想让你接替王厨子的工作呢,大家都想尝尝你的手艺。” 温南:…… 她觉得这个年代传递信息的本事比网络时代还迅速,这才多久的功夫她的厨艺又在部队出名了。 温南看了眼槐花,槐花已经过了最鲜嫩的时候了,再过几天就吃不成了。 应该是她之前做槐花糕出名的原因,部队后面的槐花树都被薅秃了,现在要想摘槐花就得爬树,往上面去,温南很有自知之明,她看向张小娥:“张婶子,槐花都在上面,这树不好爬,要不我们明天找找其他地方有没有槐花树。” 张小娥摆手:“不用。”她看了眼温南细胳膊细腿,知道她娇气爬不了树,于是说:“你在下面等着,我爬上去摘槐花。” 想她从小到大怕了多少树了,杜建明小时候不听话爬到树上躲着她,外出练兵不在家,她拿着棍子爬到树上把杜建明打一顿再把他揪下来都是家常便饭。 张小娥手脚麻利的爬到树上,把篮子挂在树枝上,骑在树上摘槐花,温南抬头望着张小娥,心里多少有些没谱。 她有点恐高,尤其看张小娥爬那么高,生怕她不注意摔下来。 “哟,温南也在呢?”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南回头看了眼,是牛来花和林美珍。 林美珍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温南,她之前听军嫂们说温南做的槐花糕可好吃,她虽然馋,但也不会上门问温南槐花糕咋做,但这两天就想吃槐花糕,她婆婆这两天对她言听计从,于是就试探的说她想吃槐花糕,牛来花一听,立马跑出去找知道槐花糕做法的军嫂问了一遍,然后带着林美珍来食堂后面摘槐花。 谁知道,好巧不巧的碰见了温南。 林美珍有些心虚的没说话,怕把温南惹了对自己没好处,牛来花也不想招惹温南,毕竟温南是陈营长的表妹。 温南点了下头,冷淡的:“嗯”了声。 牛来花撇了撇嘴,看了眼槐花树:“槐花都快没了啊。”然后又往上看了眼,只看见树上骑了个人,茂密的树枝挡着脸,没看见那人长啥样:“摘个槐花还得爬树,也不怕摔下来摔死,这是有多馋槐花糕。” 牛来花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的在骂温南。 她还气着上次在陈家候婶子给她吃瘪的事,既然不能当面骂温南,阴阳怪气几句心里也舒坦,她给林美珍说:“别吃槐花糕了,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娘明早去供销社给你买条鱼去,咱们吃肉。” 林美珍也不想跟温南待一起,于是点头:“我听娘的。” 往日里水火不容的婆媳两这会假惺惺的一唱一和,温南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们,她虽然不说,但张小娥不是息事宁人的性子,谁敢跟她对着来,她能蹦起来骂的那人抬不起头。 杜团长一直惦记槐花糕,好不容易温南回来了,拉着温南来摘槐花糕,结果听到这么气人的话。 什么叫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 合着你们康家瞧不上,天天吃肉啊? 张小娥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甚至大嗓门的喊出来:“牛来花!你啥意思?来摘槐花的人是你,嫌弃槐花的人还是你,圆的扁的都让你说了?我就爱吃槐花糕咋了,我家老杜也爱吃槐花糕咋了,这玩意就是好吃,比你那鱼肉好吃多了!” 牛来花和林美珍脸色一变,下意识看了眼看好戏的温南,又赶紧抬头,就见树上的人拨开浓密的树枝,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杜团长的媳妇张小娥。 张小娥这会满脑门的火气,尤其想到牛来花说她为了摘槐花糕爬到树上,也不怕摔死。 他娘的咒谁呢?! 张小娥嘴皮子向来能说,坐在高处指着牛来花的突突突大声骂:“你嘴里喷粪了还是咋了?我他娘的摘个槐花糕碍你啥事了,你咒我摔下来摔死,你要是不想吃槐花糕,跑到这来干啥?牛来花,不是我说你,你瞅瞅你现在的德行,不就是林美珍怀个孕吗,搞得你家有啥国家大事一样,天天在外面嚷嚷,小心嚷嚷下去把孩子嚷没了——” 牛来花本来不敢怼张小娥,毕竟这是她儿子领导的媳妇,但听到张小娥诅咒她孙子,火气一下子窜上来了,在她眼里啥事都好商量,唯独孙子的事不能商量。 谁敢诅咒她孙子就是咒她康家断子绝孙。 于是也不忍了,跳起来和张小娥对骂,骂的特别难听,林美珍拦都拦不住,两人吵的热火朝天,就连食堂那边也听见了动静,司务长杨志同听见动静,和几个人跑过来,槐花树上骑着杜团长的媳妇,树下面站着康连的娘和媳妇,树根那边站着陈营长的妹子。 那女同志身姿娇小纤细,长得雪白漂亮,辫着两个辫子,仰着小脸看树上吵的特别凶的张小娥,她似乎想插嘴,但张小娥完全没给她机会。 杨志同多看了两眼温南,然后和其他人过来想阻止军嫂的吵架。 但牛来花和张小娥压根不听劝,一个在树上指着骂,一个在树下蹦着骂,忽然张小娥“哎哟”一声,身子一歪,没抓住树枝,一下子朝地上摔下来,在场的人都吓住了,牛来花也吓得瞪大了眼睛! 这么高的地方,要是摔下来搞不好摔死人呢! 温南也吓到了,小脸一白,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接从上面掉下来的张小娥,全然忘了自己是什么体格,也忘了从高处摔下来的人带着巨大的力量,不是她想接就能接的。 “让开!” 杨志同推开温南,和几个人反应迅速的去接张小娥,温南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上,她着急回头看张小娥的情况,便见司务长和三个人已经接住了张小娥,只是其中有两个人胳膊好像伤着了,杨志同的肩膀也被张小娥的脚后跟砸了下。 见张小娥稳稳的站在地上,温南终于松了口气。 她跑过去:“张婶子,你有没有事?身上有没有伤到?” 张小娥从后怕中回过神来,胳膊腿还抖着呢,闻言,摇了摇头:“我没事。”然后看向还愣在对面的牛来花和林美珍,气的冲过去扇了牛来花一巴掌,这一巴掌的挺狠的,牛来花反应过来就和张小娥撕打在一起,林美珍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不敢过去拉架。 其中一个胳膊腿没伤着的人跑过去找杜团长他们了。 另外两个人胳膊好像折了,动一下都疼,杨志同肩膀也疼得厉害,张小娥砸下来的那一瞬间,脚后跟险些在他肩膀上砸下一个窝,他让两个人先去卫生所,然后自己过去拉架,张小娥和牛来花都有一把子力气在身上,打起架来无非是撕头发挠脸。 “两位嫂子,都别打了,大家有话好好说。” 杨志同忍着肩膀的疼,左手拉一个右手拽一个,结果被张小娥和牛来花一人挠了一下。 “你少管我!” 张小娥扯住牛来花的头发揍她:“让你咒我,害的我摔下来,让你嘴贱,老娘今天非撕了你的嘴!” 杨志同脸被挠了两道,心里比谁都冤。 他招谁惹谁了? 说实话,温南还是第一次看张小娥这么彪悍的一幕,牛来花完全落下风,脸上被挠了好多指甲印,衣服都扯坏了,这架势真够凶猛的,杨志同一个男人上去劝架没落到一点好,还挨了几下,温南很有自知之明,她要是上去拉架,说不定还会被牛来花报复性的打几下。 部队食堂距离训练场没多远,这个点一团的人差不多都在训练场呢,食堂的人跑到训练场,看到了人群里的杜团长,扯着嗓子喊道:“杜团长,张婶子和牛婶子打起来了,我们劝不了!” 这一嗓子在训练场炸锅了。 康连长一听还有他娘,还是跟杜团长媳妇打起来了,顿时眼皮子一跳,杜团长挠了挠后脑勺,骂道:“他娘的,两个虎娘们净找事,一天天闲的慌!” 说完快步去了食堂那边,康连长也跟着跑过去。 他想不明白他娘咋跟张婶子打起来了?她娘平日里巴结张婶子都来不及,咋会干出这么蠢的事? 食堂的人瞧见了背手站在士兵堆里的陈叙,想到那边的温南,也不知道那两人打起来,陈营长的表妹有没有掺和到里面?犹豫了一下,又朝不远处背对着他的陈营长喊了一嗓子:“陈营长,你妹子也在那边。” 他嗓门不小,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陈叙眉峰倏然紧皱,给士兵们丢下一句:“接着练,谁敢偷懒负重十公里!” 说完转身冲向食堂的方向,男人速度很快,食堂的人压根追不上。 周岩也给自己营部的人说了句“好好训练。”也跟着跑过去凑热闹去了。 槐花树下打的热火朝天,两人骂的一个比一个狠,林美珍站在不远处看着,温南也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察觉到林美珍的目光,转过头看向林美珍,林美珍摸着肚子的手僵硬了一下,赶紧转头避开温南。 她现在在温南跟前气短的很,根本不敢惹她。 “都给老子停手!” “他娘的,你们是不是闲的,闲了就给老子跑步去!” 杜团长从外面跑过来,他人高马大,身上的力气比杨志同大多了,一把扯住张小娥往后一拽,牛来花原本要挠张小娥的脸,这一下挠空了不说,一抬头又看到虎着一张脸的杜团长,男人的大体格子吓了牛来花一跳,她还没反应过来,张小娥抓着杜团长的胳膊,从他身侧绕过去又给了牛来花一脚,被杜团长揪着领子又拽到边上:“张小娥,你看看你像啥样子?再打架老子揍你了!” “娘!” 康连长也跑过来了,他前脚刚到,后脚陈叙就到了。 男人眼神快速巡视,一眼锁定站在树底下的温南,几步走到她跟前,垂眸将她快速打量了一番,见她并无异样,心里默默松了口气,低声问:“她们有没有欺负你?” 温南没想到陈叙也来了,男人头上都是汗,军装衣领也被汗水打湿,垂在身侧的手臂因为刚经过一场强度的训练,青筋血管明显凸起,坚硬的肌肉线条中蕴含着强劲的力量,他一靠近,温南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对方身上灼热的温度将她包裹,温南呼吸里好像都有陈叙的气息。 第43章 她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往后退开,轻轻摇了摇头:“她们没打我。” 周岩也跑过来,杜团长看到了,“嘿”了一嗓子:“女人打个架,你跑过来干啥?” 周岩脸面不改色的说了一句:“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温南听见周岩的声音,偏头看了一眼,没想到是那天在石桥上碰见的人,周岩也看见了温南,朝她挑了下眉,自来熟的打招呼:“温南同志,好久不见。” 温南:…… 他们好像没多熟。 陈叙转身,半个身子挡住温南娇小的身子,也几乎堵住了周岩的大半的视线,他没搭理周岩,看了眼还在吵架的张小娥和牛来花,两人衣服都有不同程度的撕裂,头发乱糟糟的,牛来花半边脸被张小娥扇肿了,脸上和脖子都有好几道指甲印。 张小娥也好不到哪去,杜团长抓着自家媳妇的肩膀,见她还挣扎着,虎着眼瞪她:“你给老子安静点!” 这婆娘牛劲咋这么大! 康连长使劲拽了下牛来花:“娘,你是不是看不得我好过?” 他压低声音在牛来花耳边说了一句,牛来花胸腔里的火气一下子像被破了一盆凉水,没一会就偃旗息鼓了,她恨恨的瞪了眼张小娥,又看了眼五大三粗,凶巴巴的杜团长,心里一下子又有些后悔了,她这么一闹,杜团长不会针对他儿子吧? 这么一想,牛来花先发制人:“杜团长,是你媳妇先欺负人!她诅咒我们康家断子绝孙,要不然我咋会跟她打起来!” “你放屁!” 张小娥听她满口胡说八道,气道:“明明是你先骂我,诅咒我从树上摔下来摔死我,要不是司务长和其他人接住我,我今天就摔死了!” 杜团长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他媳妇打架不对,但这也是他媳妇,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他们老杜家咋整?杜团长看向杨志同,杨志同说:“我们在食堂前面听见后面的吵架声,赶过来的时候碰见张婶子从树上摔下来,我们过去接住她了,有两个人胳膊折了,去卫生所看去了。” 杜团长越听脸色越黑,这可是关乎人命的大事! 他看向牛来花,牛来花毫不心虚的说:“杜团长,你这可不能赖我,是她自己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的,关我啥事?” 康连长看到杜团长黑沉的脸色,使劲捏了下他娘的胳膊:“好了,你别说了。” 牛来花不甘心的闭上嘴,谁叫他儿子是个连长,他儿子要是能当上团长,她今天非要撕烂张小娥的嘴,旁边的儿子又拽了下她的胳膊:“娘,你给张婶子道歉。” 牛来花一顿:“凭啥要我道歉?她诅咒咱们康家断子绝孙啊!” “你他娘的放臭屁!” 张小娥吼了一声,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了,两人各说各有理,杜团长看向温南,鼻子都要冒火了:“温南,你给叔说,到底啥情况?” “对!”张小娥朝温南努了下嘴:“让温南说,她啥都知道,看我有没有说那些话!” 牛来花也看向温南,在场的几人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她身上。 陈叙转头看了眼温南纤长微翘的睫毛和小巧的鼻尖,低沉的嗓音有几安抚:“你照实说,不着急。” 温南抬头看到陈叙深黑的眼睛,小幅度的点了下头,然后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可谓是一字不落,把牛来花说槐花糕与张小娥掉下来摔死的事刻意点了两句,牛来花越听脸色越难看,这个小贱蹄子,就是成心的! 康连长觉得他娘真是没脑子,槐花糕不吃就不吃,说那种话做什么? 显的他们家好像顿顿吃肉,别人家吃不上,这不是让他在杜团长和陈营长面前丢人吗? 张小娥朝温南竖了个大拇指:“温南说的对,我能给她作证,她没说一句假话。” 牛来花不服气:“温南跟你一块的,她肯定向着你说话,杜团长,不能温南说啥你们信啥啊,当时除了温南,还有我家珍珍在场,你咋不问我儿媳妇呢?” 杜团长的目光越过牛来花看向林美珍:“康家媳妇,你说。” 林美珍:…… 这让她咋说? 那小狐狸精说的都对,可是她要是不向着婆婆,万一婆婆生气,她以后在家里都没这待遇了咋办?她家老康会不会生她的气?在她犹豫间,忽的听见温南的声音:“林嫂子,我刚才说的是不是都对?” 林美珍转头看向温南,见温南的目光在她肚子上瞥了眼,又扫了眼她家老康,眼里闪过的警告让林美珍后脊梁一颤,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妥协,有些咬牙切齿道:“对的。” 温南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看的林美珍牙痒痒,想咬死她。 张小娥的气焰更高了,就差跳起来了:“老杜,你看我说的没毛病吧,要不是牛来花嘴贱,我能跟她吵起来?!” 康连长脸黑的不能再黑了,让牛来花跟张小娥道歉,牛来花也有点懵,她扭头瞪着林美珍,好一会没反应过来,怎么跟她穿一条裤子的儿媳妇胳膊肘往外拐?牛来花看到杜团长冷冰冰的脸色,知道这次事闹大了,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道歉,就听杜团长说:“槐花糕是不值钱,但我媳妇为了让我吃上一口槐花糕,爬那么高的树摘槐花,老子心里舒坦!牛嫂子看不上槐花糕,跑这来干啥?就为了跟我媳妇吵一架?” 说完也不理康连长他们,拽着张小娥就走了。 康连长脸臊的难看,事情已经闹到这一步了,他丢下牛来花去找杜团长了。 牛来花脸色难看的走到林美珍跟前,手指头用力戳着她的脑门:“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老娘娶你是干啥的?你就这么帮着外人一块欺负我?” 全然没了先前婆媳和睦的场景。 温南插了一句:“我说的都是事实,林嫂子没有说谎是好事,怎么牛婶子还不乐意了?难不成牛婶子想教唆林嫂子撒谎?” 牛来花动作一顿,转头看向温南,瞧见她身边站着的陈营长,气的憋了一口气,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哼了一声扭头走了,林美珍也冒火的瞪了眼温南,她就是故意拱火的,看她们婆媳关系越不好她越高兴! 杨志同肩膀疼,跟陈叙他们说了两句话就去卫生所了。 温南提着自己的篮子,走过去又将张小娥丢在地上的篮子捡起来,将扫落在地上的槐花捡起来放在篮子里,身边光线暗下,陈叙与她隔着一点距离蹲下,帮她一起捡地上的槐花:“以后别来这摘槐花了,爬树容易摔伤。” 温南笑道:“我不会爬树,摔不着我。” 她提着篮子站起身,抬头看向比他高出不少的陈叙:“哥,我先回去了。” “温南同志。” 周岩大步走来,黢黑的眼睛带着笑意:“还记得我不?” 陈叙瞥了眼周岩,周岩无视,笑看着温南,温南点了下头:“记得,周岩。” 陈叙道:“温南,你先回去。” 温南点头,然后提着两个篮子小跑着走了,娇小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周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温南消失的身影,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多了道影子,肢体比脑子反应快,手掌朝下挡住陈叙迅速向上抵来的膝盖,抬头挑眉笑了下:“小样,我还不懂你的路数?——唔!” 话刚说完,周岩疼的闷哼一声,陈叙的手肘在他肋骨处撞了下,要不是这小子收了力道,他至少得断两三根肋骨。 “你小子阴我。” 周岩弯腰用力揉了揉肋骨,脸上有些痛苦。 陈叙冷眼看他:“跟你说过了,别打她主意,你两不合适。”说完就走了。 周岩:…… 他捂着肋骨追上陈叙,手肘捣了捣他胳膊:“你给我说说,你觉得哪种类型的妹夫好,我努力朝那个方向改。” 陈叙:…… “改不了,你年龄太大。” 周岩:…… 他娘的! 张小娥从树上摔下来的事很快传遍了家属区,论这传播速度,还得是张小娥本人,杜团长把她送到家里,结果杜团长前脚刚走,张小娥后脚就跑出去在巷子里宣扬,那嘴皮子牛来花十张嘴也说不过。 张小娥和牛来花打架的事也很快传遍了,温南是真佩服张小娥的传播速度,还没半小时呢,几乎家属区的人都知道了。 她提着篮子回到家属区,看到站在门口,手叉腰和军嫂们聊天的张小娥,在叭叭的说着刚才的事,她看见温南,见她手里提着自家的篮子才想起她把费了半天劲摘的槐花丢了,张小娥把军嫂们打发走,拉着温南去她家里,让温南教她怎么做槐花糕。 温南看着她大大咧咧的样子,问道:“张婶子,你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 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要多重视重视。 谁知道张小娥一摆手:“我没事,不过接住我的那几个小伙子把胳膊伤了,这事我给老杜说了,老杜说他今晚路过食堂,给那几个小伙子买点东西好好感谢人家,要不是他们接住我,我这会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呸呸呸——” 温南笑着呸了几声:“别说晦气的话。” 暮色降临,家属区的小院里都亮起了暖黄的灯光。 今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团里比较忙,陈叙到现在也没回来,隔壁的杜团长也没回来,陈奶奶吃过晚饭就先睡了,温南把陈叙的饭留出来,把锅碗洗干净,然后给锅里添了一锅水,又给灶台里添了点干柴。 厨房里闷热,温南扇了扇脸上的汗水,刚走到院里就听见院门“吱呀”一声,她以为陈叙回来了,扬起笑脸,一声“哥”还没叫出来,就看见赵小麦鬼鬼祟祟的探进来一个脑袋,赵小麦看见她后,朝她比了个‘嘘’的动静,瞧着神神秘秘的。 赵小麦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身后,见身后没有她弟弟赵小东跟着,然后小幅度的推开院门走进来,小声问:“温南,陈奶奶和陈营长在吗?” 温南道:“陈奶奶睡着了,我哥还没回来,怎么了?” 赵小麦说:“你跟我过来。” 赵小麦神神秘秘的,拉着温南的手往出走,好像怕这边都不安全,搞得温南都紧张了,她跟着小麦放轻脚步走出去,两人走到巷子口前面需要三四个成年人才能抱住的大树后面,大树粗壮的身影挡住了她们两人的身影。 赵小麦看了下四周,然后凑近温南,小声说:“温南,我发现了一件大事。” 温南心里噌的一下冒出了八卦的心:“什么大事?” 赵小麦小声说:“天快黑那会我从畜牧场回来的时候把镰刀落在草地里,我去拿镰刀的时候,看见林美珍和她娘从路边走过去,两人说了一些话。” 说到这赵小麦的脸蛋有些臊红,温南隐约猜到了一些。 果不其然,赵小麦小声说:“我听林婶子说,林美珍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康连长的,是她妹夫的。” 她见温南一点也不惊讶,忽的想到上次温南教她说吓唬林美珍的话,顿时瞪大了眼睛:“温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温南抿了下唇,没有隐瞒小麦:“嗯。” 赵小麦:…… 这件事太震惊了! 林美珍也太不要脸了! 赵小麦问:“温南,这件事咱们要不要告诉康连长?康连长肯定被蒙在鼓里。” 她身为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自从林美珍怀孕后,康连长像变了一个人,可高兴了。 结果呢? 孩子是别人的,他还不知道,难怪那天在她说完温南教她的话后,林美珍那么害怕她。 温南道:“先不说。” 赵小麦疑惑:“为什么?” 温南知道赵小麦心思单纯,又心地善良,但有时候好心容易办坏事,还会惹一身骚,她低声说:“你们和康家本来就有矛盾,你跑去告诉康连长,康连长多半以为是你娘挑唆的,不仅不会怀疑林美珍,你还会被康连长教育一顿,再把你带到你爹娘面前挨一顿打。” 赵小麦一顿,低下头咬了咬下唇没说话。 过了一会,她小声开口:“我知道了,这件事我烂到肚子里。” 温南笑着捏了下赵小麦的手指,在小麦抬头看她时,笑道:“这件事我有办法让康连长知道,你等着看好戏就行。” 而且她还要把事情闹大,闹得人尽皆知。 “赵小麦,你跑哪去了?!” “赵小麦!” 不远处传来花凤珍的声音,她站在大门口,叉着腰扯着嗓子喊:“晚上不睡觉你疯哪去了?” 赵小麦吓了一跳,探头看了眼站在家门口四处张望的花凤珍,着急的说:“温南,我先回去了,不然我娘该打我了。” 温南躲在树后面,点了点头:“去吧。” 她不能让花凤珍看见赵小麦跟她在一起,不然受苦的就是小麦。 赵小麦从树后面跑出来,在巷子拐角那边绕了一圈,假装从拐角处跑过去:“娘,我在这呢。” 她跑到家门口,花凤珍瞪着她:“你大晚上的跑哪去了?” 赵小麦小声说:“割猪笼草的活没了,我想着趁天黑这会去找刘主任,看还有什么活让我干的,只是天太黑了,我一个人不敢走,又跑回来了。” 花凤珍看着局促的揪着两只手站在她面前的女儿,没上手打她,没好气的说道:“大晚上的跑啥跑,出了啥事有你哭的,赶紧回家睡觉去!” 赵小麦点头:“知道了。” 赶紧跑回家里了。 温南趴在树跟前,探头看了眼不远处,花凤珍已经回家了,一条巷子里昏暗幽静,她正准备回家,冷不丁听见身侧的脚步声,吓的浑身一激灵,快速转头看去,便见一个修长高大的声音走在漆黑的夜色里,对方似乎一早就看见她了,低声熟悉的声音在趁着夜色传来:“你站在这干什么?” 男人走近了,一张英俊的五官暴露在温南的视野里。 她松了口气,小声说:“小麦刚才找我了,和我在这说了会话。” 陈叙意外的挑了下眉,花凤珍不让小麦跟温南走近的事他知道,这两小姑娘跟搞地下特务似的,看着温南藏在树后的娇小身姿,陈叙眼尾浸着笑意:“走吧,回家。” 温南点头:“嗯。” 她从树后面走出来,踩在地上的一只脚忽然觉得脚心一软,登时头皮一麻,以为自己踩到蛇了,吓的尖叫一声,蹦起来跳到陈叙身上,两只细软的手臂用力抱住陈叙的脖颈,细直的双腿夹住陈叙劲瘦的腰身,头埋在男人温热的脖颈下再一次的惊叫。 她灼热的气息喷洒在男人青筋绷紧的脖颈处,娇软的身躯紧紧贴着男人坚硬如铁的胸膛里。 “蛇蛇蛇,有蛇……” 温南吓的发软的声音夹杂了点哭腔,在幽黑的夜色里显的愈发的娇弱可怜。 几乎在温南跳起来抱住陈叙的间隙,男人高大健硕的身躯骤然僵住,怀里温热的人儿像是冬日里烧红的火炉,烫的他浑身骨肉血脉喷张。 陈叙喉结快速滚动了几下,垂在身侧的手臂僵了一会,微动了下,想抬手抱住微微发抖的温南,但理智告诉他,必须要和她保持男女间该有的距离,他极力忽略身前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少女体温,额角绷紧的青筋猛跳了几下,最后哑着声音吐了两个字:“别怕。” 陈叙低头看向地面时,温南觉得她好像在往下坠,顿时更加用力抱紧了陈叙,双腿也夹的更紧,生怕自己掉下去一屁股坐在蛇身上去,想想都毛骨悚然,当场去世。 陈叙被她两条细直的小腿夹的险些缴械,他抱住温南,手掌掌在她纤细的腰侧,将她往上提了些,避免她与他身下挨的过分相近。 男人手臂强劲有力,带着力量感抱住她的后腰,温南顿时感觉到了被围起来的安全感,她后背直冒凉气,压根没顾得上现在的姿势有多过分、尴尬,只恨不得把刚才踩了蛇的脚跺了。 为什么! 为什么乡下蛇这么多啊! 陈叙低头看了眼地上蹦跶的几只青蛙,沉沉的吐了口气,温南的发丝不停地摩擦着他的脖颈和下巴,一张脸几乎贴着他的侧边脖颈和锁骨位置,他甚至能敏锐的感觉到皮肤被贴着的位置,哪里是她的鼻尖,哪里是她的唇畔。 男人轻轻拍了下温南的后背,低且沉的嗓音暗哑的厉害:“不是蛇,是几只青蛙,这边靠近河流,晚上天气闷热,青蛙会出来。” 青蛙?! 这和蛇有什么区别吗? 想到脚底刚才踩着软软的动物,温南浑身汗毛都立起了,她抱的更紧了,这力道对陈叙来说如同挠痒痒,可比挠痒痒还折磨人,男人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青蛙不咬人。” 顿了下续道:“你先下来。” “我不下!” 温南摇头,唇畔若有无的擦过陈叙的肌肤,男人身躯绷的更紧了,脖颈的青筋凸起,深黑的眼底滚了几分暗色,他轻拍着她后背的手掌用力抱住她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抬起按在温南的后颈,目光巡视周围,见巷子里没有人在,抱着温南大步跑回家里,生怕别人看到他抱着温南。 陈叙单手关上院门,看了眼奶奶屋里的灯灭着,抱着温南进了厨房,在她耳边低声说:“到家了,可以下来了。” 他贴着温南的耳畔,磁性暗哑的嗓音丝丝缕缕的传入温南的耳朵,夹杂着灼热的吐气,激的温南身子莫名的颤了下,她听见了灶房里响起噼里啪啦的干柴声,锅里面沸腾着开水,厨房里的温度比外面闷热的多,温南感觉身上出了些汗,薄薄的衬衫和陈叙单薄的军装严丝缝合的贴在一起。 温南紧贴着陈叙坚硬的胸膛,能感觉到男人震荡有力的心跳声。 第44章 她抬起头看了眼熟悉的厨房,寒毛直竖的惊悚感消失后,后知后觉到她以一种极其暧昧的行为抱着陈叙,顿时一张小脸爆红,红意一直蔓延到脖子根。 温南噌的一下松开陈叙,跳到地上往后退了两三步,看着站在水缸旁的陈叙,男人冷俊的面孔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高大健硕的身躯站的笔直,身上的军装被她亲密贴过后,有些褶皱。 温南:…… 她慌乱低下头:“对不起……”顿了一下,又补道:“我怕无毛动物。” 陈叙看着耷拉着脑袋的温南,黢黑的目光在她雪白的后颈掠过,一句话也没说话,转身出去了。 温南闭了闭眼,松了一口气,她看了眼走到井边压水,用凉水洗头洗脸的陈叙,男人蹲在地上,结实修长的长腿被军绿色的裤子包裹着,军绿色短袖贴着劲瘦的后腰。 想到她的腿刚才缠着陈叙的腰身,温南脸蛋好不容易下去的温度又浮上来。 真服了。 她发现从运闽市回来后,跟陈叙总是处于一种尴尬的界限。 而且这两次的尴尬全是她造成的。 她拍了拍脸蛋,蹲到灶口前,把火星子用灰盖住,然后起身掀开锅盖,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下意识扭头看去,就见陈叙提着木桶走进来,男人闷着头将木桶放在灶台前,一句话也不说,温南隐隐觉得厨房里多了无形的压迫感,激的她抿紧唇也不敢说话。 陈叙手劲大,用抹布垫着锅沿两边,将大半锅热水倒到木桶里,把木桶搬出去,又给里面加了些凉水,然后抬着木桶去了她屋里。 温南呼了口气,跟在陈叙身后,等陈叙放下木桶时,她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陈叙脚步微顿了下,走出门外时才说了一句:“洗澡的时候别再睡着了。” 温南:…… 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跑进屋里,关上屋门,拉上窗帘,将自己关在只有她一个人的屋子里,后背贴着木门,拍了拍胸口,总算觉得没那么压抑了,罩在她身上的压迫感也消失了。 温南脱掉衣服,坐在木桶里,温热的水包裹住全身,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她洗完澡起身,擦干净身上的水分,换了身衣服,开门准备自己用搪瓷盆一盆一盆往外倒水时,陈叙从外面跑步回来了,男人跑了一身汗,上衣大半都被汗水浸透了。 院里没有亮灯,唯一的光亮是头顶稀薄的月光。 经过这两次的事,温南没好意思开口让陈叙帮她倒洗澡水,她抿唇笑了下:“哥,你吃过晚饭了吗?” 陈叙看了眼她手里的搪瓷盆:“吃过了。” “哦。” 温南转身回屋,准备用搪瓷盆倒水时,沉稳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道颀长的黑影覆盖在温南单薄的后背,逐渐延长没过她的头顶,温南一怔,看到投射在墙面上的影子,下意识的叫了一声:“陈营长?” “嗯?” 陈叙走到她旁边,双手抓住木桶两边提起来走出去:“我帮你倒。” 男人气息平稳,丝毫没有因为提着重物而气喘吁吁。 她端着搪瓷盆走出去,看着陈叙将洗澡水倒到菜地旁的水沟里,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谢谢陈大哥。” 陈叙低头看着水沟里流动的水流,还是那句话:“不用跟我客气,天不早了,赶紧睡吧。” 温南:“好。” 她放下搪瓷盆,转身回屋关上房门,躺在床上时,听见院里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和水流声。 她知道,陈叙在洗漱。 温南这一觉睡的很沉,一直到第二天陈奶奶叫她,她才起。 温南穿上衣服爬起来去院里洗漱,没看见陈叙,问陈奶奶:“姨奶,我哥呢?” 陈奶奶在厨房做饭,把菜倒进锅里翻炒着,说道:“去自留地浇水去了可,走了没多会。” “那我一会给他送早饭去。” 陈奶奶:“行。” 温南洗漱完把院子扫了,鸡喂了,吃过早饭后去自留地给陈叙送饭,她走出巷子口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康连长,昨天牛来花和张小娥吵架,夹在中间最为难的就是康连长,他手里提着网兜,里面有一包饼干和黄桃罐头,不用想都是给林美珍买的。 林美珍怀了孩子,对康家来说是件大喜事。 前提是,康连长和牛来花什么也不知道。 康连长眼圈有些乌青,一看就没休息好,他看见温南,礼貌性的笑了下:“温南。” 温南点了下头:“康连长。” 她从康连长身边走过时,被康连长叫住了:“温南,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很唐突,你要是觉得为难,就当我没说过。” 温南有些好奇:“什么忙?” 康连长道:“昨天那件事是我娘不对,我回家已经说过她了,你和候婶子跟张婶子走得近,能不能在张婶子面前帮我说个好话,让张婶子和杜团长消消气。” 温南:…… 她明白康连长为什么找上她。 估摸着是她一个小姑娘,心眼少,好说话? 温南也不想得罪人,至于怎么说由她来决定,她先应下这个人情:“等找时间我在我姨奶和张婶子跟前提一嘴。” 康连长笑道:“谢谢。” “温南!” 惊慌夹杂着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推到一边,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子,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打翻陈叙的早饭,她抬头看向满眼怒火的林美珍,小脸瞬间冷下来:“你再推我一下试试!” 林美珍脸色变了变,还没说话就被康连长拽住胳膊,不悦的瞪了眼她:“你推温南干什么?” 康连长也不知道自家婆娘发什么疯,他前脚才有求于人家,结果后脚他媳妇就欺负温南,跟他娘一样总是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温南挑衅的看着林美珍:“是呀,林嫂子,你推我干什么?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我知道了,害怕我告诉康连长?还是说你肚子——” “没有!” 林美珍吓得脸色惨白,生怕温南当场说出来:“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她道歉认怂特别快,看了眼康连长皱了皱眉,似乎把温南刚才说的话放在心里了,怕他刨根问底,心生怀疑,反手抓住康连长的胳膊说:“老康,我们回家吧,娘做好早饭了,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回家躺着。” 康连长看向温南,将刚才温南说的话暂时压在心底:“温南,麻烦你了。” “不麻烦。” 温南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林美珍,话却是对康连长说的:“我一定会尽力帮忙的。” 帮什么忙? 林美珍狐疑的看了眼康连长和温南,她刚才不见老康回来,出门看了一眼,谁知道竟让她看到温南和老康说话,那一刻她还以为温南在给老康告状,把她和李红平的事全说出来,但看眼下的形式,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 两人回家的路上,林美珍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康连长:“老康,你让温南帮你什么忙呢?” 康连长脸上有些烦躁:“还不是咱娘惹的事,昨天一下午杜团对我都没好脸色,我想让温南在候婶子和张婶子跟前帮我说说好话,让杜团长他们消消气,我以后能不能往上升,还得看杜团长和陈营长。”他警告的瞪了眼林美珍:“你以后别找温南麻烦,别给我惹事。” 林美珍赶紧摇头:“我不惹事。” 她低下头皱眉,摸了摸肚子,那个小狐狸精始终是个祸害,有她在的一天,她在家属区就不会有安生日子过,保不准哪天就被温南害死了,林美珍越想越心慌,她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办,最后想到了李红平,李红平现在在劳改场,他那玩意不行了,这辈子也别想有孩子了,她肚子里是李红平唯一的孩子。 林美珍决定下午去一趟劳改场,以送粮食的名义找李红平。 这个点的人都在家里吃饭,温南离开家属区,去了杏花村,经过林家时,看见林家大门半开着,往里扫一眼,能看见坐在院里吃饭的一家三口,林美霞背对着她,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林家老两口脸上都笑呵呵的。 不用想都知道是为林美珍怀孕的事高兴。 只是这老两口就没考虑过林美霞的感受。 老两口话里话外说着林美珍现在在康家站稳了脚跟,说李红平还算有用,让珍珍怀上了孩子,林老太喝了口稀饭,小声呸道:“这么一看,就是康连长不行,还怪我们家珍珍不行,你看咱们珍珍现在不是怀上红平的孩子了吗。” 林老头敲了下筷子:“以后这话别说了,小心被人听见。” 林老太点头:“知道。”她想到珍珍怀孕的事又高兴地合不拢嘴:“咱家鸡又下了十个鸡蛋,我等会给珍珍拿过去。” 林老头说:“行,咱们家现在啥好东西都先紧着珍珍,把珍珍养的白白胖胖的,别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受委屈。” 林美霞听着老两口张口闭口都是林美珍、李红平和孩子,把碗筷摔倒桌上,甩脸就回屋了。 林老太骂道:“你发啥癔症,真是糟蹋粮食,爱吃不吃,不吃饿着!” 林老头瞪她:“你少说两句,咱们家本来就亏了美霞,你就别骂她了。” 温南在门外目睹了所有,悄悄“啧”了两声,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林家一家真是极品。 她去了自留地,土路两边的鱼塘已经挖的差不多了,温南远远的看到在地里浇水的陈叙,菜苗已经长出来了,绿油油的,她想到昨晚抱着陈叙不放的一幕,轻轻吐了口气,尽量忘记这该死的尴尬,朝远处喊道:“哥,吃早饭了。” 陈叙直起身,回头看了眼跑过来的温南。 她穿着白底黄花的衬衫,头发高高扎起,露出纤长雪白的脖颈,零碎的刘海自然的垂在鬓角,眼睛微弯着带着笑意,拎着篮子站到地头,笑盈盈的看着他,和昨晚那个受了惊的模样截然不同。 陈叙:“知道了。” 他浇完水,坐到地头吃饭,温南起身顺着埂边看长出来的菜苗。 她不会种菜,也不知道菜从破土到成熟需要多久,温南认出脚下这一片是西红柿菜苗,旁边的就不知道。 陈叙喝完铝饭盒里的汤,掀目光看了眼蹲在埂边的温南,她伸手在嫩绿的菜苗上拨了拨,随着她的拨动,菜苗上下浮动了几下,嫩绿的叶子衬的她的手指雪白纤细,陈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猛地咳嗽了两下,险些被嘴里的汤呛着。 温南听见动静,扭头看向他:“你吃慢点。” 陈叙埋头把饭盒里的菜就着馒头一口气吃进去,吃完后喝了口水,又拎着水桶去小溪边打了两桶水过来,把丁红娟的地也顺手浇了,转身看了眼起身往地头走的温南,问道:“明天我要去趟丰林县,你要不要去转转?” 温南一怔:“去干什么?” 陈叙道:“帮政委拿样东西。” 温南笑道:“去。” 反正天天在家待着没事,能出去转转也好。 陈叙眼里浸出笑意,拎着桶走出地头:“回家。” 温南提着篮子跟在陈叙边上,走到杏花村,陈叙将水桶还给大队部,到石桥从岔路口的时候,他去了部队,温南回到家属区,看见了从巷子口走过来的赵小麦,赵小麦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身后,见赵小东不在,才高兴的跟温南打招呼。 温南问:“你干什么去?” 赵小麦:“家里没盐巴了,我娘让我买点盐巴。” 和赵小麦聊了几句温南就回去了,张小娥今天去公社看她闺女去了,一大早坐毛驴车就走了,陈奶奶看了眼在院里无聊发呆的温南,笑道:“南南,你要是无聊,就去杏花村转转,多认识几个朋友就不无聊了。” 温南手托腮,弯眉笑道:“不用,我过几天就要去食堂工作,到时候就开始忙了,趁这几天偷偷闲。” 温南要去食堂工作的事陈奶奶一早就知道,她点点头:“食堂工作虽然好,但也累,每顿要做那么多人的饭。” 部队食堂很大,供着整个部队的伙食和家属区,食堂地盘也大,能容纳许多人,掌勺的并不是只有王厨子一个人,还有两位师傅,不然每顿饭都一个师傅掌勺,累都累死了,只不过王厨子做饭比另外两个师傅要好吃些。 陈叙中午没回来,就连杜团长也没回来,中午就杜建明一个人去食堂吃了顿午饭。 这是温南来到家属区后,第一次见到隔壁张家静悄悄的,还有些不太习惯。 今天部队应该挺忙的,晚上吃饭的点陈叙也没回来,温南吃过饭洗漱后早早的睡了,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时,听见院里传来脚步声,应该是陈叙回来了,她翻了个身,再次陷入沉沉的睡眠中。 翌日一早,温南起了个大早。 陈奶奶在院子里喂鸡,温南没见陈叙,想着他去应该去部队,她做好早饭,和陈奶奶把早饭端到厨房外面的小桌上,听见脚步声,抬头就见陈叙回来了,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努力说服自己把前天晚上的事抛到脑后:“哥,你回来了。” 陈叙颔首:“嗯。” 饭桌上,陈叙问:“奶奶,你去县城吗?去的话我们今天一起去。” 陈奶奶摆手:“我一把老骨头了,懒得瞎跑折腾,你带南南去县城转转。”说完觉得不对:“你不是要去部队吗?” 陈叙脸上挂着笑意:“去县城帮政委拿东西。” 吃过早饭,陈奶奶让温南换身衣服,她来洗锅碗,陈叙去部队开车,让温南换好衣服去石桥那边等他。 温南回屋换上白色衬衫,衬衫用线勾勒了几朵小花,她没把领子扣到顶,刚好露出纤细的脖颈和锁骨,两根细细的锁骨突出,锁骨窝微微凹陷,温南梳了个丸子头,看着镜子里比新世纪的她年轻了好几岁的模样,水灵灵的,眉心间也没有常年皱眉落下的痕迹。 她背上褐黄色的布包,从箱子里取了一张大团结和几张票卷装好。 收拾好后走出屋子,对院里的陈奶奶摆摆手:“姨奶,我先走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陈奶奶被她逗笑了:“你玩开心就行。” 温南走到石桥,看了眼部队的方向,这个点家属区的军人陆陆续续往部队走,路上呈现一片军绿色,她蹲在石桥边上,看着流淌而过的溪水,水面清澈,能看到里面游荡着鱼儿。 没多会儿,温南听见轰隆隆的声音。 她转头看去,一辆老式的军用吉普车从土路上驶来,车身后方扬起一片尘土,她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了驾驶室的陈叙,吉普车缓缓停在她身边,男人身体微倾,从里面打开副驾驶的门:“上车。” 温南没想到陈叙是开车去,她还以为坐毛驴车呢。 周围经过的人也看到了吉普车,还有站在吉普车旁边的温南,一个个瞪圆了眼睛,这车她们就见过,但都没有坐过,没想到才来部队没多久的温南坐上了这辆车。 一群军嫂在树底下聊天,一个个眼巴巴的望着这边,也不知道四个轱辘的车子坐着是啥感觉? 温南坐上副驾驶,熟练的关上车门,又熟练的拉上右上方的安全带扣上,陈叙挑眉看她:“以前坐过?” 温南:??? 她忽的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新世纪,到处都是汽车,在这个年代却少之又少。 她眨了眨眼,脸部红心不跳的说道:“以前去部队找我哥,我哥带我坐过一次。” 陈叙也不知道信了没有,没再问下去,开车带她去了丰林县,从杏花村到丰林县兜兜转转要三四个小时,开军用吉普车用不了这么久,车里面微微有些闷,温南垂眸瞥了眼窗户旁边的按钮,然后伸手按了下按钮,车窗缓缓下滑,新鲜的空气灌入,她的头发被风吹的乱飘。 陈叙唯一偏头,扫了眼温南熟练的动作,搭在方向盘的手指有节奏的敲了几下。 男人车开的比较快,温南靠在靠背上,望着迅速倒退的景色,双手握在一起搭在腿上,车里面安静无比,只有发动机轰隆的声音和窗口灌进来的呼呼风声。 莫名的,温南感觉到了一丝尴尬,车内也升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怪异。 陈叙看了眼副驾驶的温南,她偏头望着窗外,额前的刘海被风吹的飘飞,光线穿透车窗零零散散的落在她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上,温南微抿着唇畔,搭在腿上的手指时不时的捏着指缝。 看起来有些紧张。 陈叙唇角扯出一抹笑意,打破沉默:“到了丰林县,想去哪玩?” 温南转头看向陈叙,露在外面的纤细脖颈随着她的扭动微微拉长,她今天的衣服领口没有往上扣,陈叙即使不去看,眼睛的余光还是能窥到白皙锁骨下的一小片肌肤,细腻雪白。 男人错开视线,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掌收紧了几分。 温南问:“丰林县有什么好玩的?” 陈叙皱了下眉,薄唇抿了下,有些抱歉道:“不知道,我很少去县城。” 温南:…… 陈叙:“到县城我找人问问。” 温南愣了一下,看着陈叙,她没想到陈叙会利用工作时间带她出来玩,从来到家属区,住在陈家后,陈叙无时无刻都在照顾她,俨然把她当成亲妹子看待,她眼睫颤了颤,握在一起的手也紧了几分。 温南都有些害怕了。 怕陈叙对她太好,她会陷进陈叙的温柔里,等到时找到温国介绍的对象再搬出陈家后,她怕自己会不忍,会不舍,心会落在陈叙这里。 她的视线落在陈叙结实有力的手臂上,男人腕上带着全钢手表,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在方向盘上,军装裤包裹着修长有力的长腿,穿着军用靴娴熟的踩着刹车离合。 温南猛地转头看向窗外,偷偷的呼出一口气。 打住,千万要打住,不能自作多情,不能多想,陈叙只是把你当亲妹子看待,你可不能对人家动什么歪心思。 温南不停的给自己灌醒神汤,车子骤然急刹,温南惊呼一声,单薄的身子毫无预兆的朝前扑去,一只大手按在她脑门上,强大的力道瞬间将她摁在座位上,男人的掌心温热,紧紧贴在她额头,温南眨了眨眼,看向挡风玻璃前面,一群小孩光着屁股从小溪那边飞快的往村子里跑,大人在后面拿着树枝追赶,嘴里骂着:“再让老子看到你们下河,把你们的腿打断。” 温南反应过来,是孩子们冲到车跟前,陈叙才急刹车。 她松了口气,耳边传来陈叙低沉的声音:“吓到了?” 温南摇头,却发现陈叙的手还覆在她脑门上,男人也察觉到了,收回手搭在方向盘上,温南开口道:“还好,没吓到。” 车子经过红星公社,开往丰林县。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快到丰林县时,陈叙叫她:“温南。” 温南抿了下唇,转头看向他,视线在男人滚动的喉结上停滞了一秒:“怎么了?” 陈叙看着前方:“如果……”他看向温南:“找不到你哥给你介绍的对象,你要怎么办?” 温南也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她找不到温国给她介绍的那个对象,就让陈叙帮忙给她介绍一份好点的工作,在这个买任何东西都需要票证的年代,在这个物资匮乏,时时刻刻让人精神紧绷的年代,一份好工作才能保住她的日常生活和开销,而陈叙这个大腿,她也得抱住。 有一个当营长的表哥,在哪都吃得开。 这是她最坏的打算。 温南笑了下:“快到月底了,王师傅要回家了,等我去了食堂工作,说不定真有机会遇见他呢。” 陈叙没有给她缓和的余地,继续问:“要是遇不见,你怎么办?” 温南笑道:“遇不见就慢慢找,这么大的部队一年时间总能找到他的。” 陈叙看了眼温南脸颊的小酒窝,酒窝微微凹陷,绯色的唇畔轻抿着笑着,隐约露出里面的洁白贝齿,他看向前挡风玻璃,右手在档杆上敲了几下:“不管能不能找到他,你都在家里住着,不用着急搬出去,找人的事交给我,我慢慢帮你找。” 温南点头:“嗯。” 陈叙是不是觉得她在家里待的不自在,刻意在她面前说的? 到了丰林县,陈叙将车一路开到县政府大楼底下,这个年代的县政府比不上新世纪的,转头垒砌的房子,大绿铁门,有十层台阶一直延伸到大门前,陈叙解开安全带,问她:“跟我一起进去?” 温南摇头:“我在车里等你。” 她不习惯跟官场上人见面打招呼,哪怕跟在陈叙边上也觉得不自在。 陈叙眼里带笑:“在车上等我,我很快出来。” 男人开门下车,大步迈上台阶消失在县政委大楼里,温南靠在车座后背四周张望,最后将目光定格在驾驶位上,看着挂挡杆和刹车离合,温南从骨子里生出一股烦躁感,在驾照的那些日子可算不得多美好,被教练阴阳怪气说了很多次。 ——为什么不踩刹车,刹车片烫脚吗? ——油门踩那么狠干嘛?要原地起飞啊? ——你打方向盘还是打太极呢? 温南拍了拍脸,驾校的教练可谓是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一个个跟梗王似的。 陈叙没多会就出来了,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皮包,和一个穿着白衬衫和灰色衬衫的两个男人聊天,他即使闲散的站在那也是腰背笔直,军绿色的军装给他原本清冷的气质又添了几分威严的冷肃,离得远,温南听不见三个人在聊什么,只见穿着白衬衫的人朝她这边挑了下眉,陈叙也朝她这边看来,男人英俊的五官带着温和的笑意,随即转头和白衬衫的男人说话。 那两人年纪看着和陈叙差不多大,灰色衬衫的男人握拳在陈叙肩上抵了下,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陈叙扯唇笑开,露出一口白牙。 这还是温南头一次见陈叙这么笑,平日里的他脸上最多挂着淡淡的笑意,性子沉稳,鲜少露出像今日这样的笑容。 看样子这两人跟陈叙的关系挺亲近的。 没一会三人朝吉普汽车走来,陈叙身高腿长,闲散的迈着步子走下来,走到驾驶室来开车门,将黑色皮包放在后排座,紧跟着后排座两边的车门拉开,那两个男人也坐上了车。 温南有些懵。 陈叙看了眼温南有些局促的小脸,眼底带着笑意,给她介绍:“这两个是我出生入死的战友,两人都退伍就业了,这次来丰林县有公事,我们正好碰上了。” 温南转过身,笑看着他们:“你们好。” 白衬衫的男人咧着一口白牙笑道:“我叫项泽。” 灰色衬衫的男人笑道:“我叫徐桡,温南同志,初次见面,以后大家就算是熟脸了。” 温南怔了一下,耳边传来陈叙的声音:“你的情况我大致给他们说了下。” 哦。 难怪刚才三个人都看她呢。 项泽和徐桡都是比较健谈的人,连带着陈叙的话也多了,三人在车上说了些以前部队的事情,温南正听得津津有味,项泽忽然问她:“温南同志,你哥给你找的对象确定在丰林县部队吗?” 这么突兀一问,把温南还问住了。 其实她心里也只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 陈叙道:“确定,我和温国所在的部队联系过了,目前只知道那人跟我一个姓。” 徐桡身子往前一倾,浑身带着阳刚的气息:“陈叙,你好好想想,温南同志她哥介绍的对象如果不是你,会不会是你弟弟陈州?” 陈叙掀目光看了眼后视镜,与徐桡的目光对上:“不会,陈州这三年没出过南阳市,不会认识温国。” 项泽说:“这人还真奇了,他不知道温南来这边找他吗?” 陈叙道:“温国去世突然,他可能还不知道。”说完看了眼边上低着头不说话的温南,扯开话题:“今天我请客,等会想吃什么敞开了吃。” 徐桡看出陈叙在转移话题,他往后靠去,拍了下项泽的肩膀:“今天好好宰陈叙一次,机会难得啊。” 项泽挑眉看陈叙:“你可别肉疼。” 陈叙笑道:“你们什么时候见我肉疼过?” 车子停在红星饭店门外,几个人从车上下来走进饭店,丰林县的饭店比红星公社好多了,几个人坐在窗户的位置,红星饭店供应的饭菜种类比公社多,陈叙让项泽和徐桡随意,他问温南:“你想吃什么?” 温南好像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她转头看了眼从窗口的位置,闻到了淡淡的鲜鱼味,犹豫了一下,转头问:“我能点份鱼吗?” 陈叙笑道:“可以,还想吃什么?” 温南发现,来到丰林县后,陈叙脸上的笑好像多了,尤其跟项泽和徐桡碰面后,变的更爱笑了。 她摇摇头:“我够了。” 项泽和徐桡去窗口点菜,陈叙也起身走过去点了几份,点完菜三个人坐在桌上聊着对方的事,温南安静的听着,没一会饭菜端上来,温南看着桌上六菜一汤,四荤两素,还有满满一大盆米饭。 她咽了咽口水。 好家伙,就四个人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项泽和徐桡拿起筷子开吃,陈叙将一盘鱼肉和猪肉换了个方向,鲜嫩的鱼肉放在温南眼前,她不用伸手就能夹到,温南心里一暖,抿着唇冲陈叙笑了下:“谢谢陈营长。” 徐桡看了眼陈叙眉眼里夹杂的笑意,桌下用脚踢了下项泽的脚,在项泽疑惑的看向他时,徐桡朝陈叙那边努了下嘴,项泽抬头看了眼,听见陈叙对温南说:“小心鱼刺。” 项泽:…… 啧。 他们的陈连长,什么时候跟女同志这么关心过? 哦,不,现在应该是陈营长。 两人眉来眼去,陈叙掀目光扫了眼他们,项泽看向温南,忽然问了一句:“温南同志,你觉得陈叙怎么样?” 温南一怔,先是看向项泽,又下意识看向陈叙,陈叙在桌下踹了项泽一脚,对温南说:“先吃饭。” “哦。” 温南埋头吃饭,刚吃了两口菜反应过来项泽刚才问的什么,然后抬头对项泽说:“陈营长特别好,是我在这边遇到的最好的人。” 对她来说,这边等同于这个年代。 如果当初穿到这个年代认识的不是陈叙,她还真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过成什么样。 陈叙吃饭的动作顿了一瞬,狭长的睫毛下掩盖着带笑的眸子。 四个人的气氛比两个人的气氛要自在许多,基本温南吃饭,陈叙他们说话。 温南看了眼碗里的米饭,她想喝汤,但米饭吃不完,边上的陈叙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偏头问她:“想喝汤?” 温南点了下头。 陈叙:“等我下。” 男人起身从窗口要了一个碗和勺子,走到桌前坐下,给温南盛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在外面,陈叙几乎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这要是在新世纪,不论去哪里永远都是她一个人,所有的困难她自己扛,所有问题她自己解决,从来不会有人挡在她身前,陪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 好像自从穿到这里,她一直渴望被呵护的感觉,陈叙帮她实现了。 温南眼睫一烫,她忙低下头,不想让陈叙看到她眼底的泪花。 原来被人呵护,被家人照顾,是这么暖心的感觉。 徐桡看了眼温南碗里的饭,愣了一下:“温南同志,你怎么不吃了?” 温南低着头喝汤:“我吃好了。” 徐桡:??? 这跟猫吃食有什么区别? 吃那点饭还不够浪费柴火的。 项泽打趣道:“你不用帮陈叙省。” 温南:…… 好了,悲伤的情绪被他们逗没了。 温南端起碗咕噜噜喝完一口汤,说道:“我真吃饱了,你们吃吧。” 陈叙知道温南的饭量,猫胃点大。 三个男人在饭桌上边吃边聊,温南难得见陈叙在桌上侃侃而谈的样子,他们的饭量不小,分量十足的几盘菜基本上吃光了,温南托腮坐在桌边,垂眸下意识扫了眼陈叙平坦劲瘦的腹部,好奇他吃了那么多饭,肚子竟然一点也不显。 她眨了眨眼,抬起眼皮时,冷不丁的撞上了陈叙看过来的目光,男人眼神有些不自然的移开,像是刻意避开她似的,起身背对着她说:“吃好了我们先走。” 温南:…… 卧槽?!! 陈叙不会看见她刚才盯着他的小腹看吧?? 项泽和徐桡起身跟在陈叙边上,温南慢半拍的起身,尴尬的攥紧手指,指甲在手心用力掐了掐。 要是被陈叙看见了,额……丢人丢到家了。 温南出去坐到副驾驶上,陈叙开车将项泽和徐桡送回县政府大楼,两人跟陈叙又聊了一会,他们明天一早就走,让陈叙有空了,带着温南去找他们,他们做东。 两人走后,车上再次剩下他们两人,刚才轻松自在的气氛不复存在,又漫上了尴尬沉默的气氛。 温南转头看着窗外面,搭在腿上的手指绞了又绞,决定先向陈叙坦白,免得被陈叙误会她是个女流氓,温南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陈叙止住了,男人问她:“想看电影吗?” 温南:??? 陈叙目视前方,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上次在家属区没看成电影,今天给你补回来,刚才开车路过电影院,看到今天中午一点有一场电影。”他看了下腕上的表:“还有十五分钟。” 温南看了眼陈叙锋锐的眉峰,抿了下唇,在男人抬眸用目光询问她时,温南想摇头拒绝。 她觉得这会跟陈叙独处有点别扭,总觉得偷偷做了不好的事被当事人抓包的羞耻感,而且,她想跟陈叙保持距离,免得时间久了对人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拒绝,陈叙就已经把车停在了电影院门口,男人解开安全带:“我去买电影票,你先等我一会。” 第45章 温南转头看向外面,电影院大门旁边有个窗口,窗口前排了几个人,陈叙穿着军装站在人堆里,很是显眼,电影院外结伴站了些女同志,有几个人的目光频频落在陈叙身上,又看向路边的军用吉普车,一眼就看到副驾驶坐着的温南。 这年头四个轱辘的车少之又少,尤其是军用吉普车,能把这车开出来的,想必在部队是个大官呢。 她们又看了眼副驾驶上的温南,肌肤雪白,头发高高挽起,脖颈那处的领扣没系,露出纤长的玉颈,不论是皮肤还是气质,看着都像是城里人,长得可真漂亮。 温南接触到那几个女同志的目光,朝她们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意,她一笑,脸颊的小酒窝香甜醉人,几个女同志见状,也冲着温南笑了笑,驾驶室的门倏地拉开,陈叙磁性有力的声音响彻在耳边:“什么事这么高兴?” 温南笑道:“跟那边几个女同志打招呼呢。” 陈叙掀目光看了眼窗外的几个女同志,又将目光放在温南身上,看到她脸颊的酒窝和眼底璀璨的笑意,薄唇微抿了一瞬,将车开到前方拐角的空位,带着温南下车走到电影院门口,排队走进电影院,刚走了没两步,陈叙倏地回头,目光冷锐的盯着电影院对面的巷道。 温南疑惑的看了眼:“怎么了?” 陈叙收回视线:“没事。” 这个年代的电影院很是简陋,正前方是一张硕大的幕布。 人陆陆续续进来了,看电影的人不少,陈叙道:“坐这边。” 男人侧身让她进去,两人坐在第八排的靠左边座位号上,这时候的凳子挨的比较近,温南的手臂不可避免的挨着陈叙的胳膊,她坐正身子,看了眼周围,有的人买的早,座位在前面,不一会两边也坐满了人。 温南前面坐着一对谈对象的,两人眼神黏黏糊糊,腻腻歪歪,女的害羞的将脖子往对象肩上靠了靠,在她的右边,坐着一对夫妻,从两人谈话中得知,两口子把孩子扔给老人,下班后来看电影了。 温南:…… 出来看个电影,还得看人家撒狗粮。 等人到齐了,电影院瞬间暗下来,温南的眼睛一下子陷入黑暗中,还没反应过来,前方的幕布骤然一亮,亮光闪耀在电影院中,将电影院的人笼罩在朦胧的暗光里,人一旦陷入黑暗中,浑身感官都会变的敏锐,音响的外放音很大。 温南感觉到旁边的陈叙动了一下。 她小幅度转头看了一眼,男人靠在座椅靠背上,长腿交叠,双手搭在腿上,微抬着下额看着幕布,幕布散出来的光零散的洒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孔上,他侧脸的弧度线条冷硬,薄唇自然的抿着,凸起的喉结被幕布的光照亮了几分,闲散搭在腿上的手背青筋明显,看着特别欲。 “别乱看,看电影。” 陈叙低沉的嗓音倏地响起,温南吓了一跳,一抬头就对上了陈叙漆黑如墨的眼睛,电影院里光线昏暗,男人微侧着头,那点微弱的亮光照不进那双深黑的眼底。 温南根本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从声音里辨别出陈叙的声音夹杂了几分冷硬。 温南:…… 她小脸腾的爆红,偷看别人的手被当事人抓包,而且还抓包两次。 还有比这更尴尬的吗? 温南恨不得遁地逃走,她赶紧转头将目光放在幕布上,用力咬紧下唇,呼吸都绷紧了一些。 陈叙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搭在腿上的另一只手微握成拳,耳根漫上一点红色。 电影演到了一半了,温南如坐针毡。 说实话,电影演的什么她都没注意,一直有些浑浑噩噩的,前面的两个人手拉着手,女的将头靠在男的肩膀上,然后在电影幕布的光暗下的两秒瞬间,男人低头在女人脸蛋上快速亲了下。 温南:…… 电影又播放了一会,温南起身,边上的陈叙好似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几乎在她刚有动作时变出声询问:“怎么了?” 温南小声道:“去厕所。” 陈叙没说话,视线随着温南离开的背影落在铁门上。 温南走出播映室,重重的吐了口气,她去卫生间上了个厕所,洗干净手,刚走出厕所就被一只手臂从后面勒住脖子,对方手劲很大,像是要把她活活勒死,温南脸蛋憋得涨红,不停拍打那人的手臂,使劲用指甲挠都没用。 “救……命” 温南根本发不出全乎的声音,她被那人拖着从后门走出去,温南伸手抓住门框,指甲在铁门上挂出刺啦的刺耳声,还是被对方强硬的拖出去。 到底是谁? 她难不成遇到神经病,杀人狂魔了? “你……咳咳”温南死死抓着那人的手臂,被他拖到巷子后面:“是谁?” 电影院前面有多热闹,后面就有多冷清。 温南慌乱中蹬掉鞋子,在被那人拽出去的时候,鞋子掉在了门里面,她多希望陈叙能出来找她,能发现电影院后门这边,能看到她留下的鞋子,她还没活够呢,还不想死啊。 “温南,终于让老子逮到你了!” 李红平阴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只手卡着温南的脖子,一只手使劲拽着她的肩膀,温南觉得她肩膀都快断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是李红平。 他不是在梨花村那边的劳改场吗?! 怎么会出现在丰林县?还知道她在电影院,专门在厕所这边等着她? 李红平常年干农活,力气不是她能抗衡的,温南被她拖到巷子最深处丢在地上,温南趴在地上,喉咙的窒息感一下子消失,大量的空气往肺腑里面灌,冲的她不停地咳嗽,李红平恶狠狠的眼神死死盯着趴在地上的温南,眼神放肆的在温南纤细娇小的身段上来回瞄。 “珍珍说,你想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李红平蹲下身抓着温南的胳膊,粗鲁的将她翻过身,双手用力掐住温南的脖子,他恶狠狠的瞪着温南,脸部狰狞,瞪着黑黑的眼珠子死死咬着她:“珍珍肚子里有我的种,那是我李红平这辈子唯一的种,他将来生下来可是康连长的儿子,康连长替我养儿子,我儿子以后说不定还能当兵,你想害死他得看我答不答应!” 温南背掐的眼前发昏,看李红平的视线都出现重影了。 她艰难的问:“是林、林美珍告诉你的?” 李红平冷笑:“废话,要不是珍珍昨天来劳改场找我,把所有事都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这个贱女人害了我还不够,还想害我儿子,我这次出来就没想着再回劳改场,逃跑之前把你杀了,也算是给我儿子铺了一条路。” 原来是林美珍! 她知道林美珍会告诉李红平她怀孕的消息来拿捏李红平,但万万没想到李红平竟然能从劳改场逃出来,帮林美珍解决她。 电影院里,陈叙抬手看了下腕上的手表指针,不见温南过来,起身走出电影院里,在厕所外间等候。 从厕所间出来两个女人,始终不见温南的影子,他找到女售票员,让她帮忙去厕所看一下温南在不在里面,门内的小房间里坐了几个工作人员,闻言,其中一个女同志笑道:“行,我去看看。” 陈叙等在外面,没一会售票员出来摇头说:“里面没人。” 男人眉峰皱紧,想到刚才走进电影院时,那种本能被窥视的感觉异常强烈,他脸色一沉,沉声问道:“刚才有没有一个头发扎起来,穿着白底衬衫红小花的女人出去?” 电影院只有一个正门出口,她们又坐在门口的小屋子里,窗口向着外面,随时能看见经过的人。 售票员摇头:“这会没人出去过。” 陈叙迅速跑向电影院里面,推门看向里面,温南的位置是空的,她没回去,男人转身在电影院里搜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只见那名穿着军装的男人去了电影院的后门。 电影院后门虚掩着,微薄的亮光照在门内地上的一只布鞋。 陈叙脸色微变,跑过去捡起地上的布鞋,快速推开铁门冲出去,电影院里的工作人员听见“哐当”一声巨响,一个个都跑到电影院后门,只见大铁门敞开,穿军装的男人却不见踪影。 巷子这边是个死角,又是死路,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一看平时就没人来这边。 李红平使劲掐着温南的脖子不松手,他的手臂被温南挠破了,划出长长的血印子。 温南被掐的翻白眼,她双手在地上乱摸,摸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不管不顾的砸向李红平的脑袋,她手上没多少劲,李红平被砸的脑袋轻微偏了一下,发狠的死死掐着她脖子:“你个贱女人,狐狸精,去死吧!” 李红平夺过温南手里的石头,发狠的砸向温南的脑袋,只是还没砸出的石头被一只强力有力的大手攥住,紧跟着骨头断裂的声音响彻在巷道里,李红平凄厉惨叫,掐着温南脖子的另一只手被男人轻松拧到身后。 大量的呼吸冲入肺腑,温南剧烈的咳嗽,脖子疼痛的厉害,喉咙火烧火燎的,她被掐的几乎缺氧,迷糊泪盈盈的视线里出现陈叙的身影,男人脸色沉寒冷厉,眉峰锐利如刀,漆黑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森森戾气,他将李红平摔到地上,冷硬如铁的拳头砸在他脸上,一拳头下去,李红平就懵了。 他还没缓过劲来,又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提起来撞在墙上,陈叙下了死手,拳拳到肉,冷俊的脸上带着狠劲,李红平被揍的掉了几颗牙,没一会脸就开始肿了,两只胳膊全折了,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 温南吓到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一面的陈叙,浑身笼罩着森寒的戾气,下颔绷紧,脖颈的青筋都突出了,再这么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温南艰难的爬起来,踉跄的跑到陈叙身边,抱住男人刚挥起来的手臂,他的手臂硬邦邦的,肌肉绷得特别紧,温南感觉自己像是抱了一块铁,她用力将陈叙的手臂抱在怀里,受惊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别打了,再打下去他会死的。” 她不想让陈叙为了她背上一条人命。 他有大好的前程,不能因为李红平这个人渣断送自己的前程。 第46章 陈叙转头看向温南,他的手臂被她用力抱在怀里,紧紧贴着她身前的软肉,男人拳头更硬了,眼底黑的发沉,他低下头,冷冷的看了眼晕死过去的李红平,听见巷子口传来嘈杂的声音,豁然起身抱住温南仍在发抖的身躯,手臂箍住她的腰身,大手按住她的后脑,让她埋在自己怀里,只留下一个背影对着跑到巷子里的人。 来人是电影院的工作人员,看到地上被打的面目全非的李红平,又看了眼刚才的军装男人抱着一个女人,女人衣服有些凌乱,脚上的鞋子都没了,单薄的身子被男人紧紧抱在怀里,肉眼可见的在发抖。 售票员看着地上被打的面目全非的李红平,瞬间反应过来,军装男人刚才一直在找的女同志被人带到这里了。 其他几个工作人员看到这个这一幕,有人说:“快去找公安同志,这里有人伤害女同志!” 温南被陈叙用力抱在怀里,她的脸蛋贴着男人坚硬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布料,对方震荡用力的心跳声一声一声的传入她耳朵里,像是有魔力似的,竟渐渐抚平了她颤抖的身子,鼻息间萦绕着强烈的男性气息,夹杂着几许还未沉下的暴戾。 危险解除,身上的疼也更加明显了,温南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劫后余生。 她颤抖着手臂,用力抱住陈叙劲瘦的腰身,被掐红的喉咙有些哑:“差一点我就没了。” 温南哽咽了一下,声音娇软无助:“我没想到李红平会在这等着我。” 陈叙揉了揉她的后脖颈,想让她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没事了,没事了。” 男人的声音跟他的动作一样温柔,温南后脖颈不断的传来酥酥麻麻的颤意,沿着她的肢体感官遍布四肢,她抿了抿唇,捏着陈叙衣角的手指松开,低声说了一句:“陈营长,我没事了。” 陈叙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儿,覆在她后脖颈的手掌顿了一下,察觉到她身子没那么抖了,才放开她,视线落在温南被掐的紫红的脖子,紫红的手印印在雪白的肌肤上,扎眼的厉害。 他蹲下身,将鞋子放在温南脚边:“把鞋穿上。” 温南下意识要弯腰穿鞋,男人背后跟长了眼睛似的:“你把脚抬起来就行。” 说完,不等温南抬脚,陈叙大手已经握住那只纤细的脚踝,抬起她的脚,帮她穿上鞋子,温南心口一撞,刚想缩回脚,陈叙先一步松开她的脚踝,起身握住她的手腕,牵着她越过李红平朝电影院前门走去,温南低头看了眼牵着她的那只手,骨节修长,遒劲有力,骨节上沾了些鲜血,他手心干燥温热,覆在她肌肤上,带起一寸寸的热意。 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在这边等着公安同志过来,等陈叙走了,售票员和同伴走到李红平跟前,他满脸是血,地上掉了几颗牙齿,两个手臂动都动不了,脖子上还有紫红色手印,一看就是被人掐的。 售票员骂道:“活该被揍,敢伤害女同志,治你个流氓罪!” 一会的功夫,电影院里就起了一阵骚动。 不知道谁传的,电影院里有流氓,刚才把一个女同志带到电影院后门的巷子里了,被一个穿军装的男人救了,一群人电影也不看了,全跑出来看热闹,没一会公安同志也来了,后面的巷子里挤满了人,晕倒的李红平被公安同志带走了。 这年头在大街上耍流氓,严重的是要被枪毙的。 这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李红平被带到公安局,陈叙开车带着温南也过去了,温南双手抓着安全带,低头看了眼陈叙握着档杆的手,男人手背有些血迹,握着方向盘的那只手,骨节上也带了点血。 温南这会彻底缓过神来了,看向陈叙棱角分明的侧脸,问道:“你的手没事吗?是不是流血了?” 陈叙扫了眼骨指上的血迹:“都是李红平的血。” 车子停在公安局门口,他转头,深黑的目光在温南苍白的小脸上停留了几秒,最后落在那道脆弱的脖颈上,雪白的肌肤上印着醒目的红痕,陈叙眉峰紧皱,手指动了动,最终按捺住:“疼的厉害吗?” 温南抬手摸了摸脖子,刚才的一幕现在回想还有些心有余悸。 她轻轻摇头:“比刚才好些了。” 陈叙开门下车,带着温南走进公安局,和公安同志把这件事说清楚,公安同志做完笔录,了解完事情的经过才知道,这个李红平有杀人动机,而且还是从劳改场里逃出来的,公安同志立刻联系了红星公社的大队部,询问了李红平的事情,红星公社的人正在找李红平,这才得知他跑去了丰林县。 公安同志两头了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李红平先前就因为尾随温南同志被保卫部送去劳改场,现在又从劳改场逃出来,尾随温南同志到丰林县,对温南同志实施报复杀害。 温南将李红平所说的说一五一十告诉公安同志,唆使李红平犯罪的是林美珍。 但眼下有个问题,如果李红平一口否定是林美珍唆使的,那公安同志也拿林美珍没有办法,温南知道李红平很在乎林美珍肚子的里孩子,他能听林美珍的话从劳改场逃出来谋杀她,就意味着他肯定会保住林美珍,让她顺利生下他的孩子,而林美珍也不会傻到会承认是她唆使李红平杀害她。 公安同志准备去杏花村找林美珍再进一步调查。 两名公安同志看了眼陈叙,其中一人说:“同志,防卫也要有个度,你看看你把人打成什么样了,这件事要是追究——” “陈叙。” “温南。” 两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温南转头看去,就见徐桡和项泽过来了,和他们走在一起的还有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公安制服,两名公安同志看见他,立刻立正,齐齐叫了一声:“李局长。” 李局长“嗯”了一声,对他们说:“你们两忙去吧,我跟老朋友叙叙旧。”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什么情况?看个电影怎么还差点闹出人命了?” 项泽皱眉看了眼陈叙手背上的血迹,眼神一恍,忽的瞧见温南脖颈上紫红色的掐痕,徐桡也看见了,瞬间明白一向做事沉稳的陈叙为什么会对别人大打出手。 那个人这顿打挨的不亏。 活该被揍。 徐桡没想到才分开一个小时,几人又与这种方式见面了。 温南抿着唇没说话,安静的站在陈叙身边,她的手腕始终被陈叙握着,两人肌肤相贴的位置已经出了点薄汗,那一小片肌肤也觉得有些发烫,徐桡问她:“温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温南摇头:“没有。” 陈叙朝李局长颔首,脸上多了几分淡笑:“李叔。” 李局长拍了拍陈叙的肩膀:“你小子可以啊,打我认识你就没见你主动跟人打过架,要么不打,要么就把人往死里揍,这次要不是我给你兜着,你小子的处分跑不了。” 陈叙笑道:“我先在这谢谢李叔了,改天请李叔和婶子吃饭。” 温南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了眼陈叙,没想到陈叙在哪都有熟人,而且这位还是县上大佬级别的,她忽然发现,自己当初去家属区找到陈叙,无形中抱了个好大腿。 项泽问:“陈叙,具体什么情况,跟我们说一说。” 徐桡:“刚才在路上听说开军车的人打了个流氓,把人打医院去了,我们一猜就是你。” 李局长道:“给叔说说,具体是什么事。” 陈叙简明扼要的把来龙去脉概述了一遍,李局长脸色一沉,喝道:“王八羔子,敢在老子地盘行凶犯事,谁他娘的给他的狗胆!” 温南愣了一下,小幅度的抬头看了眼对面的李局长。 这人笑起来就像个和蔼的老头,凶起来又特别吓人,温南有点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李局长注意到温南,又恢复了和蔼的面相,看了眼陈叙握着温南的手,笑问了一句:“姑娘,你是小陈对象?” 温南下意识摇头:“不、不是,我是她表妹。” 陈叙看了眼温南,对李局长说:“李叔,我们先回去了。” 李局长的眼睛在两人身上瞧了瞧,陈叙除了一个弟弟和奶奶,压根没有别的亲戚,他认识这小子这么久了,就没见他为了女同志跟谁翻过脸,李局长脸上笑意加深,也没多问,说道:“行了,回吧,晚点会有两个同志开警车去你那边找那个女人,把她带到县城这边好好查问,小陈,你放心,叔明天一定给你撬开她的嘴,不会让这个小姑娘白受欺负。” 陈叙跟李局长又聊了几句才走,项泽和徐桡跟着他们从公安局出来,徐桡问:“你们现在去哪?” 陈叙:“回部队。” 项泽道:“行了,有时间再聚。” 项泽和徐桡专门来公安局一趟,就是来看陈叙和温南有没有需要帮忙的,见他们两人没事,随便聊了几句就走了,温南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又回头看了眼身后老旧的公安局门面,一时间有些恍惚。 “上车吧。” 握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手终于松开了,温南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腕,腕骨处有些红印,还有些薄汗,被风一吹,带着点淡淡的凉气。 陈叙为她打开副驾驶的门,温南坐上车,拉上安全带,她不能有大幅度抬头的动作,动一下脖子和肩膀的筋肉就疼,车子驶离公安局,却不是回红星公社的路,她疑惑询问:“我们去哪?” 陈叙:“去医院。” 温南一怔,以为他要去医院找李红平,男人又补了一句:“给你看看脖子的伤。” 温南“哦”了一声,抬手轻轻摸了下脖子的伤。 大道上除了行人和三三两两的二八杠自行车外,只有这一两军用吉普车,来往的行人都看着四个轱辘车,在道上特别扎眼,温南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手心在刚才被陈叙捏过的地方揉了揉,想到先前那会陈叙暴力失控的揍李红平,从小到大,陈叙是第一个为她出头,无条件站在她这边的人。 也是在她记事以后,第一个弯腰下为她穿鞋的人。 温南看了眼脚上的布鞋,袜子沾了点污垢,鞋子好好的穿在脚上,是陈叙帮她穿的。 她转头看向陈叙:“你怎么知道我在那边的?” 她当时情急之下蹬掉鞋子就是为了能让陈叙发现她出了事,能顺着踪迹找到她,她那会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压根没想到陈叙会在那么短的时间赶过来。 陈叙道:“你上厕所时间有点久,我出去找售票员去厕所找你,没见到你人,在电影院找了一圈,看到落在后门的鞋子,猜到你遇到麻烦了。” 他看了眼温南还略有些苍白的小脸,不知道是对他说的,还是对温南承诺:“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温南看向挡风玻璃:“我也没想到李红平会从劳改场逃出来。” 李红平被判刑的事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现在就剩下林美珍,这笔账她一定和林美珍好好算一算。 陈叙道:“林美珍教唆李红平的事,我会帮你处理好。” 温南一怔,然后又看向陈叙:“公安同志要把她带到丰林县审问吗?” 陈叙:“嗯,我明天再来一趟县城。” 汽车停在医院门口,陈叙带着温南走进去,找到医生为她看脖子的伤,最后医生给开了涂抹的药,让温南回去早晚各涂一次,过段时间脖子的痕迹就消下去了。 从看病室出来,经过走廊时,温南听见对面走来的护士说:“打得真惨,门牙都掉了两颗,眼睛都肿的看不见了,两条胳膊都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他最少得养一年。” “我刚才也看见了,我看啊,他活该被揍,你没看床边站着两名公安同志吗,他可是犯了事才被人打的。” 两名护士说着话从温南身边走过去。 温南不用想都知道李红平被揍的有多惨,陈叙那拳头硬的跟铁似的,李红平没被打死都算万幸了。 两人离开医院坐上车,汽车逐渐驶离丰林县,温南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风景,想到在那位李局长,转头看向陈叙:“哥,你在公安局也有熟人呀?” 温南那脆生生的一声哥,听的陈叙眉峰几不可察的皱了下:“李局长曾经是我的团长,从我当兵起,他就一直带着我。” 原来如此。 这可是铁打的战友情。 吉普车驶回杏花村,温南看着逐渐逼近的石桥,想起来脖子的掐伤,连忙将领口的扣子系上,遮住了大部分的掐痕,又取下皮筋,将一头乌黑的头发散落下来,头发柔顺的披在肩上,不仅遮住了纤长的脖颈,还遮住了半张小脸。 她捋了捋头发,转头问陈叙:“哥,这样还能看见我脖子的伤吗?” 车子开过石桥,停在开往部队的那条道上,陈叙看向披着头发的温南,几缕乌黑的发在贴在她脸颊上,衬的她的肌肤愈发的雪白,她的脸蛋就巴掌大,微微抬着下巴,纤细脆弱的脖颈半露不露,陈叙搭在档杆上的手微动了下,在温南再次问向他时,陈叙喉结动了动:“看不见了。” 温南笑道:“那我先回去了,对了,公安同志什么时候过来?” 陈叙抬腕看了下手表时间:“快了。”他看向温南:“这些事你不用操心,我帮你处理好。” 温南唇边抿着笑意:“嗯。” 她开门下车,摸了摸脖子,朝家属区走回去,陈叙从后视镜看着那抹身影逐渐远去,这才开车前往部队。 晚霞映了半边天,红彤彤的洒了半个家属区。 树底下的军嫂们成群结伴的纳鞋底聊天,温南远远看去,忽然想起视频上说的,每个村子里都有一群情报员,全村大小事的她们全都知道,好像还挺贴切的,军嫂们看见温南回来,笑着打了声招呼:“温南回来了。” 温南笑道:“嗯。” 等她走远了,几个军嫂小声说:“你瞧瞧,披着头发像什么样子,谁家小姑娘像她那样?” 另一个军嫂“哎哟”了一声:“人家就算披着头发也好看,你要不也试试披着头发,看有人家小姑娘那么漂亮吗?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今天坐上部队的小车里,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嫉妒了。” “谁嫉妒她啊,她一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好了好了!” 其他军嫂听见她的话,赶紧让她闭嘴,张小娥前两天到处说温南的事,说温南家里困难,爹妈早早就死了,前段时间陈营长带温南回老家是回去帮她把户口迁过来,温南以后就常住在家属区了,说不定将来还要嫁给部队里哪个小伙子呢。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间,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其他几个军嫂见状,也都让那个说温南的人好了,免得这话传到陈奶奶耳朵了,陈奶奶找她算账。 温南走回小巷子口,看见了蹲在家门口的赵小麦,她一个孤零零的蹲在地上,手里捏着树枝在地上不知道画什么,温南小声喊了句:“小麦。” 赵小麦耳朵灵,抬头看见巷子口的温南,脸上的闷闷不乐一扫而光,她回头看了眼家里面,然后起身跑到温南跟前,和她藏在大树后面:“温南,听说你今天去县城了?” 温南笑道:“嗯,去了,本来想给你带点好东西,但今天遇到点麻烦,我什么也没买。” 赵小麦担心道:“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她上下打量温南,见温南身上没事,但发现她头发披着,也没经过温南同意,直接伸手撩开温南的头发,看见了衣领上面没有遮挡住的紫红色指印,赵小麦脸色一变:“温南,谁欺负你了?你不是跟陈营长在一起吗?” 温南把丰林县的事简单的给赵小麦说了一遍。 她庆幸当初林美珍没有让李红平找小麦的麻烦,而是来找她,至少她身边还有陈叙,小麦什么也没有,尤其她一个人去草地干活,面对的危险比她更多。 赵小麦吓的瞪圆了眼睛,眼眶里一下子聚满了眼泪,她再次撩起温南的头发,看着她脖颈的痕迹,气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坏,他是在杀人,陈营长打得好!” 赵小麦气的浑身发抖,又心疼温南今天的遭遇。 温南看了眼石桥那边的方向,这会警车还没到,她问赵小麦:“小麦,林美珍这会在哪?” 赵小麦气呼呼的说:“在家里炖肉呢!牛婶子给她杀了只鸡。” 温南看了眼林美珍家的方向,犹豫了片刻,低声说:“小麦,帮我个忙。” 赵小麦:“你说。” 温南道:“我要去林美珍的娘家,你看太阳的位置,太阳要是没过山脚我还没回来,你就叫张婶子过来找我。” “你去干啥?” 赵小麦担心的问。 温南:“去找林美霞。” 她捏了捏赵小麦的手,又顺着原路跑向石桥那边,她要在警车来之前,想办法逼一把林美霞,让她把事情闹大,在林美珍被公安带走之前,让林家彻底闹腾起来,她要让林美珍和林美霞互撕,让林家的丑事一夜之间满村皆知,她要让林美珍去县城的路上就开始害怕将来的路怎么走,即使她将来再回到村子里,也没有她的容身地方。 林美珍想利用李红平杀了她,她就利用林美霞让林家名声尽毁,这辈子都没脸待在杏花村。 温南走到杏花村,停在林家门外。 林家大门关着,这个点村民都在地里挣工分,也不知道林美霞在不在家,她抬手叩门:“林美霞,你在家吗,我是温南。” 她声音清脆,隔着一道门清晰的传到门里面。 温南再次叩门:“林美霞,我是温南。” 林美霞坐在堂屋里,齐肩的头发散披着,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蜡黄的脸色阴沉沉的,她转头看着门缝里的一抹白影,听着温南的声音和敲门声,将手里的大葱一点一点的掰成小段,在敲门声停下后,她扔掉手里的大葱,起身走过去打开院门,看着站在远门外的温南。 同样都是披着头发,她的头发乌黑柔顺,皮肤雪白细腻,跟她的憔悴蜡黄完全不一样,同样都是女人,还都是女儿,凭什么所有人都过得比她好,她姐姐抢了她的男人,怀了她男人的孩子,在婆家当少奶奶,在娘家当祖宗,出了门所有人都夸她好福气,终于怀上了大胖小子了,一个个都说她掉进福窝里了。 她呢? 只要她踏出这个门,哪一个不在背后戳她脊梁骨? 哪一个不说她招了个烂女婿,把林家搞得一团糟,还被送去劳改了,不说村里人怎么嘲笑她,连她的爹娘也当着她的面说她,贱命一条,就是没有珍珍的命好,要不是她当初一眼相中李红平,哪来这些破事? 明明她日子过的好好的,明明李红平才是她男人,他们为了让林美珍怀上孩子,逼得她让李红平跟林美珍搞破鞋,明明一开始她是不同意的,一开始就不是她的错,为什么现在要把所有的错都怪到她头上? 林美霞每天都在想,时时刻刻都在想,到底是谁害的她变成现在这样。 她恨爹娘,恨林美珍,恨康家人,恨陈家人,更恨温南。 偏偏这人还敢到她家里来,敲开她的门,问她在不在家里。 “你想干啥?” 林美霞走出院门,眼神阴恻恻的盯着温南,她常年干农活,身上有一把子力气,温南有自知之明,要真打起来,她打不过林美霞。 她往后退了两步与林美霞保持距离,看着林美霞憔悴蜡黄的脸色,比先前看她的那一次还要憔悴,她说:“李红平从劳改场逃跑了你知道吗?” 林美霞明显怔了一下,随即厌恶的呸了一声:“关我屁事!” 温南说:“跟你有关系,跟你姐姐关系更大。”她撩起头发,拽着领子往下扯了一点,露出脖颈紫红色的掐痕,雪白的肌肤上触目惊心的痕迹让林美霞痛快的笑了起来,可温南接下来说的话让她的笑狠狠地僵在脸上,再也笑不出来。 她说:“林美珍知道我对你们林家的事一清二楚,她肚子里怀的李红平的孩子我也知道,她害怕我把这件事捅到康家,就去劳改场找李红平,让李红平杀了我,只要我死了,就没有外人知道她和李红平之间的事,谁也不会告诉康家,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李红平的,对林美珍来说,你是她妹妹,也是林家人,你爹娘为了这个家,为了林家的面子,也会堵住你的嘴,让你把这件事烂子肚子里,让你承担所有的委屈和谩骂嘲讽,让你成为全村人指指点点的对象。” “林美霞,你爹娘不爱你,他们爱的只有林美珍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只要林美珍在康家站稳脚跟,你爹娘就觉得他们在村子里能抬得起头。” 她看着林美霞逐渐惨苍白下来的脸色,续道:“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让她们觉得能在村里抬得起头的事,都是你在背后付出,林美珍现在拥有的一切,享受的一切,都是用你下半辈子的人生换来的,你本该过得很好的,本该有疼爱自己的丈夫,有属于你自己的孩子,但这一切都被林美珍夺走了,她们不但不感激你,不觉得愧对你,还觉得这一切都是你害的,到头来你成了林家的罪人。” 林美霞低下头,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攥紧。 温南观察着林美霞的表情变化,再接再厉:“你甘心被他们这么欺负吗?同样都是女儿,凭什么受委屈的是你?同样都是女儿,凭什么找赘婿的还是你?凭什么嫁给连长的是你姐姐。” “你说完了吗?!” 林美霞声音很沉很闷,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阴恻恻的眼睛也比方才红了许多,白眼仁里攀爬了几根红血丝,发狠的盯着温南,好像温南再多说一句,她就扑上来大人。 温南不动声色的又往后退了一步:“没说完。”她问:“你知道李红平现在在哪吗?” 林美霞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没说话,但她胸膛剧烈的起伏出卖了她。 温南续道:“他听了林美珍的话,从劳改场逃出来杀我,现在被公安同志带走了,他逃跑的时候红星公社已经通知杏花村大队了,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你的丈夫他从劳改场逃跑杀人,现在是个杀人犯,而让他变成杀人犯的是你的姐姐林美珍,只怕到不了明天,你又会成为全村人谩骂嘲讽的对象,而你的姐姐,现在正美滋滋的在家里吃她婆婆给她炖的鸡肉,所有的好名声,好处,都是她一个人的,你背负了所有的骂名。” “林美霞。”温南试图靠近她一步,看着林美珍逐渐蓄满愤怒泪水的眼眶,继续撺掇:“你愿意别人到处说你是杀人犯的媳妇吗?你愿意看着你姐姐每天大鱼大肉过着你这辈子都过不上的好日子,怀着你丈夫的孩子,和你爹娘一起骂所有的坏事都是你干的吗?你愿意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在家里被他们欺负的过完下半辈子吗?” “你能不能别说了!” 林美霞扯着嗓子吼,猛地扑上来要打温南,温南早就防着她这一步,转身就要跑,结果一头撞到了一堵肉墙上,鼻息间都是强烈的男性气息,对方往后微微退了一些,好像怕她和上次一样再撞的流鼻血。 陈叙好笑的看着温南,也不知道该说她胆肥,还是怂的快。 温南抬起头,最先看到的是陈叙凸起的喉结和锋锐的下颔,男人低头看了眼她,往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距离,然后看向站在两步之外,有些害怕的看着他的林美霞。 他说:“李红平的事全县城都已经传开了,等会公安同志会来林家找你和你父母了解情况,查问是谁给李红平透露温南今天去丰林县的消息,一旦查出来,视为共犯,谁也跑不了。” 要说林美霞刚才脸色变的惨白,这会可谓是彻底失了血色。 陈叙道:“刚才我在部队接到公安局打来的电话,李红平坦白了,说是你告诉她温南今天去丰林县的消息。”在林美霞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他时,男人眉眼一沉:“是不是你?!” 温南愣在原地,眼睛眨了眨,看陈叙威严冷肃的样子,不像在说假话。 难道李红平醒了? 他真如她所想,没说林美珍,而是把自己媳妇说出来替林美珍顶罪? “不是我!从他进了劳改场我就没看过他,他凭什么把这事扣到我头上?我啥也没干凭什么要说是我干的!为啥所有人都觉得是我!凭啥凭啥凭啥!” 林美霞忽然间发了疯的吼叫,眼睛血红的吓人,要不是边上站着陈叙,温南都怕她打不过林美霞。 “凭啥?我明明啥都没做,凭啥都说是我害的?李红平那个狗男人凭啥帮着林美珍害我!” 林美霞自言自语,脑子发晕,压抑了几个月的委屈、愤怒一股脑的冲上来,她连家门也不关了,不管不顾的往家属区的方向跑去,跑的特别快。 温南知道,林美霞最后的崩溃是被陈叙的几句话激的。 她应该是去找林美珍算账去了。 温南抬头看向陈叙:“哥,丰林县那边真打电话说,是李红平说林美霞给他透露的信息?” 陈叙:“没说。” 温南:…… 温南:??? 陈叙说谎了?! 陈叙道:“她心里积压的事情太多了,趁这次机会爆发出来,可能会好许多。” 温南明白。 林美珍心里背负了太多的委屈和嘲讽谩骂,时间长了,会把一个人活生生逼疯,她要是能借着这次机会把所有的委屈,痛恨,不公全部发泄出来,说不定心里问题就好些了呢? 温南把头发捋了捋,衬衫领子往上提了一下,脖子和肩膀的筋肉到现在还疼着,李红平那狗玩意下了死劲,她没看肩膀,但估摸着肩膀也青了。 她问道:“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陈叙:“我路过石桥碰见小麦,小麦告诉我的。” 两人往家属区的方向走,温南刚走了几步,忽的反应过来:“陈营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林美珍和李红平的事?” 刚才陈叙过来什么也没说,没问,直接顺着她的话诓了林美霞。 陈叙颔首:“嗯。” 那天早上和温南去草地撞见他们两人就看出来了。 温南:…… 她发现陈叙也挺焉坏的,早知道他手下的康连长媳妇和妹夫搞破鞋也不漏一点风声,就睁眼看着康连长头顶冒绿光,陈叙垂眸看了眼温南:“有些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说出去反倒会破坏面上的和气。” 温南:“哦。” 她走在陈叙边上,看了眼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掌,手背上的血迹已经没了,看着还是骨节分明的手指,丝毫看不出先前这双手差点揍死了李红平,温南看的入神,没注意陈叙微握了下拳头,男人低头看了眼一直盯着他手看的温南,将垂在这边的手顺势插进裤兜。 温南:…… 她反应过来,脸蛋倏地一红,然后装作掩饰的捋了捋头发,利用乌黑的头发扫了扫有些发红的脸蛋。 走出杏花村,还没到石桥呢,赵小麦就跑过来了,抓着温南的手上下看了看,担心问道:“温南,林美霞没有打你吧?” 温南摇头:“没有。” 但如果陈叙没来,她可能就要挨打了。 赵小麦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眼陈营长,然后对温南说:“我刚才看见林美霞跑进家属区了,她脸色可白了,眼睛红红的可吓人了,她是不是去找林美珍了?” 主巷子那边,有结伴的军嫂小跑着,嘴里叽里咕噜的说:“康连长家吵起来了,吵的可凶了,咱们看热闹去。” “你听,牛婆子喊起来了,嗓门真够大的。” 军嫂们往那边跑,接二连三的,在树下聊天的军嫂们也跑过去看热闹了。 这会黄昏已落,暮色逐渐降临,通往部队的那条路跑过来一个人影,温南微眯着眼睛聚拢视线,发现奔跑的人竟然是康连长,他下意识抬头看向陈叙,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并没有低头看她:“林美珍唆使李红平的事,我如实告诉康晋了。” 温南觉得,陈叙像个狐狸。 她牵起赵小麦的手捏了下,眉眼里都是痛快的笑意:“小麦,咱们看热闹去。” 温南走了两步,不见陈叙过来:“哥,你不来吗?” 陈叙:“你先走,我在这等个人。” 温南也没细想他要等谁,和小麦回到家属区,她们刚走了没一会,前方的土路上驶来一辆警车,这个点地里干活的人都收工回家吃饭,大部分都看见了停在石桥跟前的警车,顿时一个个干了一天活的疲累瞬间被八卦因子驱散了。 谁家犯事了? 把公安同志都招来了! 开警车过来的是下午在公安局询问陈叙前因后果的两名公安同志,他们朝陈叙敬了一礼,两人来之前,李局长特意给他们交代了一些事,其中一名同志问:“同志,你知道林美霞家怎么走吗?” 陈叙指了下杏花村里面,围在路边的村民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哦哟! 又是林家啊? 顿时有热心肠的人跑过来给公安同志带路:“同志,我知道林美霞家怎么走,就在杏花村第三个巷子。” 第47章 家属区的一条巷子里争吵声特别大,先是牛来花的,再是林美霞的。 温南和赵小麦过去的时候,看见康连长挤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这个场面是温南穿过来后看见最大的吃瓜场面,人特别多,她根本挤不进去,赵小麦知道温南想看康家的热闹,毕竟要不是林美珍唆使李红平,温南也不会差点出事。 这会人多,注意力都在康家那边,她娘估计都在急着看热闹呢,没心思管她。 赵小麦拽了下温南的手:“咱们到这边看。” 温南梗着脖子都瞧不见康家的场面,跟着赵小麦跑回陈家,温南一时有些懵,赵小麦搬来长条凳靠放在墙边上,笑看着温南:“康家就跟你家隔了两家,骑在墙头上就能看见。” 温南:??? 她惊讶小麦的性子会想出这么大胆的方法。 赵小麦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林美珍那么对你,她的热闹你一定要好好看,气死她。” 温南笑道:“好!” 她踩到凳子上,和小麦撅着屁股爬到墙头,两人一前一后骑在墙上望向康家的方向,温南晃了一眼,发现除了她两,周边离康家近的,挤不到人群里的,都骑在墙头上看戏呢。 康家门外乱成了一锅粥,林美霞拽着林美珍的头发,“啪啪”扇了她好几个巴掌,扇的林美珍脑门发晕,她现在都顾不上肚子里的孩子,心里的恐惧不断放大再放大,手脚都冷的发抖,周围围满了人,将康家堵的严严实实,林美霞火气冲冲的跑过来,一上来就骂她祸害精,扇她巴掌。 她害怕林美霞要把所有的事要在这里说出来! 要是说出来了,一切都完了! 林美珍又被扇了几个巴掌,牛来花大骂林美霞:“你个疯女人,一跑过来就扯着我儿媳妇打,你有毛病啊!她可是你姐姐,你打你姐姐,要遭天谴的啊!”说着上手拉拽林美霞,害怕林美霞把林美珍打坏了,那她的大孙子就没了。 林美霞劲特别大,牛来花见拽不动她,一把扯住她头发,林美霞就跟不知道疼的一样,对着林美珍还在疯狂输出,打的林美珍两眼发晕,最后还是赶回来的康连长一把攥住林美霞的手臂用力将她扯开,林美霞的手攥的很紧,被康连长拽开时,生生撤下了林美珍一撮头发。 林美珍疼的惨叫,一时间不知道该捂脑袋还是该捂脸。 牛来花扶住林美珍,愤怒的瞪着失心疯的林美霞:“你他娘的发什么疯?我们康家是你来撒泼的地方吗?!” “娘,你先别说话!” 康连长跑的满头大汗,脸色比牛来花好不到哪去,陈营长从丰林县回来告诉她,李红平从劳改场逃出来追到丰林县杀害温南,被公安同志带走了,原本他想着这跟他有啥关系,但陈营长接下来说,教唆李红平从劳改场逃跑杀害温南的是他媳妇林美珍,一会公安同志就到了,会带林美珍去丰林县调查。 康连长顿时待不住了,匆匆赶回家。 他跑了一路都在想这事怎么就跟林美珍扯上关系了? 她为啥教唆李红平杀害温南?难道是因为前几次在草地发生的那些破事? 牛来花不服气,好好的被林美霞打上门,儿子不偏袒她们就算了,还让她别说话了!她火气嗖嗖的往上窜,扯着嗓子骂道:“你是我儿子,凭啥不让我说话?我就要说,我不仅要说,我今天还要打死这个疯女人,要是珍珍地肚子里的孩子有啥事,我跟她拼命!” 康连长眼皮子狠狠地跳:“行了娘,有啥事我们关起门来再说,别让大家看笑话!” “有啥事就在这说,我牛来花没做啥亏心事!” 康连长看他娘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的脸色发青,他看了眼林美珍,林美珍被林美霞打的脑袋发晕,脸都肿了,好像这会才慢慢反应过来,她察觉到康连长的眼神,抬头看了眼康连长,又看了眼自己的婆婆。 她不知道林美霞好好的发啥疯,眼下周围都是人,她不敢激怒林美霞,害怕把林美霞逼急了,她把所有的事都捅出来。 于是赶紧走到林美霞跟前,想继续装作好姐姐的拉她的手,被林美霞又扇了一巴掌。 林美霞看着林美珍被打的红肿的脸,眼神发狠,脸上却笑着,有一种皮笑肉不笑的阴恻感:“对啊,有啥事就在这说,牛婶子都说了,她没做过啥亏心事,姐,你做啥亏心事了吗?” 牛来花大骂:“有种你就说啊!老娘害怕不成?!” 她就是先前跟张小娥吵了一架,很久之前巴结过张小娥,又巴结过候婶子,再没干过啥亏心事,她怕个屁!至于她儿媳妇,天天在家属区和杏花村待着,能有啥事? 康连长却皱紧眉头,直觉告诉他林美霞不会说什么好事。 估摸着就是林美珍教唆李红平从劳改场逃出杀害温南的事,这事说出去可不小,林美珍犯罪,会直接影响到他,而且这事闹大了,他以后还怎么在家属区待下去? 一会公安同志就来了,现在最主要的是让军嫂们散了,把林美珍她们带回家,关起家门再说事,一会就算公安同志来了,带走林美珍,大家不知道具体原因,至少还有缓和的余地。 康连长说:“林美霞,我们进家里说吧。”然后转身想要军嫂们散了。 谁知道林美霞跟疯了一样大笑,军嫂们八卦好奇的看着跟以前不太一样的林美霞,只有林美珍脸色越来越白,白到脸上的红肿都快遮不住了,她想上前拉住林美霞,想堵住她的嘴,想把她拽进家里,直觉告诉她,林美霞要把所有的事说出来了。 后脊梁寒气不断往上爬,林美珍额头都冒冷汗了,心里把她爹娘狠狠骂了一顿,不在家好好看着林美霞,干啥让她跑出来祸害人! 就在林美珍的手快要伸过去时,林美霞又毫不犹豫的扇了她一巴掌:“你们是不是在家里炖肉呢?昨天吃鱼,今天吃鸡肉,你的日子过的真好啊。为啥你有肉吃我就没有呢?”林美霞视线下滑落在林美珍的肚子上:“就是因为你怀了孩子,所以康家和咱们家都把你当宝贝,当祖宗,想要什么给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 林美珍就差跪下来求林美霞,让她别说了。 牛来花嘲讽笑道:“你羡慕你姐姐啊?谁叫你是个贱命,招了那么个烂女婿,把你们家搞的那么臭,我大孙子有你这样的小姨和那样的姨夫,我都嫌恶心。” 林美霞看向牛来花,不仅没有生气,还笑了:“牛婶子,我是你大孙子的小姨没错,但李红平不是你大孙子的姨夫。” “林美霞!!” 林美珍彻底慌了,上前要捂住林美霞的嘴,被林美霞一把推开了,她当着牛来花的面,康连长的面,在场看热闹人的面,指着林美珍说:“她肚子里怀的是李红平的孩子,根本不是康连长的!” 啥啥啥??? 林美珍怀的是她妹夫的孩子?! 这不是乱伦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的瞪大了眼珠子,牛来花刚才还嚣张的气焰一下子熄了,傻愣愣的站在那,康连长也僵住了,错愕的看了眼捂着肚子,脸色惨白的林美珍,又看向还在继续说话的林美霞,耳朵嗡嗡的,好像什么也听不清了,他原以为只是林美珍教唆李红平的事,怎么还有这些腌臜的事,还是他媳妇! 温南骑在墙头上看的津津有味,那边聚满了许多人,几乎将康家院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林美霞指向林美珍,看的却是康连长和牛来花,把藏在心里的事一口气吐出来了:“林美珍嫁到你们康家就一直怀不上孩子,我爹娘为这事愁了三年,就害怕她再怀不上孩子,你们康家要把她赶回家,我爹娘觉得结了康连长这门亲,他们老两口就在村子里抬起头了,他们不想让我姐被你们赶出家门,就找上我和李红平,说服我让李红平和我姐生孩子,让我帮忙瞒着这些事,我姐为了孩子,三天两头往回家跑,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和我男人滚在床上,我爹娘让我忍,继续忍,他们只想着我姐,从来没想过我!”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震惊的看向林美珍,谁也没想到林家竟然会有这么肮脏的事! 康连长和牛来花彻底呆住了。 林美珍腿一软坐在地上,林美霞还在继续:“你们知道上次李红平在草地里跟谁搞破鞋吗?”她的手还指着林美珍:“跟我姐啊,哈哈哈哈,跟我姐在草里搞破鞋生孩子呢,那天温南从那条路经过,听见草里动静就往草里面打了一棒子,那一棒子不仅把李红平的脑袋打破了,还把他吓得那玩意不顶用了。” 在场那么多人,一片鸦雀无声,都在静静地听林美霞说话。 她把这些天在家里的委屈全部说出来,把李红平深夜尾随温南被保卫部的人送到劳改的事,把林美珍去劳改场唆使李红平的事都说出来了。 大家以为这就结束了,正准备看康连长怎么做,结果林美霞嗓门又提高了:“你们知道李红平现在在哪吗?”她看向林美珍:“他现在在县城公安局啊!温南知道你和李红平的事,也知道你肚子里怀的是李红平的孩子,你害怕温南把这些事告诉康家,就去劳改场唆使李红平杀了温南,是你告诉李红平温南今天要去县城,他从劳改场逃出去就去了县城,差点杀了温南,李红平那玩意没用了,你怀了他的孩子,那是他唯一的种,他肯定啥都听你的,他为了保护你,竟然给公安同志说是我唆使她杀害温南,林美珍,我现在这样都是你害得,你有啥资格当我姐?你睡我男人,怀了我男人孩子,还唆使我男人成了杀人犯,到头来你天天大鱼大肉,受罪的却是我!凭啥我要活的比你差!” 林美霞噼里啪啦的骂着林美珍,骂完了上前踹她,还专门往肚子上踹:“李红平不是在乎你肚子里的孩子吗,我踹死他,看他还咋护着你!” 林美霞连着好几脚踹的特别狠,林美珍怎么护着肚子都没用,她疼的捂着肚子惨叫,那一声声惨叫终于让牛老太和康连长回过神来,牛老太眼睛都气红了,脱掉鞋子冲过去和林美霞一起打林美珍,用鞋底子使劲抽林美珍嘴巴子:“你个贱人,婊子!你骗老娘,你骗我们康家,你乱伦跟你妹夫搞在一起怀了他的野种,竟然不要脸的说是我的大孙子,我不打死你我就不叫牛来花!” 林美珍被林美霞和牛来花左右夹击揍着,没一会林美珍下身就涌出一股血。 周围的人看见了,怕闹出人命,赶紧上前拽林美霞和牛来花,康连长还像个桩子似的杵在那,他低头看着林美珍身下的鲜血,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越来越急促,耳朵里嗡嗡的,周围嘈杂的声音都被嗡嗡声隔绝了。 林美珍跟了他三年没怀上孩子,跟李红平混到一起怀了。 这三年都是林美珍去检查,医生都说她没有问题,但他从来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他觉得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不能生孩子?他一直以为是医生检查的不对,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他的问题。 他失神的看向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哭喊的林美珍,看着他娘崩溃的扯着嗓子骂林美珍,林美霞被军嫂们拽着,抬脚还想踹林美珍。 康连长木讷的低下头,忽然拨开挡在门口的军嫂,跑回家里关上门,把所有人都隔绝在外面。 温南骑在墙上瞥了眼,赵小麦疑惑道:“温南,康连长咋了?他不管牛婶子了吗?” 还能咋了? 他一直以来都以为是林美珍的问题,结果林美珍怀了,才发现有问题的是他,一时难以接受自己无法让媳妇怀孕的事实,难受的自闭了。 温南说:“他可能接受不了自己无法让林美珍生育的事实吧。” “你们林家的糟践事这么多啊!” “林美珍,我真没看出来,你咋那么坏!竟然唆使李红平杀害温南,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把我们家属区的好名声全坏了,家属区咋有你这个臭老鼠!” 说话的是张小娥和丁红娟。 张小娥挤在人堆里,谁也不心疼林美珍流产的样子,一个个讨厌的瞪着她。 陈奶奶也在人堆里,听了林美霞说到李红平杀害温南的事,顿时慌得拨开人群四处找温南:“南南,南南——” 找了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南南和小叙去了县城,不知道回来没有。 花凤珍挤在人前面,朝林美珍呸了一口:“贱货,丢我们军嫂的脸,把我们一团的脸面都丢完了!” 这一刻一团的军嫂们都站在统一战线上,一团出了这么一个老鼠屎,她们以后在其他军嫂面前都得被笑话,一时间人群里全是骂林家一群狗东西,还有一部分人暗暗骂牛来花活该,一条巷子里热闹的跟过节似的。 陈奶奶挤开人堆,想去石桥那看看温南和陈叙有没有回来,张小娥怕陈奶奶被人挤的摔了,和丁红娟一左一右的陪着她往出挤,这时候巷子口那边传来喊叫的声音:“公安同志来了,公安同志来了——” 声音特别响亮。 张小娥她们抬头看去,就见一辆警车停在巷子口的大粗树前面,警车灯在夜里不停地闪烁,车上下来两名公安同志,后面还跟着保卫部的人,在他们身后,还有一群杏花村的村民,其中还有脸色惨白的林家老两口,走在他们身边的人还伸手推了把林老太,让她走快点。 暮色已至,天开始麻麻黑,公安同志和保卫部手里都拿着手电筒,光束在人群里晃了晃,保卫部的人说:“大家先散开,别挤在一堆,让一让。” 保卫部的人刚说完,后面又传来了杜团长的大嗓门:“都散了,有啥热闹看的!康晋在哪?给老子滚出来!你们家的破事没完了吗?!” 张小娥在人群里吼道:“他在家里呢!哎哟,老杜,你是不知道林美珍干的事有多恶心人。” 人群里就她嗓门最大,噼里啪啦的把刚才的事又说了一遍,还有军嫂们和婆子们时不时的插一句嘴,跟跟着说林美珍干的缺德事,和李红平一样都是杀人犯。 军嫂们说话声此起彼伏,她们自觉往两边站,给中间腾出一条道来。 林美珍坐在地上,脸色痛苦,林美霞被两个军嫂架着胳膊动不了,牛来花也被军嫂们拽着,要是再不拽着,林美珍能被这两人打死。 赵小麦忽然趴下身,顺着墙面往下爬,温南看戏看的正入神,眼角的余光看见她跳下墙头,皱了皱眉:“小麦,你怎么下去了?” 赵小麦小声说:“我娘朝这边看过来了。” 温南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赵家院门,结果没看见花凤珍,倒和林美珍望过来的目光撞上了,林美珍苍白痛苦的脸色忽然间僵住,不敢置信的看着不远处骑在墙头上的温南,一时间连喊疼都忘了——她咋回来了?! 家属区闹这么厉害,李红平成了杀人犯,公安都来了。 她以为温南已经被李红平杀死了。 这狐狸精怎么还好好的坐在那?她啥时候回来的? 温南凝视着狼狈不堪的林美珍,她坐的高,看林美珍时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嘲讽,在林美珍震惊的目光中,温南朝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无声的说了两个字:活该! 第48章 她不知道林美珍看见她的口型没有,反正在她说完‘活该’两个字,林美珍气的不轻。 公安同志和保卫部的人到了之后将场面控制住,林美霞因为流产失血,先被保卫部的人送到卫生所,牛来花还在那骂骂咧咧,林美霞因为故意伤人也被保卫部的人先带走了,乱糟糟的一团逐渐安静下来,杜团长气的脑门青筋突突直跳,何营长他们也回来了,从军嫂们的口中得知了刚才的事。 何营长唏嘘了一句:“差点给别人养孩子。” 康家的门关着,杜团长也知道了刚才具体事情的全貌,忍了忍,还是没把康连长揪出来训话,这人够惨了,老婆跟妹夫鬼混,怀的也是妹夫的孩子,更坏的消息是他那玩意还没法让女人生孩子,还有比这更糟心的事吗? 杜团长觉得还是有的。 亲家一家不是东西,那三人肯定要被送到劳改场去,林美珍坐牢跑不了,康晋好不容易走到连长的位置,因为林家的事,这辈子怕是都止步在这个位置不会动了。 林美霞和林美珍都被保卫部的人带着,牛来花有气没处撒,她看见跟在林美珍身边的林家老两口,吼了一嗓子:“你们两个狗东西,不要脸不要皮,把我们康家害惨了!我要打死你们!” 牛来花把手里的鞋子甩过去,光着脚跑过去揪住林老太的头发啪啪的扇耳光,林老头要上去拽开他们,被张小娥骂了几句:“咋地,你们林家人还想合伙欺负我们家属区的人啊?真当我们家属区没人啊?” 林老头僵在原地,然后转头对保卫部的人说:“你们管不管,不管要打死人啊!” 林家人现在是家属区和杏花村的臭狗屎,谁也不待见,林老太被牛来花扯着头发打的特别狠,公安同志开口阻拦,保卫部的人也上前拽开牛来花,林老太的脸印着五指印,头发揪成一团,她也没骂牛来花,就看着林美珍下身的血,心里心疼她的外孙子。 她不明白好好事情咋就被发现了? 林老头和林老太现在更后悔的是把林美霞放在家里,让这个疯子跑到康家,把这件事捅到康家,现在好了,她们家完了,全完了! 以后她们一家还哪有脸在杏花村待? 别说杏花村了,其他村子的人也会知道她们的事,她们以后咋办啊?咋活啊? 林家人都被带走了,巷子里的军嫂们三三两两的结伴说林家干的事,有的在说原来是康连长不行,杜团长气的拍了拍后脑勺,虎着眼瞪着康家,今年一团原本各方面表现考核都不错,年底说不定能领一笔奖金,现在好了,一团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他娘的,领个屁的奖金! 杜团长气的肝疼,指不定明天其他团的人咋埋汰他呢。 见军嫂们聚在那,杜团长没好气的说:“还不散了干啥呢?都不吃饭了?” “温南呢?” 陈奶奶着急问杜团长,她想去找公安同志,问问温南在哪,但那会人多,她挤不到跟前去,张小娥也问:“是啊,老杜,陈营长和温南回来没有?” “奶奶,我们回来了。” 陈叙从巷子口走过来,跟他走一起的还有赵营长与杜建明,应该都是在石桥那碰上的。 天麻麻黑,家家户户小院里的灯泡还没亮起,陈奶奶还没看清楚陈叙旁边有没有跟着温南,就听见杜团长的大嗓门想起来:“嘿,你咋在那骑着呢?” 这话一出,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顺着杜团长的眼神看向陈家的墙头,温南骑在墙上,手伸在半空中,准备朝陈奶奶招手,说她在这呢,她的手僵在半空,看了眼巷子里的军嫂们,尴尬的笑了笑,然后看向陈奶奶,脆生生的嗓音响彻在夜里:“姨奶,我在这,我好好地没事。” 何营长笑道:“陈营长他妹子,你爬的够高的。” 杜建明也瞧见了:“温南姐,大家都在找你呢,骑在墙头看戏呢?” 温南:…… 知道就行了,干嘛说出来。 她双手扒着墙头,一条腿从墙头上滑下来,想要踩住脚下的长条凳子,脚尖够了够,还没够到呢,腰身倏地一紧,她整个人就被一股强有力的劲道提起来落在地上,温南感受了一把小小飞了一下的感觉,双脚一落地,她转身看向身后,陈叙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下次别骑墙上了,容易摔到。” 温南“哦”了一声。 “南南,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陈奶奶着急的从门外进来,院里有些黑,看不太清楚,陈叙过去拉亮院里的灯,陈奶奶担心的眼神尽数落在温南眼里,她摇摇头,笑道:“姨奶,我没事。” 温南转了一圈:“有我哥在,我没伤着。” 温南披着头发,乌黑的发丝随着她转了一圈,散散的搭在肩上,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脖颈,脖颈上触目惊心的几处青紫的痕迹被张小娥和外面的杜团长他们看个正着。 那印一看就是手指头掐的! 杜团长虎眼一沉:“温南,你给叔说,你脖子咋回事?是不是李红平干的?!” 何营长他们也瞧见了,随着杜团长话落下,外面的军嫂们纷纷看向温南的脖颈,陈奶奶伸手捏住温南衬衫的领子小幅度的往下拽了一点,被领子遮挡的地方印记更多,更深。 陈奶奶好悬一口气没提上来,微有些佝偻的身子晃了一下。 陈叙眼疾手快扶住陈奶奶:“奶奶,我带温南去医院看过了,医生说没大问题,抹几天药就能好。” 温南握住陈奶奶的手,安抚道:“姨奶,我真没事。” 张小娥跑过来看了看温南的脖子,确定她没事,才气的问道:“温南,当时到底啥情况?你不是跟陈营长在一起吗,咋还能让李红平给打了?” 温南一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说她跟陈叙看电影去了? 温南正琢磨着怎么圆一下,陈叙已经替她说了:“我带温南去看电影,她上完厕所经过电影院过道口子被藏在角落的李红平碰上了。” “这狗杂种太不是东西了!” “天杀的狗胆子,还敢追到县城去杀人!” 人群里你一言我一语的骂着李公平,没一人说她和陈叙看电影的事,张小娥骂的更狠,觉得刚才牛来花打林美珍都打轻了,为了肚子里的野种,竟然唆使李红平杀人。 丁红娟和张小娥关心的问了温南几句,其他军嫂也关心的问了温南几句话,天色也不早了,往常这个点大家都吃过晚饭准备洗漱了,今天却因为康家和林家的事,好多人都还没做饭呢,杜团长挥了挥手让大家都赶紧散了吧,没一会挤成人堆的巷子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军嫂。 赵营长和丁红娟他们都回去了,就剩下杜团长一家。 杜团长看了眼扶着陈奶奶坐在板凳上的陈叙,别人不知道陈叙这小子的底,他清楚的很,县公安局的局长是他以前部队的团长,刚才他在路口碰见从杏花村过来的两名公安同志,他们明明可以直接来家属区的,却特意去了一趟杏花村,在他们来之后,康家的闹剧正好结束,这一切都赶巧的很。 杜团长随口问道:“陈营长,李红平现在在公安局呢?” 张小娥坐在板凳上陪陈奶奶,闻言也问:“就是,你当时没揍他吗?他那么欺负温南,要是我,我打得他哭爹喊娘!” 陈叙道:“人在医院躺着。” 张小娥愣了一下,杜建明反应过来,笑道:“陈营长,是不是被你打进医院的?” 陈叙颔首。 杜团长笑了下,压低声音说:“打得好!”生怕外面有人听见。 夜色漆黑,小院里恢复了往日里的宁静。 院里亮着灯,不大明亮的光线照在一览无余的院中,陈奶奶在厨房做晚饭,温南坐在灶口前烧火,橘黄色火焰在她脸蛋上摇曳明灭,衬衫领口解开了一个,露出脖颈处紫红色的掐痕,陈奶奶在锅里炒菜,然后又看了眼温南脖颈的伤痕,气的又把李红平骂了一顿。 温南笑道:“姨奶,我真没事了。” 陈奶奶担心问:“还疼不疼?” 疼肯定是疼着,脖颈和肩膀的筋肉都疼,尤其烧火抬胳膊的时候,左肩膀就有点疼,她不想让陈奶奶担心,笑着摇了下头:“不疼了。” 晚饭做好,陈叙将饭端到外面的桌上。 陈奶奶期间一直给温南夹菜,比先前更疼温南了,她觉得南南这次是死里逃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问陈叙:“小叙,公安同志明天要带林美珍去县上吗?” 陈叙:“嗯,我明天再去一趟县上,把这件事落实处理好。” 陈奶奶气道:“最好让李红平做一辈子牢,别让他再出来祸害人!” “南南,多吃点。” 陈奶奶又给温南夹了点菜。 吃过晚饭,陈叙把碗筷收了洗刷,陈奶奶在院里和温南说了会话,没一会陈奶奶就睡去了。 温南看着陈奶奶屋里的灯灭了,她低头看了眼脚上的鞋子,又想到陈叙今天蹲下身帮她穿鞋的场面,男人的手很大,握着她的脚踝稍一用力就让她抬起脚,一抹颀长的影子从脚面延伸而来,逐渐覆盖住她的身影,温南收敛思绪,抬起头看向从厨房出来的陈叙。 “我烧好热水了。” 陈叙说了一句,走向屋门口将木桶拿到厨房,帮温南倒好洗澡水端到屋里。 温南起身安静的跟在陈叙身后,看着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和身上的军装,抿了抿唇移开视线,她站在屋外,等陈叙出来才走进屋里,温南正要关门,站在屋檐下的陈叙低声说:“记得抹药。” 他看了眼温南脖颈的伤痕,眉峰皱了下。 上午的惊心动魄,陈叙细心呵护她的一幕幕,从电影院到公安局,他牵着她的手腕没松开过,手腕那处似乎还残留着陈叙手心的温度,温南抬手摸了摸脖颈的疼痛处,眉眼里盛满了璀亮的笑意:“知道了,陈营长,谢谢你。” 陈叙笑了下:“我说过了,不用跟我客气。” 温南关上屋门,隔绝了陈叙的视线。 她走到床边,脱掉衣服,衣服在地上蹭了许多灰,袜子也脏了,温南走到镜子前看了下左肩膀,肩膀那一片也有小片的红痕,胳膊稍微抬一抬就感觉到疼痛,她吐了口气,转身扶着木桶坐进去,洗完澡后又换了身干净。 她拧开药盖子,在脖子的伤口处涂抹开,想到肩膀的伤,又解开扣子拽下衣服,在肩上也涂了些药,涂完药开门出去,院里的灯亮的了,隔壁屋里的灯是灭的,陈叙应该出去跑去了。 她想了想,还是等明天让陈叙帮她倒洗澡水。 温南关了院里的灯转身回屋,听见院门“吱呀”一声,她转身看去,见跑了一头汗的陈叙回来了,男人撩起军装短袖擦了擦头上的汗,温南措不及防的撞见了陈叙结实精瘦的腹肌,腰身处的裤腰上勒着黑色皮带,军装裤包裹着两条笔直修长的双腿。 她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直到陈叙放下衣服看向她时才回过神来。 温南:…… 她好像又被抓包了。 陈叙脚步顿了一下,双手搓了下脸,没看温南,关上院门走到井边打水洗脸。 他刚才注意到院里的灯熄了,还以为温南已经睡了,没料到她还没进屋。 男人使劲搓了搓脸,起身拿走绷绳的毛巾擦脸,这才抬眼看向还站在屋门口的温南:“药抹了吗?” 温南点头:“抹了。” 陈叙将毛巾搭在绷绳上,视线落在温南的脖颈处,冷不到的瞧见她衣领扣子有三颗没扣,脖颈下是大片雪白的肌肤,隐隐能看见领口下的弧线,温南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鬓角,有发丝滑入领口处,衬的肌肤扎眼的白。 陈叙快速移开视线,搓了搓脸上的热意,主动去温南屋里帮她倒洗澡水。 屋里亮着灯,光线聚拢在木桶里,平静的水面倒映着漆黑的房梁,陈叙一进去就闻到了属于温南身上淡淡的皂角香,他屏住呼吸,抬起木桶走出去泼到菜地旁的水沟里,背对着温南说:“你早点休息。” 温南笑道:“嗯。” 屋门关上,将院里唯一的亮光隔绝了。 陈叙将木桶放在屋檐下,看了眼关着的屋门,指尖捻磨间,似乎还能感觉到那抹滑腻柔软的触感。 温南回到屋里就睡下了。 今天差点在阎王殿走一遭,又被李红平吓了一次,这会躺在床上,疲惫感阵阵袭来,她睡的很沉,没听见院里传来哗啦的水声,温南这一觉睡的很香,一直到第二天天大亮才起来,她猛一起身,肩膀和脖颈就疼的厉害,比昨天还疼。 这股疼痛估计要持续好几天。 温南轻轻揉了揉肩膀,起身穿上衣服走出屋子,陈奶奶在厨房做饭,温南看了眼隔壁屋子,陈叙的屋门开着,院里也没他的人影,她走到井边,忍着肩膀的疼压了点水洗漱,然后去厨房给陈奶奶帮忙:“姨奶,我哥呢?” 陈奶奶把菜盛出来装在盘子里:“一大早就走了,我估计和公安去县城了。” 温南没想到这么早。 她把火星子埋了埋,起身和陈奶奶端着饭菜走到院里,吃过早饭,温南又回去给脖子和伤口抹了些药。 温南一整天都待在家里,陈叙中午也没回来,张小娥上午在家属区转悠,到了中午吃过午饭就来了,和温南说了好一会话,张小娥不仅是个大喇叭,家属区的事情也比别人先一步知道,她说:“候婶子,温南,你猜康家现在咋样了?” 陈奶奶讨厌林家,连带着康家也不喜欢,随口问道:“咋了?” 温南还挺好奇的,昨天的事闹大后,康连长不能让女人生育的事肯定都传开了,牛来花把别人的大孙子当成自己的,满家属区的传,估摸着现在都没脸出来见人了。 张小娥说:“中午老杜回来的时候跟我说,康连长给团里打申请了,要把家属区的房子退掉,以后在外面练兵,不回来了,牛来花也没意见,我上午路过康家的时候,看见牛来花在院子里拔菜呢,估计想把菜都带回老家去。” 陈奶奶说:“随她去,咱们不管。” 张小娥八卦的心燃的烧不尽:“候婶子,你说康连长现在啥心情?这三年他和牛来花都怪林美珍不能生,结果到头来是他自己不行。”张小娥“啧”了一声:“康连长这辈子是不是就没后了啊?牛来花上次诬赖我,非说我诅咒他们康家断子绝孙,这下好像真断了。” 温南:…… 陈奶奶:…… “小娥,这话你以后可不能在外面说。” 张小娥拍了下大腿看陈奶奶:“候婶子,我不傻,我肯定不会往外说,万一说出去再被有心人泼个脏水,那不是害了我家老杜吗?” 张小娥有一点拎得清,虽然是大喇叭,但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 张小娥又说了林美珍的事,她天不亮就起来了,昨晚早饭就去卫生所那边,看见公安同志带着虚弱的林美珍和林美霞去了县城,一块同行的还有陈叙,她说:“林家人缺大德了,我看他们林家人以后还咋待在杏花村。” 陈奶奶想起李红平欺负温南的事就生气,她到希望林家以后别待在杏花村了,想想就堵得慌。 张小娥坐了一会就走了,温南出去送她时,看见了背着篓框的赵小麦走过巷子口,她追上小麦,看到她手里拿着铲子,不是镰刀:“小麦,刘主任那边给你留活了?” “温南。” 赵小麦一看见温南就高兴,她摇了摇头:“没有呢,我去草地给鸡挖点野菜。” 温南陪着赵小麦一块去草地,路上的时候小麦说:“昨晚康连长和牛婶子吵起来了,吵的特别凶,康连长要申请外出练兵,牛婶子不愿意回老家,吵了小半夜牛婶子才妥协。” 原来是这样。 她还以为牛来花没脸待在家属区了,没想到还能继续待下去。 赵小麦给框子里扔了一把野菜:“温南,你说林美珍会坐牢吗?” 温南揪了一根草在手里把玩:“会的。” 林美珍是共犯,跑不掉的。 一直到天黑陈叙都没回来,陈奶奶给陈叙留好饭就先睡了。 温南烧了点热水,用搪瓷盆装了点热水回屋擦洗,洗完把水泼到菜地旁的水沟里,她回到屋里,想着将脏衣服拿出去洗了,结果肩膀动了动,筋肉还是疼得厉害,她脱掉衬衫,走到镜子跟前侧身照了照,透过镜子看到左肩膀前后的手指印,紫红紫红的。 温南:…… 她好想把李红平的手剁了。 屋里亮着灯,光线透过半掩的门缝洒在外面,小院里没有亮灯,黑漆漆的,紧闭的院门从外面推开,陈叙关上门,习惯性的抬头看向温南的屋子,屋门半掩着,里面亮着灯,还没睡。 他走到井边准备压水洗漱,余光里瞥见半掩的屋门处晃动着一抹纤白的影子,男人掀目光看去,便见温南只穿着单薄的小背心站在屋门处,背心很小,堪堪遮住胸前的饱满,背心下露出一截小腰,温南头发高高扎起,她高抬下巴,指尖沾了点药膏抹在脖子上的伤患处,女人肩膀瘦弱,肌肤雪白滑腻,陈叙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她靠着屋门这边的肩上有一片紫红的痕迹。 那伤痕一看就是被人用力掐的。 男人眉峰紧皱,棱角分明的面孔带了点冷意,觉得昨天把李红平揍的还是太轻了。 温南偏了下头,侧过身照着镜子,背对着半掩的屋门,陈叙看到了温南单薄纤瘦的后背,他猛地回过神来,转身进了厨房,重重推开屋门制造出轻微的响动,温南听见响动,下意识回头看向门缝,见厨房的灯光亮起,知道是陈叙回来了,赶紧穿好衬衫跑出去。 陈叙端着碗坐在灶口前低头吃饭,听见“哒哒”的脚步声,没抬头,只说了一句:“跑慢点。” 温南走到厨房门口,笑道:“摔不着。”然后问道:“哥,李红平和林美珍的事怎么处理的?” 她蹲下身,双手托腮,看着陈叙,男人始终没抬头:“李红平罪行要重,判了十七年,林美珍判了六年,林美霞在劳改场待一年半。” 没等陈叙说完,温南着急问:“那林家老两口呢?” 陈叙道:“公社大队长把他们送到了劳改场学习一年。” 爽! 温南觉得爽翻了! 压在心里的憋屈总算吐出来了,她笑眯眯的看着陈叙,男人即使没抬头都能感觉到凝视在他身上的目光,陈叙眼皮搭着,看了眼延伸在他膝盖上的纤细影子,喉结动了动:“天不早了,你回屋睡觉去。” “我还不困。” 温南心情特别好,这会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她起身给陈叙倒了一搪瓷缸的水递给他:“哥,你喝点水。” 陈叙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下,看了眼递到眼前的水缸,伸手接过:“温南。” 他叫了一声。 温南搬来小板凳坐在他旁边,偏头托腮笑看着他:“怎么了?” 好像从得知李红平和林美珍的判刑结果,温南脸上的笑意就没停下,男人喝了半缸子水:“我今天回部队,去宿舍打听了一团的几个营部,还有两个姓陈的,都不认识你哥,二团的有一个姓陈的,是丰林县本地人。” 陈叙看向温南,男人的眼睛黝黑深邃,昏暗的光照不进那层被遮掩的暗色,他盯着温南璀亮的眼睛,视线划过她小巧的鼻尖,落在绯色的唇畔上,她还在笑着,粉唇微张,露出洁白的贝齿和依稀可窥见的舌尖,男人喉咙吞咽了两下,浓黑的眼里挣扎着,纠结着,在看不见的漩涡里,像是压抑着一头想要突破围墙的困兽。 那道围墙横跨在他和温南之间,墙那边站着一个看不见的男人,随时会出现带走温南。 那人可能是他的战友,二团,或者三团,不论是谁,跟他都在一个部队。 她是来找她对象的,只是借住在他家里,他今天在路上想了许多,甚至可耻的想着,温南永远也找不到那个人。 “那其他团的呢?” 温南的声音将陈的思绪拉回来。 男人移开眼,握着搪瓷缸的手紧了几分,手指骨节微微突显,他忽然起身,将碗筷和搪瓷缸放在灶台上,与温南拉开距离:“其他团的我这两天就去问问,你睡觉吧。” 温南起身:“我还不困,我先把碗筷洗了。” “不用。” 陈叙将碗筷放在搪瓷盆里,看着水面上倒映着温南的脸蛋:“我要洗澡了,你在不方便。” 温南:…… 她这才反应过来,陈叙跟她提醒了两次,她竟然没听出来。 温南尴尬笑了下:“我、我去睡了。” 说完噌的一下跑出厨房,小步子迈的特别快,进了屋子就把屋门关上了,陈叙看着消失在屋门口的身影,低下头继续洗碗,捏着抹布的手指紧了又紧,最后沉沉的吐了口气,转身去了院子。 牛来花是第三天早上走的,其他东西提前打包寄回老家,她背了一个大包袱,谁也没理,一个人离开了家属区,温南在院子里看到了从家门口走过的牛来花,三天没见,她仿佛老了许多。 牛来花走了没两天,康连长申请的调令也下来了。 康家院子空了,家属区随时都有填补的家属,没两天又住进了新的一户,听张小娥说是三团的营长。 林家的事在家属区和杏花村传遍了,林家老两口和林美霞去了劳改场,他们的口粮就从以后的工分扣,将来从劳改场出来,别人有工分,他们的工分得用来抵账,林美珍和李红平被判刑的消息几乎传遍了丰林县。 说实话,家属区没了林美珍,温南觉得空气都新鲜了。 张小娥中午过来找陈奶奶,聊了许多八卦,到下午做饭的点才走,陈奶奶被她烦的没法子,她去厨房帮温南一起做午饭,脑仁现在还疼着:“小娥啥都好,就是这张嘴太吵人了。” 温南笑道:“所以别人才叫她大喇叭。” 喇叭声音放大了,不就听吵的?不过温南跟张小娥待久了,觉得她人真挺不错的。 陈奶奶被温南的话逗笑了。 天蒙蒙黑,小院里亮起了灯,陈奶奶把饭菜端到院里,回到厨房看到温南给陈叙留着饭菜:“南南,估计小叙今晚又不回来。” 温南笑道:“说不定回来了呢?回来了看见饭不至于饿肚子。” 不知道是不是温南的错觉,好像就从那天晚上说完李红平的事之后,第二天开始陈叙就开始怪怪的,具体哪里怪她说不上来,他这几天也不怎么在家里吃饭,就好像在刻意避着她一样。 温南端着碗的手顿了下,秀眉轻蹙,转头看了眼灶台口的小板凳。 那天晚上陈叙就坐在这里,她那晚说了什么? 问了李红平和林家人的事,除此之外好像没再说什么。 难道只是她多想了?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温南端着碗筷走出厨房,跟陈奶奶吃完晚饭后把锅碗洗了,她今天和丁红娟去自留地转了一圈,拔了点地里的草,身上出了许多汗,温南烧了一锅热水,在用木桶和搪瓷盆之间犹豫了片刻后跑到屋檐下,双手拽着木桶拖进屋子里,又用搪瓷盆来回接回倒进去。 为了舒舒服服的洗个澡,累点也值得。 温南怕陈叙今晚万一不回来,她就去把院门拴上了,然后回到屋里插上屋门,脱去衣服舒舒服服的坐在木桶里,脖子的伤和肩膀都好些了,只要不是大幅度的活动,基本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肌肤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淤青,颜色很浅,再有几天应该就消了。 她抬头望着漆黑的房梁,算一算时间,王厨子应该要走了。 估摸着食堂那边这两天就有消息了。 温南洗完澡穿上衣服,陈叙不在家,她就穿着奶奶衫,打开屋门,用搪瓷盆一盆盆盛水往外倒,谁知道刚走出屋子就看见从院门旁边的墙头上跃下来一个人,那人身形矫健,从墙头落下时稳稳的站在地上,院里没拉灯,黑漆漆的,墙面有暗影,温南看不见是谁,登时吓得大喊—— “是我。” 陈叙速度很快,几乎在温南出声之前跑过去捂住她的嘴,免得她大喊吵醒奶奶和周围邻居,温南被陈叙强大的力道逼得往后踉跄了两步,眼看着就要摔倒,下一瞬就被一只手臂用力捞进怀里,温南娇小的身躯撞进男人坚硬温热的胸膛里,耳边是男人震荡有力的心跳声。 腹部被冷硬的东西硌着,温南知道那是陈叙军装裤的皮带扣。 她脸蛋蓦然一红,被清水润过的眼睛洇湿潮雾,眨了眨眼,看着近在咫尺,与她严丝缝合贴着的陈叙。 陈叙眉峰微皱着,宽大的手掌几乎罩住了温南的大半个脸蛋,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女人灼热的呼吸喷薄在他手心,像是被细密的针尖扎进皮肤里,顺着血管往骨肉里钻,隐隐有些颤栗,她刚洗完头,发丝带着水珠贴在他手臂上,瘦弱的肩膀上淤青已经消下去许多,陈叙这才注意到温南只穿了一件背心,他立刻放开温南,往后退了两步,手掌微握成拳:“抱歉,我是怕你叫出声吵到奶奶。” 男人顿了下,续道:“院门锁着,我才翻墙进来。” 他转身走到井边压水,没再看温南一眼,只是弯下的脊背比平常要僵硬许多。 陈叙的气息在一瞬间被抽离干净,包裹在她身上的温热也在刹那间消失殆尽,温南回过神,看向蹲在井边洗脸洗头的陈叙,她抿了抿唇,捏着搪瓷盆的手心出了点细密的汗。 这几天没怎么见陈叙,今晚猛地一见,心莫名成的不受控制的跳动了好几下。 温南不明白这种感觉,也不想仔细琢磨,于是放下搪瓷盆,转身回屋里穿上衬衫走出来:“哥,你吃饭了吗?” 陈叙起身拿起绷绳上的毛巾擦头发,他微低着头:“吃了。” 温南“哦”了一声。 好几天没有交集,温南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犹豫了一会,觉得好像没什么说的,恹恹转身朝屋里走去。 “温南。” 身后传来陈叙低沉的声音,隐隐带了几分磁性的暗哑。 温南转身:“怎么了?” 她站在漆黑的院里,只有屋里洒出来的光零零散散的落在她身上,将她的身影映在明暗两处,湿漉漉的眼睫毛眨了眨,安静的看着他,陈叙想到刚才翻墙过来看见的那一幕,手心像是被烙铁烫过,灼烫的厉害。 他将毛巾搭在绷绳上,漆黑的眉眼隐匿在幽幽夜色里:“我回来跟你说件事。” 第49章 温南:“什么事?” 陈叙说:“今天下午司务长找我了,王厨子三天后就走,走之前王厨子想带你熟悉几天,我明天带你去食堂。” 温南扬起笑脸,脸颊的酒窝香甜醉人:“好。” 男人看着脸上的笑容,莫名的觉得有些扎眼,他知道温南一直想快点找到温国给她介绍的对象,他倒掉盆里的水:“不早了,睡觉吧,明早我走的时候叫你。” 温南“哦”了一声,转身回到屋里,伸手把在屋门上,关门之际,忽然探头问:“哥,你这几天怎么了?我看你很少回来。” 陈叙看了眼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温南:“这几天在部队一直找你哥介绍给你的对象。” 听他这么一说,温南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陈叙讨厌她,不愿意见她,所以才躲着不回来,现在看来,倒是她想多了:“那你找到了吗?” 陈叙毫不犹豫的回答:“没有。” 说完又低头压井水,温南抿了下唇,没再问下去,关上屋门熄灭灯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哗啦的水声,望着屋顶漆黑的房梁。 没找到就没找到吧。 等明天她去了食堂也多问问别人。 这几天晚上陈叙很少在家,温南面上不说,心里一直在胡思乱想,在想自己是不是哪里惹了陈叙不痛快,对方讨厌她才不愿意回来,今晚陈叙一回来,温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惦记食堂那边寻找对象的事,以至于晚上睡觉时都浑浑噩噩的,梦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 她梦见了前世的自己,被亲生父母推脱抛弃,扔在爷爷奶奶家里,过着看人脸色的日子,在家里她永远是那个被遗忘、抛弃的,没人在乎她的感受,更没人在意她的想法。 他们永远都高高在上的,用施舍的眼神看她,让她懂事听话,不然就把她赶出去捡破烂。 两个哥哥做错了事,爷爷奶奶训的永远是她。 温南从小就没有几个朋友,可以说来到这个年代后,赵小麦是她从小到大唯一与她感同身受的朋友。 梦里的场景将她从小到大的经历以快进的速度播放了一遍,温南第一次以上帝视角看着曾经的自己一步步艰难的长大,看着她一个人倒在冰冷的马路上,车流从她身边穿梭,无一人下来能帮她一把,能将她送到医院,她的身影从凝聚变的稀薄,渐渐的与马路融为一体。 “温南” “醒醒。” “我是陈叙。” 敲门声从门外传递进来,还有陈叙低沉焦急的声音,屋里面低低的啜泣声顺着门缝溢出,像是憋了天大的委屈和痛苦,连哭都不敢放声,陈叙原本躺在屋里,隔着一道墙听见墙那边传来温南的啜泣声。 他在床边坐了许久,那哭声一直持续,像是被人用手捂着,压抑着小声哭泣。 “温南——” 陈叙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极为清楚的传递到门里面:“我要踹门了。” “别。” 温南恍惚的睁开眼,看了眼漆黑的房梁,又看了眼糊着旧报纸的墙壁,和新世纪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完全迥异,她一时间有些恍惚,只听见陈叙说要踹门,便急声阻拦。 她擦掉眼泪,想到梦里不堪的人生,努力压抑着哭腔,对门外的人说:“陈营长,我没事。” “开门,让我看看你。” 男人声音低且沉,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温南大脑还有些迟钝,情绪还陷在梦里面,她吸了吸鼻子,抬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穿上衬衫和裤子,趿拉着布鞋走到门前打开屋门,温南一手把着屋门,一手把着门框,抬起哭的通红的眼睛看向堵在门口的陈叙,屋里昏暗,所有的亮光几乎都没了,但陈叙还是一眼看到了温南红的跟兔子似的眼睛,鼻尖都哭红了,男人眉峰微皱:“好好的怎么哭了?” 他顿了下,声音沉了几分:“我不在的这两天,谁惹你了?” 温南赶紧摇头:“没人惹我。” 她努力想扯出一抹笑容,可悲伤的情绪一直笼罩在心头,最终只是艰难的抿唇笑了下:“我只是想我哥了。” 陈叙薄唇紧抿,看着温南洇湿哭红的眼睛,强忍克制的手臂还是抬起来,指腹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水:“你哥知道你偷偷躲起来哭,会更难受。” 他的手指几不可察的摩挲了下温南细腻的肌肤,手背的青筋逐渐绷紧,手指想穿过她的后颈,将她抱在怀里,想让她别哭了,男人的手微微下滑,在温南披着的头发处停顿了片刻,猛地握紧拳头收回手垂在从身侧,不让自己再逾越半分。 “你哥没了,你还有你小姨,姨奶。” 陈叙顿了下,深黑不见底的黑眸凝视着温南:“我也一直都在。” 温南眼睫颤了颤,眼睫那处被陈叙碰过的地方带起一阵陌生的酥麻,她抿了抿唇,带着鼻音的声音问道:“陈营长,你讨厌我吗?” 陈叙:“不讨厌。” 温南笑了下,低下头轻轻松了口气,果然是似有所思夜有所想,这几天陈叙对她的态度让她坐立不安,总害怕他会跟她爸妈,爷爷奶奶一样抛弃讨厌她,温南抬起头,悲伤的情绪缓和了许多,唇边也绽开笑意:“不讨厌就好。” 陈叙克制着想揉一揉她脑袋的冲动:“别胡思乱想了,回屋睡觉,明天一早要去食堂。” 温南点头:“好。” 心里的疙瘩解开,温南后半夜算是睡安稳了些。 天还没亮屋门就被扣响了,陈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温南,起床了。” “来了。” 她打了个哈欠,艰难的爬起来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就开门出去了,走到井边蹲下洗漱时,发现陈叙已经给她倒好水了,温南笑道:“谢谢。”然后捧水洗脸,刷牙的时候还在打哈欠,一打哈欠就流眼泪。 陈叙将毛巾搭在绷绳上,眼里带笑:“实在不行食堂工作不去了,在家里待着也没事。” “要去。” 温南又打了个哈欠:“答应好的不去会被人诟病,而且我在食堂每天能看见部队的军人,说不定哪一天就碰见我对象了。” 陈叙:…… 男人没再说话,等温南洗漱完,带着她去了部队食堂。 这会天蒙蒙亮,食堂里灯火通明,偌大的食堂里有许多人影,食堂的门大开着,温南大致扫了眼,里面配菜的就有八个,还有干活打杂的也有七八个,丰林县部队比较大,军人也多,偌大的食堂能容纳下那么多人,那食堂的人也不会少。 司务长杨志同一早就在食堂门口等着,看见陈叙和温南过来,愣了一下,问陈叙:“你带的厨子呢?” 陈叙:“我妹。” 温南笑眯眯抬头:“司务长,是我。” 杨志同:??? 杨志同:…… 他皱了皱眉,将陈叙拽到一边,瞪着两眼珠子看他:“陈营长,你没跟我开玩笑?你确定你妹子能干得了这活?你确定她能做得了饭?” 陈叙颔首:“我既然能把人给你带过来,心里就有底。” 杨志同:…… 但他没底啊。 他看向温南,正好对上温南笑眼弯弯的模样,被那双漂亮的眼睛晃了一下神,觉得陈营长妹子没吃过什么苦,也不适合干这些糙活,乍一看,谁能想到她是个厨子,杨志同心里一直没底,但看陈叙这么理直气壮,只好点头:“行,先让她试一早上,看老王怎么说,要是行就留下,不行我也没办法。” 虽然温南长得好看,他也想着温南能留在食堂,哪怕当不了陈叙的妹夫,多看人姑娘几眼也不错,但要是涉及到部队的伙食问题,长得再漂亮也没得商量,不能拿大家伙的肚子开玩笑。 陈叙点头,走到温南身边:“你跟司务长进去吧,有什么不懂的问他,我早饭时间过来找你。” 温南笑道:“好。” 她跟着杨志同走进食堂,食堂很大,里面摆着长条桌和长条凳子,从这头往到那头都都觉得好远,有几个人带着围裙袖套,拿着抹布在挨个擦桌子,她跟着杨志同走进食堂边上的小门,杨志同开门让温南先进去,这里是食堂内部,里面很大,挨着玻璃窗口位置摆着桌子,从这头摆到那头,七个妇人分成三队摘菜洗菜,五个配菜的在切菜,还有三个人在锅台那边调配料。 温南一进来,所有人齐刷刷抬头看过来,就连外面擦桌子的人也看过来。 “咦,陈营长的表妹怎么来这了?” “是啊,她来食堂干啥?” 食堂里叽里咕噜的声音此起彼伏,杨志同咳嗽一声:“大家先别说话,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咱们新来的掌勺厨师,在王师傅请假期间,代替王师傅掌勺,大家应该都认识她,咱们部队一团的陈营长的表妹。” 食堂所有人:??? 掌勺的? 就她这细胳膊细腿能颠的起勺吗? 看着长得又白又漂亮的,是个干活的料吗?红星公社是没人了吗?还是丰林县也没人了?司务长怎么找了个小姑娘过来? 食堂内部的人毫不避讳温南,其中有人说:“司务长,连小姑娘都能掌勺,我是不是也能掌勺啊,咱们丰林县找不到一个厨子了,连小姑娘都带来了。” 这话一出,食堂里顿时爆发出大笑声。 大家也没恶意,就是觉得一个小姑娘过来当厨子有点离谱,就连王厨师也愣了愣:“司务长,这就是你找来代我做饭的厨子?!” 这不是胡闹吗! 他老婆眼看着要生了,着急回家呢,原以为司务长都把人找好了,他这两天高兴的收拾东西就等着三天后回家了,结果给他带来一个小姑娘,这要是做不好饭,他就回不了家,等司务长啥时候找好人啥时候才能走。 边上两个厨师也打趣王厨子:“看这架势,你怕是回家陪不了你媳妇了。” 王厨子:…… 司务长有些尴尬的皱了皱眉,看了眼温南,见她脸上带着笑,并没有因为大家的情绪而翻脸,顿时觉得温南同志不仅长得漂亮,情绪还稳定,他提高音量:“都安静点,就你们能,就你们话多,这是陈营长亲自引荐给我的,陈营长做事向来稳妥,没把握的事他不会干,温南同志还没上手呢,你们就否定人家,等会要是做的饭好吃,看你们一个个脸臊不臊。” 先不说陈叙,就拿陈州来说,陈州是他铁哥们,温南是陈州表妹,他也得多关照关照,不能让这么多人说人家一个小姑娘,到时候温南做饭真不行,大不了让她回去,不至于笑话人家。 温南感激的看了眼杨志同,有些意外司务长会帮她说话。 食堂里有个洗菜的大妈说道:“诶,你们可别小瞧了陈营长妹子,你们忘了前段时间咱们食堂后面的槐花都被军嫂们摘完的事了?她们摘槐花回家做槐花糕,最开始做槐花糕的就是陈营长妹子,张小娥跟我说了,人家女娃做的槐花糕可好吃了。” 摘菜的有个大妈把菜抖了抖:“槐花糕做的好吃不一定饭就做的好吃。” 各说各有理,反正没一个看好温南的。 说实话,温南一早就料到会有这种场面,从古至今,许多人都是以貌取人,而且原主的外形看起来的确跟厨师不搭杆,对于大家的打趣说笑温南并没有生气,她扬起笑脸,脸颊的小酒窝看起来单纯无害:“婶子们,我会不会做饭,让我做了你们尝一尝就知道了。” 然后看向锅台边的王厨子:“王师傅,等我做出来,您尝一尝,有哪里不好的,还要王师傅多多指点。” 温南说话客气,笑起来没有一点攻击力,倒是让一些人熄了打趣的心思,但打心底里还是不看好温南,刚才摘菜的大婶撇了撇嘴:“就你那细胳膊细腿的,能拿得动勺子?可别到了饭点饭没做出来,把战士们饿坏了。” 温南:…… 这人虽然说话难听,但也说到点上了。 她刚才一踏进厨房就看见那硕大的锅台了,让她长期颠勺她还真干不来,她这会只庆幸,幸好只干一个月。 杨志同说:“行了行了,赶紧忙吧,一会到饭点了你们饭到都没做出来,小心扣工资啊。”说完看向王厨师:“让温南同志跟着你,今天早上让她掌勺试一下,行不行再说。” 他又对温南说:“你跟着王厨子,有哪里不习惯的跟我说。” 杨志同五官周正,个子也高,食堂地方大,大家习惯了说话嗓门大,偏偏杨志同今天跟温南说话时,声音刻意放低,看的食堂里的人一个个撇嘴直哎哟,那个洗菜的大婶打趣笑道:“司务长,你平时对我们都是大嗓门,今天对人家女同志说话这么温柔,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人女同志了?” 杨志同:…… 他脸有些红:“你们别瞎说,我一个大老爷们没事,别坏人家女同志名声。”然后又给温南交代了两句就走了。 厨房里的说话声响亮,大家有的聊别的,有的聊温南做饭的事。 温南冲她们笑了笑,王厨子朝她招手:“你过来吧。” 每个锅台旁边放的都有下料的地方,锅台特别大,每一锅要炒很多菜,温南看着这口大锅都能装下她,顿时觉得这一个月干完,她胳膊可能要累麻了,王厨子问她:“我看你年纪不大,多大了?” 温南:“二十了。” 洗菜的婶子说:“我知道你二十了,你是不知道,小娥前两天还跟我聊天呢,她说你户口都搬到这边了,以后就住在这边了是不是?” 洗菜的婶子叫吴凤,是杏花村本地的,她儿子在县城供销社上班,说起来张小娥女儿嫁给粮食局的人还是吴凤牵的线,两人关系也好,前几天温南在丰林县被李红平差点杀了的事食堂的人都知道了,吴凤当时还跟张小娥说,这女娃命大,幸好没事,不然年纪轻轻的就没了。 温南回道:“嗯,以后就住在这边。” 吴凤笑道:“住这边也不错,让陈营长给你找个好对象。” 温南:…… 好好的又扯到这上面了。 她抿唇笑了下没说话,等菜都配好后,王厨子先把前面几样菜炒出来,三个厨师各忙各的,温南安静的在边上看着,等最后一个菜了,王厨子拿着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将炒勺递给温南:“最后一道菜你来。” 温南毫不胆怯,笑道:“好。” 这时候的锅是纯纯的铁锅,炒勺拿在手里不是很重,但也不轻,王厨子没跟她说要炒什么菜,温南按照自己的方法,切了点需要的配菜,炒了一份葱爆肉,香辣的味道瞬间充斥在厨房里,盖住了其他的饭菜味,葱爆肉放的有辣椒,温南挑的红辣椒,过了热油的辣椒窜起辣味,夹杂着油香酥脆的五花肉,香味扑鼻的厉害。 锅里的葱爆肉的配菜颜色花艳,味道也鲜香扑鼻,食堂里的几个人围在后面,看着锅里的菜,一个个都咽了咽口水,吴凤叹道:“娘哎,温南,我就听张小娥说你做饭好吃,还真是哎!” 三个厨子也愣住了,他们看了眼温南,这个一看就不是干活吃苦的女同志,结果人家干的却是有模有样,等温南将菜盛到大盆里,还没等王厨子动手,那个矮个子的厨师先拿起筷子给碗里加了点菜,另一个厨师也把筷子伸到他碗里。 “味道咋样?” 吴凤和其她人眼巴巴的看着,王厨子见状,也拿起筷子伸到对方的碗里。 他也想尝尝味道咋样。 三个人一人吃了一口肉,肉香而不腻,辣椒的香辣和洋葱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还有葱汁的味道,没有一点点肉腥味,其实这个年代的人吃肉并不讲究,这年头能吃一口肉都是幸福的了,谁还挑呢? 那两个厨子看看向温南的目光都没先前的小看和打趣。 王厨子嚼了嚼,眼下嘴里带有余香的肉,转头看了眼笑眯眯的温南,一旁的吴凤问:“王师傅,咋样啊?你们三咋不说话啊?” “就是啊,好不好吃啊?” 其他几个人也开始问了,原本觉得没什么,但看他们三人吃完后不说话的表情就让人心急,矮个子的师傅叫廉东,他又吃了一块肉,拿眼神看王厨子:“王永,你自己说,你这个替班咋样?” 王厨子脸上的担忧荡然无存:“好!”又问温南:“你这厨艺跟谁学的?” 温南想了下:“家里一直都是我做饭,自己慢慢琢磨的。” 王厨子:…… 听王厨子都夸温南了,说明她厨艺确实好,吴凤笑道:“看来小娥没说错,你厨艺是真好啊,能让王厨子说好,那去国营饭店上厨子也可以啊。” 没一会杨志同过来了,他抱着王厨子他们让他把温南赶走的心打开了后厨的门,结果看到王厨子在交代温南后续的事,廉厨子看见杨志同,笑道:“司务长,陈营长他妹子厨艺还真不是吹的。” 杨志同愣了一下,看了眼站在锅台边上温南,微低着头,安静的听王厨子说话,看起来乖巧的很。 廉厨子指了下单独撑在碗里的菜:“这是陈营长他妹子炒的,你尝尝。” 杨志同拿起筷子吃了一块肉,细嚼慢咽中眼睛逐渐发亮。 可以啊! 陈营长果然靠谱! 到了早晨的饭点,食堂大门很快走进来一片军绿色的士兵,温南不用打饭,有食堂大妈打饭,她想到了大学时期的食堂大妈,手一抖一抖的,但这里的却没有,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挨着食堂窗口的长条桌上,温南和吴凤还有王厨子他们坐在一起吃饭,温南陌生的面孔出现在食堂里,来往的人纷纷看向她,有一团的人认出了温南,捣了捣同伴的胳膊肘:“那不是陈营长妹子吗?怎么到食堂来了?” 平日里大家想见陈营长妹子,都被陈营长堵住了,一个个抓心挠肝的想看看陈营长妹子到底有多漂亮,让三团的周营长跟虎皮膏药似的天天粘着陈营长,想当人家妹夫,今天一见,还真挺漂亮的。 温南能感觉到周围有些人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她身上,都带着好奇的打量。 她低下头安静的吃饭,王厨子和廉厨子还有吴凤吃完拿着碗先进去了,边上的人刚一走,紧跟着又坐下一人,对面也出现了军绿色的身影,温南一怔,抬头现实看到一张陌生的脸,那人咧着一口大白牙笑道:“温南同志,我是陈营长手里的兵,你叫我江进。” 温南笑了下,边上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温南同志,还记得我不?” 温南转头看去,便见周岩坐在她边上,她抿唇笑道:“周岩。” 周岩笑道:“记得我就行。”他看了眼温南的脖颈,有些淡淡的淤青指印,前些天家属区发生的事他们都知道了,陈营长妹子险些被杏花村的李红平掐死,周岩收回视线,问道:“你脖子还疼吗?” 温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周岩看着她懵懂的表情,指了下他自己的脖子,温南反应过来,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不疼了。” 温南看了眼食堂里坐满了军人,一眼望去,一片军绿色,根本数不完有多少人,她心口跳动了几下,忽然间有种想踩在凳子上,扯着嗓子大喊:你们谁认识西平市胡阳县部队的温国,你们谁姓陈?! 她捏紧筷子,浑身血液快速流动,耳边蓦地传来周岩的声音:“这菜是你炒的?” 温南:“啊?” 她看了眼周岩加起来的葱爆肉,点了点头:“哦。” 周岩笑道:“挺好吃,比国营饭店厨子的味道做的还好,杨志同跟我说了,你要替王厨子在食堂干一个月。” 对面的江进低头呼呼干饭,吃到葱爆肉时,抬头对温南笑了下:“温南同志,你厨艺真好。” 温南:“谢谢。” 温南吃完饭,筷子在饭盒底戳了戳,抬头看了眼周围,周岩像是知道她再找谁:“陈叙回家了,估计一会过来。” 她就说怎么没见陈叙。 这个点姨奶应该在家里吃饭呢。 温南抿了抿唇,抬头看了眼江进,又看了眼周岩,江进愣了一下,下意识用手背擦了下下巴,以为自己粗鲁的吃香让陈营长妹子笑话了,周岩扒拉了一口饭,察觉到温南的视线,扭头看向她,长得周正英俊的五官挂着笑意:“温南同志,你这么看着我,你哥看见了,可能要揍我。” 那小子最在乎的就是他妹子了。 温南:…… 她顿了顿,小声问道:“部队里除了我哥姓陈以外,你知道还有哪些姓陈的吗?” “温南同志,你怎么也在找姓陈的?” 江进问了一句。 周岩也好奇的挑了下眉:“你们兄妹两还挺怪,这几天都在找姓陈的,找姓陈的做什么?” 听他这意思,陈叙没给他说,于是温南摇头:“没什么,我就是问问。” 江进身子往前凑了凑,看着温南,八卦的问:“难道陈营长还有另外一个弟弟?” 温南:…… 周岩猛地呛了一下,差点一口饭喷出来,他止住笑意,对温南说:“巧了,我刚才来食堂的路上碰见五团的三营长,就随口问了他一句,他手里有个兵,是个连长,常年在外面练兵,两三个月回来一次,正好姓陈,他过两天就回来了,等他回来,我带他去见陈叙。” 温南道:“你能不能把他带到食堂见我?” 周岩一怔,黢黑的眼睛看着温南,温南抿了下唇:“我有些事想当面和他确认一下。” 周岩颔首:“行,包在我身上。” 吃过早饭,人差不多走完了陈叙才过来,他手里提着网兜,里面装着红彤彤的苹果,食堂里的见了陈叙都客气的喊一声陈营长,男人点头笑了下,将水果放在桌上:“今天供销社有新鲜的水果,我给大家带了些,都尝个鲜。” 在场的人谁看不出来?陈营长买这个苹果,完全是为了他妹子。 王厨子他们也看出来了,笑道:“陈营长,你这个妹子可了不得啊,年纪小小的厨艺就这么好了,不得了不得了啊。” 吴凤也在夸温南,其他人也附和几句。 在这个年代,尤其像这样又大又红的苹果,价格不便宜,温南转头看向边上的陈叙,男人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垂眸笑看着她,然后对吴凤他们说:“温南待在这的一个月,还劳烦几个婶子多照顾照顾。” 吴凤摆了摆手:“还跟我们客气什么啊。” 苹果又大又甜,食堂里一共有十几号人,陈叙一个也不落,温南手里捧着一个大苹果,她跟着陈叙走出食堂,食堂外面空地开阔,晨曦的太阳光照在脸上,有些热乎乎的。 陈叙问:“觉得怎么样?” 温南笑道:“挺好的。”她晃了晃手里的苹果:“太大了,我一个吃不完,咱们一人一半。” “好。” 陈叙将苹果掰开递给温南一半,看着温南咬了一口苹果,于是自己咬了一大口苹果,苹果脆甜,汁水充斥在口腔里,带着甘甜的味道,耳边传来温南清脆的声音:“哥,谢谢你。” 他为了她能在食堂愉快的待着,花钱买苹果给食堂的人,她好像欠陈叙的越来越多了,多到都快还不完了。 陈叙又咬了一口苹果,腮帮子微鼓了几下:“不用跟我客气。” “对了。”温南抬头:“我在食堂碰见周岩了,他说来食堂时碰见了五团的营长,那个营长说他们五团有个姓陈的常年在外练兵,不知道会不会是他,我给周岩说,等他回来,让他把那人带到食堂,我想和他见一面。” 陈叙咬苹果的动作顿了下,他“咔嚓”一下又咬掉一大口苹果:“等他回来。” 温南笑道:“好。” 食堂那边有两条路,一条通往家属区,一条通往部队内部大门。 温南吃着苹果回家了,前脚进了家门,后脚张小娥就追过来了:“温南,我听说你去食堂工作了?你咋去的?你去食堂之前咋不告诉我呢?要不是今天候婶子说,我还不知道呢。” 张小娥一进来就说了一大堆。 候婶子笑道:“行了行了,小娥,你问这么多,温南该回答你哪一个呀。” 张小娥坐在板凳上,没好气的看了眼温南:“前几天咱两去食堂后面摘槐花,我还跟你说起食堂的事,还想着你要是想去食堂,我给老杜说说,看能不能让你去食堂工作,你嘴巴可真严,这都不告诉我。” 温南:…… 她知道张小娥生气了。 温南搬来小板凳坐在张小娥旁边,伸手在张小娥后背顺了顺:“我那时候也不确定我能不能去食堂,所以也不敢到处说,今天早上我去食堂心里也打鼓呢,就怕我做的饭不好吃,食堂的人不要我。” 张小娥来了兴趣:“那现在咋样?食堂的人咋说的?” 温南笑道:“大家都夸我做的饭好吃,王师傅请假的这一个月我替他掌勺。”她挽住张小娥的手臂,甜滋滋的笑起来:“张婶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生气了。” 张小娥“哼”了一声,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中午我和老杜还有建明都去食堂吃的饭,就吃你做的饭,你是不知道,我家老杜可惦记你做的槐花糕了,现在槐花糕吃不上了,知道你去了食堂,又开始惦记你做的饭了。” 温南和陈奶奶都忍不住笑了。 食堂那边几乎一整天都在忙。 早饭做好了又开始忙中午饭,温南不用配菜切菜,不用一直待在食堂,等时间差不多了,她和张小娥一起去了食堂,中午饭有两道菜是温南做的,别说,到了中午的饭点,就温南做的这两道菜下饭的速度特别快,饭桌上,杜团长一家坐在一排,温南和陈叙坐在一起,杜团长和杜建明埋头吃饭。 吃的那叫一个香。 来部队这么多年,杜团长一家来食堂吃饭的次数不多。 杜建明吃了一口鱼香茄子,砸吧了下嘴:“温南姐,你厨艺是真好,我今晚还来食堂吃饭。” 张小娥拍了下杜建明的脑袋:“咋地,娘的厨艺就不行?” 杜建明摸了摸后脑勺,还没说话呢,杜团长回了一句:“你自己啥德行自己心里没数?做个槐花糕都做不出人家那味。”看见张小娥斜眼瞪他,杜团长又笑了下:“不过吃了这么多年你做的饭,还就好你这一口的。” 温南低着头,唇边压着笑意。 她发现和杜团长接触久了,这人还挺逗的,而且疼媳妇,顾家。 陈叙注意到温南轻微抖动的肩膀,给她碗里加了一块肉,在温南错愕抬头看向他时,男人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好好吃饭。” 温南:…… “温南同志。” 周岩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温南一转头就见周岩坐在她边上,边上的陈叙皱了皱眉,掀目光凉凉的扫了眼周岩,周岩耸肩,没搭理他,边吃饭边找话题跟温南聊天,饭桌上,杜团长、陈叙也聊起团里的事。 杜团长他们吃好先走了,陈叙见温南也吃完了,起身道:“我们走。” “哎,等等。” 周岩跟上来,搂住陈叙的肩膀,对温南笑道:“我和你哥说两句话。” 温南点了下头,和张小娥一起走了。 周岩对上陈叙不悦的目光,挑了下眉,胳膊肘碰了下他:“你小子能不能别总用一种看情敌的眼神瞪我,知道的是你宝贝你妹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温南是你媳妇呢。” 陈叙眉峰微皱,抬眸看向走出食堂大门的温南。 第50章 “喂,我能不能跟你好好商量一下,别我一接近温南你就瞪我行不行?人家是你妹子,迟早要嫁人的,你总不能养人家一辈子。”周岩挑眉,笑的贱兮兮的:“你找妹夫肯定要找个知根知底的,考虑考虑哥们呗。” 陈叙手肘往后一撞,周岩闷哼一声,脸色痛苦的捂着肋骨处,还没等疼痛缓过来,就听陈叙说:“她一辈子不嫁人我也养得起。” 周岩:…… 这小子还真是油盐不进! 温南回到家简单的擦擦洗洗,擦洗掉身上的薄汗,等晚上了再好好洗个澡。 陈奶奶在院里纳鞋底,看见温南从屋里出来,和蔼的问道:“南南,食堂的工作干的咋样?上午小娥在,奶奶也没来得及问你。” 温南笑道:“挺好的。” 她挽起袖子走到菜地里拔草,将草都放在地边上:“姨奶,这个月你一个人在家里就别做饭了,我打饭回来咱们吃。” 陈奶奶摆摆手:“不用给我打饭,我习惯了在家里做饭吃,你让我闲着,我这把老骨头还不舒服呢。” 见陈奶奶坚持,温南没再说什么。 温南在家里待到黄昏日暮时才去了食堂,等做好饭后天也麻麻黑了,陈叙过来陪温南在食堂吃饭,杜团长一家也来了,他们五个人占了一张桌子,杜团长和杜建明埋头吃饭,杜团长时不时的会跟陈叙说几句话,说的都是团里的事。 食堂里声音嘈杂,但陈叙的声音就在耳边,低沉磁性,和杜团长的粗犷截然不同。 温南夹了块土豆刚咬在嘴里,碗里又多了两块肉,她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陈叙,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孔笼罩在暖黄的灯光下,漆黑的瞳眸深邃的看不见底,他垂下眸看她:“多吃点。” 温南咽下嘴里的土豆,小声说:“你不用给我夹肉。” 她都吃了,他吃什么? 张小娥用脚踹了下杜团长的小腿:“你看看人家兄妹两关系好的,陈营长把碗里的肉都给温南了,你再看看你,我还是你媳妇你,也没见你给我夹一块肉。” 杜团长:…… 他虎着眼瞪了眼张小娥,然后夹了一块肉放进她碗里:“给给给,你吃你吃。” 张小娥嘿嘿一笑,满意了,然后又把肉夹给杜团长:“你吃你吃。” 杜团长:…… 神经娘们。 吃过晚饭几个人回到家属区,陈叙推开院门,奶奶的屋子黑着,想来已经睡下了。 温南去厨房烧洗澡水,结果一掀锅盖,看见陈奶奶已经帮她烧好了洗澡水,温南心里暖暖的,转身想让陈叙帮她拿木桶,结果一抬头就见陈叙提着木桶走进来了,男人将木桶放在灶台边上:“你在外面等着,倒好水我帮你抬进去。” 温南笑道:“好。” 她走到屋门外站着,抬头看了眼夜色里明亮的月光,在想过两天周岩将那个姓陈的人带到食堂的事。 那人常年在外练兵。 会不会就是他? 沉稳的脚步声自身侧传来,温南转头看去,就见陈叙提着沉重的木桶走过来,她赶紧往旁边退了两步,等男人将木桶放在屋里她才进去,陈叙眉目低敛,没看温南:“我出去跑会步。” 温南看着陈叙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这才插上门闩,脱去衣服坐在木桶里,今天忙了一天,右手一直拿着有些重的勺子翻炒大锅菜,期间翻不动的时候,就两只手一起用,这会右手臂有些酸乏,她捏了捏手臂,等洗完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关了灯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累了一天的原因,温南这一觉睡的特别香,连陈叙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 一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时,被外面的敲门声吵醒,陈叙低沉磁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温南,起来了。” “来了。” 温南爬起来,声音还带着初醒后的软糯。 她揉了揉眼睛,穿上衣服爬起来梳好头发才出去,蹲到井边准备洗漱的时候,发现陈叙又帮她倒好热水了,边上不见陈叙,温南听见脚步声自前方而来,于是抬头看了一眼,便见陈叙走进她屋子,抬着木桶出来将水倒在菜地旁的水沟里,男人背对着她,弯腰弓背时,能看到后背匀称紧实的肌肉线条。 温南想到之前陈叙背着她时,他的后背宽阔坚硬,上次下雨,他将她从草地背回来的时候,没让她淋到一滴雨。 温南看的入神,刷牙的动作都缓慢了,没注意到陈叙拎着木桶转过身,男人漆黑的瞳眸落在她身上,冷俊的眉峰轻蹙了下:“怎么了?” “啊?” 温南回过神,赶紧摇头:“没什么。” 然后低下头快速刷完牙,蹲下身捧水洗脸,冰凉的水驱散掉脸颊的热意,听见边上的脚步声,眼角的余光看见一抹军绿色蹲在她身侧,温南似乎闻到了属于陈叙身上气息。 她豁然起身,拿起毛巾胡乱擦了擦脸蛋就走开了:“哥,我在门口等你。” 陈叙掀起目光看了眼有些落荒而逃的温南,薄唇抿成冷硬的线条。 他将毛巾搭在绷绳上,离开家和温南走在昏暗的巷子里,温南微低着头走路,与他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陈叙眸色略沉了些,她以为周岩帮她找的那个姓陈是她对象,所以要跟他保持距离了? 男人薄唇始终紧抿着,一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温南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低气压的沉默。 她疑惑的蹙了下秀眉,小幅度的抬头看了眼身边的陈叙,恰好撞上陈叙看过来的目光,男人漆黑的眸在她脸上扫过,落在不远处的食堂大门:“到了,你进去吧。” 说完转身走了。 温南看着陈叙高大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执勤岗内,心里有些打突,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陈叙好像在生气。 会不会是她的错觉? 温南走进食堂,食堂里已经忙起来了,洗菜配菜的都差不多了,一部分是王厨子炒菜,一部分是温南炒菜,吴凤说:“温南,要不要咱们再加点种类,小娥说你糕点做的特别好,要不然咱们再做点糕点?” 其她婶子也说:“就是,温南,你再做点糕点呗,肯定卖的特别好。” 她昨天炒的菜就下的特别快,几乎每个人来了都会选那几样菜。 温南想了下,点头道:“好。” 王厨子是三天后走的,温南在食堂适应了三天,已经跟食堂的婶子们和两位厨师熟悉了,从昨天起食堂就多了几种点心,真如吴凤说的,卖的特别快,温南也有些意外。 毕竟她对自己做糕点的手艺并没有炒菜的手艺好。 中午饭过后,温南回家里把衣服洗完,等时间差不多了就去食堂,打算再做几样糕点,食堂用的都是白面粉,糕点的可选项也多,温南倒了大半袋子面粉,打好鸡蛋,让吴凤拿来些牛奶,打算晚上做点核桃酥和红糖发糕,温南的手刚放进面盆里,外面忽然传来摘菜婶子的身影:“温南,外面有人找你呢。” 温南抬头:“谁呀?” 摘菜的婶子说:“是三团的周营长。” 温南一下子想到了前几天周岩说的事,她去水龙头那洗干净手,吴凤凑过来八卦的问:“温南,三团的周营长找你干啥?你们是不是在谈对象呢?我看你在这食堂的这几天,周营长天天都坐你边上。” 温南:…… 不止周岩坐她边上,还有陈叙呢。 不过在外人眼里,陈叙是她哥,大家不会往他们身上想。 想到陈叙,温南也不知道这几天是不是她的错觉,虽然陈叙照常帮她到洗澡水,但他好像话更少了。 “温南。” 外面摘菜的婶子又喊了一声,温南应道:“来了。” 她对吴凤说:“吴婶子,你别瞎说,周营长跟我哥是战友,我哥走哪他跟哪,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几天她看这两人顿顿吃饭坐一起,还以为他们有谈对象的眉目呢。 不过吴凤还是多嘴说了一句:“温南啊,我倒是觉得周营长人不错,跟你哥一样,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营长,人长得也周正,你以后不是都住在这边了,今年也二十了,也不小了,找对象也得找个知根知底的,周营长是你哥的战友,我觉得那小伙子挺不错的。” 温南:…… “吴婶子,我没那个意思,您就先别乱点鸳鸯谱了。” 生怕吴凤还拉着她说,温南开门就跑了,刚走到食堂外面就听见周岩叫她:“温南,过来。” 温南循着声音看过去,食堂左侧种着一排树,周岩和一个男人站在大树底下,今天天特别热,两人应该是刚从训练场出来,军装领子都湿了,尤其是周岩,头上的汗跟下雨似的,他的袖子挽起来卡在肩上,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手臂肌肉线条匀称,肤色和陈叙一样,都是健康的小麦色。 他朝温南勾了勾手掌:“快点,我们等会还要训练。” 温南跑过去,周岩说:“人给你带来了,你想问什么问吧。” 温南看向周岩身边的男人,对方穿着军装,个头高大,皮肤比陈叙要黑一些,五官周正,浓眉大眼,鼻梁又高又挺,温南心头忽的跳了一下,温国找的人会不会就是他?被她看着的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女同志,你找我干什么?有啥事吗?” 周岩问:“是啊,我也听听,你想问什么。” 温南:…… 她看向周岩:“你能回避一下吗?” 周岩:??? 男人看着温南明亮的眼睛,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拨了拨后脑勺:“行,我回避。”然后拍了下旁边那人的肩膀:“我先走了。” 等周岩走后,温南才小声问:“你叫什么?” 对方说:“陈杰。” 陈杰有些不太习惯跟女同志单独相处,还是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女同志,他常年在外练兵,天天都跟一堆大老爷们待在一起,眼下冷不丁的跟一个小姑娘独处,手脚都僵硬的不知道往哪放了,他眼神乱晃了几下,问道:“我听周营长说,你找我想确认一些事情,什么事?” 温南抬头看着陈杰,紧张的蜷了蜷手指,问道:“你认识温国吗?” 陈杰愣了一下,温南仰着小脸,仔细观察对方的眼神变化,只见男人只是愣了一下,随即说:“你说的是不是西平市胡阳县部队的四团七营部三连长温国?” 温南瞬间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陈杰,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你真认识我哥?!” 她和陈叙找了两个月的人真的存在,他真认识原主的亲哥! 想到他可能就是温国介绍给原主的对象,温南心里莫名的咯噔了一下,脑海里最先浮现的人是陈叙,如果他就是她一直要找的结婚对象,那她是不是就要从陈家搬走了,从今往后,和陈叙也不像在陈家那样相处了? 想到这里,温南觉得心尖微微有些发闷,她抿了抿唇,没再想这些。 来到这的两个月她一直住在陈叙家里,吃陈家的花陈家的,没少麻烦陈叙,也没少欠他人情,陈奶奶也待她像亲孙女,在这个家里她感受到了从小到大都不曾有过的关心和疼爱,让她一直以来都没有安全感的心逐渐找到了定居点。 可能她是习惯了在陈家的日子,猛的一下想到将来要搬走,才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陈奶奶,舍不得陈营长。 “温国是你哥?” 陈杰皱了皱眉,反应过来为什么觉得温南这个名字耳熟了,男人一直乱晃的瞳仁定格在温南的脸蛋上,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型轮廓和眉眼,她抿着唇时,脸颊有陷下的小酒窝,和温国一样,陈杰试探的问:“你是温国的妹妹,温南?” 温南凝视着陈杰的眼睛:“你怎么知道?” 陈杰抬手指了指他自己的侧脸颊:“你跟你哥眉眼有点像,你两都有酒窝。” 要说刚才她还抱着怀疑的心思,但现在已经确认了他认识原主的亲哥,他姓陈,知道温国在哪个部队,知道他有个妹妹叫温南,所有事都串联在一起了,温南眨了眨眼,呼吸紧张了几分,垂在身侧的手指蜷起,就这么定定的看着陈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杰疑惑的看她:“你不是在运闽市待着吗?怎么来南阳市了?” 温南瞳眸微缩,又听陈杰说:“你怎么没去你哥那边?你哥知道你来这边吗?” “我……” 温南张了张嘴,怔怔的看着对面的陈杰,第一次见陈叙时说的那些话好像在陈杰面前怎么也开不了口,可是她若是不开口,将来怎么办?难道要一辈子住在陈家不走了吗?陈叙将来也要结婚的,陈奶奶也会有离开的一天,她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在这个干什么都需要介绍信和票卷的年代,她一个人很难在乡下生存的好。 如果是八十年代,她可以南下打拼。 可眼下是七十年代。 温南退缩的心逐渐瓦解,她看着陈杰:“我哥出任务的时候牺牲了。”她看着陈杰瞬间拧紧的眉头,续道:“他死前留了一封信,说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打电话给我的是我哥的战友,接电话的是我表哥,他听话没听清楚,传话也没传明白,我知道知道我哥给我介绍的对象在南阳市丰林县部队,姓陈,在哪个团部、营部,叫什么,我都不知道。” “所以。”她抿了下唇:“我来这边就是为了投奔我哥给我介绍的对象。” 陈杰身躯一僵,愣愣的杵在那傻看着温南。 去年他在南阳市山里面拉练,当时西平市胡阳县部队调过来的也有人,其中就有温国,他们在山上待了一个月,那天晚上他和温国靠在树底下聊天,两人聊到了双方的家庭,温国说他爹娘都没了,家里还有个妹妹,长得特漂亮,温国戳了下自己的酒窝:“诺,跟老子一样,都有酒窝,贼稀罕人。” 温国问他:“愿不愿意当我妹夫?我就一个要求,真心实意对我妹子好就行。” 陈杰当时没说话,他觉得自己一个连长,职位又不高,而且听温国的描述,他妹妹长的很漂亮,陈杰自觉配不上人家,三两句拒绝了。 只是他没想到一年不见就传来温国的噩耗,更没想到温国还真让她妹子过来了。 陈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的小姑娘长得水灵灵的好看,比温国描述的还要漂亮,温国说他们的爹娘都走了,现在温国也走了,就剩下温南一个人了,温国说他妹妹在他小姨家过得并不好,虽然那丫头嘴上不说,但他不傻,看得出来,所以说温国还是放心不下他妹妹,临死前还是将他妹妹托付给他了? “那个……” 陈杰有些语塞,猛地让他跟一个不熟悉的女人结婚,陈杰也有些不太适应。 但她是温国的亲妹子,现在她无依无靠,仅凭着温国留下的遗信就来找她,可见她已经无路可走了,陈杰说:“温南同志。”他顿了一下,好似下定了某些决心:“你哥的确跟我说过想让我和你结婚的事,他牺牲的事我也是刚才知道,你放心,你哥既然让你来找我,我就不会……”他停顿了一下:“不会说话不算数。” 部队里再一次响起了号角声,陈杰续道:“我在五团三营部,三连长,我叫陈杰,温南同志,我现在要赶去训练,晚上我来食堂找你,可以吗?” 温南心里有些复杂,按理说终于找到了温国介绍给她的对象,她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总觉得闷闷的。 她摒弃掉这些烦闷的心思,脸上盛开一抹灿烂的笑容:“好,那我在食堂等你,不过今天的事你能不能先不要对外说?” 陈杰在她笑颜中失神了片刻,然后点了下头:“好。”说完快速转身跑了,被太阳光晒的脸部都浮现了不正常的红色。 男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执勤岗大门里,温南长吁了一口气,忘掉蒙在心头的烦闷,拍了拍脸蛋,保持着嘴角的笑容。 说实话,来食堂找温国给她介绍的对象也只是碰碰运气,毕竟每天吃饭的人有那么多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见,没想到才来食堂的第四天就找到了。 温南走到食堂大门,看见了几个趴在食堂外面,探着脑袋望向这边的几个婶子。 温南:…… 吴凤走过来,好奇的问:“温南,那小伙子是谁啊?你们两在那叽里咕噜的说啥呢?看你笑的这么开心,有啥好事?你们是不是再谈对象?” 噼里啪啦的问了一堆。 温南:…… 她暂时没说她跟陈杰的关系:“陈连长跟我哥认识,我就是跟老熟人说说话。” 吴凤愣了一下:“跟你哪个哥?” 温南:…… 她想了下,说道:“陈州,我二表哥。” 温南今天就炒了两个菜,剩下的都是廉厨子他们炒的,她做的糕点多,这样一来,手臂都感觉没那么累了。 天麻麻黑的时候,战士们都陆陆续续的来食堂了,杜团长一家子也来了。 跟在杜团长旁边的还有陈叙和何营长,几个人打好饭坐在桌上,陈叙将温南的饭盒拿过来放在她眼前:“今天又做糕点了?” 温南笑着点了下头:“嗯。” 张小娥说:“你不知道,我家老杜就喜欢吃你做的糕点。” 杜团长闻言,桌子下踢了张小娥一脚,瞪了她一眼,这个虎娘们,他一个大老爷们也要脸,搞得好像他跟个馋鬼似的。 何营长打好饭经过他们身边,笑道:“温南,我媳妇也惦记你做的饭呢,这不,中午走的时候给我交代了,让我回家前来食堂打饭。” 温南笑了下没说话。 她低头下吃饭时,碗里又多了几块肉,温南知道是陈叙夹给她的,她犹豫一下,抬起头看她:“哥,谢谢你。” 陈叙夹菜的动作顿了下,垂眸看了眼温南灿烂的笑颜,连着几日来不太舒展的眉峰终于舒展开,漆黑的眉眼里也浮现出笑意:“吃吧。” “陈叙。” “温南。” 周岩端着饭盒过来,大咧咧的坐在温南右边,然后朝看向他的陈叙挑了下眉,好像在说:看不惯?来揍我啊。 杜建明叫了一声:“周岩哥。” 周岩“诶”了一声,然后看向温南,问道:“你中午那会跟陈杰聊的咋样?事情确认好了吗?” 温南还没说话,边上的陈叙眉峰霎时间皱起,垂眸看了眼温南,随即看向周岩,浓黑的眸子有些沉沉的,周岩耸了下肩,咧着一口白牙笑道:“我知道你们兄妹两都在找姓陈的,这不是中午那会刚好碰见五团的陈杰了吗,你那会跟阎王爷似的练兵,谁敢打扰你,我就先把陈杰带到食堂见温南了。” “你们找姓陈的干啥?” 杜团长好奇的抬头,这些天陈叙在找姓陈的事他都知道,只是问这小子的时候,他都搪塞过去了。 杜建明也好奇的看向陈叙和温南,张小娥问出来:“就是啊,温南,你找姓陈的干啥?你哥不就姓陈吗?咋地了?另一个姓陈的欠你钱了还是咋了?” 温南:…… 周岩笑了下,眼神瞥了眼陈叙:“我也想知道你们兄妹两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呢。” 陈叙没搭理他们,只垂眸看着温南,问了一句旁人都听不明白的话:“是不是他?” 温南低着头,咽下嘴里的食物,搭在腿边的手指蜷了蜷,然后抬起头笑看着陈叙,这抹笑容映在陈叙眼里,莫名的扎眼,温南说:“嗯,是他。”【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陈叙眸底仅存的一抹光暗下去,男人目光紧紧盯着温南,搭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他低眉敛目,嗓子干哑发涩,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找到了……就行。” 男人埋头吃饭,几大口吞咽完,起身说:“我在外面等你。” 陈叙拿着饭盒走出去,高大挺拔的身躯很快消失在食堂里,温南转头看了眼食堂门口来往的军人,然后低下头默默吃饭,边上的周岩看着温南雪白的脸蛋,她额前的刘海自然垂落在弯眉前,垂下的眼睫微微颤了颤,嘴里咀嚼着食物,脸颊那处一鼓一鼓的特别可爱。 周岩不由的放软了声音:“温南,你两打什么哑谜呢?” 杜团长一家也奇怪的看着温南,温南没抬头,嘴里有食物,说话有些口齿不清:“没什么。” 杜团长:…… 张小娥:…… 周岩:…… 听了半天,他们还是啥也不明白。 周岩他们还好,温南不说他们也不问了,张小娥不行啊,她八卦心比谁都好奇,一天天的谁家有个啥事她恨不得第一个知道,眼下心里跟猫爪子挠了似的,痒痒的很,等杜团长和杜建明还有周岩吃好后先出去,她起身坐到温南旁边,拿胳膊肘捣她:“你给我说说,到底咋回事,你放心,我嘴巴严得很,绝对不对外说。” 温南抿着唇,看了眼满眼放着亮光的张小娥:…… 其实,这件事说出来也好,她来这里本来就是要找温国给她介绍的对象,她可以告诉张小娥,陈杰是她哥生前给她介绍的对象,她来这边主要原因就是来找他的,以张小娥的传播速度,怕是第二天早上整个家属区的人都知道了。 可是话捣嘴边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你说啊。” 张小娥急的直皱眉,时不时的拿胳膊捣一捣她,温南转头看了眼食堂外面,犹豫了片刻还是摇头:“真没事什么,张婶子,天不早了,杜团长还在外面等你呢,你先回吧,我在食堂帮会忙。” 张小娥:…… 她的八卦因子就像是被闸口堵住的洪流,想冲但冲不出去,憋死她了。 暮色已至,天黑沉沉的,食堂里的亮着灯。 张小娥走后,温南起身把饭盒拿到食堂里面,刚放到水龙头那清洗,就被吴凤拍了下肩膀:“哎,你看谁来了。” 温南抬头看向玻璃外,就见陈杰拿着饭盒走进来,她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胸膛起伏频率有些高,额头都布了一层汗,食堂的人这会也不算少,陈杰走到打饭窗口,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水龙头那边洗饭盒的温南,男人似乎很不自在,也很不习惯跟女同志相处,沉默着打完饭之后,才抬起头,不大自然的扯了扯唇角:“你吃完了?” 温南点头:“吃完了。” 陈杰也不知道还要说什么,僵硬的站在那,走也不是站也不是,还是温南率先打破沉默:“你坐那吃饭吧,我洗完碗就来找你,” 陈杰如释重负:“好。” 他走到靠窗户的那边坐着,那边走了一群人,空出了好几张桌子,温南看着陈杰坐在长条凳上,侧对着食堂的玻璃框,搭在腿上的手臂肌肉很有力量感,基本上在食堂坐着的战士,每一个都是如此,因为常年锻炼,力量感是平常人不能比的。 温南放好洗干净的饭盒,打开食堂小门走过去,快走到陈杰跟前时,倏地察觉到一道强烈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温南脚步顿了下,循着感觉看向食堂玻璃门外面,里面的灯光透过玻璃洒在外面,驱散了周边的黑,温南看到站在食堂左边门外方向的陈叙,男人深黑的眸定格在她身上不曾移开。 莫名的,温南脚底像是灌了铅一样挪不动了。 周岩站在陈叙旁边,看见温南时,朝她招了下手:“愣在那干嘛呢?你哥等你回家呢。” 陈叙身量极高,面色平静的站在那,沉默着。 温南看向不远处埋头吃饭的陈杰,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出食堂,陈叙黑寂的瞳眸闪过微弱的光,安静的看着走到他面前的温南,她抬起头笑了下:“哥,你先回去吧,我有些话要跟里面的陈连长说。” 陈叙掀目光瞥了眼食堂里面埋头吃饭的陈杰,腮帮子的肌肉咬合动了动,压着喉咙里滚动的情绪,说道:“没事,我陪你进去。” 他对周岩说:“你先回去。” 周岩跟陈叙近十年的战友情,一眼就察觉到陈叙的情绪不太对,他点了下头:“行,我先回宿舍了。” “进去吧。” 陈叙说了一句,率先走向陈杰坐着的方向,温南平静的心莫名的跳了几下,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了一颗石子,荡起一圈圈涟漪。 男人步子迈的很大,温南几乎是小跑着才追上他。 陈叙用脚拖开长条凳子坐在陈杰对面,男人即使坐着也是脊背挺拔笔直,双腿岔开,两只手自然的放在腿上,深黑的眸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陈杰,陈杰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陈叙时,动作麻利迅速的站起身,喊了一声:“陈营长!” 温南拉开凳子坐在陈叙边上,看了眼脸色有些窘迫的陈杰,又看了眼陈叙,正想着怎么开口说话呢,就听陈叙说:“这里是食堂,不用拘束,坐下吃饭。” “是!” 陈杰这一声很有气势,说完坐下身,拿起筷子埋头大口的吃,温南看着陈杰因为咬合食物时额角鼓动的青筋,斟酌了一下,说道:“你慢点吃,不着急。” 陈杰猛地咳了几声,脸色涨红的咽下嘴里的食物,头也没抬:“我没事。” 陈叙看了眼边上的温南,自打方才皱起的眉峰就没舒展过,他低眉敛目,等着对面的陈杰吃完饭。 食堂里的人还有一半,空间硕大,声音嘈杂。 陈杰几口扒拉完碗里的饭,将筷子放在碗上面,坐直身子:“我吃好了。” “要不要喝点水?” 温南看他干吃不喝,也不知道渴不渴。 陈杰摇头:“先不喝。” 陈叙又瞥了眼温南,然后看向陈杰:“温南说,你认识温国?” 陈杰点头:“认识。” 陈叙:“说说温国的情况,还有温家的情况。” 温南下意识转头看向陈叙,有些纳闷:“哥,今天中午陈连长都跟我说了。” 听着她这一声哥,陈叙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他声音平静,没有起伏:“我想再听他说一遍。” 温南“哦”了一声没说话。 陈杰疑惑的目光在陈叙和温南之间徘徊了几秒,没细想温南为什么叫陈营长哥,他将今天中午对温南说的话一字不落的给陈叙也说了一遍,说的丝毫不差,和陈叙一开始调查到的结果是一样的,甚至这人还知道温南住在她姨夫家。 陈杰继续说:“温国说,他妹妹在她姨夫家过得并不好,虽然那丫头没给他说过,但他不傻,能看出来。”他看向温南:“你哥一直都很关心你,在山上待的一个月,嘴里一直念叨着你。” 温南心口一窒,也不知道是原主的情绪还是她自己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惦记念叨过,眼眶一下子有些发烫,她抿紧唇,忍住呼之欲出的眼泪。 陈杰看着温南瞬间苍白的脸蛋,一时间哑住了,好像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陈叙垂眸看了眼温南,深黑的眸在温南不停颤抖的睫毛上停滞了几秒,搭在腿上的双手握了握,喉结滚动了几下,看向陈杰,打算问他知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但话卡在喉间,像是堵了一团火,好一会都没开口。 温南知道温国很爱他妹妹,为了不让她妹妹在小姨家低人一等,每个月坚持打钱,但凡有假期都会回来看一眼他妹妹。 温南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脑海里对温国的模样很深刻,他每次回来时都会抱住原主,在她头上揉一揉,宠溺的笑道:“小丫头又长高了,想要什么给哥说,上天入地,没有的哥都给你抢过来。” 时常逗的原主笑个不停。 陈杰看着温南垂着眸没说话,脸色也有些苍白,他喉结动了动,又看向对面的陈叙,在中午和温南见过面后,他也想了很多,当初温国跟他提起要想把他妹妹嫁给他这事,他当时回绝了,也没放在心上,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成想时隔一年,温国牺牲了,留下孤苦无依的妹妹,临终前留下一封信让他妹妹来找他。 陈杰明白,他成了温国生前唯一的嘱托。 温国的妹妹,一个没出嫁的小姑娘顶着名声千里迢迢找过来,他不能再让人家回去。 “温南。” 陈杰叫她。 温南眼睫颤了颤,眼底的泪光闪烁着,她抬起眼,泪盈盈的目光撞上陈杰看过来的眼神,边上的陈叙拳头紧握,脖颈青筋绷得紧紧的,坚硬的胸膛随着略有些紊乱的呼吸剧烈跳动。 在一片嘈杂的声音中,陈杰的声音比较低,他婉转道:“我答应你哥娶你的事不会说话不算数,你能来找我,我也不会让你失望,明天一早我就去给团里打结婚申请报告,再把这事在信里写清楚寄给我娘,让我家里人也知道你的存在,至于以后常年在外练兵的事,我也会给团里打申请,申请以后常驻部队。” 陈杰将所有的事安排好,他好像在执行任务一样,将这件任务圆满的、一丝不苟的做好。 陈叙脖颈的青筋绷的死紧,额角青筋不停地跳着,男人倏然起身,没等温南回答陈杰的话,先一步开口:“结婚的事不着急,你们先互相了解对方的秉性,之后再考虑下一步的事。”然后看向温南:“天不早了,先回家吧,我们这个点还没回去,奶奶该担心了。” 温南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起身看向陈杰,心里不自觉认同陈叙的话,小声说:“先不着急打结婚申请报告,我们先相处一段时间,可以吗?” 其实她也不想贸然跟一个刚认识半天的男人就结婚,万一对方是个家暴男,或者品性不好的,她后悔都来不及。 陈杰看着温南,点了下头:“好。”然后顿了一下,低声问:“温南,你跟陈营长怎么认识的?怎么叫他哥?” 不怪他好奇,毕竟温国说过,他们在这边没有亲戚。 他今天下午在部队还在想,温南来到这边之后,住在哪里?她是怎么进的食堂?看她对这边挺熟悉的,来了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温南看了眼周边陆续往出走的军人,看了眼趴在食堂窗户那,好奇的往这边频频瞄着的吴婶子她们,又看了眼脸色无波的陈叙,如实说:“我初来家属区,把陈营长当成你了,陈营长知道我找错了人,也知道我没地可去,就收留我住在他家,对外说我是他远方表妹。” 她声音很低,生怕别人听见。 陈杰了然,对陈叙道:“陈营长,谢谢你。” 陈叙眸底有些几不可察的冷意:“你用不着谢我,宿舍快熄灯了,你也回去吧。” 陈杰点了下头,拿起饭盒,临走时看了眼温南,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说道:“我明天就向团里打申请,以后常驻在部队,每天按时来食堂和你一起吃饭,我们……可以慢慢的互相了解。” 陈叙:…… 陈叙脸色有些黑,他紧抿着唇没说话,瞥了眼温南,温南朝陈杰“嗯”了一声。 陈杰走后,陈叙说:“我们也回。” 温南安静的跟在陈叙身后,两人走出食堂,渐渐步入漆黑的夜色里,食堂内部里面,吴凤从门后面缩回脑袋,问几个人:“你们听见他们说啥了吗?” 几个人摇头:“食堂那么大,那么多人说话,我们哪听得见。” 廉厨子摘下袖套,好奇道:“你看他们刚才那架势,跟谈判一样。” 吴凤一愣,回想了一下,还真挺像的。 从食堂到家属区的路上已经没人了,夜幕漆黑,只有夜空中挂着半弯的月亮。 路上时不时的想起蛙虫鸣叫的声音,路两边半人高的草被风吹的簌簌响,温南不自觉的走在路中间,几乎又将陈叙挤到了边上,男人看着地面一高一矮的影子,只停顿了片刻,脚步逐渐往温南这边靠近,手臂无意间轻轻蹭过温南的手臂,温南怔了一下,诧异抬头看向挨着她的陈叙,眨了眨眼,问道:“哥,怎么了?” 陈叙垂眸看着温南盈盈闪亮的眼睛,积压在胸口的烦闷怎么也散不去,他问:“你怎么想的?” 男人的眸紧紧凝视着温南的眼睛,这一刻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念头,只要她说不愿意,不想嫁,他就立刻去找陈杰,将这条线彻底斩断。 温南被陈叙看的有些不太自在,他的目光太过深邃,尤其逆着月光,更加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温南抿了下唇,低下头避开陈叙那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看着地上不断往前的影子,想到这两个月来不断地麻烦陈叙,欠陈叙的人情,花了陈叙不少的钱,陈奶奶也一直照顾她,让她将陈家当做自己的家,前段时间陈叙无故离家避开她,虽然他说是在部队帮她找温国介绍的对象,但温南隐隐有感觉,陈叙在故意避着她。 这几天他虽然夜夜在家里,吃饭也会来食堂,但与她说的话少之又少,有时一个人时常沉闷的坐在她旁边。 温南不知道陈叙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为什么和之前不太一样。 她隐隐觉得,陈叙是不是在故意远离她? 过了好一会,温南才说:“既然找到了我哥给我介绍的对象,就试着和他相处,我和他见过两面,觉得他人还可以,看着挺老实的。”然后小幅度的吐了一口气,抬起头笑眼弯弯的看向陈叙:“我之前还答应过你,等我找到对象,和他请你去国营饭店吃饭,你想吃什么点什么,还有这几次让你破费的那些钱和票,到时候我一并还给你,不能让陈大哥白白花钱,这两个月陈大哥和奶奶——” “你脚下有蛇。” 温南话还没说完,陈叙冷不丁的声音响起,温南现在听不得‘蛇’字,顿时感觉周边一圈都是滑不溜秋的蛇,脚面上也趴着蛇,后脊梁都窜着冰冷的蛇身温度,吓的尖叫一声,一下子蹦到了陈叙身上,手臂用力抱紧陈叙的脖颈,双腿死死夹着陈叙劲瘦的腰身。 几乎在温南蹦上来的一瞬间陈叙就用力抱紧她,男人一只手紧紧缠抱住她纤细的腰身,一只手覆在温南的后颈,指腹在温南脆弱的后颈轻轻揉按着,没让她低头看空无一物的地面。 他吓唬温南的。 他实在听不得温南嘴里说着跟他撇清关系的话,更听不得她张口闭口要跟别人试着处对象的话。 陈叙喉结动了动,微偏了下头,微抿的薄唇在温南头发上轻轻蹭了蹭,在她耳边低声说:“路两边有两条蛇。”怀里人将他抱的更紧了,温南哆嗦的说:“走走走,赶紧走!” 男人积郁在胸口的闷气终于散了,他抱紧温南,下巴在温南头顶轻轻蹭了下:“没事,我抱你过去。” 温南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了,连陈叙这几天不太对劲的状态也早就抛到了脑后。 她抱紧陈叙,身子靠着男人坚硬如铁的胸膛,他身子温热,源源不断地热意传递到她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笼罩住温南,她几乎陷入陈叙宽大的怀里,男人走路沉稳,但响彻在她耳边的呼吸却好像跟跑了许久似的,带着微微的喘息。 听着竟然……性感极了。 这条路不算长,两边都是半人高的草丛,往常几分钟就跑回家的路,陈叙墨迹了许久。 男人脖颈青筋绷紧突显,抱着温南的手臂越收越紧。 虽然此举是折腾他自己,但能让温南这张小嘴不再说话,也算值了。 温南一直窝在陈叙怀里,她也不知道陈叙走了多久,最后在听见耳边清晰的流水声时,觉得应该走到石桥这边了,于是微微偏头看向一旁,夜色黑漆漆的,月牙半弯,并没有给石桥洒下多亮的光。 看不清的夜色里,风声夹杂着河流声,还有半人高的野草,温南想到陈叙刚才说路边有两条蛇,再想起上次脚下踩的青蛙,顿时浑身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觉得这会地上哪哪都是蛇和青蛙。 啊啊啊啊! 为什么乡下蛇和青蛙这么多? 温南这会无比想象新世纪,虽然那里没人疼她关心她,但至少大马路上不会随处可见蛇和青蛙。 这些玩意太渗人了! “哥。” 温南叫了一声,她脑袋埋在陈叙怀里,随着说话张嘴,唇畔擦过陈叙的皮肤,男人浑身肌肉霎那间绷得更紧了,他喉结滑动了几下,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多了几分鲜少有过的沙哑:“怎么了?” 温南说:“放我下来吧,别被人看见了。” 过了石桥就是家属区,家属区差不多没有蛇,她不想被别人看见她和陈叙抱在一起,想到这里,温南脸也是红扑扑的。 刚才的惊惧和害怕消失殆尽,温南这会又尴尬又不好意思。 她轻轻吐了口气,想要退离陈叙的怀抱,却不知这口热气尽数扑在陈叙肌肤上,男人眸色暗沉沉的,指腹在温南脖颈处小幅度的捏了下,温南的身子猛地僵住,耳边是陈叙低沉沙哑的声音:“路上没人,马上到家了。” 说完他加快脚步,温南甚至感觉到了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这个点家属区的人都差不多睡下了,陈叙回到家,看了眼奶奶的屋门关着,屋里的灯灭了,知道她老人家已经睡下了,他将温南抱到屋门口,在她耳边低声说:“到了。” 几乎在陈叙手臂松开的一瞬间,温南就跟个猴子似的窜下来了,然后转身跑回屋里,碰的一下关上屋门,隔着一道屋门说:“哥,我先睡了。” 怀里的人一瞬间抽离,陈叙看着关上的屋门,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忙了一天,出了一身汗,不洗澡了?” 温南:…… 她躲在门后面没说话。 没一会,门外面传来陈叙的声音:“我帮你抬木桶,你开个门。” 说完,脚步声从门外逐渐走远。 温南吐了口气,拍了拍红扑扑的脸蛋,在屋里待了好一会,直到听见门外逼近的脚步声才拉亮屋里的灯,然后打开屋门挨着墙边站着,一直没敢抬头看陈叙,眼角的余光瞥见陈叙将木桶放在地上,她的头更低了。 陈叙转身,深黑的眸落在温南恨不得卖到胸口的脑袋:“洗完澡早点睡,我明天帮你倒,我先去跑步了。” 温南没抬头:“好。” 等陈叙走后,温南赶紧关上屋门,在门后站了一会才脱去衣服坐在木桶里洗澡,今天累了一天,一下子又多了许多事,脑子糊里糊涂的,什么也不想想,洗完澡换上衣服,关了灯就爬到床上睡着了。 陈叙从外面跑完步回来,看见温南屋里的灯灭着,他走到井边打水洗了把脸,在院里坐了一会,才打水进屋冲凉。 翌日一早,温南是被陈叙从睡梦中叫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坐起身,又听见陈叙叫她:“起床了,一会该晚点了。” 温南一下子清醒,爬起来穿上衣服,走到镜子看了看睡的乱糟糟的头发,快速梳好头发才走出去,看到蹲在井边洗漱的陈叙时,脸色略有些尴尬,尤其昨晚的一幕又闪现脑海,温南觉得自己丢人丢到家了,两次因为蛇都跟猴子似的蹦到陈叙身上,先不说她要不要脸,尴不尴尬了,她都怕陈叙觉得她就是个麻烦精。 “那个……” 温南抿了抿唇,蹲下身双手撩拨着水:“昨晚谢谢你。” 陈叙将毛巾搭在绷绳上,脸部红心不跳,面色无波的说了一句:“没事。” “南南这几天起来这么早,困不困呀?” 陈奶奶从屋里出来,笑看着温南,这些天温南不怎么在家里,她还有些不太习惯,就觉得身边总少了什么。 天还有些黑,陈奶奶这个点起来有些早了,温南笑道:“姨奶,是不是我们吵醒你了?” 陈奶奶走到井边,也打了些水洗漱,她看着温南被水打湿的发丝,笑道:“我白天也睡的多,睡饱了就不困了,再说了,姨奶年纪大了,觉少。” 时间也不早了,温南得赶着去食堂炒菜,她临走前对陈奶奶说:“姨奶,我做完早饭就回来。” 门后面一直放着陈叙之前从树上折下来的棍子,温南拿着棍子走出家门,陈叙看了眼没说话。 走过石桥,经过昨晚半人高的道路时,温南看了眼土巴路,握着棍子在草里面打了打,像是发泄似的要把昨晚蛇吓到她的恐惧全数还回去。 这几次丢人丢到家了! 陈叙走在边上没说话,一直到了食堂,男人才开口:“早饭的点我来找你。” 温南“哦”了一声,她沉默了一路,直到陈叙的身影消失在执勤岗里才松了口气,她将棍子靠放在外面,刚走进食堂就看见吴凤和一个婶子打起来了,那个婶子就是那天早上摘菜时嘲讽温南糕点做的好吃,菜不一定炒的好吃,这人也是杏花村的,叫刘英子,跟吴凤差不多大,短头发,穿着土灰色的褂子和裤子。 温南在食堂的这些天,这人虽然没再说什么嘲讽她的话,但大多数都时不时的白眼白她一眼,要么背地里嘀咕她几句。 温南全程无视她,全当她是空气。 诶,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还干不掉我的样子,温南对于刘英子就这种心态。 两人打的特别厉害,互相揪着头发,吴婶子偏瘦,个子也不高,刘英子要壮一点,打起来不是刘英子的对手,占了下风,被刘英子扇了两巴掌,那两巴掌扇的特别响亮,气的吴凤嗷嗷的叫喊,周边的人赶紧上前拉扯,廉厨子也急忙说:“别打了,别打了,别老是因为一点小事就打起来,快到饭点了,菜还没配好,再打下去饭还做不做了?让司务长知道,小心扣你们工资,让你们一个月白干!” 其他人也上前劝架。 吴凤完全听不进去,火气上涌:“扣就扣!老娘今天豁出去了,不要这份工作我也要扒了她一层皮!” 吴凤身子一扭一扭的,挣脱两人的手,冲过去扯着刘英子的头发,指甲就想往她脸上挠,刘英子被人抓着,没来得及挣开,竟是被吴凤硬生生挠破了脸,刘英子一下跳起来了,抬脚踹向吴凤,吴凤挨了一脚坐在地上,抱起长条凳子就要往刘英子头上砸。 “哎哟!不能砸啊!” “这是干啥啊,砸下去可是要人命的!” 廉厨子也吓坏了,叫嚷着:“吴凤,你他娘的疯了!” 几个人赶紧上去抢走吴凤手里的长条凳子,把两人强硬分开,杨志同跟人去县城拉物资去了,半夜去的,这个点才回来,结果一进来就听见吵架的声音,再一看,好家伙,都抄家伙打架了,他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温南,又看了眼扎成一堆的人,庆幸温南没冲过去拉架,不然温南同志这细胳膊细腿的,被人甩一胳膊都够呛。 其实温南心里有谱。 这两人打架,一个个身上都有力气,边上拉架那么多人,不差她一个人,她要是凑热闹上去拉架,万一被打了,或者哪里碰到了,只能自己受着。 这种吃亏的事她才不去干。 “一大早上的干啥呢?食堂是做饭的地方不是你们打架的地方,工资不想要了?工作不想干了?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都快开饭了还在这吵吵吵!” 杨志同没问什么事,也没劝架,直接把所有人吼了一嗓子。 食堂大妈多,加上男的,有小二十人,每天叭叭个不停,谁一句话不对了都有可能吵起来,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这种吵架打架的事在食堂是常有的事,杨志同都习惯了,他看向刘英子,不客气的说道:“你和吴婶子打架,肯定又是你嘴不把门,乱说一通把吴婶子惹急了是不是?” 食堂里有的人干了好几年了,有的干了一年半年的,但杨志同每天跟她们相处,都了解她们的性子,没等刘英子说话,他又瞪了眼吴凤:“还有你,别人说个啥事你都喜欢顺杆子爬,她说她的,你不理她,这架不就打不起来了吗?!” 吴凤一下子不乐意了:“她平时说的啥我就算了,但今天这事没完!我孙子眼看着要出生了,她咒我孙子死在娘肚子里,这种恶毒的话老娘就是听不见去,今天不撕了她的嘴我就不姓吴!” 吴凤又要挣扎,气的眼睛直冒火。 温南秀眉皱了皱,看了眼刘英子,诅咒一个未出世的婴儿,这人嘴巴真毒,不积德,早晚作孽。 杨志同一听,顿时瞪向刘英子:“你自己听听你骂的那些话是人说的话?娘胎里的婴儿招你惹你了?有事就就事论事,牵扯一个还没出事的孩子干啥!” 刘英子不服气:“是她先骂我的!” “我为啥先骂你你心里没数?!” 吴凤气的脸红脖子粗,然后伸手指向不远处的温南:“你一大早上的就说人家温南狐狸精,不要脸,不是勾搭周营长就是勾搭五团的陈连长,还勾的咱们司务长对她五迷三道的,是个男人她都缠上去,趁温南不在叭叭的人家没完,我就让你少说两句,让你没事少在背后蛐蛐别人,小心走路摔坑里,你就诅咒我孙子,你他娘的是个人吗!” 温南:??? 合着吴婶子跟刘英子打起来的起因是她? 她勾搭周岩?勾搭陈杰?? 还把杨志同勾的五迷三道的?? 温南险些气笑了,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厉害?这人没事找事给她泼一身脏水,跟林美珍有什么区别? 食堂里的人鸦雀无声,大家看了眼杨志同,又看了眼温南。 杨志同眉心都快皱成了川字,气的咬牙瞪着刘英子:“人家温南同志在食堂干的好好的,行得正坐得端,你无端的给人家扣这么多帽子,没事找事,还把我带上了?!我一天天忙的脚不沾地,跟温南同志也是最淳朴的革命友谊,你把我说成啥了?把周营长和陈连长说成啥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这事告诉这两人,让他们过来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刘英子看杨志同发这么大的火,而且她蛐蛐司务长的事还被司务长亲自知道了,温南她也不敢惹,就是在背后发牢骚,别人都没说什么,就吴凤非得跟她对着来,要不是她,这事能闹这么大吗?! 听到杨志同要把周营长和陈连长找过来,刘英子顿时就蔫了,她可不敢得罪这些人,万一人家走走关系,让她丢了食堂的工作,她一个月上哪挣这七块钱去? 她讨厌温南,也是因为温南抢走了她堂弟的工作,她堂弟原本是公社国营饭店的厨子,后来摔伤了腿就在家里养伤,原本是找人代替他的工作,等他养好伤了再把工作还给他,结果那人霸占着不给,花钱把这个工作买下来了她堂弟就一直在家里待着,后来得知王厨子要请一个月的假回家看媳妇,需要一个顶替他做饭的,堂弟就找上她,说只要帮他要来这个工作,就分给她三块钱,于是她就找司务长推荐了她堂弟,结果司务长说他已经找到人了。 刘英子以为司务长是从公社国营饭店找来的人,结果竟然是陈营长的妹子,还是个瘦不拉几的黄毛丫头! 被一个丫头片子抢了堂弟的工作,到手的三块钱还飞了,她能看她顺眼才怪! “给温南同志和吴婶子道歉!” 杨志同气的瞪她,大有一副她不道歉,这事就没完! 廉厨子也说:“英子,这事本来就是你不对,人温南好好的,你背后给人扣帽子。” 吴凤指着刘英子鼻子:“你要是不道歉,我就把这事告诉张小娥和候婶子,有她两在,我不信还治不了你!” 张小娥可是跟她交代了过了,让她在食堂好好照顾温南,谁敢欺负她就告诉她,她过来骂的那人八辈祖宗都抬不起头来,这些天温南在食堂做的糕点,都是第一时间先给她尝,吴婶子前吴婶子后的叫着,一点娇气的架子都没有,干的不比谁差,大家伙眼睛不瞎。 刘英子气的脸色发青,她忍着气,对温南和吴凤道歉:“对不起。” 吴凤嗓门特别响亮:“我听不见!” 刘英子:…… 她嗓门大了些:“对不起。” 眼看着快到吃饭的点了,有什么事等过了早饭再说,杨志同刚想让大家散了,就先被温南止住了声音:“你往我身上泼这么多脏水,扣这么多帽子,一句道歉就算完了?” 刘英子瞪她:“那你还想咋样?” 廉厨子和吴凤也看向温南,杨志同也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温南,她站在那,身姿纤细单薄,即使灯泡的光线没那么明亮,也依旧挡不住她皮肤的雪白,杨志同眼神晃了晃,回过神说:“温南同志,要不有什么事等早饭过了再说?一会要赶不上趟了。” 廉厨子也说:“对对对,咱们先以战士们的伙食为主,剩下的事等忙完再说。” 其他人也看向温南,想着劝两句,温南很‘善解人意’的点头:“好,先以主要的事为主,至于刘婶子要怎么给我和吴婶子道歉那就饭后再说。”她看向气得脸色刘英子:“你要是敢耍赖,我就把张婶子和我姨奶,还有我哥,周营长,陈连长全部叫过来跟你当面说说,看你说的那一句话是真的!” 摇人? 谁不会? 有背景为什么不用,凭什么要委屈自己,听个无足轻重的道歉就完事了? 温南这话一落地,刘英子脸色刷的一下又白又难看,杨志同有些意外温南看着外表单纯漂亮好说话,没想到脾气挺硬的,没等刘英子说话,他说道:“温南同志放心,大家伙都看着的,有我这个司务长在这,刘婶子也懒不掉。” 此事就先暂停,大家赶紧忙手里的活,眼看着开饭的时间要到了,菜还没炒呢。 吴婶子走到温南边上,好奇的问:“温南,你跟婶子说说,等会想咋让刘英子给咱两道歉?” 第52章 温南带上围裙和袖套,看了眼脸色难看的刘英子,说道:“吃过早饭就知道了,绝对让她以后长记性。” 她声音不高,但足以让刘英子听见。 果然,刘英子抬头瞪向温南,温南毫无畏惧的迎视她愤怒的眼神,然后不屑的哼了声,拿起炒勺准备热锅,刘英子背后说她勾搭这勾搭那,给人乱扣帽子,万一有人真信了,传的家属区和杏花村的人都知道了,到时候她有嘴难辨不说,还让陈叙和陈奶奶被人指点。 今早的饭有点赶,温南连着炒了好几道大锅菜,右手臂累的抬不起来,她捏了捏胳膊,等吴凤她们大盆的饭菜放到窗口那时,正好部队的人都陆陆续续的进来了,杨志同也松了口气,他看了眼温南,觉得这位女同志不仅长得漂亮,还分得清轻重缓急。 只是不知道陈营长要给他妹子找个啥样的妹夫? 杨志同“啧”了一声,反正肯定不是他,他有自知之明。 今天早上杜团长一家没有过来,温南打好饭菜刚坐在桌上,陈叙他们就来了,跟陈叙一起的还有周岩和江进,三人打好饭菜,周岩和江进坐在温南对面,陈叙坐在温南旁边,男人看了眼她饭盒里的饭,比往常还少,眉峰轻蹙了下:“要不要再加点饭菜?” 温南摇头:“不了,我够了。” 今天早上赶的着急,赶时间炒了几道大锅菜出来,手臂又累又困不说,看着饭菜也没什么胃口了,她甩了甩右手,低头扒拉了一口饭,耳边倏然传来陈叙低沉磁性的嗓音:“是不是手臂酸疼了?” 周岩和江进也看向温南,见她握着筷子的手轻微的发抖,脸蛋被厨房的热气扑的有点红润,鬓角两边还沁着汗滴,看样子累的不轻。 周岩说:“实在不行,找杨志同说说,让他重新找个厨师代替你,你哥不缺你那点工资。” 他还想说,只要陈叙那小子让他娶温南,他巴不得温南天天待在家里,谁也别想瞧一眼。 陈叙垂眸看着温南微红的鼻尖:“等会我找杨志同说一声。” “不用。” 温南摇头拒绝。 开什么玩笑? 她要是走了,刘英子岂不是觉得她怂了?而且后面也看不了她道歉的笑话了,再者说,也就干一个月,抗一抗就过去了。 温南抬头看向陈叙深黑的眸,笑道:“我没那么娇气,就是今天早上做饭有点晚,赶的有点着急了。” 说完,她看了眼窗口的位置,正好瞧见偷摸的往这边使劲瞄的刘英子,看见刘英子脸上的慌乱和害怕,温南嘲讽的收回视线。 和林美珍一样,都是欺软怕硬的怂人。 刘英子慌乱害怕,无非是怕她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告诉陈叙和周岩。 陈叙察觉到温南的眼神的细微变化,转头扫了眼食堂窗口的位置,就连周岩也感觉到不大对劲,几乎在陈叙看向窗口的方向时,他也看了过去,顿时正在打饭的刘英子手一抖,一勺菜又掉到了盆里,端着饭盒的战士愣了一下,看着脸色一瞬间白下去的刘英子:“刘婶子,你咋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刘英子咽了咽口水:“没、没事。” 她低下头避开陈叙和周岩的目光。 陈叙给温南饭盒里夹了几块肉:“早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周岩也说:“温南,我看刘婶子眼神虚的很,她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温南:??? 她没想到这两人的观察力这么强,于是笑道:“不是什么大事。”然后抬头看向陈叙:“哥,我都解决了,如果解决不了的,我一定找你。” 男人眼底黑沉的暗色淡淡化开:“行,不管什么事我都给你顶着。” 周岩:…… 他是看出来了,陈叙这小子就是个宠妹狂魔。 “温南。”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几个人转头看去,陈杰端着打好饭菜的饭盒,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陈叙舒展的眉峰皱了下,没有说话,周岩朝陈杰招了下手:“过来,坐这。” 话一说完,周岩便看到陈叙凉飕飕的瞥了他一眼。 他愣了一下,不明白陈叙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陈杰端着饭盒走到温南身边,低头问温南:“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说实话,温南不太清楚她面对陈杰时该以什么样的态度,这人现在是她对象,但他们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这和七八十年代相亲那一辈没什么区别,大多是结婚后两个人才开始逐渐熟悉,互相了解,磨合性格。 温南笑道:“可以呀。” 陈杰拘谨的看了眼坐在温南另一边的陈叙,他刚坐下,对面的周岩说了一句:“陈杰,我这边坐不下你?你坐在人家温南同志边上?” 温南:…… 陈杰:…… 温南说道:“没事。” 她昨晚也说了,会试着和陈杰相处,既然要相处,以后要结婚,总不能一直跟陌生人一样保持距离。 周岩皱了皱眉,他隐隐有种直觉,温南和陈杰之间有事。 他看了眼对面的陈叙,自打陈杰过来,他就闷着头吃饭,虽然看不到他的脸色,但周岩能察觉到他不高兴。 昨晚他们三个人在食堂说什么了? 陈家两兄妹找陈杰到底有什么神神秘秘的事? 陈杰将饭盒放在桌上,看了眼温南饭盒里的饭,少的可怜,他犹豫了一会,把饭盒里的肉都挑出来放在饭盒内扣的盖子上,又放了一个白面馒头,然后将饭盒盖子推到温南眼前,温南一怔,抬头看他,陈杰的脸浮上不正常的红色,说话都有些卡顿:“你、你多吃点,不够了我再去打点。” 陈叙脸色瞬间冷下,捏着筷子的手绷得死紧,周岩也愣住了,错愕的看着陈杰和温南,埋头吃饭的江进也感觉到不对劲,抬头瞄了眼脸色发红,一看就局促的想起身逃跑的陈杰却坚持的坐在那,他咕咚一下咽下嘴里的食物。 什么情况? 陈杰竟然当着陈营长的面这么对他妹子,难不成陈营长和温南这几天找姓陈的,就是再给温南寻摸对象?! 温南看了眼推到眼前的饭盒,都是肉和菜,边上还放着一个白面馒头,反观陈杰饭盒里没有一片肉了,温南眼睫颤了颤,她有些意外陈杰会这么做,没等她拒绝,眼前出现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将饭盒盖子又推到陈杰眼前,男人声音透着几分难以捉摸的冷色:“她的饭有我这个当哥的负责,你不用操心。” 温南附和道:“你不用管我,我饿了会自己打饭,你每天训练那么多,自己吃饱就好。” 陈叙没好气的斜乜了眼温南,和她相处了这么久,怎么就没见她对他说过他每天训练这么久要多吃点饭的话? 周岩饭也不吃了,将筷子放在饭盒上,看着对面的三个人。 越看越不对劲。 陈杰道:“我没事的。” 温南吃了一片饭盒里的肉,是陈叙前面夹给她的,她咀嚼了一会,扭头看向陈杰满头的汗,像是一路赶过来的,她抿了抿唇,率先打破沉默:“我看你来的挺晚的,是刚从训练场赶过来吗?” 边上有筷子搁在饭盒的声音,动静不小,温南转头看去,就见陈叙问她:“吃完了吗?” 温南看了眼饭盒:“快了。” 陈叙说:“吃饭的时候少说话,容易呛着,有什么事等吃完饭再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温南觉得陈叙这会有些不大高兴,语气里总有种凶巴巴的感觉,她“哦”了一声,低下头吃饭,刚吃了两口,眼前忽然一暗,随着“哒”的一声轻响,一个小扁盒子出现在她眼前,盒子上印着上个实际的女人图像,上面写着‘雪花膏’三个字。 温南震惊的眨了眨眼,错愕的看向陈杰,陈杰不敢看温南的眼睛,脸比刚才还红:“我刚才去供销社买的,我姐夫和我姐认识的时候,他就给我姐买的这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温南:??? 才认识一天,刚说好先相处看看,对方就开始买东西了。 温南有些受宠若惊,看着七十年代的雪花膏,一时间有些愣神,陈叙垂眸看着桌上的雪花膏,冷俊的眉峰下压着暗沉沉的黑眸,他紧抿着薄唇始终没有说话,周岩坐不住了,坐直身子,双手搭在腿上,眯了眯眼盯着陈杰:“你小子什么意思?” 他这边还在努力说服陈叙这个未来大舅哥,想让他撮合他和温南,结果让陈杰这小子捷足先登了?! 看他殷勤的样,又是送饭菜又是送雪花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搞对象呢! 结果陈杰接下来的话还真是给了周岩当头一棒,也让江进吞在喉咙的饭菜险些卡住,他说:“我和温南在处对象。” 周岩眉头皱成了川字,下意识看向温南,江进咳嗽了好几声,抬头看了看温南和陈杰,又看了眼低眉敛目神色不明的陈营长。 这啥时候的事? 前几天还单身的温南同志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有对象了?! 温南也没想到陈杰会说出他们的关系,不过转念一想又明白了,陈杰觉得她孤苦无依来到这边投奔她,他要是不大大方方的承认,反而畏手畏脚的,会让她觉得难堪,没有安全感不说,还会被人轻看。 这么一看,陈杰的人品挺不错的,或许当初温国就是看中了陈杰的品行才将自己妹子介绍给他。 温南看着眼前的雪花膏,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拿起它,指尖捏紧雪花膏盒子的边缘,努力挤出一抹笑:“谢谢。” 边上一股风豁然而起,温南转头,就见陈叙拿着饭盒走了:“你们先吃,我去团里了。” 周岩也没心情吃了,好不容易遇到个心仪的女同志,连话没说几句就被人截胡了,他走出食堂,手肘碰了下陈叙的胳膊:“合着你让我一直找的这个姓陈的,是给温南找的对象?” 陈叙额角青筋突兀的跳了几下,没说话。 周岩气闷的挠了挠后脑勺:“我周岩哪里比不上那个姓陈的,你小子胳膊肘往外拐,白让我死皮赖脸的叫你大舅哥。” 陈叙始终没搭理他,沉着脸去了部队。 周岩:…… 嘿!他娘的,合着他忙里忙外的帮陈叙找人,结果给他找了个妹夫? 吃过早饭,食堂的人都走完了。 温南将雪花膏装进裤子口袋,刚走进食堂内部,就听吴凤说:“好了,早饭也结束了,刘英子,你也别想烂账,温南,你想让她咋道歉,说出来我们大家听听。” 杨志同也过来了,他也好奇温南想让刘婶子怎么道歉,不止他好奇,食堂其他人也特别好奇。 刘英子站在水槽边上,脸色阵青阵白的难堪,刚才从打饭到吃饭她都提心吊胆的时不时的看向温南那一桌,就害怕温南把她说的话都告诉陈营长他们,陈营长他们找她算账,结果她等了又等,一直到陈营长他们走了之后也没找她算账,顿时松了一口长气。 眼下所有人都等着温南怎么让她道歉,刘英子心里却有种感觉,温南肯定不会出什么好主意。 温南说:“我要求不高,就想让刘婶子写一封检讨信,检讨自己的问题是错误,连着七天在食堂给大家读一遍,最晚明天早上写好。” 吴凤“啊”了一声,心里打突了一下,还有这么损人的法子呢? 让刘英子连着七天当着食堂所有人的面读一遍自己检讨的问题和错误,那跟每天被人扇几巴掌有啥区别? 杨志同和廉厨子他们也没想到温南会想出这一招,刘英子更没想到,她脸色变了又变,难堪的厉害,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我不识字,不会写。” 温南说:“你可以找你们村的大队长,或者找你们村里识字的人,你说他写,不管你找谁,我要在第二天听到你向我和吴婶子道歉的检讨书,不然我就把这事告诉我哥和周营长他们。”就得给这种人下猛药,不然不知道害怕。 刘英子气的胸口疼,让她找村里识字的人帮她写检讨,那不等于告诉杏花村的人,她在食堂给陈营长妹子扣帽子,往她身上泼脏水吗?她下意识看向司务长杨志同,这里识字的就司务长了,结果还没等他开口,杨志同忽然拍了下脑门:“差点忘了,县城还有一辆物资车没回来,我得赶过去看看他们物资备的咋样了。” 然后扭头就走,走的时候还给刘英子交代:“温南同志说的事你务必要办到,也当让你长个记性,以后少在背后给别人泼脏水。” 吴凤一下子得意的笑起来:“刘英子,我看你以后还嘴臭不?” 廉厨子咳嗽了几声,招呼大家赶紧忙活收拾食堂,没一会又该忙活中午饭了,大家各自去干手里的活,把刘英子一个人晾在那,气的刘英子恨不得蹦起来拿搪瓷盆砸在温南脑门上,这女娃子心眼子咋就那么很毒呢! 温南该说的都说完了,就等着明早看好戏。 她把饭盒洗干净放在柜子里,看到吴凤走到她跟前,暗暗朝她竖起大拇指:“温南,你这招高啊。” 温南抿嘴笑了下。 温南中午回家看到陈奶奶在家里洗衣服,于是连忙上前将陈奶奶推到一边坐着,她撸起袖子坐在板凳上,陈奶奶又气又笑:“你这孩子就不能歇一歇,天天在食堂忙工作,回来还要伺候我这个老婆子,你不嫌累我都替你累得慌。” 温南笑道:“那哪是伺候,就是正常的干家务。”她笑眯眯的看着陈奶奶:“我心疼姨奶,想让姨奶多休息休息。” 两句话把陈奶奶说的笑开了花。 隔壁院里静悄悄的,跟往常有着张小娥的大嗓门完全不同,她问道:“姨奶,张婶子家没人吗?” 温南说:“前几天杜建明说要当海军,这不是杜团长托人联系吗,听你张婶子说杜团长昨天已经托人打听好了,今天一大早她就跟建明走了,想把建明送到南阳市的火车站再回来。” 温南这几天都在食堂忙,很少关注家属区这边的事,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那个爽朗的大男孩就要去当兵了。 温南把衣服洗完已经快中午了,她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将还滴着水的衣服搭在绷绳上。 实在是拧不动了。 温南看了眼在鸡圈跟前剁草的陈奶奶,陈奶奶蹲在那,脊背微微佝偻着,头上的白发在阳光下闪着银丝的光,她将水泼到菜地旁的水沟里,走到陈奶奶身边蹲下,将她剁好的草放鸡槽里:“姨奶,有个事我想告诉你。” 陈奶奶笑道:“南南想说什么事?” 温南:“我找到我哥给我介绍的对象了。”她看着陈奶奶震惊的转过头,继续说:“他叫陈杰,是五团营部的连长,叫陈杰。” “这事好事啊!” 陈奶奶脸上止不住的笑,替温南高兴,她拉着温南站起身,问道:“他人长得咋样?人品行不行?小叙跟他见过面了吗?那个叫陈杰的怎么说的?他认不认这门亲事?” 陈奶奶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都不带喘气的,可见是真为温南高兴。 温南笑道:“我们三个人坐在一个桌上把说都说开了,我看他挺老实的,也认这门亲事。” “那就行。” 陈奶奶续道:“这样,南南,你中午饭别在食堂吃了,你把他带回来让姨奶瞧瞧,也让你哥回来,奶奶中午在家里做饭。”还没等温南说话,陈奶奶又道:“中午不行,中午时间太短了,晚上吧,晚上时间长一点,你中午给小叙说一声,让他晚上带陈杰到家里来。” 温南想到早饭那会陈叙忽然有些凶巴巴的模样,抿了下唇说:“好。” 快到中午的饭点温南才去食堂,一进去就带上袖套和围裙炒菜,刘英子时不时往她身上瞄的目光温南压根不理会。 午饭做好后,战士们陆陆续续的也进来了。 温南揉了揉酸疼的右手臂,刚把打好的饭盒放在桌上时,边上就多了个人,她转头看去,陈杰端着饭盒坐在她旁边的长椅上,之前几次边上有陈叙和周岩还有江进,大家都没觉出什么,眼下这张桌子只有他们两个人,一下子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温南即使不用四处张望都能感觉到频频看向他们这边的眼神带着好奇。 她甚至听见有人低声窃语:“陈营长妹子是不是跟他谈对象呢?” “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能谈上这么漂亮的女同志。” “他不是五团的陈杰吗?常年在外边练兵,都没见他回来过,他咋和陈营长表妹认识的?” 温南:……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陈杰,陈杰似乎也很不习惯大家的目光放在他身上,他埋头吃饭,连话也没跟温南说。 温南:…… 她怎么觉得,陈杰比她还紧张? 温南吃了两口饭,看了眼左边空着的位置,往常陈叙一直坐在她这边,今天却不见人。 不仅他没来,周岩和江进也没来。 难道团里还在训练? 温南心不在焉的吃饭,吃到一半时,左边的光忽然暗下,她下意识转头,就见陈叙端着饭盒坐在她边上,男人军装领子都被汗水濡湿了,上下颜色深浅不一,他手臂青筋血管纹路凸起明显,小麦色的皮肤上镀了一层汗。 陈叙往她旁边一坐,温南顿时感觉到了一股热浪袭来,她看了眼陈叙绷紧的下颔,关心道:“哥,你今天怎么过来的这么晚?” 陈叙转头看了眼仰着小脸关心他的温南,积压在心里的烦闷消散了一些:“刚训练完。” 温南“哦”了一声,然后起身跑向食堂内部,陈叙和陈杰都抬头看去,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没一会温南拿了个军用水壶和大碗走出来放在桌上,坐在陈叙边上的,抬起笑脸,眼底隐隐带着讨好的笑意:“哥,你喝点水。” 她虽然不知道陈叙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有点凶巴巴的,但她不想让她和陈叙之间的关系越变越冷,她把水壶盖子拧开,想着给陈叙倒一碗水,手里的水壶却被男人的大手夺走,陈叙对着水壶口灌了半壶水后,眉宇间的不郁总算驱散了。 男人眼里带笑:“谢谢。” “我……” 温南眨了眨眼,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怔怔的看着陈叙将水壶放在桌上。 这水壶是她的。 她吃饭前才刚喝了一口。 想到两人用同一个水壶,温南脸颊莫名的一烫,捏着筷子的手都紧了几分,她察觉到旁边的视线,怔楞的转了下头,冷不丁的撞上陈杰的目光,对方好像也愣了一下,然后朝她露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后,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温南:…… 她忽然觉得自己坐在这有点别扭。 “要不要再加点饭?” 左边传来陈叙的声音,温南回神,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吃饱了。” 她拿着筷子在饭盒底子戳了戳,然后抬头看陈叙:“哥,姨奶说她晚上在家里做饭,让我们带陈杰回家,姨奶想见见他。” 陈叙神色一顿,转头看她:“你都给奶奶说了?” 温南点头:“嗯。”她看向陈杰,还没说话,陈杰就说:“好。” 饭桌上一瞬间安静下来,陈杰吃完饭喝了口水,对温南说:“我先去部队了。” 陈杰刚走,陈叙也起身走了,临走前看了眼温南:“我晚上带他回去。” 温南看着陈叙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食堂门口,心里总觉得闷闷的,她吐了口气,拿着饭盒走进食堂内部洗饭盒,吴凤凑到她身边,和张小娥一样八卦的看着她:“温南,你跟婶子说说,你是不是和陈连长谈对象呢?” 温南:…… 她看着水槽里流动的水,刚想说是,可话到嘴边怎么也开不了口,吴凤胳膊肘碰她:“说话呀,还有啥不能跟婶子说?你放心,婶子绝对不外传,我跟你张婶子不一样。” 温南:…… 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洗完饭盒,温南将饭盒放在柜子里,在心里踌躇了好一会,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我两目前还在认识阶段。” 吴凤一愣:“啥意思?” 谈就谈,没谈就没谈,啥叫目前还在认识阶段? “吴婶子,我先回家眯会觉去。” 不等吴凤说话温南就跑了,就好像怕她追着一问到底似的。 温南这一觉睡到天快黑才起来了,她着急忙慌的跑出家门,生怕等会炒菜的时候来不及了。 连着一天三顿颠勺,温南的右胳膊酸疼的厉害,她跑到食堂时,廉厨子他们正在热锅,看见温南过来,廉厨子笑道:“你卡点来的?” 温南:……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睡过头了。 温南带上围裙和袖套走到锅台前热锅炒菜,等三锅菜炒出来,她也累了一头汗,吴凤见她炒完菜摘下袖套就要走:“你不吃晚饭了?” 温南道:“我今晚回家吃。” 说完又急匆匆的走了,赶着回去帮陈奶奶做饭,吴凤道:“她怎么风风火火的?” 廉厨子擦了下额头的汗,灌了满满一搪瓷缸的水说:“我哪知道。” 温南回到家属区时张小娥也回来了,走到大门口时正好碰见张小娥端着饭盒出来,看样子要去食堂吃饭。 “你咋回来了?” 张小娥有些好奇:“你咋没在食堂吃饭?” 温南笑了下:“我今晚在家吃,姨奶在家做饭,我去帮忙。” 张小娥看了眼陈家小院亮起的灯,问道:“温南,你今天做的啥糕点?有没有糯米糍耙?” 温南摇头:“今天没有糕点。” 她睡过头了,没做。 张小娥有些失望:“行吧,你赶紧回吧,我去食堂了。” 温南到家时陈奶奶已经炒了两个菜出来,她去厨房帮忙,被陈奶奶赶出来:“你在外面坐着,今晚这顿饭你别管,姨奶一会就做好了。” 老太太眉眼里都是喜悦,温南看得出来,陈奶奶在为她找到对象的事开心。 如果一开始她找到的就是陈杰,或许她也会很开心,至少在这边终于有个落脚的地方了,可眼下,她虽然有了落脚之地,却对于找到陈杰的事心里并没有多大的起伏,一想到没多久要和陈杰结婚,搬离陈家,温南更觉的心口发涩的疼。 她去井边打水,用凉水扑了扑脸上的热意,洗完脸在板凳上呆滞的坐着,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厨房里终于传来陈奶奶的声音:“南南,端饭了,姨奶饭做完了。” 温南:“来了。” 厨房里闷热,还有点呛人。 温南端着两盘菜走到院里,刚把盘子放在桌上,就听见院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她转身看去,陈叙推开院门走进来,身后跟着的是陈杰,两人都穿着军绿色的军装,军装都被汗水浸湿了,陈杰手里拎着一个网兜,里面装了两盒桃酥和一罐麦乳精,这两样在这个年代都是好东西。 天已经黑了,小院里亮着灯,昏暗的灯光零散的洒落在温南身上,陈叙深黑的眸在她身上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他对陈杰说:“你先坐那。”说完走到井边打水洗脸。 温南看向陈叙,男人在井边压水,他弓着腰,能看见被汗水浸透的军装下的背部肌肉轮廓,匀称紧实。 她抿了下唇,心口闷闷的跳了跳,转头看向走过来的陈杰,唇角扯出一抹笑容:“你先坐这。” 陈杰拘谨的点了下头,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板凳上,没有坐,而是去厨房帮忙端饭,他刚走进去温南就听见了陈奶奶的笑声:“你就是南南的对象吧?” 陈杰不自在的笑了下,正不知道怎么称呼陈奶奶,陈奶奶倒先说了:“你不用紧张,姨奶今天让你来就是吃顿饭,你出去坐着,这里不用你帮忙。” “这里不用你帮忙,出去坐着。”陈叙从外面进来,将锅台的饭菜端出去,陈奶奶笑道:“去去去,到外坐着吧。” 陈杰只能作罢,离开厨房走向温南时,紧张的都有些同手同脚了,他坐在温南边上,双腿岔开,两只手握成拳搭在膝盖上,偏黑的皮肤透着肉眼能看见的红色,把温南都搞得紧张的,她低声说:“你不用紧张。” 陈杰看了眼温南,颔首道:“好。” 她抿嘴笑了下,唇边的笑意还没抚平,就感觉有道视线落在头顶,她下意识抬头,正好撞上陈叙看向她的瞳眸,男人眸色漆黑,逆着光,冷俊的面孔隐匿在昏暗的阴影里,温南唇角的笑意一下子憋回去,抿了抿唇说:“哥,饭菜端完了吗?” 陈叙:“端完了。” 陈奶奶拿着筷子走过来,坐在温南边上,给陈杰递了一双筷子,笑道:“就跟在自己家一样,该吃吃该喝喝。”然后又打趣道:“不过姨奶做的饭没有南南的好吃,你将就着吃。” 陈叙:…… 他掀目光看了眼对面的奶奶,什么时候,他奶奶嘴也这么贫了? 陈叙垂下眸,下颔线绷得有些紧,饭桌上基本都是陈奶奶说话,陈杰回答,温南时不时的附和两句,他侧眸扫了眼,温南细直的两条小腿并拢,左手臂撑在腿上,右手捏着筷子在嘴里轻轻咬了咬,奶奶说了几句话,她笑了笑,露出洁白的贝齿,然后转头看向坐在她另一边的陈杰,问他:“你还有个弟弟?” 陈叙皱了下眉,收回视线。 陈杰点头:“嗯,上面有个姐姐,前几年嫁人了,家里还有个七岁的弟弟。” 陈奶奶问道:“小杰呀,你和南南的事怎么打算的?” 刚才她该问的都问过了,这孩子看着也老实,还是南南她哥亲自介绍的亲事,没什么大问题,他刚才也说了,这几天发电报告诉家里人他和温南的事,把所有的事都计划好了。 陈杰看向温南,对上温南璀亮的瞳眸,然后跟陈奶奶说:“温南说先和我相处的看看,等她确定好了,我就向团里打结婚申请报告,再在家属区申请院子,等结婚报告下来就和温南结婚。” 陈奶奶笑道:“好好好,有计划就是好事,南南以后就算是嫁出去也住在家属区,随时都能回来看看我,不过结婚是大事。”她看向温南:“南南,等你和陈杰定下日子了,就给你小姨发一封电报,让你小姨提前两天过来。” 温南抿着唇,轻轻点了下头。 陈奶奶又跟陈叙说:“小叙,你回头再给小州发封电报,看他能不能请几天假回来,就说南南要结婚了,奶奶也想他了,正好看看他。” 陈奶奶说完都不见陈叙回答,她看着自个大孙子埋头吃饭,疑惑的碰了下他的肩膀:“这是有多饿啊,今天训练是不是累坏了?” 陈叙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不累。” 陈奶奶:“奶奶说的话你记着没?” 男人“嗯”了一声。 “哎哟哟,候婶子,陈营长,你们给温南说了个对象?!” 张小娥忽然从外面进来,满脸的震惊,拉过板凳就坐在陈奶奶边上,她从食堂吃完饭回来,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陈奶奶说结婚的事,于是跑到门口听了一会,顿时待不住了,她看了眼院里多出来的陈杰,上下左右瞧了瞧,小伙子长的板正,也不错,就是皮肤黑了点。 不过,她天天跟候婶子和温南待在一起,温南啥时候多出来的对象她咋不知道? 陈奶奶笑道:“是小叙给温南找的对象,这不,今晚把人叫过来吃顿饭,互相了解了解。” 张小娥:…… 速度可真快。 当时她不停的问候婶子和温南,是不是想在这边落脚,在这边找个对象,结果两人的嘴巴一个比一个严,没想到才过了没多久,就闷声把事办了,速度还挺快,她转头问陈杰他是哪个团的哪个营的,在部队什么职位,家在哪里,跟查户口似的,陈杰一一告诉张小娥。 陈奶奶在边上说:“你吃过饭了。” 张小娥:“吃完了。”然后看了眼边上的陈叙:“陈营长,你妹子都快结婚了,你是不是也得加快速度了?过了年就二十七了吧?” 陈叙垂着眸,脖颈的青筋绷得紧紧的,从进门后就没松懈过。 他声音有些低哑:“我不着急。” “你不着急奶奶急呀。” 陈奶奶续道:“你和小州都老大不小了,一个两个的都不结婚,你们能拖,奶奶这把老骨头可等不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抱上大孙子……” 提到陈叙和陈州的婚事,陈奶奶打心里就着急,她平日里不说是怕小叙嫌她烦,但今天小娥把这个话说出来了,她怎么着也得给小叙一点压力,催一催他。 温南低着头,听着陈奶奶和张小娥轮番催婚的场面,脑海里忽然浮出陈叙和别的女人结婚的场面,男人怀里抱着别人,每晚帮那她倒洗澡水,和她携手天天走在家属区,想到这里,温南忽然心口抽痛,那股痛像是一把尖锐的刀搅碎血淋淋的心脏,疼痛感蔓延四肢百骸,脑袋晕乎乎的,近段时间以来,一直被她强行忽略的异样感在这一刻像是开闸的洪水涌上心头。 她呼吸急促了些,抬起头看了眼与她相近的陈叙,男人身躯高大健硕,屋檐下投射过来的光洒在他的另一面,将他英俊的面孔切割成明暗的分界线。 温南抿紧唇畔,捏着筷子的手指逐渐用力。 她、好像……喜欢上陈叙了。 陈叙察觉到温南的视线,掀目光看了眼她,在陈奶奶和张小娥还在轮番催婚的说话声中,眉峰微微压低,说了一句让几个人都惊住的话:“我有喜欢的人了。” 第53章 陈奶奶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陈叙,小叙每天除了在部队和家里,没去过其他地方,更别提认识其他姑娘了,她把周围的人想了一圈都没想出来小叙喜欢的姑娘是谁,张小娥也纳闷,她也没听老杜说陈营长有喜欢的姑娘,于是问道:“你喜欢哪家姑娘?要不要你奶奶和我帮你说说去?” 陈奶奶反应过来,脸上都是笑意:“对对,小叙,你说的是哪家姑娘,看奶奶认不认识。” “不用。”陈叙放下筷子起身:“我吃饱了。” 他转身进了屋子,关上屋门,就连屋里的灯都是黑的,陈奶奶和张小娥绞尽脑汁的想,死活想不出是谁,饭桌上不再说温南和陈杰的婚事,倒是说起陈叙喜欢的姑娘到底是谁,温南看着陈叙关闭的屋门,他那句‘我有喜欢的人了’一直徘徊在她耳边,右手臂又酸又疼,那股疼劲带的手腕都抖了抖,筷子掉在碗上,碰了下碗沿滚落在地上。 温南眼睫颤了颤,弯下身捡筷子时,一只修长的大手先她一步捡起筷子,温南一怔,抬起头撞上陈杰看向她的目光,男人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衬的瞳眸愈发深邃,温南心里突的一跳,总觉得陈杰好像能穿透她的皮囊看向她的内心,她有些慌张的错开眼,说道:“谢谢。” “不客气。” 陈杰将筷子放在桌上:“筷子脏了,我给你拿一双新的。” “不用,我自己去拿。” 温南起身去厨房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出来时看见陈杰朝陈叙的屋门看了一眼,温南走过去坐下,听着陈奶奶和张小娥说话,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从刚才意识到她好像喜欢上了陈叙后,温南就像是踩在棉花上,身影虚晃的不太真实,就连陈奶奶跟她说话也没听见,张小娥皱眉,推了下她:“温南,你想啥那么入迷?” 温南抬头:“嗯?” 陈奶奶:…… 张小娥:…… 张小娥帮陈奶奶重复了一遍:“你每天跟你哥在一起,知不知道你哥喜欢谁家的姑娘?” 温南摇头:“不知道。” 她还真不知道,虽说每天饭点都跟陈叙在一起,可她来到家属区也就两个多月时间,这两个月没在陈叙身边见过其他女人,但在她没来之前,说不定陈叙在外面有认识的姑娘,说不定他喜欢的人在县城。 温南看了眼那扇关着的屋门,想到将来这座院子会住进陈叙的妻子……温南抿紧唇收回视线。 天越来越黑,不远处响起号角声。 隔壁传来杜团长的大嗓门:“张小娥,你跑哪去了?!” 院里,张小娥扯着嗓子喊了声:“在候婶子这呢!”然后对陈奶奶说:“行了候婶子,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起身拍了下温南的肩膀,力道不小,温南的右肩被她拍的剧痛,连带着整条胳膊都疼了一下。 温南:…… 真服了! 她揉了揉酸疼的右胳膊,听张小娥说:“温南,我觉得陈杰同志挺不错的,等你结婚的日子定下来一定得告诉我啊。”说完跟陈奶奶又聊了两句才走。 张小娥走后,温南闭了闭眼,一旦张小娥知道她对象是陈杰,而且已经开始商量结婚的事,估摸着明天一早这件事就能传到杏花村去,饭也吃的差不多了,她起身帮陈奶奶收拾碗筷,陈奶奶问陈杰:“小杰,你吃饱了吗?” 陈杰笑了下:“饱了,姨奶坐那歇着,碗筷我来收拾。” 陈奶奶赶紧摆手:“哪有让你一个客人收拾的,你快坐那陪南南说说话。” 温南道:“姨奶,你忙了一下午了,坐那歇着,碗筷我来洗。” 见温南端着盘子走到厨房,陈杰抱着碗筷跟上去时,陈奶奶也不再坚持,她看向陈叙关着的屋门,想了想,还是没去打扰他,等明天再问问他,看他喜欢的是谁家的姑娘,这小子藏得可真深,连她这个亲奶奶都不知道。 厨房里光线有些昏暗,温南带着围裙站在灶台前洗锅碗。 身后颀长的影子从她后颈一直延伸到灶台角落,最后将她尽数笼罩,灶台沿上放下一摞碗,陈杰站在她旁边,男人身躯高大笔直,显的本就不大的厨房更加逼仄,温南拿起碗放到锅里擦洗,一时间也不知道跟陈杰说什么。 “温南。” 陈杰将筷子递给她,犹豫了一会,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听到陈杰的话,温南手里的碗一时没拿稳掉在锅里,发出‘碰’的一声,她看着晃着波文的水面上倒映着陈杰高大冷俊的面孔,如果说吃饭前陈杰跟她说这话,她或许会说,没有喜欢的人,但现在她说不出口,她好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喜欢的还是一直以来照顾她,事事以她为主,生怕她在这个家里待不习惯的陈叙。 只是,喜欢归喜欢,她还是要将这份刚萌生的情意压在心底,将这段还未成熟的喜欢扼杀在摇篮里。 陈叙有喜欢的人,而且在外人眼里,陈叙还是她哥。 不论从哪一点去想,她跟陈叙都不可能。 没等温南说话,陈杰续道:“我这人嘴笨,不太会说话,关于咱两的婚事,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我暂时先不给家里人发电报说这件事,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结婚不是小事,是两个人一辈子的事,不能随便将就。” 温南将洗好的碗放在灶台上,抬头看向陈杰:“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陈杰看着她,目光坦荡,但脸色多少还是有些拘谨:“刚才在饭桌上,我看的出来,你看陈营长的眼神不一样。” 温南瞳眸骤然紧缩,没等她说话,陈杰续道:“我姐看我姐夫就是这种眼神。” 温南:??? 雪白的脸蛋忽的浮上了红色,温南有些尴尬的不知道要干什么,那种被外人一眼看破心事的窘迫想让她遁地逃走,陈杰看出温南的窘迫,也不知道说什么打破这份尴尬,他斟酌了一会:“这段时间我就不找你了,等你想清楚了再找我,我们的事我先不告诉家里人了。” 陈杰说完,看了眼温南僵硬的背影:“我先回部队了。” 男人转身离开,经过小院时,看了眼陈叙的屋门还关着,他对在院里洗漱的陈奶奶说:“姨奶,我先回部队了。” 陈奶奶笑呵呵的送陈杰走出院门:“小杰,你有空了就过来坐坐。” 院门外,陈杰顿了一下,低声问道:“姨奶,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陈奶奶说:“你说。” 陈杰道:“我和温南的事,姨奶先不要对外说,我怕万一有什么变故,会影响温南的名声。” 陈奶奶愣了一下,看着陈杰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陈杰想了下,续道:“温南现在还在试着和我相处,我们两能不能成还不知道,万一到时候温南觉得我们两各方面不太适合,温南也有个退路走,不至于影响她的名声。” 夜色漆黑,陈杰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里,陈奶奶转头看了眼在厨房洗锅碗的温南,然后去了厨房问温南:“南南,你觉得小杰怎么样?” 温南把碗筷放进柜子里,转身看向笑看着她的陈奶奶,陈奶奶上前握住温南的手拍了拍:“有什么难事就跟姨奶说,你要是觉得自己还小,还不想嫁人也没事,在家里多住几年,姨奶养得起你。” 温南心里一暖,双手抽出来抱住陈奶奶微有些佝偻的身躯:“姨奶,我想再好好想想。” 陈杰很好,无论是为人做事都挑不出毛病。 正因为他很好,温南才不想心里藏着别人还要嫁给陈杰,这样对她,对陈杰都不公平。 在陈杰说完后,她在厨房这一会也想了许多,一开始她穿到七十年代,在这个干什么都需要票证的年代,做什么都要介绍信的时代必须要有个依靠,她无依无靠,只有一个柔弱的小姨,温国给原主介绍的对象就成了她来到这个年代后的唯一救命稻草,她想着只要找到他,只要嫁给她,她就能在这个年代安全无忧的生存下来。 现在找到了,她才发现,好像嫁不嫁人并没有太大的必要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有事事偏向她的陈奶奶在,有一个当营长的表哥,而且这人到哪都有关系,简直是行走的关系户,她心里虽然对陈叙有了不该有的念头,但她可以遏制住这种念头,就纯粹的做他的表妹,牢牢抱住这个大腿,依靠他在这个年代好好生活下去,让陈叙帮忙给她找一份正式的工作能保住她的口粮就好,等熬过这九年,她就南下,靠自己闯一闯。 这么一想,温南发觉从穿到这个年代后,一直压在心里的石头忽然就碎了。 她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抱着陈奶奶撒了会娇。 陈奶奶笑着拍了拍温南的后背:“行,你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有什么想不通的就跟姨奶说。”她松开温南,摸了摸她的脸蛋:“我现在得赶紧去一趟你张婶子家,堵住她那个喇叭嘴,别明天一大早全家属区的人都知道你和小杰要结婚的事。” 温南抿唇笑了:“谢谢姨奶。” 陈奶奶走后,温南将锅里的水倒掉,又给锅里倒上水,打算烧点洗澡水,缸里没水了,温南拎着桶走到井边,右胳膊有点疼,她双手用力压着水晶,哗啦的水声掩盖了‘吱呀’的开门声和几不可察的脚步声,直到看到脚边延伸过来的影子时温南才抬起头,冷不丁的撞进一双带有血丝的深黑瞳眸里,这还是温南第一次看见陈叙眼睛红的像充血。 她心口一跳,在确认自己对陈叙有了喜欢的心思后,再看见这人时,总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 温南下意识避开陈叙的目光,弯腰提水时,男人已经提起来了:“你歇着吧,我来提。” 温南“哦”了一声,小幅度侧眸看了眼拎着水走进厨房的陈叙,蜷了蜷手指,在对方倒完水出来时,她赶紧转身回自己屋里,“哒哒”的脚步声在院里很是清晰,陈叙掀目光看着消失在屋门口的娇俏身影,薄唇抿成冷硬的线条,沉着脸走到井边,连着压了几桶水将厨房的水缸填满。 男人给灶口里添了点干柴,盖好锅盖,走到厨房门口,安静的站在屋檐下望着那间亮着灯的屋子,过了一会,他走向温南的屋子,屋门半开,温南坐在床边揉着右手臂,脸蛋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出几分苍白。 “温南。” 陈叙叫了一声。 屋里的温南抬起头,一双布满泪意潮雾的眼睛直直撞入陈叙的眸底,男人呼吸僵滞了一瞬,早就忘了当初自己严守律己的男女同志该有的距离,也忘了温南现在有个即将要结婚的对象,他推开屋门走进去,垂眸看着鼻尖都有些微红的温南,声音有几分涩然:“哭什么?” 温南赶紧擦掉眼泪,僵硬的扯了扯唇角:“我胳膊疼。” 像是验证她没撒谎,又使劲捏了捏酸疼的右手臂,刚捏了两下,眼前倏然投下暗影,温南抬起头,便见陈叙走到她身前单膝半蹲在地,男人身高腿长,即使蹲着也与她视线齐平,陈叙握住她的手腕拽到身前,另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捏她胳膊上酸疼的肌肉,肌肤相贴的一瞬间,温南身子猛地绷紧。 她抿了抿唇,想要抽回手,却被陈叙握的更紧,男人声音有些暗哑:“我帮你捏。” 温南:…… 她小声说:“不用,我自己能捏。” 说着还是继续挣扎,陈叙眉峰皱了皱,手指在温南紧绷的筋肉上捏了捏,一股酸疼乏力又带着舒服的感觉一下子沿着皮肤下的感官袭来,温南没忍住轻哼了下,陈叙掀目光看向温南耷拉的脑袋:“要和陈杰结婚了,所以就想着跟我避嫌?” 温南抿住唇没说话。 她的确是想避嫌,倒不是因为陈杰,而是她对陈叙本就起了点不可告人的心思,陈叙有喜欢的人,在外人眼里,陈叙还是她哥,她只是想着现在能避开就避开,尽量离陈叙远一点,保持好距离,免得自己越陷越深。 陈叙眉目低敛,颊腮骨动了动,额角的青筋绷紧跳动:“我们还是跟之前一样,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你不用跟我避嫌。” 男人的手力道刚好,不会让温南感觉到特别疼痛,反倒又酸又舒服。 比她捏的舒服多了。 温南不愿跟自己身体过不去,沉默着没说话,任由陈叙帮她捏手臂,从小手臂往上捏,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男人的手指带着灼烫的热度,像是直接贴在温南的肌肤上,温南不自在的看向窗户的方向,两人挨的很近,温南的手时不时的会擦过陈叙坚硬有力的胸膛,她忍不住蜷起手指,吞咽了下喉咙,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明天我早点从团里出来,去食堂帮你炒菜。” 陈叙的手捏向温南手臂内侧的软肉,他力道放的很轻,这力道在团里跟人挠痒痒肉都不够,但对温南来说,力度刚好。 温南没想到陈叙会提出帮她炒菜。 这可不行! 当初拔草陈叙帮她送草,又是干活又是送药和手套,现在她去食堂干活,还敢让陈叙帮她炒菜?温南可没这么厚脸皮,她赶紧摇头:“不用,我自己能行,再干一段时间王师傅就回来了。” 陈叙道:“行。” 温南刚松了口气,又听他说:“每天晚上我帮你捏捏手臂,缓解酸痛,第二天起来手臂没那么疼。” 温南:…… 她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温南眼神左右飘忽,就是不敢看陈叙,恍惚间,飘忽的视线落在了陈叙的手臂上,男人的手臂遒劲有力,皮肤下的青筋血管纹路清晰,随着他手指下捏的力道,手臂上的肌肉就会鼓动一下,捏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没有松开,她甚至能感觉到两人肌肤相贴的位置出了点薄汗,温南心烫呼呼的,她移开目光看向床尾,小声说:“不疼了。” 陈叙道:“等会用热水好好泡泡。” 男人捏着温南手腕的手指几不可察的在她腕骨处摩挲了几下,指腹探到温南剧烈跳动的脉搏时,眉峰下压着的黑眸里浮现了一点笑意:“好了,我去给你抬木桶。” 等陈叙出去后,温南彻底松了口气,她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战争过后,萎靡的坐在床边,手臂软软的搭在腿上,听着外面哗啦的水声和脚步声,然后抬头看了眼睡了两个月的屋子,以后她要是不结婚,就会一直住在这里,与陈叙抬头不见低头见,或许等个一年半载,她还会亲眼看着陈叙娶媳妇回家。 想想都觉得憋闷,纯粹给自己找罪受。 院里亮着灯,陈奶奶从张小娥家回来,听到厨房的水声,探头看了一眼,见陈叙在里面,于是走进去问道:“小叙,你跟奶奶透个底,你喜欢的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奶奶认识吗?要不要奶奶帮你做媒跑一趟?” 大孙子好不容易开窍了,陈奶奶比谁都着急。 她还等着在有生之年抱上大孙子呢。 陈叙用烧火棍拨了拨灰盖住火星子,起身握住陈奶奶的肩膀,将她老人家推扶到外面:“等时候到了我会告诉您的,奶奶,天不早了,您赶紧洗洗睡吧。” 陈奶奶:…… 她抬手在陈叙肩上打了一巴掌:“你还瞒着奶奶呢,有啥不能跟奶奶说。” 陈叙英俊的面孔上挂着笑意:“以后再说。”他又问:“奶奶刚才去哪了?” 陈奶奶看了眼温南的屋子,说道:“找你张婶子去了,让她别在外面传温南和小杰谈对象结婚的事,刚才我在厨房和南南聊了几句,听南南的意思,她想再和小杰接触接触,不太想结婚,所以我得赶紧过去堵住你张婶子的嘴,省的她到时候传开了,坏了南南的名声。” 陈叙微有些错愕,抬眸看了眼温南的屋子,攀爬在眼底的红血丝似乎也少了。 陈奶奶今天忙了一下午,刚才又苦口婆心的跟张小娥和杜团长说了说,这会困劲上来了,洗漱完就回屋里睡觉了,陈叙关了厨房的灯,将木桶抬到温南屋里,看了眼坐在床轻轻揉着手臂的温南:“我再帮你捏捏手臂?” “不用!” 温南一下子跟惊到了似的,她起身干巴巴的笑了下:“我用热水泡泡就好。” 等陈叙出去后,温南快速插上门闩,靠在屋门上长长的吁了口气,她拉上窗帘,脱掉衣服坐在木桶里,温热的水包裹住全身,驱散了皮肤上的干燥和乏累,右手臂被热水泡着,好像舒服了不少,等洗完澡后,温南换上干净的衣服,关了灯爬到床上就睡了。 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心情大起大落,身心疲惫,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院里的灯也关了,小院里黑漆漆的,陈叙跑步回来,冲了个凉后在院里坐了很久,一直到奶奶那屋传来下地走路的声音他才进屋睡觉。 温南这一觉睡的很沉,直到外面传来叩叩的敲门声她才逐渐转醒。 “温南。” “起床了。” 陈叙连着叫了好几声,里面才传来温南睡意朦胧的声音:“来了。” 温南打了个哈欠,爬起来穿上衣服,昨晚陈叙帮她捏了捏胳膊,又用热水泡了泡,没想到一觉醒来还真舒服多了。 她梳好头发开门出去,本以为陈叙在井边洗漱,没想到还在门口站着,她险些撞到陈叙身上,温南后退一步,忍着心口的悸动抬头看向陈叙深黑的瞳眸,不明白他站在这干什么? 陈叙问:“胳膊好点了吗?” 温南点头:“好多了。” “我先洗脸刷牙了。”她避开陈叙,转身走到井边洗漱,现在天热,用刚从井里压上来的水并不是很凉。 陈叙进了温南屋子,抬木桶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床头放着还未拆封的雪花膏,他微皱了下眉头,将木桶抬出去倒掉,去井边洗漱完和温南一道出门去了部队,一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温南全程拿着棍子时不时打一打路边半人高的草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和尴尬,自从昨晚认识到自己的心后,她实在不太敢跟陈叙单独相处。 怕自己总忍不住想看他,怕自己越陷越深,到最后把自己搞得身心疲惫。 到了食堂,温南说:“我先进去了。” 她将棍子靠放在墙上,头也不回的跑进去,一直到跑到食堂内部,打开门从打饭窗口往外看了一眼,见食堂外已经没了陈叙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你干啥呢?” 吴凤的声音冷不丁的在耳边响起,温南“啊”了一声,吴凤续道:“怎么觉得你今天早上神经兮兮的,咋地了?出啥事了?” 温南:…… 她神经兮兮的? 温南自己还真没有察觉到,她摇了摇头:“没事。”然后岔开话题:“吴婶子,菜配好了吗?” 吴凤说:“早好了,大家伙今天来的都特别早,都想看刘英子读检讨书呢。”说完看了眼坐在外面擦桌子的刘英子,就连廉厨子他们也看向刘英子,食堂里有人说:“英子,温南同志过来了,你可以念检讨书了。” 杨志同也从外面进来了,听见食堂里咋咋呼呼的声音,看了眼脸色难看的刘英子磨磨蹭蹭的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检讨书,说是检讨书,不过是一张被撕的不规则的纸张,上面写了短短几句话,刘英子不识字,这些还是昨天晚上她厚着脸皮找村里面的知青帮忙写的,当时知青看她的眼神,她都恨不得跑到家属区把温南打一顿。 这个女人真的太坏了! 谁在背后不说别人,有谁像她一样被人说几句就要逼着别人写检讨书的,不就仗着自己有个当营长的表哥才这么猖狂吗?要是没有陈营长,她屁也不是,真打起来,她能把温南打个半死。 刘英子看着纸上的几句话,压根不认识,但昨晚知青写完后教她念了好几遍,每念一遍刘英子就没脸一次。 她站在食堂里,手指紧紧捏着纸张,闷着头念道:“我不应该在背后说温南同志的坏话,不应该给温南同志泼脏水,扣高帽,我以后一定改正。” 纸张上写的大致就是这些话,杨志同走过去瞄了一眼,虽然有的地方念的不对,但大致意思都差不多,现在大家伙也都听见了,于是杨志同说道:“好了,刘英子同志做错了事写了检讨书也当着咱们食堂所有人的面读了检讨书了,大家以后还在要在一起做事,都是革命同志,一点小事也不要坏了大家的友谊。” 他看向温南,笑了下:“温南同志,刘英子同志已经念过检讨书了,大家伙都听见了,依我看就差不多了,也不用连着七天都念检讨书了,大家都是革命同志,知错就改的精神还是有的。” 杨志同身为司务长,管理着食堂这部分,也不希望因为一些事大家闹的不愉快,昨天他没说是因为温南和吴婶子都在气头上,而且也快到饭点了,一切以大局为重,所以就想着等今天刘英子念完检讨书再说这件事,当个和事老。 温南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毕竟她也在家属区住着,要是没人说她就等着刘英子念七天的检讨书,现在司务长开口了,温南就顺着台阶下,卖司务长一个好脸:“我听司务长的。” 吴凤还等着看刘英子连着念七天检讨书呢!结果来了这么一茬,见温南都答应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最后不舒服的“哼”了一声,冲着刘英子说:“你最好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再让我听见你诅咒我孙子的话,我一定撕烂你的嘴!” “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快做饭吧,一会赶不上趟了。” 杨志同赶紧驱散她们,免得她们又吵起来。 吴凤又哼了一声,这才转身进了食堂内部,带上袖套开始干活,温南带上围裙,拿着炒勺开始烧锅热油,她炒了三种菜,吴凤看了眼温南额头的薄汗,问道:“温南,你今天还做糕点吗?你这两天没做糕点,吃饭的人都问我们呢,怎么这几天没有糕点,昨晚小娥也过来了,问我啥情况,连着两三天都没有糕点了,还有我那大肚子的儿媳妇,她也馋了。” 她凑到温南跟前,嘿嘿笑道:“小娥说,杜团长也快馋死了。” 温南抿唇笑道:“我今天中午就做。” 做好早饭,温南摘下围裙和袖套就走了,吴凤好奇道:“你不在这吃啊?” 温南:“我回家陪我姨奶吃饭。” 她就是想避开陈叙,不想有任何跟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温南回到家属区,经过杜团长家时,被院里跑出来的张小娥拦住了:“温南,你过来了,我问你两句话。” 温南:…… 不用想都知道张小娥要问什么。 她走到树下,笑道:“张婶子要问什么?” 张小娥看了眼巷子,只有零星几个人,昨晚候婶子跟她说的话她都知道了,要是别人她才不会上心,也不会管这事要不要帮忙保密,恨不得谁家有个事她就想给大家分享出去,但温南却不行,跟温南相处的这两个月,这小姑娘人好性格好,有做糕点的好手艺也不藏着掖着,只要她想学温南就教她,对她也挺尊敬的。 昨晚上陈杰她也见过了,小伙子挺不错的,个头也不低,她回家后把这事告诉老杜,问老杜知不知道陈杰这个人,老杜说有点印象,是五团的兵,前两年他还带过他,应变速度和体能都不错,听说前年升的连长,以他的能力,后期发展会越来越好。 老杜还说,难怪陈叙这些天总在部队里找姓陈的,原来是找这个陈杰,说陈叙眼光不错,给自己找的这个妹夫有很大的发展前途。 张小娥小声问:“温南,你是不是没看上陈杰?” 温南抿了下唇:“陈连长人好老实,各方面都不错,谈不上我看不看得上,我们两现在还在互相了解,要是各方面不太合得来就算了。” 她知道陈奶奶昨晚跟张小娥说过了,这会说话也不顾忌:“所以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和陈连长的事,免得到时候和陈连长不适合,大家对我们指指点点。” 这里不像新世纪,唾沫钉子都能淹死人。 张小娥想了一下,还是小声劝了几句:“温南,不是婶子说你,你眼光先别放的太高,婶子觉得陈杰这孩子挺不错,你再好好想想,咱们女人别的不怕,就怕嫁错人后悔一辈子,你看我闺女,嫁给粮食局的人,日子过得挺好的吧,但她婆婆事多,嫌我闺女吃得多,说话做事配不上她儿子,但架不住他儿子喜欢我闺女,处处护着我闺女,所以咱们嫁人,一定要看男方能不能担的起事,在家里是不是和稀泥的,或者偏着老娘,和老娘一块欺负媳妇的。” 张小娥今天破例跟温南说了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她知道温南这孩子从小没爹没娘,对结婚的事,还有找对象的事没几个人能给个主意的,就想着给她多说几句,好让她将来找对象时,先了解了解男方家里人的性格脾气合不合适。 温南知道张小娥的用意,心里一暖,笑道:“我知道了,谢谢张婶子。”她小声说:“张婶子想吃什么糕点,我今天中午在食堂做糕点,你说几样,我今天中午就专门做你喜欢吃的糕点。” “哎妈呀!真的啊?!” 提到糕点可把张小娥馋坏了,她砸吧了下嘴巴:“红糖糍粑,糯米糕,水晶糕,这三样行不行?” 温南笑道:“可以呀,我做好了,你和杜团长来食堂吃。” “没问题,我给你说,食堂这两天没糕点,可把他馋坏了。”张小娥笑着摆了摆手:“行了,赶紧回去吧。” 温南回到家,陈奶奶已经做好了早饭,她做的不多,看见温南回来愣了一下:“你咋回来这么早?吃饭了吗?” 温南摇头:“还没呢,我想在家里吃。” 温南又去厨房做了点饭,跟奶奶吃过午饭后回屋睡了一会,感觉睡的差不多了就去了食堂,今天要做三样糕点,也挺费时间,等做好糕点,炒完菜,她洗干净手就走了,吴凤问:“你又回去吃啊?” 温南点了下头:“嗯。” 吴凤说:“今天早上陈营长还问你怎么不在,我说你回家吃饭去了。” 温南笑了下:“吴婶子,我先走了。” 她回到家的时候,陈奶奶已经把中午饭最好了,温南走的时候跟陈奶奶说她中午回来吃,她专门带了三样糕点,将糕点摆在盘子里端到桌上,笑道:“姨奶,你尝尝我做的糕点,软软的,您咬得动。” 陈奶奶吃过几次温南做的糕点,有几次她在食堂做了糕点买点带回来。 陈奶奶夹了一块水晶糕咬在嘴里,软软糯糯的,特别好吃,温南看着陈奶奶眉眼间慈祥的笑意,笑道:“姨奶,我下午去一趟自留地,看看菜长得怎么样了。” 陈奶奶笑道:“行。” 吃过饭温南把锅碗洗了,提着篮子去了自留地,经过石桥的时候碰见了拿着镰刀的赵小麦,这段时间在食堂一直忙着,已经连着好几天没碰见小麦了,温南追过去叫了一声:“小麦。” 赵小麦回头,顿时笑开了花:“温南,你今天终于闲了?” 温南“嗯”了一声:“我去自留地,你拿着镰刀干嘛去?” 赵小麦说:“我娘给我找了份割麦子的活,我已经干了两天了。” 温南:…… 花凤珍真是把小麦的价值一点点压榨完。 赵小麦说:“我听张婶子说,你去食堂工作了?” 温南点头,赵小麦高兴道:“食堂工作好,不用晒太阳,吃的还好,工资也高,温南,我替你开心。” 不像她,什么也不会,除了下地干活就不会别的,连字也不认识,到现在她会写自己的名字还是温南教她的,在地里干累了,坐在地上的时候,会在地上模仿温南教她写的字。 温南和赵小麦一起去了杏花村,两人几天不见,聊了许多,赵小麦去了地里干活,温南到自留地转了一圈,蔬菜长得差不多了,她摘了点黄瓜和西红柿回来,等下午黄昏渐落时又去食堂,做好晚饭又跑回家,今天一直避免和陈叙独处。 温南和陈奶奶吃过晚饭,陈奶奶早早就睡了,她把锅碗洗完,把自己和陈奶奶的衣服拿到院里洗干净晾在绷绳上,院外传来脚步声,温南平静的心倏地一跳,下意识看向虚掩的院门,影子从门缝中走过,脚步声渐渐远去,不是陈叙的脚步声,温南莫名的松了口气。 她把水泼到菜地旁,走进厨房,给锅里倒水烧洗澡水,坐在灶口前,低着头安静的捏着右手臂。 昨晚陈叙帮她捏了捏,今天右手臂的酸疼都缓解了不少,不明白他是怎么捏的,她怎么就捏不出这个效果? 正想的入神,眼前倏地一暗,温南心里咯噔一下,抬起头就看见陈叙站在厨房外面,男人垂眸看着她,身上的军装领子都被汗水浸透了,他走进来,因为个头高大挺拔,进门时不得已低了下头,温南坐在矮小的板凳上,被迫高仰起脑袋,看着走到她身前停下的陈叙,男人逆着光,单膝半蹲在地上,灯光投下的阴影打在那张冷俊的面孔上。 他垂着眸,温南看不清他眸底的神色,但隐隐能感觉到,陈叙好像在生气。 温南实在坐不住,刚要起身,右手腕就被陈叙握住,男人干燥温热的大手止住她起身的动作,将她的手臂拉到身前,为她捏酸痛的右手臂,温南身子有些僵硬,手臂筋肉也绷紧了,陈叙捏了捏,声音低沉磁性:“放轻松。” 温南:…… 她左手搭在腿上,低着头,努力让自己放松。 视线里,男人骨节修长的手逐渐往上,轻轻揉按着她的手臂外侧,渐渐地转移到手臂内侧,异样的感觉不断的在身体里徘徊,顺着血液横冲直撞,温南觉得自己呼吸都快绷紧了,她想起身逃离,不想跟陈叙独处一室,就在她想抽回手臂时,头顶忽的传来陈叙的声音:“你想嫁给陈杰吗?” 温南错愕抬头,对上陈叙深邃漆黑的瞳眸,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男人漆黑的眸凝视着温南的脸蛋,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指腹探到她的脉搏处感受她的心跳,重复问道:“告诉我,你想跟陈杰结婚吗?” 第54章 “我……” 温南被陈叙看的浑身愈发僵硬了,男人的眸像是窥探她的皮囊,看到她内心深处藏着的秘密,温南害怕她喜欢他的秘密被发现,吓的赶紧低下头避开陈叙的目光,右手臂挣了挣,没挣脱。 男人声音暗哑了几分:“温南,回答我。” 温南低头看到男人修长绷紧的双腿,军装短袖贴着腹部,能隐约窥见匀称有力的腹肌轮廓,她脸蛋蓦地一红,错开视线,低声说道:“我还在和他相处,如果不合适,我不会结婚。” 陈叙笑了,指腹下那剧烈的心跳声像是在敲打她的皮肤,男人唇边绽开的笑意让温南有些莫名,她小幅度抬头,有些疑惑:“哥,你笑什么?” “没什么。” 陈叙眉眼垂着,轻柔的为温南捏手臂。 萦绕在男人身上暗沉沉的气息在无形中消散了,就连厨房里的灯都变得亮了些,手臂上的异样让温南心尖直颤,她蜷了蜷手指,看了眼陈叙滚动的喉结,眼一热,扭头看向别处,心里实在是忍不住想碰一碰,想靠近他,这念头一出,温南顿时觉得自己跟个女流氓一样,还是个肖想别人对象的女流氓。 想到陈叙有喜欢的人,温南就像兜头被泼了一盆凉水。 锅里的水沸腾着,温南道:“不捏了,水开了。” 陈叙道:“好。” 男人起身走出去,没一会就拎着木桶走进来,端着烧开的热水锅倒进木桶里:“你回屋待着,我倒好凉水就抬进去。” 温南“哦”了一声,起身就跑了。 陈叙看着她那两条小腿倒腾的挺快。 他倒好凉水,抬着木桶进了温南屋子,看着坐在床边低着头的温南,叫了她一声:“温南。” 温南抬起头:“怎么了?” 陈叙说:“你不用总躲着我,没必要为了陈杰跟我避嫌。” “我没……”躲着你。 温南最后三个字卡在喉咙,她看着陈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黑眸,愣是没说下去,于是心虚的低下头:“我知道了。” 陈叙眼底带着笑意:“你明早睡个懒觉,食堂那边我帮你请一天假,我们明天去丰林县。” 温南抬头:“去丰林县干什么?” 陈叙道:“李叔的儿子明天结婚,电话打到部队来了。” 从家属区到丰林县路上来回六七个小时,她实在不想跟陈叙单独相处,于是抿了下唇,看了眼陈叙的脸色说:“我能不能不去?我明天还要做糕点,还有好多菜等着……” 陈叙止住她的话:“李叔亲口说了,让我带着你。” 温南:…… 好吧。 她耷下脑袋点头:“知道了。” 陈叙最见不得她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没找到陈杰之前,对他又笑又爱说话,时不时黏着他,找到陈杰之后,不是想着法的跟他保持距离避嫌,就是低着头不说话,男人眉峰皱了皱:“洗完澡就睡觉,明天我去食堂帮你请假。” 陈叙从没觉得,一个人的出现会这么碍眼。 他转身出去,帮温南关上屋门,等屋里剩下温南一人时,她彻底松了口气,此时才察觉到后背出了一层薄汗,温南走过去插上屋门,拉上窗帘,脱去衣服坐在木桶里,右手臂完全入到热水里,她捏了捏右手臂,想到陈叙有力的手指摁在上面的力道,温南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 她拍了拍脸蛋,努力让自己不要想了。 温南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灌了半缸子水就睡下了,睡的迷迷糊糊时,听见院里响起哗啦的水声,应该是陈叙跑步回来了,温南翻了个身继续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尿憋醒了,她爬起来打开屋门,刚走出去就碰见蹲在屋檐下的陈叙,男人光着膀子,背部肌肉肌理分明,匀称又不是那种壮硕的肌肉,后腰精瘦,看着很有力量感。 温南愣在原地,手抓着门把手,出也不是进也不是,就这么卡在那。 陈叙没料到温南会起夜,他起身看向隔壁屋门口的温南,穿着小背心和短裤,乌黑的头发披在肩上,衬的露在外面的肌肤白皙滑腻,锁骨以下大片的肌肤可见高耸的弧度,腰身纤细,盈盈可握,短裤下的一双细直小腿直晃晃的暴露在陈叙眼底,男人呼吸刹那间绷紧,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倏然转身回到屋里关上屋门。 关门声在夜里很是清晰。 温南抓着门框的手松开,险险的吐了口气。 她要是知道陈叙在屋檐下蹲着,打死也会穿个外套出来,这穿着在新世纪压根没问题,但在这里不行,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给陈叙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等明天陈叙会不会又说她一通? 温南看了眼从陈叙屋里透出来的光亮,转身回屋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拿起搭在床尾的藏蓝色外套穿上跑到厕所。 早知道晚上不喝那半缸子水了。 上完厕所,温南拢紧外套,经过陈叙屋门时,犹豫了一下,还是先认错:“哥,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对不起。” 屋里传来陈叙磁性沙哑的声音:“没事。” 他的声音比先前还要暗哑:“不早了,你赶紧睡。” 温南也不知道陈叙怎么想她的,她抿了抿唇,最终什么也没说,跑回屋里关上门,一头扎到床上拍了拍脑袋,懊恼自己为什么出门前不看下屋檐下有没有人,温南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才睡着,一直到外面号角声响起,鸡圈里传来咕咕的鸡叫声时才迷迷糊糊的醒来,明亮的光线穿透窗帘照在床上,温南眯了眯眼,忽然间反应过来还要去食堂炒菜,这个点怕是都到了饭点了! 温南着急忙慌的穿好衣服,开门跑出去的时候正好撞上从外面回来的陈叙。 男人穿着军装,下摆系在裤腰里,裤腰上勒着黑色皮带,身姿高大颀长,腰身劲瘦,无形中爆发着力量感,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人,是三团的周岩,他也穿着军装,体格跟陈叙不相上下,温南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陈叙昨晚说李局长儿子今天结婚,他帮她请了一天假。 这一觉她都快睡懵了。 陈叙笑道:“起来了。” 男人走到井边压了半盆水,掀目光看了眼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温南,眼底盛满了温柔:“过来刷牙洗脸,吃完饭我们就走。” 温南看到陈叙就想到昨晚的尴尬,她不敢看陈叙,低着头走过去蹲下身洗脸刷牙,陈奶奶从厨房窗户那探头:“小叙,端饭,吃饭了。”然后看向周岩:“小岩来了。” 周岩笑道:“奶奶,好久没见,有没有想我。” 陈叙和周岩是从一个部队调过来的战友,都在李局长手底下当过兵,当初陈叙在那边家属区时,周岩就经常去陈家,和陈家两兄弟关系都很铁。 陈奶奶笑的慈祥:“当然想了,奶奶还说你怎么好长时间没过来了。” 周岩说:“前段时间出去拉练了,最近几天刚回来了。” 他看了眼洗漱完起身擦脸的温南,自从上次知道她和陈杰谈对象后,周岩再没厚脸皮去找过温南,保持着该有的分寸,眼下又看见温南,周岩爽朗的打了声招呼:“温南。” 温南笑道:“周营长。” 她刚洗完脸,睫毛湿漉漉的,明亮的眼底浸着洇湿潮雾,小脸雪白漂亮,尤其笑起来脸颊的酒窝极为吸引人的目光,周岩看失神了一会,他还没避开视线,陈叙就已经挡在他身前,将温南手里的毛巾搭在绷绳上:“洗完脸去吃饭。” 陈叙离她很近,几乎在他挨过来的一瞬间,温南感觉到了男人身上强烈的热意,她往后退了一步,慌忙低下头说:“好。” 陈叙:…… 温南对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架势,险些让陈叙气笑了,合着他昨晚说的那几句话都白说了。 往常饭桌上都是三个人,今天难得坐了四个人,陈奶奶问周岩:“小岩,你爹娘身体都还好吗?” 周岩笑道:“都挺好的,我这次去拉练的地方离我家近,抽空回去了一趟看他们两。” 陈奶奶让周岩多吃点,然后问道:“你这趟回去,你爹娘给你介绍媳妇了吗?奶奶记得你比小叙大一岁,咋样了,你啥时候成家?” 周岩:…… 他发现不管是他爹娘还是村里人,包括陈奶奶,见了他都要问问什么时候结婚。 周岩说:“不着急。” 陈奶奶知道,小叙,小州和周岩都一个样,只要提成家的事,他们三个都说不着急,想到前天晚上陈叙说他有喜欢的姑娘,看了眼埋头吃饭的大孙子,想从他嘴里问出话估计悬,一开始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陈奶奶睡觉都着急,小孙子离得远管不上了,那就先管大孙子,于是问周岩:“小岩,我们家小叙说他有喜欢的人了,我问他,这小子也不告诉我,你天天跟小叙在一块,你知道是谁吗?” 周岩:??? 陈叙有喜欢的姑娘了?! 他怎么不知道?! 周岩下意识看向陈叙,拿眼神瞄他,似乎在说:好小子,藏得够深啊,赶紧说,是哪家的姑娘? 陈叙:…… 他埋头吃饭:“奶奶,你不用问周岩,他不知道。” 陈奶奶:…… 周岩:…… 温南端起碗喝了一口汤,掩饰住眼底落寞的情绪,喝完稀饭将筷子放在桌上,唇角抿着笑意:“我吃完了,我先去换件衣服。” 温南回到屋里,关上门,闷闷的喘了口气,从箱子里翻衣服,原主来家属区就带了两个替换的衬衫和裤子,再就是一个藏青色外套,剩下的衣服都在小姨家里放着,温南待在这的两个月,几乎是两间衣服替换着穿。 巷子里实在没有别的衣服,温南拿起床尾晾干的白底黄花衬衫穿上,辫了两个辫子,将额前的刘海拨了拨,换上干净的裤子和鞋子才出去,陈叙他们已经吃完饭了,两人在屋里洗锅碗,陈奶奶看见温南,和蔼的笑了笑:“我们南南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温南脸上扬起笑容,眼睛璀亮好看:“谢谢姨奶夸奖。” 她声音脆甜,笑的露出了洁白的贝齿,粉嫩的舌尖不经意间舔了下唇畔,陈叙将碗筷放在柜子里,透过窗外看到了这一幕,陈杰没来家里之前,温南也曾对他这么笑过,自从前天晚上那顿饭之后,这小姑娘见了他就躲。 厨房里面,周岩把抹布的水拧干,问道:“奶奶不去吗?” 陈叙收回视线,将柜子门关上:“奶奶不去。” 男人的话刚落,外面的温南也在问陈奶奶:“姨奶,你真不去吗?去县城我还能陪您转转呢。” 陈奶奶拍了拍温南的手:“姨奶就不去,路上来回七个多小时,姨奶这把老骨头折腾经不起折腾。” 这么一说也是。 温南没再勉强陈奶奶,等陈叙他们忙完厨房,温南跟着他们走出家门,张小娥在院里坐着,看见他们出去,走出来问道:“陈营长,你们干啥去?” 陈叙说了去县城,张小娥赶紧道:“你们咋去?” 周岩接话:“军区的车送我们过去。” “那你们等我会。”张小娥往回跑:“我拿样东西,你们捎我一道。” 没一会张小娥从院里出来,跟站在门外的陈奶奶说:“候婶子,老杜中午回来的话你就让他去食堂吃,我去我闺女那转一圈。” 陈奶奶摆手:“知道了。” 几个人走出家属区,经过拐角巷子时看见了拿着往杏花村走的赵小麦,小麦手里拿着镰刀,背影又瘦又小,孤零零的一个人,瞧着很是可怜,温南望着小麦的身影,从她身上看到了前世的自己,被父母抛弃,爷爷不疼奶奶不爱,两个哥哥明着暗着的欺负她,她从小为了一口饭,为了能上学,忍受了这辈子所有的委屈。 张小娥也看见了赵小麦,哼了一声,气道:“花凤珍个狼叼的,这么对自己闺女迟早遭报应的!” 温南听出张小娥话里的不对劲,她平常看见小麦也不像今天这么气愤,于是扭头问道:“张婶子,花婶子怎么了?” 军用吉普车停在石桥上,开车的是军区的司机,陈叙和周岩让张小娥坐在副驾驶,他们两人上了后排,温南坐在驾驶室的后面,看着张小娥系上安全带,然后开始说花凤珍的事:“我昨晚上去串门,听丁红娟说花凤珍给小麦张罗着找对象呢,别的要求没有,只要给三百块彩礼钱就行,他娘的狗玩意,真是要钱不要脸了,这哪是嫁闺女,这是卖闺女,万一对方是个老鳏夫,给三百块钱高价彩礼,以花凤珍的性子真会把小麦嫁过去,我就没见过这么狠心当娘的!” 温南只能说,张小娥还是见少了。 绝情狠心的母亲太多了,把孩子生下来扔到厕所的,掐死的,淹死在尿盆里,扔在路边的,多的是,她到现在都记得她出生那天的事,当初她妈妈生她的那天,爷爷奶奶高兴的赶往医院,她爸爸给爷爷打电话说生了女儿,老两口一听,直接让出租车掉头回家了,这事还是她二妈告诉她的。 原主也是个命苦的,如果原主当时没有坚持到南阳市来,或许就被冯春嫁给老鳏夫了。 陈叙问:“赵营长怎么说?” 周岩听得脑门青筋突突直跳,他和陈叙调到这边三年,陈家和赵家挨的近,对于赵家重男轻女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眼下又听了这事,语气都有些冷:“我觉得赵营长跟她媳妇穿一条裤子,要不然花婶子敢在外面这么猖狂的四处打听?” 张小娥撇嘴:“说的是。” 汽车驶离石桥,温南转头,透过车窗看向远处的赵小麦,她单薄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温南才收回视线。 小麦当初跟她说过,她娘说过几个月给她相看个合适的对象嫁了,让她在这几个月多挣钱钱,给自己挣嫁妆,眼下过去了两个月,花凤珍这么快就等不及了,温南想到小麦将来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或者被花凤珍嫁给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男人,小麦的下半辈子全毁了。 温南抿着唇,压住心里翻上来的酸涩。 她想帮小麦,想帮她逃离这个毫无血性亲情的家庭,想帮她嫁到一个疼她爱她的婆家里。 可是想要做到这一切太难了,首先得过了花凤珍那一关。 车子颠簸的行驶,温南坐在最边上,双腿并拢,即便如此,手臂和腿也不可避免的与陈叙触碰着,男人坐在中间,双腿岔开,双手自然的搭在腿上,和旁边的周岩再说之前部队的事,张小娥是个话痨,一上车嘴巴就没停过,陈叙和周岩时不时的附和她两句,温南有些心不在焉。 张小娥提到了杜团长年轻时候的事,跟她刚认识的时候还是个啥也不懂的小伙子。 司机是团里的,也知道杜团长,好奇的问了一句:“张婶子,当时你和杜团长咋认识的?” 提到这个,又让张小娥打开了话匣子。 她说:“我两还是我舅舅介绍的,我舅舅当时在部队食堂干厨师,跟老杜一来二去的就熟了,我舅舅说我有个外甥女,长得好看,能干能吃苦,你想不想娶?” 司机问:“杜团长咋说?” 周岩:“还能咋说,肯定同意了呗,不然你现在能叫张婶子?” 陈叙:…… 温南:…… 司机:…… “还真不是!” 张小娥继续说:“他当时答应我舅了,说相看相看,休假的时候跟着我舅来我家,正好那天我堂姐在我家,老杜看上我堂姐了——” 陈叙挑眉,来了兴趣,周岩也坐直身子。 温南也好奇的听着,合着这里面还有这些事呢? 张小娥似乎想到了搞笑的事,哈哈哈笑个不停:“老杜还以为我舅说的外甥女是我堂姐,就爽快的答应了,后来他去外面练兵,得等两个月才能回来,就让他娘到家属区来和我舅说结婚的事,我们两家把结婚的事谈好,等老杜回来穿上新衣服,赶着毛驴车来我家接新娘子的时候才知道我舅说的外甥女是我。” “哈哈哈哈——”张小娥眼泪都笑出来:“当时老杜那个脸黑的啊,我还想着,我舅给我介绍的对象咋这么凶,还没娶我呢,就拉着个脸,后来我生下建明的第二年,老杜才把这事告诉我。” 温南抿紧唇,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声清脆悦耳,陈叙眉眼间也染着笑意,转头看见温南脸蛋的笑容,认识两个月,他还是第一次见温南笑的这么开怀,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温南抬头看向他,顿时绽开的唇角抿起,脸上的笑意也在顷刻间没了。 陈叙:…… 男人眉眼间的笑意也没了,心里腾起一股闷气。 司机和周岩的笑声响彻在车里面,张小娥说话的声音也在继续,唯有温南和陈叙的情绪有了些微的变化。 周岩捣了下陈叙的手臂,笑的脖颈青筋都突显了:“没想到杜团长还有这茬事呢。” 陈叙颔首,薄唇微抿着“嗯”了一声。 温南转头看着窗外,搭在腿上的双手绞紧,有些别扭的咬了咬下唇,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察觉到自己对陈叙的心思,知道他有喜欢的人后,就变得奇怪别扭,不想靠近陈叙,不想跟他单独相处,害怕自己越陷越深,可是在陈叙靠近她,看向她时,她又不想把自己轻松随意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害怕他讨厌她,嫌弃她。 明明一开始和陈叙相处时挺轻松自在的,只有朋友和‘兄妹’的关系,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车子开到公社,张小娥下车问:“你们啥时候回来?” 司机看向后排座,陈叙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下午五点左右到公社。” 张小娥:“那我提前在公社口子那等你们。”然后看向温南:“你就别挤在后面了,你坐前面来。” 温南闻言,立即开门下车,打开副驾驶坐在前面,拉上安全带时,缓缓的吐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隐隐感觉后面有视线看着她,她猜测多半是陈叙,汽车驶离公社,路上有些颠簸,温南看向窗外,望着窗外迅速后退的风景沉默着,刚才张小娥在车上,车里面气氛热闹,眼下张小娥走了,车里面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陈叙坐在驾驶室后面,一偏头就能看见温南,她看着窗外,只露出白皙娇俏的侧脸。 周岩看了眼前面,温南个头娇小,几乎被整个靠背挡住了身形,要是往常,他绝对抓住这个机会,赖着陈叙,让他当个中间人,撮合撮合他和温南,试探下温南怎么想的,但现在,人家有对象,周岩歇了这个心思,转头问陈叙:“今天饭桌上奶奶说的那话,到底怎么个事?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那女同志哪的?我认不认识?” 温南也竖起耳朵,想听听陈叙喜欢的是谁。 陈叙掀目光朝温南的方向扫了眼,然后看向前挡风玻璃:“你认识。” 这么一说,周岩可激动了。 他把自己和陈叙都认识的女同志搜了一圈,说实话,认识的还真没几个,周岩皱眉:“咱们以前部队参谋长的女儿?” 陈叙:…… 男人瞥了眼周岩,周岩一愣:“不对?” 温南坐在前面,耳朵都快竖成兔子耳朵了。 周岩继续猜:“咱们李团的女儿?不对呀,李团的女儿去年刚嫁人,难不成是——”他挑了下眉:“赵营长的女儿,赵小麦?” 温南:??? 几乎是一瞬间,温南扭头看向了陈叙,眼底有些不敢置信,心口一撞一撞的,像是被棉絮包裹着的石头重重砸击过一样,她震惊的目光毫无预兆的落入了陈叙的眼底,男人脸色一沉,转头看周岩:“跟小麦没关系,这种话以后别乱说,会坏了小麦的名声。” 周岩:…… 他问:“那到底是谁啊?” 陈叙垂眸:“别问了,人家女同志对我没意思,是我单方面的心思。” 温南转头看向窗外,如果是以前,她会八卦好奇的问陈叙,你喜欢的是谁,她对你没意思没事,我帮你撮合,但现在她说不出来。 周岩着实有些震惊,他回过神,笑道:“咱们陈营长也单相思呢?”那欠揍的眼神仿佛在说他活该,谁让他当初不撮合他和温南同志,胳膊肘往外拐,挑了五团的陈杰当他的未来妹夫,想起这是周岩就想给他两拳。 司机也好奇的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陈叙。 陈叙扭头看向窗外,心里沉甸甸的压着一股子邪火,他现在摸不准温南对陈杰的态度,昨晚该问的问了,该说的说了,这小姑娘还躲着他,跟他避嫌,他也不敢逼她,怕温南对他没那个意思,再把人逼到陈杰身边去。 车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发动机轰鸣的声音。 从公社到丰林县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到了县城后,司机按照陈叙指的路线将车开到了丰林县县城的一栋楼下面,这一片盖着五层楼,温南下车,抬头看了眼楼层,楼层外面是过道,过道上来来往往都是人,跟筒子楼差不多,但比筒子楼稍微宽敞一点,筒子楼大家用的是公用厨房,但看这边,应该家里自带的有厨房。 楼外面贴着喜字,站了许多人,军用的车一停在楼下面,就招来许多人的目光。 这年头能开军车过来的,在部队里都是当官的,况且李局长没退伍前,在团里还是个团长呢,这年头结婚挺热闹的,楼下面摆着一张桌子,桌前面坐着一个中年人,拿着笔在记礼金,有人送鸡蛋的,有人送礼钱,有人送布料的,特别热闹,楼下面有人在招待客人,是个年轻人,穿着七十年代的西装,衣服上用别针别了个红花,温南猜测,他应该就是新郎。 “小叙哥,小岩哥!” 新郎官看向这边,顿时高兴的招手:“走走走,我带你们到楼上去,我爸妈知道一早就在等你们过来呢。” 新郎官说着话走过来,温南看他跟李局长的眉眼很相似。 陈叙拍了下他的肩膀:“长成大小伙了,壮实了。” 周岩抬手搭在新郎官肩上:“小尚,极点接媳妇去?” 李尚嘿嘿一笑:“等会就走。”他看到跟在陈叙边上的温南,朝温南笑了下,露出一口大白牙,陈叙为温南介绍:“这是李叔的儿子,李尚。”然后给李尚介绍:“这是我……妹,温南。” 李尚笑道:“温南,你好你好。” 温南笑道:“初次见面,祝你新婚快乐。” 别说,来这么多人,小叙哥的妹子还是头一个把话说的这么漂亮,她人长得好看,说话也像个有学问的。 李尚笑道:“谢谢。” 楼下面站了很多人,也摆了好多大方桌和长条凳子,楼下的背阴处架着锅台,有一个大厨拿着炒勺,带着袖套和围裙,边上有三个配菜的,楼道口哪里大人小孩站了一堆,这个年代特别有氛围感,也很热闹,温南看着铺满年代气息的婚礼,没有小轿车,没有司仪,没有婚礼现场和大屏幕,只有热热闹闹,互相都认识的人。 周岩搭着李尚的肩,两人聊着天走着,陈叙垂眸看了眼四处张望的温南:“在看什么?” 温南心思都在这充满年代感的婚礼上,下意识回了一句:“这里结婚好热闹,人好多呀。” 男人漆黑的眸落在温南扑闪的睫毛上,喉结动了动:“咱们家属区结婚也热闹,人比这边多。” 温南一怔,转头看向陈叙,男人已经收回视线,大手自然的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这里人多,别走丢了。” 陈叙牵着她走上楼梯,根本不给温南反应的机会。 温南被迫迈着步子跟上他,垂眸看了眼被陈叙攥在手心的手腕,紧张的手指蜷了蜷,想着挣开,但这里人多,上下楼梯都在侧走着让道,她安静的跟在陈叙身后,腕骨那处热热的,带着男人独有的体温。 上了三楼,拐角的第二家就是李局长的家。 门外面站了一些人,看穿着都是单位上班的,相比楼下,楼上安静了许多,温南跟着陈叙他们走进家门,里面的布局一眼就能看到,是三室一厨一卫一厅,老旧的布局格式,客厅里放了一张圆桌子,上面摆了些瓜子、花生和糖果,还放着很难得的一条烟。 这年头要买烟也得要烟票,更别提还是一条烟了,估计要的烟票更多。 李尚一进门就说:“爸,妈,小叙哥和小岩哥来了,小叙哥的妹子也来了。” 李局长正和几个人说话,看见他们,起身笑道:“好小子,都来了就行。”然后不见陈奶奶,正要问陈叙,陈叙先开口了:“李叔,我奶奶让我恭喜你们二老,她身子骨不好,路上来回折腾一天受不住。” 李局长笑道:“没事,来来来,进屋说。” 跟李局长在一起的是他妻子,叫凌梅,穿着灰色的衬衫和长裤,黑色系带皮鞋,看年纪跟张小娥差不多大,但皮肤要比张小娥好一些,陈叙给温南介绍:“这是凌婶子。” 温南脸上挂着笑容,酒窝微陷,声音清脆:“凌婶子,我叫温南,是我哥的表妹。” 温南先来个自我介绍,大大方方的模样让凌梅很是喜欢,不过后面那句‘是我哥的表妹’让凌梅有几分压抑,跟陈叙待了这么些年,也没听说过他老家有表妹,她看了眼被陈叙握着的那截纤细的手腕,抬头看向陈叙,也没多问:“来来,你们进屋坐。” 这间屋子之前是李局长闺女住的,去年嫁出去后就空出来了。 屋里面放了一张床和柜子,摆着一个方桌子,放着四张长条凳,李局长和凌梅坐在对面,周岩和李尚坐在一张长条凳上,温南和陈叙坐在一起,她的手腕到现在还被陈叙攥在手里,两人肌肤相贴的位置隐隐出了些薄汗,湿湿热热的,还有种异样的酥麻。 陈叙和李局长他们在聊天说话,两人的手在桌下,温南手腕动了动,想让陈叙松开,男人察觉到,手指几不可察的紧了几分才松开。 温南安静的坐在那听着他们说话,在李局长和凌梅看向她时,她露出礼貌的微笑。 凌梅问道:“小叙,这是你哪的表妹?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陈叙还没说话,周岩说道:“陈奶奶远嫁妹妹的孙女。” 凌梅笑道:“哎哟,那这可是亲表妹啊。”然后对陈叙说:“陈家就你和陈州两个大老粗,多了个漂亮的妹子,可得看紧了,别被人骗走了。” 周岩:…… 已经被‘骗’走了。 还是被他亲自找来的人‘骗’走的。 李局长看了眼温南,老头子笑的跟狐狸似的,温南没瞧出来,陈叙看出来,他轻咳一声,问道:“时间差不多了,该去接新娘了。” “对对对,该去接我媳妇了。” 李尚笑开了花:“我找了八辆凤凰牌自行车,小叙哥,小岩哥,你们辆跟我一块去呗,你两一人骑一辆自行车。”然后看向温南:“温南妹子,你先在这等一会,我媳妇家不远,我们一会就回来了。” 温南笑道:“好。” 李尚和周岩先往出走,客厅里也有两个小伙子跟李尚是哥们,一道下去骑自行车,李局长和凌梅都出去了,屋里就剩下陈叙和温南两个人,男人看着温南,声音低沉磁性:“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听着他的话,温南莫名的脸有些热。 她轻轻点头:“嗯。” 陈叙站起身,垂眸看了眼温南的脑袋,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遏制住想揉她脑袋的冲动,转身去了楼下,外面很热闹,欢声笑语,李尚的嗓门特别大:“哥们,都快点,一会赶不上趟我媳妇要收拾我了!” 人群里发出爆笑声,有人打趣李尚,媳妇还没过门就开始怕媳妇了。 温南走出去站在楼道上往下看,李尚在第一个,陈叙在第二个,周岩在第三个,凤凰牌自行车的车头绑着大红花,李尚他们呈一字型骑着自行车离开了,凌梅招呼温南坐在屋里,问温南陈奶奶在家怎么样,温南笑道:“挺好的。” 李局长在外面说话,凌梅跟温南聊了一会就出去招呼客人了,温南一个人安静的坐在客厅。 她看了眼四周,然后起身走出屋子,站在楼道旁看着下面,厨子在做饭,每一盘菜都差不多备好了,就等着上桌了,温南以为李尚他们至少要一个多小时才回来,没想到过了半个多小时就回来了,她看着楼下骑进来的自行车,视线落在陈叙身上,男人身高腿长,单脚支在地上,一身军装冷俊帅气,对方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看向楼上,温南就这么措不及防的跟陈叙深黑的眸撞了个正着。 男人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温南心口荡开一层层涟漪,她抿了下唇,也朝陈叙绽开笑容,男人看着温南好几天没对他这么笑过了,当下血液里躁动沸腾着,他将自行车撑在地上,朝楼梯走过去,周岩叫他:“你干嘛去?” 陈叙:“找温南。” 周岩:…… 一天天把他妹妹看的那么紧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要嫁人了。 温南看着陈叙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心抑制不住的跳动了几下,她努力放平心态,不去想陈叙,不让自己越陷越深,她将心思放在楼下的婚礼上,李尚和新娘子之间牵着红布,楼下热热闹闹的举行着婚礼,耳边传来沉稳矫健的脚步声,她克制着不让自己去看,不让自己的情绪被陈叙牵引。 陈叙走到温南身边,陪她看着楼下的婚礼。 婚礼一结束就开始热闹的开席了,周岩抬手招呼陈叙和温南:“下来了。” 他们走下楼,被李局长安排在上桌,陈叙和温南坐在一张长条凳上,男人给她夹了几道菜:“先吃点东西。” 温南“嗯”了一声,她抬头看了眼陈叙,男人和周岩还有桌上的几个人聊天,眉眼里带着笑意,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喉结上下滑动着。 “怎么了?” 耳边忽然传来陈叙低沉的声音,带着灼热的气息扑在她耳廓处,激的温南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她赶紧错开视线:“有水吗?我想喝水。” “我帮你拿。” 陈叙起身离开,过了一会,回来时手里拿着杯子,里面有一杯热水:“有点烫,慢点喝。” 温南低下头吹了吹,耳尖有点绯色的红意:“好。” 李尚夫妻两开始敬酒,先来了陈叙这一桌,温南看了眼新娘子,穿着红色的衬衣和红裤子,红色小皮鞋,头发上盘起来,上面带着小红花,妆容特别有年代感,新娘子是个活泼的人,逢人就笑,走到陈叙这边时,两人一人端了一杯白酒,周岩他们都起身,温南也站起身。 李尚给媳妇介绍:“这是梁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周岩哥和陈叙哥。” 小媳妇笑着喊了他们一声,然后看向陈叙身边的温南,还没等李尚开口介绍,小媳妇笑道:“这是陈叙哥的媳妇,嫂子吧?嫂子长得真好看,和陈叙哥真般配。” 这话一出,桌上的人一时间都怔住了。 第55章 小媳妇看场面不太对劲,愣了一下,看向李尚:“我说错话了?” 李尚赶紧说:“这是小叙哥的妹子,温南。”然后看向温南:“温南妹子,不好意思啊,我媳妇她不知道。” 温南回过神来,轻轻摇头:“没事。” 她下意识看向陈叙,男人脸上带着笑意,端起酒杯回敬李尚的,也说了句:“没事。” 周岩也回敬了一杯酒,转头看了眼旁边的陈陈叙和温南,别说,如果不是知道他们是兄妹两,还真以为是夫妻两。 小媳妇有些该噶,端着酒杯敬温南,温南看着眼前的酒杯,犹豫了一下,正打算伸手接过时,被陈叙接走了,男人一口闷了白酒,对李尚说:“她不会喝酒,我替她喝。” 李尚笑道:“没问题。” 夫妻两把这桌人敬完,去别的桌子时说道:“小叙哥,你们吃好啊。” 大家坐在长条凳上,温南看了眼陈叙,小声说了一句:“哥,谢谢你帮我挡酒。” 陈叙道:“不用跟我客气。” 饭桌上几个人聊天说话,温南低着头吃饭,碗里面时不时的多几块肉菜,没一会就堆积如山了。 温南:…… 太多了! 见陈叙一边跟人说话一边给她夹菜,温南赶紧阻止:“够了够了,我吃不下了。” 陈叙随意道:“吃不了剩下我吃。” 温南:??? 她抬头看了眼陈叙,咀嚼的动作都顿住了。 她确定没听错? 陈叙吃她的剩饭?! 男人连着喝了四杯杯酒,似乎带了点醉意,与人说话时,眉宇间的清寒都少了些,他察觉到温南的目光,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愣着干什么?” 摸、摸头杀? 温南脸蛋蓦地一红,赶紧低下头吃饭,头也不敢抬了,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陈叙刚才的话和动作险些让她以为,陈叙喜欢的人是她。 呸! 别自作多情了。 “陈营长,你们今晚住在这吗?” 对面的人问道。 陈叙道:“不住了。” 男人的手搭在腿上,手心还残留着温南头顶毛茸茸的碎发触感,他垂眸瞥了眼温南吃东西时,脸颊一鼓一鼓的,可爱的很,陈叙薄唇微抿,手指握了握拳头,低声问:“吃的完吗?” 温南看着碗里的食物,想了想还是没逞强:“吃不完。”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喝了口水就吃不下了,陈叙将她的碗端过来,和周岩他们边聊天边吃东西。 温南张了张嘴,想让他别用她的碗,但看他几口就吃了半碗饭,话卡在喉咙没说出来。 吃过饭,酒席也散了,跟李局长熟的人都去了楼上,陈叙对温南说:“你在这等我两分钟,我马上下来。” 温南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陈叙跟周岩他们一块上去,周岩瞧见温南在楼下站着,疑惑道:“温南怎么不过来?” 陈叙道:“我要带她出去一趟。” 周岩:“干啥去?” 陈叙:“给她买几件衣服和平时常用的东西。” 周岩“啧”了一声,打趣道:“这么疼你妹子,等将来你娶了媳妇,你媳妇会不会吃你妹的醋?” 陈叙斜乜了他一眼:“这点用不着你操心。” 周岩:…… 陈叙上去转了一圈,和李局长与凌梅说了几句话就下来了。 温南四处看着,酒席散了,几个人在打扫卫生,每张桌上的饭菜都吃的干干净净,这个年代办酒席不是那么容易办起来的,需要肉票,酒票,有的家里面攒了半年才能赞几斤肉票,今天这场酒席,温南估摸着肉菜不少于几十斤,不过想来李尚的父亲是李局长,以前还是团长,想搞到几十斤肉票应该问题不大。 楼道里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温南抬头看去,便见陈叙从楼梯上跑下来,男人步伐迈的又快又稳,几步走到她身前,在陈叙靠近她时,温南闻到了从男人身上扑散过来的酒味,夹杂着强烈的男性气息,激的温南脸莫名的有些红,她抿了抿唇,问道:“我们要去哪?” 陈叙道:“去百货楼。” 温南:??? 军区的司机在不远处站着,陈叙没给温南反应的机会,握住她的手腕朝军用吉普车走过去:“时间有点赶,我们快去快回。” 温南晕晕乎乎的被陈叙推到车上,听着他跟司机说“去百货楼”时她才回过神来,扭头看陈叙:“我们去百货楼干什么?” 陈叙轻咳两声,耳根攀上点红意:“给你买几件衣服。” 啊?? 温南错愕的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眼身上白底黄花的衬衫和泥黄色长裤,反应过来后赶紧摇头:“不用给我买,我有衣服穿。” 她实在不想花陈叙的钱了。 现在她欠陈叙的就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到最后就真的还不完了。 想到陈叙借给她的那些布票还有几张大团结,又补道:“你借给我的钱和补票我还没用呢,我衣服不缺,缺了我自己买。” 陈叙道:“没事,我给你的那些你自己留着慢慢用。” 温南:…… 陈叙真的对她太好了,好到她觉得自己已经在无形中依赖上他了,温南真怕自己越陷越深,到最后彻底陷进去拔不出来,然后再眼睁睁的看着陈叙娶别的女人,这滋味她可不想受,她讨厌这种心口窒息的感觉,就跟小时候被父母抛弃后,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到天亮,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彻底意识到,她在那个世界跟孤儿没什么两样,没人疼没人爱。 车上还有司机,温南不好再说什么。 车子到了百货楼下面,陈叙带着温南浸了百货楼里面,这里面东西比供销社全的多,种类也多,有卖成衣的,有卖布的,不过大部分人都自己扯布找裁缝做衣服,温南跟在陈叙身后,看着每个铺子摆放的东西,都有一种新奇感,陈叙步子放慢,追随她的脚步,视线落在她雪白的脸蛋上,看她惊奇的望着四周,眉眼里带了些笑意:“喜欢什么?” 温南摇头:“没有。” 她只是新奇这里的东西,但谈不上喜欢。 两人经过成衣店,陈叙停下脚步,看着墙上挂着的衣服,挑了几件让销售员拿下来,这个年代在百货楼上班的,哪一个不是用鼻孔看人,买东西的人反而要看卖东西人的脸色,不过对方看陈叙穿着一身军装,一下子又要了好几件,脸上都是笑意,将他选的衣服都取下来,然后看了眼陈叙边上的女同志,梳着两个辫子,穿的衬衫,长得又白又好看,像是在城里的人。 销售员说:“军人同志,你眼光就是好,挑的这几件衣服都是市里面刚进的货,卖的可好了,你看你对象长得多俏,她穿上一定好看!” 温南:…… “我不……”她刚想解释,就听陈叙跟销售员说:“我也觉的。” 温南:??? 她看向陈叙,男人垂眸看着柜子上的衣服,将他挑选的衣服看了看,然后推给销售员:“帮我包起来。” 温南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销售员一件一件的叠起来用牛皮纸包起来,她有心说不要,可看陈叙这架势,就算她说了也不会听,而且刚才陈叙承认了销售员说他们的关系,她也不想拆陈叙的台,看着销售员每装一件,温南就肉疼一下,她数了数,衣服裤子加起来五六件,都是她能穿的尺码。 咦,不对—— 温南下意识看向陈叙,男人取了钱和票递给销售员,销售员填好单子,将钱和票还有单子放在一起,陈叙将衣服单手抱在怀里,转身道:“我们走吧。” 温南跟上他的脚步,看着他怀里的衣服,秀眉轻蹙了,问出心中的疑惑:“哥,你怎么知道这些衣服我能穿上?” 几乎在温南的话刚落地,陈叙就猛地咳了两下,他看向前方,耳根子红了个头顶:“猜的。” 其实是他抱过温南几次,看衣服的大小尺寸就估摸出来了。 温南“哦”了一声,只能说陈叙猜的可真准,她看了眼陈叙手里的牛皮纸包,决定等回去了,一定要把陈叙今天花的钱还给他,两人经过拐角处时,陈叙让温南在这等会,温南疑惑道:“怎么了?” 陈叙看向别处:“我买个东西,一会过来。” 温南点了点头:“好。” 她看着陈叙的身影消失在前方拐角,便扭头看向另一边,这边的人穿的比乡下好一些,身上的补丁相对来说少一些。 没一会陈叙就回来了,男人手里又拿着硕大一个牛皮纸包,她好奇的看了看:“哥,你买的什么?” 陈叙垂眸看了眼她:“给你买了一双鞋子,还有其他一些小东西。”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你穿多大码的。” 温南:…… 完了,她欠的账越来越多了。 不止人情债,还有钱债。 买完东西,走到车上时,司机从透视后看见后排座的东西,笑道:“陈营长对你妹子可真好,买了这么多衣服呢。” 这些衣服得不少布票吧? 陈叙垂眸看了眼坐在边上温南:“她从老家过来没带几件衣服,多给她买几件替换着穿。” 温南心口一颤,抬起头就撞上了男人漆黑深邃的瞳眸,她赶紧移开视线落在前面的挡风玻璃,紧紧抿着唇畔,明知道陈叙只是单纯的对她好,给她买衣服也只是看在她没两件替换的衣服,但她就是忍不住多想,也忍不住贪恋陈叙对她的好。 温南缓缓吐了口气,转头看着窗外没说话。 车子开到李局长家,跟李局长一家说了会话后,几个人就坐车离开了丰林县,周岩似乎喝的有点多,身上带着一股酒气,眼底也有些淡淡的红血丝,他一上车就靠在后排座眯觉,温南坐在副驾驶,将窗户打开,看着外面极速倒退的风景。 车上安静的只有发动机轰鸣的声音,一直到公社,接上张小娥后,车内又有了活气。 张小娥看见陈叙腿上放的牛皮纸包,愣了一下:“陈营长,你买的啥买了这么一大包?” 陈叙道:“给温南买的衣服鞋子。” 张小娥心里不仅唏嘘了几声,好家伙,买衣服就买衣服,一下子买了这么多,先不说花多少钱了,这得不少布票吧?不过转念一想,陈家两兄弟常年穿的都是军装,常服没几件,陈奶奶也不买衣服,兄弟两攒的布票估计有不少呢。 张小娥碰了碰温南的胳膊,笑道:“温南,你可真有福气,有这么一个疼你的表哥。” 温南抿唇笑了下,始终不敢转头看坐在旁边的陈叙。 军用吉普车到了家属区后,陈叙和温南还有张小娥先下车,周岩和司机直接回了部队。 天边染着残阳,在巷子里投下橘红色的霞光,路边有扎成一堆的军嫂们纳鞋底嗑瓜子聊家常,大家看见陈叙怀里的牛皮纸包,看厚度,里面装了好几件衣服呢,大家都在低声嘀咕,也不知道陈营长给谁买的,张小娥本来就是个话痨,还是个爱凑八卦的,这些人说的话和眼神她都听见了,等陈叙他们回家后,她走过去和军嫂们聊起来,然后说道:“你们别瞎捉摸了,陈营长给他妹子买的衣服,不是给别的女同志买的。” “哟,真的假的?” “陈营长给温南买了这么多衣服呢?” “陈营长可真疼温南啊,对一个表妹都这么好,将来谁要是嫁给陈营长,可就享福了。” 张小娥笑道:“可不是吗。” 她其实也有点酸,她嫁给老杜这么些年,也没见老杜给她买衣服一下子买这么多,就连她女婿对她女儿这么好,也没见女婿给她女儿买这么多衣服。 陈叙和温南回到陈家时,陈奶奶正在院里摘辣椒,看见两人回来,陈奶奶笑道:“南南,这一趟转的怎么样?” 温南笑道:“挺好玩的。” 她跑过去帮陈奶奶拿辣椒,又摘了两个西红柿,说道:“姨奶,我今晚给咱们做个西红柿鸡蛋面。” 陈奶奶:“好。” 她拍了怕手上的土,看到陈叙抱着两大包牛皮纸包进了温南屋子,陈奶奶问道:“小叙,你买的什么呀?” 陈叙道:“给温南买了几件衣服和鞋子。” “是该买了。”陈奶奶看了眼温南身上的白底黄花衬衫:“南南过来没带几件衣服,来回替换的就那两件衣服。” 陈奶奶走到井边蹲下身洗手,抬头看了眼自个大孙子走进了温南的屋子,手刚伸到搪瓷盆里,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刷的一下又抬起头看向温南打开的屋门,然后又转头看了眼站在厨房里洗菜的温南,陈奶奶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将目光落在屋檐下的木桶上,想到陈叙天天晚上给温南倒洗澡水,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有她这个大孙子的脾性她比谁都了解,平日里看见女娃都绕道走,从小到大哪见过他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好过。 陈奶奶起身拿起毛巾擦干净手,从刚才起眉头始终皱着。 她把毛巾搭在绷绳上,看了眼在厨房切菜的温南,夕阳的红光透过窗口洒在里面,零零散散的落在温南身上,她挽着袖子,露出两截纤细雪白的手臂,低着头时额前的刘海自然的垂着,陈奶奶知道,南南是个很好看的姑娘,勤快,懂事,有学问,做饭的手艺也不错,不管嫁到谁家都是个好媳妇,如果南南她哥没给她介绍那门亲事,她巴不得南南能跟小叙在一起。 假的外甥孙女变成亲孙儿媳妇,她做梦都能笑醒。 但南南跟陈杰有亲事,两人虽然还没定下日子,还在互相了解,但保不齐两人以后看对眼结婚,要是小叙真对南南有了心思,到那时候难受的只有她这个大孙子了。 陈奶奶看陈叙从温南屋里出来,去了他自己屋子,她犹豫了一下,去了陈叙屋子。 屋门开着,里面没有拉灯,屋里面光线有些暗。 陈叙前脚进去,后脚就听见陈奶奶的脚步声,他转身看向进来的陈奶奶,英俊的面孔上浮出笑意:“奶奶。” 陈奶奶脸色有些严肃,她将屋门虚掩上,拉着陈叙走到床头那边,陈叙顺着她老人家的步子靠到床头柜子那,垂眸低笑:“奶奶神神秘秘的干什么?” 陈奶奶抬头看他:“小叙,你跟奶奶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南南了?” 陈叙神色微僵,陈奶奶又补了一句:“你别拿上次的话搪塞我,奶奶好歹活这么大岁数了,眼不瞎,你这些年对哪个女孩子这么殷勤过?又是买木桶又是买衣服,天天陪着人家去食堂吃饭。”陈奶奶越说心里越肯定,她观察着陈叙的面部表情变化,他脸色平静无波,还真看不出什么来。 陈奶奶皱了皱眉,低声问:“小叙,你说你有喜欢的人,那人是不是……南南?” 陈奶奶在问话的功夫,把这两个月以来的事在脑海里迅速捋了一遍,越来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陈叙垂下眸,避开陈奶奶的目光,走到床边坐下,双腿岔开,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在脸上搓了搓:“连奶奶都看出来了。”而那个小姑娘却看不出来。 陈奶奶眼皮一跳,有些意外小叙会直接承认。 她走到屋门口看了眼外面,听到厨房里切菜的声音,转身走过去坐在陈叙边上,拍了拍男人宽阔的脊背:“我的傻孙子诶,傻小叙啊,你咋那么糊涂,你不是不知道南南跟陈杰的亲事,两人结婚的日子是没定下来,但他们还在互相了解中,保不准过段时间就确定关系了,你呀你呀,怎么就收不住自己的心,对南南起了心思!到头来折腾的是你自己啊!” 陈叙怎么会不知道。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就算在部队训练,脑子里想的还是温南,晚上睡觉,心里想的还是她,男人弯腰弓背,脸埋在双手中,深黑的瞳眸逐渐攀爬上红血色,因为情绪的波动,额角和脖颈的青筋绷紧突起。 陈奶奶看陈叙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她叹了口气:“南南知道你对她的心思吗?” 陈叙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不知道。” 陈奶奶心疼的拍了拍陈叙的手臂:“小叙,你听奶奶一句劝,歇了对南南的心思行不行?陈杰是南南她哥介绍的,两人也见过面确定关系了,离结婚只差一步了,你可不能干横插一脚的事,你是军人,和陈杰是战友,抢别人媳妇的事传出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奶奶不希望你为了这件事再把自己下半辈子赔进去。” 陈叙眼底漫上可怖的猩红,他用力搓了搓脸,起身道:“我知道了。” 陈奶奶见他往出走,急忙起身问道:“你干啥去?” “我这几天住部队,先不回来了。” 陈叙打开门走出去,走到院里时,掀目光看了眼打鸡蛋的温南,她站在锅台前,背对着窗户,腰上系着围裙,细细的带子勾勒出纤细的腰身,男人的眸紧紧凝视着那道单薄的背影,眼底微微发涩,听见陈奶奶从屋里出来,陈叙收回视线,越过井边离开家。 鸡蛋倒进油锅后爆发出声响,温南拿着锅铲炒鸡蛋,等鸡蛋炒的差不多了,将鸡蛋盛出来,然后把西红柿辣椒倒进锅里,纯天然的辣椒入了油锅特别呛人,辣味十足。 温南翻炒的时候听见身后擀面条的声音,一转头就看见陈奶奶在擀面条:“姨奶,你放那,我炒完菜擀,你别沾手了。” “没事,姨奶能擀。” 陈奶奶声音和以往不大一样,听着有些闷闷的,温南秀眉微蹙了下,将炒好的菜盛在盘子里,走到陈奶奶身边:“姨奶,你怎么了?” 陈奶奶吸了吸鼻子,知道温南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太对,于是随意扯了个谎:“没啥,就是想小州了,听说东华市那边环境恶劣,比不了南阳市,小叙说他可能要在那边待三年,姨奶就是心疼这孩子。” 温南宽慰道:“姨奶不用太操心二哥了,他调去东华市有他自己的想法和考虑,二哥每年都有假期,等他放假了让他回来看看您。” 陈奶奶点了点头:“只能这样了。” 擀好面条,温南将面条切好下到锅里,面条煮好往外捞时,温南说:“姨奶,饭好了,叫我哥吃饭了。” 陈奶奶看了眼温南:“小叙去部队了,咱们不管他。” 温南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眼陈叙的屋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陈奶奶续道:“部队这几天训练多,小叙说他这几天住在部队,先不回来了。” 温南手微微抖了下,筷子上的面条掉进锅里,溅起的热汤打在手上,烧呼呼的疼了一下,温南忍住疼意,抿唇“嗯”了一声:“那我们吃饭。” 天麻麻黑,院里亮起了灯。 隔壁传来杜团长和张小娥响亮的嗓门,张小娥说她今天去闺女家吃的什么饭,说了许多。 温南低头安静的吃面,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鲜香的面条吃进嘴里却味同嚼蜡,陈奶奶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南南,你和陈杰的事想的怎么样了?” 温南没想到陈奶奶忽然提起这事,她咬断面条,停顿了下说:“我过几天去找他,把该说的说清楚。” 陈杰那天对她说,等过段时间来找她。 或许不用他来找她了,等过几天她去陈杰,把事情说开。 陈奶奶没再问下去,温南岔开话题,提起花凤珍和小麦的事:“姨奶,你知道花婶子要给小麦找对象的事吗?” 陈奶奶道:“我今天听红娟说了。” 提到这事陈奶奶气的叹了声,眼里都是对花凤珍的嫌弃:“她这个当娘的,太作孽了,迟早有她后悔的一天。” 看来这事家属区的人都知道,也不知道小麦怎么样了?等明天有时间,她去石桥那边等着,看能不能等到小麦。 吃过饭陈奶奶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她看着在厨房里洗锅碗的温南,又叹了口气。 她早该想到的,从上次小叙给南南买木桶时就该想到的,小叙对南南起了心思,她那时候要是放在心上,早早让小叙住在部队宿舍,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陈奶奶走到井边洗漱完,有心跟温南说几句话,但一时间不到该说什么。 温南洗完锅碗,烧了点洗澡水。 她走出厨房,看到陈奶奶屋子的灯灭了,于是将小院的门插上。 其实,前面那会听陈奶奶说陈叙这几天要住在部队,温南忽然间觉得心里空落落,先前还想着让陈叙帮她在公社或县城找份工作,搬出陈家,避免和陈叙单独相处,可眼下陈叙先走了,她反而心里更觉得难受。 温南抬头望天,闷闷的吐了口气,等水烧开,端着搪瓷盆盛了点水端到屋里,一进门就看见了放在床上的两个大牛皮纸包。 她将搪瓷盆放在地上,在床边坐了一会才打开第一个牛皮纸包,里面包了六件衣服,对她来说款式老土老旧,但在这个年代来说却是时下最好看的,价格也不便宜,她摸了摸这几件衣服,有些不太明白陈叙是怎么准确的知道她穿多大码的? 温南将衣服叠好放在箱子里,原本想着回到家就把陈叙花的钱还给他,结果人刚到家就走了。 看来只能等他回来了。 温南打开第二个牛皮纸包,沉甸甸的,好像不止一双鞋子,她掀开最后一层纸面,看到了里面装了许多东西。 一双黑色勒带皮鞋,两瓶雪花膏,一支眉笔和一支口红,除了这些,还有漂亮的头绳和几包零食,温南呼吸绷住,心脏剧烈的跳动,她看着其中的一包巧克力,拿在手里感觉有些沉重,这年头巧克力都是进口货,买这些要花不少钱。 温南眼睫似是烫了一下,水盈盈的泪光雾蒙蒙的遮住了视线,看着手里的东西越来越模糊,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擦掉眼泪。 这好像是从小到大,唯一一个给她买零食的人。 温南怎么也没想到陈叙买了这么多东西,她不知道巧克力和其他东西的物价,也不知道陈叙具体花了多少钱,温南将这些东西都收拾到柜子里,将吃的放在床头柜,等明天给姨奶也拿点吃的,她剥了一个巧克力咬在嘴里,苦涩的味道蔓延整个口腔,后味带了点微微的甜。 陈叙没在家里,第二天一早是陈奶奶叫温南的。 温南正好在穿衣服,她应了一声:“姨奶,我起了。” 温南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将吃的拿出去交给陈奶奶,脸上绽开笑颜:“姨奶,这是大哥买的,有的东西您能吃,不费牙口。” 陈奶奶怔住,低头看着手里漂亮的盒子里装着好吃的,这些她都吃过,之前小叙和小州出去时,回来会给她带,陈奶奶将盒子收起来放到温南屋里,出来时见温南已经洗漱好了,笑道:“姨奶不爱吃那些,你哥给你买的,你留着慢慢吃,天不早了,得去食堂做饭了,不然一会该迟到了。” “知道了。” 温南向陈奶奶招了招手:“姨奶,我早上不回来吃饭了。” 天蒙蒙黑,还没亮,温南快走到石桥时碰见了例行巡逻的保卫科,她小跑出巷子口,路过石桥时,看见石桥旁边的大石头堆那蹲了个人,离得远,天还有些,看不太清楚,但温南觉得那背影有些熟悉,好像是小麦,于是跑过去仔细看了眼,还真是小麦。 她坐在大石头那,双腿屈起,胳膊抱着双腿,下额支在膝盖上,神色木讷的望着眼前的河流,温南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赵小麦察觉到边上的动静,转头看见是温南,脸上没有往日里的笑容,而是紧咬着下唇,恹恹的往河里抛了个石子。 “小麦,你怎么起这么早?” 温南也学她往河里抛了颗石子。 赵小麦说道:“睡不着。” 温南知道小麦在烦什么事,她拍了拍小麦的后背,在小麦看向她时,温南眉眼一弯,笑道:“你的事我听说了,不过这都不是事。” 话是这么说,但温南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她就是不想看小麦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尤其是还坐在河边,温南都怕她一时想不开跳进河里,她的欢脱,镇定,让赵小麦脸上恹恹的神色消下去一些,小麦一瞬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抓着温南的手问:“温南,你说的是我娘给我找对象的事吗?” 温南笑道:“对啊。” 赵小麦抓着温南的手特别用力,用力到温南觉得手腕都有些疼了,她忍着没喊疼,脸上依旧挂着淡定的笑意:“别想了,事不是还没到跟前吗?不用怕,到时候我替你想办法。”她怕小麦觉得自己不太行,又续道:“我一个人不行,还有我姨奶,还有张婶子,还有我哥呢,小麦要嫁人就要嫁一个家庭各方面都适合你的男人,不能随随便便被你娘嫁给一个歪瓜裂枣。” 她给赵小麦吃定心丸,也在给自己下了一个承诺。 赵小麦也不知道信了她没有,但看她脸上消散的愁云,温南觉得应该有了点效果。 赵小麦又往河里抛了颗石子,然后抱住温南的手臂,靠在她肩上说:“温南,谢谢你,从你来到家属区后,帮了我很多很多,谢谢你。” 温南笑了下,学着陈叙的口吻说话:“不用跟我客气。” 连着七天陈叙都没回来,每天早晚都是她一个人去食堂,陈叙给她买的吃的到现在还没吃完。 天蒙蒙亮时,温南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给口袋里装了两颗大白兔奶糖,昨晚她让陈奶奶早上多睡会,不用叫她,所以这会起来时,陈奶奶屋里还黑着,温南走到井边打水洗脸,起身拿毛巾时,看见了搭在绷绳上的另一个毛巾。 是陈叙的。 毛巾很干,硬邦邦的挂在上面。 温南看了眼陈叙的屋子,屋门关着,这七天几乎一直保持着原状,她将毛巾拧干搭在绷绳上,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陈叙。 她知道,自己要习惯现在的日子,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搬出陈家,住在外面,从今以后和新世纪一样,独来独往,不管什么事都是自己独自面对。 前提是,需要陈叙帮她找一份管住宿的工作。 温南走出家门,离开家属区经过石桥时,没看见坐在石头那边的小麦,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奶糖,等下午碰见了再给她,她刚打算转身,忽的听见半人高草丛那边传来簌簌的刷草声,温南吓了一跳,转头死死的盯着朦胧天际里被风吹得晃荡的草。 难道是她听错了? 温南握紧手里的棍子,想到上次李红平和林美珍的事,心里还是有点发虚。 她站在原地没敢动,一直到保卫科巡逻的人从主巷子经过时,才加快步子冲向食堂,温南从来没觉得自己跑的这么快过,跑的气喘吁吁,喉咙发干,她回头看了眼半人高草丛的土路,险险的松了口气,顺着这条路小跑到食堂的方向。 草被风吹的簌簌响,草地中央站起一个人,男人看着远处的温南,两条细直的小腿跑的还挺快。 他垂眸看了眼手里的蛇,走到石桥边,将蛇丢到水里,去了部队。 食堂今天有糕点,有杏仁酥,山楂糕,还有牛乳饼,都是温南做的。 温南今天一天几乎都在食堂待着,只有下午的时候回去将她和陈奶奶的衣服洗干净,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又来了部队,晚上吃饭的功夫,温南小声问吴凤:“吴婶子,你每天走从石桥到食堂的这条路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吴凤呲溜了一口面条:“没有啊?咋地了,你遇见啥了?” 温南抿了抿唇,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惊弓之鸟,当初被李红平和林美珍吓着了? 她摇摇头:“没事,就是问问。” 吴凤像是知道她在怕什么,给她宽慰:“你不用怕,这条路是家属区和食堂的来回经过的路,没有哪个坏人不长眼敢到这找麻烦,再说了,每天都有保卫科的人巡逻,真要有个啥事,你嚎一嗓子,部队岗亭的警卫员和保卫科的人都能听见。” 话是这么说,温南心里还是有点慌。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见黑了,温南快速吃完饭盒里的饭:“吴婶子,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连饭盒都没洗,直接抱着就走了。 温南跑出食堂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温南。” 她转过身,看向走过来的陈杰,一连小十天没见,再次见面,温南反倒有点拘束了,她双手抱着饭盒,抿嘴笑了下:“你怎么过来了?” 陈杰似乎不习惯跟女同志单独相处,他离温南有两步距离,低声问道:“我们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温南这才想起她和陈杰之间还有这茬事呢。 陈杰抱歉的笑了下:“本该是等你想清楚了找我的,但我过两天要出去练兵了,再回来得两个月以后,我怕你想清楚了找不到我,所以才提前过来找你。” “陈杰。” 温南抬起头看着男人漆黑的眼睛,坦荡道:“我觉得你说得对,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不能将就,陈连长,对不起。” 温南这么一说,陈杰也松了一口气,他笑道:“你没做错什么,不用跟我道歉,我和你哥也算是战友,我跟他同岁,比你大,你要是不介意,把我当你哥也行,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温南眉眼一弯:“好。” 陈杰道:“天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温南应了一声,抱着饭盒赶紧跑了,趁这会路上还有人,她不至于这么害怕。 陈杰看着温南渐渐跑远的身影,等她快跑到石桥才转身去了食堂,陈杰去窗口打好饭,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时,看见了坐在角落里闷头吃饭的陈叙,这几天他观察到了,陈营长和温南之间似乎出了点事,平日里两人同进同出,一起吃饭,而这几天陈营长都是等温南离开食堂后才过来。 他端着饭盒走过去,叫了一声:“陈营长。” 陈叙没抬头,腮帮子绷得紧紧的,脖颈的青筋都绷的跳了跳,刚才陈杰和温南见面说话他看见了,前些天温南一直躲着他,避着她,对陈杰笑的那叫一个开心,男人声音有些沉:“在食堂不用叫我,坐下吃饭。” 陈杰声音沉着有力:“是!” 陈叙:…… 陈杰坐在陈叙对面,这个点吃饭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周围没人,就他们两个。 陈杰低头吃了两口饭,随即抬头看了眼对面快吃完饭的陈叙,主动说道:“陈营长,有件事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陈叙眉峰皱了下,直觉告诉他,是关于温南的。 男人喉结动了动,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说吧。” 陈杰说:“温南和我说清楚了。”他见陈叙终于舍得抬起头,续道:“她喜欢的人不是我,结婚是两个人一辈子的事,心不在一起,对两个人都是一种折磨。” 陈叙漆黑的瞳眸骤然紧缩了一瞬,突起的喉结快速滚动了几下,对面的陈杰继续说:“陈营长,我想问一句话,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回答。” 陈叙:“你问。” 陈杰道:“那天在饭桌上陈营长说有喜欢的人了,那人是温南吗?” 陈叙没有回避陈杰的目光,男人坦荡道:“嗯。” 陈杰笑了下,埋头扒拉了几口饭,腮帮子鼓动了几下,没忍住又笑出来,笑的脖颈青筋突显了,陈叙眉峰紧皱,将筷子放在饭盒上,坐直身子,双手搭在岔开的双腿上,深黑的眸子沉下来看他:“笑什么?” 男人低沉的嗓音带了点薄怒。 陈杰轻咳一声,敛住唇边的笑意,说道:“温南知道你喜欢她吗?” 陈叙没好气的说:“不知道。” 要是知道了,这小姑娘指不定要干出什么事,说不定还会被他吓到,要搬出陈家也说不定。 陈杰笑道:“陈营长,那你知道温南喜欢你的事吗?” 陈叙神色倏地僵住,黑沉沉的眸子紧紧盯着陈杰,搭在腿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就连一向平稳的胸腔都剧烈的颤了颤:“你在拿我开玩笑?” 陈杰立刻坐直身子,态度端正:“报告陈营长,我没有!”他看着陈营长眼底翻涌的情绪,好心推了他们一把:“那天晚上我和温南在厨房,我问她是不是喜欢陈营长,她没否认。” 陈叙喉结动了动,头一次尝到了心要蹦到嗓子眼的感觉,他豁然起身:“帮我收下饭盒,谢谢。” 说完快步冲出了食堂。 第56章 从食堂到家属区的路上几乎没什么人了,陈叙跑的很快,高大挺拔的身影跑进家属区,碰见了迎面巡逻的保卫科的人,为首的人看见陈叙,打了声招呼:“陈营长,跑那么快干啥?” “回家。” 陈叙跑到巷子里,看了眼自家小院的灯亮着,他伸手推门,没推动。 院门锁着。 男人走到墙根下,往后退了两步后又往前一冲,脚在墙上蹬了一下,借力抓住墙头翻越过去,厨房的灯亮着,温南屋子里的灯也亮着,陈叙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厨房,迈着步子走到温南屋门前,听见里面传来撩拨的水声。 陈叙耳根蓦地一红,他抬手敲门,手却顿在半空。 陈杰的话徘徊在脑海里:温南喜欢你的事你知道吗? 自从陈杰出现后,温南见了他就躲,跟他保持着距离,就连以往对他的笑颜也不见了,温南的种种反常都让他觉得她在和他避嫌。 陈叙心里忽然间有些没谱,男人顿在半空的手握成拳,听着里面撩拨的水声,转身背对着屋门,站在屋檐下先等温南洗完澡再说,平日里温南洗澡,他都会避开出去跑步,但今天站在这里,听着里面的动静,浑身血液开始不受控制的沸腾,身下的反应也绷的厉害,男人重重的吐了口气,正想离远一点,身后的门倏地打开了,屋里的光霎那间透出来。 陈叙转过身,看到站在屋门口端着搪瓷盆的温南,温南眼底满是惊愕,雪白的小脸都僵住了,她身上穿着小背心,白色的背心看看裹住胸前的饱满,隐隐可见诱人的凸起,背心下的腰肢纤细雪白,下面穿着短裤,白生生的一双细直小腿撞入陈叙的眸底,男人呼吸沉重了几分,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情绪。 他没有像之前一样转过身避开,而是朝她走来。 温南眨了眨眼,看着逐渐逼近的陈叙,好像在做梦一样,直到男人走到身前,与她只有半步距离,对方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带着热气扑在她身上,将温南毫无缝隙的包裹住,她连呼吸里都带着陈叙的气息,温南都忘了自己此刻穿的什么,她呆呆的眨了眨眼:“哥,你怎么回来了?” 温南看了眼院门,门还从里面插着,不用想,又是翻墙进来的。 别说,七天没见陈叙了,眼下猛地看见她,温南觉得自己空落落的心忽然间就被填满了,她抿紧唇,不想哭的,可情绪像是倾泻的洪水,收也收不住,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底被水雾浸透,看陈叙的影子都带了点重影。 “哭什么?” 陈叙遏制住身体里的躁动,上前将她手里的搪瓷盆拿走放在地上,直起身低头看着连鼻尖都红了的温南,抬手用指腹轻轻擦拭她眼睑的泪水,男人手指粗糙温热,摩擦在肌肤上带起阵阵颤栗,温南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陈叙,男人冷俊的面孔覆满温柔,深黑的眸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温南一时间有些茫然:“你——”话没说完,就被陈叙用力扯入怀里,男人坚硬如铁的手臂紧紧抱着她,手臂勒在她后腰处,恨不得将她揉进他身体里。 温南双手垂在身侧,有些云里雾里,他的脸贴着陈叙坚硬的胸膛,耳边是震荡有力的心跳声,一声一声的击打着她的灵魂。 “温南。” 陈叙大手扣住她的侧腰,强劲的力道和皮肤的色差形成强大的冲击力。 温南浑身颤了一下,耳根都觉得酥酥麻麻的,腰侧热乎乎的,细腻的肌肤上划过男人粗糙的手指,她抿了抿唇,脸蛋忍不住红了个头顶,也不敢抬头,就这么僵硬的站着,陈叙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那天晚上在饭桌上我说有喜欢的人了——” 男人低下头,试探的在她红的滴血的耳尖上亲了下:“那人是你。” “轰”的一下!温南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原本就不受控制的心脏跳的更加剧烈,她抬起头,却忘了陈叙正低着头看她,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几乎是一手之隔,彼此的呼吸绞在一起,吞入对方的咽喉里,温南紧张的抿住唇,看着男人冷俊的面孔:“真、真的吗?” 她的反应尽数落在陈叙眼里,男人彻底松了口气,低低笑出声:“真的。” 灼热的气息喷薄在鼻尖处,热乎乎的,痒痒的,温南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下唇畔,舌头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眼前蓦然暗下,陈叙的五官在眼前快速放大,唇上试探的温柔掠夺她的呼吸,辗转的摩挲让温南直愣愣的僵在原地。 “温南……” 陈叙低低的叫她的名字,舌尖卷着力度,破开她的齿关。 “唔——” 温南轻哼,瞳眸瞬间睁大了,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陈叙提腰抱起来,她双手下意识抱住陈叙的脖颈,双腿夹住陈叙的劲瘦的腰身,被他带的屋里,关上屋门,将她抵在门后面。 冷硬的皮带扣硌着娇嫩的肌肤。 温南几乎与陈叙视线平齐,还处于浑浑噩噩中,不知道怎么好好的就成了这副不可描述的场面。 陈叙常年练兵,身子骨强硬可怕,一身匀称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温南的手用力抓着他的肩膀,跟摸了一块带有温度的铁似的,他的猛烈温南根本招架不住。 院里亮着灯,紧闭的屋门里时不时传来小猫呜咽的声音。 低低的,软软的,很是可怜。 忽然,隔壁屋门“吱呀”一声,温南吓的一下子失了声,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露出一双浸染着水雾的眼睛,水灵灵的看着陈叙,看的陈叙喉头发紧,抬头的地方差点失了方寸。 “没事。” 陈叙按了按她的后颈,在她锁骨处亲了下,声音很低:“我明天跟奶奶说明这件事,找机会把我们两的关系给家属区的人坦白。” 男人的唇往下滑了些:“温南,等我们的关系告诉所有人后,我就打结婚申请报告,我们结婚。” 压根就没经过温南同意,他一个人自言自语。 见温南不吭气,陈叙掀目光看她:“行不行?” 态度强硬的不行,跟先前试探的样子截然不同。 温南:…… 亲都亲了,抱都抱了,他把话都说明白了,有什么不行? 只是温南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一直有些恍惚,生怕自己是在做梦,她没想到陈叙喜欢的人竟然是她。 想到这些日子相处以来,陈叙事事将她放在第一位,处处为她着想,前些天去县城,他为她买衣服,吃她剩饭,每天晚上帮她倒洗澡水,帮她捏手臂,那天晚上在厨房,陈叙问她想不想嫁给陈杰,那时她以为陈叙是在考虑她对陈杰的看法,并没有往陈叙喜欢她这上面去想。 原来种种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温南原本觉得,不嫁人就不嫁人,以后搬出陈家,找个管住的工作干上几年,等改革开放了她就南下闯一闯,但眼前一看,嫁人也不错,对方正好是她喜欢的人。 外面的脚步声从屋门走过,是陈奶奶去厕所了。 但脚步声经过屋门口时停下了,陈奶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南南,你还没睡吗?” “没呢。” 温南松开手,小声的回了一句,视线与陈叙带笑的黑眸撞上,脸蛋更红了,她转过头不去看陈叙,续道:“姨奶,我还在洗澡,洗完了就睡。” 陈奶奶道:“别太晚了,明天得早起呢。” “知道了。” 温南小声回了一句,听着门外渐渐走远的脚步声,她微微松了口气,没一会,陈奶奶回到屋里,屋门关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细微的传来,陈叙抱着温南,在她颈肩深吸了一口,粗糙的大手在温南后腰处按了按,屋里安静的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温南实在有点受不了这个架势,手臂捂在身前,却不知这个动作让陈叙身体愈发躁动。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怕吓着温南,低沉的嗓音哑的厉害:“右手臂疼吗?” 温南小声道:“疼。” 陈叙低笑,在她颈窝亲了下:“我帮你捏捏。” 男人将她放在床上,然后拉开夏凉被将温南包了个严严实实,从被子缝隙中握住温南的右手臂有手法力度的揉按,男人单膝半蹲在她面前,他身高腿长,与她视线齐平,温南看着陈叙冷俊的面孔,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说起,男人似乎看出她想说话,掀目光看她:“想说什么?” 温南轻咬了下唇,低声问:“哥——” “别叫我哥。” 温南:…… 陈叙道:“以后在外面叫我哥,只有我们两时就叫我名字。” 温南:“哦。” 先前她不明白陈叙的心思,以为他喜欢的是别人,所以一直不敢与他单独相处,不敢直面自己的心,怕自己越陷越深,眼下知道了陈叙对她的心思,他们两人是两情相悦,温南心里的烦闷和空落感瞬间被喜悦填满。 她小声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陈叙看着她:“陈杰找我了。” 温南一怔,听他继续说:“他说,你跟他说清楚了。” 温南还没说话呢,又听陈叙继续说:“陈杰说你喜欢我。” 温南:??!! 她小脸爆红,有点羞耻和尴尬,陈叙笑出声,那声笑意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带着低沉的磁性:“温南,你心思藏得挺深。” 温南:…… 她眼神乱晃,就是不敢看陈叙,晃着晃着,眼前倏然暗下,陈叙吻上她的唇:“温南,以后有什么事告诉我,别藏在心里。” 温南眼睫颤了颤,她能清楚的从陈叙深黑的瞳眸里看到自己,陈叙的话像是一把锁,将温南心上的锁打开,从小到大,没人对她说过,有什么事别藏在心里,即使是她的父母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她所感受到的,享受到的亲情和爱情,都从陈家开始的,是陈奶奶和陈叙给她的。 温南眼睛一烫,湿热的泪水朦胧了眼眶,她轻轻点头:“好。” 话刚落下,唇便被陈叙堵了个严严实实,直到温南快喘不上气时陈叙才不舍的放过她,温南对他来说是上瘾的毒药,一旦沾上就戒不掉了。 陈叙又帮她捏了捏右手臂:“有没有好一些?” 男人声音沙哑的厉害,夹杂着浓浓的暗欲,温南脸蛋绯红,唇畔也是湿润发红,她不敢看陈叙:“好多了。”顿了下又问:“你是怎么捏的?为什么你捏的我就觉得没那么疼了,我自己捏反倒没用。” 陈叙笑了下:“在部队待久了,手法就熟了。” 过了一会,陈叙才将温南的手塞到被窝里,骨节修长的五指插入温南乌黑的发丝,扣住她的脑袋逼向自己,再次犯瘾的索取了一会才放过她,分开时,温南唇角都拉出了涎水,她觉得自己脸红的都快熟透了,七天没见了,本以为以后或许会一直这么下去,没想到陈叙忽然就出现了,然后发展到现在的局面。 陈叙放开她,起身道:“你早点睡,我明早叫你。” 温南不敢看他,半张脸埋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结果冷不丁的撞上了男人某个地方。 温南:!!! 陈叙神色微变,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耳根的红瞬间蔓延到脖子根,他背过身:“我先出去了。” 男人走到门口帮她关上灯,带上门,屋里彻底暗下来后,温南才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她拍了拍热乎乎的脸蛋,抿住唇笑起来,然后拽了拽被子躺在床上,今晚心情好,困意始终不来,她睁着眼睛安静盯着漆黑的房梁,听到外面哗啦的水声,知道陈叙在洗漱,连着七天,一到晚上就静悄悄的,再次听见院里的动静,温南莫名的心安。 她闭上眼睛,翻了个身,渐渐睡着了。 厨房和院里的灯都灭了,小院里黑漆漆的,陈叙站在井边,光着膀子,给自己浇了两桶井里刚打上来的井水,等体内的火有消下去的趋势才作罢。 温南这一觉睡的特别香,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陈叙敲了好几声才叫醒她,温南从床上爬起来,初醒的声音有点软软的:“来了。” 她穿上衣服,走到镜子跟前,梳好头发后打开屋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陈叙,男人换上了干净的军装,身上有股很淡的皂角香,院子里晾着他昨晚换下来的军装,军装衣角都是抚平的,陈叙道:“洗脸刷牙,收拾好我们走了。” 温南点了下头:“嗯。” 她走到井边,看到蹲在她身边的陈叙,想到昨晚的事,脸又不争气的冒着热意,温南捧起水扑在脸上。 “咦,小叙回来了?” 陈奶奶从屋里出来,看见井边的陈叙,又看了眼旁边的温南,问道:“你啥时候回来的?” 温南抿着唇没说话,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陈奶奶相处了。 陈叙道:“昨晚回来的。” 男人将毛巾搭在绷绳上,对温南说:“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陈奶奶刚睡醒,她走到井边,看着自个儿大孙子,眼里都是想念和心疼,小叙七天没回来,她不想是假的,可她又怕小叙回来看见温南会更难受:“小叙,你今晚还回来吗?” 温南也看向陈叙,陈叙笑道:“以后都回来。” 温南抿着唇,唇角压着笑意,倒是陈奶奶多看了陈叙几眼,老人家心思也跟明镜似的,她怎么会看不出自个儿大孙子的状态和七天前不一样,不禁看了看温南,不过食堂做饭的时间快到了,陈奶奶不好多问,等他们晚上回来了再找机会问问:“行了,快忙去吧。” 温南笑道:“姨奶,那我先走。” 陈奶奶摸了摸温南的头发,眉眼间都是慈祥的笑意:“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温南安静的跟在陈叙身边,这会天蒙蒙亮,路上偶尔有一两个人,陈叙看了眼温南,遏制住想牵着她的冲动:“王师傅再有几天就回来了。” 温南“嗯”了一声,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大白兔奶糖摊在手心,仰着小脸看陈叙:“哥——”话一出口,她竟然觉得有点别扭,有种羞耻的禁忌感,温南尽量忽略这种感觉:“这是你给我买的,很甜。” 在新世纪,大白兔奶糖一直是老品牌,卖的很不错。 “还没吃完?” 男人拿起奶糖,剥开糖纸递到温南嘴边,温南摇头:“没吃完,我这还有。” 说完从口袋里拿了一颗奶糖剥开,刚要放进嘴里,就被俯下身的陈叙用嘴夺走了,她嘴里也被陈叙塞进了一颗奶糖。 温南:…… 走出家属区,经过石桥时,温南看了眼石桥旁的大石头,再次看见坐在那里的小麦,自从上次她在石桥边碰见小麦后,小麦几乎每天早上天蒙蒙亮时都坐在那里等着她:“哥,你在这等我下,我很快就来。” 陈叙看了眼石桥边的小麦,颔首:“嗯。” 温南小跑带赵小麦身边,坐在她边上:“小麦。”温南从口袋拿了个大白兔奶糖递给赵小麦:“快吃。” 赵小麦笑道:“谢谢温南。” 别说这么好的奶糖了,就是最普通的糖果她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几天温南天天早上过来都会给她带好吃的,有奶糖,巧克力,自从温南来到家属区,她才有机会尝到这些,赵小麦剥开糖纸,将白白的奶糖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瞬间充斥整个口腔,甜滋滋的,一直蔓延到喉咙,想到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爹娘因为她的事吵架了,吵架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爹从部队回来的时候听见树底下有好多婶子说他们当爹娘的不是东西,要三百块钱彩礼卖闺女。 饭桌上,爹娘吵的特别凶,爹让娘最近一段时间别张罗着给她找婆家的事了,让家属区的风言风语停一停。 从上次陈奶奶来家里跟她娘说过几句话后,她娘对她比以前好了一点,可是经过昨晚的事,她娘又和以前那样对她,骂她是赔钱货,是祸害精,害的现在家属区的人都在背后说她,甚至昨晚赵小东用棍子打了她,她娘也说,活该挨打。 明明她没有做错什么,明明她在家里已经很乖很听话了,为什么爹娘就是不喜欢她? 嘴里的甜味怎么也甜不到心里去,赵小麦紧紧抿着唇,努力想控制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越控制越忍不住,尤其边上还有温南温柔的声音,赵小麦一下子失控,抱着膝盖埋头在臂弯里大声哭泣,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痛苦,难过全部发泄出来。 温南在赵小麦消瘦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她看了眼天色,不早了,再晚点就该错过做饭的时间,于是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陈叙,男人正好抬腕看了眼手表,随即掀目光温柔的看着温南:“带小麦去食堂。” 温南点了下头,她也是这么想的,要是陈叙不在,河边就她和小麦两个人,万一小麦想不开跳河,她想救都没有办法,谁让她是个旱鸭子。 温南摸了摸赵小麦的头发:“小麦,跟我去食堂好不好?” 赵小麦摇头:“我不去。” 说话带着哭腔,一抽一抽的。 温南续道:“可是我想让你陪着我。”见赵小麦抬头看她,温南抿唇笑了下:“你陪我去食堂,我陪你去地里好不好?” 赵小麦也想跟温南待在一起,可是还是摇头:“不行,我等会要回家做饭,不做早饭我娘会打我。” 温南真的恨不得现在就去赵营长家,将花凤珍狠狠抽一顿! 赵小麦抬手擦掉眼泪,努力让自己笑出来,然后站起身说:“温南,时间不早了,你快去食堂忙吧,我没事的,我先回家了,我娘他们也该起床了,我回去做早饭了。”然后转身往回走时,看见了路边的陈叙,脚步顿了下,低声叫了一句:“陈营长。” 陈叙颔首:“回去吧。” 赵小麦点了点头:“嗯。” 温南看着赵小麦跑远的身影,看着只比她小一岁,个头却像十五六岁,赵营长夫妻两虽然养大了赵小麦,却比她的父母好不到哪里去! “走吧。” 陈叙走过来陪着她。 “嗯。” 温南恹恹的耷着脑袋,安静的走在陈叙身边,男人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想了,你要是真想帮小麦,到时候我帮你想办法。” “真的?” 温南刷一下抬头,璀亮好看的眼睛看着陈叙,看的陈叙喉咙发紧,男人视线下移,落在温南绯色的唇畔上,遏制住想将她抱紧怀里的冲动,哑着声音道:“真的。” 温南一下子笑起来,眉眼都亮了。 陈叙移开视线,高大的身躯绷得有点紧,温南走在他身边,说起这几天的事:“我这几天早晚经过这条道的时候,总感觉草里有人。” 陈叙咳了一声:“是我。” 温南脚步一顿:??? 她仰头看陈叙,陈叙道:“你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就在暗处跟着你,昨天早上路边有条蛇,我怕你吓着,就将蛇捉走了。” 温南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心头烫呼呼的,没想到陈叙在部队待着,心思还在她身上,温南低下头,用手背轻轻蹭了下陈叙的手背,肌肤擦过的瞬间被陈叙反手握住,男人手掌温热干燥,指腹的茧子在她手背上摩挲着,一股颤栗的酥麻袭遍全身,温南吓的赶紧看了眼周围,这会天已见亮,他们两走在这条道上,谁往这边瞄一眼都能看见他们。 温南吓的心跳了几下,做贼心虚似的挣开陈叙的手,然后闷着头小跑到前面,两条小腿倒腾的挺快。 陈叙脸上带笑,长腿迈开几步就追上了温南,到了食堂后,男人又揉了下她的发顶:“进去吧,我等会来找你。” “好。” 温南应了一声,转身跑进了食堂,一进去就看见吴凤乐呵呵的,看见人就笑,她从柜子里拿了围裙和袖套带上,走到锅台前,看了眼在水槽那洗菜的吴凤,问道:“吴婶子有什么喜事这么开心?” 吴凤把菜上的水分甩了甩,嘴角都快裂到耳后根了:“我给你说啊温南,昨天我不是说我儿子带我儿媳妇去县城大医院检查了吗,你猜我昨晚回去,我儿子跟我说的哈?” 温南眉多少猜到了一些:“难道是婶子的儿媳妇怀的龙凤胎?” “哎哟!奇了!” 吴凤惊得险些把菜摔倒地上:“还真让你说对了,还真是怀了两个,就是不知道是双棒还是花棒。” 温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明白吴凤说的是双胞胎和龙凤胎的意思,她笑道:“肯定是花棒。” 吴凤就乐意别人夸她那还没出世的孩子,昨晚知道是两个孩子后,激动的一晚上没睡觉,就念叨着希望是花棒呢,温南这句话算是说到吴凤心坎里了,吴凤高兴地说:“等孩子生下来了,要真是花棒,婶子给你包个大红包!” 廉厨子他们凑热闹:“那我们呢?” 吴凤摆手:“你们大红包没有,但喜糖少不了,管够!” 食堂里一片祥和的气氛,刘英子站在水槽边洗菜,嘴上没说话,心里嘟囔着吴凤:就你显摆就你能,就你儿媳妇能怀双棒,看把你得意的,到时候要是个双棒,还是丫头片子,有你哭的! 菜都配好了,温南拿起炒勺热油,昨晚陈叙帮她捏了捏手臂,今天舒服多了,一想到昨晚的一幕,温南就忍不住闹了个大红脸,吴凤转头瞧见了,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好好的你的脸咋这么红?” 温南:…… 她找了个借口:“热油轰的。” 温南炒了三个菜,炒完以后,额头都出了些薄汗,她取下围裙和袖套,凉快了一会后外面陆陆续续进来人了,吴凤他们给军人们打饭,温南打好饭,坐在靠墙的凳子上时,看见了陈叙,男人打好饭走到她旁边坐下,问道:“胳膊疼吗?” 温南低声道:“有点。” 陈叙将碗里的肉都夹给温南:“晚上我帮你捏。” 不提晚上还好,一提温南又想起昨晚的事,她没想到陈叙动了情后会那么疯狂,和他先前板正严肃的一面判若两人,她现在都记得那天晚上陈叙经过她屋门时,训了她一顿,打那以后,她看见陈叙,一旦做了什么逾越的事就怕陈叙再训她一顿。 “在想什么?” 陈叙垂眸看了眼她。 温南低着头吃饭,眼珠子在桌上瞄来瞄去:“没想什么。” 陈叙说:“中午和晚上我就不陪你在食堂吃饭了。”见温南抬起头,男人续道:“我们团今天要出去拉练,晚上才回来。” “好。” 温南刚低下头,对面就闯入了一道军绿色的影子,她抬起头看见了坐在对面的周岩,周岩的军装衣领被汗水浸透了,英俊的五官带着爽朗的笑意,他将饭盒放在桌上,看向对面的温南:“温南,你和陈杰的事我听说了。” 温南一愣:“什么?” 陈叙皱眉,凉飕飕的看着周岩,周岩无视陈叙的目光,脸上笑意加深:“昨晚陈杰来宿舍给你哥送饭盒,我问他跟你的情况,他说你们两现在只是革命友谊的关系,不是男女对象。” 温南眨了眨眼:“所以呢?” 她没明白周岩的意思,周岩扯唇笑开,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刚想说话就被陈叙在桌底下踹了一脚。 周岩:…… 陈叙道:“吃饭!” 打主意打到温南这来了,真够碍眼的! 陈叙这一脚下足了劲,周岩疼的皱紧眉头,弯腰使劲揉了揉小腿,温南疑惑道:“怎么了?”然后弯腰去看,却被陈叙按住脑袋止住:“乖乖吃饭,别搭理他。” 温南:…… 周岩:…… 这小子!把自个儿妹子看的跟媳妇一样紧,生怕别人抢了似的,难不成他还能看一辈子? 陈叙饭盒里的好菜好肉都挑给了温南,温南又给他夹回去,迎着男人看过来的视线,她赶紧道:“我吃不完。” 陈叙:“吃不完剩下我吃。” 温南“哦”了一声,转头时,眼角的余光看见了与他们相隔两个桌子的陈杰,男人和四个战友坐在一桌,不知道在说什么,脸上挂着笑意,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陈杰抬头看过来,朝她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坐在陈杰边上的人问他:“你啥情况?前段时间看你天天跟陈营长的妹子坐在一起吃饭,怎么这段时间又不坐一块了?你两是不是在谈对象,闹矛盾了?” 陈杰道:“没谈对象,这种话别乱说,我一个大男人没事,别坏了温南同志的名声。” 战友们:…… 那人问:“那你们前天几天天天搁一块吃饭干啥?” 陈杰埋头扒拉了几口饭说:“我跟她哥是战友,跟温南之前也见过几次,所以随便聊了聊。” 战友:“我们怎么不知道你啥时候跟陈营长这么熟了?” 陈杰:…… 他看向对方:“我说的是陈营长的弟弟陈州。” 战友:…… 吃过早饭,温南快速把饭盒洗干净,跑着出了食堂,谁知道跑的太快,趔趄了几步差点摔倒地上栽个跟头,身后传来几道笑声,温南回头看了眼,一群战士们抱着饭盒出来结伴而行,陈叙和周岩也在,她就这么大刺刺的来了个丢人的现场直播。 温南尴尬的恨不得遁地逃走,她转过身继续跑,陈叙快走几步追上温南,垂眸看了眼温南羞红的脸蛋,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跑那么快做什么?” 温南小声道:“我到石桥那等小麦,想着跑快点能碰到她。” 陈叙:“刚吃饱饭,别跑太快,容易岔气。” 温南:“好。”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觉得丢人,加快步子跑的更快了,周岩走过来抬手搭在陈叙肩上,看着越跑越远的温南,对陈叙说:“兄弟,商量个事呗?” 陈叙斜乜了眼他,取下他的手臂,转身就走:“温南的事免谈。” 周岩:…… 他追上陈叙:“不是,陈叙,你给我跟我说说为什么,你看,陈杰跟她不合适,那是你对他不知根知底,咱两是小十年的战友,就差穿一条裤子了,你妹迟早也要嫁人,肥水不流外人田,胳膊肘别往外拐,我你是知根知底的。”然后又挑了下眉:“哥们长得不烂,不是歪瓜裂枣的,当你妹夫绰绰有余,你看我比你还大一岁,我吃个亏,叫你一声大舅哥——草!” 周岩捂着肋骨处,用肩膀撞了下陈叙:“你小子下死手啊,你到底看不上我哪?” 陈叙脸色有些沉:“哪哪都不顺眼。” 周岩:…… 他揉了揉被陈叙打疼的地方:“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对妹妹的,不到的还以为你媳妇呢!” 陈叙瞥了眼周岩,没说话。 这个点大家都刚吃完早饭,这条道上来往的都是军人,温南看到了跟何营长走在一起的赵营长,边上还有杜团长,杜团长笑了声:“温南啊,做完饭了?” 温南应了一声:“嗯。” 何营长笑道:“温南,你今天还做糕点吗?叔还挺馋你做的糕点的,尤其是那个水晶糕,你嫂子就想吃你做的核桃酥。” 提起这个,杜团长也不含糊:“叔也馋了。” 赵营长也笑道:“我上次也买了点水晶糕,还真挺好吃的。” 温南实在不想搭理赵营长,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先是问何营长:“何营长,两个孩子喜欢吗?喜欢的话我明天多做点水晶糕。” 何营长笑道:“行啊,多做点,叔多买点。” 然后温南又问赵营长:“赵营长,那水晶糕小麦和小东喜欢吗?” 赵营长脸色微僵了一下,他前两次买回去的水晶糕和糯米糕放在饭桌上,都是小东和他媳妇在吃,没见小麦动筷子,当时他也没在意,眼下温南一说他才想起来。 温南心里嘲讽的冷笑,面上没有显露,她还没说话,一旁的何营长开腔了,他从老赵脸上就能看出来他们没给小麦吃这些:“老赵,不是我说你,不管是丫头还是儿子,身体里流的都是你的血,都是你赵家的孩子,你看看你们两口子把小麦亏待成啥样了,对了,我这几天在家属区可是听说了,你媳妇前些天天天在外面张罗着要给小麦找对象呢,她可是把话放出去了,不管对方啥条件,只要给三百块钱就把小麦嫁出去,咋地了,你们两口子掉钱眼了?要钱不要脸了?这么对小麦,也不怕把那孩子逼急了死给你们看。” 何营长越说,赵营长的脸色就越黑。 平日里何营长就爱跟赵营长呛声,他就看不惯老赵一家不把闺女当人的做法,平时看见他就喜欢糟蹋他两句,这次要不是温南起了这个话头,他还想着找个机会呛他呢。 赵营长最近也因为家属区的风言风语恼火的很,路过巷子都觉得军嫂们拿眼珠子戳他,整张脸都臊光光的,一旁的杜团长闻言,说道:“老赵,我觉得老何说得对,小麦要是我闺女,我可舍不得这么对她。”他拍了下老赵的肩膀:“小麦是个乖孩子,性子也沉闷不爱说话,你们要给她找个婆家,首先得看男方一家脾性咋样,别到时候小麦嫁过去日子过不好不说,万一被他们欺负死咋办?” 赵营长一个老爷们被两个人当着小姑娘的面说了一通,脸色僵了僵,说道:“知道了。” 温南一副无辜的小模样,仰着小脸问:“赵叔,小麦今年多大了?我之前一直跟她割草,都忘了问她呢。” 赵营长还没说呢,何营长嘴快道:“十九了。” 温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小麦只比我小一岁呀?”看着赵营长皱紧的眉头,温南‘茶言茶语’道:“我还以为小麦就十五六岁,我还纳闷呢,花婶子怎么着急,小麦这么小就给她张罗对象,原来小麦都十九了。” 然后低下头自言自语:“看着也不像十九呀。” 顿时,赵营长脸色难看的跟吞了好几只苍蝇似的。 第57章 杜团长练了这么多年的兵,跟官场的人打交道这么久,怎么会看不出温南对赵营长的嘲讽,不过他没说话,倒是何营长毫不客气的说道:“小麦从个头上看的确不像个十九岁的姑娘,你看我家大丫头小翠,今年刚过八岁,比小麦就矮一些。” 赵营长实在待不下去了,冷着脸说:“时间不早了,赶紧走了。” 说完率先走了,何营长撇了撇嘴,然后看向温南,笑的跟老狐狸似的:“温南,叔就喜欢你这个女同志,又会说话又会做糕点,谁要是娶了你,那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温南:…… 不至于不至于。 夸张了。 杜团长和何营长走后,温南去了石桥,正好看见了拿着镰刀走向杏花村的赵小麦,她追上去喊道:“小麦。” “温南。” 赵小麦高兴的走在温南身边:“你忙完了吗?” 温南点头:“忙完了” 她又从口袋取了个水果糖摊在手心,笑眯眯的看着小麦:“你尝尝这个。” 赵小麦赶紧摇头:“不用了,温南,你已经给我吃的够多了。” 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吃温南的了。 “不用跟我客气。” 温南剥开橘子糖的糖纸,将酸甜的硬糖果塞到她嘴里:“这个是硬糖,酸甜口味的” 糖果含在嘴里,酸甜的味道充斥在口腔里,赵小麦心里酸酸楚楚的,她低着头看着地上的杂草,眼里溢出滚烫的泪水:“温南,陈营长对你真好。” 她如果能有一个像陈营长这样的哥哥就好了,哪怕在家里爹娘不疼她,她至少还有个疼她的哥哥。 温南握住赵小麦的手安慰:“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我哥对我还好的丈夫。”她凑近小麦耳边说:“我把你的事跟我哥说了,我哥说她会帮你,不会让你娘随便把你嫁给别人。” “真的?!” 赵小麦震惊的瞪大了眼睛,除了温南以外,从来没想过还有人愿意帮她,温南笑道:“当然是真的,我不骗你。” 赵小麦干的是割麦子的活,每一片地会分几个人同时干,跟赵小麦分到一起的是杏花村的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是当初跟温南一起割草的红衣服小姑娘,温南今天才知道她叫蔡宝,今年十三岁了,家里情况和小麦一样,父母重男轻女,这次割草两个人分配到一起,对于她们两人来说都是有个共同吐苦水的对象。 另一个小姑娘不爱说话,只埋头干活,谁也不搭理。 赵小麦和蔡宝与她干了好几天活了,她一直没说过话,到了饭点也不回家,自己揣着野菜疙瘩坐在地头吃,温南跟在赵小麦和蔡宝中间,时不时的揪一把麦子,听着蔡宝说对面小姑娘的事。 这姑娘叫徐妮儿,今年十四了,比蔡宝大一岁,前两年跟着她亲娘嫁到杏花村,家就在村西头,听蔡宝说徐妮儿刚来的那些天见了人还会打招呼,跟人笑笑,谁知道过了两三个月后,这孩子见着人就躲着走,谁也不理,说啥也都当听不见,许多人觉得徐妮儿她娘离婚估计跟这孩子有关系,但是听村里人说,徐妮儿后爹对她挺好的,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偶尔还去供销社给她买好吃的,谁家后爹能对别人家还这么好?疼媳妇疼孩子的。 温南看了眼对面的徐妮儿,弯着腰抓着麦子一把一把的割。 她不太明白,既然后爹对她这么好,为什么徐妮儿性子越来越怪异? “温南姐姐,我们村里人说你长得漂亮,做的糕点还好吃,尤其吴婶子,到处在村里说你,说你是食堂西施呢。” 蔡宝割了一把麦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看着温南,续道:“我也觉得温南姐姐特别漂亮。” 温南:…… 食堂西施四个字险些让温南尴尬的遁地,她的模样和新世纪没什么不同,要说唯一的区别就是年轻了点,眉心间没有常年积累的忧愁褶皱,但配‘西施’二字,算了算了,别人敢说她可不敢认,不过还是笑眯眯的对蔡宝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从口袋里取了一个橘子糖递给蔡宝,蔡宝一愣:“这是什么?” 赵小麦说:“是橘子糖,可好吃了。”说完她伸了下舌头,小麦刚吃完糖,舌头上还染着橘黄的颜色。 蔡宝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温南手里的橘子糖,抬头看温南:“温南姐姐,这是给我吃的?” 温南笑道:“嗯,你尝尝。” 蔡宝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给她这么好的东西,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爷爷奶奶和爹娘他们一年到头买回来两三次好吃的都进了两个弟弟的肚子里,她连渣子都没尝到,蔡宝的手在衣服上紧张的擦了擦,伸手拿了温南手心的橘子糖,然后又看了眼温南的手心,她的手可好看了,白白嫩嫩的,每一根手指又细又直,没有一点茧子。 蔡宝剥开糖纸,将糖果含在嘴里,从小到大,这是蔡宝唯一一次尝到原来水果糖是这种味道。 酸酸甜甜的,就连咽下去的口水都是甜滋滋的。 赵小麦问道:“好吃吗?” 蔡宝第一次吃糖果,那种欢喜和苦涩的感觉堆积在心口难以形容,以前两个弟弟吃了冰糖或者糖果在她面前炫耀,说特别好吃,她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今天总算知道了,原来真的很好吃,蔡宝重重点头:“好吃!” “温南姐姐,谢谢你!” 蔡宝割了一把麦子,笑的很开心。 温南笑道:“不用谢。” 她看向对面的徐妮儿,小姑娘一直弯着腰割麦子,好像不知道累似的,一直没见她直起身缓一缓,温南犹豫了一会,朝徐妮儿走过去,金黄的麦子刷在裤子上,往后嗖嗖的飘过,徐妮儿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细直的腿,她低下头,没有理会。 “你叫徐妮儿?” 温南蹲在她身边,双手托腮,仰着小脸看徐妮儿,脸上露出和善的笑意。 徐妮儿额头的汗划过眉毛,眼皮,差点滴进眼睛里,她抬手擦掉脸上汗珠,往旁边挪了两步,没搭理温南,温南也不生气,自言自语道:“我叫温南。” 徐妮儿还是不说话,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温南从口袋拿出最后一个橘子糖,起身走过去,在徐妮儿没反应过来时,将糖果放在她手心,笑道:“小麦和蔡宝都有,你也尝一个。” “我不要!” 徐妮儿把糖果扔出去,走到另一边继续割麦子,低着头没再理温南。 远处的赵小麦看见了,顿时有些气闷,她拿着镰刀跑过来想找徐妮儿理论,不要就不要,那么凶干什么,温南却冲小麦微微摇头,她走过去捡起糖果,看了眼使劲割麦子的徐妮儿,发现她的手微微有些抖,温南抿了抿唇,对小麦说:“没事。” 见赵小麦还气呼呼的,温南没忍住笑出声:“难得呀,我还是头一次见你生气,原来这么可爱。” 赵小麦一愣,诧异的看着温南,温南笑道:“别气了。” 说完坐在地边,看了眼弯腰割草的徐妮儿,刚才徐妮儿把糖扔出去的一瞬间,温南隐约间从她眼里看到了愤怒和恶心,那眼神不是她对,而是对她手里的糖果。 温南低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赵小麦擦了擦额头的汗,走到她旁边坐下,以为她还在生徐妮儿的气,说道:“温南,你别生气,你不用理她,蔡宝说她性子就那样,跟谁也不说话。” 温南笑道:“我没生气。” 在地里待了一会温南就回去了,昨晚换下的衣服还没洗,到家里把她和姨奶的衣服洗一洗,也差不多该去食堂做午饭了,现在已经六月多份了,中午的天特别热,温南抬手遮在头顶挡住刺眼的太阳光,她前脚刚到家门口,后脚就听见张小娥的声音从院里传来:“哎哟,候婶子,你别哭了,哭有啥用,再把自个儿身体哭坏了。” 温南心里咯噔一下,跑进去就看见陈奶奶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挎在肩上,老太太脸上抹着泪,张小娥和丁红娟一左一右的搀着她,温南第一反应猜测是不是姨奶知道了她和陈叙的事,对她生气又不想对她撒气,所以自己生着闷气要离开家,各种猜测和不好的预想一股脑的冲进温南的脑子里,冲的她手脚发凉,一时间也乱了方寸,害怕陈奶奶真的是因为此事,也害怕陈奶奶从此以后讨厌她,远离她。 温南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小娥看见跑进院里的温南,赶紧朝她招手:“快过来哄哄你姨奶,让她别哭了,人没都没了,哭有啥用。” 丁红娟也说:“是啊,候婶子,你再哭李婶子也回不来了,还不如缓一缓,养好精神去送送她。” 温南听的一愣,陈奶奶哭好像不是因为她,温南顿时松了一口气,后背和手心都冒了一层汗,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只脚已经踩在了万丈悬崖处,又被人一把拽回来的劫后余生的感觉,她走过去扶住陈奶奶,让张小娥坐一边歇一会,然后扶着陈奶奶坐在板凳上,问道:“姨奶,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陈奶奶摇了摇头,眼睛一圈布满了皱纹,眼眶里都是眼泪,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哭的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见陈奶奶难受的说不出话来,丁红娟说道:“是你姨奶她大嫂的事,她跟我婆家在一个村子,这不我今天刚收到家里发来的电报,上面提到你姨奶大嫂刚去世的消息,你姨奶难受,这才哭起来。” 温南愣了一下,不是说陈家老家都没什么人了吗?姨奶的大嫂从哪里冒出来的? 陈奶奶摆了摆手,没让丁红娟继续说,她止住哭腔,跟温南和张小娥解释:“都说长嫂如母,我这个大嫂算是我半个娘,她比我大十二岁,嫁进我家后对我也特别好,只是我哥命不好,早早就没了,连个后都没留下,我大嫂在家里寡了好些年,一直把我爹娘的后事处理好,帮我找了个好婆家嫁了,我本来想着带着她一起进陈家,可是谁知道……”陈奶奶说到这,又止不住哭出声:“谁知道我大嫂走了,她就给邻居婶子留了一句话,说不用找她,她不会再回来了,从那以后,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就前两年红娟搬到了家属区,我从她口中听到了我大嫂的名字,仔细一问才知道,我大嫂去了平湖县。” 陈奶奶擦了擦眼泪,续道:“两年前我带着小叙和小州过去了一趟,看她日子过得挺好的,丈夫也疼她,家里两个孩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都把她当做亲娘看待,我也就放心了,我本来还想着今年过年等小叙和小州都休假了,让他们两带我再去看一看我大嫂,谁知道”陈奶奶哭的难受的厉害:“谁知道这人说没就没了。”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茬事呢。 她就说当初丁红娟那么自来熟的跟她说话,陈叙每次去自留地拔草浇地,都会把丁红军的活一起干了,应该也是因为姨奶大嫂的原因,丁红娟宁家在平湖县,和姨奶大嫂在一起,平日里应该没少照顾姨奶的大嫂。 “候婶子,别哭了,别把身子哭坏了。” 张小娥拍了怕陈奶奶的后背,温南看了眼陈奶奶肩上的包袱,问道:“姨奶,你收拾东西,是想去一趟平湖县吗?” 陈奶奶点了点头:“我去看看她最后一面。” 温南道:“我去开介绍信,我跟姨奶一起去。” “不用你,食堂那边还等着你做饭呢,家里的鸡也等着你喂呢,再说了,你和你奶奶都对平湖县不熟,你就在家属区待着,我跟你姨奶去,我婆家是平湖县的,那片地我最熟了,正好我也回家转转看看我公公婆婆,他们年纪也大了。”丁红娟拍了拍陈奶奶的手背:“候婶子,行了,我去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去开介绍信,开好了就走,现在走还能赶得上晚上的火车。” 陈奶奶道:“好。” 温南道:“姨奶,我送你到火车站。” 不等陈奶奶说话她就跑回了屋里,换了身衣服,装了点票和钱才出来,姨奶哭这么厉害,她担心万一路上出个什么事,她和丁红娟互相有个依托可以叫人,毕竟姨奶年纪大了,温南真怕她悲伤过度哭晕过去。 张小娥坐在院里叹道:“老杜他们团今天出去拉练,要到晚上才回来,要不然我就去部队找老杜和陈营长,让他们请假开车送你们去火车站了。” 陈奶奶道:“别打扰他们训练,我们坐毛驴车也能赶过去。” 等丁红娟过来,温南扶着陈奶奶,和丁红娟去开介绍信,临走前让张小娥帮她向食堂司务长请个假,她和陈奶奶她们开好介绍信,找了杏花村大队的毛驴车将她们送到公社,到了公社正好是中午的饭点,几个人赶时间,就在国营饭店买了几个包子在车上吃,陈奶奶心情不好,吃了一点就吃不下了,温南走的时候带的有水壶,让陈奶奶多喝点了热水。 丁红娟说:“温南,婶子的院门没锁,你记得这几天帮婶子喂鸡。” 温南道:“好。” 一点坐车从公社出发,赶三点的时候达到丰林县,陈奶奶走的不快,丁红娟快跑到火车站抢票,等温南扶着陈奶奶到达火车站时,丁红娟刚买到票,她买了两张卧铺,三人在火车站坐着,陈奶奶走了一路气喘吁吁,温南帮她顺背,丁红娟说:“温南,你赶紧走吧,四点钟有一趟车回公社,你现在跑过去还来得及。” “对对对,南南,你快回去,姨奶这不用你操心。” 温南握住陈奶奶的手,看着老太太哭的有些肿的眼睛,宽慰道:“姨奶,你这一路也别着急,不管做什么都得以身体为主,我和哥在家里等你和丁婶子回来。” 陈奶奶抬手抹眼泪:“知道了,快走吧,一会赶不上车了。” “丁婶子。” 温南看了眼丁红娟:“您能送我一下吗?” “行。”丁红娟起身:“候婶子,你先坐着,我等会就来。” 丁红娟和温南走出火车站,温南取了三张大团结和两张全国粮票塞到丁红娟手里,丁红娟愣了一下,下意识就要收回手,温南握紧她的手:“丁婶子,这一趟要麻烦你了,这些钱在路上你和我姨奶用,这趟火车票也是你买的,不能让你破费了——” “你这孩子,我也是回我婆家,你不用跟我客气。” 丁红娟跟温南推脱了好一会,温南直接抽回手往后退了几步:“丁婶子,我还要赶汽车呢,就先回去了。” 没等丁红娟说话她就跑了。 丁红娟看着渐渐走远的温南,又看了眼手里的大团结和全国粮票,没忍住笑出来,这孩子真是个实心眼的,怪不得候婶子和陈营长对她这么好。 丰林县火车站和汽车站离的不算远,温南是一路小跑着过去的,结果跑了没几步碰见了两个熟人,正是李局长的儿子李尚,他推着自行车,后面坐着他媳妇,车把手上挂着一网兜桃酥和一瓶定制的玻璃瓶牛奶,两人也看见了温南,李尚笑着叫了一声:“温南妹子!” 小媳妇也喊道:“温南妹子。” 温南走过去笑道:“你们好。” 李尚看了眼周围:“咦,小叙哥没来吗?” 温南:“没有,他今天拉练去了,我来送我姨奶去火车站。” 李尚笑道:“这样啊。”他也没好多问陈奶奶的去干啥了,对温南说:“妹子,既然来了就去我家坐坐。” 小媳妇从自行车后座跳下来:“对呀,去我们家坐坐,我妈今天晚上烧鱼吃,我们一起尝尝。” 温南笑道:“不用了,我得赶最后一趟车回公社,改天我哥有时间,我们一起过来拜访李叔叔。” 说实话,她跟李局长一家并不熟,去人家家里尴尬不说,而且还空手,更没礼貌。 李尚闻言,也不强求温南,笑道:“那行,我等你和小叙哥过来。” 跟李尚夫妻两分开后,温南小跑着去了汽车站,等赶过去的时候,发现那片已经没车了,顿时心里一咯噔,去旁边的车上问售票员:“同志,麻烦问一下,去朝阳公社的车来了吗?” 售票员坐在座椅上,翘着二郎腿剪指甲,不耐烦的说了句:“你来晚了,走了好几分钟了。” 温南:…… 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那今天还有车吗?” 售票员不耐烦的皱眉,口气也不好:“没了,等明天吧。” 温南:…… 从丰林县到公社开车都得两个小时,更别提坐车了,估计还没走一半路程天就黑了,温南在车站外站了一会,最后去了丰林县的招待所,出来的时候开了介绍信,至少今晚能在招待所住一晚,温南到了招待所了,开了一间屋子,晚饭去国营饭店吃了一碗面就回去休息了,等明天一早起来赶车回公社。 天色夜黑,晚上的月亮也被乌云笼罩,愈发黑的不见五指。 张小娥从岗亭室里出来,又看了看远处,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见什么动静,他问警卫员:“杜团长他们啥时候拉练结束回来啊?” 警卫员道:“有时回来得早,有时候半夜才回来。” 张小娥一听,着急的在原地打转,要是半夜回来可咋办?温南去丰林县送候婶子到现在都没回来,按理说她把候婶子送到火车站,应该能赶上最后一趟车,这个点也早该到家了啊,张小娥就怕温南在路上出个啥事,她可还记得上次李红平伤害温南的事。 张小娥心急如焚的等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听见了远处传来整齐响亮的跑步声,警卫员说道:“张婶子,一团的人回来了。” “老杜!陈营长!” 张小娥摸着黑跑过去,看见了为首的杜团长和陈营长,还有赵营长他们,再往后是看不到尽头的军绿色身影,跑步声在漆黑的夜里极为响亮。 “你咋到这来了?” 杜团长皱眉看着张小娥,嗓门特响亮。 张小娥跑的喘了口气:“我来找陈营长的。”然后把丁红娟今天收到电报的事还有陈奶奶大嫂去世,温南送陈奶奶去火车站的事一口气说完,张小娥着急的拍了下手:“陈营长,你说这个点了温南也到家了,但现在也不见人影!” 陈叙眉峰紧皱,杜团长也觉得不对,大喝道:“陈叙,快去开车,我们去丰林县找人!” 杜团长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陈叙已经跑没影了。 第58章 军用吉普车从部队驶出来,在岗亭前划出一道刹车印,陈叙开门下车,几步冲到岗亭里给丰林县公安局打了个电话,联系到李局长,将温南的事快速说完便冲出岗亭开车离去,一道去的还有杜团长与何营长,陈叙车开的很快,路过坑洼的颠簸时,颠的杜团长和何营长脑袋直撞车顶。 杜团长忍了忍说:“我知道你担心温南,你稳着点,稳着点。” 何营长也有些心虚:“陈营长,要不我来开车?” “不用。” 陈叙目光冷冷的凝视前方的黑夜,侧脸线条绷紧,抓着方向盘的手指绷紧,手背的青筋都突出了。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就连平日里喜欢嬉皮笑脸的何营长也闭着嘴,他看了眼开车的陈叙,跟陈营长在一个团处事三年,他向来处事沉稳,镇定自若,今天还是头一次见他乱了方寸,可见温南那丫头在陈营长心里的重要性,估摸着以现在的情况看,将来谁要想娶温南,得先过了陈营长这一关。 往常开车到丰林县要三个小时,陈叙车开的很快,一个小时就到了。 军用吉普车到达李局长家门前时,杜团长和何营长开门下车,两人颠的五脏六腑都快错位了,陈叙跑起来的速度非常快,很快上了三楼,敲开了李局长的家门,开门的是凌梅,看见门外的陈叙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前一个小时才跟老李通过电话,这一会就到了。 凌梅惊讶的眨了眨眼,让陈叙进来坐,陈叙额角青筋绷着:“婶子,我叔有温南的下落了吗?” 凌梅道:“公安局小同志来家里给你叔说了温南的情况后他就急匆匆的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小叙你先别急,温南那么大的人了,肯定会没事的。” 话是这么说,可凌梅心里也没底。 一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在偌大的县城找不到人,万一在看不见的巷子里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一辈子可就毁了,凌梅越想越心悸,说到最后声音也有些弱了,李尚媳妇从屋里出来,看到转身就跑远的陈叙,赶紧追出来喊道:“小叙哥,我今天下午还看见温南妹子了。” 陈叙的脚步停在楼梯口,闻言转头看向李尚媳妇,漆黑的眼底攀爬着红血丝,绞着暗沉沉的瞳眸有些吓人:“她下午在哪里?” 李尚媳妇说:“我下午和李尚在人民路遇见了温南,原本想请她来家里吃顿饭,她说要赶最后一趟车回去,我们就没留她。” 不过眼下看来,温南没赶上最后一趟车,人也不见了,李尚吃过晚饭去值完班,她早早就睡了,先前听见公公婆婆在低声说话,睡的迷迷糊糊的也没听清,直到刚才陈叙过来敲门问婆婆关于温南的事她才彻底清醒,这才着急忙慌跑出来跟陈叙说了此事,李尚媳妇满脸担忧:“小叙哥,温南没事吧?” 凌梅在身后说:“肯定没事,对了”她看向陈叙:“你叔临走时说他先带公安同志去几个招待所挨着问,看温南是不是在招待所里,你要先进来等一会,说不定一会你叔就带着好消息回来了。” 陈叙道:“不用了,我去找她。” 凌梅婆媳两见陈叙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又快又急的脚步声响彻在安静的黑夜里,没一分钟楼下就传来了车子打火的声音,李尚媳妇走到石栏前看了眼楼下,军用吉普车亮起大灯,一个急转弯就开出了楼底下。 “咋样,问到了吗?” 车里面,杜团长问了一句,他手抓着副驾驶上面的把手,被陈叙开车的速度甩的肩膀撞在车门上,何营长也抓着车把手,等着陈叙说话。 “没有,李叔带人去招待所找人了。” 陈叙打转方向盘,一脚油门开到就近的一家招待所,和杜团长他们下去,在招待所打听的问了今晚入住的女同志,拿的介绍信是红星公社杏花村大队的开的,招待员找了一圈,摇头道:“倒是有两个拿着红星公社的介绍信,但不是杏花村的,他们是两口子。” 没等招待员说完陈叙就跑出去了,杜团长和何营长还没来得及追上去,就被他丢下了,汽车的轰鸣声夹杂着陈叙低沉冷肃的声音飘到两人耳朵里:“你们在这等着!” 杜团长:…… 何营长:…… 杜团长骂道:“平时看这小子遇事挺稳的,怎么今天跟转了性一样!” 黑漆漆的夜里,招待所门口,一个团长一个营长,两人跟杆子似的灰溜溜的杵在那。 军用吉普车转了两个弯,猛然刹车停在人民招待所的门口,陈叙刚下车就看见从里面出来几个穿着公安制服的同志,为首的正是李局长,陈叙三两步跨上台阶,冷俊的脸上尽是焦急之色:“李叔,人找到了吗?” 李局长愣了一下:“你小子咋跑这么快?!”他看了眼外面的军车,顿时虎眼一瞪:“大晚上开车那么快,不要命了!” 对于李局长的教训陈叙掠过,继续问:“人找到了吗?” 男人声音没了以往的沉稳,听起来多了几分紧绷的急切,李局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找到了,就在这家招待所呢,你在那头急的满头汗,小姑娘还在睡大觉呢,我刚刚敲了好几下门才叫醒她。” 陈叙浑身绷紧的肌肉瞬间松懈了几分,涌在心口的焦急担忧也顷刻间散去。 “她在哪间房?” 陈叙越过李局长走进去,被李局长叫住:“陈叙!” “到!” 陈叙几乎是肌肉反应,转身立正看向李局长,李局长是又气又想笑:“你出来,叔跟你说两句话。”见陈叙看了眼招待所里面,瞪了他一眼:“她在房里待着呢!丢不了!” 陈叙:…… 男人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尖,跟着李局长走出去,两人走到招待对面的后背墙旁,暗淡的月光搭在墙上,将后背墙折出黑沉沉的暗影,李局长问:“之前我们一直没机会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你跟我说实话,透个底,那女同志到底是谁?咋就住你们家成你表妹了?你别想着拿表妹那套糊弄我,你当初是我手里的兵,家里祖宗三代老子都摸得门清。” 陈叙也没想瞒着李局长:“她是运闽市的人,她是西平市胡阳县部队的,出任务牺牲了,生前给她说了一门亲事,对方跟我一个部队,一个姓,她家里人传话没传明白,小姑娘就记着地址和一个姓找到我了,我跟她说明不是我,就让她以表妹身份住在我家,我帮她找她对象。” 李局长没想到这里面这么曲折。 他皱眉看着陈叙,虎着眼瞪他:“你明知道人小姑娘是来找她对象的,你还敢对她动心思,你是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太清闲了,给自己找罪受呢?!” 陈叙笑道:“李叔,我和温南跟她对象见过面了。” 李局长眉毛一挑:“事都说明白了?” “嗯,说你明白了。” “那小姑娘对你什么态度?” 陈叙眼底溢满了温柔:“我和她两情相悦。” 李局长拍了下陈叙的肩膀:“好小子,可以啊!三年不见总算给自己找了个媳妇,当初杨参谋的闺女想嫁给你,你不愿意,我们还以为你要打一辈子光棍呢,合着是没看上人家那类型的?” 陈叙:…… 李局长问:“你和温南现在在家属区是兄妹关系?”见陈叙点头,他皱眉:“你小子准备咋处理?总不能让人家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你。” 陈叙道:“我会尽快让家属区的人都知道温南的身份,让她光明正大的嫁给我,不受人非议。” 李局长拍了拍陈叙的肩:“行了,去找你媳妇去吧,她在15号房。” 倏然间听见‘媳妇’两个字,陈叙冷俊的脸皮有点薄红,他道:“李叔,我先进去了。” 招待所的屋子干净整洁,这家人民招待所是丰林县最好的一家,温南还是找人问了几家才选择这里,结果前脚刚住进来,后脚就遇见红兵小将查房,看有没有男女住同一间的,是不是两口子,有没有结婚证,有没有介绍信,专门来抓人的,一旦发现没有只有介绍信没有结婚证的,立马带走讯问。 折腾了两个小时才安静下来。 温南好不容易睡着,结果又被敲门声吵醒了,还以为红兵小将又来了,又烦躁又害怕的打开房门,一看竟然是李局长,也从李局长口中得知了陈叙找她的事。 温南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房梁,想到李局长看见她时松了一口的模样,说了一句:“你没事那小子就放心了。” 她今晚没能回去,张婶子知道什么情况,肯定会告诉陈叙,陈叙应该能想到她没赶上车,还想着等明天回去了跟他说,没成想陈叙大晚上的会将电话打到公安局找李局长,让李局长带着公安同志满招待所的找她。 温南心里被暖盈盈的热度包裹着,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在乎,被人保护的感觉,原来是这么幸福。 她翻了个身,闭上眼,困意再次上来时,房门又被敲响了。 温南:…… 她睁开眼,刚想问是谁,门外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温南,是我。” 陈叙?! 温南惊得坐起身,她万万没想到陈叙会找过来。 温南起身下床穿鞋子打开房门,还没看清门外的人,就被一道强劲的力气拽进一堵坚硬温热的怀里,男人胸膛硬邦邦的,军装贴在匀称的肌肉上,身体的温度透过衣服扑进温南的肌肤里,她甚至能听见男人剧烈的心跳声,也带着她的心脏噗通噗通的狂跳着。 男人遒劲有力的手臂几乎要将她揉进他的骨血里,温南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断了。 她抬手推了推陈叙的腰,手心挨上去的瞬间就触碰到了男人腰腹的肌肉线条,结实有力,像是蕴含着强大的爆发力,温南指尖被烫的蜷了蜷,小声说:“我、我喘不上气了。” 没等她的手收回去,就被陈叙握住了,男人松开她,低头看着毫发无损的温南,揉了揉她睡的毛茸茸的脑袋,低沉的嗓音带了些闷哑的质感:“今天在县城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事?有没有人欺负你?” 温南抬起小脸:“没有。” 陈叙压制住体内躁动的血液,控制住想亲她的冲动,握着温南的手用了些力道:“我们回家。” 温南一愣,下意识问道:“你怎么过来的?” 陈叙:“开车来的。”又问:“有没有东西落在屋里的?” 温南摇头:“没有。” 陈叙关门上锁,牵着她走到前面将钥匙放到桌上:“15房的钥匙。”然后带着温南出了招待所。 柜台坐着两个招待员,袖子上带着红袖章,看着出去的两人,其中一人说道:“这女的是谁啊?连咱们县城的李局长都亲自出面找她来了。”然后朝外面努了努嘴:“你看那男的,穿着军装,开着军车,在部队肯定是个官,这女的啥背景啊?” 另一个人回了一句:“我哪知道。” 这个点已经夜深了,半弯的月亮隐匿在云层后面,除了招待所门上面挂着的亮灯外,其它地方都是黑乎乎的,陈叙打开副驾驶的门,等温南上去才关上门,他上了车,看了眼温南低头锁安全扣,微弱的亮光穿透车窗玻璃洒在温南身上,照在那张雪白的肌肤上,能隐约看见肌肤上细腻的绒毛,陈叙喉结动了动,眸色比夜色还要深。 温南一抬头就撞上了陈叙漆黑如墨的瞳眸,她眨了眨眼,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头发,以为自己睡觉睡的头发又乱糟糟的,摸了摸,好像不乱:“怎么了?” “没事。” 陈叙声音有些哑,开车离开了招待所。 从人民招待所到红星招待所要过三条街,车子在经过一个拐角时,骤然打了个弯拐进了偏僻的巷子口,温南被车子拐弯的力道冲击的朝窗户那边撞去,肩膀撞在车门上,还没看清当下的局势,眼前的灯光骤然间熄灭,安全扣咔哒一声响,后颈蓦然一重,属于陈叙的气息顷刻间扑面而来,亮光骤然熄灭,温南的眼睛一时间没有适应黑色,黑暗中的感官无限放大,唇上的碾磨酥酥麻麻,鼻息间呼出的气息也被陈叙尽数吞入。 温南后背靠在靠背上,双手紧张的搭在腿上,陈叙几乎半个身子覆在她身前,后颈被轻轻揉按着,异样的感觉像是奔腾的小鹿不断的撞击心口,唇畔被长舌破开,温南的小舌被迫卷着吮吸。 她没忍住轻哼了两声,小猫的呜咽声向来可怜,更能让人血脉喷张。 陈叙空出的手掌住温南脆弱的脖颈下颔,粗糙指腹在温南细腻的肌肤上摩挲,强势迫切的吻让温南肺腑的空气迅速流逝,温南眼底被激出生理性的眼泪,雾蒙蒙的笼罩在瞳眸里,黑漆漆的车里面想起羞人的啧水声。 “唔——” 温南哼了声,觉得自己都快窒息了。 陈叙终于舍得放过她,唇畔分开时,拉出了涎水,男人粗重的呼吸响彻在封闭的车内,听得温南面红耳赤,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到近在咫尺的陈叙,男人幽深的眸紧紧凝着她,这一刻她像是毫无遮体的展现在他面前,粗糙的手指摩挲在后颈处,引起阵阵颤栗。 温南不敢看陈叙,眼珠子乱晃,心跳的特别快。 “温南。” 陈叙埋在她颈窝处重重喘息了几声,扣住温南的后颈,在她耳唇亲了下,温南对他来说,是沾上一次便戒不掉的存在,他想时时刻刻抱着温南,想立刻娶她过门,想她牵着她的手告诉所有人这是他媳妇。 温南耳朵红的能滴血,尤其男人的声音沙哑磁性,听得温南身子酥麻麻的。 她等着陈叙的下文,过了一会男人才说:“等奶奶回来,我把咱两的事告诉奶奶,再去一趟你老家,将你小姨接过来,联系你哥生前所在的部队,帮你澄清和我之间的关系,等处理完这些我们就结婚。” 温南抿了抿唇,小声说:“不着急。” 刚说完就对上了陈叙漆黑的眼睛,男人眼底带笑的看着她,温南却觉得他的笑带了点冷意:“你不急我急。” 温南:…… 黑漆漆的夜里,杜团长和何营长站在招待所门口,两人大眼瞪小眼,时不时的看一眼两边的巷子口,杜团长又从兜里取了两根烟,和何营长一人点了一根,杜团长用力咂了口烟,骂道:“这个臭小子丢下咱两就跑了,让老子跟个傻子似的大半夜站在招待所门口站岗。” 何营长笑道:“咱两该庆幸现在不是冬天,不然还得挨冻。” 杜团长:…… 正说着话,前方拐角看见了灯光,紧跟着车子开出拐角向他们驶来,不急不慌的停在他们跟前,不用想,温南肯定是找到了,不然陈营长不可能这么淡定,杜团长和何营长看到副驾驶的温南,两人拉开后车门坐进去,杜团长骂了一句:“你下次再把老子丢到招待所门口,回去就给老子站岗去!” 陈叙唇边抿着笑意,憋笑时肩膀抖了两下,从后视镜看到杜团长瞪圆了眼睛,立即正色道:“是!” 温南没想到杜团长和何营长也来了,她转头乖巧的喊了两声:“杜团长,何营长。” 说完又看向前面,不敢让两人看见她红彤彤的脸蛋和被陈叙欺负的微微红肿的嘴唇,她抿了抿唇,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陈叙的气息。 杜团长应了一声,然后看了眼温南:“温南,你咋样,没人欺负你吧?” 何营长也说:“对,有没有人欺负你?你给叔说,叔给你出气。” 两人俨然把温南当孩子,尤其上次李红平的事让几个人心里都落了个底,就怕温南在县城再碰上第二个李红平。 温南心里有暖又热,甜甜一笑:“没人欺负我。” 在新世纪没人关心她,在乎她,哪怕她在学校被拉帮结派的女同学孤立,老师,家长,没有一个人问过她,在乎她,从小到大,她在哪里都不合群,学校开家长会,全班只有她的家长缺席,班里举办任何需要交钱的活动,她永远都是不参与的那一个,并不是她不愿与参与,而是没人给她交钱,上了初中高中,别人的饭卡和零用钱都是她可望不可及的。 别人吃着热乎乎的饭菜,她吃着冷冰冰的馒头就榨菜,一直到高中毕业,温南都没尝过汉堡包是什么味道,没喝过奶茶是什么味道,甚至连汽水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她只能看着两个哥哥吃,等他们吃完了再到她面前一番炫耀,说她没爸没妈,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后来考上大学,爷爷奶奶更不愿意在她身上花钱,他们觉得女孩子上再多的学都是要嫁人的,她靠着自己的奖学金,打工,艰难的度过了大学四年。 每每想起这些,温南都在想,她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是什么?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感受到了亲人的呵护,朋友善意的关心,还有陈叙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渐渐觉得,原来人活一世还可以记录这么多幸福的点点滴滴。 脸上的潮红逐渐褪去,温南转头笑看着二人:“杜团长,何营长,谢谢你们来找我,明天我多做几样糕点。” 陈叙补了一句:“明天的糕点我请客,管够。” 何营长“嘿哟”一声:“陈营长,你要这么说,我可不客气了,我这可是拖家带口的,吃不少呢。” 陈叙透过后视镜看了眼何营长,脸上带笑:“敞开肚子吃,我请得起。” 杜团长一点也不客气:“明天我把你婶子带上。” 来的时候用了一个小时,回去的时候用了三个小时,温南靠在副驾驶上睡的香沉沉的,车子开到颠簸的路段时,陈叙刻意减慢速度,缓慢的行驶过去,杜团长和何营长今天也累坏了,两人也睡着了,等车子开到家属区的时候两人才醒来,何营长看了眼还在睡觉的温南,对陈叙说:“你把温南带回去,我把车开回部队。” 陈叙:“行。” 杜团长打了个哈欠:“那我先回去睡了。” 陈叙拉开副驾驶的门,看着温南毫无防备的睡颜,低笑了声,帮她解开安全带,手臂穿过她的后背和膝盖窝抱出来,何营长打着哈欠将车开走了,陈叙打开家门关上,抱着温南进了屋子,将她放在床上,睡梦中的人“嘤咛”一声,这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像是搅动风云的巨物,陈叙俯下身,单手支在温南头边,另一只手摩挲着温南细腻的肌肤,粗糙的指腹划过纤长卷翘的睫毛,鼻尖,落在唇畔上,她的唇红润,也很软。 灼热的呼吸扑在他手指上,扇动着几不可察的绒毛。 男人深黑的眸色更暗了,在温南唇畔上轻轻咬了下,见温南秀气的眉毛皱了皱,粉嫩的舌尖舔了下唇畔,陈叙闷笑出生,又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下,逗她,直到温南翻过身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他才作罢。 陈叙直起身,低头瞧了眼自己的异样,觉得真是没事找罪受。 他给温南脱掉鞋子和袜子,给她盖好夏凉被才关门出去。 温南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一直到陈叙叫她才醒,温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了眼熟悉的房间才后知后觉昨晚自己已经到家了,不用想,肯定是陈叙抱她进来的,温南坐起身,准备穿衣服时才发现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她下床穿好鞋子走出去,看见在院里喂鸡的陈叙:“哥,你昨晚睡觉了吗?” 温南刚说完就反应过来部队。 果然,陈叙转身看她,提醒道:“没外人在,别叫我哥。” 听着不舒服。 让他总有种欺负妹妹的感觉。 温南“哦”了一声,走到井边刷牙洗漱,两人走出家门,温南问起陈奶奶大嫂的事,陈叙说:“我以前没见过她,偶尔听我奶奶提起过,她走的那一年我爸刚出生,我爸也没见过她,还是前两年丁婶子随军过来提起她的名字才知道她现在嫁到了丁婶子婆家的村子里。” 两人到了部队,陈叙揉了下温南的脑袋:“进去吧。” 温南笑道:“嗯。” 她小跑着进了食堂,一进去就被吴凤拽住了,将她左看看又看看,看的温南莫名其妙,一同过来的还有胡秀,这个点司务长杨志同也进来了,看见温南时笑道:“你姨奶走了?” 温南点头:“嗯。” 吴凤说:“你没事吧?” 温南摇头,她能有什么事? 吴凤这才作罢,跟温南她们去了后厨,然后说:“你是不知道,小娥昨天晚上来食堂一直念叨你,说你去送你姨奶到现在也没回来,就怕你在路上出个什么事,一直等食堂的人走完了也不见你回来,就去部队找杜团长他们,让杜团长他们去县城找你。” 这事温南知道,昨晚何营长跟她说了。 吴婶子松了口气说:“你是不知道,把我也吓坏了,你一个女娃娃去那么大的县城,万一出出个啥事你哥又不在你跟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还好你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胡秀大葱切好,大葱有点辣眼睛,她眨了眨眼,说道:“就是,我们刚才还念叨你,也不知道你回来了没有。” 温南心里暖洋洋的,感激的看着她们笑道:“婶子,胡秀姐,谢谢你们关心。” 早饭做好后,军人们陆陆续续来了食堂,温南发现许多人进了食堂先看她一眼才去打饭,看的温南有些莫名其妙,她打好饭菜,走到角落的桌子前坐下,没一会周岩和江进过来了,两人打好饭菜走过来,周岩看了眼温南,眉头皱了一下,眼里划过一抹几不可察的担忧:“温南,昨天什么情况?我听一团的人说你昨天在县城丢了。” 江进埋头扒拉了一口饭说道:“张婶子昨晚在部门外嗓门挺大的,听着特严重。” 温南:…… 难怪刚才有好多人一进来就看她,应该跟她在县城‘丢失’的事有关,这会吃饭的人还有好一些回头看她,温南觉得自己就跟动物园的观赏动物似的,浑身不自在,周岩见她不说话,目光凝着她的脸:“怎么不说话?” 温南一愣,抬头对上周岩关心的视线,赶紧摇头:“我没事,昨天送我姨奶到火车站,去汽车站的时候没赶上回红星公社的汽车,就在招待所睡了。” 周岩松了一口气,低头扒拉了吃口饭,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温南,看的温南莫名其妙,摸了下自己的脸:“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周岩轻咳一声:“没有。” 温南看了一圈不见陈叙,正想问江进陈叙人呢,就见食堂大门的侧面站着两个人,是陈叙和陈杰,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陈杰脸上挂着笑,陈叙抬手在陈杰肩上拍了拍,然后两人拿着饭盒走进来,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陈叙一眼就看见她了,男人眉眼带笑,看的温南脸颊发热。 两人打好饭坐过来,陈叙自然的将碗里的肉挑到温南碗里,而温南吃不完的饭都进了陈叙的肚子。 陈杰看向温南:“我明天就走了。” 温南笑道:“两个月后回来吗?” 陈杰意味深长的看向陈叙,话也是对陈叙说的:“这次长一点,得年底了,希望到时候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温南听出她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喝了口稀饭,陈叙没能一调,说道:“问题应该不大。” 周岩和江进听得迷糊,周岩问陈叙:“什么好消息?” 江进也好奇的竖起耳朵,陈叙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周岩:…… 小十年的战友情了,还跟他打哑谜。 陈杰吃完饭就走了,周岩问陈叙:“奶奶去哪了?昨天怎么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陈叙道:“我大奶奶没了,去送我大奶奶最后一程。” 吃过早饭陈叙他们去部队了,温南今天要做好几种糕点就没回家,一直在食堂忙活,吴凤和胡秀在食堂给温南帮忙,温南做糕点从来不避着她们,也不怕她们偷学技艺,吴凤就喜欢温南这一点,给学就给学,不给学就不给学,做事也不遮遮掩掩,很爽快的一个人。 没一会张小娥过来了,她一来食堂里一下子更热闹了,张小娥说:“温南,你昨天可吓死我了!” 温南笑道:“我没事。”然后把糕点放到蒸屉里:“张婶子,你想吃的水晶糕,我今天做了好多,中午多吃点。” 提到这事张小娥就笑:“昨晚在车上的事老杜跟我说了,陈营长说今天中午请我们吃糕点,管够。” 温南笑了下:“对,管够。” 过了一会,在吴凤出去拿东西,胡秀剁肉的时候,张小娥凑到温南跟前小声问:“温南,你跟陈杰咋样了?今天早上我问老杜,老杜说陈杰明天要外出练兵了,你不是还在跟他相处呢吗?你要是觉得行就跟人说清楚,他这一练兵,没两个月回不来。” 温南也没瞒她,低声说:“我跟陈连长说清楚了,我们两不合适。” 张小娥一愣:“为啥?” 温南想了想,然后低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 张小娥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这一声叫唤一下子把吴凤和胡秀还有食堂其他几个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了,吴凤问:“小娥,你叫唤啥?” 张小娥摆手:“没啥。”然后压低声音:“你喜欢上谁了?是不是咱们一团的人?”她将温南最近接触的人想了一圈,猜测道:“一团的江进江连长?还是三团的周营长?要不就是你们食堂的司务长?” 越说越离谱了。 温南赶紧打断她的胡乱猜测:“都不是,等时候到了我会告诉婶子的。” 张小娥:…… 这下好了,她八卦的心思挠啊挠的,晚上又该翻来覆去的琢磨了。 张小娥待了一会就走了,她一个外人总在食堂待着,肯定要被有些人传她在食堂偷吃,或者偷偷拿东西,就算没干这事,但有人在背地里瞎传,流言蜚语能气死人。 温南的脸蛋被食堂热气熏的有点红扑扑的,鼻尖都冒着薄汗。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了眼在忙活的吴婶子,小声问道:“吴婶子,你认识徐妮儿吗?” 吴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温南说的是谁,她皱眉想了下:“徐家好像在村西头,我家在村东头,离得远,没咋来往过,你问问胡秀,胡秀跟徐家一条道,离得不算远,比我知道的多,温南,你问徐家干啥?” 温南随意说了句:“昨天去地里找小麦,看见了个小姑娘,小麦说她叫徐妮儿,我看那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胡秀刚把几个做好的糕点摆放好,走过来就被吴凤叫住了,问她知不知道村西头的徐家,胡秀说:“知道啊,老徐家不就在村西头最后一家吗,前几年徐家媳妇跳河死了,没两年老徐又讨了个媳妇,那媳妇长得挺漂亮的,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个闺女,去年老徐和他媳妇刚生了儿子。” 吴凤说:“老徐媳妇跳河的事我知道。”然后“啧”了一声:“也不知道有啥想不通的,好端端的跳啥河。” 当时老徐媳妇跳河的事闹得动静挺大的,吴凤现在还记得部队的人跳进河里把老徐媳妇捞起来时,人都没气了,肚子都是鼓的,吓人得很,有一段时间好多人不敢从石桥那边走,就怕想到老徐媳妇的事,虽然现在都在破四旧,消除封建迷信,但很多人心里还是怕这些。 胡秀说:“老徐家日子一向过得挺好的,老徐性子好,对人也和善,老徐他爹人也不错,倒是老徐前头那个媳妇也不知道咋回事,天天死气沉沉的拉着脸,生的孩子也不管,村里人没少在背地里说她,反正也不知道她咋想的,好好的就跳河死了,现在娶的这个媳妇还挺好的,两口子都和善,就是那丫头徐妮儿跟老徐前头那媳妇性子有点像。” 胡秀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凑到吴凤和温南跟前小声说:“我们村西头的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想着,是不是老徐前头那个媳妇的魂回来附身到徐妮儿身上了。”说完又赶紧嘘了一声:“你们可别往外说,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可要被扣封建迷信的帽子,拉到晒谷场挨批斗呢。” 吴凤道:“你把心放肚子里去。” 倒是温南注意到了吴凤和胡秀说的老徐前头那个媳妇的事,后背窜起一股凉气,问道:“她在哪跳的河?” 吴凤说:“就在石桥那一片,当时大家都在地里干活呢,没人注意,还是从家属区经过的军人同志看见了跳进河里捞的她,可惜啊,还是晚了一步。” 温南:!!! 她刚来家属区的那天晚上还在石桥旁的大石头那坐到了晚上! 原本不知道石桥那死过人还不害怕,眼下是该听的都听了,想忘都忘不了,温南一想到每天要从石桥那经过,就觉得后脊梁直冒寒气,总觉得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东西直勾勾的盯着她!温南原本平静的心这会都快崩溃了。 吴凤看她脸色不大对劲,碰了碰她肩膀:“咋了,你吓着了?你不用怕,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温南“啊”了一声,连徐妮儿的事不想了,脑子全是石桥那死过人的事。 胡秀说:“别说温南害怕了,我也有点怕,倒不是怕石桥那,就是看见徐妮儿那丫头瘆得慌,她那死气沉沉的样子,不跟任何人说话的性子跟老徐前头那媳妇太像了,老徐对她也挺不错的,又是买糖又是买桃酥,我还见他给徐妮儿买过一瓶黄桃罐头呢,这后爹当的够好了,还是喂不熟徐妮儿。” 三人不再提徐妮儿的事,温南糕点做的也心不在焉。 到了中午的饭点,何营长领着一家子过来了,杜团长和张小娥也来了,温南在后厨坐着整理糕点,何营长和杜团长将两张桌子并在一起,没一会陈叙就来了,何营长笑道:“陈营长,我拖家带口的来了。” 陈叙笑道:“先坐着。” 男人没见桌前的温南,走到窗口前看了眼里面,便见温南给盘子里装着糕点,她低着头,手指纤细雪白,领扣也解开了两个,露出突显的细直锁骨,陈叙叫她:“温南。” 温南低着头,还在整理糕点,陈叙又叫了两声,温南才后知后觉的抬头,一张略显苍白的小脸就这么撞进了陈叙的眼里,男人眉峰倏然皱紧,语气也沉了几分:“你怎么了?” 第59章 温南回过神,轻轻摇头:“没事。” 她就是被吴婶子她们说的事吓着了,再一想每晚要从石桥那经过,就更觉得毛骨悚然了。 温南将摆好的几样糕点放到窗口外:“哥,你先把糕点端过去。” 陈叙在温南略有些苍白的小脸上停滞了几秒,这才端着糕点走到饭桌那边,何营长和杜团长说着话,张小娥跟何营长的媳妇葛晓玲在说话,葛晓玲和张小娥的性子恰恰相反,她话少,每天都在家里待着带三个孩子,这次来食堂,要不是何营长非拽着她来,她都不想出来。 饭桌上,基本上张小娥在说,葛晓玲在听,三个孩子也热热闹闹。 陈叙将糕点放在桌上,几个孩子看见了,接连“哇哇”的叫着,张小娥也激动的拍了下腿:“我滴个娘诶,满满四盘子糕点呢!” 几个孩子都快等不及,小儿子何余想要伸手拿,被吴晓玲拍了下手背:“等你温南姐姐过来了再吃。” 何余听话的收回手,跟旁边的二哥和大姐玩。 “我去帮忙端饭。” 吴晓玲见陈叙过去帮忙,她也起身过去,张小娥说:“算我一个。” 今天中午的饭菜很丰盛,桌上摆了好几道菜,荤素搭配,而且如陈叙所说,糕点管够,让他们吃个饱,陈叙给温南碗里夹了两块肉,垂眸看温南脸色没那么苍白了,稍微靠近她,低声问:“告诉我,你怎么了?” 耳边喷薄着属于陈叙灼热的气息,流连在耳廓,酥酥痒痒的。 她没忍住往另一边偏了偏,轻轻摇头,低头吃饭:“没事。” 这会人多,她也不好在饭桌上说老徐家的事。 陈叙皱眉看着躲着他的温南,摸不准她怎么了。 这一桌子饭菜没一会就吃完了,三个孩子吃饱了就跑出去玩了,几个大人在饭桌上说了会话后,杜团长起身说:“走了,去团里” “吃饱了吗?” 陈叙问温南,深黑的眸落在她脸上,温南小脸又恢复了早上的红润,她抬头笑眯眯的“嗯”了一声:“吃饱了”。 见她又没事了,陈叙松了口气,跟何营长和杜团长先去部队了。 温南在食堂也没事,跟张小娥和吴晓玲回家属区,经过石桥时,温南神叨叨的盯着石桥,张小娥看出她的不对,问道:“你咋了?咋老盯着石桥?” 温南下意识摇头:“没事。” 三人回到家属区,温南想着去给丁红娟家里的鸡喂食,张小娥说:“你忙了一上午了,睡一会去,我去喂,正好跟几个军嫂说说话。” 温南笑道:“那就谢谢张婶子了。” 温南回到家里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回屋躺在床上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徐家前妻跳河自尽的惊吓,睡的不踏实不说,还梦见了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在河边坐了很久,最后起身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温南吓的睁开眼睛,坐起身时发现额头都是汗,她看了眼窗外,余晖残阳,竟然都下午了。 温南爬起来到院里洗了把脸,出门时下意识看了眼赵营长的家,想到先前连着好几天早上小麦都坐在石桥边上,温南忍不住担心,怕小麦被花凤珍逼到走投无路,也跳河自尽了怎么办? 温南走到前面的巷子口碰见了跟几个军嫂聊天的张小娥,张小娥跟温南打招呼:“要去食堂了?” 温南笑道:“嗯。” 她刚才听见军嫂们提起了花凤珍,于是停下脚步好奇的问张小娥:“张婶子,你们说什么呢?” 张小娥得意的笑了下,大老远的看了眼赵家的方向:“当然是说花凤珍了。” 温南心里一咯噔:“花婶子给小麦找到对象了?” 张小娥摆手:“没有,前面那会赵营长和花凤珍吵架了,两人吵的特别凶。”她走到温南跟前,幸灾乐祸的说:“赵营长把花凤珍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她要钱不要脸,满家属区的打听给小麦找对象,不管对方低矮胖瘦,给三百块钱就嫁,把他这个当营长的脸往哪放?要是真把小麦嫁了,那跟卖孩子有啥区别,这事要是传到部队,传到军区领导们的耳朵里,他这身军装还穿不穿了!” 旁边有军嫂说:“吵的特别凶,我看赵营长那架势都恨不得给花凤珍两巴掌。” 张小娥哼了声:“先前也不见他觉悟那么高,今天咋还像个人了。” 有的军嫂说:“前段时间花凤珍给小麦找对象的事闹得那么凶,这事八成传到军区政委那了,是不是政委找赵营长谈话了?” 张小娥一顿:“还真有可能。”想着今晚等老杜回来问问他。 不知道为什么,温南想到了陈叙。 会不会是陈叙私底下找过赵营长?他对她说过,他会帮小麦。 温南走出家属区,快到石桥时看向那边的河流,后脊梁窜起一股凉气,想到午睡那会做的梦,一个看不见脸的女人在河边坐了许久,然后起身跳进了河流了,温南的双脚硬生生卡在那不敢上前,这会大家都在地里面,石桥那片没人,温南又跑回去了,还在跟军嫂们聊天的张小娥瞧见她跟狗撵似的跑过来,好奇的往她身后看了看,扯着嗓子喊:“你咋地了?被狗撵了?” 温南:…… 她到希望被狗撵了,至少蹲下身捡个石头就能吓跑它。 可是跳河死的人她是真怕啊! 在新世纪刷了太多的鬼片,各种恐怖的画面不断浮现在脑海里,尤其一靠近石桥,就想到老徐的前妻坐在河边朝她招手,要么飘在河上直勾勾的盯着她。 温南跑到张小娥跟前停下,双手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抬头看向一脸好奇的张小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张婶子,你能陪我去食堂吗?” 张小娥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你跑回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事啊?” 温南尴尬的笑了下:“嗯。” 张小娥道:“走,我陪你去。”然后跟几个军嫂们招招手就走了,路上的时候,温南一直紧挨着张小娥,挤的张小娥不停的往边上挪,她拽了下温南的袖子,纳闷道:“你干啥呢?咋跟做了亏心事一样。” 温南:…… 她想了想,没隐瞒张小娥,说了老徐前妻跳河自杀的事,有些被吓到了。 张小娥闻言,说道:“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人早没了,有啥可怕的。”她顿了一下:“所以你刚才是因为这事吓的跑过来找我?” 温南:“嗯。” 张小娥:…… 这胆子还没杏花村畜牧场的兔子胆子大呢。 张小娥将温南送到食堂,一点也没隐瞒的把温南吓的两条腿都快跑断的事说给吴凤听,逗的吴凤弯腰大笑,所谓笑声是会传染的,她这一笑,张小娥和胡秀也忍不住大笑,其他人莫名的看向她们,廉厨子在热锅,他看着四个女人凑成一堆,好奇的问:“你们笑啥呢?” 吴凤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没笑啥。” 温南:…… 她忽然觉得,自己跟张小娥她们比起来,好像衬的她的恐惧很不正常。 张小娥待了一会就走了,温南带上袖套和围裙,她今晚炒了三个菜,右胳膊又开始疼了,做好饭后战士们也陆陆续续的进来了,温南打好饭坐在角落的桌上,看了眼食堂里排队的军绿色身影,安慰自己,不怕,这里是部队,一身正气的地方,肯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温南拧开水壶盖子,刚喝了一口水就被身边的声音吓了一激灵,喝到嗓子眼的水呛的她不停的咳嗽,咳得小脸都涨红了。 陈叙拍了拍她的后背,坐在她旁边,低头看她眼圈里都激出了眼泪:“好点没有?” 周岩端着饭盒坐在温南对面,看着温南涨红的小脸和洇湿的眼睛,有些愧疚的摸了摸鼻子:“抱歉啊,吓着你了,我就是跟你打个招呼。” 陈叙掀起薄薄的眼皮凉飕飕的看了眼周岩,周岩轻咳一声,心里算是记下了,以后温南喝水的时候尽量别在背后跟她打招呼,免得再把人吓着了。 温南咳了一会才缓过来,男人宽大的手背帮她顺气,一下一下抚过她的后背,温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赶紧摇头:“哥,我没事了。” 陈叙垂眸在她布满潮湿水雾的瞳眸里多看了几眼,他能看出今天的温南不对劲。 男人将碗里的肉都夹给温南,温南的食欲不高,吃了点就饱了,最后剩饭都进了陈叙的肚子里,今天饭桌上的气氛不太对劲,别说陈叙了,周岩和江进也看出了温南的不对劲,当兵的哪个观察力不强?尤其是陈叙和周岩他们,温南的小体格一直绷着,就像是山里的小兔子面对猛兽时,浑身都在警惕。 周岩问道:“温南,你遇到什么事了?” “啊?” 温南反应过来:“没有啊,没什么事。” 周岩:…… 江进:…… 温南不说是害怕周岩他们也跟吴婶子一样笑话她,显的她很不正常一样。 陈叙吃饭的速度比平时都快,三两下吃完,将他和温南的饭盒叠起来准备拿到外面的水槽洗时,温南就跟受惊的小猫似的,几乎在陈叙起身,她立刻就跟上去,生怕陈叙丢下她一个人回家,陈叙手掌紧了紧,克制住想抱她入怀的冲动,他放慢脚步,任由温南紧紧挨着他。 江进看着走远的两人,问周岩:“周营长,温南瞧着不太对劲,感觉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尤其她贴着陈营长时,那种害怕想要寻求庇护的样子很是明显,跟温南也认识一个月了,还没见她这么怕过谁。 周岩若有所思的吃着饭,随即抬头看了眼窗口前跟人说话的吴凤,端着饭盒起身走过去,吴凤正跟胡秀聊天呢,察觉到窗口处亮光一暗,一抬头就看见周岩:“周营长,还吃啥?” 周岩指了三样饭菜,吴凤笑道:“周营长今晚吃的比平常多啊。” 周岩笑道:“今天训练多,饿的快。”然后随后问了一句:“吴婶子,我怎么瞧着温南不太对劲。” 提到这事吴凤又忍不住笑起来,胡秀也‘噗嗤’一声笑出来,吴凤看了眼周围,身子往前凑了些,小声说:“周营长,这事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外传,不然这可是要挨批斗的罪名。” 周岩眉峰一挑:“我什么样吴婶子还不了解吗?” 吴凤朝他招招手,让周岩凑近了些,小声说:“杏花村老徐家的前妻五年前在石桥那跳河自尽了,温南今天知道了这事,吓得从石桥那走了,下午来食堂还是让张小娥陪她过来的,这孩子胆儿是真小。” 周岩:…… 这么一说,温南胆子的确跟兔子似的。 周岩松了口气,笑道:“知道了,谢谢吴婶了。” 他端着饭盒转身时,透过大开的食堂门看向外面的一排龙头水槽,陈叙在洗饭盒,温南紧紧贴着他站着,旁边有人从她身边经过她都警惕的回头看一眼,那一惊一乍的模样看的周岩忍不住想笑,他走到桌前坐下吃饭,江进凑过来问:“周营长,你刚跟吴婶子说啥呢?” 周岩:“问明天早上熬啥稀饭。” 江进:…… 晚饭还没吃完呢就想早饭的事。 夜幕漆黑,月牙被漂浮的黑云笼罩,除了食堂这边散出的亮光外,其他地方被浓郁的黑夜吞噬。 温南紧紧挨着陈叙,男人身上散发的热气将她包裹,冲散了一丁点恐惧,走出食堂,路过部队大门,两人逐渐步入漆黑的夜色里,半人高的草丛被风吹得刷刷响,一条土路一直延伸到石桥那边,路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垂在身侧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男人手心干燥有力,低头跟她说话时,灼热的气息吞吐在她鼻息间。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陈叙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温南的手背,她的手很小,手腕纤细,单薄的身躯绷得紧紧的,带有女人馨香的体温紧紧贴着他,隔着薄薄的衣衫传递在肌肤上,让压制在身体里的躁动响疯狂的找到突破口,男人额角青筋绷紧跳动了几下,看着温南白皙的额头,耐心等着她回答。 温南根本不敢看石桥那边,另一只手用力抓住陈叙的手臂,男人手臂的肌肉跟石头似的,硬邦邦的,她抬起头,眼底的恐惧毫无遮掩的尽数落在陈叙眼里:“不在这里说,回家告诉你。” 温南走的很快,但那小步子在陈叙眼里依旧慢的很,看她一副警惕戒备的模样,陈叙逐渐失了耐心,尤其在快到石桥时,温南几乎是用跑的,抓着他手臂的手指都在用力,陈叙看了眼周围,见路上已经没人了,忽然侧身伸出另一只手臂撑在温南的臀部下,单手将她抱起来,忽然的凌空吓得温南惊呼出声,陈叙及时吻上她的唇:“别怕。” 男人另一只手臂抱住温南的后背,宽大的手掌覆在她后颈,将她小脸埋在自己的颈窝处,指腹轻轻揉按着她的后颈,缓解她身躯的僵硬。 唇畔还残留着陈叙的气息,她整个人几乎被陈叙紧紧包裹在怀里,男人强有力的手臂像是城墙铁壁,将她牢牢护在属于他的方寸之地,温南身子紧紧贴着他,隔着两层衣衫也能感觉到从陈叙身上散过来的热气,还有男性强烈荷尔蒙的汗味,也是,在太阳下训练一整天,军装都湿透了,怎么可能没汗水味? 周身都是陈叙的气息,逐渐驱散了温南心底的恐惧。 她下意识抬起凌空的双腿夹住陈叙劲瘦的腰身,双手却藏在陈叙的胸膛处,感受着男人胸口的心跳声。 几乎在温南的双腿夹住陈叙的腰跨时,男人浑身都绷紧了,偏偏怀里的人还有些不安分的乱动着,陈叙喉结快速滚动了几下,声音在夜里哑的厉害:“别乱动。” 温南抿了抿唇,没再乱动了。 她就是有些不太舒服,大腿根被陈叙冷硬的皮带扣硌的不舒服,就想着避开一点。 这个点都吃晚饭了,家属区许多家小院的灯都熄灭了,经过主巷子时,陈叙沉了口气,在温南耳尖上亲了下:“到家属区了,巷子里还有人,下来走路,别被人看见了。” 温南抬起头,偷偷瞄了眼,周围都是房屋,个别家的小院里亮着灯,已经过了石桥了。 温南松了口气,小声道:“好。” 她松开夹着陈叙腰腹的双腿,被陈叙放在地上,男人握住她的手,两人挨的很近,陈叙跟着温南的步伐走,怕自己走快了温南跟不上,一直到家门口,打开院门,走进家里时温南才松了一口气,她还没来记得转身,就被插好门闩的陈叙再次抱起快步进了屋子。 陈叙拉开屋里的灯绳,将温南放在床边,单膝蹲在她脚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这下可以跟我说了吗?” 陈叙身形高大,单膝半蹲着也不比她低,温南看着男人冷俊的脸部线条弧度,有些尴尬的说:“今天吴婶子跟我说,杏花村村西头老徐家的前妻五年前在石桥这边跳河自尽了。”见陈叙眉头轻挑了一瞬,似有些诧异是因为这事,顿时让温南尴尬的低下头,想到下午吴婶子和张小娥她们笑弯了腰,脑袋垂的更低了:“我害怕。” 她说出自己的恐惧。 男人薄唇溢出低笑,笑声在暖黄的屋里低沉磁性。 温南:…… 她有些气闷,没好气抬头看他:“连你也笑话我!” “没有。” 话是这么说,可男人低下头,健硕的肩膀轻微的抖动,显然是在憋笑,他一下午在部队训练都在琢磨小姑娘怎么了,谁惹着她了,结果闹了半天她是被已经不存在的人吓着了。 “陈叙!” 温南气呼呼的抬手拧他的手臂,男人手臂肌肉紧实,她拧都拧不动,顿时一股火憋在心里头散不去,一脚踹向陈叙,结果好巧不巧的踹到了男人那里,只听陈叙闷哼一声,握着她的肩膀的大手都紧了几分,温南甚至感觉到了轻微的疼。 第60章 温南吓了一跳,踹出去的脚赶紧规规矩矩的搭在床沿边,手指蜷了蜷,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陈叙额头浸出的薄汗,然后担忧的看向陈叙那里,结果下一瞬就被男人捂住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男人的手心温热干燥,和他低沉轻喘的的声线截然不同。 “别瞎看。” 温南:…… 眼前一片昏暗,听觉就被无限放大了,安静的房间里传来陈叙低喘的声音,温南后脊梁窜起一股麻意。 这喘气声太性感了! 她脸蛋有点红,小声问:“你、没事吧?” 眼睛看不见,但温南能感觉到,陈叙身子前倾抱住她,带着温热的薄唇在她颈窝处蹭了蹭,声音已经没了刚才的低喘,却带了极致的暗哑:“没事。” 颈窝处痒痒的,眼睛被捂着,浑身感官都比平常敏感,男人的唇吻过她的颈窝,锁骨,下巴,鼻尖,最后缓慢的轻柔的落在她唇上,陈叙的吻带着循循善诱,让温南不得已启开唇,舌尖被湿润的长舌勾住,属于陈叙的气息尽数喷薄在她的鼻息里,温南身子软的坐不住,下一刻捂住她眼睛的大手移到她的后颈,男人的另一只手紧紧抱住她。 此刻陈叙就像是山里蛰伏在暗处的野兽,遇到猎物时先行试探逼近,最后趁其不备一口咬住对方的命脉。 对待温南亦是如此。 他由最初的温柔变得粗暴,漆黑的眼里攀爬着浓烈的欲念,骨节分明的大手插入温南乌黑的发际里,几乎将温南揉进他的骨血里,温南搭在腿上的手不可避免的碰到了陈叙结实的胸腹,隔着薄薄的衣衫,她竟然还能分神的用手指戳了下陈叙的腹肌,抱着她的男人忽的急喘了两声,迅速捉住她的手,两人唇畔分开时,拉出涎水。 男人的唇格外的润,漆黑的眸凝视着温南,额角和脖颈的青筋绷得异常的紧。 小心思被当场抓住,温南尴尬的脸蛋更红了,她不敢看陈叙的眼睛,眼神乱晃,陈叙捏了捏她的手:“胆子挺大。” 温南:…… 她低下头,这会特别怂。 陈叙低笑,在她额头亲了下:“我去给你烧洗澡水。” 男人说完,捂着她眼睛起身,转身时才将手移开,温南松了口气,看着陈叙的身影走到院里,还没缓神呢,又想起老徐前妻跳河自尽的事,顿时坐不住了,也忘了刚才的尴尬,跳起来就追着陈叙去了厨房,陈叙刚给锅里添好水就看见温南“噔噔噔”的跑进来坐在灶口前的小板凳上,然后仰着小脸喘了口气说:“我烧火。” 陈叙:…… 他笑了下:“好。” 洗澡水烧好后,陈叙帮她把木桶抬进屋里,帮温南关上门时说了一句:“我就在门外,害怕了叫我。” 温南小声问:“今晚不跑步了吗?” 陈叙看她:“不跑了。” 温南松了口气:“嗯。” 屋门关上,隔绝了陈叙的身影,温南看了看睡了两个多月的房间,缓了一口气,脱掉衣服坐到木桶里,看着木桶里的水就忍不住去想老徐前妻的事,于是朝外面叫了一声:“陈叙。” “我在。” 男人声音就在屋外。 温南松了口气,闭了闭眼,努力不让自己再想这些,不怕不怕,已经去世五年的人了,再说了老徐前妻的死跟她又没关系,她怕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温南努力给自己灌输正能量的思想,时不时的叫一声陈叙。 陈叙就站在门外,“我在”两个字不厌其烦的回应着温南。 连着三天晚上,陈叙都在屋门口坐着,隔着一扇门陪着温南,等温南睡着了才回屋。 第四天,王厨子回来了,给大家带了点他在老家山上摘的野菌菇,王厨子的工资给温南分了大半,别说,王厨子一回来温南就得走,吴凤她们还挺舍不得,说起食堂糕点,还是温南做的好吃,而且家属区和部队的人也都认温南做的糕点,于是司务长和大家伙商量后决定,每周四天中午由温南做糕点,每个月有八元的工资。 温南属实乐意啊。 每周就做四天,还只是中午做,一个月八块,下地干活都挣不了这么多。 温南觉得自己完了,竟然觉得每个月八块钱也不错了…… 经过这三天的习惯,温南经过石桥时也不至于那么害怕了,但到了天蒙蒙黑时还是不敢过石桥。 晚上温南和陈叙从食堂回来,明天开始不用再早起去食堂了,陈叙到家就给温南少洗澡水,烧完水帮温南捏了捏右手臂:“疼的厉害吗?” 温南摇头:“好多了。” 陈叙起身揉了揉她脑袋:“明天睡个懒觉,我做好饭给你留着,你起来吃记得吃就行。” 温南一怔:“你会做饭?!” 不怪她惊讶,从来到这边后她好像就没见陈叙做过饭。 陈叙笑了下:“没你做的好吃。” 温南洗完澡,早早的睡下了,这一个月基本都是天不亮就起了,想到明天不用再早起了,精神一下子放松,这一觉睡的可谓是昏天暗地,一直到张小娥嚷嚷的声音传来时才一下子醒来,她穿好衣服爬起来,刚打开屋门就听见张小娥在哐哐砸门:“温南,你干啥呢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在不在家啊?” 外面路过的军嫂看见张小娥,说道:“大门也没锁,应该在家呢。” 张小娥:“我叫了有一会了也没人应,会不会出啥事了。” 平日里陈奶奶在家,这个点院门早就打开了。 “张婶子,我在家呢。” 温南朝院墙外喊了一声,见院门从里面插着,不用想都知道陈叙早上应该是翻墙出去的,她打开院门,看到院外的张小娥,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我刚睡醒,才听见你叫我” 张小娥:…… 她还真没见过比温南还能睡的人,天都这么晚了,她嗓门这么大都吵不醒她 张小娥道:“行了,你人没事就行,我就说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见你院里有动静,不说了,我还得赶着坐毛驴车走呢。” 温南好奇问:“张婶子,你要去哪?” 张小娥:“去看我闺女,前段时间过去我闺女说她好像怀了,但怀没怀还不知道,这也过去好多天了,我再去看看。” 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温南回到院里洗漱完去厨房看了眼,锅里温着稀饭和两盘菜,有一盘是肉菜,家里没肉,应该是陈叙一早起来去供销社买的,她快速吃完饭把锅碗洗了,然后给院子的自留地浇了点水,回屋里装了几颗糖,拿着篮子去山脚边的自留地看看菜长得怎么样了,她锁上院门,经过石桥时看到路边来往的有人,然后加快脚步跑过去。 温南去了一趟自留地,地里的菜长得都差不多了,她摘了几样菜,回来的时候绕路去找赵小麦,这个点太阳毒辣,温南抬手遮了遮太阳,去了那片地时看见麦子已经割完了,不见赵小麦人在哪里,温南打算回去时听见有人喊她:“温南姐姐。” 温南一怔,转身就就看见远远的地方朝她招手的蔡宝。 她笑着走过去,看着蔡宝满头的汗,问道:“你们换地了?” 蔡宝擦了擦额头的汗:“嗯,那片麦子割完了,我们现在在那边。” 蔡宝指了下玉米地的斜对面,那片玉米地正好挡住了温南的视线,小麦和徐妮儿都在割麦子,温南注意到即使是大热天的,徐妮儿也不知道热似的,衣服扣子都扣得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徐妮儿警惕的看过来,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割麦子。 “温南姐,我刚刚就说那条路上看着像你,没想到还真是你。” 蔡宝领着温南去了麦子地,赵小麦朝温南招手:“温南,你看我们摘了什么。” 赵小麦蹲在地上,地上铺着硕大的叶子,上面放了一堆红彤彤的野果子,好奇道:“你们在哪摘的?” 赵小麦笑道:“和蔡宝去山脚小溪后面摘的,我两今天早上来得早,提早把活干出来了,抽空去那边摘了点野果子,我们用溪水洗过了,你快尝尝,可甜了。” 看赵小麦跟献宝似的,温南抿嘴一笑:“行。” 她蹲下拿了颗野果咬在嘴里,脆甜无比,汁水溅在嘴里,咽到喉咙都带着鲜甜的口感,这年头纯天然的野果子是真比新世纪的苹果要甜,温南看向还在割麦子的徐妮儿,赵小麦注意到温南的视线,坐在温南边上小声说:“她不理我们,我和蔡宝给她拿果子,她不要。” 蔡宝也坐在温南边上,说道:“穿这么严实,也不知道她热不热?” 热,怎么会不热? 只是穿这么严实一定有她的理由,大家都说老徐对徐妮儿很好,当亲闺女看,是真的好吗?这个年代怎么样她不清楚,但在新世纪,各大视频里偶尔会有继父猥亵继女的事,徐妮儿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比蔡宝大一岁。 她吃完一个野果,从口袋里取了两个大白兔奶糖递给赵小麦和蔡宝,两人一惊,赶紧摆手,温南将奶糖硬塞到她们手里:“不用跟我客气。” 说完她拿了两个野果走向徐妮儿,徐妮儿低着头,但地面逐渐靠近的影子让她皱紧了眉心,她握紧镰刀,往旁边挪了几步,温南脚步顿了一下,再次走近徐妮儿,并没有弯腰看徐妮儿,避免给她造成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她蹲下身,朝徐妮儿摊开手,手心放着两个红彤彤的野果。 徐妮儿应该是没喝水的原因,声音有些哑:“我不吃。” 冷冰冰的,带着强烈的警惕心。 她在警惕所有人,不论对方是谁,温南露出和善的笑意:“很甜的。” 徐妮儿不理她,继续割麦子,慢慢的越过温南,温南起身离开,将野果放在叶子上,走到赵小麦跟前:“小麦,我用下你的镰刀。” 赵小麦一愣:“温南,你要给鸡割草吗?” “不是。”温南脸上带着笑意:“我和徐妮儿说会话。” 赵小麦和蔡宝面面相觑,两人没明白温南要做什么,赵小麦将镰刀递给温南,温南拿着镰刀转身去找徐妮儿,跟她并排割麦子,旁边的徐妮儿动作一顿,转头看了眼温南,这是温南第一次看清徐妮儿的脸,她长得很漂亮,因为常年晒太阳的缘故,皮肤有些黑,双眼皮大眼睛,明明是个十四岁,在新世纪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现在却冷沉沉的一双眼,眼底充满了对所有人的不善和戒备心。 温南笑道:“我没有恶意。” 徐妮儿声音很冰冷,带着孩子嗓音该有的稚嫩:“离我远点。” 她继续割麦子,温南没有走,继续跟在她身边:“我给你讲个故事,关于我的事。” 徐妮儿没说话,当然,温南也没指望小姑娘理她,她自言自语道:“在我小的时候,我爸妈就死,家里就剩下我和我哥,我哥在外面当兵,我借住在我小姨家里,我姨夫偷偷把我爸妈的房子卖给大队,卖的钱和票都被他藏起来了,我哥怕我在姨夫家里受委屈,每个月都会给姨夫寄十块钱,但我的日子一样不好过。” 边上的徐妮儿继续割草,对温南的话无动于衷。 温南续道:“我小姨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看我不顺眼,觉得我吃他家的饭,霸占了他母亲,经常背着人打我,打的要多狠有多狠,我经常被他堵在门口后往死里打,我忍了八年,没敢告诉我哥和小姨,我姨夫骂我丧门星,祸害精,我在那个家度日如年,后来我哥牺牲了。” 说到这里,温南注意到了徐妮儿僵住的手,她知道徐妮儿在听。 于是续道:“我哥牺牲后,我除了小姨,再没有亲人了,我姨夫霸占了我哥的抚恤金,还要把我嫁给隔壁村的老鳏夫换三百块钱。” 徐妮儿割麦子的动作停了一下,她转头看向温南,没说话。 温南也看向徐妮儿,小声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想不想听?” 毕竟是十四岁的孩子,又听了温南的故事,眼里的警惕已经少了许多,但她依旧没说话,只是安静的低下头继续割草,但温南感觉得到,徐妮儿在等她说话,温南没割过麦子,动作并不熟练,险些割到腿,她往徐妮儿身边靠近,低声说:“其实我不是陈营长的表妹,没来这之前,我都不认识他。” 徐妮儿一怔,又转头看向她,温南从她眼里看到了错愕,她笑了下:“我哥生前给我说了个对象,在他死后,他战友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我哥给我介绍的对象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我是根据这些信息一个人跑过来的。” “你、”徐妮儿顿了下:“咋成了陈营长的表妹?” 温南扯了个谎:“因为我还不想嫁人,但我必须要好好的活下去,所以姨奶才对外说我是她远嫁妹妹的孙女。” 温南来到家属区的事杏花村基本上人人皆知,先前有些不知道的,在林家事发后都认识了陈营长的表妹温南。 她虽然成天在地里待着,但听周边的婶子们都提到过温南。 她长得好看,命好,过来这边是来找对象的,她两个表哥一个是营长,一个是连长,将来她要找的对象肯定不会差,说什么话的人都有,有羡慕的,嫉妒的。 徐妮儿低下头继续割麦子,只是速度放慢了许多。 温南也割了一把麦子,她告诉徐妮儿这些,不怕她说出去,就算说出去也是温南乐得所见的,至少她跟陈叙不是亲表兄妹的事会彻底传开,但她隐隐觉得,徐妮儿不会说出去。 她说道:“我们交个朋友,可以吗?” 徐妮儿沉默了一会,拒绝道:“我不需要朋友。” 她割草的速度又快了,温南实在赶不上她,索性不割了,走到徐妮儿身前蹲下,笑眯眯的看着他:“那行,不交朋友也行,你看,我都跟你说了我的秘密了,那你能不能也跟我说一个你的秘密?我们两交换。” 温南几乎在用哄孩子的口吻说话,尽量让徐妮儿对她彻底放下戒备心。 徐妮儿握着镰刀的手一下子收紧,口气又冷又急:“我没秘密!”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口气特别重,又补了一句:“你离我远点,会倒霉的。” 她嗓子哑哑的,是长时间没喝水的缘故,温南过去拿了个野果子递给她,说道:“有我倒霉吗?全家都死完了,就剩我一个孤儿了。” 徐妮儿一下子怔住了,看着温南手里的野果子,又抬头看了眼蹲在她面前的温南,她长得真的很好看,皮肤很白,抿着嘴时脸颊两边有酒窝,徐妮儿低下头静默了一会,手心在衣服上擦了擦,拿走温南手心的果子咬了一口,脆甜的汁水缓解了嘴里的干涩。 温南看着徐妮儿蹲下身,低头安静的吃野果,斟酌了一下,小声问道:“你不想说你的秘密也没事,我问你两个问题,可以不可以回答我?” 徐妮儿保持着低头吃野果的动作,低垂的眼睛有些麻木,但少了些警惕。 温南见不说话,就默认她答应了,于是问道:“你家里有人欺负你吗?”见徐妮儿瞬间绷紧的身躯和僵住的脸色,温南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猜对了,又紧跟着追问:“是你爹吗?” 几乎在温南的话刚落地,徐妮儿就快速否决:“我爹对我很好。”她看了眼温南,眼里没有闪躲,没有对老徐的害怕和记恨还有戒备:“他对我还有我娘都很好,比我亲爹对我都好。” 温南怔了一下,看徐妮儿的样子不像撒谎,也不像是再给老徐遮掩。【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徐妮儿低下头没再说话,用力割草,像是在泄愤一样。 在她眼里,这个后爹对她好有什么用?他一点也没近到当丈夫的责任!是个大骗子! 温南在地里待了一会,后面不管问什么徐妮儿都不理她了,她把镰刀还给赵小麦,坐在地边和小麦说了一会话,温南想起前些天张小娥和军嫂们说的话,问道:“小麦,你娘现在还有没有在外面给你说亲事?” 赵小麦高兴的摇头:“没说了。” 自从上次她爹冷着脸从部队回来跟她娘大吵了一架后,她娘就歇了到处给她找亲事的心思,虽然她不知道她娘背地里有没有找,但至少在家属区没人说了,她爹说的话她到现在都记得,让他改变主意是因为部队的领导找他谈话了,赵小麦当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陈营长和温南,温南说陈营长会帮她,会不会就是陈营长把这件事告诉了部队领导,领导才找她爹谈话的? 赵小麦感激的看向温南:“温南,谢谢你。” 温南一时间有些懵。 小麦感谢她,问题是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但至于赵营长那边,不知道是不是陈叙做的? 从地里回来,温南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去厨房做饭了,这个点天特别热,一会的功夫温南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等中午饭做好陈叙也回来了,温南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看向走进厨房的陈叙,仰着小脸笑眯眯的:“吃饭啦,今天做的杂酱面。” 陈叙帮温南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在她唇上亲了下:“你去外面等着,我端饭” “好” 温南去外面洗了把脸凉快了一下,她坐到小桌前,听陈叙说:“现在天热,中午别做饭了,我们去食堂吃。” 温南摇头:“不用,反正我也闲着,姨奶再过两天也回来了。” 陈叙揉了揉她的脑袋:“等奶奶回来,我找奶奶说清楚我们两的事。” 温南轻轻点头,低头吃了一口面后,又抬头问了一句:“陈叙,你觉得姨奶会同意我们的事吗?” 她其实还是有些怕的,来到这里后姨奶对她很好,将她当做亲孙女,结果她转头就跟陈奶奶的亲孙子走一起了。 陈叙道:“会的。” 怕温南不放心,又续道:“我了解奶奶。” 两人吃过饭,陈叙把碗筷收了:“你回屋睡一会,锅碗我来洗。” “我今天睡的挺久的,一点也不困。” 温南拿着筷子跟着陈叙走进厨房,她就坐在灶口前的小板凳上,看着陈叙高大挺拔的腰背弯下洗锅碗,看着陈叙身上的军装和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越看越入迷,直到眼前光线一暗,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叙的唇堵了个严实。 男人单膝半蹲在她身前,漆黑的眸翻涌着她难以看懂的暗色,温南听着他粗重的呼吸,下意识绷紧了身躯:“你、你怎么又过来了?” 陈叙:“你一直盯着我。” 温南脸一红,耳尖都烫的厉害。 院门开着,外面时不时传来脚步声,温南生怕有人进来看到她和陈叙的亲密姿势,伸手在他肩上推了下:“快起来,你该去部队了。” “来得及。” 陈叙声音比刚才还哑,大手穿过温南的后颈,攻城掠夺的夺走温南的呼吸,脚步声来回经过,温南脊背一直僵着,陈叙亲了下温南湿润的唇角,揉了揉她的后颈,低笑道:“别怕,没人进来。” 温南:…… 问题是,她怕啊。 她看了眼厨房外面,就是不敢看陈叙眼底翻涌的浓烈情欲,然后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双手:“前几天我听张婶子说赵营长跟花凤因为小麦的事吵了一架,赵营长说他被领导找去谈话了。”温南犹豫了下,抬头对上陈叙的黑眸:“是不是你干的?” 陈叙颔首:“小麦的事你别操心了,赵营长两口子不会再跟先前那么过分了。” 果真是他。 温南抿嘴一笑,然后在陈叙唇上亲了下:“有你真好。” 温南下午又去了地里,小麦和蔡宝去山脚的溪水边又摘了些野果子,经过上午的聊天,徐妮儿下午对温南的态度没那么冷了,赵小麦和蔡宝也试着接近徐妮儿,蔡宝和徐妮儿相差一岁,再加上蔡宝一口一个妮儿姐姐,让徐妮儿总算是和她们说话了。 三个人一边割麦子一遍聊天,温南就在边上时不时的揪一把麦子,徐妮儿话还是很少,大部分都是蔡宝再说,她们三个在听。 蔡宝也说了她在家里的情况,一家子重男轻女,都喜欢两个弟弟,两个弟弟可以上学,就她不能,而且还得下地干活挣工分,和赵小麦的情况一模一样,徐妮儿抬头看了眼蔡宝和赵小麦,又看了眼温南,原来就算在外人眼里命好、幸福的温南也有别人不知道的痛苦经历。 还好,温南熬过来了。 可是她呢?她什么时候能熬过来?难道非得熬到那人死了吗? 三个人割麦子累了,坐下来歇了一会,刚才蔡宝说了她自己的情况,赵小麦也主动说道:“徐妮儿,我跟蔡宝在家里的情况都差不多,但是我比蔡宝大,我今年十九了,我娘在家属区到处找人打听给我说亲事,不管对方家里啥样,长得好赖,只要愿意给她三百块钱彩礼钱她就把我嫁了,我爹也不管,由着我娘给我找对象。” 徐妮儿看向赵小麦,赵小麦笑道:“是温南和陈营长帮了我,现在我爹和我娘都不在外面急着给我找对象了。” 徐妮儿看向温南,抿了抿唇,没说话。 几个人分着吃了野果子继续干活,温南挨着徐妮儿,看着她被晒得红扑扑的脸蛋和满头的汗,低声说道:“徐妮儿,我能帮小麦也能帮你,你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可以告诉我。” 徐妮儿割麦子的动作倏地顿住,转头紧紧盯着温南,温南温柔的笑了笑:“别害怕,我哥是陈营长,是军人,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同样,也保护着我们每一个人,你有什么难事或者有什么危险,都可以告诉陈营长,我向你保证,他绝对不会不管。” 徐妮儿还是没说话,只是割麦子的动作比刚才更慢了。 “妮儿。” 地头忽的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温南转头看去,便见地头站着一个中年女人,瞧着比花凤珍年纪小点,身上的衣服虽然打着补丁,但不多,衣服干净整洁,头发盘起来的,女人很漂亮,从面上看也不是那种尖酸刻薄的人,她应该也是常年皱眉的原因,眉心的褶皱比她新世纪的还重。 不知道为什么,温南总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这种感觉和徐妮儿很像,也和吴凤当时说的老徐的前妻性子很像。 难不成是老徐家的风水不好?所以嫁到老徐家的人会性情大变,郁郁寡欢? 呸呸呸! 这年头可不兴封建迷信。 “娘,你咋来了?” 徐妮儿看向中年女人,第一反应是扔掉镰刀跑过去,单薄瘦弱的身躯就像是要给中年女人扛起一片天,温南看着地头的母女两,徐妮儿握着她娘的双手,离得太远,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赵小麦和蔡宝也停下手里的活走到温南跟前,赵小麦问:“蔡宝,那就是徐妮儿的亲娘吗?” 蔡宝点头:“对,我见过她。” 徐妮儿声音有点哑:“娘,他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没有,娘就是想来看看你,你每天中午也不回去,就带两个野菜团子,娘怕你吃不饱,给你带了点饼子和水。” 徐妮儿的亲娘叫曲小丽,前两年嫁过来的,在杏花村所有人的眼里,老徐一家都很好,只有徐妮儿性子古怪,好些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在想徐妮儿是不是被老徐的前妻附身了,可今天一看,温南觉得更怪的是徐妮儿的亲娘。 如果老徐真跟别人说的很好,那为什么徐妮儿的亲娘是这副模样? 地头那里,曲小丽蹲下身,从布袋里取出两个玉米饼子和一个水壶递给徐妮儿:“快吃,吃完了娘再回去。” 徐妮儿蹲下身,接过玉米饼狼吞虎咽得吃起来,吃的有点着急咳嗽了几声,曲小丽拍了拍她的后背:“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娘。” 徐妮儿咽下嘴里的食物,转头看了眼麦子地里的温南:“那个穿黄色衬衫的女同志是陈营长的表妹。” 曲小丽看向温南,温南虽然听不见她们说话的声音,但在接触到对方的目光时,和善的点了点头,笑着打了声招呼:“婶子好,我叫温南。” 说着她朝徐妮儿母女两走过去,蔡宝和赵小麦也跟着过去,等温南走到跟前,曲小丽下意识低下头,对徐妮儿说:“妮儿,娘先回去了,你们干活吧。” 徐妮儿道:“好。” 温南看着曲小丽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吃玉米饼的徐妮儿,边上有蔡宝和赵小麦,温南不方便问的太多,她在地里待了很久,一直到太阳落山后才和赵小麦她们一起走,四个人一直走到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往左边那条路就是通往村西口,徐妮儿看了眼温南她们,第一次跟她们打招呼:“我先回家了。” 温南笑道:“好。” 赵小麦和蔡宝也点头,蔡宝性子活泼乐观,即使家里人不疼她,依旧改变不了她的性子,和蔡宝相处的这几天,蔡宝说她觉得能活着就很好了,家里人不疼她,她自己疼自己就好了,蔡宝说:“妮儿姐,明天我和小麦姐还去山脚那摘野果,你要去的话,我和小麦姐在这里等你。” 徐妮儿握紧镰刀,看了眼家的方向,然后轻轻点头:“我去。” 蔡宝笑道:“好呀!” “妮儿。” 前方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温南转头看去,便见一个穿着白色褂子的中年男人,短头发,瘦长脸,眼睛不大,眉毛有些稀疏,他手里拎着一个网兜,网兜里装着一瓶黄桃罐头和一包桃酥,男人看了眼温南她们一眼,脸上的笑容憨厚老实:“你们是妮儿的朋友吧。” 说着他打开网兜,取出桃酥要给几个人一人分一块。 温南摇头:“叔叔,不用了,谢谢。” 见温南没要,赵小麦和蔡宝也赶紧摆手不要。 这人就是徐妮儿的继父老徐了,说实话,跟温南想象的不太一样,看着长得憨厚老实的男人,怎么会逼得自己前妻跳河自尽?眼下就连徐妮儿的娘也不对劲? 徐妮儿死死的盯着老徐手里的吃的,握着镰刀的手指发白到快变形了,她想到娘今天中午来找她时的情况不太对劲,眼下又看到他买了这些吃的,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她娘受了欺负他就只会买吃的补偿她娘。 有啥用?! “妮儿。” 老徐走向徐妮儿:“你还想吃啥,爹再去供销社给你买。” “我不吃,啥也不吃!” 徐妮儿转身跑了,跑的特别快,老徐有些尴尬的对温南她们说:“这孩子闹脾气,我回去看看她,天不早了,你们都回家吧。” 蔡宝叹了一声:“妮儿姐的性子真怪。” 赵小麦也点了点头:“我还以为她后爹对她不好呢,刚刚看了下,他还挺好的。” 回到家后,暮色将至。 温南去菜地摘了点菜,在井边洗干净,然后去了厨房切菜,虽然只有她和陈叙两个人吃饭,她也不想将就,肉还没吃完,温南做了点肉饼,炒了两道菜,做了一份西红柿鸡蛋汤,往常这个点陈叙都回来了,但今天还不见人影。 天彻底黑了,小院里亮着灯。 温南蹲在井边洗了把脸,墙头冷不丁的传来张小娥的声音:“温南,你做的啥好吃的,咋这么香啊?!” 刚从老徐前妻跳河自尽的恐惧中缓过神来,大晚上的又被张小娥的声音吓了一跳,温南缓了口气,起身拿走绷绳上的毛巾擦了擦脸,看着墙头上的脑袋,说道:“肉饼,酸辣土豆丝和虎皮辣子,还有西红柿鸡蛋汤。” 温南说一样,张小娥就咽一下口水。 先不说做的啥了,就冲这味道都快馋死人了,在食堂吃了快一个月温南做的做的饭,嘴都快养刁了,别说她惦记温南的手艺了,就连老杜也时不时念叨的惦记着,她今天从公社回来找温南,温南不在,她就去了食堂,碰见吴凤,跟吴凤聊了一会才知道,来吃饭的战士们也惦记温南的手艺呢,尤其是她做的糕点,好在温南每周还能做几次糕点,让大家解解馋。 温南笑道:“张婶子,要不你过来拿两个肉饼?” 张小娥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我不白拿,你等我下。” 说完跳下墙头就走了,没一会张小娥拿了一个鸡腿过来:“婶子跟你换。” 温南想说不用,谁知道张小娥挤开她,将鸡腿倒到她碗里:“让你拿就拿着,这可是个好鸡腿。”她嘿嘿一笑,脸上都是止不住的开心:“我闺女怀了,怀了两个月了,我要当姥姥了。” 温南闻言,顿时各种好听的话说出来,说的张小娥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子后面了。 说完后她问道:“张婶子,杜团长回来了吗?” 张小娥说:“还没呢,我估摸着团里今天忙,应该一会就回来了。” 话刚说完,隔壁就传来了杜团长的大嗓门:“张小娥,老子的饭呢?!” 张小娥:“你瞧,让我说准了吧。” 温南:…… 她也听见了院外的脚步声,一转头就看见了走进院里的陈叙,男人身上的军装都快被汗水浸透了,他看到张小娥,颔首打了声招呼:“张婶子。” 张小娥“诶”了一声:“你们赶紧吃饭吧,我先回去了。” 等张小娥出去,陈叙将院门插上,温南抿唇笑道:“吃饭了。” 她进厨房端饭,刚走到菜板前就被身后的黑影覆盖,男人的影子如他的身高一样越过她的头顶,延伸在墙壁上,她以为陈叙进来端饭,头也没回的说:“你去洗——啊!” 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从后面抱住她,温南的后背被迫贴在男人的怀里,陈叙身上的热气源源不断的渗透薄薄的衣衫,肩窝一重,男人灼热的气息吐在她肌肤上:“南南,我想你了。” 陈叙声音低沉磁性,在昏暗的厨房里,莫名的带了些勾人的磁性,听的温南身子轻轻颤了下,一股难以言说的酥麻顺着四肢百骸散开,温南脸蛋一瞬间红了个彻底,她歪了歪脖子想避开陈叙灼热的气息,结果被陈叙捏住下颔,脑袋被迫往旁边一转,属于陈叙的气息一瞬间将她彻底笼罩,他的舌席卷着破冰的狠戾,破开她的齿关,搅的她呼吸不畅。 陈叙抚摸她肌肤的动作有多温柔,吻着她的力道就有多狠。 “唔——” 温南抬手抓了抓陈叙的手臂,男人的手臂肌肉绷得坚硬紧实,她掐不动,就用手使劲拍。 陈叙闷笑,松开她,看着温南被激的洇湿潮雾的眼睛,在她眼皮上亲了下:“我下次克制点。” 温南:…… 只有在陈叙松手时,温南才得以挣脱他的额怀抱,推了下他说:“出去洗洗,一身臭汗。” 陈叙摸了摸鼻尖:“我现在就去洗。” 男人去了井边,打了一盆水先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走到桌前坐下时,温南递给他一双筷子,陈叙看着桌上的饭菜:“饭菜挺丰盛。” 温南笑眯眯抬头:“那是。” 陈叙就喜欢看温南那小得意小傲娇的劲,伸手揉了揉她脑袋:“快吃饭,吃完我给你烧洗澡水。” 温南忽然就很想逗陈叙,她咬了一口肉饼,然后眼睛痴痴的看着端起碗喝汤的陈叙,甜滋滋的叫了一声:“哥哥。” “咳咳咳——” 陈叙被一口汤呛的脸色通红,他皱眉看着旁边的温南,漆黑的眸微微眯了一瞬。 温南露出一口白牙,小酒窝都陷下去了:“哥哥。” 然后又欠欠的叫:“哥哥,哥哥。”跟魔音绕耳似的。 陈叙额角青筋猛地跳动了几下,放下碗靠近温南,大手搂住她的腰,直接将她扛在肩上快步冲进屋里,身子凌空的那一瞬温南险些尖叫,她趴在陈叙肩上,双手抓着男人后背的军装,凌空蹬了蹬两条腿:“放我下来!” 她怕被隔壁的张小娥和杜团长听见,不敢喊大声。 谁知道陈叙在她屁股上拍了下:“这会知道怕了?刚才的狗胆哪去了?” 温南:…… 早知道陈叙这么不经逗,她就不那么欠了。 大开的房门被关上,温南天旋地转间就被陈叙抵在门上,她双腿被迫夹住陈叙的腰腹,看着近在咫尺的陈叙,男人棱角分明的轮廓隐匿在黑暗中,漆黑的眼眸与黑夜融为一体,温南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到扑在她身上的热气。 烫的惊人。 第62章 “我错了。” 黑暗中,温南看不清陈叙,乖巧的求饶道歉。 这架势,她挺害怕的。 后背贴着冰冷的屋门,身前是男人滚烫的身躯,陈叙的气息就在她耳边,男人的吻一下一下的落在她脸蛋上,额头,眼皮,鼻尖,带着温度的薄唇又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温南浑身一颤,‘呜咽’声响彻在黑暗的屋子里,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掌住温南纤细的脖颈,吻逐渐下移,落在那白皙脆弱的锁骨处。 衬衫扣子往下解开了两个,身前的凉意让温南颤栗又惊慌。 她扑腾了下两条小腿:“陈、陈叙……” “我在。” 男人声音沙哑的厉害,手指卷着她的衣领往下一拽,吻落在她的肩上。 温南身躯僵直,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眼眶里的泪被激的模糊了视线,眼睛也逐渐适应了黑暗,看着身前黑乎乎的脑袋,双手用力抓着陈叙硬的跟铁似的肩膀,肩膀湿润的触感像是无数只触手抚过她的毛孔,根根小刺扎进皮肤里,浑身软的提不起劲。 她以为今晚要交代在这里,以为陈叙会在这办了她,本来还想着咬他一下,想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谁知道男人忽然停了,头埋在她颈窝重重的喘息,灼热的呼吸打在她皮肤上,温南的呼吸也有些急喘。 “南南。” 陈叙的声音暗沉沉的,那声音像是喉咙深处滚出来的:“以后别逗我了。” 温南长记性了。 她听话道:“不逗了。” 再逗她就是狗。 太危险了。 陈叙打开房门,将温南推出去:“你先去吃饭。” 温南前脚出门后脚屋门就关了,她怔怔的看着紧闭的屋门:“你不出来吃饭吗?” 门后面传来陈叙有些闷闷的声音:“我等会就来。” 陈叙靠门站着,听着外面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沉沉的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兄弟,抬手搓了搓脸。 真遭罪。 温南不知道陈叙在屋里干什么,她吃着饭,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等一顿饭快吃饭了陈叙才出来,他去井边洗了把脸过来,漆黑的眸在温南身上扫了两眼,看的温南身子绷紧,讨好的笑了下:“吃饭吃饭。” 陈叙:…… 陈叙吃饭很快,几乎在温南刚吃完陈叙就完事了。 两人把碗筷端到厨房,陈叙说:“你坐那歇着,锅碗我洗。” 温南也不争:“好。” 她坐在灶口前,把火星子拨了拨,准备往里面塞柴火烧洗澡水,温南抬头看了眼站在灶台旁的陈叙,男人身高腿长,对她来说刚好的灶台在陈叙身前就显得很小,她双手托腮,眼皮搭着,望着地面出神。 今天碰见徐妮儿的继父,看着也不像是坏人。 徐妮儿和她娘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在想什么?” 温南回神,抬起头看向陈叙:“你听说过村西头老徐家吗?” 陈叙:“前几天吓到你的徐家?” 温南点头:“嗯。” 男人将锅里的水倒了,转身问她:“怎么提起徐家了?” 温南将徐妮儿和她娘身上的不对劲告诉陈叙,还有老徐对徐妮儿的态度:“我看着也不像是老徐欺负了徐妮儿的样子,但她和她娘的情况就是不太对劲。” 陈叙给锅里添上水:“这件事你先别管,回头我让张婶子去打听打听。” 对啊,温南怎么把张小娥给忘了。 她可是出了名的大喇叭和信息库,谁家有个啥事她都知道,说不定张婶子还真知道徐家的事呢。 温南洗过澡就睡了,第二天起来时陈叙已经走了,早饭他也做好了,在锅里闻着,温南洗漱完,吃过早饭,把锅碗洗了就去了隔壁张小娥家里,张小娥这个点还没出去,在家里洗衣服,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扭头看向温南:“嘿哟,稀客呀,这是第几次来我家里?” 温南:…… 张小娥这么一说温南才想起来了,她好像是第二次来张小娥家里,第一次去还是问杜团长有没有看见陈叙。 温南搬了个板凳坐在张小娥身边,笑眯眯的给她递皂角,然后说了几句好听的夸的张小娥尾巴都快翘起来了,她搓了搓衣服,笑道:“那是,没有我张小娥不知道的事,温南我告诉你,小到家属区,大到公社,但凡是我认识的,谁家有个啥事我都知道。” 温南起身从井边给张小娥拎了半桶水过来:“张婶子厉害。” 她把水倒到盆里,续道:“张婶子,我这几天认识了个小姑娘,总觉得她有点怪。” 听她这么一说,张小娥一下子来了兴趣,洗衣服的动作都放慢了,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扭头问温南:“谁啊?” 温南道:“徐妮儿,我听吴婶子说她是村西头老徐家的。” 张小娥都没犹豫,点头道:“我知道她家。”她把衣服拧干搭在绷绳上,又坐下搓洗另一件衣服:“五年前老徐的媳妇在石桥那跳河自杀了,五年前的事了,前几天看把你吓得。” 温南:…… 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小娥续道:“我也不知道老徐前头那个媳妇咋想的,老徐家的人对她都挺好的,结果她嫁过来没多久就跟老徐吵架,隔一段时间就吵,她嫁过来一年多时间,就跟老徐吵了有一年,还动手打了她公公,为这事大队长都去他们家了,老徐父子两给大队长他们说没啥事,他媳妇没打人,反正这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后面过了一两个月吧,老徐前头的媳妇就跳河死了。” 张小娥起身,把衣服拧干抖了抖,继续说:“前头那媳妇没生孩子,老徐家就两个老鳏夫,父子两都不想家里的根断了,这不过了三年老徐又讨了个媳妇,就是徐妮儿她娘曲小丽,这女人比老徐大五岁,还带着一个女儿,老徐家不嫌弃,就把她娶过门了,刚开始曲小丽还时不时的出来串门,后面我就很少见她了。” 说到这里,张小娥“咦”了一声:“她那女儿徐妮儿,瞧着性子跟老徐前头那媳妇有点像。” 她凑到温南跟前:“你说会不会真像其他人背地里说的,老徐前头那媳妇回来了,跟着徐妮儿呢?” 温南后脊梁窜起一股凉气,张小娥看她脸色不太对,顿时哈哈大笑,在她肩上拍了下:“瞧你那胆子,老鼠胆都比你强。” 温南:…… 接下来张小娥又说起其他的事,没再提徐家的事,看来她也不清楚徐妮儿和她娘的的情况,温聊了一会就背着篓框拿着铲子去了麦子地那边,和徐妮儿她们说说话,顺便给挖点野菜,丁红娟家的鸡也没野菜了。 温南到了草地,徐妮儿她们三个刚割完这一片地的麦子,准备去另一片地,见温南过来,赵小麦将绿叶包裹的几个野果子送到温南怀里:“温南,我们给你留的,你快吃。”她看到温南背的篓框,问了一句:“温南,你背着篓框干啥去?” 温南说:“给鸡割点草。” “我帮你。” 赵小麦取下温南的篓框,走到前面不远处的草地,蔡宝也说:“温南姐,我也帮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远,见徐妮儿也要去,温南叫住她:“妮儿,能跟我说说话吗?” 徐妮儿脚步一顿:“怎么了?” 温南看着徐妮儿,犹豫了一会问出心里的疑惑:“你和你娘在家里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你说出来我可以帮你,就算我不行,还有陈营长。” 徐妮儿低下头没说话,手指用力攥着镰刀,不远处是赵小麦和蔡宝的的笑声,前面还有大队长他们村民们分配干活的地,徐妮儿抬起头,看到了人群里扛着锄头的老徐,老徐也看到了徐妮儿,转身朝徐妮儿走来,两人离的有点远,老徐跑过来的时候有点喘气:“妮儿,你今天中午回来吃饭吗?你爷爷早上去供销社买的肉,中午你娘在家炖肉。” “我不吃!” 徐妮儿冷着脸,忽然握着镰刀就走了,老徐站在那里,有些尴尬对温南笑了下。 温南看着眼前的老徐,他常年干重活,皮肤黝黑,虽然年龄比曲小丽小,但相貌上来看比曲小丽大一些,见老徐看着徐妮儿离开的方向,温南多嘴问了一句:“徐叔叔,我看你对妮儿挺好的,妮儿为什么对你是这个态度?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老徐眼神躲闪了几下,温南敏锐的捕捉到了。 “没啥,就是小孩子闹脾气。”老徐扭头看了下大队长那边:“那边要开始干活了,我先走了。” 说完扛着锄头就走了,从背影上看,总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温南今天没怎么在地里待,小麦她们帮她割好草,温南背着篓框去了一趟自留地,摘了些菜走,从后山坡出来,在经过十字路口时,温南看了眼村西头的方向,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去了村西头,吴凤说老徐家是村西头的最后一家。 温南走了好一会才走到,眼前的徐家大门是黑色木门,大门打开,家里的小院干净整洁,院中间有一口井,左边是厨房,外面放了一个四方小木桌,旁边做了个年纪稍大点的男人,鬓边有了白头发,五官跟老徐有几分相似。 不用想都知道这人是老徐的亲爸。 温南拽了拽肩上的篓框,想了一会,从篓框里拿了一把豇豆和两个茄子走到徐家门口,她就站在门口没进去,里面的老徐头看见门外面站了个小姑娘,上下打量了诶温南几眼,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温南就觉得这老头看人的眼神让人不太舒服。 “你找谁?” 老徐头问了一句,这女同志他没见过,不像是杏花村的人。 温南说:“我来找阿姨。” 她颠了下手里的菜:“我今天摘的菜有点多,怕吃不完放坏了,给阿姨送一点,阿姨人认得我。” 老徐头皱了皱眉,这年头虽然不像前些年那么容易饿肚子,但现在也只是好一点,有的家里干活挣工分的人少,一年到头连粮食都不够吃,饿极了就上山挖野菜吃,她竟然说今天摘的菜有点多,吃不完。 老徐头说:“谢谢了,你把菜放院里把,妮儿她娘不在家。” 不在家? 温南下意识看了眼院子里的几间房,刚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听见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是妮儿的朋友?” 说话间那女人走出屋子,站在门外看着温南,这是温南第二次见徐妮儿她娘,只隔了一天,她好像更憔悴了,头发虽然挽着,但两边的头发却好像有些凌乱的垂着,身上穿着长衣长裤,和徐妮儿一样包裹的严严实实,她看到门口的温南有些讶异:“是你呀。” 温南笑道:“阿姨好。” 她走进去将蔬菜放在井边,即使不去看老徐头,也能感觉到老徐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曲小丽看了眼老徐头,然后对温南说:“这菜你拿回去吧,家里有吃的。” 温南看了眼曲小丽眼睑下的乌青,抿唇笑了下:“我们地里菜多,家里就我和我哥还有我奶奶三个人,我们也吃不完。” 身后的老徐头问了一句:“你是谁家的闺女?” 温南转过身,自报家门:“我是一团陈营长的妹子,杜团长的媳妇是我婶子。” 老徐头一听,看着温南的眼睛都不敢避开了,曲小丽看着温南单薄的背影:“姑娘,谢谢你送的菜。” “没事。” 温南转身对曲小丽笑了下,然后续道:“婶子,我就在家属区住着,跟妮儿也是朋友,你们有啥事都可以找我。” 曲小丽眼睛有点红,她点了点头,送温南出门,昨晚睡觉的时候妮儿跟他说过,要不要去找温南,她能帮家属区的小麦,一定也能帮她们,可是小麦跟她们家的情况不一样,这种事情要人家怎么帮?传出去别说她了,她家妮儿的名声怎么办?以后还怎么嫁人? 温南从徐家出来,回到家的时候正好赶上饭点。 她前脚刚进厨房陈叙后脚就回来了,男人洗了把脸,帮温南切菜,然后坐在灶口前烧火,温南的脸蛋被热气轰的有些红,她捏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手背忽的覆上一只大手,陈叙拿过铲子,将她推到边上:“我来做饭了,你去外面凉快一会。” 温南看了眼男人高大挺拔的体格站在灶台前做饭,总觉得有点大材小用,她没走,而是挤在陈叙边上,仰着小脸说:“你低下头,我跟你说句话。” 陈叙往锅里撒了点盐,朝温南这边弯下腰,脸上倏地一润,随机“吧唧”一声,温南亲完就跑,结果步子还没迈开就被男人手臂箍住腰,唇结结实实的被堵住了,夏天本来就热,厨房里也更热,两人紧紧贴在一起,没一会就出汗了,温南觉得自己都快喘不过气了,推了推陈叙,没推动。 男人在她唇上轻咬了下才放过她,看着温南湿漉漉的眼睛,低笑道:“没事找事。” 温南:…… 她退开陈叙的怀抱,忽然间耸了耸鼻子,看到锅里冒着白烟:“锅糊了!” 陈叙:…… 中午饭,桌上摆着一盘炒糊的茄子,陈叙将一盘肉菜都推到温南跟前,将那盘糊了的菜尽数倒到自己碗里。 吃过饭陈叙就去了部队,温南下午没出去,她给鸡喂食,然后把脏衣服拿出来洗干净,又去陈奶奶屋里将陈奶奶的被褥拿出来晒一晒,距离陈奶奶离开有四五天了,算一算日子,也该回来了,下午的时候张小娥来了一趟,问她肉饼咋做的,她想过几天去公社找她闺女,给她闺女也做几个肉饼尝一尝。 温南笑道:“那我教你。” 温南不藏拙,将前后顺序和做法都告诉张小娥,等张小娥走后,她又把院里的菜地草拔了拔,浇了点水。 陈叙和昨晚一样回来的比较晚,吃过饭温南洗完澡就先睡了,明天要去食堂准备做糕点,她睡的迷迷糊糊听见院里传来哗啦的水声,不用想都知道陈叙在洗他的军装,温南翻了个身又睡沉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听见外面劈柴的声音才起来,她穿上衣服走出去,看到院里劈柴的陈叙,男人穿着工装背心军装裤,双手拿着斧头,弯腰弓背时,工装背心被背部匀称紧实的肌肉撑开,露在外面的手臂肌肉结实,因为用力,皮肤下的青筋纹路绽开。 一大早看到这幅画面,别说,还真挺养眼的。 陈叙将柴摞起来放到一边,看向温南:“早饭做好了,在锅里温着,洗漱完我们吃饭。” 温南小脸绽开笑容:“好!” 她走到井边打了半盆水洗脸刷牙,等陈叙把柴火一摞摞抱到厨房里放好,温南也将饭菜端到了院里,两人刚坐下吃饭,就听见了墙头那边传来张小娥的声音:“温南,陈营长,昨晚石桥那边出大事了,你们知道吗?” “出什么事了?” 温南好奇的问了一嘴。 张小娥伸着脑袋说:“你昨天跟我说的村西口的老徐家,就他媳妇昨晚也跳河了。” 第63章 张小娥就趴在墙头上,说起昨晚的事:“我还是今天早上出去听别人说的,曲小丽大晚上的跳河,被老徐救起来带回家了,杏花村的大队长和妇女队长都过去了,想问问她有什么困难,结果问了一晚上都没问出来一句话,你说说这徐家还怪了,前一个媳妇就是跳河没的,这个媳妇还是跳河。” 杜团长在那头叫张小娥赶紧吃饭,张小娥不耐烦道:“知道了。” 温南这顿早饭吃的心不在焉,陈叙给她加了一块肉:“这件事你别想,也别管,有保卫科的人会去处理这件事。” 温南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徐妮儿她娘怎么样了? 好好的为什么要跳河?她记得蔡宝说过,徐妮儿她娘去年生了个男孩,一个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抛下孩子选择自尽? 温南这顿饭吃的不是滋味,她本来想着去地里看看徐妮儿,但想到她娘昨晚自尽的事,她应该没去地里,温南去了食堂,将今天的糕点提前做出来,食堂里也在说徐妮儿她娘跳河的事,吴凤和胡秀也想不通老徐的这个媳妇为啥也要跳河,温南发现,在所有人眼里,老徐很老实,对曲小丽和徐妮儿都很好,反倒是那母女两脾气怪,不知道老徐的好。 温南没心思待在厨房,她做好糕点就走了,回到家时正好碰见从杏花村过来的张小娥,张小娥喘了口气,拉着温南在院子里坐下:“快去,先给我倒点水,渴死我了。” 温南:…… 她去厨房给张小娥倒了一搪瓷缸的凉白开,张小娥咕噜噜一口气喝完,然后说起杏花村的事。 昨晚十二点左右徐家爆发了一场争吵,没一会曲小丽就不见了,老徐头在家里看孩子,老徐和徐妮儿在村子里四处找,最后老徐在河边找到刚跳河的曲小丽,把她救上来,两人又在河边吵了一架,这次闹得挺大的,妇女主任和大队长还有保卫科的人都过去了,但老徐就说是两口子吵架,曲小丽一句话也不说,大家也只能劝劝他们两口子。 张小娥把缸里的最后一口水喝了:“我就纳闷了,这老徐家到底咋了,前一个媳妇跳河,这个媳妇也跳河,是不是他们家的风水——”张小娥说到这里倏地停下,歪头看了眼院门外,见外面没人,才小声说:“是不是风水不好?” 温南摇头:“不知道。” 张小娥坐了一会就走了,快到中午的饭点,温南洗干净手去厨房做饭,刚炒了一个菜出来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她以为是陈叙,头也没回的说:“再炒一个儿菜午饭就好了。” “温南姐。” 带着哭腔的声音里夹杂着愤怒和无力响彻在逼仄的厨房里,厨房里的光线暗下,身后‘噗通’一声,温南拿着锅铲回头,看见跪在地上的徐妮儿,吓了一跳:“你别跪啊!” 温南险些给她回跪过去。 她丢下铲子跑过去扶起徐妮儿,徐妮儿头发有些乱,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袖子和裤腿上沾的泥巴点子,徐妮儿很瘦,即便温南的手小也依旧能托起徐妮儿的手臂:“你先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温南刚将徐妮儿扶着坐在灶口前的板凳上,陈叙就从外面进来了,男人高大的身躯瞬间堵住了厨房里大半的亮光,他看了眼坐在灶口前哭哭啼啼的徐妮儿,眉峰微皱了一瞬,转身又出去了,温南走到厨房门口,只见陈叙将院门关上再度进来,她有些疑惑,低声问:“关院门做什么?” 陈叙道:“大队长和保卫科问了一晚上的事徐家人都没说,徐妮儿这个时间来找你,想必徐家的事见不得人。” 原来如此。 温南还没想到这些。 陈叙站在厨房门口,看了眼温南额头的汗,感觉到厨房里的温度,对厨房里的徐妮儿说:“有什么事到房间说吧。” 徐妮儿眼睛哭的眼睛红通通的,她抬头看了眼屋门外的陈叙,男人逆着光,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光是那体格就要高大的吓人,温南走过去握住徐妮儿的手臂,轻声道:“别怕,这是我哥,陈营长。” 徐妮儿点了点头,起身跟着温南去了她房里,温南拉着徐妮儿坐在床边,陈叙站在屋门口,等着徐妮儿主动开口。 温南双手握着徐妮儿的手,能感觉到她浑身在抖,温南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和陈叙一样安静的等着她开口,过了一会,徐妮儿擦掉脸上的眼泪,平复好情绪说道:“我不想让我娘死,也不想让我娘被全村人笑话,戳她脊梁骨,她这一辈子够苦了,我不想再让她苦下去了。” 徐妮儿双手反握住温南的手,眼泪夺眶而出:“救救我娘,温南姐,救救我娘,我娘从嫁到徐家开始就是个骗局,我后爹他不会生,他说他那玩意天生就不行,他把我娘娶回家跟他爹生孩子,他们父子两说只要生下孩子后就不碰我娘了,可是那死老头说话不算话,他经常欺负我娘,还想欺负我,我娘为了保护我,天天晚上抱着我睡觉,她睡不好吃不好,就怕那死老头把我欺负了,昨天晚上是那死老头当着我后爹的面逼着让我娘再给徐家生一个孩子,说孩子生多了会多子多福,我娘不愿意,我后爹他们就跟我娘吵起来了,逼得我娘跑出去跳河!” 后面徐妮儿再说什么温南全然没听进去,耳根子一直是这些话。 她没想到徐家干的事比林家还要肮脏,恶心,干的都不是人事!的确如陈叙所说,徐家干的事见不得人,这要是传出去,哪怕徐家父子被抓了,徐妮儿母女两的名声也坏了,这辈子都会被人戳脊梁骨,温南怔怔抬头,看了眼哭成泪人的徐妮儿,千言万语卡在喉咙,最终什么也没说,抬手在她后背拍了拍。 徐妮儿的娘被逼的跳河自尽,想必老徐的前妻也是被他们活生生逼死的。 到头来他前妻死了,老徐父子两在村里落了个老实好人的名声。 温南抬头看向陈叙,便见男人眉峰紧皱成川,脸色沉冽冰冷,显然也被徐家的无耻行为气着了。 “现在怎么办?” 温南小声问道。 徐妮儿哭泣中也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陈叙。 陈叙问道:“你娘现在怎么样?” 徐妮儿哭着说:“她在家里待着,昨天晚上闹了一次后我后爹和那死老头现在不敢逼我娘。” 陈叙道:“你先回去,这件事我争取今天晚上就处理好,不会让别人知道你和你娘的遭遇。” “真、真的?” 徐妮儿有些不敢相信,她来找温南也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陈营长真的可以帮到她们。 温南握了握她的手:“我哥都说了能处理好就肯定没问题。” 她相信陈叙,如果他办不到,不会轻易允诺别人。 徐妮儿坐了一会才走,温南忽然想起锅里还炒着菜呢,菜都胡了!送走徐妮儿温南就跑到厨房,看到糊锅的菜,眼皮跳了跳,转头看向走进厨房的陈叙,叹了一声:“要不我们今天中午去食堂吃饭吧?” 陈叙笑道:“好。” 两人拿着饭盒去了食堂,这个点食堂的人不多,饭菜还有些,温南和陈叙坐在靠窗的位置,男人碗里的肉照常夹给她,温南吃了一块肉,抬头看陈叙,好奇问道:“你打算怎么帮徐妮儿?”然后又暗暗骂了徐家父子两:“真是两个畜生!” 陈叙道:“我给李叔打个电话,这件事有他插手更方便点。” 温南还想问,却被陈叙的话止住了:“这种腌臜事你就别管了,我会帮徐妮儿母女解决好这些事,你在家等消息就行。” 话都说这份上了,温南也就不问了。 吃过饭后,温南拿着饭盒先回去了,路过石桥时,看了眼杏花村的方向,心里到现在还气得慌。 这都是些什么人! 她收回视线,刚走了一截路就看见骑着自行车的送信员从家属区出来,直直朝着部队的方向骑过去。 “温南。” 不远处传来赵小麦的声音,温南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见小麦躲在树后面朝她招手,她跑过去问到:“怎么了?” 赵小麦脸上都是焦急之色:“温南,徐妮儿她娘跳河的事你知道了吗?” 温南点头:“嗯。” 赵小麦叹了一声:“徐妮儿今天也没去地里,我和蔡宝中午回去的时候绕到徐家,在门外看了一眼,没看见徐妮儿和她娘,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温南,你说徐妮儿的娘为啥好好的要跳河自尽啊?” 温南摇头:“我也不清楚。” 即使知道也不能说,哪怕对方是小麦,她也不想让徐妮儿和她娘的事被第三个人知道。 部队岗亭里,执勤员在外面站岗,陈叙走到岗亭里,拿起电话,对接线员说了连接哪里的电话,和李局长刚说了几句,外面就传来一道声音:“这是一团陈营长的信,东华市寄过来的。” 第64章 陈叙打完电话走出岗亭,接过信封看了眼,寄信人是陈州,他将信叠起来撞进兜里,送信员说:“陈营长,刚才去你家送信,你家门锁着,我就送部队来了。” 陈叙颔首:“谢谢。” 男人转身走进部队,没多会的功夫开着军区的车出来,路过石桥那边时,朝家属区看了一眼,主巷子的大树后面,温南和赵小麦躲在后面说悄悄话,那架势跟小特务似的。 树后面阴凉,风吹在身上带了点凉气,温南隐约听见汽车的声音,转头看向石桥,便见一辆军用吉普车驶离,温南猜测,开车的人应该是陈叙,边上的赵小麦蹲在地上,神情恹恹:“温南,你说徐妮儿真没事吗?不知道为啥,我总觉得徐妮儿在那个家里过得一点也不好,但是我看着徐叔叔对她挺好的呀。” 温南也蹲下身,说了一句:“有时候看人不能看表面。” 赵小麦抬头看她,温南抿了下唇,还是补了一句:“人都是会伪装的,不能根据一个人的表面行为就判定他是好是坏。” 两人在树后面又说了一会话,赵小麦还要赶着去割麦子就先走了,温南回到家里,把家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然后坐在院里发呆,她有想过去徐妮儿家看看,但想到陈叙的话,还是乖乖待在家里,温南坐了一会无聊,就回屋里睡了一会午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听见外面有吵吵嚷嚷的声音,好久就从院门外传来的。 温南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已入黄昏的天色,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 她爬起来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院外传来张小娥的大嗓门:“哎哟,廖营长一家子回来了?你媳妇这肚子有七个月了吧?肚子看着可真不小,是不是怀了双棒啊?” 外面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哪有,我儿媳妇就怀了一个,前两天在大医院检查过了。” 那老妇人又问:“小娥妹子,你急匆匆的干啥去?” 张小娥说:“杏花村村西口的老徐家出大事了,我过去看看去,听说连公安同志都来了,也不知道老徐家犯了啥事。” “那我也去看看热闹。”老妇人把手里的包袱塞到廖营长手里,急匆匆的跟张小娥一块走了。 院门外,廖营长皱眉看了眼已经跑远的两个人:“一天天就爱凑热闹。” 方萍看了眼自家婆婆,皱了皱眉没说话,她低头摸了摸肚子,廖营长将包袱挎在肩上,扶着方萍手臂:“媳妇,我们先回家,到家了你先坐那歇着,我把房子院子收拾收拾,包里还有点饼干桃酥,你饿了就先吃点。” 方萍点头:“嗯。”又问道:“你还出去练兵吗?你要是出去了,又是我跟你娘两个人待在家里。” 廖营长道:“不出去了,我已经向上面打申请了,这几天就会有结果。” 院里面,温南蹲在井边洗了把脸清醒清醒,听着外面的说话和隔壁院子开门的声音,她才想起来隔壁住着的是一团的廖营长,之前媳妇怀孕,他要在外面练兵,担心媳妇一个人不行,就将他媳妇送回老家,这事还是张小娥告诉她的。 隔着一道墙,温南听着廖营长的大嗓门说:“媳妇,你坐那别动,要啥给我说,我给你弄。” 温南去菜地摘了点菜,炒了两道菜,正准备热馒头,就听见张小娥的嗓门了:“温南,你做的啥好吃的?我大老远的就闻到了!”然后院门推了一下没推开,张小娥“嘿”了一声:“咋还拴着门呢?” 温南:…… 她睡午觉的时候把门关上了,醒来后也饿忘了打开了。 温南解开围裙,打开院门:“张婶子刚回来?” 张小娥摆了摆手:“回来有一会了,刚去食堂打了饭回来,今天光顾着看热闹了,饭也没顾得上做,温南,你猜我刚刚看啥热闹去了?” 温南装作不知,懵懂摇头:“不知道。” 张小娥一听就来劲了,推开另一扇门坐到院里:“还是老徐家的事,前面那一阵县里的公安同志过来了,把老徐父子两带走了,杏花村的大队长带人跑过来想了解情况,结果公安同志说需要把他们父子两带到公安局配合调查审问,具体什么事不能告知,你知道大家都在才老徐父子里为啥被抓走的事吗?” 温南眼皮跳了下,不知道是不是徐妮儿她母亲的事被大家知道了? 没等温南问呢,张小娥就说出来了:“大家都在猜公安同志带走老徐父子两是不是因为五年前老徐前妻死的事,说不定不是他前妻自己跳河自尽的,而是被老徐父子两害的。” 温南觉得大家伙猜的倒也差不多,老徐前妻可不就是变相的被他们父子两逼死的吗? “咦,这是谁呀?” 院门外走进来一个老妇人,看着比张小娥年纪大一点,穿着泥黄色的斜襟褂子和小脚裤子,头发辫了一根辫子垂在身前,双眼皮大眼睛,脸型有点方,从面向上看是个老实憨厚的人,但从今天下午和张小娥说的几句话里温南大致猜测到,这老太太性格和她的长相不大相符。 “候婶子没在吗?” 老妇人四下看了看。 张小娥说:“这是候婶子的外甥孙女温南,候婶子她大嫂没了,她和丁红娟回去了,不过也回去好几天了,快回来了。” 老妇人也拽了个板凳坐在张小娥边上,上下打量了眼温南,笑道:“小姑娘长得真好看,看着水灵灵的。” 温南笑道:“谢谢婶子夸奖。” 天彻底黑了,小院里亮着灯,老妇人坐了一会就被廖营长叫走了,张小娥也回家了,温南去厨房把馒头热好,汤烧好,等了好一会都不见陈叙回来了,温南自己先吃了点,打了点热水回屋里洗了个澡,一直到困意来袭陈叙都没回来,就在她睡的迷迷糊糊时,听见了外面哗啦的水声,温南瞬间惊醒,一翻身爬起来开门出去,就见半天不见的陈叙在院里洗漱。 她兴冲冲的跑过去问道:“徐妮儿家的事怎么样了?我听张婶子说公安同志将他们父子两都带走了?你怎么办到的?” 陈叙将毛巾搭在绷绳上,看着温南仰起的小脸,揉了揉她脑袋:“我如实跟李叔说的。” 陈叙进了厨房,和温南将饭菜端到院里,温南听着陈叙说了今天下午的事,公安同志怀疑老徐前妻的死另有蹊跷,将父子两带到公安局调查审问,算是变相的保全了徐妮儿母亲的名声。 温南晚饭吃过了,就随便夹了几口菜,她问道:“姨奶什么时候回来?” 陈叙道:“应该就这两天了。” 见温南放下筷子,男人掀目光看她:“不再吃点了?” 温南摇头:“撑了。” 她双手托腮,笑眯眯的看着陈叙:“等姨奶回来,你怎么跟姨奶说我们两的事?” 陈叙笑道:“实话实说。” 翌日一早,温南起来的时候陈叙已经去了部队,徐家父子已经被公安同志带走了,温南想去徐家看看徐妮儿母女两,结果还没出门呢,徐妮儿倒先过来了,温南正在院里喂鸡呢,她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去,便见徐妮儿拎着一个网兜,网兜里装着一包桃酥,徐妮儿笑看着温南,她脸上的阴霾愁云好像在一夜之间消失了,稚嫩漂亮的笑颜也是一个十四岁孩子该有的。 “温南姐。” 徐妮儿走过去,将网兜塞到温南手里:“温南姐,这是我娘买的,她说她不方便过来,怕给你招来闲话,让我过来替她给你说声谢谢,要不是你和陈营长帮忙,我和我娘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徐妮儿忽然上前抱住温南:“温南姐,谢谢你,也谢谢陈营长。” 温南拍了拍徐妮儿的背,低声问道:“你和你娘接下来怎么办?” 徐妮儿道:“我娘说先在这待一段时间,等和我后爹把婚离了她就带我回我姥姥家,以后都不来杏花村了。” 温南也理解,毕竟换做谁遭遇这种事,也不想再待在那个地方。 “徐妮儿,你怎么来了?” 赵小麦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温南转头看去,便见赵小麦看了眼后面,像做贼似的,然后偷偷溜进来,看的温南忍不住笑出声,徐妮儿笑道:“我过来跟温南姐说几句话。” 徐妮儿家的事赵小麦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听她娘说了,她知道,徐家父子两被公安同志带走的事一定是陈营长帮忙的。 这个点也不早了,得赶紧去地里割麦子,赵小麦和徐妮儿两人和温南说了几句话,也没多待就走了,出门的时候,赵小麦鬼鬼祟祟的看了眼自家门外,见她弟弟和她娘都不在,撒丫子就跑出去了。 等她们走后,温南回屋里将褥子拿出来搭在绷绳上晒一晒,然后又去了陈叙屋子,刚将单人床上的褥子揭开,就看到飘落在地上的信,温南一怔,弯腰捡起信,信封上贴着邮票,寄件地址是东华市,寄件人是陈州。 第65章 温南又看了眼信封,信封上的邮票要是拿到新世纪可值钱了,她将信放在床头的桌上,将床上的被褥抱到外面晾晒,然后拿着篮子去了一趟自留地摘了点菜,快到中午的饭点才回来,她前脚刚进家门,后脚就听见隔壁廖家老太太的声音。 “你说说你,一天天吃了睡睡了吃,照你这么下去,生孩子的时候生不出来我看你咋整!” “一天天的就你矫情,我当年怀廖兵的时候也没你这么娇气。” 老太太说话挺凶的,院子里都是她的声音,倒是廖营长的媳妇一直沉默着没说话,温南想到廖老太太的面相,‘啧’了一声,果然有些人的面相看着憨厚老实,实则性子乖张刻薄。 中午的饭点陈叙没回来,温南去隔壁问了张小娥,张小娥说杜团长也没回来,估计还在忙着训练呢,温南点头:“这样呀,那我午饭就不等他了。” 温南说完就走,刚走两步就被张小娥拽住了:“哎,你等等。”张小娥小声说:“你中午那会有没有听见李淑骂她儿媳妇的声音?” 她没想到张小娥耳朵这么灵,中间隔着陈家小院都能听见。 她点了下头:“听见了。” 张小娥撇了撇嘴:“我就知道她死性不改。” 温南一怔,也来了八卦的心思,好奇问道:“什么意思?” 张小娥说:“之前方萍嫁过来的时候,李淑也想住过来,说是要照顾方萍,廖营长就把他娘接过来了,廖营长常年在外面练兵很少回家,李淑在家里对方萍一点也不好,各种挑刺,但廖营长一回家,那家伙,跟变了个人似的,对她儿媳妇可好了,让方萍想诉苦都诉不了,后来还是廖营长他爹去世了,他娘才回家了,方萍在家属院待了小半年,等怀了五个多月的时候被廖营长送回老家了,想着有她娘照顾着。” 张小娥‘啧啧’摇头:“李淑这人可会装人了。” 温南:…… 当着儿子面前一套,在儿媳妇面前又是另一幅嘴脸,从古至今,这样的婆婆不在少数。 温南中午做的西红柿鸡蛋面,面条放着还没下,她回到厨房,洗干净手,刚切了一部分面条就听见门外传来陈奶奶的声音:“南南,小叙,我回来了。” 陈奶奶话刚落下,丁红娟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温南,陈营长,你们在家吗?” 温南高兴的跑出厨房,看到风尘仆仆的两个人,陈奶奶穿的还是她走时的那身衣服,头发挽在脑后,布满皱纹的脸上都是慈祥的笑意,她看见厨房门口的温南,笑眯眯的朝温南招了招手:“南南,快来让姨奶看看你这几天瘦了没。” 温南没忍住笑出声:“我没瘦,感觉还涨了点肉呢。” 说着走过去握住陈奶奶的手,两个人高兴的说了好一会话,丁红娟背着包袱,笑道:“温南,你姨奶我可是给你平平安安的送回来了。”她看了眼院里面,‘咦’了一声:“陈营长不在家吗?” 温南笑了下:“今天团里应该还有训练,我哥和杜团长他们都没回来呢,姨奶,丁婶子,你们还没吃午饭呢吧?” 陈奶奶笑道:“没呢,早上下了火车就坐车赶回来了,这一趟车坐的,差点把我这把老骨头折腾散了。” “我做的有午饭,姨奶,你和丁婶子坐那歇会,我去下面条。”温南眉眼间都是开心的笑意,就连酒窝都陷下去一些,她扶着陈奶奶坐到院里的板凳上,赶忙去厨房把剩下的面条擀出来,陈叙饭量大,温南活的面也多,他一个人的饭量就够陈奶奶和丁婶子吃了。 张小娥也在家吃饭呢,隔着一道院墙听见陈奶奶和丁红娟的声音,端着饭碗就跑过来了,一边吃一边跟陈奶奶聊天,说这几天杏花村老徐家发生的事,丁红娟听的目瞪口呆,陈奶奶听的气得慌,把老徐父子两狠狠骂了一通。 温南将做好的面条端出去,几个人吃完午饭,丁红娟先回去收拾家里面,陈奶奶赶了一路的车累坏了,吃过饭就回屋里休息了,温南拿了票和钱去供销社买一只鸡,晚上给陈奶奶炖只鸡好好补一补,她拎着鸡离开供销社,走到主巷子的三岔路口时,看见了从杏花村那边过来的一支队伍,远远看去,队伍很长,几乎看不到头。 为首的有三个人,温南只认识其中一人,三团的营长周岩。 他们应该是去山里拉练了,身上的军装都湿透了,上面还沾着土,周岩裤子上也有土,男人拨了拨发根上的汗水,朝温南打了声招呼:“温南。”然后跟战友们说了几句话就朝温南这边跑来,他身上带着汗水的味道和热气,一靠近温南,温南就感觉到了强烈的热意。 “怎么了?” 温南强忍着没让自己后退,仰着小脸看着离她有两步距离的周岩。 他个头和陈叙差不多,小麦色的皮肤,头上都是汗,周岩挠了挠后脑勺,低头看着温南璀亮的眼睛,梗在喉咙的话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些日子他时常缠着陈叙,就想着让陈叙帮他和温南之间拉个线,结果那小子油盐不进,死活看不上他,今天一团和三团几个营部在山里拉练,他正好碰见了陈叙,又跟陈叙聊了几句,探了探口风,结果还是没用。 他就想着等见到温南,索性主动出击,问问人家女同志的意思,要是人家女同志愿意,十个陈叙也别想拦他。 要是女同志不愿意,他也就死心了。 温南见周岩不说话,眨了眨眼,疑惑皱眉:“周营长,你——”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岩堵住了,周岩问道:“温南同志,我想问一下你,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温南:??? 她一时没明白周岩的意思,但也如实说道:“挺好的。” 周岩几不可察的愣了一下:“还有吗?” 温南抿了抿唇:“长得好,个子高,性格也不错。” 听着女同志夸他,周岩难得的有了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试探着问道:“我听你哥说你户口迁到这边了,你有没有想过在这边找个对象?” 温南反应就算再迟钝这会也明白周岩的意思了,合着他绕了一圈就是想问这个。 看着周岩看向自己的眼神,温南心里咯噔一下,心里陡地生出一个念头,周营长难不成对她有意思? 这个念头一出来温南都吓了一跳。 她抿了抿唇,在周岩灼灼的目光下,小身板都有些僵住了:“我不想找对象。” 周岩眉峰挑了一下,颇有些惊讶,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主动问出那句话:“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温南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周岩:…… 男人脸色僵了僵,抬手拍了拍后脑勺,唇角的笑容也变的有些僵硬:“是、是吗?” 周岩看了眼主巷子的尽头,悬在心口的那股气彻底散了,他坦荡一笑:“行吧,既然温南同志有喜欢人了,那就祝你幸福。”男人眉眼间浮上笑意,临走时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我能知道是谁吗?是不是陈杰?” 除了这小子,他想不到第二个人来。 温南没敢说是陈叙,她笑了下:“不是他,到时候有机会了再告诉周营长。” 周岩:…… 行吧。 看来他跟陈叙的妹子真没缘分。 周岩爽朗一笑:“行,我先回部队了。” 温南点点头,看着周岩转身跑向大部队,她暗暗松了口气,拎着买好的鸡回去,把鸡洗干净剁好,没一会的功夫陈奶奶也起来了,两人好些天没见了,陈奶奶一直在厨房陪着温南,两人聊了一下午,一直到天麻麻黑,鸡炖好的时候陈叙才回来,男人身上的军装都被汗水浸透了,一推门进来就看见坐在院里的陈奶奶,顿时冷俊的面孔露出笑意:“奶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奶奶笑道:“中午回来的,我看你中午没回来,是在部队训练呢?” 陈叙道:“今天去山里拉练了。” 男人去井边洗了把脸,跟陈奶奶聊了几句就去了厨房,厨房即使门窗通风依旧很热,温南腰间系着围裙,围裙带子将她的腰肢勒的纤细,她站在灶台前,舀了一碗鸡汤放在灶台上,指尖被碗底烫到了,忍不住捏了捏耳朵,陈叙走到她身后,低头在她白嫩的脸颊上亲了:“做的什么饭?” 温南心思都在盛饭上面,陈叙的突袭吓了她一跳,手里的汤勺也险些掉在地上。 她转身看了眼厨房外面,生怕被陈奶奶看见她和陈叙贴这么近,陈叙将她的小心思看在眼里,没好气的弹了下她的脑门,顺便帮她擦了下额头的汗:“ 不用怕,等会吃完饭我跟奶奶说。” 温南挺紧张的,尤其在陈叙回来后,她更紧张了。 她抿了抿唇,小声问道:“姨奶真的不会生气?” 陈叙笑道:“不会。” 男人从她手里接过汤勺,又在她唇上快速亲了下:“厨房热,你出去等我,我来盛饭。” 温南“嗯”了一声,解下腰上围裙挂在墙上时,想起今天早上从陈叙床上掉下来的信,于是说道:“我看到陈州给你写的信了,放在你床头桌上了。” 陈叙道:“好,我晚点看。” 昨天一下午都在忙徐家的事,陈州寄的信也没功夫看,晚上忙完就睡了,把这茬事差点忘了。 第66章 温南晚上熬的鸡汤,热的白面馒头,还炒了两道菜,都是陈奶奶牙口能吃的,陈奶奶这些天在平湖县待着吃不好睡不好,心里对大嫂的去世感到难受愧疚,怨自己没早点再去一趟平湖县,心里也在挂念着家属区的陈叙和温南,还有远在东华市的陈州。 陈奶奶出去这一趟,瞧着又老了一截子。 温南给陈奶奶夹了个鸡腿:“姨奶,鸡肉我炖的很烂,你吃起来不费牙,我看您这几天都瘦了。” 陈奶奶笑道:“瘦了就多吃点,再补回来。”她又把鸡腿夹给温南:“你这孩子,多吃点,姨奶不吃鸡腿。” “你两都吃吧。” 陈叙把盆里的另一个鸡腿夹给陈奶奶:“奶奶,吃饭完我有事跟你说。” 温南夹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悄悄抬眸看了眼陈叙,陈奶奶说道:“你要说啥现在说就行了,不用等我吃完饭。” 陈叙掀目光看了眼温南,见小姑娘握着筷子的手指都绷紧了,低垂的眼睫一颤一颤的,肉眼可见的紧张,他低笑一声,给陈奶奶盛了一碗鸡汤,又给温南盛了一碗,将碗放在温南眼前时,伸出的手没有收回,而是握住了温南搭在腿上的手,她的手纤细娇小,隐隐可察觉到轻微的颤抖。 温南下意识蜷了蜷手指,想要抽出手,却被陈叙握的更紧,男人捏了捏她的腕骨,抬眸对上陈奶奶震惊的目光:“奶奶,如你所见,我跟温南在一起了。” 温南抿了抿唇,放下筷子,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陈奶奶:“姨奶……”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怕陈奶奶知道了会讨厌她,怨她,陈奶奶好心收留她,结果她在陈奶奶眼皮子底下跟她亲孙子在一起了,温南紧张的手心都出了点薄汗,她不敢再看陈奶奶的眼睛,垂下眸看着眼前的碗筷,握着她手的男人似是察觉到她的无措和紧张,又捏了捏她的手,对陈奶奶说:“奶奶,温南和陈杰已经把这件事说开了,陈杰也没有结婚的想法,奶奶,我喜欢温南,想娶温南,想跟她过一辈子,想护她一辈子。” 温南眼睫一颤,抬头看向陈叙,男人眼神示意她别害怕。 陈奶奶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她看了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又看了眼低着头拘谨无措的温南,想到上次陈杰离开家前,在家门口跟她说过的话,还有在厨房时南南跟她说的那些话,陈奶奶放下筷子,双手撑着腿站起身:“奶奶先静一会,你们先吃饭。” 说完,老太太先回屋了。 温南的心高高悬起,有些无措的看向陈叙,陈叙看了眼陈奶奶佝偻的背影,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没事,你先吃饭,我去看看奶奶。” 她怎么可能还吃得下? 边上的陈叙起身,几步追上陈奶奶,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屋门关上的瞬间温南才收回视线,她紧张的拿起筷子夹了块肉咬在嘴里,鲜香的鸡肉此刻却味如嚼蜡,温南听不见里面说话的声音,她实在吃不进去,放下筷子就去鸡圈边剁草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过了一会,屋门打开,陈奶奶的声音传来:“南南,你过来,奶奶跟你说几句话。” “来了。” 温南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起身看了眼走到屋檐下的陈叙,小跑到他身边时,男人在她脸颊上轻轻抚摸了一瞬:“别怕,我都跟奶奶说清楚了。” 温南的心一直悬着,说不害怕是假的。 从陈叙说了他们两人的事后,她在陈奶奶面前总有一种做错事的局促和尴尬,垂在身侧的手被陈叙握住,男人的指腹在温南腕骨处按了片刻,磁性的嗓音发出低笑声:“你心跳很快。” 温南:…… 她挣开陈叙的手,佯装愠怒的瞪他一眼:“你别笑!” 说完越过陈叙走进陈奶奶的屋子,她关上屋门,看了眼坐在床边的陈奶奶,抿着唇走过去挨着陈奶奶坐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道:“姨奶。” 陈奶奶看着拘谨的温南,笑了一下,伸手握住温南的手,另一只手在温南手背上拍了下:“这咋几天不见,跟姨奶还见外了?” 温南心口一撞,抬头看向陈奶奶慈爱的笑意,眼圈忽然间就红了,眼底也烫的厉害,她强忍住眼眶里的酸涩,实话说道:“我怕姨奶会讨厌我。” “傻孩子,姨奶咋会讨厌你。” 陈奶奶好笑的拍了拍温南的手臂,叹了一声,说道:“要说之前,姨奶还挺担心的,毕竟你哥给你介绍的有对象,你将来也是要嫁给别人的,我就怕小叙那孩子对你有了心思,一头扎在你这可咋办,为这事我那些天也在发愁。”陈奶奶笑看着温南:“我当时还想着,你和陈杰那孩子要是能成,姨奶就早点给你们安排亲事,让你们早点结婚,让小叙早早断了念头。” 温南听得有些懵。 其实她一直没有问过陈叙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她的,但听陈奶奶的意思,陈叙好像很早就喜欢她了。 陈奶奶的话还在继续:“刚才小叙跟我说了许多话。”她看向温南:“南南,你跟姨奶说实话,你是真心愿意跟小叙在一起的吗?小叙这孩子打小就犟,一旦他认定的人,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姨奶就怕你这边拿不定不注意,到最后伤了小叙。” 这一刻,陈奶奶站在自己孙子面前,想彻底将温南心里所想的事问出来。 陈家就剩下两个孙子了,她不想看任何一个孙子受伤,那就好比一把刀狠狠戳在她的心口上。 温南闻言,起身蹲到陈奶奶脚边,双手反握住陈奶奶的干枯的手,抬起头,目光里透露着认真和对陈叙感情的坚定:“姨奶,我喜欢陈叙,愿意嫁给他,不是只是说说而已,我想做姨奶的孙媳妇,想永远待在陈家,陪着姨奶和陈叙。”她笑了下,眼里闪烁着璀亮的光:“我和陈杰已经说清楚了,从今往后都不会有任何牵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奶奶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她摸了摸温南的头顶,眼神里透露着长辈的慈祥和疼爱:“好好好,姨奶知道了,只要你和小叙是一条心,剩下的事也不是啥难事,你和小叙的关系咋解决小叙也跟我说了,南南”陈奶奶眼里闪烁了点泪花,老人家抬头看了看房梁,喜极而泣道:“早早把你们的事情办完,赶紧给姨奶添个重孙子,这事比啥都重要。” 温南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说实话,她还没想过那么长远呢。 不过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就发生这么多事,也是在温南的意料之外,她和陈奶奶走出屋子,陈叙正拎水给厨房缸里倒水,看见陈奶奶和温南走出来,男人眉眼间浮出笑意:“快吃饭,饭快凉了。” 温南和陈奶奶洗了洗手坐在桌边,陈叙倒完水也坐过来了,桌上的饭还是鸡汤和炒菜,可气氛已经俨然不同了,陈叙毫不避讳陈奶奶,给温南夹了几块肉:“多吃点。” 陈奶奶笑而不语,看着陈叙和温南相处温馨的画面,想到了还在东华市的陈州,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小州咋样了。” 陈叙道:“他一个大小伙子没什么事,奶奶不用太操心了。”男人又给温南夹了两块肉:“对了奶奶,小州寄回来一封信。” 陈奶奶闻言,赶紧问道:“他都说了啥?” 陈叙:“还没看,我等会就去看。” 这顿饭温南吃撑了,陈叙期间不断的给她夹肉,最后实在吃不下,剩饭全落了陈叙的肚子里,温南起身收拾碗筷,和陈叙一起端到厨房,见男人拿抹布要洗碗,温南从他手里抢过去,双手在他肩上推了推,手心触碰到了军装下坚硬的肌肉,特别有手感,温南没忍住捏了下,只是还没来记得收回手就被陈叙抵在灶台边扣住后脑重重的吻下来。 男人的吻带着灼热的气息和迫不及待的冲动,身上强劲的骨骼肌肉让温南觉得自己像是依附着一堵墙壁。 “南南。” 陈叙在她唇上啄了下,漆黑的眸卷着浓烈的暗欲:“我过两天请假,咱们去你小姨家,带你小姨过来。” 温南被亲的晕头转向,她迷迷糊糊的点头:“好。” 陈叙笑出声,在她额头亲了下:“我先出去了。” 小院里亮着灯,陈奶奶在菜地里收拾了一下,她看见陈叙进了屋子,拍了拍手上的土,也跟着走进去,屋里面亮着灯,陈叙坐在床边,拆开信纸,将折起来的信纸展开,陈奶奶坐在他边上,着急迫切的问:“小叙,小州信里都写了什么?有没有说他在那边过的好不好?吃的穿的都咋样?” 陈叙看了眼陈奶奶:“我还没看。” “那你快看啊,欺负我这个老太太不识字,急死我了!”说完还重重拍了下陈叙的手臂。 陈叙:…… 男人垂眸看信上的内容,为陈奶奶念出来:“奶奶,大哥,我在这边一切都好,勿念。大哥,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山里拉练,刚回部队看到你发的电报,奶奶认的外甥孙女叫什么名字?你怎么没说?大哥,你这就不仗义了啊,等我回去了再找你算账。对了,大哥,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你,我前几天得知我有个战友出任务牺牲,我曾答应过他,会——” 信读到这里戛然而止。 陈叙捏着信封的手指骤然绷紧,漆黑的眸紧紧凝着后面的字。 ——我曾答应过他,会娶他妹子,我战友叫温国,是西平市胡阳县部队四团七营部三连长,他妹子叫温南,如果有个叫温南的女人来部队找我,你先帮我把她留住了,记得发电报告诉我,我这边安排好一切后马上回来接她,大哥,代我向奶奶问好。 男人薄唇抿成一道直线,信纸被手指捏的几度变形,棱角分明的侧脸弧度绷紧,就连脖颈的青筋都突显了,陈奶奶看他神色不太对,一下子着急了,还以为陈州出了什么事,急的问陈叙:“小叙,你咋不念了?是不是小州出啥事了?你别吓唬奶奶啊。” 陈奶奶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她这一刻恨自己不认识字,就看着信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却看不出来写的什么。 陈叙眉峰几不可察的皱了皱,在陈奶奶起身叫温南的时候,他微微沉了口气,安抚道:“奶奶,小州没事。” “姨奶,怎么了?” 院外传来温南的声音,陈叙听着温南的脚步声快步走来,捏着信纸的手指力度极大,险些撕了薄脆的纸张。 第67章 男人将信纸叠起来装进兜里,看了眼已经走到屋门口的温南,深黑的眸紧紧凝视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厨房闷热,她额头鬓角布了些薄汗,零散的刘海贴在额头处,乌黑的头发衬的肌肤更白了,陈叙眉峰几不可察的轻蹙了一瞬,想到第一次与温南见面时,她说或许她哥给她介绍的对象是他弟弟陈州。 他当时信誓旦旦的说不是,因为陈州这三年从没离开过南阳市,怎么会和西平市的温国认识。 只是没想到,温南到头来要找的人还真是他弟弟陈州。 如果是陈州,那陈杰又是怎么回事? 陈奶奶看见温南过来,着急的说:“你快看看陈州信上都写的啥,小叙这孩子读信读到一半,可急死我了。”说着她拽了下陈叙的衣袖:“信呢?” 温南也疑惑的看向陈叙,陈叙唇角扯出一抹笑:“奶奶,小州没事,他信上说想你了。” 陈奶奶眼睛一瞪:“不对啊,我刚刚听你读到小州说他前几天得知有个战友牺牲了,然后是啥来着?你快告诉奶奶啊,不行你就把信给南南,让南南帮我念。” 陈叙沉吟了片刻:“小州得知有个战友牺牲了,心里难受,想念奶奶了,又怕奶奶担心,让我别告诉您,就是这些。” 陈奶奶看着陈叙的眼睛:“就这些?” 陈叙颔首:“小州就是不想让您老人家担心多想,他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见陈叙说的这么肯定,陈奶奶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里了,她叹了口气,转身重重拍了下陈叙的手臂:“你这死孩子,吓死奶奶了!”紧跟着陈奶奶又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谁家孩子牺牲了,他家里人知道了,该多难受啊。” 陈奶奶想到了温南的亲哥温国,那孩子年纪轻轻就没了,留下温南这个妹子,要不是温国生前给温南介绍的这门亲事,这小女娃也不知道要被她姨夫糟践成啥样了。 陈叙低笑,轻轻推搡着奶奶出了屋门:“奶奶,你早点休息吧。” “小州真没事?” 陈奶奶不还是死心的问了一句。 陈叙颔首:“我保证,小州没事,而且在部队能吃能干。” 陈奶奶这才作罢,去井边打水洗漱,洗漱完才回屋睡觉了,温南在灶房洗好锅碗也没见陈叙进来,她疑惑的看了眼陈叙的房间,男人的房间亮着灯,屋门大开着,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她把碗筷放到柜子里,给锅里倒了些水,自己坐在灶台前烧洗澡水。 以往这个点陈叙早就过来了,可今天却迟迟没来。 温南隐隐觉得不太对劲,难不成真是陈州出了什么事?陈叙不方便,也不敢告诉陈奶奶? 她把灶口里的火星子拨了拨,这才起身去陈叙的屋子。 屋门开着,屋里暖黄的灯光顺着大开的门往外倾泻,温南走到屋门口,看到坐在床边的陈叙,男人手里拿着那封信,捏着信纸的手指绷得极紧,她心里咯噔一下,走进去小声问道:“陈叙,陈州是不是出事了?” 男人看信看的入神,若是以往早早就听见温南的脚步声了,但今天直到温南走进来他才察觉到。 陈叙快速折好信装进兜里:“他没事。” 温南:…… 看陈叙的反应就不像没事。 她走到床边坐在陈叙边上,仰着小脸看着陈叙冷俊的五官和那双深黑的瞳眸,她眨了眨眼睛,戳破他的谎言:“你说谎。” 陈叙:…… 男人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温南,小姑娘几乎贴着他,袖子挽起,露出纤细的手臂时不时的擦过的手臂,属于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浸入鼻尖,她眨了眨璀亮的眼睛,纤长卷翘的睫毛像是羽毛一样轻轻拂过平静的湖面,在他心口荡起抑制不住的涟漪,陈叙喉结动了动,大手一捞将温南抱起坐在他腿上,强势的扣住她的后脑,失控的吻上她的唇。 温南惊呼一声,只是还没出口的声音顷刻间被陈叙吞入腹中。 男人的手臂像是钢铁般,温南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唇被严严实实的堵住,陈叙的指腹轻轻揉按着温南的后颈,另一只手蛮横的箍着她的腰,男人的力道说狠,却又带着不舍的温柔,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陈叙的吻疯狂却不失温柔,唯独没有了克制。 温南察觉到陈叙逐失控,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吓得扑腾着两条腿,双手抵在陈叙坚硬滚烫的胸膛上,试图将人推开。 可对方的力道强劲有力,她撼动不了分毫,温南睁着一双洇湿红润的眼睛,声音娇弱又可怜:“陈叙,你冷静点,奶奶在呢。” 声音里莫名的带了点娇喘。 她吓得又推了推陈叙,不明白他好好的怎么了,似乎是“奶奶”两个字唤回了陈叙的理智,男人眼底似乎有无数根红血丝攀爬着,脖颈的青筋血管纹路没入衣领之下。 温南脸红了个头顶,急忙拽下被陈叙推到上面的背心,刚想要推搡着从他怀里跳出来,却被陈叙再一次抱住,男人这次没有过分的逾越,下额抵在她颈窝,安静的抱着她:“别动,我就抱抱你。” “你到底怎么了?” 温南伸出手抱住陈叙劲瘦的腰身,小脸仰着,看着上方的房梁,听着陈叙粗重的呼吸:“陈州是不是出事了?” 过了好一会陈叙才说:“他没事。” “温南。” 陈叙叫了她一声。 温南总感觉今晚的陈叙不对劲,她小声道:“怎么了?” 陈叙抱得更紧了,在她颈窝处亲了亲,低沉的声音多了几分莫以名状的沙哑:“如果有一天陈……陈杰再回来找你结婚,说要完成你哥的遗愿,你愿意跟他结婚吗?” 温南:??? 这事怎么又扯到陈杰身上了? 她双手捧住陈叙的脑袋,脖子往后仰了仰,看着男人漆黑的眼眸,坚定道:“不会。”怕陈叙不信,温南又在他唇上啄了下:“奶奶说你是个倔脾气,从小就犟,认定一个人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刚好我也犟,我温南这辈子认定的是陈叙就是陈叙,换做谁也不行。” 这是温南第一次说出这么直接霸道的话,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咬了下唇。 陈叙低笑出声,扣住温南的后脑,回吻上去。 男人的唇移到温南耳侧,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她耳廓,低且沉的声音响在耳边:“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什么?” 温南被亲的迷迷糊糊的,没听清楚陈叙说的话,男人亲了下她耳垂:“没事。” 天不早了,陈叙帮温南倒好洗澡水就出去跑步了,温南洗完澡先睡了,也不知道陈叙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总之第二天起来时已经不见了陈叙的影子,陈奶奶说陈叙天不亮就走了,说是有紧急任务,走的很急。 温南心里一惊,她不知道是什么紧急任务,但想到温国当初就是执行任务时牺牲的,温南有些后怕,她去了隔壁,敲开张小娥的家门,张小娥也起床没多久,打着哈欠打开院门,看着院门外脸色不大好的温南:“你咋了?咋看着脸色那么差?是不是病了?” “我没事。” 温南回了一句,又问道:“张婶子,杜团长在家吗?” 张小娥又打了个哈欠,将头发解开用手做梳子捋了捋,说道:“团里参谋长天不亮就过来了,老杜和你哥天不亮就走了,说是有紧急任务,估摸着这一走没有半拉月回不来,你别瞎操心了,你哥每年都要出一两次任务,每次都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你该干啥就干啥,别想那么多了。” 张小娥越是这么说温南越不放心,她忍不住问道:“他们执行的任务危险吗?” 张小娥道:“那都是军事机密,我也不知道,行了行了,你把我说的我也心慌了,你别担心了,对了,今天食堂要做糕点,你啥时候去?” 温南:“吃过早饭就去。” 温南没想到陈叙走的这么突然,连一句话也没留下,她恹恹的回到家里,用搪瓷盆一次次的把水泼出去,然后费劲的把木桶一点点挪到外面。 她觉得,还是陈叙在了好,一个木桶都能累的她喘半天气。 收拾好屋子,温南去井边洗漱完,就去厨房帮陈奶奶做早饭,隔着一道墙,能听见隔壁院里传来李淑在吗方萍又在睡懒觉。 做好早饭后温南就去了食堂。 果然如张小娥所说,陈叙他们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天,到现在连个信都没有。 饭桌上,陈奶奶看出温南心不在焉,安慰道:“没事的,小叙离家最长的一次是三个月,这次再长应该也不会超过三个月。” 温南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说实话,陈叙不在,她吃个饭都有点味如嚼蜡。 隔壁的廖家又传来李淑说她儿媳妇方萍的话,经过这二十多天的邻居相处,温南也算是看出来了,真如张小娥说的一样,廖营长在家李淑是一个德行,不在家又是另一副嘴脸,这种婆婆,恶心至极。 吃过早饭,温南将碗筷收拾到厨房,陈奶奶端着两个盘子走进来:“南南,今天太阳挺大的,你等会把小叙屋里的被褥拿出来晒晒。” 温南笑道:“嗯。” 她刚给锅里添上水,门外就传来了警卫员的声音:“温南同志在吗?” 第68章 温南走出厨房,看到院门外的警卫员:“我在呢,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警卫员道:“岗亭有你的电话。” 温南一怔,有她的电话?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陈叙,于是压抑着内心的喜悦跟着警卫员去了部队外的岗亭里,岗亭里放着一张桌子和椅子,桌子上放着老式的电话,电话筒放在桌上,一看就是等人来接,温南走到桌前,刚拿起电话放在耳边就听见了思念已久的声音。 “温南。” 男人的声音透过电话筒传来,愈发的低沉磁性,听的温南身子骨都麻了一瞬。 她扯唇笑道:“陈叙。” 电话筒里传来陈叙低低的笑声:“这些天和奶奶都好吗?” 温南点头,意识到陈叙看不见,又“嗯”了一声:“你呢?还好吗?” 其实她想问他在哪里,任务危不危险,可又想到现在的电话有接线员听着,她不方便问这么多,电话那头陈叙问道:“温南。” 温南抿了下唇:“我在。” 于是电话筒里又是一阵低笑声,随即传来陈叙的两声轻咳:“我下个月回来。” 温南轻声道:“好。” 一时间两人无话,其实温南想问好多好多话,可是电话的另一头还有接线员在,所有的问题只能压在心里,一直到电话挂断温南都没问陈叙在哪里,她走出岗亭,对警卫员说了声谢谢,转身朝家属区走去。 陈叙说他下个月回来,眼下正是月中,算下来还有半个月。 小县城电话亭旁边站了两个人,街道上来往着许多人,大多数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放眼望去,街上连一辆二八杠自行车也没有,杜团长靠在墙上,从兜里掏出烟盒,取了根烟出来点上,他看了眼打完电话走过来的陈叙,问道:“给你妹子打完电话了?” 陈叙颔首:“嗯。” 杜团长给他递了根烟,见陈叙要拒绝,他抬了抬手:“陪我抽一根,解解乏。” 陈叙接过烟咬在嘴里,就着杜团长的火点燃烟后用力咂了一口,烟雾在男人鼻唇处吞吐,稀薄缭绕的烟雾朦胧了男人冷俊的五官,杜团长看着跟他一起靠在墙上的陈叙,‘嘿’了一声:“没看出来,你小子会抽烟啊。” 陈叙垂眸低笑:“以前抽,奶奶身子不好就戒了。”他吐了一口烟,看向杜团长:“你不给张婶子打个电话?” 杜团长说:“都老夫老妻了打啥,不打了。” 他长长的吐了一口烟:“我明年可能就走了。” 陈叙转头看他:“要调走?调职文件下来了?” 杜团长弹了弹烟灰,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脸上到眼神里都是遗憾:“退伍转业,跟你上一任的李团长一样,不过好在我回的是我老家的县城,人都讲究一个落叶归根,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只是苦了我闺女,以后想回一趟娘家要坐一晚上的火车。” 陈叙垂眸没说话,杜团长转头看向陈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好好干,军区的领导们可都看好你呢,别给咱们一团丢面子。” 陈叙立正站好,声音铿锵有力:“是!” 两人在墙跟前抽完一根烟,陈叙让杜团长先走,他从兜里取出陈州寄来的那封信,指腹在纸张边角摩挲了几下后,将纸张折叠撕碎,和碾灭的烟头一起丢进垃圾桶里。 温南特意回了一趟家,将陈叙打电话报平安的事告诉陈奶奶,然后才去了食堂。 这个点食堂刚忙完早上的饭,里面的人都在洗洗刷刷,准备中午的伙食,温南今天准备做四种糕点,其中就有一种陈奶奶和张小娥都爱吃的水晶糕,吴凤和胡秀给她打下手,吴凤自从知道儿媳妇怀了双棒后,每天都乐呵呵的。 胡秀把锅盖盖上后看了眼额头都是薄汗的温南,走过说道:“杏花村小学你知道吗?” 温南扭头:“知道,怎么了?” 胡秀说:“有个老师犯事被送到劳改了,学校现在缺一名数学老师,我听小娥婶子说你上过高中,学问特别好,大队长本来想找知青的,不过我在他跟前提了你几句,大队长应该会找你。” 温南:??? 见温南怔楞的模样,胡秀笑道:“你不知道吧,我家就在大队长隔壁,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大队长家吵个架我家都能听见,老师的工作又轻松又挣钱,每天拿的都是一整个工分,大队多少个知青争着抢着想干呢,这好事可不能便宜了外人,咋地也得找咱们自己人呢,大队长知道你是陈营长的妹子,我估摸着他这两天就会去家属区找你说这事。” 温南抿唇一笑,拿起一个水晶糕在手里摆了下:“胡嫂子,今天中午我请你吃糕点,管够。” 胡秀闻言,眼睛顿时瞪的圆溜溜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温南笑道:“不用跟我客气。” 今天中午温南在食堂吃的饭,她买了两份糕点,吴凤和胡秀都有份,温南刚吃了一口水晶糕就看见从食堂外走进来的人,正是司务长杨志同和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同志,女同志穿着玫红格子的衬衫和灰色裤子,单眼皮,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身上挎着个斜跨包,看两人的样子挺亲近的。 他们一进来,有些跟杨志同熟的战友笑哈哈的打招呼:“哎哟,司务长带对象吃饭来了?” “司务长,你们啥时候结婚啊?” 你一言无一语的,食堂里一下子更热闹了。 温南从吴凤这得知,司务长的对象是六团七连长的妹子,这次来家属区本来是照顾嫂子坐月子的,连长妹子来食堂打饭的时候啥也不懂,刚好碰见司务长,就多问了几句,两人这几天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前几天两家人刚谈过了,两人先相处看看,吴凤看了眼走到窗口的两人,对温南说:“你看咱们司务长扭捏的劲,还不如人家小姑爽利呢。” 温南转头看去,就见杨志同站在窗口前,脸红脖子红,支支吾吾半天就说了几句话,在打饭的王厨子没忍住笑出声,小姑娘倒还好,打好饭拽着杨志同的袖子坐到不远处的桌子上。 温南:…… 真没看出来,司务长还是个纯情男,刚跟对象相处脸就红成了这样。 温南吃过午饭,给陈奶奶买了一份混装的糕点。 对于胡秀说的去学校当老师的事温南并没有放在心上,结果没过两天,杏花村的大队长还真过来了,这天张小娥也在,大队长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一进门就跟陈奶奶说了让温南去杏花村小学当老师的事,这年头乡下的高中生有几个?那是打灯笼都难找的。 张小娥拍了下温南的肩膀:“温南,可以啊!老师的工作可是个香饽饽,一天十个工分,每个月还有工资和补贴!” 张小娥这一巴掌拍的不轻,温南觉得自己的骨头都震了一下。 特别疼。 她揉了揉肩膀,在队长说完一些要求后,点了点头说:“行,等开学后我就去学校报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 大队长跟陈奶奶和张小娥打了声招呼就走了,他这一次能亲自来家属区找温南同志,让她当小学老师的事也是考虑再三才决定的,温南同志是军人家属,又是高中生,正儿八经的根正苗红,让她来学校当老师,那也是杏花村的牌面呢。 等大队长走后,陈奶奶摸了摸温南的头发,笑道:“还是我们南南有本事,老师的工作好,既然大队长亲自来找你,那你就好好教孩子们,不过听大队长的意思,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呢,咱们先不急。” 温南点头:“嗯。” 翌日一早,温南难得起了个大早,拿着镰刀和篮子去外面打算给鸡割点野菜,在路上的时候碰见了拿着镰刀的赵小麦,赵小麦小跑到温南身边,先是看了眼身后没人,才敢跟温南说话:“温南,听说你要去杏花村小学当老师了?” 温南笑道:“你怎么知道?” 赵小麦握了握镰刀的手把,满脸都是羡慕,她抿了抿唇,抬起头笑看着温南:“张婶子说的,我昨天在地里干活,张婶子都跑去杏花村和别人说大队长找到你家里去,请你去杏花村小学当老师呢,温南,你真厉害。” 温南:…… 她再一次见证了张小娥的喇叭嘴,真是名不虚传。 她看到赵小麦眼底的羡慕,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笑看着她:“小麦,你想识字吗?” 赵小麦笑道:“我做梦都想。”然后顿了下,笑声说:“温南,你之前教我写的我自己的名字,我都会写了。” 说完她蹲下身捡起一颗石子在地上写了‘赵小麦’三个字,字迹工整,速度也不慢,赵小麦说:“我闲着没事的时候就蹲在地上写我的名字。”她抬头笑看着温南:“我写的怎么样?” 温南眉眼一弯,脸颊的酒窝都陷下去了:“字很漂亮。” 她也捡了颗石子,在‘赵小麦’三个字后面写了‘同志’两个字,然后教小麦这两个字念什么,又写了‘温南’两个字:“小麦,这是我的名字,温南。” 赵小麦歪头看着,学着温南写字的顺序在地上描了描,然后抬头一脸羡艳的看向温南:“温南,你的字真好看。” 温南道:“我教你写字,时间长了你也会和我一样的。” 转眼半个月过去,入了九月份,天气逐渐转凉,早晚的温差有些大。 温南这天起了个大早,换了件白色衬衣和泥棕色的长裤,衬衫束进裤腰里,勾勒出纤细的小腰,头发高高挽起扎了个丸子头,陈奶奶今天起的也早,洗漱后就去厨房做早饭,温南走进厨房,看着陈奶奶微有些佝偻的背影:“姨奶,您怎么也起这么早?” 陈奶奶笑道:“南南今天第一天去学校工作,姨奶必须要早起给你做一顿早饭。” 温南心里一暖,甜甜一笑:“谢谢姨奶。” 吃过早饭,陈奶奶坚持送温南去学校,温南怕她老人家一个人腿脚不方便,叫上了隔壁的张小娥一起陪同,但她忘了张小娥的喇叭嘴了,三个人往学校走的一路上,熟脸的人都问她们干啥去,温南和陈奶奶还没说话呢,张小娥大嗓门就喊出来了:“送温南去学校工作,今天学校开学,她是咱们杏花村学校的老师,我跟你们说,她可是高中声,可有知识和文化了,比生产队的知青们学问还高呢,你们谁家有孩子在学校上学,碰见温南这样的老师,那可是撞大运了。” 张小娥不知道渴似的,叭叭的说了一路,几乎逢人就说,说的温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就是e人和i人的区别了。 她着实没有张小娥的那股子魄力,这一路上脸蛋火烧火燎的,真后悔出门叫的不是丁婶子,而是张婶子。 到了学校,温南跟张小娥和陈奶奶摆了摆手便踏入杏花村的学校,这个年代的学校无论是环境还是学习条件都是落后的,学校是个铁栅栏大门,中间是一处宽敞的空地,竖着一支旗杆,旗杆对面是一排土墙,一共有四间教室,挨着墙那边还三间屋子,这里的学生基本都是家属区和杏花村的孩子们。 这所小学的老师加上温南一共有四个老师,三个女老师一个男老师。 温南跟几个老师打过招呼,从她们的口中了解到,男老师和另一个女老师是夫妻,是公社本地的,来这边下乡当老师,另一个老师是下乡知青,挨着墙那边的三间屋子,一间是老师们办公的屋子,一间是厨房,还有一间是那对夫妻的房间。 其实温南只上过学没当过老师,不过在新世纪的时候勤工俭学干过一年家教,上课当老师教孩子倒不是什么难事,上了半天课,中午是回家吃饭的,因为刚开学倒也不是很忙,只不过下午放学后,她得提前准备一下明天上课需要讲的知识点。 屋子里亮着暖黄的灯泡,温南坐在冷硬的板凳上,将整理好的东西放好,伸了伸懒腰,看向窗外时才发现天已经蒙蒙黑了,她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挎上背包就往出走,走到门口时看见了从隔壁屋里出来的女老师,这女老师叫周玲,温南知道她今年二十五了,年龄也不大。 周玲将盆里的水泼出去,见温南熄灯关上办公屋的房门,说道:“温老师,天不早了,要不让秦河送你吧。” 温南笑道:“不用了。”她抬头看了下天色:“现在还不算太黑,再说了,从这里到家属区也不远,跑快点没一会就到了。” 她朝周玲摆了摆手:“周老师,明天见。” 周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天见。” 天麻麻黑,路边有蛙虫鸣叫的声音,一条乡村土路七扭八拐,路两边有的是玉米地,有的是庄家,还有草地,温南手里拿着棍子,一边跑一边打一打路边的草丛和庄稼地,就怕从里面钻出一条蛇来。 温南跑的气喘吁吁,刚绕过一个弯时,忽的瞧见地上延伸过来的黑影,那黑影高大健硕,几乎是眨眼的速度就将她的身影覆盖,温南脸色一变,想到了赵小麦当初跟她说过的强女干犯糟蹋女同志的事,她吓的尖叫一声,握紧棍子往后一抡,此刻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让秦河送她了,至少有个男人在,躲在暗处的老流氓多少会忌惮着点。 温南小脸都吓惨白了,抡出去的棍子被一道强劲的力气挡住,男人绕到她身后,手臂从她手臂内侧穿过抱住她的腰肢将她翻了个身,然后一个提起就将她扛在了腰上,温南扑腾着两条小腿,双手用力拍打对方的后背,打了两下觉得不对,然后睁眼一看,那人穿着军绿色的军装。 温南:?!! “陈叙?!” 温南心跳的很快,双手用力揪着男人后背的衣服,试探的叫了一声。 陈叙磁性的笑声从喉咙里溢出来:“是我。” 温南:!!! 所有的惊慌和害怕一瞬间消失殆尽,惊喜高兴和委屈也在顷刻间漫上心头,温南伸长手臂在男人腰侧用力拧了一下:“你个王八蛋,故意吓唬我,我都快被你吓死了!”说着说着,声音里带了点哭腔,还有种劫后余生的侥幸。 陈叙身躯一僵,将温南放在地上,微弯着腰与温南视线平齐,看着小姑娘洇湿潮雾的眼睛,抬手为她擦了擦眼泪:“别哭了。” 男人似乎不太会安慰人,见越哄小姑娘哭的越凶,最后憋了一句话:“抱歉,下次不会了。” 第69章 天麻麻黑,两边都是玉米地,陈叙刚才的一番行为差点让温南崩溃,她抬起头看向陈叙,男人不知所措的帮她擦眼泪,分开一个多月,再次相见,温南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不真实,陈叙的指腹轻轻为她擦着眼泪,温南抿了抿唇,声音还有些哽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叙道:“刚到家,奶奶说你来学校当老师了,这个点还没回家,我过来接你。” 四周昏暗,周围也没什么人,温南往前一扑,结结实实的扑进陈叙的怀里,手臂抱着男人劲瘦的腰身,脸蛋埋进对方坚硬宽阔的胸膛里,陈叙低笑出声,回抱住温南,大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吓着了?” 温南“嗯”了一声:“我还以为是公社一直没抓住的那个流氓,吓死我了。” 陈叙低头在温南头上亲了下:“别怕,以后我接送你回家。” 温南仰起小脸,笑道:“好。” 她笑起来很好看,眉眼弯弯,眼睛璀亮,脸颊的小酒窝香甜醉人,这抹笑容是陈叙离开的这一个月里,每每入睡时都会在脑海里反复回想的,男人喉结动了动,漆黑的眸在温南嫣红的唇畔上停滞了几秒,随即低下头吻上温南的唇,像是怕被路过的人看见,陈叙躬身,手臂托住温南的臀部单手抱起她进了玉米地,周围的光线骤然暗下,温南什么也看不清,只清楚的感觉到身前剧烈的心跳声。 温南双手抱住陈叙的脖颈,男人的吻炙热又迫切,带着一个月来的思念。 她“唔”了两声,眼睛被激出生理性的眼泪,脸蛋也红彤彤的。 陈叙单手扣住温南的后颈,与她额头相抵,如山川巍峨的眉宇间充满了笑意:“南南,电话里有一句话我一直没说。” 温南被他看的脸红心跳:“什么话?” 陈叙亲了下温南的鼻尖:“我想你了,很想。” 温南抿嘴笑道:“我也是。” 从杏花村回来,陈奶奶已经做好晚饭了,陈叙回来,老人家高兴,晚上多做了两道菜,小院的门关着,三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小,生怕隔壁廖家和张家听见了,不过张小娥家两口子的嗓门特别大,尤其是张小娥,哈哈大笑着给杜团长说这段时间家属区和杏花村的八卦。 杜团长和陈叙出去这一个月,两人都瘦了一圈。 陈奶奶问:“小叙,你下半年还出任务吗?” 陈叙道:“目前不清楚。” 这种事谁也说不出来,有时候任务下来,说走就走,好几次都是半夜就跑了,连个招呼都来不及跟家里人说,其实陈奶奶也明白,问也是白问,她看了眼低头吃饭的温南,问陈叙:“小叙,你打算啥时候带南南去她老家接她小姨过来?” 陈叙看了眼温南:“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商量过了,等她放假我们就走。” 陈奶奶夹了一口菜,吃的有些心不在焉,她着急啊,之前大孙子不愿意相亲,眼下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姑娘,结婚的事又卡住了,她得多催催,让两人赶紧结婚,给她生个大胖重孙子,这样一来,就剩下陈州那小子的婚事了。 吃饭的功夫,隔壁廖家忽然传来争吵声,好像是廖营长和李淑吵起来了,还有方萍的哭声,听着动静不小。 隔壁又传来杜团长的声音:“张小娥,你给老子回来!” 温南转头就从门缝中看见张小娥跑过去了,她是哪有热闹往哪凑,一次不带落下的。 这一次陈奶奶也起身要过去,要是搁之前,陈奶奶不会掺和别人家的事,温南看着陈奶奶开门走出去的身影,转头看了眼陈叙,男人给她夹了一块肉:“奶奶是担心方萍大着肚子别被气出个好歹,过去帮忙看看。” 也是,方萍眼下快九个月了,每次看见她时都挺着硕大的肚子,看着怪不容易的。 李淑这个婆婆在家里天天挑刺,廖营长在了她就把方萍当个宝儿,廖营长不在就各种对方萍挑刺,平日里廖营长在家的时候,这家人挺‘和谐’的,今天竟然吵起来了,而且吵的还挺凶。 张小娥和陈奶奶已经过去劝架了,听着还有丁红娟的声音。 温南端起碗快速扒拉了几口饭,然后放下筷子拿着板凳就跑到墙根那边,踩着板凳趴在墙头看向隔壁廖家。 陈叙:…… 男人看了眼踮着脚尖使劲伸长脖子看向隔壁廖家的温南,起身去厨房帮温南烧洗澡水。 温南双手扒着墙头,看着李淑坐在地上,两条腿胡乱的瞪着,两个胳膊瞎抡着,又哭又喊的说:“我生了个白眼狼啊,娶了媳妇忘了娘,啥都听媳妇的,我这个娘干啥都是错的,我辛辛苦苦把他养大,他倒好,现在跟他媳妇穿一条裤子,天天对我这个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还有方萍,你们看她一天天娇气的,谁还没怀过孩子啊?我当初像她那么大肚子的时候还下地干活呢,现在不就是让她扫个地吗,就跟要了她半条命一样,我家娶的是媳妇不是祖宗!” 李淑又哭又喊的又骂了许多难听的话。 方萍气的捂着肚子直喘气,廖营长抱着方萍进了屋子,压根就没正眼瞧她娘。 张小娥可不客气,她嗓门也大,饶是李淑又哭又喊的也盖不住她的嗓门,她把李淑一通子教训,说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丁红娟时不时的附和几句,说的李淑脸色臊红,哭喊的嗓门也小了不少,陈奶奶去屋里看方萍了,温南从窗户上看到屋里的情景,方萍躺在床上哭的一抽一抽的,廖营长站在那有些手足无措,陈奶奶坐在床边握着方萍的手宽慰着她。 隔着一道院墙,温南察觉到一道视线。 她抬起头,冷不丁的跟墙对面的花凤珍撞上了,花凤珍冷漠的看了眼温南就移开了视线,对于先前的事,花凤珍还记仇着。 温南也没理她,她低头看向廖家小院,还没听完张小娥说的话,腰身一紧就被一只强有劲的手臂凌空抱起,温南险些惊呼,她后背贴着陈叙的侧腰,男人从身后单手抱住她的腰,将她抱回屋里:“洗澡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去学校。” 屋里亮着灯,地上放着已经装好热水的木桶。 温南:…… 陈叙将她放在床边,在她唇上亲了下:“我去收拾外面,你洗完了叫我。” 温南脸一红:“好。” 等陈叙走后,温南关上屋门,脱去衣服坐在木桶里,温热的水包裹着全身,暖洋洋的,时隔一个月,她再一次洗上了木桶澡,温南这一次洗澡的时间有些长,一直到陈奶奶回来后她才起身走出木桶,擦干净身上的水分,换上干净的衣服走出去时,正好看见陈叙在院子洗军装,男人掀目光看了眼她,将军装拧干搭在绷绳捋平整。 “洗好了?” 陈叙走来,将手里的干毛净搭在温南头上,为她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在院子坐一会,等头发干一些再睡觉。” 温南仰着小脸甜甜一笑,视线在男人滚动的喉结停顿了几秒,抿了抿唇,低声道:“你弯一下腰。” 陈叙看出她的心思,薄唇抿着笑,腰背微躬,温南攀上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在陈叙凸起的喉结上亲了下,男人高大的身躯骤然僵住,萦绕在眼底的笑意顷刻间浓烈的暗欲覆盖,温南亲完就跑,结果还没跑两步就被陈叙攥住手腕,对方强大的力道将她带进屋里,屋门关上的一瞬间,温南被陈叙抵在门上,她被迫卡在屋门和陈叙怀里,鼻息间都是男人身上强烈的气息。 “陈叙……” 温南声音有些颤。 她只在新世纪的视频里刷到过,说是男人的喉结不能碰,碰了就要付出代价,她只是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结果把自己陷入这种境地。 温南抿了抿唇,看着陈叙眼底逐渐攀爬的红血丝,顿时有些怂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陈叙身体的反应,能感觉到他那里抵着她。 温南脸红的能滴血,她不敢看陈叙的眼睛,双手用力推着男人的胸膛,低着头避开男人灼灼的视线,心虚道:“我错了。” 陈叙:…… 男人抬手抚着温南纤细的脖颈,迫使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两人一时间无言,就在温南以为陈叙会放过她时,没想到对方蓦地低头咬住她的唇,这一次的吻缠绵又疯狂,温南能感觉到游离在她身上的大手带着火热的温度,让她的身子引起一阵阵陌生的颤栗。 男人的吻从温南的脖颈移到她耳边,吐着灼灼热气,低沉沙哑:“南南,我等不及了。” 陈叙用力抱住温南,头埋在她颈窝处剧的喘息,平复体内血液疯狂的躁动。 温南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然后伸出手抱住陈叙的腰身:“等我上半个月的课程,到周六日放假时我再像大队长多请假两天,咱们就去我小姨家。” 男人声音沙哑的厉害:“好。” 自从上次晚上廖家的事吵过架之后,李淑总算消停了一段时间。 一连十来天温南再没听见隔壁李淑骂方萍的声音了,温南从张小娥那得知,那天晚上廖营长把话撂下了,让周围邻居监督他娘,要是他娘再趁他不在欺负方萍,就把他娘送回老家,李淑这才老实了不少,廖营长向上面打的留在驻地的申请书也通过了,这段时间早中晚天天在家。 眼看着过去了十几天,温南这边还没来得及放假,廖家倒是先出事了。 方萍要生了,大半晚上哭着喊着说肚子疼,张小娥和陈奶奶还有丁红娟都跑过去了,说是羊水破了,得赶紧去县城的大医院,廖营长手忙脚乱的乱了方寸,杜团长和陈叙去了军区开着吉普车出来,带着方萍和廖营长还有李淑赶去了县城的医院。 温南披着外套,看着车尾灯消失在巷子口,想到方萍惨烈的叫声,后怕的后脊梁直打颤。 看方萍疼的五官都皱紧了,可想而知,生孩子得多疼啊。 陈奶奶看出温南吓着了,摸了摸她头发,安抚道:“女人生孩子都会有这一遭,疼也就疼那么一天半天的,熬过去就好了。” 温南:…… 但那是真疼啊。 陈叙这一走到第二天早上都没回来,温南爬起来和陈奶奶做好早饭,然后去隔壁问张小娥,张小娥蹲在地里拔草呢,她拔了一把草丢在外面,说道:“他们大半夜就回来了,不过天不亮又走了,这两天一团有拉练,他们这两天要在山里待两天,得后天才回来,估计是陈营长看你睡的死,走的时候没叫你,你不知道正常。” 温南:…… 她的确睡的挺死的,一觉到天亮。 温南算了算时间,后天正好是周五,陈叙回来,他们周六就出发。 吃过早饭温南拿着军用水壶去往学校,走到石桥的时候碰见了站在那里的杨志同,温南打了声招呼:“司务长,你怎么在这?” 杨志同笑道:“陈营长今早拜托我,他不在的这两天让我帮忙接送你回家。” 温南没想到陈叙想的这么周到,她抿唇一笑,也没推脱:“那就谢谢司务长了。” 杨志同笑了下:“不用跟我客气。” 一路上两人聊了几句话,温南得知杨志同和他对象结婚的日子定在了十一月份,两人聊得来,合得来,那位女同志又勤快性子又好,长的也漂亮,和杨志同般配,温南说了几句恭喜的话,到了学校门口就跟杨志同摆手道别了,她在学校上了一上午的课,到中午的饭点回家时,没想到杨志同又来了,边上还站着他对象。 两人跟温南打了声招呼,温南大大方方的回应他们。 三个人走到石桥时,碰见了上次来陈家找她的警卫员,警卫员也看见了温南,说道:“温南同志,岗亭有陈营长的电话,是西平市胡阳县部队打来的,说是要找陈营长,我说陈营长不在,那边问陈家有没有温南同志,说温南同志要是在陈家,让你来接电话也是一样的。” 温南怔了一下,西平市胡阳县部队,不就是温国所在的部队吗? 第70章 杨志同和他对象先走了,温南跟着警务员去了部队外面的岗亭接电话。 温南拿起电话,说道:“您好,我是温南,温国的妹妹,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温南同志 ,我叫潘雷,和你哥温国是一个连部和宿舍的,之前南阳市丰林县部队的陈叙陈营长让我帮忙打听范风学调到新疆哪个部队,我打听到了,他现在在新疆巴州兵团521团部,五团二营的副营长。” 温南默默记下。 她知道这个电话是陈叙之前打过去询问温国给她介绍的对象是谁,不过眼下已经找到了。 她对着电话那头说道:“我知道了,谢谢您。” 潘雷说了句“没事”,他顿了一下,问道 :“温南同志,你在那边待的怎么样?” 温南笑道:“挺好的,谢谢潘大哥关心。” 潘雷没再说话,其实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和温国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一直知道温国家里还有个妹子,听说在家里日子也不好过,现在温国没了,想必温南在家里的处境更艰难了,潘雷有心想帮却不知道怎么帮,不过好在她现在在南阳市,在温国生前给她介绍的对象部队那边。 过了一会潘雷问道:“你找到你哥给你介绍的对象了吗?我上次听那位陈营长说你找错人了。” 温南笑道:“找到了。” 潘雷说:“找到了就好,只要你过得好,你哥在天有灵也就放心了。” 从部队回来,天已经麻麻黑了,温南到家的时候陈奶奶已经做好晚饭了,温南吃过晚饭,烧了点热水简单的洗了个澡就睡了,睡到半夜时外面传来滴答的雨声,温南爬起来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黑蒙蒙的,雨滴答在地面上,很快就起了一层潮雾。 温南抬头看了眼天色,也不知道下雨了陈叙他们还会不会在山里拉练? 她回到床上,一觉睡到天亮,直到听见遥远的号角声才起床,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停,外面笼罩着大雾,气温有些低,温南穿着冷的打了个哆嗦,穿了件藏青色的外套,陈奶奶起得早,烧了两暖壶的开水,见温南出来,对她说:“南南,奶奶烧的有热水,你用热水刷牙洗脸。” 温南道:“好 。” 她去厨房拿暖壶到院里,给搪瓷盆里掺了点热水,双手放进温热的水里,舒服的发出一声喟叹。 陈奶奶早饭煮的稀饭,蒸的白面馒头,老人家喝了口稀饭,说道:“南南,等小叙回来,你两把自留地的菜摘一摘,姨奶把那些菜腌起来,放的时间更长点。” 温南点头:“嗯。” 吃过早饭温南去了学校,走到石桥时杨志同和他对象等在那里,其实这样也好,杨志同和他对象一起送她,至少在外人眼里不会传她和杨志同的闲话,温南上了一上午的课,她今天带的是三班的数学,正好赵小麦的弟弟赵小东就在这个班上,赵小东这孩子上课不认真,喜欢交头接耳的跟旁边的同学说话。 因为赵小东的父亲是部队的营长,而教书的老师只是公社上的普通职工,还有一个是知青,所以对于赵小东的行为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温南翻开数学书,在简易的黑板上写了算式讲解了一遍,时不时转身看到赵小东扭头跟旁边的同学说话,她转过身,将课本放在桌上,冷声道:“赵小东,站起来!” 赵小东吓了一跳,乖乖站起身,没敢跟温南对着来。 自从上次惹了温南被他爹用皮带一顿抽之后,他对温南又怕又恨,见温南冷着脸色,赵小东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他娘昨晚上还说温南咋当老师了,他爹说温南上过高中,又是陈营长的妹子,算是军人家属,学校缺老师,他要是大队长他也优先选有学问的军人家属当老师。 “我观察你半节课的时间了,你不是跟左边的同学说话就是跟右边的同学说话,你不学习别人还要学习,你多打扰别人一分钟就让别人少听一分钟的课!你去”温南指了下后面 :“靠墙站半节课,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上课时间打扰旁边同学的学习,就让你家人到学校来!” 赵小东不敢说话,乖乖的站到座位很后面去。 温南压根不惧怕赵营长一家,花凤珍是个没脑子拎不清的,赵营长不是,他好歹是部队里当官的,要是因为孩子上课捣乱的原因被老师请到学校,丢人的是他。 一节课上完,温南抱着课本回到办公室,周玲挨着窗户坐着,在准备下午的语文课教程,见温南进来,走到过去凑到温南旁边,笑道:“我前面路过教师,看见你让赵小东罚站了?” 温南从周玲话里听出了幸灾乐祸和解气的意思。 她皱了下眉,点头道:“嗯,赵小东上课扰乱课堂秩序,打扰其他同学正常学习,罚站让他长长记性。” 周玲朝她竖起大拇指:“温南,还得是你啊。” 温南:??? 相处了半个多月,温南对周玲的性子多少了解一些,大大咧咧的,人也没什么坏心眼,能让她不顾场合不看教师身份的说出这句话来,可见里面有什么事,她好奇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周玲坐到旁边的板凳上,哼了一声:“赵小东是去年才上学的,当时班里面就属他最闹腾,也最不听话,我把他说了几句,结果他回家添油加醋的告诉他爸妈,第二天赵营长的媳妇就带着赵小东过来了,把我一通子骂,想起来这事我就窝火,气死我了!我现在对赵小东这孩子都不管,他爱学不学。” 温南:…… 其实吧,面对这样的家长,许多老师差不多和周玲一样,对这个孩子放手不管了。 两人聊了一会,到了上课时间周玲抱着语文课本走了,温南也去另一个班上数学课,等到放学后她去了一趟大队长家里,找大队长说了下周一和周二请假去运闽市的事,她提前把课程备好让其他几位老师帮忙代课两天,大队长也没为难,爽快的答应了。 中午还是杨志同和他对象童小丽来接她。 路上的时候,杨志同笑了下,说道:“温南同志,你要不要考虑周六日来食堂做糕点?自从你来小学当老师不做糕点后,来食堂吃饭的人都惦记你做的糕点呢,一个个的跑来问我你啥时候来做糕点。” 童小丽扎着两个小揪揪在耳下,她拽了拽小揪揪,笑道:“是啊,温南同志,别说其他人了,我姐都惦记着你做的糕点呢。” 温南笑了下:“我不是把做糕点的法子写给王师傅和廉师傅他们了吗?” 杨志同摆了摆手:“他们做出来的糕点跟你做的味道不大一样,总觉得少点味道,我说的话你要不好好考虑一下,正好你周六日休息,这两天来食堂做糕点也算挣一份工资。” 温南想了一下,点头道:“好。” 三人在石桥那边分开,温南回到家属区,刚走到家门口时就听见了廖家隔壁的赵家传来嗷嗷的哭声,一听就是赵小东在哭,除了赵小东的哭声,还有花凤珍骂人的声音。 “不就是当个老师吗,有啥了不起的,当老师就能让我家孩子罚站吗?不行!我今天非得找她算账去!” “好了好了别哭了,娘找她算账去!” “你给我回来!” 赵营长的声音很大,几乎盖住了花凤珍和赵小东的声音。 温南懒得再听下去,她既然敢让赵小东罚站就不怕花凤珍来闹事,花凤珍敢闹她,她就敢去部队闹赵营长,向政委举报赵营长教子无方,不仅纵容孩子在学校影响课堂纪律,还纵容他媳妇带着孩子找老师闹事。 他赵小东有靠山,她也有靠山。 陈叙就是她在这里的靠山和底气。 温南回到家里的时候陈奶奶已经做好午饭了,也不知道赵营长在家里怎么说花凤珍的,一直到午饭结束花凤珍都没有带着赵小东来家里闹事,下午最后一堂课温南代周玲带三班的语文课,以往左顾右盼的赵小东这会规规矩矩的坐着,头都不敢抬一下。 温南并没有故意针对他,只要赵小东不影响课堂纪律,她也没不会挑他的刺。 上完最后一节课,温南抱着语文课本回到办公屋,正好碰上收拾课本准备回家的知青老师吕美,吕美跟赵小麦一般大,十八岁了,家里还有个哥哥,父母不舍得让儿子下乡当知青,就花钱在城里给他儿子买了个食品厂的工职,让吕美这个女儿下乡了。 这年头重男轻女的家庭比比皆是,哪怕是新世纪也有不少。 吕美挎着土黄色的布包,笑着跟温南打招呼:“温南姐,我先回去了。” 温南朝她摆了摆手:“路上慢点,明天见。” 她把课本收拾了一下,出来的时候把办公屋的门锁上,跟周玲和秦河打了声招呼也就走了,回家跟陈奶奶吃过晚饭,简单洗了个澡就睡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翻身时听见了院子里哗啦的水声,温南眨了眨眼,睁开眼看了看漆黑的房梁,哗啦的水声和沉稳的脚步声再度传来,温南困意顿时消了一半。 陈叙回来了! 两天没见,别说,她还挺想陈叙的。 温南披上外套,开门出去就看见光着膀子的陈叙,男人站在井边,弯腰弓背,背部肌肉紧绷冷硬,正用井里刚压出来的井水洗澡,现在的天不比夏天了,到了晚上凉气很重:“你不冷吗?” 陈叙洗手臂的动作一顿,掀目光看向屋门口的温南,她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困意,头发披着,穿着藏青色的外套,一张小脸俏生生的,在山上的这两天,他脑子里大多想的都是温南,眼下想念的人就站在他眼前。 “不冷。” 男人说完,直起身拽走毛巾擦干净身上的水,快步朝温南走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陈叙朝她走来的这一瞬,温南的心不可抑制的跳动着,脸颊也攀上了热度。 男人身高腿长,宽肩窄腰,健硕的胸膛下是……是八块腹肌,温南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南南。” 陈叙的声音低沉磁性,在夜里有种特有的质感,温南觉得自己耳朵都酥了。 她脸蛋不争气的更红了,抬起小脸看着近在咫尺的陈叙,男性强烈的气息包裹着温南,她忍不住想后退一步,只是脚还没来及迈开就被陈叙弯腰单手抱起,男人手臂撑在她臀部下面,这种抱孩子的姿势让温南脸上的红蔓延到脖子根,她下意识伸手抓住陈叙的肩膀,陈叙应该是刚用井水洗澡的原因,身上带了点凉气。 “想我了吗?” 陈叙哑着声音问了一句。 温南抿唇轻轻点头,男人低低一笑,快步走进屋子关上屋门,将温南放在床上,他单手撑在温南头侧,一只手缓缓往上掌住温南的后腰往上一提,让温南更加贴近自己,陈叙的吻带着迫不及待的思念,两人的呼吸绞在一起,温南“呜咽”了几声,舌根都快被陈叙吸麻了。 陈叙在她下唇轻轻咬了一下,又啄了一下,不疼,带着止不尽的酥痒。 男人的吻从唇畔到下颔,再到锁骨,温南身子绷紧,手指用力抓着男人健硕坚硬的胸膛,他身上肌肉很硬,她手指都抓的费劲,还有些疼,肌肤上原本的冰冷变得火热,烫的温南手指又酥又麻。 “我想你了。” 陈叙抱紧温南,吮吸着她颈窝的气息:“这两天在山上拉练,满脑子想的都是你。” 这还是温南第二次听陈叙说情话,别说,还挺受用的。 她搂住陈叙的脖颈,察觉到男人身子的异样反应,下意识想退开一些,却被陈叙抱的更紧。 温南:…… 她眼神乱晃:“陈叙。” “嗯?” 温南小声道:“我找大队长请好假了,明天上完最后一天课我们就走。” 陈叙笑了下:“正好,我请假的申请也通过了。” 陈叙在屋里赖了一会就走了,明天温南要早起,怕她睡不好白天精神不好,等陈叙走后,温南翻了个身,揪着被子抵在脖子上,听着外面来回走过的脚步声,笑的像个小傻子。 原来时刻被人惦记,被人疼爱是这种感觉。 真的很幸福。 翌日一早,温南是被陈叙叫起来的,她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听见好几次叩门声才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吃过饭后,陈叙送她去学校,温南今天比较忙,上完课开始备课备教材,把周一和周二的教材备出来,这样周玲她们帮忙上课时知道她讲到哪里,用的是什么方法讲的,她教的大部分都是数学,每个老师教的数学方式计算不同,她怕学生们习惯了她的讲解方式,再换做周玲她们的讲解,学生们又变换一种解算方式,到头来把他们自己算迷糊了。 中午放学的时候陈叙来学校接她,路上的时候,温南把先前接到温国部队电话的事跟陈叙说了。 她抬头看向陈叙:“我们要不要给新疆部队的范风学打电话说一声?” 陈叙垂眸,目光在温南脸上停滞了几秒,随即抬眸看向前方的路,微握紧的手松开握住温南的小手:“这个电话我来打。” 不知道为什么,温南隐隐间察觉出陈叙的不对劲。 这种感觉闪瞬即逝,握着她的那只大手手心浸出了点薄汗,温南轻轻挣扎了一下,眼神四处乱晃,就怕从地里窜出人看见她和陈叙相握的手,男人垂眸看了眼温南,笑道:“这么害怕?” 温南:…… 她还不是怕影响到他? 她现在跟陈叙还是兄妹关系,要是被人看见了,再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到最后影响最大的还是陈叙。 陈叙放开她时,又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两人走到杏花村的主路口时看见了站在树底下的徐妮儿,自从上次徐妮儿找过她一次后,温南后面就很少看见她了,眼下快一个月没见,她发现徐妮儿的脸蛋比先前圆了一点,脸上的忧愁和戒备已经彻底消失了。 “温南姐,陈营长。” 徐妮儿高兴的走过来,陈叙颔首,算作打招呼,温南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徐妮儿笑道:“我在这特意等你和陈营长,温南姐,过两天我和我娘就要走了。” 温南一时没反应过来:“去哪里?” 徐妮儿说:“大队长和公安同志已经帮我娘和徐大成办好离婚的事了,我们现在跟徐家没有关系了,我娘明天带着我和我弟离开杏花村回我姥姥家,温南姐,陈营长,谢谢你们。” 徐妮儿朝他们鞠了一躬,然后朝温南伸出手:“温南姐,你伸一下手。” 温南有些疑惑的伸出手,看到徐妮儿给她手心放了几个大白兔奶糖:“这是我用自己挣来的钱买的,送给你和陈营长。” 温南笑道:“好,我收下了,谢谢妮儿。” 看徐妮儿现在活泼开朗,全然没了之前的阴郁冰冷和戒备,温南打心里替她开心,和徐妮儿聊了几句话她就走了,温南看着徐妮儿的背影,瘦小,单薄,但脊背挺的笔直,今日这一别,以后估计很难再遇见徐妮儿了。 温南将奶糖收起来,剥了一颗糖递到陈叙嘴边,扬眉笑道:“感受一下徐妮儿的感谢之情。” 陈叙薄唇微张,咬住温南指尖捏的奶糖。 两人回到家,温南高兴的叫了一声“姨奶”,然后又给陈奶奶喂了一颗奶糖,说明这是徐妮儿送的,陈奶奶正在擀面条,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这也是个苦命孩子,好在她和她娘总算熬到头了。” 温南去外面洗干净手,帮陈奶奶擀面条,让她歇着。 陈奶奶擦了擦额头的汗,坐在灶口前的板凳上,说道:“廖营长他们前面那一会回来了,我去看了看廖营长的孙女,这才耽误了做饭的功夫,不然这会面条都下到锅里了。” 温南闻言,下意识问道:“李婶子什么态度?” 不怪她多想,李淑给她的感觉就跟她新世纪的奶奶一样,事多,重男轻女,表里不一。 果然,陈奶奶接下来的话印证了温南的猜测:“还能有啥态度。”陈奶奶提起李淑就生气:“回来不到两小时,都是李淑叨叨的声音,男娃女娃不都一样吗?有啥可比较的,合着她不是女人肚子里出来的?” 陈奶奶想到了温南在她姨夫家的遭遇,想到了赵小麦在家里的境况,顿时对李淑更气了,老太太平日里鲜少骂人,今天在饭桌上难得的把李淑痛快的骂了几句,温南听见隔壁的张小娥也在跟杜团长说李淑的事,可见李淑回来不到两小时,把陈奶奶和张小娥都气着了。 吃过午饭,温南去廖家看了眼方萍和孩子。 方萍坐在床上,头上包着头巾,床里面放着刚出生两天的婴儿,温南好奇的探头看了又看。 婴儿看着很小很小,特别小,温南觉得她身高也就她一只胳膊这么长,原来小孩子一生下来这么小? 方萍看着温南好奇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温南,你真好看。” 温南愣了一下,回过神笑道:“谢谢。” 她又看了眼小婴儿,说道:“你孩子很可爱,我相信她长大后会更好看,也会特别可爱。” 方萍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孩子,眉心间染上愁绪和烦恼,她抿了抿唇,似是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犹豫了好一会才说:“可是她奶奶不喜欢她,嫌她是个女孩子。” 温南看向方萍:“她奶奶喜不喜欢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廖营长爱她就足够了,她是你的孩子,是你怀胎九个多月生下来的,骨子里留的是你和廖营长的血,在她的世界里,你和廖营长才是她的全部,只要你疼她护她,就算所有人不喜欢她,她也不惧怕。” 方萍转头,错愕的看向温南,温南续道:“如果连你也觉得她是个女孩子而嫌弃她,她会怎么想?”看着方萍逐渐怔住的神色,温南没停:“她会觉得她不该来到这个世上,她会偏激,会孤僻,会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喜欢她。” 温南最厌恶的就是重男轻女,她从小在这样的家庭长大,这种心理伤害比身体伤害更重,那是刻在骨子里,是到死都忘不了的疼痛和自卑。 温南看向睡得香甜的小婴儿:“方嫂子,你在家属区待的时间也不短,赵营长就在你家隔壁,小麦的遭遇你应该都知道。” 方萍脸色僵了一瞬,随即侧过身面朝自己的孩子,手指温柔的在婴儿柔嫩的肌肤上抚摸着,脸上都是慈祥的母爱:“我不会让她变成第二个小麦,她是我的孩子,别人喜欢喜欢跟我没关系,只要我爱她就好。” 从廖营长家回来,温南一进门就看见陈叙抱着她屋里的被褥走出来,径直去了他的屋子。 温南怔了一下,小跑过去看了眼自己的屋子,床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空床板,就连床头桌上的雪花膏和墙上挂着的镜子也不见了,温南去了陈叙屋里,见男人将他自己的被褥卷起来丢在靠墙放着的箱子上,把她的被褥平整的铺在他的床铺上,床头的桌上也整齐的摆放着她的雪花膏,就连墙上都重新钉了钉子,挂着镜子。 温南:??? 她疑惑道:“你在干什么?” 陈叙似乎早已看见走进来的她,男人没回头,将床上的被褥铺平整:“我们换个房间,以后你住我房间。” 温南:??? 第72章 “怎么了?” 温南问了一句,然后抬头看了眼陈叙的屋子,陈叙的屋子和陈州的布置都是一样的,一张单人床,床头放着一张小桌子,靠着窗户那里放着一个大箱子,此刻箱子上堆着陈叙床上的被褥。 陈叙轻咳一声,耳根有点红,他铺好床,转身看了眼几步之外的温南,漆黑的眸闪了一下:“刚才小州屋里有条蛇。”见温南小脸瞬间惨白,陈叙又续道:“已经被我丢我出去。” 温南现在最听不得‘蛇’这个动物。 提起它就觉得浑身有冰冷滑腻的软体动物爬行着,渗人的厉害。 温南下意识贴到陈叙身边,双手抓着男人的手臂,将房间四处都看了看,声音都有些哆嗦:“你屋里有没有蛇?” 陈叙摸了摸鼻梁,咳了一声:“没有。” 他转身抱起温南将她放在床边坐着:“我去把床铺好再送你去学校,下午我去供销社买点雄黄粉洒在家里,蛇就不敢来了。” 温南后怕的点头:“好。” 陈叙垂眸,看着温南眼神乱晃的看着四周,明显吓着了,他亲了下温南的额头,转身时眉眼里都浸满了笑意,他将被褥抱到隔壁屋里铺好,来回两趟将他箱子里的衣服也抱过来放在陈州的箱子里,将温南的衣服叠好放在他的箱子里。 陈奶奶坐在鸡圈前剁草,转头时不时的看一眼来回忙活的陈叙,布满皱纹的眼边都是笑意。 她大孙子是彻底开窍了。 现在连自个儿弟弟的醋都开始吃了。 老太太看破不说破,等温南从屋里出来时,她也说了一句:“你们该忙忙去吧,我等会去供销社买点雄黄粉撒到家里,有了雄黄粉的味道蛇就不敢来了,南南,你不用怕。” 温南点点头:“嗯,谢谢姨奶。” 陈叙看到陈奶奶眼里的笑意:…… 他咳了声:“奶奶,我们先走了。” 温南从家里走的时候,又把门后面的棍子拿上了,去学校有两条路,一条路两边都是玉米地,一条路两边都是草地,陈叙挨着草地走,看着温南时不时的拿棍子打一打两边的草地,那受惊的模样看的陈叙心里生出几分懊恼。 早知道不吓唬她了。 明天周六,今天下午的课不多,温南给孩子们布置好周六日的作业,等孩子们排队放学走后,她回办公屋把自己这两天准备的教案交给周玲和吕美,背着挎包走出办公室看见了学校门口的陈叙。 吕美跟温南走在一起,她看了眼站在铁门外穿着一身军装的陈叙,羡慕的对温南说:“你哥哥对你真好。” 听到‘哥哥’两个字,温南莫名觉得有些羞耻。 她干笑了两声,扯开话题问道:“你周六日准备去哪里?” 吕美怀里抱着书本,低头踢了下脚下的石子:“我周六日要下地干活挣工分,多干一天就多挣一天工分。” 温南看了眼垂头丧气的吕美,抿了抿唇没有多说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吕美在家的境况不好,其实原主也同样,如果她当初没有穿到原主身上,原主那天就死在了火车站里,压根就没有后来的这些事。 走到学校门口,吕美往知青宿舍的方向走,温南跟陈叙回家属区,到家的时候天麻麻黑,陈奶奶已经做好晚饭了,两人洗完手帮陈奶奶端饭,温南吃了口面条,四下看了看,陈奶奶像是知道她在看什么,笑道:“放心吧,雄黄粉奶奶撒过了。” 温南脸一红:“哦。” 陈叙低着头吃面,全程没抬一下脑袋,只是露在外面的耳根红了一截。 吃过晚饭温南让陈奶奶休息,她和陈叙把锅碗端到厨房,男人从她手里拿过抹布:“你先去收拾东西,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温南点头:“嗯。” 她走出厨房,习惯性往陈州屋里走去,厨房里传来陈叙低沉的声音:“走错了。” 温南:…… 她闷着头去了隔壁屋子,蹲下身打开箱子,取了两件替换的衣服,然后看了眼箱子的内盖,内盖空空如也,和陈州的不同,陈州箱子的内盖里刻了六个小人,她合上箱子,将衣服叠好装进背包里,等陈叙洗完锅碗,烧好热水把木桶抬进来。 温南关上屋门,看了眼屋子里的摆设。 明明和陈州的屋子都差不多,但感觉完全不同,就有种在陈叙面前沐浴的错觉。 温南:…… 她吐了口气,摒弃掉这种羞耻的念头,脱掉衣服坐在木桶里,现在天气转凉,到了夜里气温降低,温南洗了一会就感觉到冷了,她起身走出木桶擦干净身上的水分,穿好衣服开门出去,院门从里面锁着,小院的灯亮着,隔壁屋里的灯也亮着,但家里不见陈叙的人,估摸着陈叙翻墙出去跑步了。 温南回屋钻到被窝里,翻来覆去好一会才有了睡意,只是没过一会,她听见了院外的脚步声,不用想都知道是陈叙回来了,温南打了个哈欠,又翻了个身,没一会就睡着了。 温南今晚睡的很沉,而且还做了个羞耻的梦。 梦里面,她抱着被子敲开了隔壁的屋门,自然的躺在陈叙怀里,不要脸的摸着男人的腹肌,手指在男人腹肌上画圈圈,画一圈说一句:一块、两块、三块……一直到手腕被捉住,陈叙翻身压在她身上时才骤然惊醒,温南坐起身,心脏剧烈跳动着,搭在被子上的手指仿佛还残留着抚摸陈叙时的手感。 温南:…… 真服了! 长这么大以来,她第一次做这么不要脸的梦! 外面天已经亮了,号角声远远传来,还有院子里公鸡打鸣的声音,屋外传来劈柴的声音,温南拍了拍脸蛋,等脸上的热度散去,她才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开门出去时正好与屋门外的陈叙撞个正着。 男人穿着白色的工装背心和军装裤,露在外面的手臂遒劲有力,手臂肌肉匀称好看,尤其小臂上的青筋纹路极具性张力,一大早看到这一幕,又让温南想到了昨晚的那个不知羞耻的梦。 陈叙抬手在温南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揉:“正准备叫你起床呢,去洗脸刷牙,吃完饭我们就走。” 属于陈叙身上强烈的气息扑面而来,温南不争气的脸红了一瞬,她忙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尴尬:“知道了。”然后低着头从陈叙手臂下绕过去跑到井边,用刚打上来的井水洗脸,冰冷的水扑在脸上,瞬间消灭了肌肤上的热度。 “你别用凉水洗脸,会着凉。” 陈叙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男人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开,给搪瓷盆里掺了点热水。 温南现在最怕的就是跟陈叙近距离接触,她还没从那个梦里面缓过神来,眼下从心里到身体对于陈叙的触碰都异常敏感,她生怕被陈叙发现自己龌龊羞耻的一面,怕陈叙觉得自己思想不正,于是忙挣开他的手蹲下身低头:“没事,我不冷。” 这点冷气,她还能抗。 陈叙:…… 他低头看着洗脸刷牙的温南,眉峰微蹙了下。 温南洗漱完去厨房帮陈奶奶端饭,端着菜盘子出来与抱着干柴的陈叙碰了个面对面,温南没敢抬头,她侧过身子给陈叙让路,视线盯着手里的盘子,余光却能看到男人抱着一摞干柴的手臂,瞧着特别欲。 温南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不就做了个春梦吗,至于这么没骨气吗? “你怎么了?” 陈叙没动,垂眸看着温南,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温南的脑袋和一截白皙的后颈,她耷着脑袋静静地站在那,躲着他,避着他,从起床开始就不对劲,陈叙顿了一瞬,问道:“你是在怪我昨晚没帮你倒洗澡水,生气了?” 温南:??? 她刷一下抬头,对上男人漆黑深邃的瞳眸,赶紧摇头:“没有!”怕他不信,温南又补了一句:“我、我就是没睡好而已。” 说完转身出了厨房。 陈叙的视线追随着温南娇小的身姿,一直到陈奶奶过来叫他时,他才回过神,陈叙将干柴放在灶口旁边:“柴都劈好了,这几天够用了。” 陈奶奶将一盘子馒头递给陈叙:“来,把这个端出去,奶奶舀饭。” 陈叙转头又看了眼院外捡干柴的温南,问道:“奶奶,温南怎么了?” 陈奶奶抬头看了眼厨房外面的温南,思索了一会说道:“我估计是要回她姨夫家了,心里有了抵触情绪,毕竟那个家里除了她小姨对她好,其他人都不喜欢她,换做是奶奶,奶奶也不想回去。” 陈叙闻言,松了一口气。 见温南抱着干柴进来,他将馒头放下,几步过去从她手里抱走干柴:“这些粗活你别干了,去洗洗手吃饭,剩下的我来收拾。” 温南:“哦。” 她走到井边洗干净手,和陈奶奶端好饭,等陈叙忙完后三个人坐在饭桌上,陈奶奶给陈叙交代,让他一路上照顾好温南,陈叙给温南碗里夹了几块肉,对陈奶奶说:“我知道。” 吃过饭陈奶奶让他们收拾东西赶紧出发,锅碗不用温南收拾。 温南跑进屋里,刚准备拿床上的背包时,一只手臂从她身侧擦过,先她一步拿起背包,温南愣了一瞬,一转身,冷不防的扑进一睹健硕的怀里,陈叙顺手抱住她的后腰让她娇小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现在天还不算太冷,陈叙就穿着一件工装背心,温南穿着黄色衬衫,隔着两件薄薄的布料,温南清晰的感觉到男人健硕胸膛下的肌肉,散发着强烈的荷尔蒙气息和灼烫的温度。 温南没出息的脸色爆红,一瞬间连呼吸都停滞了。 第73章 她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陈叙,视线在男人英俊的五官上停滞了几秒,脑海里再次浮现梦里面的场景,温南顿时尴尬的想要遁地,她挣扎了一下,低垂眼睫,低声道:“我们该走了。” “好。” 陈叙应了一声,低头在温南额头亲了下:“这次去你小姨家,你什么也不用管,一切交给我。” 温南点了点头:“好。” 陈叙舍不得放开温南,又抱了她一会才松开,拎着她的包去了隔壁屋子,将温南的东西一股脑的塞到他的背包里里,陈叙换了一件白色衬衫和藏青色长裤,背着包带着温南离开家属区,石桥上停着一辆军用吉普车,开车的是周岩,温南上车时笑着打了声招呼:“周营长。” 周岩笑道:“温南同志。” 从上次供销社门口一别,他和温南已经两个月没见了,周岩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温南,她靠在靠背上,转头看着窗外,头发高高挽起扎着,侧脸小巧精致,衣服领扣有两颗没扣,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周岩的目光在温南纤细的脖颈处一晃而过,副驾驶的陈叙手肘一抬撞了下周岩的肩膀,漆黑的眸凉凉的睨了他一眼:“专心开车!” 周岩:…… 温南转头,好奇的看了眼陈叙和周岩。 周岩轻咳一声,瞥了眼陈叙那护妹子的架势,真跟护自己媳妇似的。 也不知道温南喜欢的人是谁,那位男同志受得了陈叙这样的大舅哥吗? 周岩开车将陈叙和温南送到丰林县火车站,下车时,周岩问了一句:“你们哪天回来?我提前过来接你们。” 陈叙道:“三天后。” 周岩:“好。” 陈叙带着温南进了火车站,买了两张下铺,是下午下午三点的火车,现在中午一点,离发车还有两个小时,两人去外面的国营饭店吃过午饭,回到候车室等了一会就上了火车,陈叙始终将温南护在身前,避免别人挤到她。 到了车厢,温南坐在床铺上,望着站台上来往的行人,大多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 陈叙将背包放在行李架上,从背包里取出水壶,看了眼温南:“你先歇着,我去打点热水。” 温南:“嗯。” 这一趟火车依旧拥挤,来来往往的行人说着话,整个车厢里嘈杂声不断,没一会来了两个知青小伙子,两人睡在上铺,把行礼放在上面,各自打了一壶水就爬到上铺去了,温南抱膝靠在靠板上,看了眼坐在她对面的陈叙,男人身上的衣服平整干净,即使坐着也是脊背笔直,对方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掀目光朝她看来。 温南脸颊莫名一热,抿唇笑了一下。 陈叙眉眼里也浸满了温柔:“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温南摇头:“不渴。” 火车开始行驶时,隔间又来了一对夫妻,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背上背了一个,男人身上背了两个很大的蛇皮袋子,四个人一进来就将隔间占的满满的,温南看了眼女人身上的两个孩子,估摸着一两岁的样子,夫妻两身上的衣服打了许多补丁,孩子的衣服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男人个子不算太高,有些费劲的将大包的蛇皮袋子往行李架上塞,陈叙起身给他帮忙,将自己的下铺也让给女人和孩子。 温南见状,犹豫了一下,正想起身将位置也让给男人,让他们一家四口睡在下铺都互相有个照应,结果还没起身,她身侧便是一沉,陈叙握住她的手:“你就睡在这。” 温南抬眸,撞上陈叙漆黑的眸,抿唇点了下头:“好。” “同志,这是你对象?” 对面的女人将怀里的孩子和背上的孩子解下来放在床铺上,她男人拿着水壶给他们打水去了,女人把两个孩子抱在一起坐着,让他们两玩去,然后又抬头看向陈叙他们,陈叙握紧温南的手,脸不红气不喘的说了一句:“是我媳妇。” 温南:??? 她下意识看向陈叙,陈叙没看她,而是回答着对面女人的几句话。 温南脸有些热,转头看向车窗外面,外面绿油油的景色极快的倒退着,她听到上铺的两个男同志在聊下乡当知青的事,和上一次坐火车遇到的两个女生的情绪完全不同,这两人情绪高涨,都坚持着学习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精神,想要在乡下有一番宏图大志。 每个时代都不缺热血男儿,尤其是拥有宏图大志的青年。 上铺的两位知青同志看出陈叙身上的气质与别人不同,其中一人问道:“同志,请问您是军人吗?” 陈叙颔首:“嗯。” 另一个同伴说:“一看你身上的气质就不一样。” 不论是坐着还是站着,都特别板正的一个人,男知青叹了一声:“可惜我没参上军,不然我也当兵去了。” 两个男知青趴在床铺上,头朝下,跟陈叙畅聊着,但是他们问到部队训练的一些事时,陈叙都会避而不答。 这种军事机密,哪怕是家属也不会透露。 这一趟火车比上一趟热闹,两个拥有宏图壮志的男知青跟陈叙和另一个男人说着他们将来的抱负,温南安静的听着,她靠在被褥上,目光落在窗外,心里面觉得这两个男知青生在这个时代可惜了,在这个年代,贫农是光荣的,相反,资本家和留苏,还有大学生,教授等等一类的人,都被下放到最穷苦的地方。 在将来,这个时代是很多人不愿意提起来的伤疤。 天麻麻黑,对面的两个孩子睡了一觉也起来了,温南也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睁开眼时看到了坐在她身侧的陈叙,男人的手始终握着她的手不曾松开,她甚至能感觉到手上浸了点薄汗,温南手指伸了伸,陈叙察觉到,垂眸笑看着她:“睡醒了?” 温南不好意思的点头:“嗯。” 陈叙一直坐在她边上,也不知道她睡着后的睡相难不难看? “饿不饿?” 陈叙问了一句。 温南点头:“有一点。” 陈叙道:“我给你拿吃的,今晚先凑合一顿。” 温南:“好。” 她起身去了趟厕所,洗了把脸过来,陈叙从包里取了饼干和桃酥给她,还有一瓶牛奶,两个小孩手里一人拿了一片桃酥,隔壁的女人羡慕的看着温南,她觉得这个女同志真是好福气,人长得好看,嫁的男人还这么有本事,又疼她又舍得给她买这么贵的好吃的。 温南吃了半包饼干和一片桃酥就饱了。 其实也不是饱了,有点觉得腻得慌,陈叙知道她吃不下后,将她剩的全吃了,就连小半瓶牛奶都落进了他肚子里,温南看着两人同时用过的玻璃瓶口,不自在的转头看向车窗外面,火车上的时间是最难熬的,尤其温南下午眯了一会,到了晚上反倒没什么困意,两个孩子精神头也旺盛,时不时的闹一闹,孩子的娘不好意思的给温南和两哥知青道歉。 温南笑道:“没事。” 一直熬到凌晨十二点温南才睡着,她感觉自己还没睡几个小时就听见了嘈杂的声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时,看见站在床铺边上的陈叙,男人轻轻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扶起来:“我们到站了,该下车了。” “哦。” 温南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穿上鞋子,被陈叙护在身前下了火车,运闽市的晚上比南阳市要冷些,一下车就是一股冷风扑来,温南冷不防的打了个冷战,困意也被激的消散了许多,陈叙从背包取出藏青色外套帮温南穿上,牵着她的手去了红星招待所,拿出介绍信开了两间房,等温南收拾好睡下后陈叙才回自己屋里。 温南这一觉睡的特别沉,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翌日一早,她听见屋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睁开眼看了眼陌生的房间,太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床尾,陈叙的声音在从屋外传来:“温南,睡醒了吗?” 温南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醒了。” 她打了个哈欠,爬起来穿上鞋子,拿着陈叙递给她的洗漱用品去了水房,洗漱后跟他去了国营饭店,陈叙买的包子和小米粥还有牛奶,还买了一碗鸡蛋羹,油条和桂花糕,温南看着饭桌上摆的几样早点,有些懵圈。 她怔楞抬头:“怎么这么多?” 陈叙道:“你多吃点。” 男人将鸡蛋羹和牛奶都推到温南面前,温南眨了眨眼,看了眼埋头吃饭的陈叙,心里像是被一团冬日的火焰包裹着,暖暖的,热热的,她知道陈叙对她好,平日里有什么都先紧着她,生怕亏着她,饿着她,这一次出来,对她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 温南抿唇笑道:“陈叙,谢谢你。” 男人没抬头,千年不变的一句话:“不用跟我客气。” 温南早饭吃的不多,半个包子,半碗鸡蛋羹和半碗牛奶,剩下的都被陈叙吃了。 两人离开国营饭店,温南的手一直被陈叙牵着,她仰着小脸看了眼身侧的陈叙,视线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看了看,他在外面和在家里不大一样,在她面前时时不时的喜欢抱着她,亲她,在外面则是脊背笔直,目视前方,哪怕牵着她的手也有一种刚正不阿的气势。 温南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往他身边凑了凑,低声叫了句:“哥哥。” 始终握着她的那只大蓦然僵住,温南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陈叙高大的身躯也僵住了,男人垂眸,漆黑的眸紧紧凝着她,眸底有探究、复杂、还有许多她看不懂的神色。 第74章 温南被他看的有点懵,疑惑的眨了眨眼:“怎么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和嘴角,下意识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她的小动作都落进了陈叙眼里,男人喉结动了动,转头看向前方的路,握着温南的手紧了几分:“没事。”他牵着温南继续走:“我们回招待所拿东西去车站。” “哦。” 温南隐隐觉得陈叙有些不太对劲,但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两人回到招待所,陈叙将背包背上,水壶也灌满了热水,带着温南去了运闽市的车站,早上有一趟九点的车,两人到车站刚好八点四十,陈叙领着温南坐在前排的位置,没一会的功夫车上陆陆续续上满了人,位置就算占满了,还有人专门拿着小板凳坐在过道上。 温南靠窗坐着,窗户打开,晨曦的风吹在脸上,带着秋日的凉爽。 老式的汽车缓缓驶出车站,温南看着陌生的运闽市从眼前逐渐远离,汽车行驶了大概两个多小时到达临门县,两人又赶上临门县出发朝阳公社的汽车,只是他们来的晚了,车上已经挤满了人,下一趟要等到下午去。 陈叙带着温南上车,将温南带到一个女人的座位旁边站着,他站在温南身后,两只手臂撑在温南两侧的座位扶手上,将温南护在自己怀里,路上车辆颠簸,温南后背紧紧贴着陈叙坚硬的胸膛,男人身上灼热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服层叠传来,温南双手抓着扶手,想要往前挪一点,尽量不让自己贴陈叙那么近,结果刚一动,车子又是一颠簸,男人一只手从后穿过抱住她的腰身,将好不容易往前挪了一点的温南又扯回来贴着他。 温南:…… 陈叙声音低沉磁性,目光望着窗外:“别乱动,车里面挤。” 车子颠簸了一路,中途陆续有人下车,旁边的女人也起身下车,温南终于得到解放,坐在座位上跺跺了双脚,这年头出一趟远门可太难了,她抬头看了眼陈叙,男人站的笔直,身高腿长,面容冷峻,从她的角度刚好看到男人突起的喉结和棱角分明的下颔。 温南眨了眨眼,问道:“你累吗?” 陈叙垂眸看她:“不累。” 别说一两个小时,就是站一两天他也能扛过来,在部队训练都习惯了。 他看了眼温南有些干的唇,从包里取出水壶递给她:“喝点水润润喉。” “嗯。” 温南接过水壶喝了两口,壶里的水还热着,她抬头将水壶递给陈叙:“你喝吗?” 陈叙接过水壶喝了几口拧上盖子装到背包里,熬了半个小时终于到了朝阳公社,下车后陈叙带着温南去国营饭店吃过午饭,又带着她去往溪水村,这一路上温南什么心也没操,都是陈叙全程在操心,哪怕到了朝阳公社,也不用温南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去认路,陈叙已经带着她熟门熟路的去往溪水村。 温南颇有些好奇:“你还认得路吗?” 陈叙:“记得。” 温南:…… 好吧,有些人认路的记忆力的确很强。 路两边来往着不少人,陈叙始终牵着温南,等走到了人少的地方,温南微微靠近陈叙,低声问道:“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 陈叙垂眸看她,似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你想问冯仁的事?” 温南笑眯眯点头:“上次冯仁被揍,是不是你干的?” 她上次就问过陈叙,结果没从男人嘴里套出话,温南眼巴巴的看着他,陈叙目视前方,喉咙里滚出一声:“嗯。” “我一猜就是你!” 温南跳到他身前,随着他的步伐后退走着,漂亮的眉眼里都是一番畅快:“打得好,让那个王八蛋从小欺负原……我!” 陈叙拽着温南的手,将她拉到身旁:“好好走路,别摔了。” 温南笑道:“我没事。” 她现在心里无比的痛快,一想到冯仁当初被陈叙揍的那么惨就解气,她抬头看了眼身侧的陈叙,又看了眼四周,这条路是一截小路,来往的人很少,再往前走一截几乎就没人了,温南抓住陈叙的手臂,跳起来在男人脸颊上亲了下。 “吧唧”一声,在寂静的小道上很是响亮。 陈叙:…… 男人耳根有些泛红,他轻咳一声:“好好走路。” 快到溪水村时要路过一个水桥,温南刚走过石桥就听见不远处一人高的草丛里传来争吵声,女人的声音很是熟悉,温南还没反应过来是谁,边上的陈叙已经牵着她往过走了,男人声音不自觉间带了些冷意:“听声音是你小姨,我们过去看看。” 温南不得不佩服陈叙的记忆力,太过强大的。 认路认认,还记得只见过几面人的声音。 一人高的杂草后面是潺潺流动的小溪,有个长得壮实的小伙子蹲在溪水边,边上放着蛇皮袋子,袋子里放了两条鱼,那壮实的小伙子温南可是记忆深刻,是冯家的二儿子冯阳,上次她来溪水村迁户口时,冯阳正好上山干活去了,这小子虽然从小没打过原主,但没少在嘴上骂过原主,有时候骂的比冯仁还难听。 孟秋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时隔两个月没见,她却从孟秋的背影看出了沧桑和憔悴,就好像有一块巨石压在她背上,将女人本就脆弱的脊背又压弯了一截。 “阳阳,你听娘一句劝,别走你哥的老路子行不行,你哥现在还在劳改场待着,你难不成也去劳改场?咱们踏踏实实的干活挣工分不好吗?别干这些投机倒把的事了,行不行啊阳阳?” 孟秋苦口婆心的劝着,蹲下身想把冯阳捕上来的两条鱼放回去,手刚伸过去就被冯阳一把推在地上,孟秋摔了个趔趄,手心重重擦在满是杂草的地面,划出几道红痕,冯阳烦躁的瞪着她:“你能不能别来烦我!你以为我愿意干投机倒把的事?要不是你养的白眼狼外甥女把家里的钱都抢走了,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我至于偷偷跑到这里偷偷抓鱼拿到黑市上卖?就是你最疼爱的外甥女害的我哥被人揍了一顿,还被关进了劳改场,我爹现在啥也不干,家里啥事都顶到我头上,我连媳妇都没娶就要养活一家子,我凭啥?!” 冯阳又捞了一条鱼扔到蛇皮袋子里,转头恶狠狠的瞪着孟秋:“都是因为你烂好心收养了温南那个白眼狼!别说我爹和我哥讨厌你恨你,我也恨你!咱们一家本来过得好好的,你非要带一个外人回来,一待就是好几年,你把她带回来的时候有问过我和我爹还有我哥的意见吗?” “那就是个丧门星,克星,克死了她爹娘她哥,现在还要克我爹和我哥,我——” “噗通”一声,还在谩骂的冯阳被人踹进了水里,一个壮实的小伙子在水里不停的扑腾着,陈叙身高腿长,长腿一迈,横跨在溪水上,腰背弯下,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摁住冯仁的脖颈,将他在水里又闷了几秒才提起来,冯阳被水呛的晕乎乎的,还没缓过神来又被人揍了两拳丢在地上,他的脸好巧不巧的贴着冰冷的鱼身。 “谁、谁啊?!” 冯阳气喘吁吁的喊了一嗓子。 他想爬起来,又被陈叙揪起后衣领揍了一拳。 冯阳:…… 他奶奶的! 他连对方是谁都没看清,就被人打成了一滩烂泥! 冯阳被人翻了个身丢在地上,他浑身都被水浸透了,鼻青脸肿的,狼狈极了,冯阳咳嗽了好几声,眯着眼看向蹲在他身边伸手的男人,吓得抬起手抱住脑袋,吼道:“你他娘的是谁啊?!” “你娘的外甥女婿,温南的丈夫!” 陈叙声音冷冽,下手也重,上次回来没看见冯阳,也没听温南提起过冯阳的事,没想到这小子跟他哥一样混账,这些年温南待在陈家,除了冯仁,冯阳也没少欺负她,想到这里,陈叙眉峰戾气突增,几乎是拳拳到肉,他打人有后手,能让人疼死,但不会要了人的命。 不止孟秋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温南也被吓到了。 上次她看见陈叙揍人还是在丰林县电影院后巷,险些把李红平打死,那次是李红平想杀了她,这次是冯阳言语辱骂她,被陈叙揍的爬不起来,温南怕陈叙打出人命,跑过去抱住陈叙的手臂,男人手臂肌肉紧实有力,手臂微弯,像是一张绷紧的弯弓,蕴含着遒劲的力量。 “别打了,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温南看了眼疼的次牙咧嘴的冯阳,想把陈叙往后拽,男人看她绷紧了齿关,一副吃力的模样,起身顺着她的力道往后退了几步,低声安抚道:“我手上有分寸,不会出人命。” 温南抬头,有些不放心的问了一句:“真没事?” 陈叙瞥了眼嗷嗷叫唤的冯阳:“没事。” 他要是真下死手,这小子连一声疼都叫不出来。 “南南,陈叙?” 一旁的孟秋终于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刚才冯阳被揍,她只看到那人的背影,一直到南南从她身边跑过去抱住那人的手臂她才认出来。 第75章 “小姨。” 温南松开陈叙,走过去搂住孟秋的手臂,仅仅两个月没见,温南感觉小姨瘦了不少,脸上也黯淡无光,眼睑下布满了疲惫与忧郁,两个月的时间,小姨像是变了一个人,想到刚才冯阳对待小姨的态度就知道她在家里的日子有多艰难。 温南心里生出酸涩心疼,虽然她不是温南,但她占据了温南的身子,有温南的记忆,还有这些年小姨疼她爱她,护着她的所有记忆。 她问道:“小姨,你这两个月过得怎么样?” 孟秋脸上虽然笑着,可眼底的忧愁浓的化不开:“挺好的,南南,你回来怎么不提前发个电报,小姨好去公社接你。” 温南握住孟秋的手:“我就是想给小姨一个惊喜。”然后转看了眼还躺在地上嗷嗷叫唤的冯阳:“没想到让我和陈叙看到他目无尊长,干违法的事不说,还欺负你!” 孟秋低着头,拍了拍温南的手,她半天都没说话,但温南能看到小姨绷紧的脊梁和颤抖的身躯。 小姨在哭,不敢让她知道,看到。 温南心里不好受,她松开小姨的手,将单薄瘦弱的小姨抱在怀里:“小姨,你还有我呢,你别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将来我要给你养老,要照顾你后半辈子呢,你把我当亲女儿看,我也把你当亲妈 ,有什么事你都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小姨这两个月的日子或许很难熬,她痛苦压抑着,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压在心底自我消化,这一刻被自个儿养大的外甥女用力抱住,说着暖心的话,孟秋再也忍不住了,将这两个月的痛苦一次性哭出来,哭声沉闷,哭到哽咽,险些喘不过气来。 在温南的记忆里,她从没见过小姨这么哭过。 她向来有委屈自己咽,就算哭也是默默流眼泪。 温南心疼的抱紧孟秋,无声安慰她。 陈叙看了眼温南,又看了眼埋在温南肩上哭到声音沙哑的小姨,冷着脸走到还在惨叫的冯阳身前,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将烂泥一样的冯阳提起来,摁着他的脑袋让他看孟秋,冷冽的声音几乎从牙缝里迸出来:“你睁眼好好看看,这是你妈,你把你妈欺负成什么样了!” 冯阳被揍的腿脚发软,左眼都肿了,他眯着眼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孟秋,抿着嘴没说话。 陈叙一膝盖顶在冯阳肚子上,冯阳疼的叫唤:“气我娘的又不是我一个,还有我爹呢,我爹把我娘都气的死过一次了,你咋不打我爹去?!” 这话一出,温南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孟秋僵了一下。 她心里咯噔一下,抓住小姨的手臂,看着小姨哭的红肿的双眼,急声问道:“小姨,冯春是不是又打你了?” 孟秋摇了摇头:“县城的妇联队来过家里,大队长也经常来家里,他不敢打我。” 温南问:“那是怎么回事?” 孟秋捂着脸哭,无论温南怎么问她都不说,看的温南又急又心疼,她无助的看向陈叙,陈叙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垂眸问冯阳:“你说!” 冯阳:…… 他衣领被揪着,双腿跟软脚虾似的,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对面的陈叙,先前陈叙过来的时候他在山上砍树,回到家后只从爹口中知道温南找的这个对象很厉害,他原本想着能有多厉害?眼下被揍了一顿,算是老实了。 他说道:“我爹成天跟村头的李寡妇待在一起,家里啥事也不管,还把李寡妇带回家睡觉。”冯阳察觉到陈叙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冷,眉眼也愈发黑沉,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一截:“李寡妇欺负我娘,我爹就在一边看着,他说我打不了你别人还打不了你,我娘……” 冯阳瞥了眼哭到几乎断气的孟秋,低下头续道:“我娘受不了,差点上吊自杀。” 冯阳说完,看到陈叙冰冷沉怒的眼神,吓得缩着脖子说:“这都是我爹干的,不是我,你要打人就打我爹去!” 冯阳每说一句话,就好像一把刀插在温南心口,她心疼的看了眼小姨,再也忍不住了,走过去扇了冯阳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的很重,温南感觉自己的手心都麻了,冯阳也被打懵了,他恨恨的瞪着温南,要不是害怕她旁边的男人,他今天非得扒她一层皮! “你跟你爸一样,都是畜生!活在世上都是浪费粮食,连牲口都不如!” 温南气的身子发颤,她没想到冯春会用这种恶心的法子报复小姨! 她转身抓住小姨的手拽下,看着小姨哭红的眼睛,压着怒气说:“小姨,我们去找冯春算账!” 说着就要拽着小姨走,孟秋握住温南的手:“南南,没用的,他现在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坏种,就算找他也没用,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小姨就全当家里没有这个人。” “你想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我不想!”温南转身,双手用力抓住孟秋的两只手臂:“小姨,你想离开冯春吗?离开他,离开那个烂如泥的家里,跟我走,我们去南阳市好不好?” 孟秋错愕抬头,眼泪糊满了双眼:“我……我、” 她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陈叙松开冯阳,走到温南身边,垂眸看向孟秋:“小姨,我这次带南南回来就是来接你的。”在孟秋震惊的神色中,男人续道:“我和南南要结婚了,接你过去和奶奶为我们操办婚礼,我家里只有奶奶一个长辈,她老人家知道你的事,经常在我和南南跟前念叨你,想让我们把你接过去跟她一起住,我和南南给你养老,后半辈子都住在家属区,奶奶有小姨陪着,你们两也是个伴。” 孟秋好一会才回过神,她捂着脸哭了一会,然后握住温南的手,喜极而泣道:“结婚是好事,这是天大的好事。” 温南:“小姨,跟我们走吧?” 孟秋转头看向冯阳,她的小儿子这会躺在地上哀嚎,说不心疼是假的,可她心里还是堵的难受。 温南看出孟秋在想什么,她用力握了下孟秋的手:“小姨,人活一辈子不止是为了家人,还要为自己,你在这家里付出了大半辈子,最后得到了什么?我哥活着的时候,怕我待在冯家受委屈,每个月给冯家寄十块钱,可这些还是填不满他们的胃口,在我哥死后,冯春霸占我哥的抚恤金,还要把我嫁给隔壁的老鳏夫卖三百块钱的高价彩礼,要不是我接到我哥战友打来的电话找到陈叙那边,我现在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小姨,冯家人打根上就是歪的,还有些事我从来没告诉过你,从我进了冯家门后,冯仁每天在我放学的路上堵我,打我,每天晚上趁你不在时把我堵在门口面欺负我,冯阳和他串通一气,在一旁辱骂我,冯春看见了好几次,但他身为长辈,从来没制止过一次。” 温南说着眼睛也红了,她共情到原主的痛苦:“小姨,有时晚上睡觉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并不是我不想睡,而是我身上疼。” 孟秋哭声一顿,震惊的看向温南,她嘴皮哆嗦了好几下:“你这傻孩子,咋不告诉小姨啊!” 孟秋心疼的抓着温南的手臂,手指用力,脸上充满了愧疚、愤怒,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怎么不告诉小姨呢。” 陈叙垂眸看向温南,伸手搭在温南后颈,指腹温柔的按了按她的后颈。 他看向孟秋:“小姨,只要你愿意离开那个家,我就能帮你跟冯春离婚。” 孟秋抬头,怔怔的看着陈叙,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要是离婚,跟你们去部队,那边人怎么看我?怎么看南南?” 温南笑道:“小姨,陈叙那边的人都很好,而且离婚又不是丢人的事,要丢人也是冯家丢人,陈叙他们家属区也有两口子合不来离婚的,这又不是丢人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孟秋没再说话,温南见状,又跟孟秋说了好一会话,最后孟秋才犹豫的点头:“我、我再想想。” 温南道:“我们先回去找冯春。” 陈叙对温南说:“你和小姨现在外面等我,我把鱼丢到河里就来。” 温南点头,握着孟秋的手往出走,孟秋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嗷嗷叫唤的冯阳,温南说道:“小姨,陈叙下手有分寸,冯阳没事,一会让他自己走回来。” 孟秋收回视线,低着头叹了一声:“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生了这么两个不听话的儿子。” 等温南和孟秋离开一人高的草丛后,陈叙取下背包,从包里拿了件自己的外套出来包在手上,冯阳看到这一幕,也不叫唤了,吓得往后缩,眼睛瞪的大大的,死死盯着朝他逐步走来的陈叙:“你 、你要 干啥?我告诉你,打死人是要坐牢的!” 陈叙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你之前怎么欺负温南的?” 男人身上凛冽的气场吓得冯仁直叫唤:“都是我哥打的她,我可没动过手啊,我顶多骂她几句!” “骂也算。” 男人冷冷的吐了三个字,上前揪起冯阳,用衣服包住的拳头狠狠砸在冯阳身上。 用这种方式打人,看不到伤势,被打的人更遭罪。 草丛外面,温南带着孟秋过了河桥,不远处的路上有来往的,孟秋擦干净眼泪,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哭红的眼睛,温南握紧孟秋的手,转头看向身后好一会都不见从陈叙过来,温南秀眉轻蹙,对孟秋说:“小姨,我去看看陈叙,你在这等我。” 孟秋点头 :“嗯。” 温南走过河桥,快到草丛那边时才看到陈叙背着背包走出来,男人穿着白衬衫军装裤,袖口挽起,露出青筋交错的手臂,她小跑过去:“怎么现在才出来?” 陈叙牵住温南的手,眼里带笑:“和冯阳聊了几句。” 第76章 从河桥到冯家有一段路,路两边的庄稼地有不少人,大家伙看见路边的三个人,有人嗓门大,喊道:“那不是老冯家的外甥女和外甥女婿吗?你们看老冯媳妇也在呢。” 声音都传到温南这边了。 孟秋始终低着头,不敢和那些人对视,也不敢和那些人说话,这两个月冯家已经快成了溪水村笑柄了,冯春跟村口的李寡妇搞在一起,把她这个媳妇不当一回事,甚至把人领进家门,任由李寡妇欺负她,村里有些人喜欢看热闹,没事了就往冯家院子外站着,为这事,大队长来家里好几次,警告冯春和李寡妇,要是再欺负她,就批斗他们。 孟秋想着这两个月来的悲苦,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当初她真是瞎了眼了,怎么就看上冯春这个混账! 温南察觉到孟秋身子的僵硬,紧紧握着她的手,轻声说道:“小姨,有我和陈叙在,没事的。” 陈叙垂眸看了眼瑟缩着肩膀的小姨,想到了当初来家属区找他的温南,当时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石桥边,如果他那晚心狠一点,没有收留她,她会怎么办?或许会被她姨夫嫁给隔壁村的老鳏夫,又或者被她姨夫卖到深山里,陈叙不敢往下想。 三人快走到冯家门外时,在外面带孙子的王婶看见他们,“哎哟”了一声:“南南?是南南不?” 边上还有几个老太太,有个纳鞋底的老太太说:“你这不是废话吗?那不就是南南吗?你这眼神还没我这个老婆子好呢。” 温南笑着打了声招呼:“王婶,是我。” 然后又跟几个奶奶打了声招呼。 孟秋眼睛哭的红肿,一直不敢抬头,陈叙看向王婶她们,朝她们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嘿哟,陈营长看着还是那么精神。” “陈营长,南南,你们咋过来了?” “你们两回来,你小姨总算有靠山了啊。” 几个奶奶和王婶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村里面的老人八卦特别多,而这两个月八卦最多的就是冯家,王婶又住在冯家隔壁,冯家发生的事她就算不看也能听到,王婶上前握住孟秋的手,看到孟秋在哭,气的骂道:“那狗杂种不是个好东西,你也别哭了,你外甥女婿和外甥女回来了,有人给你撑腰了,看那混球和李寡妇还敢不敢欺负你!” 王婶话多,嘴皮子也利索,把这两个月发生的事都跟温南和陈叙说了一遍。 这两个月温南给孟秋寄了十块钱,都被冯春抢走了,从上次温南和陈叙走后没多久冯春就跟村头的李寡妇搞一起了,刚开始两人还偷偷摸摸的,谁知道后来冯春胆子肥了,竟然把李寡妇带到家里,堂而皇之的住着本来属于孟秋的屋子。 为这事大队长来寻过他们。 王婶也帮孟秋出气,隔三差五的在院子外骂冯春和李寡妇,要是换做别的女人,早就臊的跳河了,偏偏李寡妇是溪水村脸皮最厚的,冯春以前还顾及冯家的脸面,做啥事还考虑一下,自从上次冯家出丑后,冯春也彻底变得没皮没脸,现在两人在村子里就跟老鼠过街似的,谁都会在背地里骂几句。 听着王婶义愤填膺的为孟秋委屈,几个老奶奶也附和说话。 温南握紧孟秋的手,她没想到小姨忍受了这么多,冯春所做之事,连畜生都不如。 她必须要帮小姨把婚离了,彻底远离冯家。 孟秋抹掉眼泪,声音还带着哭腔:“王嫂子,不说了,我们先回去了。” 王婶怒拍了下手:“你还回啥呀,趁陈营长和南南回来,赶紧去李家收拾老冯啊!” 温南皱眉:“他不在家吗?” 王婶哼了一声:“在个屁,前面那会李寡妇来找他,说家里的烟囱堵住了,让老冯去家里帮她通烟囱去。” 有老奶奶低声私语:“谁知道是通烟囱还是通啥去了。” 温南抿紧唇,转头看向脸色麻木的孟秋,心疼的握紧她的手,然后抬头看向陈叙,陈叙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对王婶说:“王婶子,能不能麻烦您去找一趟大队长,让他去李寡妇家里,我现在带着南南和小姨过去找冯春。” 王婶说:“没问题!”然后好奇的问:“你让我找大队长干啥?” 几个老太太也好奇的看向陈叙,路边还有围过来看热闹的,没等陈叙说话,温南先出声了:“帮我小姨离婚。” 啥?! 离婚? 这年头离婚的事很少,尤其在农村,谁家不是打打闹闹的过一辈子?这年头谁家媳妇要是离婚,那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孟秋始终没说话,她看了眼身边的温南,忽然间觉得,当初安静的躲在她身后的小女娃长大了,她低头,看着被温南紧紧握在手里的手,又抬头看向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的冯家,周围人都在对冯春和李寡妇的事指指点点,也在劝说她,让她好好考虑考虑,女人离了婚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而且她也没娘家了,离了婚能去哪里? 说这些话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孟秋听温南说:“谁说离婚就会被戳脊梁骨?要戳脊梁骨,那戳的也是冯家!” 她看向三个老太太:“我的家就是我小姨的家,她离婚后,我会带着她去南阳市,她的后半生有我和陈叙照顾,离开冯家,我小姨会越过越好。” 有个老太太特别犟,还在劝孟秋:“你别听你外甥女的,她说的容易,你也不想想你还有两儿子呢,你要是离婚了,传出去谁还敢把姑娘嫁到你们冯家?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孩子们着想。” 温南气极反笑:“刘奶奶,那冯春跟李寡妇干的这些事就影响不了冯仁和冯阳娶媳妇了?到时候有人来说媒,人家一打听,冯家男人跟寡妇天天搞一块,和寡妇一起欺负自个儿媳妇,谁家还愿意把姑娘嫁过来?要是刘奶奶的丈夫也和冯春一样,你还能说出这么劝人的漂亮话吗?” 有些人永远都是事不关己的心态,只有刀子扎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疼。 刘奶奶脸色一变,顿时不高兴了:“你说你这孩子咋那么冲,我还不是为了你两个哥哥好,你咋这么不识好歹。” 温南:…… 她看向其他几个奶奶和王婶,又看了眼周围看热闹的人,握紧孟秋的手,说道:“冯春身为丈夫,和寡妇混在一起,还撺掇寡妇欺负自己媳妇,活不干,靠媳妇挣工分养着他,这种丈夫给你们,你们谁要?” “老娘才不要呢!” “这种人在以前是要被浸猪笼的。”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温南看了眼始终低着头的孟秋,虽然小姨没说话,但她能感觉到小姨手指的僵硬,她看向周围的人,续道:“冯家大儿子冯仁,为了娶隔壁大队长的女儿,霸占我哥的抚恤金,对他爹打他娘的事视而不见,还投机倒把,被抓到劳改场劳改,这样的儿子你们谁要?还有冯阳,看着他爹和寡妇混在一起不阻止,还任由他爹和寡妇欺负他娘,这些事奶奶婶子们都亲眼看着的,要是换做是你们的儿子,你们愿意为了这种人留下来吗?” 这番话落地,周围的人顿时噤了声。 谁家愿意有这种丈夫和儿子?别说他们自家了,就是将来他们女儿嫁人,对方家里要是老冯家这种情况,他们都避而远之。 王婶说:“我觉得南南说的没毛病!” 她就在冯家隔壁住着,冯家的破事她闭眼都能听见,就像南南说的,如果换做是她,她可能都没孟秋这么能忍。 王婶一开口,顿时附和的人也多了。 人群里有不少女人,也赞同温南说的,让孟秋跟冯春离婚,不要守着这个破烂家过一辈子。 王婶说:“南南,你们先去李寡妇家,我这就去找大队长。” 她抱着自个儿孙子跑远了,有人追上王婶:“等等我,我跟你一块去大队长家。” 温南看向孟秋,小声道:“小姨,你带我们去李寡妇家。” 孟秋担忧的看了眼温南,怕她一个姑娘家吃亏,边上的陈叙看出孟秋的担忧,低声道:“有我在,温南不会有事。” 温南笑道:“对,小姨,有陈叙在,我们两都不会有事。” 她相信陈叙,她今天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也是因为有陈叙在。 陈叙就是她的底气,也是她和孟秋的救赎。 孟秋看向温南身边的陈叙,他长得高大,体格健硕,还是当兵的,想到他上次打冯春和冯仁的架势,还有刚才揍冯阳的那股劲就知道他的厉害,孟秋点头:“小姨带你过去。” 去李寡妇家的路上,温南问道:“小姨,离婚的事,你想好了吗?等会大队长过来,我们一起帮你摆脱冯家,你跟我回南阳市好不好?” 她怕等会闹起来,小姨一心软不愿意离婚,她和陈叙白费功夫不说,以后小姨的日子就会更艰难。 孟秋另一只手搭在温南手背上,无声落了几滴泪:“离。” 这句话像是用尽了孟秋浑身力气,她闭了闭眼,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刚才南南给大家伙说的话她都听进去了,是啊,她留在这个家里图了什么?冯春不做人,和李寡妇一起欺负她,她背着粮食去劳改场看冯仁,冯仁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张口闭口埋怨她,怪她坏了他的亲事,还有冯阳,跟南南刚才说的一样。 回头想想,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留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意义? 到头来,容得下她,又偏向她的只有她的外甥女。 孟秋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抬头看向温南和陈叙,再次重复道:“离婚,我要跟冯春离婚。” 第77章 今天看热闹的人很多,地里面干活的人听见路过的人说老冯的外甥女和外甥女婿回来了,要帮孟秋和老冯离婚,王婶子她们去叫大队长了,大家伙活也不干了,一个个的往李寡妇家跑。 王婶几个人去了大队长家,见大队长不在,又跑去大队部,正好碰上临门县妇联主任带着人下乡视察,妇联主任嘴里的茶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听见外面吵哄哄的。 “大队长,老冯家出大事了!孟秋的外甥女和外甥女婿回来了,他们知道了老冯对孟秋做的事,现在跑去李寡妇家,要帮孟秋和老冯离婚,那位陈营长特地让我来找你。” “对对对,南南要帮她小姨离婚。” “咦,妇联主任也在呢?” 王婶子几个人跑到大队部,看到坐在凳子上,端着搪瓷缸的妇联主任,笑着打招呼,要说大家伙是怎么认识妇联主任的,那还得感谢温南,要不是温南把举报信送到临门县的妇联队,妇联主任怎么会下乡来视察? 这两个月妇联主任带着人下乡了三次,走访几户人家,了解看看还有没有丈夫殴打妻子的事情发生,这一来二去的,大家伙都认识了妇联队的几个人。 “陈营长和南南回来了?” 大队长豁然起身,有些震惊。 王婶点头:“是啊,他们去李寡妇家了,咱们也快点过去吧。” 妇联主任放下搪瓷缸,皱眉问道:“是温南同志家里的事吗?” 大队长点了点头,心里恨不得把老冯一家子赶出溪水村,就因为这糟心的一家子害的他们溪水村今年被县上取消了最佳生产队的评选,每次想起这事他就一肚子火,还有妇联主任来的这三次,每一次都会去冯家,偏偏每次去的时候老冯都装作特别疼媳妇,孟秋那女人啥话也不说。 妇联主任起身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大队长起身忙跟上去,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李寡妇家,路上的时候,妇联主任问了王婶她们有关老冯和孟秋的事,其实她对老冯家的事不太清楚,每次她带人过去调查,冯家都一片祥和,她还以为冯春改过自新了。 王婶和其她几个婶子你一句我一嘴的把冯家的事说了个明明白白。 大队长脸黑的难看,恨不得一脚把冯家人踹出溪水村。 王婶她们说的绘声绘色,听的妇联队的几个人心头冒火,把老冯一家骂的人都不是,亏她们先前还以为老冯悔改了,妇联主任的脸色黑沉难看,她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我觉得陈营长和温南的决定是对的,孟秋同志必须离婚!” 李寡妇家在村口斜对面的第一家,从路口进去要左转。 孟秋带着温南和陈叙停在李寡妇家门外,她家门关着,院门是棕木色的,周边是低矮的土墙,一男一女待在家里,大白天还关着门,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在里面干什么,周围有人窃窃私语的笑话老冯,孟秋死死的抿着唇,手指紧紧握在一起。 温南握住孟秋的手,低声道:“小姨,这种人不值得你生气,别把自己身体气坏了。” 孟秋泄了一口气,轻轻点头:“小姨知道。” 陈叙垂眸看向温南:“你和小姨在这待着,你先别进来。” 温南:“好。” 她清楚,陈叙是怕她看见晦气的一幕。 李寡妇家的墙头很矮,陈叙单手撑在墙上,纵身一跃就过去了,他从里面打开院门,院门大开,围在外面的人都进去了,温南在外面陪着小姨,她踮起脚尖往里面看了眼,院子里进去了不少人,外面嘈杂的动静惊动了屋里的人,有个女人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谁啊?谁在外面?!” 响亮的声音还带着急喘。 有好心肠的人踹开那扇紧闭的屋门,屋里面发出女人的尖叫声,紧跟着又是冯春的骂声:“他娘的,哪个狗东西踹门呢?!” “谁啊,有病啊,踹我家门!” 冯春和李寡妇在屋里骂人,两人着急忙慌的穿衣服,冯春刚穿好褂子,李寡妇裤子穿到一半,两人感觉到屋门口光线一暗,齐刷刷抬头,看到了堵在屋门口的一群人,前面的是同村的人,李寡妇的光屁股被大家伙看了个正着,她骂骂咧咧的叫唤着,赶紧用被子包住自己,一张老脸臊红的厉害。 冯春脸色也没好到哪去,虽然他跟李寡妇有一腿,但这事没闹到明面上,他也可以耍无懒,可现在他两在床上的事被溪水村的人看了个正着,这事传出去,搞不好他要被抓去劳改场的! 冯春想不通村里人咋好端端的来李寡妇家了? “你们想干啥?!” 冯春虎着眼瞪着屋门口的一群人,着急忙慌的勒紧裤腰带。 有人嘲讽笑道:“你不是来李寡妇家帮她通烟囱来了吗?咋通到床上了?” “你这是通烟囱还是通李寡妇啊?” “你们两个不要脸的狗男女,真是丢我们溪水村人的脸,我呸!” “两个搞破鞋的混蛋。” 人群里你一言我一语的骂着,冯春纵使脸皮再厚这会也有点抬不起头,他推搡人群往外挤,刚挤出去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陈叙,冯春错愕的瞪大眼,一度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这人不是在南阳市吗?咋跑这来了? 冯春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人还在院里站着,他又看了眼院外,孟秋也来了,边上还站着温南。 “你他娘的跑过来干啥?” 冯春不敢看陈叙,把怒火转向孟秋和温南,大着步子往外跑,刚跑了两步就被陈叙揪着领子拽回去扔在地上,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愣是被那股强劲的力道摔了个四脚朝天,陈叙冷冷睨着冯春:“在这待着!等大队长过来!” 李寡妇也被同村的几个婶子拽出来,和冯春站在一块。 溪水村的婶子们大多数都讨厌李寡妇,这女人不是个安分的主,招猫逗狗,谁家男人从她家门口路过,都能被她挑逗几句,要多气人有多气人,这对奸夫淫妇此刻站在院里,被大家伙当面指指点点。 门外面,孟秋死死的盯着李寡妇和冯春,手指用力攥紧,温南察觉到小姨身子的颤抖,安抚的捏了捏她的手。 孟秋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胸腔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温南担忧的看向她:“小姨——” 话未说完,小姨倏地挣开她的手,冲进院里,用单薄瘦弱的身子重重的撞向冯春,冯春一时没防住,硕大的体格被孟秋撞的往后趔趄了好几步,他气的抬手拽住孟秋的头发,只是手还没抓上去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踹开,挺壮实的一个汉子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屁墩。 陈叙握住孟秋的手臂,将她拽到一旁,孟秋红着眼挣开陈叙,又跑到李寡妇那,双手毫无章法的打李寡妇,孟秋的反常让周围的人有些错愕,平日里孟秋温柔老实,嫁到溪水村这么多年,几乎没见她跟人吵过架,更别提打架了。 先前冯春把李寡妇带回家,她被李寡妇欺负的时候,也没见她还手。 今天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大家转念一想又明白了,冯家没人给她撑腰,她细胳膊细腿的,怎么打得过冯春和李寡妇,唯一在家的小儿子也不帮她,她只能忍气吞声,眼下她外甥女婿和外甥女都在场,有人给她撑腰,她肯定要出一口恶气。 李寡妇壮实一点,孟秋打不过她,就是挠了李寡妇几下,李寡妇回过神来,想反打孟秋,谁知道手刚抬起来又被一股力道撞开,她“哎哟”一声,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温南:…… “你有没有事?” 陈叙走到温南身边,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上下看了一眼。 温南摇头:“没事。” 李寡妇是她冲过来撞的,她看到陈叙想上前帮她小姨,她不想让陈叙动手,毕竟他除了是小姨的外甥女婿外,还有军人的身份,众目睽睽之下万一被李寡妇反咬一口,连累陈叙受处分怎么办? “南南,你有没有伤着,让小姨看看。” 孟秋眼睛红彤彤的,声音都带着鼻音,温南安抚道:“小姨,我没事。” 李寡妇倒在地上,朝孟秋和温南骂骂咧咧的,温南可不怕她,她抄起井边的板凳举在手里,一双漂亮的眼睛瞪着她:“你再骂一句试试!” 说着走过去,高高举起板凳,大有一副李寡妇再敢骂一句就砸破她的脑袋。 陈叙站在温南身侧,无形中将她护在自己身侧。 李寡妇看温南这架势不像唬人的,吓得闭上嘴,院里的其他人见状,三言两语的嘲讽李寡妇和冯春,没一会外面传来王婶的声音:“大队长,你看李寡妇家好多人,快快快,估计里面都闹开了。” 靠近门外面的人往外看了一眼,嗓门挺大的喊了一嗓子:“县里的妇联主任也来了!” 啥?! 李寡妇和冯春愣了一下,两人面面相觑,齐齐看向门外。 第78章 大队长和妇联主任一道进来的,院子里站了许多人,还没等大队长和妇联主任询问情况,就已经有人开始说了事情的经过,说出大家伙是怎么来到李寡妇家,踹开李寡妇的屋门,亲眼看到这对狗男女光着屁股在屋里办事呢。 妇联主任看向冯春:“我们女同志也能顶半边天,没了你,孟同志会过得更好,你说说你身上有哪一点值得别人夸奖的?丈夫你当不好,孩子爹你当不好,你连人都做不好!还有你——” 妇联主任指向李寡妇:“你男人没了,这个家就不过了?你名声也不要了?是个男人你都勾搭,你上辈子没见过男人还是咋地?你该庆幸现在是新社会,要是以前的旧社会,早把你拉去浸猪笼了!” 妇联主任说了许多话,大队长也在一旁附和。 今天算是把冯春和李寡妇干的事都捅到了明面上,就连李寡妇住在冯春家,两人合起伙欺负孟秋的事也被王婶捅出来来了,可气坏了妇联的几个人,妇联主任和大队长一致决定,把冯春和李寡妇抓起来,拉到晒谷场好好批斗一番! 这年头被拉到晒谷场遭批斗可不是小事。 尤其是还是因为搞破鞋欺负老婆被抓去批斗,将来冯春和李寡妇在村子里都要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这种人就该挨批斗!” “搞破鞋的奸夫淫妇,呸!晦气!” “一对狗男女,把我们溪水村的好名声都败坏了!” 一群人对着冯春和李寡妇吐唾沫星子,妇联主任顺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几步之外的温南:“温南同志,我听说,你想让你小姨跟你姨夫离婚?” 温南点头:“对。” 妇联主任看向孟秋:“孟秋同志,你怎么想的?” 离婚是大事,就算她也认同温南同志的话,但要是当事人不愿意离婚,她们也不可能硬着头皮劝人家离婚。 “离婚?离什么婚?!” 孟秋还没说话,冯春一下子急了,眼珠子瞪着孟秋:“我告诉你孟秋,老子不同意你离婚!想跟我离婚,门都没有!” 温南冷冷的看向冯春:“这事由不得你说了算!” 妇联主任也说:“对,这事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只要孟秋同志愿意跟你离婚,我们妇联队一定会帮助孟秋同志跟你解除婚约,你不要觉得你不同意离婚这婚就离不了!”她看向孟秋:“孟秋同志,你说,这个婚你愿不愿意离?” 孟秋看了眼一脸怒气的冯春,又看向几步之外的妇联主任,毫不犹豫的点头:“我要离婚!” 这四个字说的掷地有声,说完之后,孟秋甚至感觉压在身上的巨石都消失了。 她彻底松了口气,反手握住温南的手,又重复了一遍:“我要跟冯春离婚,永远的离开冯家。” 温南笑道:“好。” 妇联主任点了点头:“既然孟秋同志愿意离婚,那这件事我们妇联队就管定了。” “孟秋,只要老子不愿意,你死也别想离开冯家,老子不离婚!” 冯春歇斯底里的怒吼谩骂,说到底,他还是舍不得温南每个月打回来的五块钱,之前没有赶走温南,也是因为舍不得温国每个月寄回来的十块钱,无论冯春怎么赖皮骂人,孟秋都死咬着离婚不松口,陈叙目光冷冷的盯着冯春,垂在的身侧的拳头逐渐收紧。 温南见状,往他身边挪了一步,细软的手握住男人冷硬的拳头,在陈叙垂眸看向她时,她小声道:“咱们不跟这种人渣计较。” 陈叙反握住温南的手,没说话。 李寡妇和冯春被抓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溪水村,两人被生产队的民兵带走,关到大队部后面的屋子里,明天拉到晒谷场,开大会批斗他们两人。 围在李寡妇家的人逐渐散了。 温南和陈叙跟妇联主任还有大队长说了许多话,妇联主任向温南承诺,这两天就处理好她小姨跟冯春离婚的事,跟妇联主任她们分开后,温南和陈叙带着孟秋回到冯家,他们晚上住在公社的招待所,不住在冯家,想到冯家有冯春和李寡妇鬼混过的痕迹,别说孟秋心里不舒服了,温南都觉得膈应。 又膈应又脏。 回到冯家,孟秋将柜子里的衣服取出来,又将温南的几件衣服拿出来,其实两人的衣服都不多,这年头做衣服都需要布票,每家每户哪有那么多布票做衣服,温南和孟秋的衣服收拾出来,也就装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 陈叙将包袱拎在手里,对温南说:“你陪小姨,东西我来拿。” 温南笑道:“嗯。” 她走到孟秋身边,双手搂住孟秋的细瘦的手臂:“小姨,我们走吧。” 孟秋看了眼生活了几十年的院子,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猛的一下要离开这里,孟秋心里多少还有些不适应,不过转念一想,后半生不用再跟冯春过日子了,堵在心里的一口气也散了:“南南,临走前,我想再去看一眼冯仁。” 没等温南说话,孟秋握住她的手:“小姨有些事想问问他。” 温南点头:“好。” 从冯家出来,太阳已经落到了后山,王婶知道孟秋要走,抱着她孙子一路跟着孟秋,将他们送到溪水村的村口,一路上碰见了不少人,都跟孟秋和温南打招呼,王婶拍了拍怀里睡着的大孙子,对孟秋说:“你走了也好,以后不用再受老冯的欺负了,后半辈子跟着南南待在南阳市,你外甥女婿在部队还是个当官的,小秋啊,你福气可都在后头呢。” 孟秋脸上难得露出欣慰的笑意。 三人走到公社的时候天麻麻黑了,陈叙带着她们去了上次的招待所,要了两间房,又带着温南和小姨去国营饭店吃晚饭,折腾了一下午,温南也有些累了,她和孟秋洗漱完后躺在床上,两人望着房顶,说了许多话,孟秋说了她这些年在冯家的苦楚,说了她和温南母亲的小时候的事,到最后孟秋捂着脸哭的喘不上气来。 她恨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冯春,恨自己怎么就生了两个不懂事的儿子。 孟秋擦了擦眼泪,抱住温南:“南南,是小姨对不起你,这些年让你在家里受委屈了。” 温南拍了拍孟秋的后背,安慰道:“小姨没有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是冯家人,这些年要不是小姨护着我,坚持供我上学,我现在还找不到老师的工作呢。” 孟秋吸了吸鼻子:“你当老师了?” 温南笑道:“嗯,在杏花村小学当老师,一个月十块钱的工资呢,每个月还有额外补贴。” “我就知道,我们南南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孟秋将温南额头的碎发别到耳后,眉眼间都是对温南的温柔和疼爱。 温南抿了抿唇,翻过身面朝孟秋:“小姨,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 孟秋微怔:“什么事?” 温南踌躇了许久,最终还是将她和陈叙之间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如果现在不说,等小姨到了家属区解释就晚了,毕竟对家属区的人来说,她和陈叙还是表兄妹的关系。 孟秋怔怔的看着温南,消化着她刚才说的那些事。 过了一会儿,才问道:“所以说,你跟小叙结婚的事,家属区的人都不知道?” 温南低低“嗯”了声:“我们这次回来本来打算是接你去家属区,陈叙再给我哥部队打电话,让这边部队核实我的身份,他再向部队提交结婚申请报告,等报告一下来我们就结婚,有部队通过的结婚申请,我和陈叙假兄妹的身份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孟秋忽的笑出声,看的温南一愣,她疑惑道:“小姨,你笑什么?” 孟秋笑道:“你和陈叙真是天注定的缘分,这样都能走到一起。” 好像也是。 她从新世纪穿过来,穿到了同名同姓,就连长相都一样的原主身上,阴差阳错的找到陈叙,还真有点像天注定的缘分。 这一晚温南和小姨聊了很久,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以至于第二天陈叙来敲门时,温南还睡的昏天暗地,陈叙站在屋门口,看了眼屋里面睡的香甜的温南,眼底浮出笑意,他将早饭递给孟秋:“小姨,你先吃吧,等温南醒了,我再带她去饭店吃。” “陈叙。” 在陈叙转身离开时,孟秋叫住他,她犹豫了一会才道:“你和南南的事,她都跟我说了。” 陈叙眉峰几不可察的挑了一瞬,视线擦过孟秋的肩,落在温南熟睡的小脸上,他多的话没说,只说了一句:“我不会让温南受委屈。” 这两天温南他们都住在公社的招待所,等着妇联队那边解决孟秋和冯春离婚的事,一直到第三天的中午,妇联主任亲自过来,带着温南他们去了公社的街道办,把孟秋和冯春离婚的事办好了,孟秋的户口也打算迁到南阳市,陈叙带着温南和孟秋去了临门县公安局,找熟人给孟秋办理了迁移户口的证明。 办完这些,三人坐车赶到运闽市的火车站,坐上了晚上九点发往南阳市的火车。 第79章 陈叙买了三张卧铺,都在一个隔间里,温南和孟秋在两边的下铺,陈叙将行礼放在架子上,拿着军用水壶去热水间打热水,温南将身上的包取下来放在床铺角落,注意到小姨上车后就静静的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出神。 温南坐过去挨着她:“小姨,你在想什么呢?” 孟秋回过神,望着窗外逐渐后退的风景,语气有些怅然:“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离开运闽市,南南。”孟秋转头看向温南,眉心间有长年累月积下的褶皱,她今年四十多了,常年操劳家事,美貌的面孔覆盖了岁月的沧桑,她握住温南的手:“小姨没想到,有一天真的会和冯春离婚。” 温南反握住她的手,笑道:“小姨,从今往后,我们都不要去想冯家的事了,后半辈子我和陈叙养你,你就安心跟着我们就好。” 孟秋笑了笑,再度转头看向窗外。 虽然小姨什么也没说,但温南能感觉到,从今天早上小姨起个大早去了朝阳公社的劳改场去看冯仁,没多久就回来后开始不太对劲,她一个人在床边坐了许久,一直到妇联主任过来才回神。 温南抿了抿唇,拐着弯问道:“小姨,你今早去劳改场见到冯仁了吗?” 孟秋轻轻点头:“见到了。”她叹了口气:“我跟他说了我和他爹离婚的事,以后每个月的粮食让他爹送,她不会再来了。” 说到这里,孟秋忽的低下头咬住嘴唇无声哭泣。 她心里难受,更多的是失望和心凉。 她今早去看冯仁,跟他说了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大儿子不仅不关心她,还埋怨她,说都是因为她把温国的抚恤金还给温南,害的家里面没钱,也害的他娶不上媳妇,千错万错都是她这个当娘的错,一家人都把罪责甩到她身上,她都不知道当年把这两个孩子生下来图什么? 温南抱住孟秋,感觉到她身子一颤一颤的,明显在压抑着哭声,她拍了拍孟秋的后背:“小姨,你还有我。” “嗯。” 孟秋吸了吸鼻子,回抱住温南,声音闷闷的:“小姨也只有你了。” 这趟火车坐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九点到达南阳市,经过一晚上的沉淀,孟秋悲伤的情绪已经消化了一些,她上前帮着陈叙一起拿行李,被陈叙避开:“你跟温南走一起就好,东西我来拿。” 温南和孟秋走在外面,陈叙拎着东西跟在她们后面,一出火车站温南就看到了停在路对面的军用吉普车,周岩坐在副驾驶里,黑黝黝的眼珠子乱晃着,看到他们后,周岩招了招手:“温南,陈叙,这边!” 周岩下车,从陈叙手里接过包袱,看到温南边上的孟秋,还没等他开口询问,陈叙先一步介绍:“温南的小姨。” 周岩爽朗一笑:“小姨好,我叫周岩,是陈叙的战友。” 孟秋笑了笑:“你好。” 她跟着温南坐到车子的后排,稀奇的看着车内,这还是她头一次坐四个轮子的小车,跟长途汽车完全不一样。 “你晚了一天啊。” 周岩在前面开车,转头看了眼陈叙:“我昨天过来了,害我跑空一趟。” 陈叙:“抱歉,有点事耽搁了一天。” 周岩抬眸,扫了眼后视镜,视线在温南和孟秋脸上停滞了几秒,别说,温南跟她小姨长得还挺像的,尤其是眼睛。 车子开到国营饭店,几个人吃了早饭就出发了,一直到中午一点多到达家属区。 陈叙和温南带着孟秋往家属区走,周岩给军区还车,这个点家属区的路上人挺多的,来往的军嫂纷纷给温南和陈叙打招呼,有人问孟秋是谁,陈叙介绍道:“温南的小姨。” 他们快到陈家时,看见了从家里跑出来的张小娥,张小娥“嘿哟”了一声:“我就说听着声音有点像你们,你们可算回来了,咦,这是谁呀?温南,看着跟你长得还挺像的,是不是你——”娘这个字被张小娥憋回去了。 她差点忘了,温南爹娘早早就没了。 温南笑道:“张婶子,这是我小姨,她叫孟秋。”然后又给孟秋介绍:“这是隔壁杜团长的媳妇张小娥,我叫张婶子。” 张小娥笑道:“嘿,温南,这么一看,你跟你小姨长得可真像,猛地一看还以为你们是母女两呢。” 孟秋握住温南的手,说道:“在我心里,南南就是我闺女。” 张家和陈家挨得近,陈奶奶在院里听见温南的声音,着急忙慌的跑出来,看到温南和陈叙时,高兴的招手:“你们可算回来了。”陈奶奶看到了温南旁边的孟秋,也不见外,朝她招了招手:“南南她小姨,你可算来了,你们快进来。” 温南说道:“小姨,这就是陈叙的奶奶,对我特别好。” 有了温南给她说过陈奶奶对待她的事,还有陈家人特别关照温南的事,孟秋对陈奶奶也生出了亲切之情,她走过去扶住陈奶奶的手臂,自来熟的称呼了一声姨,陈奶奶高兴的握住孟秋的手,两人转身先进去了,陈叙走到温南身边,垂眸笑看着她:“还愣着干什么?” 温南:…… 她就是看小姨对陈奶奶毫不生分的样子有些惊讶而已。 张小娥凑过来问道:“温南,你小姨咋过来了?” 温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她下意识看向陈叙,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求助,对张小娥说:“她小姨家里都没人了,她一个人在家里我们也不放心,就将她接过来跟我们住在一起,以后和我奶奶也是个伴。” 张小娥:…… 她忽然觉得,陈营长家成了收难所。 回到家里,陈奶奶和孟秋在屋里说话,温南透过半开的门缝看到小姨坐在床边抹眼泪,陈奶奶嗓门不算大,但温南依稀听到了一些,大致是在骂冯家人,她犹豫了一下,正想着去陈奶奶屋里,陈叙先一步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厨房,厨房里锅里空着,菜板上是刚切好的菜,灶台旁边放了一团干叶子,看样子是陈奶奶准备做午饭。 温南被陈叙带到灶台前,她单手撑着灶台,仰着小脸看向近在咫尺的陈叙,疑惑的眨了眨眼:“怎么了?” 陈叙道:“让奶奶和小姨单独待一会。” 男人漆黑的眸凝着温南璀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遒劲有力的手臂搂住温南的后腰,稍一用力就让小姑娘娇软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男人身上肌肉坚硬紧实,跟铜墙铁壁似的,却带着滚烫的热度,两人呼吸交缠着,彼此能嗅到对方的气息,这几天来回奔波赶路,处理冯家的事,再加上有小姨在,陈叙一直没对她做过出格的事。 没想到一回到陈家,他就原形毕露了。 温南脸倏地一红,低下头假装咳了两声想缓解自己的不好意思,头顶传来男人磁性的低笑声,温南一怔,刚抬起头就被陈叙扣住后颈,男人的吻势如疾风的落下,带着突破重围的气势,好一番攻城掠夺,温南觉得自己的舌根都快麻了,她身子有些发软,用软绵无力的手臂抱住男人劲瘦的腰身。 手心下是陈叙绷紧的肌肉线条,温南被亲的迷迷糊糊还不忘用手指戳一下男人的肌肉,不戳还好,一戳男人吻的更凶了。 温南甚至能感觉到陈叙身体的异样,她脸色爆红,‘唔’了几声,一直到她快喘不上气时陈叙才放过她。 “南南。” 陈叙的手掌轻抚着温南的脸颊,带着薄茧的拇指揉按着被他亲的红润的唇角,眼底汹涌的暗欲越来越重:“明天我就跟政委说明我们的关系,我想早点把你娶过门。” 说这句话的时候,温南清楚的看到陈叙眼底浓烈的占有欲。 她小脸都快熟透了,低着头“嗯”了一声,外面忽然传来陈奶奶和小姨的脚步声,温南下意识推开陈叙走到菜板前,拿着刀装模作样的切菜,陈叙也咳了一声,转身坐在灶口前的小凳子上,挡住身体的异样,也装模作样的给灶口里添柴火。 陈奶奶一进来就看见温南拿着刀在那瞎剁,她愣了一下,注意到温南脸蛋浮着不正常的红色,又看了眼自个孙子在灶口前弯腰添柴,老太太瞬间明白过来,笑着握住孟秋的手说:“小秋啊,走,姨带你去供销社认认路,家里没盐巴了,咱们买点盐巴去。” 孟秋也是过来人,她没注意陈叙,只看着自家的外甥女脸蛋都快红透了就知道什么情况了,于是笑道:“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了,温南松了口气,看到被自己剁的不成样子的土豆片:…… 身后传来陈叙低低的笑声,温南转头,佯装愠怒瞪他一眼。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丢死人了。 午饭是温南做的,做了几道好菜,陈奶奶一直让孟秋多吃点,冯家的事孟秋已经告诉陈奶奶了,饭桌上,温南还说了些孟秋没提的事,陈奶奶气的把冯家父子三个狠狠地骂了一通,正骂的起劲,张小娥从外面进来了,端了个小板凳坐在井边,跟温南说家属区这几天发生的事,说完后问了一句:“对了温南,司务长说每周放假的时候去食堂做糕点,是不是啊?” 温南点头:“嗯。” 张小娥一拍大腿:“哎妈呀,那敢情好啊,我家老杜昨天还跟我念叨你做的糕点呢,这几天可把他馋坏了,我在家里试着用你的法子做水晶糕,结果做出来的黏糊糊的,死难吃,要不是怕糟践粮食,我都想把它扔了。” 温南喝了口汤,笑道:“等这周放假,我就去食堂做糕点。” 一旁的孟秋看了眼温南,南南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她会做饭到是真的,但糕点这种精致稀奇的点心她怎么没听南南提起过? 吃过午饭,孟秋坚持要洗碗,温南去厨房帮孟秋,孟秋看了眼边上擦筷子的温南,犹豫了一会才问:“南南,你啥时候学的做糕点的本事?” 第80章 80 温南没想到小姨会问这个,她一时间哽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南南,小麦找你呢,说在石桥那边等你。” 陈奶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温南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小姨,我等会回来跟你说,我先去找小麦了,她找我应该有事。” 说完转身就跑了,孟秋笑道:“你这孩子跑慢点。” 温南一口气跑到石桥,看到在石桥对面树后面的赵小麦,她跑过去靠在树干上喘了口气,看向躲在树后面鬼鬼祟祟的小麦,问道:“小麦,你找我什么事?” 赵小麦说:“我听说你小姨来了?” 温南点头:“嗯,昨天来的,和我一样,以后常住在这边了。” 两人在树后面聊了一会,赵小麦要去地里面干活,温南索性陪着她,趁赵小麦干活的功夫,温南又教她识了几个字,一直到下午赵小麦干完活温南才跟她一块回家属区,温南也琢磨了一下午,想着回去后该怎么回小姨她会做糕点的事。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晚了,陈叙下午去了一趟部队,晚饭是陈奶奶和小姨一起做的,张小娥一下午都在陈家待着,孟秋的事陈奶奶也没瞒着张小娥,一股脑的都告诉她了,毕竟这些事就算现在不说,将来家属区的人都会知道,还不如趁机告诉张小娥,让她把这些事扬出去。 张小娥被冯家父子三人的种种行为气的不行,把他们狠狠骂了一通。 温南回到家的时候张小娥已经走了,院里亮着暖黄的灯泡,隔壁是张小娥跟杜团长吐槽冯春父子三人的恶劣行为,温南去井边洗干净手,给院里的陈奶奶打了声招呼就去了厨房,她看到在灶台前下面条的孟秋,走过去笑眯眯的叫了一句:“小姨,我回来了。” 孟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你一下午跑哪去了?” 温南:“去找小麦了。” 她跟小姨简单的说了下赵小麦的事,孟秋听完,皱眉叹了一声:“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没一会陈叙就回来了,吃过晚饭,陈叙把洗锅碗的活包揽了,孟秋坚决不让,她觉得自己和南南吃住都在陈营长家里,要是再不干点事,她真不好意思待下去了,陈叙见状,也不勉强,等孟秋洗完锅碗,他照常给温南烧好洗澡水端到屋里。 晚上温南和孟秋睡一间屋子,两人睁着眼望着头顶漆黑的房梁,没等孟秋主动说话,温南先发制人,提起今天中午孟秋问的话:“小姨,你今天问我,我是什么时候学会做糕点的,我还没回答你。” 孟秋愣了一下,笑道:“你不说我都把这茬事忘了。” 温南翻了个身,手臂支在脑袋下面,看着朦胧夜色里的孟秋:“我是在火车上听一个老奶奶说了很多种做糕点的法子,她祖上年轻的时候在皇宫是御厨,会做的糕点可多了,她说了好几种糕点做法我都记在心里,正好食堂的王厨子的媳妇生孩子,他请假一个月,司务长找我代班,我就按照当时那位老奶奶说的做糕点的步骤尝试了一下,没想到还成功了,家属区和部队不少人喜欢吃呢。” 温南脸上的笑单纯无害,眼底亮晶晶的,衬的脸颊的酒窝香甜醉人。 她仔细观察着孟秋脸上细微的变化,虽然夜里漆黑,但借着微弱的月光还是能看清一些,孟秋脸色平静,她身后轻抚着温南细腻的脸颊,眉眼间流露着长辈对小辈的慈祥:“我们南南一向都很聪明,又能干食堂的工作,还能当老师,小姨真为你骄傲。” 孟秋握住温南的手,跟她说了许多话。 一直说到很晚孟秋才打了个哈欠进入梦乡,温南偏头看了眼小姨,心里的势头总算落地了, 还好,这一关混过去了。 翌日一早,温南是被陈叙叫醒的,她困的睁不开眼,翻了个身想继续睡,然后倏地想起自己还要去学校的事,于是着急忙慌的爬起来,隔着一扇门对陈叙说:“来了。” 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小姨不知道什么起床的。 温南穿好衣服出去,看到孟秋和陈奶奶从厨房端着饭碗出来,陈奶奶脸上都是慈祥的笑意:“南南,洗漱下吃饭了。” 温南:“嗯。” 陈叙堵在屋门口,男人垂眸看了眼温南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没忍住抬手揉了揉,眉眼里带着笑意:“是不是还困着呢?” 温南打了个哈欠:“困。” 吃过早饭,陈叙送温南去学校,孟秋也跟着转了一圈。 温南走的这几天课程也没落下,她先前做的有教案,现在只需要跟周玲和吕美对接一下就行。 在学校上了半上午的课,中午放学时,陈叙来学校接的她,这个点路上人也不少,碰见认识的,陈叙都会打声招呼,温南凑到他身边,仰着小脸笑眯眯的看着他,小声问道:“你跟你领导说了吗?” 陈叙垂眸低笑:“说了,也跟你哥的部队打过电话了,这几天应该就有结果。” 别说,温南还挺紧张的。 毕竟对家属区和部队的人来说,他们是兄妹,然后有一天兄妹变夫妻,想想都有点刺激、吓人。 垂在身侧手被握住,温南心口轻轻一撞,耳边传来陈叙低沉磁性的声音:“别怕,一切有我。” 温南笑道:“我不怕。” 她最不惧怕的就是流言蜚语,再说了,她和陈叙原本就没有血缘和亲情关系,只要部队的政审通过,谁还能说的了什么? 回到家陈奶奶和小姨已经做好午饭了,陈叙和温南去井边洗手,四个人刚坐在饭桌上吃了两口饭,陈叙就被忽然出现在家门口的警卫员叫走了,一同被叫走的还有杜团长,陈叙看了眼脸色凝重的警卫员,视线扫了一圈,落在温南身上,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等我回来。” 温南以为是政审出了什么问题,她一下午上课都心不在焉的,周玲看她状态不对劲,担忧道:“温南,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说着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温南摇头:“我没事。” 快到放学的时候,温南时不时的看向外面,等手动的下课铃声一响,温南率先抱着书本回到办公屋,将书本整齐的放在桌上,转身急匆匆的就走了,周玲抬头看了眼,没忍住笑出声,对吕美说:“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温南放学这么积极,学生还没走完呢,她先急匆匆的跑了。” 吕美也笑了下:“应该是有事吧。” 这个点外面的学生也挺多的,温南跑出学校,没看见陈叙,反倒看见了正朝这边走过来的孟秋,她赶过去问道:“小姨,你怎么来了?” 孟秋道:“小叙让我来接你,他有事来不了。” 温南微怔:“他回来了?有没有说什么?” 孟秋:“他下午四点左右急匆匆的赶回来收拾了两件衣服就走了,说是去执行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温南:…… 她“哦”了一声,和孟秋结伴往家属区走,心里莫名的有些闷闷的。 也不知道陈叙这一走,得多久才回来? 回到家属区的时候天已经麻麻黑了,温南吃过晚饭没多会就睡下了,睡到半夜,隔壁廖家忽然传来巨大的争吵声,婴儿响亮的哭啼声像大喇叭似的吵醒了温南,同时被吵醒的还有赵家、何家,杜团长家,温南听见李淑在骂廖营长和方萍,骂的可难听了,说他娶了媳妇忘了娘,两口子都不是好东西,一个比一个缺德,没一会张小娥劝架的声音也响彻在黑夜里。 孟秋披上衣服:“我出去看看,南南,你接着睡,明天你还要早起去学校。” 温南:“好。” 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在忽高忽低的争吵声中睡了过去,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陈奶奶喊她才起。 温南打了个哈欠,问起昨晚廖家的事,陈奶奶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方萍奶水不够,廖营长晚上去供销社买了一桶奶粉回来,李淑嫌一个女娃子花钱吃那么精贵的奶粉,吵着闹着要廖营长把奶粉退了,为这事闹了大半晚上,要我说方萍奶水少的原因,肯定是被她婆婆气的把奶憋回去了。” 温南:…… 别说,还真有可能。 吃过早饭,孟秋送温南去学校,走在路上的时候,还能听见军嫂们在议论廖家的事,不过大多数都在骂李淑那个老太婆不是个东西,和赵营长两口子一样,重男轻女,不把姑娘当人,也有人说一个婴儿吃奶粉的确糟践钱,这年头养孩子,没有奶水就用米汤和面糊糊养着,现在买奶粉都要奶粉票,不是每家每户都拿的出奶粉票的,而且谁家供得起一个小娃娃的奶粉口粮? 时间一晃,陈叙已经走了一个月了,这期间连一个电话也没有。 这天下着濛濛细雨,正好也赶上周六,温南在床上赖了一会才起来,吃过早饭就出门了,打算去食堂准备中午的糕点,她刚经过杜团长家就看见开门的张小娥,于是笑着打了声招呼:“张婶子。” 以往张小娥都是笑哈哈的拉着她畅聊一番,今天却神色一顿,看着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欲言又止的踌躇。 认识张小娥也有小半年了,这还是温南头一次从她脸上看到这副表情。 她笑了下,问道:“张婶子,你怎么了?” 张小娥左右看了看,见巷子有来往的军嫂,索性一把将温南拽到家里关上门,又生怕隔着一道门不安全,怕被外面的人听见,于是又拽着温南进了屋里。 温南:??? 她好奇道:“怎么了?” 张小娥平时是个大嗓门,这会可以压低声音,紧张的看着温南,问道:“温南,你跟婶子说实话,你和陈营长,你们……你们”张小娥皱了皱眉,‘你们’了半天,“哎哟”一下,拍了下大腿,一口气说出来:“我昨晚听老杜说,陈营长一个月前给上面递交的结婚申请报告下来了,老杜说还有待审核,他还说,要跟陈营长结婚的人是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81章 结婚申请有待审核代表的意思张小娥心里清楚,初审已经过了,现在就等着调查女方家庭背景和身份,一旦通过两人就可以结婚了,老杜昨晚跟她说的时候,她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陈营长跟温南结婚,那可是表兄妹,政审的初审怎么就过了?! 她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翻来覆去,绞尽脑汁的想这件事。 她还想着第二天去陈家问问候婶子和温南咋回事,没成想一出家门就碰见温南了。 张小娥双手抓着温南的手臂,她常年干农活,手上有一把子力气,捏的温南有些疼,她挣了挣手臂:“张婶子,你捏疼我了。” 张小娥:…… 她松开手,看着温南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觉得她可真娇气,她感觉自己也没用多大劲啊。 屋门半开着,外面的亮光顺着门缝洒进来,落在挨着墙的床边,温南看了眼急吼吼的张小娥,知道这事要是不跟她说,她能急死,温南也没想到陈叙竟然给部队提交了结婚申请报告,眼下部队的人肯定都知道了要跟陈叙结婚的对象是她。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正好借这个机会把这件事的始末告诉张小娥,让她宣扬出去。 “这件事说来话长。” 温南话音刚落,就被张小娥拽着坐在床边:“那你就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你和陈营长到底咋回事?” 温南低头看着脚尖:“我和陈叙没有亲戚关系,我也不是他表妹。” 在张小娥的催促中,温南将原主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张小娥,包括温国给她介绍的陈杰,一开始张小娥听得一愣一愣的,时不时的骂冯家不是个东西,到后面张小娥噤了声,安静的听着温南说着来到家属区后的一些事。 温南说完后,看向张小娥:“事情的始末就是这样。” 张小娥:…… 她消化了好一会,还有些不敢相信:“所以,你一开始来家属区其实是来找你对象的?” 温南点头。 张小娥:…… 她又问:“之前陈营长拜托我家老杜还有其他人一直在找一个姓陈的,也是在帮你找你哥给你介绍的那个对象,那人是陈杰?” 温南抿唇,点了点头。 张小娥:…… 合着陈家人把整个家属区都给骗了呀! 张小娥又气又想笑,气候婶子和温南瞒着她,不给她说实话,又想笑温南和陈营长这两人还真挺有缘分的,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走到一起,难怪当时候婶子大晚上的跑她家里对她说,让她别把温南和陈杰相看的事传出去。 幸好她没传,不然温南的名声就被她糟蹋了。 “你们瞒的可真深啊。” 张小娥还是气不过,在温南胳膊上重重拍了一下,温南疼的“嘶”了一声,然后抱住张小娥的手臂撒娇卖乖:“我也不是有意要瞒着张婶子的,我知道张婶子人好心也好,就算知道这件事也不会告诉其他人,我来到家属区也有小半年了,张婶子把我当亲闺女看待,我有什么事巴不得跟您说呢,要说在整个家属区,除了我姨奶以外,只有张婶子对我是最好的了,这样吧,我今天去食堂做糕点,给张婶子多做几种点心,我请客,让您美餐一顿,算是给您赔罪,好不好?” 温南小嘴很甜,说的话更甜,把张小娥哄的一愣一愣的。 张小娥嘿嘿一笑:“我真有你说的这么好?” 温南下巴一扬,甜甜一笑:“那是,在咱们家属区,您可是最好的了,又是调解邻里纠纷,又要操心咱们一团家属的和睦,还总是帮我和姨奶的忙,我听陈叙说你和杜团长明年要走,张婶子,我都舍不得你走。” 后面这句话是温南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从她来到家属区后,张小娥处处照顾她,虽然不是亲人,但她的所作所为却是她新世纪的爷爷奶奶都比不上的。 提起这事,张小娥神色忽然黯淡,她拍了拍温南的手,眼底也泛出湿润:“人哪有不分开的,你杜叔这些年调了几个部队,我就得跟着换地方,好在我在这边待的时间久一点,有十年了吧。” 张小娥回忆起以前的事,和温南说了许多话,到最后难受的哭起来,说她也舍不得走,走了以后她姑娘一个人在这边待着,想回一趟娘家都得坐一晚上的火车,多遭罪啊,想看外孙子一眼也难了。 两人聊了许久,眼看着时间快来不及了,张小娥收起眼泪,长吁一口气说道:“行了,我这不是还没走吗,要走也得翻了年才走,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去食堂,要不来不及做糕点了。” 温南笑道:“好。” 她起身走到院里,回头看见张小娥也跟出来了,犹豫了片刻才道:“张婶子,我有件事想拜托您。” 张小娥爽快道:“你说。” 温南抿唇一笑,脸颊的酒窝香甜可爱:“我想让大家伙都知道,我哥当初给我介绍的对象就是陈叙,不是陈杰。” 张小娥平日里大大咧咧,是个直性子,但有些事还是明白的,听温南这么一说,她就懂了:“没问题,这事就包在我头上。”她砸吧了下嘴,续道:“你今天能不能再做个葱爆肉和西湖牛肉羹啊?” 张小娥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和你杜叔都挺惦记这两道菜的。” 温南闻言,眉眼一弯:“没问题,中午你和杜叔来食堂,我管够。” 温南到食堂的时候,所有人都在。 陈叙的结婚申请报告目前只有部队内部知道,食堂的人还不知道这件事。 吴凤看见温南,高兴道:“哎哟,你可算来了,你不知道,你上个礼拜没做糕点,来吃饭的小伙子一个个都馋的厉害,都在问我你啥时候回来做糕点呢。” 胡秀也凑过来和温南聊天,温南笑道:“我上个礼拜有事。” 温南走到王厨子边上,提出她中午想做一份葱爆肉和西湖牛肉羹,王厨子闻言,爽快道:“行,大家伙都说你做饭好吃,你上次试菜的时候我吃过一次,后面都没吃上,我今天可算是有口福了。” 现在天冷了,早上还下着雨,厨房一开火挺暖和的。 温南做好糕点,开始忙活炒菜和羹汤,吴凤在边上给温南搭手,到中午饭的时候,食堂外面陆陆续续进来穿着军绿色军装的士兵,温南擦了擦额头的汗,在角落里坐着,等到吴凤喊张小娥时她才起身,跟张小娥一块来的还有杜团长,温南买了好几样饭菜和糕点,摆在桌上,和张小娥杜团长坐在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温南的错觉,她感觉从她坐在食堂后,食堂里的人时不时的转头看她。 温南猜测,应该是陈叙那封结婚申请报告引起的。 饭桌上杜团长没有问温南和陈叙的事,兴许是张小娥在来的路上都告诉他了,饭桌上基本都是张小娥说话,温南应着,杜团长时不时呛张小娥几句,张小娥不跟他计较,又舀了一碗西湖牛肉羹呼噜噜喝了大半碗,说道:“还是温南做的饭香,我等会带回去点糕点,下午给我闺女带过去,她现在就好这一口,馋的厉害。” 饭吃到一半,温南眼角的余光忽的暗下,她一转头就看见了坐在旁边的周岩。 周岩垂眸看她一眼,转头跟杜团长和张小娥打招呼。 吃过饭,杜团长放下碗筷,看了眼温南,说了一句:“你这丫头,心思藏得挺深的,连叔也被骗了。” 温南:…… 杜团长见温南脸颊浮起红色,没再打趣她,招呼周岩:“吃完了没?吃完了走吧。” 周岩道:“还没,杜团长,你先去,我不着急。” 杜团长:“行。” 没一会吴凤忙完也过来了,和张小娥坐在一起互相传着杏花村和家属区的八卦,说的那叫一个欢乐,温南喝完最后一口汤,正准备起身时,边上的周岩出声道:“温南,方便单独说几句话吗?” 温南转头,看了眼闷着头扒饭的周岩,点了下头:“好。” 周岩始终没抬头,他快速扒拉完饭盒里的饭菜,然后起身拿着饭盒去外面的水槽洗干净,温南起身跟在周岩身后,走到食堂门口时撞上了迎面跑过来的江进,江进手里抱着饭盒,大汗淋漓的,身上的军装都被汗水浸透了,看着像是刚从训练场回来。 “温、温南同志。” 江进脚步一顿,看着温南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自在,他挠了挠后脑勺,问了一句:“你来食堂吃饭?” 温南:…… 来食堂不吃饭干什么? 温南忍着笑,她看出江进的紧张,估计也是因为陈叙要和她结婚的原因,毕竟在外人眼里,兄妹变结婚对象,怎么想都有种不可能的感觉。 她点了下头:“嗯,刚吃完。” 江进朝食堂努了努下巴:“那我先去吃饭了。” 温南:“好。” 等江进进了食堂,温南小跑到食堂外面的大槐树下面,看向抱着饭盒站姿笔直的周岩,抿了抿唇,问道:“周营长,你想说什么?” 周岩眼睫低垂,看着与他有三步距离的温南,她还是跟他第一次看见的一样,很好看,抿着唇时脸颊的酒窝陷下去,深深吸引着他的目光,周岩的视线不受控制的在温南璀亮的眼睛上停滞了好一会才低声说:“这件事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问清楚。” 温南安静的等他继续。 周岩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问道:“我当初问你,你说有喜欢的人了,那人是陈叙吗?” 温南大方承认:“是。” 周岩:…… 他抬头望了望四周,眼底腾起被戏耍的薄怒,有种想把陈叙狠狠收拾一顿的怨气! 他一开始以为温南是他妹子,才极力想让陈叙撮合他和温南,结果那臭小子张口闭口说他老,死活不愿意让他接近温南,他还以为陈叙特别疼爱这个妹子,直到昨天他才知道,这死小子心里憋着坏呢! 温南哪是他妹子啊! 分明是他提前给自己预定的媳妇! 第82章 周岩垂眸看向温南,将眼底对陈叙的火气压下去,咳了一声问道:“当初你和陈叙一直在找陈杰,是为什么?” 他想不通这一点。 而且在找到陈杰后,他的确也看出来陈杰和温南在相看。 食堂外面人来人往,他们在槐树后面,说话的声音外面的人几乎听不见,不过温南也不怕别人听见,她也没隐瞒周岩,将原主哥哥牺牲后的一连串事情说给周岩,说到最后,她发现周岩神色僵住,男人本就紧抿的唇抿的更紧了。 温南眨了眨眼,问道:“你怎么了?” 周岩:…… 没怎么,就是想把陈叙拽回来,好好揍一顿! 这混小子骗的他好惨! 早知道温南不是他妹子,他就先下手为强了,害的他前几个月天天在陈叙跟前当孙子,就差把这小子供起来了!不过周岩也明白,感情的事强求不来,温南喜欢的人是陈叙,这两人两情相悦,以他的性子,干不出横插一杠的事。 周岩道:“没事。” 男人垂眸避开温南的目光,沉吟了片刻续道:“我跟陈叙是老战友了,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事可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不推脱。” 温南眉眼一弯,笑的灿烂:“谢谢周营长。” 和周岩分开,温南去了食堂,和吴凤她们聊了一会就和张小娥一起离开食堂。 外面雨停了,土路上铺上了一层潮气,鞋子踩在上面留下一串串泥巴脚印,张小娥是个憋不住话的人,没等温南开口问,她就说了:“温南,你想让大家伙知道的事我都传出去了,等会回到家属区,要是有人说话不好听,你放心,婶子帮你骂回去!” 温南今天做的西湖牛肉羹和糕点可算是让她吃舒服了。 她越看温南越喜欢,这姑娘虽然没她闺女能干,但胜在长得漂亮,做饭好吃,品行也好,就是命苦了些,从小没爹没娘,唯一的亲哥哥还死了,千里迢迢来到南阳市找他哥介绍的对象,还找错了人。 好在温南碰上的是陈营长,两人互相喜欢。 温南转头笑看着张小娥:“谢谢张婶子。” 果真如张小娥所说,她们刚走到石桥就碰上了围在树底下闲聊的几个军嫂和奶奶们,她们看见温南,一个个那眼珠子上下瞄,有人跟温南打招呼,也有人冷着眼看温南,丝毫不避着她,说一些难听的话。 “原来不是陈营长的表妹啊,搞得跟真的一样,你们看看她,一个没出嫁的女同志就住在陈营长家,孤男寡女的,谁知道两人有没有干啥事?要我说啊,她八成早不是黄花闺女了,这么一看,陈营长也不是啥好东西。” “你这话说的有点难听了,啥叫孤男寡女啊?候婶子不是还在家呢吗。” “大家邻里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别把话说的太难听了。” “我觉得她说的没毛病,谁家好姑娘住在陌生男人家里?还兄妹相称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全然当着温南的面叭叭一顿输出,说话最难听的军嫂温南有印象,是五团连长的一个媳妇,叫罗春燕,平日里跟花凤珍走的挺近的,她经常看见这个军嫂从赵家出来,温南没给她好脸,更没忍着好脾气,冲上去当着众人的面扇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的狠,打的罗春燕的脸偏了偏,温南的手也阵麻阵麻的。 罗春燕懵了,捂着脸错愕的瞪着温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不止她懵了,就连围在旁边的一群人也懵了,谁也没想到平日里看着乖巧的温南会忽然发飙打人。 张小娥率先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将温南拽在身后护着她,就她那细胳膊细腿的,要是被罗春燕反打,只有被欺负的份,罗春燕终于回过神来,气的脸红脖子粗,咬着牙要越过张小娥去收拾温南,嘴里叭叭乱骂着,温南声音清脆响亮,盖过她的声音:“你骂我可以,但你不能骂陈营长,他是保家卫国的军人,当初收留我也是看我无家可归,他没有做违背道德的事,我们更没有做出格的事情,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满脑子都是搞破鞋的歪思想,我和陈营长清清白白,你污蔑我名声,坏陈营长声誉,我不止要去保卫科举报你,还要去部队举报你,举报你身为军嫂,随意往同袍身上扣高帽子,坏我名声,坏陈营长的名声!” 罗春燕骂道:“你他娘的还打我了呢!” 温南丝毫不怯场:“谁让你嘴巴脏,打你都是轻的,你要是觉得理亏,我们现在就去部队找政委评理!” 张小娥一把扯开罗春燕,扯着嗓子就开始吼:“罗春燕,老娘告诉你,今天有我在这,你你敢打温南一下你试试,老娘掀了你家房顶,你自己也不看看你那张臭嘴,张口闭口往人家小姑娘和陈营长身上泼脏水,我就住在陈营长家隔壁,陈家还有候婶子在呢,你这么给两个小年轻身上泼脏水,是不是也在骂候婶子呢?!” “就是啊,春燕啊,你就少说两句吧。” “你刚才说的话的确太难听了,大家都住在一个家属区,别闹得太难看了。” 边上的军嫂都来劝架,罗春燕觉得她委屈的不行,张小娥嘴巴利索,压着她的嗓门一顿叭叭,没过一会,人群里挤进来两个人,是陈奶奶和孟秋,孟秋着急的跑过来抓住温南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担心问:“南南,你咋样?有没有伤着啊?” 罗春燕:…… 她气的瞪着孟秋和温南,扯着嗓子喊:“她伤个屁!伤的是我!”罗春燕看向陈奶奶:“候嫂子,温南把我打了,你看这事咋办吧!” 没等陈奶奶说话,张小娥先说话了:“打的就是你!谁让你嘴欠!” 陈奶奶看着罗春燕,声音有些冷:“小娥说的没错,换做是我,我也要打你,你也吃了这么多年的饭了,连话都不会说?我大孙子人品端正,在家属区的这三年,大家伙都看着的,谁家有个什么事找到我大孙子,他谁的忙没帮?南南就算不是我外甥孙女,那也是她哥生前说给小叙的媳妇,两人是经过家里长辈认识的,名正言顺,怎么到你嘴里就把小叙和南南说的啥也不是,你不挨打谁挨打?!” 陈奶奶冷哼一声,转身握住温南的手,看向周围的军嫂们:“今天大家伙都在,那我也把话说明白了,南南是我大孙子陈叙战友的亲妹妹,她哥死前就把南南说给小叙当媳妇了,南南来家属区也是找小叙的,他两一开始以兄妹相称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因为两人还没感情基础,我总不能让人家小姑娘一来就嫁给小叙,但南南也不能名不正言不顺的住在陈家,我就让他们对外以兄妹相称,这件事是我没有考虑周到,给小叙和南南带来了点麻烦。” 她看向罗春燕,冷哼了一声:“不过我们陈家不惹事也不怕事,你今天当着大家伙的面诋毁小叙和南南,你要是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要是不道歉,我老太婆今天就豁出去了,要去你们五团闹一闹,找你们五团的政委说道说道,他们团的军嫂坏人女娃娃名声不说,还侮辱军人名声!” 陈奶奶说的一道一道的,愣是把罗春燕说害怕了。 张小娥也跟着火上浇油:“候嫂子,我跟你一块去,咱们去五团找政委,今天必须让五团政委跟咱们一团一个交代!” 说着撸起袖子,拽着温南就要走。 罗春燕:…… 她算是怕了这几个人了,想到先前花凤珍经常跟她说,那温南是个搅事精,遇到她准没好事,她一开始还不信,现在信了! 罗春燕急忙叫住张小娥,又看了眼脸色冰冷的陈奶奶和温南,忍着脸上的疼和丢失的面子,不情不愿的说了句:“对不起。” 陈奶奶抿着嘴没说话,孟秋也气的握着温南的手没松开。 张小娥哼了一声,说道:“声音太小了,我们没听见。” 周边还有一部分看热闹的军嫂跟着起哄:“就是啊,声音太小了,我们没听见,你声音大点呗。” 张小娥:“刚才骂人的时候嗓门不是挺响亮的吗?这会咋就成蚊子声了?” 罗春燕:…… 她不情不愿的吼了一嗓子:“对不起!” 说完也不管张小娥她们愿不愿意,推开人群就跑远了。 温南察觉到陈奶奶有些发抖的身子,转身扶住陈奶奶:“姨奶,你别生气,跟这种生气不值当。” 孟秋也过去扶住陈奶奶的另一只手臂:“候嫂子,咱们自己身子最重要,别被外人影响了。” 陈奶奶看了眼一左一右的孟秋和温南,缓了口气笑道:“行,我知道了。”然后看向张小娥:“小娥啊,刚才的事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护着南南,南南今天就被欺负了,算是我老婆子欠你一个人情。” 没等张小娥说话,温南笑眯眯的说了一句:“这个人情我帮姨奶还,张婶子,我今晚做几道以前没做过的饭菜,晚上你和杜团长过来吃饭。” 张小娥一听,眼珠子都亮了:“行啊,我先去给我闺女送糕点,晚点回来就来找你们。” 温南和孟秋搀着陈奶奶先回家了,张小娥一上午的时间几乎把她说的事都传遍了家属区,估摸着不用等到晚上,杏花村的人应该也知道她和陈叙的关系。 温南一下午待在家里没出去,一直到黄昏时才出门去供销社,准备晚上的食材。 从陈家到供销社要经过好几个巷子口,她拐到主巷子,路上碰见熟脸的军嫂就照常打招呼,有的军嫂面不改色的回应她,有的军嫂三三两两的结伴,从她身边经过后,会交头接耳的说闲话,温南全当看不见。 她堵不住所有人的嘴,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 温南买了一篮子食材,无视供销员打量她的眼神,准备拎着篮子就走,结果手还没碰到篮子,就被人先一步拿走了。 温南秀眉微蹙,转头正想看看是谁,却意料之外的撞上了一双漆黑的眸,男人眼底浸满了笑意,棱角分明的面孔好像比一个月前消瘦了一些,身上穿着秋季的军装,他头发也比一个月前长了些,脸上还长了些胡茬,给冷俊的面孔凭添了几分野性的帅气。 一个月没见,温南很想陈叙,想到每晚入睡前眼前都是他的模样。 今天的流言蜚语温南都视而不见,坚强的给自己周身筑起铜墙铁壁,不让任何人的言语影响到她,可眼下一看见陈叙,温南所有的坚强崩溃瓦解,她瞬间红了眼眶,眼底湿漉漉的雾气模糊了视线,就这么红着眼,可怜兮兮的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第83章 陈叙的目光始终凝着温南的眼睛,小姑娘璀亮的眼睛里布满了泪汪汪的眼泪,男人心口像是堵了块石头,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几分,极力遏制住想抱她入怀的冲动,哑着声音道:“我们先回家。” 他走到温南身侧,高大的身躯无形中给了温南莫大的安全感。 温南咬紧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她低着头,安静的跟在陈叙身边,男人垂在身侧的手偶尔擦过她的手臂,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路边有认识的军嫂路过,陈叙照常打招呼,有人看到他们两走在一起,也会在背地里指指点点。 “南南。” 陈叙声音低沉磁性,还是那么好听。 温南鼻腔里溢出一声“嗯”,她始终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努力不让它落下来,陈叙喉结动了动,看到路两边来回经过的人都在看他们,对于家属区发生的事他都知道了,他前面那会刚回来,先去部队报道,然后急匆匆的赶回家,奶奶说温南去了供销社,他一刻也等不及的想见到她。 他不敢想温南一个小姑娘承受这些人的流言蜚语该怎么办? 他以为任务很快会结束,至少能在结婚申请报告下来之前能赶回来,但他失算了。 “怎么了?” 温南不见陈叙说话,忍着哭腔,抬起头看向他,陈叙一垂眸就看见了温南眼底的泪珠子,小嘴微微撅着,可怜的要命,他心口像是被巨石重重撞击了几下,不再顾忌着两人的身份和家属区的指指点点,伸手握住温南的手,将她温热的小手包裹在掌心,眉眼里染着温柔的笑意:“我想你了。” 他声音很低,只有温南能听到。 温南吸了吸鼻子,眼泪还是止不住的落下来,她破涕为笑,呓语了一声:“我也是。” “哟,陈营长回来了?啥时候回来的?” 两人刚走出主巷子口就碰见了从公社回来的张小娥,张小娥拎着小布包,有说有笑的,碰见路边熟脸的人笑哈哈的打招呼,然后嗓门很大的问陈叙:“你和温南的结婚申请报告终审啥时候下来?我还等着喝你两的喜酒呢。” 陈叙眼里带笑:“应该快了,我明天找政委问问。” 张小娥笑道:“那你速度点,我给你说,温南长得好看,做饭又好吃,这么好的媳妇不赶紧早点娶回家,小心被别人惦记了。” 张小娥说这话纯粹是为了给其他人听,让大家都知道,这两人没有一丝血缘关系,压根不是兄妹,人家结婚都是经过部队政审通过的,你们谁说的了一个字,要是谁再敢嚼舌根子,有本事去部队找领导们嚼舌根子。 陈叙笑了下:“我会的。” 他握紧温南的手,牵着她回到陈家,张小娥把东西放回家也过来了,温南晚上多做几道菜,孟秋和陈叙给温南打下手,张小娥陪陈奶奶在院里坐着聊天,张小娥嗓门大,说了今天去公社遇到的趣事,逗的屋里面的温南和孟秋也笑出声。 孟秋把才洗干净的菜放进盘子里,笑道:“南南,张嫂子这人真有趣,心肠也好,跟你王婶子一样。” 温南知道她说的是冯春家隔壁的王婶,于是笑道:“张婶子人可好了,从来到家属区后,她帮了我不少忙呢。” 陈叙坐在灶口前烧火,时不时掀目光看一眼站在灶台前炒菜的温南,男人炙热的目光毫不遮掩,温南即使不去看也能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带着缱绻的波动,她被陈叙看的都不会炒菜了,手抖的险些把盐巴洒多了,小姨似乎也看出来了,抿着唇笑了下,将收拾好的菜放在菜板上,说道:“我把菜都配好了,你慢慢炒,我出去找张嫂子她们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留下厨房里的两个人。 温南:…… 她低头瞪了眼陈叙,小声道:“别看了。” 陈叙垂眸低笑,给灶口里添了点柴火,起身走到温南身后,握住她拿着铲子的手:“你撒调料,我帮你炒。” 男人的手带着被火烤过的温度,又热又烫,温南被烫的打了个激灵,她松开手,从旁边拿过调料,刚往里面倒了点醋,眼前蓦地一暗,紧跟着视线里出现陈叙冷俊的面孔,男人漆黑的眸眷恋的凝着她,火热的舌抵开她的唇,勾着、绞着她的舌不放,温南脑袋一下子僵住了,怔楞在原地,直到唇舌发麻,耳根子传来陈叙低低的笑声才回过神来。 她脸色爆红,踩了下陈叙的脚,佯装愠怒瞪他:“锅要糊了!” 男人翻炒了几下锅:“没糊。” 温南:…… 厨房里烧着火,里面暖和的很,现在外面天冷了,温南觉得厨房的温度暖暖的刚好,却见陈叙鬓边都是薄汗,军装领口都解开了几颗,她眨了眨眼,问道:“很热吗?” 陈叙:“热。” 好吧,看来男人火气旺这句话还真不虚。 温南做了五菜一汤,考虑到陈叙和杜团长饭量大,她每样菜的份量都准备的多一点,汤刚出锅的时候杜团长回来了,看见温南做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连忙让张小娥去供销社打了两斤白酒,他跟陈叙也一个多月没见了,趁着今晚温南做的饭菜和陈叙好好喝一场。 温南在灶台前解围裙,看见陈叙进来,下意识问了一嘴:“你能喝酒吗?” 陈叙笑了下:“天黑不去部队,可以喝点。” 温南好奇问:“你酒量怎么样?” 她记得之前李局长的儿子结婚,陈叙和周岩在酒席上被灌了不少白酒,陈叙好像没什么事。 陈叙趁厨房没人,弓下腰在温南唇上啄了下:“我酒量没问题。” 温南脸一红,她发现陈叙回来后,逮着机会就亲她。 没一会张小娥拎着两瓶白酒回来了,她又回去拿了两个酒缸子过来,温南坐在陈叙边上,时不时的看一眼酒缸子里的白酒,吃一口菜,转头又看了眼陈叙,男人坐在板凳上,腰背自然的微弯着,侧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和杜团长说着话时,唇角噙着几分笑意,温南视线下移,落在男人凸起的喉结上,随着他的说话声,喉结上下滚动着,也不知道和杜团长说到什么高兴的事了,男人喉咙里溢出低沉的笑声。 “诶,你眼珠子都快长到陈营长身上了。” 边上忽的传来张小娥的声音,紧跟着陈奶奶和孟秋哈哈大笑起来,就连杜团长也发出爽朗的笑声,偏生张小娥还在说:“你好歹是姑娘家,就算一个月没见着陈营长,也不用老盯着人家看。” “你别说南南了。” 陈奶奶笑着阻止张小娥。 孟秋也笑道:“南南,快吃菜,你张婶子跟你开玩笑呢。” 温南:…… 温南:!!! 她脸臊红臊红的,看到陈叙笑看着她时,温南直接坐不住了,她豁然起身:“我吃饱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跑进屋里。 张小娥的笑声越来越大了。 温南:…… 温南在屋里待了一会才磨磨蹭蹭的出来,就像张小娥说的话,还没变小媳妇呢,就先有了小媳妇的娇羞。 温南:…… 她觉得张小娥吃个饭都堵不住她的嘴。 饭桌上陈叙和杜团长说了许多话,两人说到年后杜团长退伍的事,原本还欢乐的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张小娥去厨房拿了个碗,不管杜团长怎么阻拦,非要给自己到一碗白酒咕噜噜灌下去,没一会酒劲上头,张小娥抱着温南哭得稀里哗啦,说她舍不得走,她已经把家属区当自己嫁家了,想到明年要走,还离自己闺女那么远就更难受了。 杜团长也被张小娥悲伤的情绪影响到了,他低着头,双手使劲搓了搓脸,再抬头时,眼珠子有些猩红。 陈奶奶和孟秋安慰张小娥,一直到深夜这顿饭才结束。 杜团长可能是心情不太好,喝的上头,整个人晕沉沉的,张小娥已经醉过去了,陈叙把杜团长扛回去,孟秋和温南扶着张小娥回去,将杜团长两口子安排好后她两才回去,回到家的时候陈奶奶已经把锅碗洗的差不多了,温南把陈奶奶和孟秋推搡着,让她们回屋早早歇着,剩下的她来弄,反正明天周日,她放下不去学校,睡得晚也能睡个懒觉。 陈奶奶打了个哈欠:“那姨奶先睡了。” 孟秋把抹布放在灶台上,眼睛都困的睁不开了:“南南,小姨先睡了,你忙完了赶紧过来。” 温南点头:“好。” 她给锅里添上水,准备烧热水洗澡,院子传来关门的声音,紧跟着厨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温南莫名其妙的心口乱跳,她拿起锅盖盖上,听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看着地面延伸而来的影子,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温南闭了闭眼睛,努力压下那股不断增生的紧张感,刚一转身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抱住腰肢坐在灶台上,男人高大的身躯挤进她的月退间,遒劲有力的手臂用力抱住她,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迫使她抬起头,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鼻息处,漆黑的眸深深的锁着她,温南听他叫着她的名字。 “南南。” 男人声音低沉磁性,尤其在昏暗的厨房里带了些撩人的沙哑。 第84章 陈叙眼里翻涌着能吞噬人的暗欲,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温南被灼烫的呼吸烫的身子发颤,男人的唇落在她额间,眼皮,鼻尖,渐渐往下,吻上她的耳垂,脖颈,温南手指用力攥紧陈叙的军装,双腿被迫分开,无力被动的承受着陈叙的喜欢。 “南南。” 陈叙的声音带着蛊惑,他的唇顺着温南纤长的脖颈逐渐往上,吻上那微微张开的红唇。 温南呜咽一声,浑身软绵无力,她被陈叙亲的脑袋发晕,唇舌发麻,温南晕晕乎乎的倒在陈叙怀里,察觉到男人某个地方的变化时,吓得身躯一僵,嘴巴也一下子闭上,结果不慎咬到陈叙的舌尖,男人闷哼一声,指腹按了按温南脆弱的后颈,哄道:“放轻松,别害怕。” 温南:…… 她低下头扑在陈叙颈窝不松手,脸蛋臊红臊红的。 陈叙低笑,在她发间亲了亲:“小姨睡了,你今晚在我屋里洗澡,我在院里守着你。” 温南小声道:“嗯。” “你放我下来。” 见陈叙抱着她不动,温南踢了踢悬在半空的腿,陈叙道:“我再抱一会。” “南南。” 陈叙摸了摸温南的脑袋:“下周我要去山里面实战演习,在山里待一周就回来。” 温南闻言,埋在陈叙怀里“嗯”了一声,她知道军人随时有训练,有任务,有时候连一句话都来不及留下就走了,就像这一次,匆匆忙就走了,一走就是一个月,温南抱紧男人劲瘦的腰身,闷闷的说了一句:“陈叙,我想你了。” 听着小姑娘有些哽咽的哭腔,陈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扣住温南的后颈,安抚的在她唇角亲了亲。 温南是被陈叙抱回屋里的,她坐在床边,看着陈叙抱着倒好热水的木桶进来,等陈叙关上门出去,温南才脱去衣服坐在木桶里,温热的水包裹着全身,暖盈盈的,她撩水洗了洗手臂,小声叫了句:“陈叙,你在吗?” 外面传来男人的声音:“我在。” 温南抿唇笑了下,快速洗完澡穿上衣服回到隔壁屋里,小姨睡的正香,温南从她身上翻过去,不小心碰到了孟秋,孟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南南,你才忙完吗?”说完打了个哈欠。 温南低声道:“嗯,刚洗完澡。” 翌日一早,温南难得睡了个懒觉,起来的时候陈叙已经去部队了,她今天还要去食堂做糕点,小姨吃过早饭和丁红娟去自留地了,把剩下的菜摘回来腌起来,放到后冬也能吃,陈奶奶在院里扫地喂鸡,温南吃过早饭,把锅碗刷干净,跟陈奶奶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路上三三两两的军嫂,有个别几个时不时的看她几眼,温南全然看不见。 她想起陈叙昨晚对她说的话,他说,别怕,一切有我。 温南走出家属区,刚路过石桥就听见身后传来赵小麦的声音:“温南,等等我。” 温南回头看去,赵小麦喘着气跑过来,拽着她跑到石桥旁边的树后面:“温南,家属区传的事是真的吗?”赵小麦抿了抿唇,顿了一下,继续问:“你和陈营长不是兄妹?” 温南蹲下身,从地上拔了一根草绕在指尖玩:“真的。” 赵小麦震惊的瞪圆了眼睛,昨天她一直待在家里处理家里的菜,腌起来等着后冬吃,还有一堆换季的衣服等着她洗,所以昨天赵小麦连家门都没踏出,还是晚上在饭桌上听她爹娘说起温南和陈营长的事她才知道。 温南竟然不是陈营长的表妹。 温南来家属区是来找她哥介绍给她的对象,那对象就是陈营长。 赵小麦想起第一次见温南时,她说来这边找亲戚,她当时说的她小姨身子不好不方便过来,就让她过来看看,赵小麦抬头看了眼低头绕着草尖的温南,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温南眼睫一抬,笑看着赵小麦:“小麦,我骗了你,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赵小麦立刻摇头:“我没生气,我只是在担心,家属区的人说你闲话,你应该很难受。” 她说完又握住温南的手:“温南,外面的人不管说啥你都别理,她们爱说啥说啥,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昨晚在饭桌上,她娘就把温南骂了一通,说她黄花大闺女住在陈营长家,不要脸,骂的越来越难听,后来被她爹说了几句才消停。 温南笑道:“小麦,谢谢你。”她扔掉绕在指尖的草尖:“午饭后你在这等我,我给你一样东西。” 赵小麦好奇道:“什么东西?” 温南抿唇一笑:“你中午就知道了。” 和赵小麦分开,温南拐弯去了食堂,不出意外,食堂的人也知道她和陈叙的事,吴凤和胡秀抓着温南问了半天话,两人并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反倒安慰她,让她别在意有些人的闲言碎语,在一旁摘菜的刘英子时不时那眼睛瞟一眼温南,嘴里嘀哩咕噜的,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但不用想都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吴凤转头瞪了眼刘英子:“你跟个鸡一样咯咯哒的干啥呢?” 刘英子:…… 胡秀附和道:“就是,说又说不清楚,还不如三岁的小娃娃说话清楚呢。” 刘英子瞪了眼胡秀,没好气的说了句:“我说啥关你屁事。” 因为刘英子这句话,胡秀和吴凤又把刘英子嘴了几句,从食堂外面进来的杨志同看了眼闹哄哄的几个人,没管她们,径直走到捏糕点的温南身边,顺手从旁边拿了一把菜摘着,看了眼温南,低声说:“你跟陈营长啥时候结婚?” 温南:??? 她有些意外的看向忽然出现的杨志同:“司务长,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杨志同:…… “刚来。”他又问了一遍:“你跟陈营长啥时候结婚?” “不知道呢,等陈叙的结婚申请报告下来应该就快了吧。”温南将捏好的糕点摆在蒸屉上,抬头看向杨志同,笑道:“司务长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找陈叙,为什么跟陈叙从兄妹变成男女对象的关系?” 杨志同笑道:“部队里都传开了,大家伙都知道你有个亲哥哥是西平市胡阳县部队的连长,几个月前牺牲了,陈营长是你哥生前给你介绍的对象。”说到这里,杨志同顿了下,然后神秘兮兮的问了一句:“你猜部队的人都怎么说的?” 温南抿了抿唇,选择摇头:“不知道。” 杨志同嘿嘿一笑:“大家伙都在说陈营长蔫坏,明明是自己的媳妇,还对外说是他妹妹,当初部队好多小伙子想去看你长啥样,还有想跟你相看的,都被陈营长阻拦了,大家伙都以为他疼妹子,舍不得妹子嫁人,没成想是怕别人惦记他媳妇。” 温南没忍住笑出声。 温南做好糕点就回去了,临走时买了两包糕点,吃过午饭后她去了石桥旁的树底下,等小麦过来时,将一包糕点塞到赵小麦手里,赵小麦怔楞的看着手里沉甸甸的牛皮纸包,眼底像是被热气烫到似的,氤氲出水盈盈的眼泪,连眼角都湿润了。 温南笑道:“你别哭呀,要不人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她抬手帮赵小麦擦眼泪,赵小麦双手抱着糕点,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可说话的声音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温南,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用什么回报你,我爹娘都没舍得给我吃一块糕点,你一下子送了我一包。” 赵小麦越说越激动,最后埋在温南怀里哭的不停地抽气。 赵小麦性子就是如此,就算是哭也是紧紧咬着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温南抱住赵小麦,小声道:“没事,等你以后有钱了,请我吃糖。” 赵小麦破涕为笑:“等我有钱了,我要请你吃好多好糖。” 她不能把糕点拿回去吃,就拉着温南坐在石桥后面的树底下,两人背对着家属区,赵小麦将纸包揭开,看到里面的三种点心,都是她弟弟经常拿到她面前炫耀,可她只能闻着味,一口都吃不到,之前温南在食堂时,有时做了糕点会给她带几块,她在家里没吃上,却在温南这边吃到了。 她吃了几块,坚持让温南也吃了两块。 糕点的软糯香味弥漫在口腔里,驱散了所有的不愉快,赵小麦怕出来的时间太久被她娘教训,跟温南聊了几句后就匆匆跑回家了。 时间一晃到了周四,陈叙天不亮就走了,这一次几个团的要去山里搞实战演戏,一去就是一个礼拜,这期间都是孟秋来学校接送温南,这天晚上,孟秋从自留地回来,去学校接上温南,两人前脚刚到家,后脚隔壁就传来了吵架的声音,温南还以为又是李淑跟她儿媳妇吵起来了,但仔细听了几遍,那声音好像是从赵家传来的。 嗓门最亮的是花凤珍,没一会张小娥也跑过去了。 温南听见吵架声中还有赵小麦的哭声,陈奶奶也察觉到不对劲,赶忙起身出去,温南紧随其后,孟秋见状去追出去了,三人走到院门外,看见赵家门外围了许多军嫂,赵小麦坐在地上,花凤珍用笤帚在她身上使劲抽了几下,张小娥气的夺走花凤珍手里的扫帚,指着她鼻子骂她:“你还是个当娘的吗?有当娘的这么对自己闺女的吗?我呸!要是唾沫星子能淹死你,老娘吐一缸子唾沫!” 温南扶着陈奶奶走过去,陈奶奶皱眉问道:“这是咋了?咋好好的打孩子啊?” 花凤珍气的哼了一声,还没说话呢,张小娥先一步说道:“都是因为罗春燕那个狗杂种害得!” 第85章 她拿着扫帚,看了眼人群里没有罗春燕的影子:“罗春燕那张贱嘴在巷子口跟人说温南的坏话,被小麦听见了,小麦不乐意就跟罗春燕理论了几句,结果那王八羔子来赵家一通子添油加醋胡说八道的编排小麦。”说到这,张小娥瞪向花凤珍:“就这么个重男轻女的娘,是非不分,上来就打自己闺女,小麦托生到你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全家属区我就找不到第二个想把闺女卖出去换高价彩礼的亲娘,找不到第二个虐待自己闺女的!我呸!老娘想起跟你是一个团的家属都觉得丢人!” 张小娥小嘴叭叭的,输出特别厉害,花凤珍气的浑身发抖,愣是插不进去一句话。 赵小麦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胳膊,脸上糊满了泪水,温南上前扶起赵小麦,孟秋也过来帮忙,赵小东原本站在花凤珍边上乱蹦乱跳的哈哈大笑,见温南过来,一下子怂了,躲在花凤珍身后,用眼睛偷偷瞄温南。 “小麦,谢谢你。” 温南小声说了一句,小麦今天的遭遇也是因为护着她引起的。 赵小麦轻轻摇头,紧抿着唇没说话。 其实她一点也不后悔,温南是她活到这么大唯一对她好的朋友,不管有什么好吃的,好事情,温南都第一个想到她,今天她从自留地回来,路过巷子口听见罗春燕跟几个军嫂说温南坏话,说的话特别难听,她实在听不进去,就跟罗婶子理论了几句,谁知道罗婶子跑到她们家来,告诉她娘,说她为了温南顶撞她这个长辈。 添油加醋,乱说一通,但她娘信了。 周围聚满了人,赵小麦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她觉得所有人都在笑话她,都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外人笑话她,家里人不爱她,赵小麦忽然间觉得,自己存在这个世上的意义是什么? 她觉得,可能死了也没人记得她。 温南握着赵小麦细瘦的手臂,能感觉到小麦身子在不停的发抖,今天小麦是维护她才被花凤珍打,这件事她不能善罢甘休,必须让罗春燕付出代价,不然小麦这顿打白挨了不说,还让罗春燕小人得逞! 温南扫了眼一圈没看见罗春燕的人影,她看向张小娥,说道:“张婶子,今天这事是因为罗春燕引起的,她不仅诋毁我,还唆使花婶子打小麦,这件事要是不解决,好像显的咱们一团的家属连点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随便别人几句话就闹出笑话,被别的团当成笑柄。” 温南这话说的狠,就差点花凤珍的名了。 花凤珍咋听不出来? 她气的瞪向温南,还没开口呢,张小娥的大嗓门先盖她一头:“温南说得对!咱们一团家属还能让五团的人欺负了?!” “丁红娟,刘小梅,梁聪玲,咱们去罗春燕家找她去,罗春燕今天要是不给咱们一团一个交代,咱们就闹到他们五团去!” 张小娥点一个人名,人群里就应一声,陈奶奶也道:“我也去!我们南南行得正坐得端,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被成天她说三道四,我也要找她算账!” 孟秋也站出来,她声音轻声细语,但掷地有声:“我也去。” 张小娥她们说走就走,还有一团的军嫂们也跟着张小娥起哄,一块去了罗春燕家里,花凤珍没敢去凑热闹,她冷哼一声,拽着赵小东就躲回家里,也没管赵小麦,这会花凤珍家门外已经没什么人了,大家都去罗春燕家看热闹去了。 温南察觉到赵小麦情绪不对劲,扶住她的手臂,温声道:“小麦,你先跟我回家。” 赵小麦抬起头看着眼前关上的院门,过了好一会才摇头:“温南,你先回去吧,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赵小麦的情况明显不对劲。 温南放心不下,赵小麦不走她也不走,就安静的陪在她身边:“小麦,我们村里有个女孩跟你一样,但她现在过的特别好,你想听听她的故事吗?” 赵小麦眼皮动了动,看向温南,似乎在等着她继续,温南笑了下,续道:“她比你惨,在她五岁的时候爸妈离婚了,她妈妈改嫁了,和另一个丈夫生了两个孩子,一年到头都不来看她,全然忘了她还有另一个女儿,那女孩的爸爸后来也娶了个媳妇,后娘不喜欢她,告诉女孩爸爸,要是养女孩,她就不过日子了,女孩的爸爸为了自己的一家人,把女孩扔到爷爷奶奶家里,爷爷奶奶还带着他们的孙子,老两口重男轻女,和你一样,在家里干苦力,但她只要不听话,或者跟两个哥哥抢东西,就会被爷爷奶奶赶出去上山挖野菜填肚子。” 说到这里,温南停顿了一下,赵小麦看着她,似是跟温南口中的女孩有了共情能力,问道:“她现在咋样了?” 温南呼出一口气,笑道:“她熬过来,现在找了个疼她爱她的丈夫,被婆家人当宝贝宠着。” 怕赵小麦不相信,温南加重语气:“我说的是真的,没有骗你。” 赵小麦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脸上的笑有些苍白无力:“真好,她终于解脱了。” 温南眉心皱了皱,上前握住赵小麦的手:“小麦,你也会熬过来的,你看,之前你爹娘张罗着给你随便找个人家嫁了,陈营长是不是帮你解决问题了,你相信我,相信陈营长,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嫁个好人家,你以后的路还很长,我们还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赵小麦笑了,眼里充满了泪花:“好。” 温南捏了捏她的手:“那你先跟我回家,在我家待一会,等张婶子她们把事情解决好,帮我们讨回一个公道。” 赵小麦点头,低着头跟温南去了陈家。 温南本来想亲自去罗春燕家,找罗春燕好好算一笔账,帮她和小麦出一口恶气,但她觉得小麦的状态不太对劲,她怕自己走了,留下小麦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巷子里,万一想不开出什么事怎么办? 天已经黑透了,院里亮着暖黄的灯光。 罗春燕家里离陈家隔着两条巷子,那边闹成什么样温南也听不见。 “有人在家吗?” 半开的院门外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温南听着有点耳熟,还没想起来是谁,就听旁边的赵小麦叫了一声:“葛婶子。” 温南偏头看去,就见一个人女人走进来,穿着灰色的外套,头发挽在脑后,正是何营长的媳妇葛晓玲,温南意外她会过来,起身叫了声:“葛婶子,你来了,快来坐。” 葛晓玲常年待在家里,不怎么和外面人打交代,话也不多,她坐在赵小麦旁边,看了眼赵小麦哭的通红的眼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了一会,伸手拍了拍赵小麦的肩膀,安慰道:“小麦,一切都会过去的,没事的。” 赵家就在她家隔壁,刚才发生的事她都知道了,她想着过来安慰安慰小麦,那孩子可怜,遇到这么一对父母,也是遭罪。 赵小麦眼睛一红,泪珠又开始落下来。 温南握住赵小麦的手,安慰了她一会,主动和葛晓玲挑起话头聊别的,以此来分散小麦悲伤的情绪,葛晓玲顺便问她,两个孩子在学校怎么样,听不听话,温南笑道:“都很听话。” 没一会何余来找葛晓玲,哭闹的要葛晓玲陪着他才肯睡觉,葛晓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跟温南和小麦说了几句话就抱着何余回家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了许久的巷子里终于传来了张小娥响亮的嗓门,还有丁红娟哈哈的大笑声。 “老娘一看见她吃瘪的样子就高兴!” “你们看看她刚才那怂样,也就花凤珍那瞎眼的人才觉得罗春燕说啥都是对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没一会就到家了。 张小娥率先走进院里,将刚才去罗春燕家的事给温南说了一遍。 先前那会一团的军嫂们都去罗春燕家里闹了,张小娥是领头的,她让人去部队外面找五团的政委和罗春燕的男人,说今天这事五团的人要是不给个解决办法,她们一团的军嫂们就闹到底,罗春燕破坏家属区的和谐,给陈营长妹子身上泼脏水,怂恿花凤珍殴打赵小麦,这两件事不论哪一件都是很恶劣的行为! 五团的政委和罗春燕的丈夫得知此事,亲自过来了一趟。 张小娥拍了下手,笑的特别痛快:“温南,你是不知道当时罗春燕那个脸啊,比臭水沟的水还臭,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 温南问道:“什么好消息?” 陈奶奶和孟秋在笑,丁红娟也在笑,看的温南一头雾水。 张小娥哼了一声,说道:“罗春燕这次犯了严重的错误,大家伙一致投票决定,让罗春燕明天在家属区大门口当众给你和小麦道歉,你明天晚点去学校,可别错过了。”然后走到赵小麦身边,搂住她消瘦的肩膀,看着赵小麦哭的通红的眼睛,张小娥声音放低了一些:“小麦,你也要去,罗春燕明天也得给你道歉。” 赵小麦低着头:“谢谢几位婶子,谢谢陈奶奶。” 别说,温南听到这些也挺解气的。 她握了下赵小麦的手:“明天咱两一块去。” 她要亲眼看看罗春燕怎么打脸。 天也不早了,大家伙都差不多各自回家了,温南把刚才她们离开后,花凤珍将小麦关到门外的事跟张小娥说了一遍,张小娥眉毛一竖,骂了一句:“她除了会把小麦赶出家门,打小麦,还能有啥本事?” “小麦,走,奶奶送你回去。” 陈奶奶牵住赵小麦的手往出走,张小娥道:“候婶子等等我,我也去,我这会嘴皮子痒,刚训完罗春燕,还想再训训花凤珍这个是非不分的老娘们!” 第86章 陈奶奶和张小娥带着赵小麦去了赵家,温南原本也想跟着,但转念一想,花凤珍本就讨厌她,她要是去了,说不定还会连累小麦再被花凤珍骂一顿,她和孟秋把饭桌上的碗筷收拾了,孟秋围着围裙,坚持要洗碗,温南争不过她,就由她去了。 “南南。” 孟秋控了控碗里的水,放到碗柜里:“候婶子和张嫂子人真好,你们一团家属区的军嫂都还挺团结的,刚才大家伙把罗春燕说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尤其你张婶子,那张嘴我是真佩服,嘴皮子太利索了。” 温南笑了笑,心里挺感激张小娥和其她帮她出气的军嫂们。 孟秋又问道:“南南,小叙申请的结婚申请报告终审啥时候下来?” 温南:“不知道。” 她将小姨洗好的碗筷放在柜子里,抬头透过厨房的窗户看了眼陈叙的屋子,算一算时间,再有两三天他就回来了。 上次分别一个多月,两人相处了三天,他又走了,这一走又是七天。 洗完锅碗,温南烧了点热水,回屋里简单擦洗了一番,端着搪瓷盆出来时正好碰见刚回来的陈奶奶,温南问道:“姨奶,小麦怎么样了?” 陈奶奶道:“好点了。” 刚才她和小娥领着小麦回去,张小娥把花凤珍训了一顿,她在中间当个和事老,将罗春燕的心思点出来,罗春燕在花凤珍跟前编排小麦,唆使花凤珍当着大家的面把小麦打了一顿,传出去丢的也是花凤珍的脸面,大家伙都觉得花凤珍没脑子,被罗春燕当枪使。 陈奶奶和张小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而罗春燕明天要去家属区门口当众给温南和小麦道歉的事花凤珍也知道了,脸色顿时阵青阵白的,啥话也没说,就让小麦洗洗脸睡觉去。 “小麦这孩子可怜呐。” 陈奶奶摇头叹了声,洗漱了下回屋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温南就被孟秋拽起来,陈奶奶也起来了,三人在院里洗漱的时候,张小娥的脑袋从墙头冒上来,嚎了一嗓子:“哟,温南今天起来的早呀。”然后跟陈奶奶说:“候婶子,快快快,我刚刚去家属区门口看了眼,已经有不少军嫂过去看热闹去了。” 陈奶奶赶紧拿毛巾抹了抹脸:“来了。” 三人洗漱完出了家门,正好碰见从另一边走来的花凤珍和赵小东,后面还跟着赵小麦,赵小麦看见温南,朝她笑了笑,无声打了声招呼,温南也抿唇笑了下,转身跟张小娥她们去了家属区门口,这会家属区门口围了不少人,罗春燕应该也是刚到,一个人站在正中央,脸色红的能滴出血来。 “让一让,来,都让一让啊。” 张小娥伸手挤开人群,拽着温南往里面挤,边挤边说:“赵小麦,你也跟上,罗春燕今天是给你们两道歉呢,你们可得在跟前啊。” 罗春燕:…… 她看着张小娥一行人站在前头,又看了眼温南和赵小麦,气的牙痒痒,垂在袖子里的手都捏紧了。 有些看热闹的军嫂起哄:“快道歉啊,我们都等着看呢。” “就是啊,道歉呀,昨天你不是挺能说的吗?今天咋不说话了?” 起哄的都是一团的家属。 罗春燕脸色涨红,把丈夫昨晚教她的几句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我向温南同志,赵小麦同志道歉,我不该背后嚼人舌根,编排两位同志,也不该唆使——”说到这里,她顿了下,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继续说啊!” “别停啊,说啊。” 张小娥和几个人起哄。 罗春燕低着头快速说道:“我不该唆使花凤珍打小麦,我在这里跟温南和赵小麦道歉,对不起。” 说完后也不管大家伙有没有听清楚,用力推开前面的人挤出去,低着头一股脑的跑远了,罗春燕拐过巷子口都能听见身后传来的笑声,她气的跺了跺脚,恨恨的瞪了眼巷子口的方向,真恨不得把张小娥生吞活剥了,都是这大喇叭多事,她说温南碍着她啥事了?她唆使花凤珍打小麦又碍着她啥事了?那大喇叭咋那么多事! 罗春燕一走,家属区门口的军嫂们也逐渐散了。 温南看了眼赵小麦,赵小麦低着头跟在花凤珍身后,朝她偷偷摆手。 罗春燕今早给温南和赵小麦道歉的事传遍了家属区和杏花村,温南吃过早饭,去往学校的路上都能听见路边三三两两结伴经过的军嫂们和杏花村的村民都在说这些事,基本都在说罗春燕活该、倒霉,嘴欠说人坏话,结果碰上硬茬了。 温南拐过弯,走在小路上,抬头看了眼山脚的方向。 今天是阴天,山顶周围围绕着朦胧白雾,这个季节外面都已经变冷了,想来山里面更冷。 这几天天气骤然降温,天不亮又下起了雨。 温南昨晚洗澡时着凉了,以至于早上起床时头晕沉沉的,她又翻了个身钻到被窝里睡着了,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一只温凉的手覆在她额头上,唇上也传来温凉的触感,温南痒的舔了舔唇畔,舌尖却被男人火热的舌勾住吮住。 突然的吻让温南瞬间惊醒,她掀起眼皮就看见近在咫尺的陈叙。 时隔一个礼拜没见,他脸上又长出了青色胡茬,吻着她时,坚硬的胡茬有些扎人,温南眼睛莫名一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姑娘皮肤白,眼睛一红,衬的小脸又白又可怜。 陈叙亲了下温南湿漉漉的眼睫,低笑道:“回来有一会了。” 温南声音有些闷闷的,带了点鼻音,陈叙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指腹在她唇角揉了揉:“你声音不对,是不是着凉了?” 温南吸了吸鼻子,鼻子堵得慌,她点了下头:“好像是。” 陈叙从床边取来温南的外套,将她从被窝抱出来,给她披上外套:“我们去卫生所,这几天变天,气候不稳定,容易着凉感冒,你身子弱,感冒了会难受。” 温南看着陈叙跟个老妈子似的伺候她穿外套,幸好现在要入冬了,温南睡觉的时候,里面穿着长衣长裤,不然不是她尴尬就是陈叙尴尬,男人抱着温南坐在床边,单膝蹲下,给温南穿上袜子和鞋子,温南低头看着男人锋锐好看的眉峰和低垂的眼睫,他鼻梁高挺,薄唇自然的抿着,下颔线棱角分明。 现在早上已经要穿棉袄了,陈叙还只穿着一件秋季的薄军装。 温南问道:“你不冷吗?” 陈叙帮温南勾好鞋跟,起身时在温南吻上亲了下:“不冷。” 温南:…… 真是逮着机会就亲呀。 陈叙带着温南走出屋子,陈奶奶从厨房的窗口看了眼,笑道:“你们干啥去?” 陈叙:“温南感冒了,我带她去卫生所看看。” 陈奶奶闻言,连忙道:“那快去看看,这个季节感冒可不是小问题。” 孟秋担忧的看了眼温南:“南南,你快去跟小叙去看看。” 温南看着两人担忧的神色,心里暖盈盈的,她喜欢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喜欢陈家的氛围,喜欢现在的一切,如果再让她穿回去,她才不干。 留在这里对她来说才是最大的幸运。 去卫生所的路上,陈叙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松开过,男人身高腿长,走在她前面,为她挡住了扑面而来的冷风,温南捏了捏陈叙的手,男人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低头笑看着她:“怎么了?” “我想跟你说小麦的事。” 温南抿了抿唇,将前几天花凤珍对待赵小麦的事说了一遍:“我总觉得,小麦这样下去,会想不开。” 陈叙沉吟了片刻,抬头揉了揉温南的脑袋:“这件事我想想办法,你不用操心,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就是陈叙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陈叙都会站在她身边,云淡风轻的说一句:一切有我,不用怕。 要不是现在在家属区的巷子里,温南真想扑上去抱住陈叙。 两人去了卫生所,温南把情况给医生说了说,医生检查了一遍,说是风寒感冒,着凉了,给她开了点药带回去吃,两人离开卫生所,在门口碰见了何营长,何营长披着外套,趿拉着鞋子,一抬头瞅见他们,打了声招呼问道:“温南,你感冒了?” 温南怔了一下,笑道:“何营长怎么知道是我?” 何营长:“陈叙那身子骨跟头牛似的,我认识他们三年就没见他进过卫生所,还是你来了之后才看见他到这里来。” 温南:…… 难怪。 陈叙问:“你怎么过来了?” 何营长道:“媳妇娃娃全感冒了,我过来给她们买点药先吃吃,我让晓玲来打几针她不愿意来,嘿,她不来孩子也不来,你说说这娘儿几个真犟。”他摆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我得去买药了,娘儿几个还在家等我呢。” 从卫生所出来,外面的风好像又大了。 温南冷的打了个哆嗦,陈叙见状,解开扣子脱下军装外套披在温南身上,外套带着男人体温,热乎乎的,瞬间隔绝了扑面而来的冷风,她惊讶转头,看向只看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的陈叙,秀眉皱了皱:“你不冷吗?” 陈叙:“不冷。” 其实山下比山里面暖和多了。 两人回到家里时陈奶奶她们已经做好早饭了,陈叙让温南请假一天在家里养病,他去学校帮她请假。 温南摇头:“不用了,我没事。” 陈叙垂眸看她:“你感冒了,跟孩子们接触会传染他们,这个阶段你就现在家里待着,等病好了再去学校也不迟。” 温南:…… 她差点把这个给忘了。 陈叙交代完就走了,温南回屋里吃过药又躺在床上眯了一会,没想到这一眯觉,一睁眼就到了中午,窗户外传来香气四溢的饭菜,陈奶奶的声音在院里传来:“小秋,待会小叙回来,让他宰只鸡,咱们晚上炖点鸡汤。” “候婶子,孟秋,有个好消息你们听不听?!” 陈奶奶的话刚落,张小娥的声音就从外面墙头那边传来,冷不丁的吓了陈奶奶一跳,她给鸡倒好食,抬头看向咋咋呼呼的张小娥:“啥好消息?” 孟秋也拿着锅铲出来了我,等着张小娥说话呢。 张小娥看了眼院里:“温南呢?” 陈奶奶:“感冒了,吃过药还在睡着呢。” 张小娥砸吧了下嘴:“算了,我先跟你们说吧,我前面刚从食堂回来,碰见食堂的司务长杨志同了,他说他上午在部队的时候听一团的人说,陈营长的结婚申请报告终审批下来了,候婶子,你说这是不是好消息?” 第87章 温南半睡半醒间听见了张小娥的声音,她眨了眨眼,刚翻身坐起来又听见陈奶奶高兴的声音:“好消息啊!这还真是好消息!” 陈奶奶一直盼着两个孙子早点结婚,她好早早抱上重孙子呢,眼下小叙的婚事就在眼前,她能不高兴吗? 温南走出屋子,迎面碰上走来的陈奶奶和孟秋,拉着她的手说着这件事。 陈奶奶原地走了走,跟孟秋说:“我攒了许多棉花票,咱两下午去一趟公社,买点棉花,再扯点布,给小叙和南南做两床新被褥,再给南南做两件新衣服,对了,我还攒了糖票,等小叙和南南结婚那天,我多备点糖。” 陈奶奶拉着孟秋说了一大堆,温南还是头一次见陈奶奶嘴皮子这么利索,连趴在墙头的张小娥都没插进去话。 “温南。” 张小娥喊了一声,对上温南望过来的目光,打趣道:“瞅你姨奶高兴的,等你和陈营长结婚后,赶紧给她生个重孙子。” 温南:…… 她小脸一红,没说话。 “张小娥,你又趴墙头干啥呢?!” 外面传来杜团长的嗓门,紧跟着陈家的院门也从外面推开,一身军装的陈叙从外面进来,男人眉眼里浮着笑意,手里拿着一张折叠的纸张,温南猜到那是什么,陈奶奶看见陈叙回来,激动的上前问:“小娥说你的结婚申请报告终审下来了,是不是?” 男人颔首,将手里的纸交给陈奶奶:“嗯。” 陈奶奶将纸铺开,上面写的啥字她也不认识,只看到右下角盖的有红色章子,她将叠起来还给陈叙,脸上的皱纹透露着高兴:“批准了就好,小叙,下午我和你小姨去公社,买点棉花和布料,再给你看个好的日子,让你和南南早点结婚,对了,等你和南南结婚的日子定下来就给小州发一封电报,让他提前回来,你这个当哥的结婚,他哪能不回来。” 陈叙攥着纸张的手僵了一瞬:“我知道了。” 吃过中午饭陈奶奶就火急火燎的拉着孟秋去了公社,张小娥也跟着凑热闹去了,留下温南一个‘病患’在家里躺着。 陈叙去部队前进屋子看温南,男人坐在床边,温热的手掌覆在她额头上探了探:“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温南摇头:“鼻子还是不舒服,喉咙也有点疼。” 陈叙俯下身,薄唇紧紧贴着温南的唇,温南偏开头想避开,却被强有力的大手扣住脖颈动惮不得,她“唔”了一声:“我感冒了,会传染给你的。” 陈叙:“我身子骨扛得住。” 温南:…… 话落,男人加深了这个吻,温南被亲的险些喘不上气,陈叙的手沿着温南的脖颈滑向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垂落在床边的莹白小手,手指挤开温南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手心相贴的那一瞬间,温南身躯颤了下,血液里好像有什么直冲天灵盖,她眨了眨激的水盈盈的眼睛望着陈叙,舌尖被男人轻轻咬了下。 不疼,痒的很。 温南的脸宛若红霞,她避开陈叙裹满浓稠暗欲的目光,低声道:“你还不去部队吗?” 男人的手臂穿过温南的后腰,大手掌在她单薄的后背上,稍一用力就让女人纤细柔软的身子紧紧贴着她:“我再抱你一会。” 温南发现,陈叙动情后,真挺粘人的。 温南腾出那只手回抱住陈叙,转头看了眼男人短利的发根,唇畔附在他耳边说:“你说陈州知道你跟表妹结婚,是什么反应?” 她说着话本来是打趣陈叙的,可无意中察觉到男人身上陡然绷紧的肌肉。 温南怔了一下,微偏了下头,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疑惑道:“你怎么了?” 陈叙沉默了一瞬:“没事。” 他又在温南唇上亲了亲:“你好好躺着,暖水瓶我放在床头桌上了,杯子里有热水,我先去部队了,晚上早点回来。” 温南“哦”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说出刚才的话后,总觉得陈叙有些不太对。 难不成他真怕陈州知道他娶的是自己的表妹? 可她这个表妹,是半路子冒出来的假货。 温南吃了中午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索性不睡了,想着到院里给鸡剁草喂食,发现鸡槽里有剁好的草,于是去厨房准备晚上的饭菜,等陈奶奶她们回来能赶上吃现成的,这个季节菜地里的菜已经没什么了,温南从地窖取了点菜,柜子里还有一块肉,她把肉剁碎,打算包饺子用,没想到剁完肉后,身上出了点薄汗,鼻子也透气了。 黄昏刚落陈叙就急匆匆的回来,男人直奔温南屋里,推门进去没看见人,听见厨房里有锅铲的声音,转身去了厨房,看着围着围裙,站在灶台前的温南,围裙的带子勒在温南腰上,将那腰肢勒的愈发纤细。 温南翻了翻锅里的饭菜,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墙上投射下来的阴影,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转过身,却扑在一睹温热的怀里。 温南:…… 她抬头佯装愠怒瞪他一眼:“你走路怎么没声呀?” 陈叙笑道:“是你没注意到。”他身后探了探温南的额头:“你怎么不在床上歇着?” 温南转身赶紧把锅里的菜翻了翻,鼻尖上都冒着汗珠:“我躺不住,不过我在厨房活动了一下午,出了一身汗,这会感觉好多了。” “我来吧。” 陈叙拿走温南手里的铲子,将菜炒出锅盛在盘子里。 “哟,你们家做啥好吃的呢?可真香啊!” 院外传来张小娥的声音,温南走出厨房,便见张小娥背着大包裹,孟秋手里还拎了一堆东西,陈奶奶没拿东西,一进门就跟温南说,这一路上张小娥帮她背东西拿东西,看她老胳膊老腿的都不让她上手,温南闻言,抿唇笑了下:“张婶子,我包的饺子,炒了两道菜,等会再做点烙饼,你和杜团长晚上在这吃,就别回去做了。” 陈奶奶笑道:“南南说得对,这一路上可把你累坏了,晚上可得多吃点。” 张小娥将大包裹递给陈叙,拍了拍手说:“行啊,我闻着味都香,今晚我可就不客气了。” 孟秋将东西放下,洗干净手去厨房帮温南一起做烙饼,陈叙将陈奶奶买的东西搬到屋里,陈奶奶坐在床边,拍了拍有些困疼的双腿,问道:“小叙,你想想还有啥要买的,到时候你带南南去,奶奶这胳膊腿实在是走不动道了。” 陈叙笑道:“好。” 晚上张小娥和杜团长都过来了,温南包的饺子挺多的,还烙的香葱饼,炒了两道菜,杜团长吃的那叫一个痛快,吃过饭杜团长他们坐了一会就走了,陈叙端着碗筷去了厨房,转身时碰见部队的通讯员赶过来,通讯员站在门卫,朝陈叙敬礼后说道:“报告,陈营长,岗亭有您的电话,是丰林县公安局李局长打来的。” 陈叙:“知道了,我等会就过去。” 通讯员闻言,转身回去了。 温南好奇的凑过来问道:“李局长给你打电话做什么?” 陈叙将碗筷放在灶台前,挽起袖子给锅里添上水,看着温南迫切的想知道的小模样,眼底浸出笑意:“我找李叔说小麦的事。” 温南一怔:“你托李叔给小麦找对象?” 陈叙:…… 男人道:“小麦的路并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她还小,不着急结婚,我让李叔帮忙给小麦在县城找一份工作,李叔这个点打电话过来,应该是有眉目了。” 她仰着小脸看陈叙:“按理说,我只比小麦大一岁,我也还小,不着急结婚。” 陈叙:…… “你不行。” 温南:“为什么?” 陈叙漆黑的眸紧紧凝着她,脸部红心不跳的说了两句:“我年龄大了,等不了。” 温南:…… 她抬手抱住陈叙的脖颈,踮起脚尖,说了句自己都恶寒的话:“哥哥,你在我心里永远十八岁。” 陈叙:…… 男人耳根攀上不正常的红色,他偏头咳了两声,伸手扯下温南的手臂:“在灶口前坐着烤烤火,洗完锅碗我去接电话。” 温南笑道:“好。” 没一会陈叙忙完就出去了,温南被陈奶奶叫到屋里,陈奶奶和孟秋忙活着整理棉花和布料的事,明明还没定下日子呢,这两人倒先准备结婚的东西了,温南将布料叠起来,笑道:“姨奶,不着急,这些晚几天再做也来得及。” 陈奶奶道:“诶,得早点做,日子眼看着就快到了。” 温南:??? 她眨了眨眼:“姨奶都看好日子了?” 陈奶奶还没说话,孟秋接话道:“定在农历十月初九了。” 农历十月初九? 温南算了算日子,好家伙,距离她结婚就剩下半个月了! “我觉得这块布料给南南做一件外套刚好,小秋,等会咱们给南南量量尺寸。”陈奶奶将手里的布叠起来,又跟孟秋说:“咱们明天先去杏花村找周裁缝,先给南南把衣服做出来。” 孟秋道:“行。” 没过一会,温南听见院子的脚步声,她转身出去,看见院里的陈叙,跑过去问道:“李局长怎么说的?给小麦找的什么工作?” 第88章 陈叙道:“先让她干汽车售票员,等明年百货大楼有替补人员了,再把她调到那边。” 目前来看,汽车售票员的工作也不错呀。 这年头售票员都是吃公家饭的,那可是铁饭碗铁工资,而且赵小麦性格内向,不怎么会与人相处,她干售票员这份工作,还能锻炼她的胆量和应变能力。 温南回头看了眼陈奶奶和小姨还在屋里捯饬棉花布料,于是回头跳起来在陈叙脸颊亲了下:“陈叙,你真好。” 男人笑了下,抬手揉了揉她脑袋:“别贫了,我给你烧的热水,洗洗澡早点睡觉。” 温南:“嗯。” 陈叙去厨房帮温南倒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温南点头:“好多了。” 现在天冷了,温南擦洗了一下就赶紧钻被窝了,第二天一早没等孟秋叫她就先醒了,今天还是个阴天,天空滴答着濛濛细雨,陈叙一大早去学校又给温南请了一天假,吃早饭的时候,温南问:“陈叙,你给小麦找工作的事赵营长和花凤珍知道吗?万一他们不让小麦去怎么办?” 毕竟小麦在家里就跟万能保姆似的,家里的活都是她一个人干,小麦要是走了,这些事都是花凤珍的了,那个女人会愿意吗? 陈叙低头喝了口汤咽下:“我等会去部队,和杜团长一起找赵营长说这件事。” 陈奶奶好奇道:“小叙,你给小麦找工作了?找的啥工作?” 陈叙:“现成汽车站的售票员。” 孟秋笑道:“这可是个好工作啊。” 陈奶奶也点头:“这个工作好。”然后压低声音哼了声:“小麦去县城也好,她一个人在县城好好过日子,离这一家子远远的,最好再找个县城的丈夫嫁了,以后少回这个家受气,花凤珍太不是东西了,亏她能生出小麦这么懂事的孩子。” 陈奶奶嘀哩咕噜的把花凤珍骂了一顿才解气,然后想起一茬事,抬起头跟陈叙说:“对了小叙,你跟南南结婚的日子我都定好了,定在农历十月初九,你记得给小州说一声,让他赶在农历十九前回来。” 陈叙掀起眼皮看了眼温南,漆黑的眸熠熠生辉,看的温南脸莫名一热,她听陈叙低笑了一声。 “知道了。” 吃过早饭陈叙就去部队了,温南吃过药就被小姨赶着回屋休息,她和陈奶奶在隔壁做新被褥,两人满腔热血,一个比一个积极,快到午饭时,温南让她们两继续忙,她去厨房做午饭,柜子里还有一块肉,温南中午做的肉饼和青菜面,上面撒了点肉丝,饭刚做好,陈叙和杜团长他们也回家了。 厨房里暖和,温南坐在灶口前烤火,仰着小脸看盛饭的陈叙,男人穿着军装,身姿颀长挺拔,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低头看向她:“早上的药吃了吗?” 温南点头:“吃过了,你和杜团长给赵营长说小麦的事了吗?” 陈叙道:“说了,赵营长同意小麦去县城,说中午回家给花凤珍说一声,最快明天下午小麦就要到县城汽车站报道。” 温南没想到时间这么赶。 不过这也是个好事,早点走早点摆脱那个家,她相信小麦一个人在县城会过得更好。 吃过饭陈奶奶和孟秋着急赶被褥就先回屋了,陈叙将剩下的碗筷端到厨房,男人抬眸,看了眼站在锅台前的小姑娘,腰间围着围裙,上身前倾,用抹布擦着锅台角落,现在天冷了,她外面穿着加棉的薄棉袄,身形依旧娇小纤细。 陈叙走到她身后,从后单手搂住温南纤细的腰肢,让女人单薄的身子紧贴着他,温南吓了一跳,踮起的脚尖险些朝后滑去,男人手臂抱着她,稳住她的身子,灼热的气息吞吐在耳垂上,酥痒的触感顺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温南小脸红扑扑的,空出的一只手用力抓着男人的手臂。 “南南。” “放轻松。” 陈叙在温南侧颈亲了下,随后寻到她的唇,火热的舌破开温南的唇,搅动着,吸吮着,温南被亲的毫无招架之力,身子软软靠在陈叙怀里,被男人力量带动着转过身加深了这个吻,一直到温南气喘吁吁,陈叙才放过她。 “南南。” 男人抱着温南,一声声的唤着她的名字。 低沉的嗓音在温南心里溅起层层涟漪,她发现陈叙动情时,很喜欢叫她的名字。 陈叙把锅碗洗完就去了部队,温南去陈奶奶屋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忙的,陈奶奶和小姨已经把布量好尺寸裁好了,刚把棉花铺好放上去,温南帮她们递针线,做被褥和针线活不是温南的强项,她顶多在边上递个小东西。 从早上到现在雨都是滴答的下着,到了下午,雨下大了,没一会的功夫水沟里就聚满了水。 温南转头看了眼窗外,正好看见赵小麦推开院门进来,她身上披着蛇皮袋子,裤脚都被雨水打湿,黑色的布鞋沾了一层厚厚的泥巴,温南道:“姨奶,小姨,小麦来了,我跟她说说话。” 陈奶奶道:“去吧。” 温南打开屋门,下雨天的潮气扑面而来,她冷的打了个哆嗦,赵小麦看见她,脸上洋溢着温南很少见到的灿烂的笑容:“温南!” 声音里也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温南也不由得笑起来,招呼小麦进屋里坐,两人坐在床边,温南搓了搓手,知道小麦过来是为了什么,她转头看着赵小麦带笑的眉眼,打趣道:“这么高兴呀?” 赵小麦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温南,谢谢你和陈营长。” 她从口袋里拿了两颗大白兔奶糖塞到温南手里:“这是我偷偷干活攒下来的钱买了两个奶糖,给你和陈营长吃,陈营长帮我找到工作的事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们,温南,我会努力好好干的,一定不会让你和陈营长失望。” 奶糖的糖纸还带着赵小麦手心的温度,温南攥紧手心,没有推辞小麦的好意。 这是她目前拿的出最好的东西,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感谢她和陈叙,温南没有拂了她的心意,拆开一颗奶糖咬在嘴里,笑眼弯弯道:“好甜。” 赵小麦握住温南的手,眼里带着笑,却充斥着朦胧的泪花:“温南,等我挣了工资,我还给你买。” 温南没跟赵小麦客气:“那我可等着吃你的糖呢。” 赵小麦从小到大几乎没去过县城,她连县城是什么模样都没不知道,于是问温南有关县城的事,温南看得出赵小麦对去县城的期待憧憬和惶恐,她捏了捏赵小麦的手:“没事,明天我跟你一块去县城,把你安顿好我再回来。” 赵小麦眼眶一热,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的往下落。 她抱住温南,哽咽的说不出话。 一个只跟她认识小半年的人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可是她爹娘却一直冷眼对待她,就连这次陈营长给她找的好工作她娘也不乐意让她去,说她一个女孩子要工作干啥,好好的待在家里等着嫁人就行了,她娘还想着把这份工作卖给别人再赚一笔钱,要不是爹说这份工作是陈营长和县城的李局长帮忙举荐的,谁也顶替不了这份工作,估计这份工作就没了。 其实在得知陈营长给她在县城找了份工作后,赵小麦是开心的,她甚至觉得压在她身上的重担一下子消失了。 她想摆脱这个家,想离他们远远的。 雨下到晚上才停,陈叙回来后,温南告诉他,明天她要送小麦去县城,帮她安排好再回来。 陈叙打趣道:“你认识路吗?知道带着小麦该找谁吗?” 温南:…… 她如实摇头:“不知道。” 男人笑了下,伸手揉了下她毛茸茸的头发,我明天请假和你一起送小麦去报道。 温南笑道:“好。” 知道明天要早起赶车,第二天早上温南就起了个大早,陈奶奶做好早饭,她和陈叙刚吃了几口赵小麦就来了,她穿着平日的藏蓝色的棉袄和长裤,衣服上重着打了好几个补丁,梳着两个麻花辫,身形消瘦矮小,单薄的肩上背着蛇皮袋子,里面装的都是她平常用的和衣服鞋子。 别说温南看着小麦可怜,心里不是滋味,陈奶奶和孟秋看着都难受的慌。 自家女儿要出去工作,汽车站售票员那可是个铁饭碗,搁谁家,谁家父母不高兴的把孩子送过去?到了赵家,花凤珍是啥也不管,陈奶奶问:“小麦,你吃过早饭了吗?” 赵小麦眼里的笑意从昨晚就没淡下去,她激动的一晚上都睡不着,就算她娘说挣得工资要全部交给她,她也高兴,至少她能彻底远离这个家。 “陈奶奶,我吃过了。” 赵小麦笑着说了一句。 孟秋看着小麦的模样,实在吃不下去,起身朝小麦招了招手:“小麦,你到姨这来。” 温南看出小姨要做什么,便笑着对小麦说:“你跟我小姨去屋里,她有话对你说。” 赵小麦点了点头,放下蛇皮袋子跟着孟秋进了屋子。 孟秋走到柜子前,从柜子里翻出一身姜黄色的棉外套和裤子,然后伸手拉住赵小麦冰凉的手:“孩子,你把这身衣服穿上试试,这是姨结婚前找裁缝做的衣服,那时候我身形跟你差不多,你穿着应该合适,你今天要去汽车站报道,咱们既然要去工作,那就穿的体体面面的,别让人看低咱们。” 赵小麦双手用力攥着孟秋递给她的衣服,眼眶像是被热气熏过,烫的不停地流眼泪。 她用力咬了咬下唇,想摇头拒绝,却被孟秋握住手,孟秋抬手摸了摸赵小麦的头,好看的眼睛里溢满了温柔:“你喊我一声姨,我把你也当我外甥女,你也别跟姨客气,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等你以后挣了钱,给姨买点糖甜甜嘴。” 在孟秋努力的劝说下,赵小麦才松口点头,她低着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赵小麦脱掉身上的外套和裤子,穿上孟秋的棉外套和带着薄棉花的长裤,刚刚好合身,孟秋帮赵小麦拽了拽衣角,笑道:“小麦穿上精神多了,脸蛋也漂亮,没事就多笑笑,你看你年纪轻轻的,眉心都有皱纹了。” 赵小麦低头摸了摸衣服,穿上以后很暖和,比她的补丁衣服暖和多了。 她不舍的摸了一下又一下,然后抬头看了眼对面温柔的看着她的孟秋,心口狠狠一撞,像是常年紧闭的石门被斧子凿开了一个口子,从来没感受过这种被长辈温柔以待的感觉,让赵小麦有种她也是有娘疼的错觉。 “姨——” 赵小麦踌躇的叫了一声,孟秋笑道:“怎么了?” 赵小麦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试着张了张嘴,可是怎么也不敢说出那句话。 ——您可以抱抱我吗? 第89章 89 赵小麦最终还是没说出那句话,她将自己的衣服装进蛇皮袋子,和温南坐上陈叙开的军区的车去往县城,车子开了三个小时抵达县城,这是赵小麦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她看着陌生的县城,跟着陈营长和温南接触不认识的人,看着陈营长像大哥哥一样带着她走进汽车站,跟汽车站的领导对接她的工作。 温南握住赵小麦的手:“小麦,明天你就要上班了,你现在可是汽车售票员,说话就要挺胸抬头,不能老低着头,该说什么就说什么,有什么事就给我和陈叙打电话,我们会尽快赶过来找你,你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赵小麦点头,抽出自己的手抱住温南:“温南,谢谢你,谢谢陈营长。” 她尽量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可眼泪憋在眼眶里,没忍住一颗颗的滚落下来,赵小麦吸了吸鼻子:“温南,我会好好干的。” 温南笑道:“我相信你。” 陈叙跟汽车站领导对接完,带着赵小麦过去熟悉了下工作,然后和温南领着赵小麦去了宿舍,宿舍在汽车站的后面,快到屋门口时,陈叙垂眸看了眼赵小麦:“小麦,我想跟你说件事,这件事你需要保密。” 赵小麦怔了一下:“什么事?” 温南也有些好奇。 陈叙道:“你实际工资是每个月十元,会计那边发工资是给你按七块发,剩下三块由姜领导发你,这三块钱除了姜领导和会计知道,车站其他任何都不知道,别人要是问你工资的事,你对外就说是七块。” 赵小麦有些没反应过来,懵懂的点了点头,倒是温南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她弯眉笑起来,陈叙垂眸笑看着她:“去帮小麦进屋收拾东西,女生宿舍我就不进去了,她有什么不懂的你给她多说几句。” “知道了。” 温南回了一句,等赵小麦接过陈叙手里的蛇皮袋子后,和她一起进了女生宿舍。 这个点大家都在汽车站忙着,宿舍没有人,赵小麦用钥匙打开锁进去,宿舍空间不算很大,里面是一张大通铺,通铺上面放着三床整齐的被褥,温南帮赵小麦将蛇皮袋子里的被褥取出来铺在边上,回头看了眼在拽被角的小麦,问道:“小麦,陈叙刚才的话你听明白吗?” 赵小麦点了点头,觉得不对,又摇了摇头:“不太明白。” 温南给她解释:“你一个月工资十块钱,但是对外,大家都知道你一个月工资只有七块,包括你爸妈,而领导给你的三块钱是别人不知道。”她凑到赵小麦耳边,笑了下:“这三块钱是陈叙让你攒起来,自己偷偷留着用的,千万别让你爸妈知道了。” 赵小麦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陈营长竟然连这一点都为她想到了! 来县城之前,她娘还说,不准让她偷偷藏钱,她会来汽车站找领导问她每个月到底多少钱,要是让她发现她偷偷藏钱,她娘会打断她的腿,赵小麦一开始就没想过藏钱的事,只想着,只要离开家里就好,哪怕每顿啃野菜团子她也高兴。 没想到她现在每个月还能攒三块钱呢! “温南,谢谢你们!” 赵小麦抹掉眼泪,和温南收拾好东西,从来到县城后,她心里都是激动的,激动到身子都有些不受控制的发抖,从屋里出来,赵小麦走到陈叙面前,双手紧张的捏了捏衣角,然后朝陈叙深深地鞠了一躬:“陈营长,谢谢你这么帮我,谢谢你。” 陈叙道:“没事。”他牵住温南的手,指腹在温南的手背上摩挲着。 从宿舍出来,陈叙带着她们去国营饭店吃过午饭,将赵小麦送到汽车站就走了,两人临走前去了李局长家里,正好赶上李局长去市里开会,没见到他人,陈叙和温南在李局长家坐了一会就开车回去了。 陈营长农历十月初九要结婚的事已经传开了,时间一天天过去了,眼看着再有四五天就到了。 距离小麦去工作也有十天了,自从赵小麦离开后,温南经常从张小娥的嘴里听说赵营长家的事,赵家没了小麦这个苦力,什么活都落在花凤珍头上,两口子把赵小东惯坏了,让端个饭都懒得伸手,花凤珍又要顾家还要顾娘家,两头跑两头忙,快把她折腾坏了。 温南今天中午从学校回来,前脚到家,张小娥后脚就进来了,拽着她和陈奶奶,还有小姨就开始说昨天赵家闹腾的事。 陈奶奶把菜放到缸里:“啥事呀?看你咋咋呼呼的。” 孟秋在厨房切菜,也好奇的伸脖子,想听听赵家又闹腾啥呢,温南从厨房拿来暖瓶,给搪瓷盆里掺了点热水,现在天冷,呼出一口气都冒着热气,温南双手放在温热的水里,心里叹了一声,虽然这边没有暖气,空调,但是有爱她的一家人,心里的暖是这些外在工具填补不了的。 张小娥拉着板凳坐在井边的小板凳上,双手交叉在袖子里,哼了一声:“昨天老杜他们不是发工资了吗,赵营长这次领了两斤半的油票,赵营长前脚把油票给她,她后脚就把邮票给她娘家送过去了,昨天晚上赵营长想吃带点油星子的饭,结果家里翻了一圈没找到邮票,好家伙,这一问才知道是花凤珍干的事。” 说到这花凤珍拍腿大笑了几声:“你们猜怎么着?赵营长今天早上请假,拽着花凤珍回他娘家要邮票去了,两口子刚回来,诶,你们快听!” 张小娥忽然起身跑出门外,竖着耳朵听,然后转头跟陈奶奶说:“又吵起来了,我过去瞧瞧去。” 温南:…… 难怪赵小东今天没来学校。 今天是孟秋做的午饭,她擀的汤面条,陈叙今天天不亮就去山里拉练了,要后天才能回来。 现在天冷了,吃饭都坐在厨房里,三个人围着小方桌,吃着热乎乎的汤面条,半开的屋门外隐隐约约传来花凤珍鬼哭狼嚎的声音,一直到温南吃完午饭才消停,赵家一上午怎么闹得温南不知道,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孟秋来接她,跟她说了赵家的事。 赵营长跟花凤珍动手了,花凤珍脾气也上来了,举着扫帚打赵营长,家里面闹得鸡飞狗跳,最后花凤珍带着赵小东回娘家了。 孟秋气道:“这女人脑子怎么就拎不清,就算再护着娘家,也不能啥也东西都往娘家送,好歹先顾着自己家。” 温南笑了下:“她要是能想明白,就不会那么对小麦了。” 孟秋:…… 她点了点头,认同温南的话:“说的也是,对了南南,小麦在汽车站工作的咋样?” 温南:“不知道呢,我明天去部队岗亭给汽车站打个电话,问问小麦的情况。” 孟秋叹了一声:“可怜孩子,有这样的娘还不如没有呢。” 温南惦记给小麦打电话的事,知道她一般早上七点钟要出车,温南第二天六点多起来,穿上衣服就急匆匆的跑去部队外的岗亭给汽车站打了个电话,对接电话的人说道:“你好,我找汽车站的售票员赵小麦。” 电话里那人回了一句:“您稍等。” 温南听着那人喊了一声:“赵小麦,有你的电话。”没一会电话那头就传来赵小麦气喘吁吁的声音,温南笑道:“你怎么喘那么厉害?” 赵小麦笑道:“我刚从茅厕赶过来。” 温南笑出声:“你在那边工作的怎么样?各方面都习惯吗?” 赵小麦:“挺好的,这里几个工作的售票员年纪都比我大,平日里都挺关照我的,温南,要不是你,我就没就会来县城,还认识这么多人,我每天坐汽车听车上好多人说自己家的事,慢慢的觉得,我也好像没那么苦了。” 温南抿了抿唇,温声道:“小麦,相信我,你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陈叙是第二天上午回来的,身上的军装都是泥巴点子,他脱掉外套丢到大搪瓷盆里,蹲在井边用手揉搓的洗着,孟秋从屋里出来,推搡着让他去休息:“这衣服我来洗就行了,你训练两天了,快回屋歇着。” 陈叙道:“天冷,衣服厚,洗起来费劲,我自己两下就洗完了。” 孟秋见争不过陈叙,也就由着他了:“小叙,等会你去学校接南南吗?” 陈叙:“小姨去,我等会和周岩开车去县城,可能要晚上才回来。” “去县城干啥?” 孟秋好奇的问了一嘴,陈奶奶从屋里出来,笑呵呵的说道:“还能干啥呀,再有三天就是他和南南结婚的日子了,家里的家具啥的都没置办呢,他可不得赶紧在这三天时间里置办出来。” 男人笑道:“奶奶说得对。” 冬季军装厚,又沾了许多泥巴,陈叙洗了三四遍才洗干净,他将衣服拧干搭在屋里的床尾栏杆上,屋里烧的有炉子,烤一烤干的快,陈奶奶从屋外进来,看了眼人高马大的大孙子,走过去给炉子里添了点媒,问道:“小叙,小州回电报了吗?他有说啥时候回来吗?” 陈叙拽衣服的动作顿了一瞬:“说了,后天到家。” 第90章 陈奶奶得知陈州后天回来,高兴的合不拢嘴,以至于陈叙走后,陈奶奶还在笑着,孟秋从厨房出来,频频看了她好几眼:“候婶子,啥事情这么高兴?” 陈奶奶道:“小州后天就回来了。” 孟秋闻言,替陈奶奶高兴:“这是好事,您先前说他去东华市了,那边比不上南阳市,那孩子估计也受了不少苦。” 陈奶奶将盆里的水泼出去,叹了一声:“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他愿意调到那边,我也拦不住。” 中午的时候孟秋去学校接温南,她跟温南说了陈叙去县城置办家当的事,温南笑着应了一声,回到家吃过午饭她就急匆匆赶去学校了,今天吕美有事请假,周玲前几天查出怀孕,今天肚子不舒服,秦河没敢让她下床活动,今天就让几个班级的孩子挤在一个教室里,给孩子们讲解知识点。 花凤珍回娘家把赵小东也带走了,赵小东已经连着好几天没上学了。 下午放学来接温南的还是孟秋,孟秋身上的围裙都没解下来,一看就是着急忙慌的赶过来的,温南将书本整理好放在办公桌上,问道:“小姨怎么这么匆忙?陈叙还没回来吗?” 孟秋拽了拽围裙,跟秦河打了声招呼,和温南并肩走出学校:“我来的时候他们刚回来了,这会正在家里卸东西呢,南南,你是没看见,小叙买了好多东西,我这个当外人的看着都心疼钱,不过看到小叙对你这么好,小姨也放心,回头给你爹娘和你哥烧纸的时候,跟他们也说说,让他们在那边也安心。” 温南抿了抿唇:“他都买什么了?” 她不知道这个年代结婚都需要置办什么,但是比起新世纪的婚礼,这里要简单许多。 现在天冷了,庄稼地也少了,天蒙蒙黑,路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冷风嗖嗖的往领口里灌,温南冷的打了个哆嗦,她拽了拽衣领,听小姨说:“买了好多呢,三转一响一个不差,还有一张大床和衣柜。” 孟秋牵起温南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眼角闪烁着泪花,也不知道是心里有了感触,还是只是单纯的被冷风吹得,她笑道:“我们南南有福气,算是嫁对人了,以后要和小叙好好过日子,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让那些嫉妒你的都好好看看。” 两人到家的时候,陈叙和周岩正在屋里面捣鼓东西,杜团长和何营长也在,就连廖营长和方萍也来了。 方萍头上包着围巾,穿着廖营长的军棉袄,笑眯眯的跟温南打招呼:“温南,陈营长对你可真好,三转一响一个不少,不像我家的,别说一响了,一转都没有呢。” 廖营长在屋里听见了,朝窗外喊了一声:“媳妇,我明年就给你买个自行车!” 方萍笑道:“呸,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屋里面,何营长把床头架好,杜团长和廖营长在放柜子,周岩把床的四个角捣鼓平整,陈叙将缝纫机挨着窗户底下放着,一屋子男人听见廖营长的话都笑了起来,杜团长嘴里叼了根烟,斜眼瞥了眼廖营长:“还在糊弄你婆娘呢?” 廖营长:…… 何营长嘿嘿的笑着,廖营长抬头瞪他一眼:“你笑啥?你不是还跟嫂子说给人家买个自行车呢吗?你买的自行车呢?” 何营长:…… 他娘的,家里三个孩子要养,老家还有爹娘和几个妹子养活,他哪来的闲钱买自行车,好在他媳妇没因为自行车的事跟他吵架闹腾,不然他有的头疼了。 周岩也插了一嘴:“杜团长,张婶子不是也念叨着要一两自行车吗?您给买了吗?” 杜团长:…… 他吐了口烟,朝周岩抬了下下巴:“去你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几个人哈哈大笑,杜团长把矛头指向陈叙:“陈营长,你瞧瞧你,结婚买了三转一响,得罪了几个人?” 陈叙将缝纫机位置调好,起身看了眼窗外,正好与温南璀亮的眼睛对上,男人眉眼里溢满了温柔:“只要温南高兴就行。” 言外之意,其他的他不在意。 杜团长几个人:…… 何营长呵了一声:“好小子,见色忘义啊!找打!”他拿眼瞟了眼廖营长和杜团长,周岩也会意到了,几个人扑到陈叙身上给了他几个闷拳头‘解解气’。 天彻底暗下了,小院里亮着灯,温南和孟秋在厨房给几个人做饭,陈奶奶和陈叙把铺盖整理好,何营长他们几个坐在院里聊着天,温南将菜切好,抬头看了眼屋子的方向,转头问小姨:“陈叙怎么把咱们睡觉的屋腾出来了?” 孟秋道:“小叙说咱们住的是他的屋,他腾出来做婚房,让咱两先睡小州的屋子,他这两天睡宿舍。” 温南明白过来,将切好的菜装进盘子里。 外面聊的热火朝天,厨房里浓郁的饭菜味飘到了院子里,杜团长几个人闻了闻,何营长砸吧了下嘴,说道:“陈营长,不得不说,温南这手厨艺是真绝,你后半辈子可响了福了。” 陈叙笑着“嗯”了声,他将东西都收拾好,走进厨房看向在灶台前炒菜的温南,顾及到孟秋在场,陈叙不好跟温南挨的太近,小姑娘腰间系着围裙,胳膊挥动着铲子,带动着半个身子都在动着,陈叙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走铲子,在温南惊讶的目光中轻咳了声:“你放调料,我来炒菜。” 两天没见,温南很想陈叙,尤其人现在就在她面前站着,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笼罩在阴影下。 明明是大冬天,男人只穿着一件薄衬衫,额头还浸了一层薄汗,温南仰着小脸,视线触碰到陈叙眼底的浓情时,没出息红了脸,心跳也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了几下,孟秋给灶口里添了点柴火,看了眼灶台前的两个小年轻,她也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明白? 孟秋低头笑了下,起身道:“我有个事忘了跟候婶子说,南南,你来烧火,我说完就来。” 然后也不等温南回话,转过身就走了,留下温南和陈叙在厨房里,厨房的窗户开着,院里的人一转头就能看见里面,温南生怕陈叙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连忙避开他坐在灶口前,给里面添了几根柴火,陈叙翻炒了几下锅里的菜,垂眸看了眼温南,橘红色的火光映在那张秀气好看的脸蛋上,男人回头看了眼在院里聊的热火朝天的几个人,倏然蹲下身,快速在温南唇上亲了下。 湿润感一触即离。 温南失神了几秒,再抬头时,便见陈叙人模人样的炒菜,哪有刚才那副偷摸的样子。 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陈叙的气息,温南低下头,利用火光的热度遮掩住脸颊的红晕,等饭菜做好后孟秋才进来,温南这才后知后觉到小姨刚才好端端的怎么出去了,合着是给她和陈叙留单独空间。 今晚人多,桌子也不够,杜团长把自家桌子搬过来,男人坐一桌,女人坐一桌。 张小娥今晚也在,大家伙都高兴,陈旭他们桌上放着两斤白酒,几个人打算喝点酒解解乏,张小娥碰了碰温南的胳膊,朝房屋嘴边的角落努了努下巴:“温南,你看,还是凤凰牌自行车啊,陈营长还真舍得呢,这可得不少钱吧?” 温南摇头:“不知道。” 她还真不知道这年头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多少钱。 孟秋道:“估计得好几百吧?” 陈奶奶笑道:“不管花几百,只要南南喜欢就行。” 吃过饭杜团长他们就走了,温南让陈奶奶先睡觉,她今天忙了一天,得早点休息,张小娥留下来帮忙,和孟秋她们把碗筷端到厨房,两人就把温南推出去了,孟秋笑道:“南南,你去看看陈叙布置的新房,厨房有我和你张婶子呢,你就别沾手了。” 张小娥撸起袖子给锅里添水:“对,你去看看新房咋样,缺啥了赶紧跟陈营长说,省的结婚后他不给你买,你看看我家老杜,结婚后我找他要个啥,就不舍得给我买。”说完还有模有样的摇了摇头:“男人啊,都不是啥好东西。” 温南忽的笑了下。 她可没忘记当初张小娥跟她说过,杜团长看上的是她表姐,杜团长结婚那天上门接亲时,看到新娘子是张婶子,还纳闷了好久。 温南走出厨房,来到陈叙屋外。 屋门虚掩着,从窗外通出来的烟囱冒着浓浓白烟,温南推开门,随着‘吱呀’一声响,屋里面的摆设也映入温南的眼里,单人床换成了双人床,床头摆着床头柜,靠着床的墙壁围了一圈布,屋里摆着衣柜,还有一张独属于女人用的梳妆镜桌,靠着窗户这边还放着缝纫机。 要不是知道这是陈叙收拾过的,温南还以为自己走错屋子了。 屋中间架着炉子,环视一圈不见陈叙的踪影,温南愣了一下,又看了眼空荡荡的院子,她记得陈叙在屋里呀,难不成刚才又走了? 温南转身刚要出门,腰身忽的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抱起来抵在门口面,男人遒劲有力的手臂横在她臀下,另一只手臂扣住她的后颈,迫使她微抬着头对上男人漆黑的眸。 温南清楚的看到那双眸底翻涌着浓稠的暗欲,瞳孔里攀爬着血丝,像是一张无法挣脱的网将她牢牢束缚。【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98 第91章 “南南。” 男人呼吸有些急促,灼热的气息也在逼近温南,唇上传来湿润的触感,男人的吻带着缱绻的温柔破开她的齿关,搅动着她的舌尖,温南的手抱着陈叙的脖颈,手心下是男人滚烫坚硬的肌肤,她后背抵在冰冷的木门上,被陈叙困在方寸之间。 温南被迫仰起头,咽下独属于陈叙的气息。 她浑身发软,手指发颤,全凭陈叙的力道托着她,温南被亲的脑袋都浆糊了,她睁开洇湿水雾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眼底爬满猩红暗欲的陈叙,咽了咽口水,双手缩回来抵在男人火热的胸膛前,声音不自觉带着低软:“陈叙,你是不是喝醉了?” 唇齿间夹杂了点酒味,温南觉得自己都上头了。 陈叙低低一笑,扣住温南的后颈,将她的脑袋按在他怀里,他不能再看温南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怕自己忍不住,等不及。 “我没醉。” 陈叙亲了下温南的发顶:“就是想亲你。” 温南小脸一红,在陈叙怀里安静的待了一会,直到外面传来泼水声陈叙才放下她,温南拽了拽褶皱的衣角,快速打开门:“我先回屋了。”说完撒丫子就跑了,生像是后面有大狼狗撵着。 陈叙在屋里坐了好一会,等体内的火气消下去才出去,经过厨房时对陈奶奶和孟秋说:“奶奶,小姨,我去宿舍了。” 陈奶奶:“去吧,明天早上回来吃饭。” 陈叙:“好。” 陈奶奶和孟秋收拾完厨房又去屋里看了看陈叙布置的家当,两人转悠了一会才各自睡下,只是睡了还没多大会,隔壁廖家忽然传来李淑的尖叫声,还有孩子的哭声,廖营长愤怒呵斥的声音,温南睁开眼,看见孟秋翻起身,孟秋穿上外套,看了眼温南,说道:“你睡你的,我过去看看啥情况。” 温南打了个哈欠:“好。” 外面吵吵嚷嚷的,尤其李淑的嗓门在深更半夜里尤为响耳,温南听到了张小娥吼李淑的声音。 廖家隔三差五的总会出现争吵声,周围的邻居们都已经习惯了,孟秋开门出去,碰见了一同出来的陈奶奶,陈奶奶一边系扣子一边往出走:“也不知道李淑又整啥幺蛾子,大晚上不睡觉吵吵嚷嚷的,自从她来了家属区,咱们这一条巷子就没清净过!” 孟秋也觉得李淑这人不太好相处,跟人相处时,经常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还各种对自己的儿媳妇挑刺,两家就隔着一道墙,廖营长没回家时,李叔对方萍横竖都看不对眼,不是挤兑她就是骂她,廖营长回家后,李叔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恨不得把方萍当亲闺女。 每一次廖家吵架都是李叔在装委屈,装可怜,好像方萍对她特别不好,什么理都让她占了。 廖家什么时候停止争吵的温南不知道,小姨和陈奶奶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也不知道,温南一大早爬起床,还没醒过神就听见外面张小娥在喊:“候婶子,方萍把孩子丢下走了,孩子这会饿的嗷嗷叫呢!” 一大早起来一团的这一条巷子就开始闹起来了。 方萍丢下孩子离家出走了,廖营长和陈叙还有何营长他们顺着去公社的一路追上去看能不能找到方萍,家里就剩下李淑和孩子,孩子在屋里饿的哇哇直哭,李淑就在屋里待着不管,温南听着孩子的嗓子都快哭哑了,陈奶奶气的拽下腰间的围裙丢在灶台上,和张小娥气势冲冲的去了隔壁廖家。 一进门张小娥就跟李淑吵起来了,陈奶奶去屋子抱孩子,就连隔壁何营长的媳妇葛晓玲也过去了。 过了一会,陈奶奶抱着孩子过来了,张小娥还在那边跟李淑吵架,孟秋去厨房拿碗给孩子冲奶粉,温南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准备早饭,她透过窗户看了眼外面,孟秋吹了吹热乎乎的奶粉,给孩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奶,小宝宝吃到了奶粉,可算不叫唤了。 早饭是温南做的,张小娥跟李淑吵了一早上,过来吃早饭的时候,嘴里还嚷嚷的骂李淑。 孟秋抱着哄孩子,张小娥吃了一口菜,气道:“那老婆子就是个无赖,那个家只要有李淑在的一天就别想安宁,要我是方萍,我他娘的早走了,留在家里受那份窝囊气!” 陈奶奶叹了一声:“总有些老人拎不清,有事没事就喜欢给儿媳妇找麻烦。” 桌上这三人,除了温南以外,谁不是过来人? 温南吃过早饭就去学校了,中午是陈叙来学校接她,温南将课本放好,高兴的跑出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叙笑道:“回来有一会了。” 今天天冷,刮的风冰冷刺骨,温南拢紧衣服领子,哈出的气都抱着白烟,陈叙解开身上的军装外套要给温南披上,温南见状,赶紧按住他的手,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我就是刚从教师出来有点冷,你别给我披衣服,你自己穿着。” 开玩笑! 现在可是大冬天,她可不想因为自己只让陈叙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外面溜达。 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陈叙垂眸看了眼按着他手臂的那只白皙的小手,手心到指尖都是凉的,男人反手握住温南的手,他手心温热,包裹住温南的手,让她冻得发麻发疼的指尖总算有点好转了,教室里比较大,生了一个炉子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温南仰着小脸笑眯眯的:“你的手真暖和。” 陈叙眼底荡开笑意:“等会我给你找个玻璃瓶,给里面灌点热水,没事就捂着暖手。” 温南笑道:“好。” “对了。”她抬头续道:“芳萍找到了吗?” “找到了。” 温南好奇道:“她去哪里了?” 陈叙道:“我们开车一路追着找,最后在丰林县的汽车站找到她,方萍打算回娘家,被廖营长带回来了。” 温南嘟囔道:“还回来干什么?我要是方萍,那个家我一秒都待不下去,早跑的远远的了。” 陈叙:…… 他捏了捏温南的手指,没好气的看着她:“放心,陈家不会让你受一点气,你也别想着逃跑的事。” 温南:……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温南又听见李淑在哭哭嚷嚷,廖营长扯着嗓子跟他娘理论,方萍抱着孩子坐在陈家,温南一进家门就瞧见了,孟秋坐在边上陪着方萍,方萍眼睛哭的红肿,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温南走过去拽了个板凳坐在方萍旁边,听着隔壁的吵架声,她小声叫道:“方嫂子。” 方萍转头看她,一双眼睛哭的跟兔子眼似的:“嗯?” 温南抿了抿唇,拐着弯的问了一句:“廖营长老家还有房子吗?” 方萍愣了一下:“有啊,他亲戚都在老家呢。” 孟秋听出温南的意思,咳了一声,想阻止温南说下,怕她惹祸上身,被李淑找麻烦,温南抬眸看了眼孟秋频频给她使眼色,她抿唇笑了下,用眼神示意笑意放心,然后跟方萍说:“我听张婶子说过,之前李婶子住在老家,你和廖营长在家属区感情特别好,都没吵过架。” 方萍点了点头:“是啊。” 她叹了一声,刚想说话,忽的一下反应过来,明白了温南话里的意思。 温南再多的话没有说,怕多生是非,方萍坐了一会就抱着孩子回去了,至于廖家一下午是怎么闹得温南不知道,但她晚上放学回到家时,听小姨说廖营长请了三天假,送他娘回老家去了,温南闻言,也莫名的松了口气。 那多事的老婆子一走,她耳根子也能清净许多了。 晚上就方萍一个人在家里带孩子,陈奶奶做好晚饭让温南给方萍送过去一份,温南过去时,方萍正在厨房里生火,她看见温南过来,高兴的搓了搓手,拉着温南说了许多话,说的都是下午她让廖营长送她娘回老家的事。 方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下午就对他说,他要是不送他娘回老家,我就不跟他过了,温南,我当时说完这句话还有些害怕老廖跟我生气,结果你猜怎么着?老廖说他正好有这个打算,他也觉得他娘要是再待下去了,这个家迟早得散。” 方萍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这么久以来,温南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了畅快的笑意:“我好久没感觉这么轻松过了,我婆婆在家的时候,我总害怕她下一秒就给我找事,怕她一抬嘴就说我女儿不值钱,她不停的给我压力,让我觉得在这个家里喘一口气都艰难,现在我婆婆走了,我总算觉得一切都熬过来了。” 温南见状,陪方萍说了一会话才走。 明天再上一天课就到了温南的婚假,她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陈叙送她去学校,温南一进办公屋就将这几天的课程提前罗列出来,一直忙到中午陈叙来接她时才忙完,两人回到家属区,大老远的就看见陈奶奶在院门口站着望着巷子口这边,陈奶奶看见陈叙和温南,着急的问陈叙:“小州不是说今天回来吗?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啊?” 陈叙道:“他可能赶的是半夜的火车,最晚今天晚上就到家了。” 陈奶奶知道陈州今天回来,怎么也坐不住,吃午饭的时候,陈奶奶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就起身跑出去看是不是陈州回来了,反倒是陈叙,温南发现他今天有些不太对劲,平日里他话就不多,今天更少了,温南往他旁边凑了凑:“陈叙,你在想什么呢?” 男人顿了下,埋头将碗里的汤喝完:“在想结婚那天的事。” 陈叙放下碗,漆黑的眸笑看着温南,看的温南心突突一跳,她收回视线低头吃饭,眼角的余光看到边上的人起身离开,温南转头看了眼,见陈叙捡了点煤去了新婚的屋子,紧跟着她听见了铁钩勾炉子的声音,温南吃过饭放下碗也去了新房,她将屋门半关着,屋里面一直生着火,暖暖的,床上铺着陈奶奶和小姨做的红被褥。 陈叙蹲在炉子前,他身上穿着薄毛衣,袖子挽起,露出青筋交错的小臂,蹲下身时,能看见后腰的皮带,温南想到前几次被陈叙抱起来时,大腿内侧总是抵在他的皮带扣上,顿时脸红了个头顶,眼前视线忽的暗下,温南还没反应过来,唇上就是一阵温热。 她看向近在咫尺的陈叙,伸手抵在男人坚硬的胸膛的上用力推了推,没推动。 温南:…… 陈叙低笑出声,在她唇上啄了下。 “奶奶——” 屋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随即是陈奶奶激动的叫声:“小州!奶奶可算把你盼回来了!快快快,让奶奶看看你瘦了没?” 第92章 陈奶奶声音响亮,就连隔壁的张小娥也听见了,张小娥放下筷子趴到墙头上看向陈家小院:“哟,陈连长,你可回来了,你是不知道,你奶奶这些天天天盼着你回来呢,哎哟,婶子怎么瞧着好像瘦了点?是不是东华市的部队吃的不太好啊?” 陈奶奶抓着陈州的手臂,小孙子个头也高,陈奶奶看他都得高抬着头,老太太眼里带着泪花:“肯定吃的不好,看着都瘦了一圈,你说说你,在咱们这待的好好的,干啥非要去东华市啊,你让奶奶多担心啊!” 陈奶奶和张小娥你一言我一语,压根不给陈州说话的机会。 孟秋起身收拾碗筷,看了眼被陈奶奶抓着的陈州,小伙子个头很高,穿着军绿色军装,留着短寸头,脸型和眉宇间都和陈叙很像,只不过陈叙给人第一眼感觉是沉稳内敛的一类,陈州则有种爽朗的大男孩气质,她笑了下:“陈州,你吃过饭了吗?” “对对,给奶奶说,你吃过饭了吗?” 陈奶奶这会才想起来问这事,陈州解下肩上的背包放在凳子上,眼尾都带着明朗的笑意:“没呢,快饿死我了。” 他走到井边打了半盆水,撸起袖子,大冷天的,用井里刚打上来的水洗手洗脸,陈奶奶着急的跑厨房给陈州拿暖水瓶,陈州朝脸上抹了两把水,对陈奶奶说:“我不冷,您就别忙活了。”他又看向孟秋,爽朗俊逸的眉峰带着笑意:“奶奶,您也不给介绍介绍?” 陈州起身拿过陈叙的毛巾擦脸擦手,水打湿了男人的鬓角,被井水润过的眼睛炯炯发亮。 陈奶奶还没说话呢,趴在墙头的张小娥说道:“那是你哥他对象的小姨,叫孟秋,按照辈分,你也得喊一声小姨。” 陈州笑道:“小姨,我叫陈州,你叫我小州就行。” 孟秋眼里都是笑:“好好,小州,你赶了好长时间的路了,先坐那休息,小姨给你热饭。” 说着,孟秋端着桌上的碗筷去了厨房,陈州对着孟秋的背影喊了声:“那我就谢谢小姨了。” 他的性子跟陈叙不大一样。 陈州从小性子爽朗好动,嘴也甜,不像陈叙,寡言少语。 他将毛巾搭在绷绳上,扫了眼院子,问道:“奶奶,我哥和他对象呢?还有,奶奶,您说说我哥,我回来了他也不说开车到火车站来接我,心里还有我这个弟弟吗?大半年不见,是不是把我这个亲弟弟都忘了?” “你哥这几天忙着呢。” 陈奶奶指了下屋子:“他两在屋里呢,小州,你坐火车坐了多久?这一路上累不累?” 陈州扶着陈奶奶坐在板凳上,他站在老太太身后,双手搭在老太太肩上,腰背微躬,笑看着陈奶奶:“我一个大小伙子了,坐一晚上火车能有多累,奶奶,你先坐着,我去找我哥。”然后俯下身,在陈奶奶耳边低声说:“顺便看看我哥对象长什么样。” 陈奶奶笑着拍了下陈州的肩膀:“你这臭小子。” “陈州同志。” 小院里忽然响起一道清脆好听的声音,张小娥瞧见走出屋子的温南,喊了一嗓子:“陈营长,你嫂子出来了。” 温南:…… “张小娥,你给老子下来!” 杜团长吼了一嗓子,温南瞧见张小娥朝她耸了耸肩膀,然后跳下墙走了,陈奶奶也笑道:“小州,这就是南南。” 陈州抬眸看向屋檐下的小姑娘,穿着玫红色的棉衣外套,头发高高挽起,皮肤雪白好看,秀眉下的瞳眸璀亮有神,瞳孔里簇着笑意,小姑娘笑起来很好看,脸颊两边有小酒窝,再衬着那双漂亮的双眼皮,陈州忽然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人他没见过,但给他的感觉很熟悉。 陈州眉峰轻挑了一下,直起身走到距离温南两步之外停下,他身上穿着军装,个头高大挺拔,脸上的棱角和眉眼轮廓都和陈叙有几分相像,温南一直好奇陈州是什么样的人,今天一见,单从外表就看得出这是个爽朗性子的人。 陈州眉峰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这人给他的感觉极为熟悉。 他扬唇笑了下,自来熟的笑道:“我叫陈州,你叫什么名字?” 温南抿唇笑了下,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就传来陈叙低沉磁性的嗓音:“她叫温南。”男人从屋里出来,走到温南身侧,伸手自然的搂住温南纤细的腰肢,对上陈州瞬间怔楞的目光,续道:“小州,这就是我信里向你提到的对象,也是你大嫂。” 陈叙垂眸看了眼温南,见小姑娘眼睫卷翘扑闪,眼尾浸着笑意,他薄唇轻抿了片刻,掀起眼皮再度看向陈州。 陈州还处在怔愣中,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对面的人。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第一眼看见他哥的对象就觉得眼熟了,原来她叫温南,姓温,和温国是一个姓,他们是亲兄妹!两人不论是长相还是脸颊的酒窝都很神似,陈州想到前段时间收到温国死讯的消息,他曾答应过温国,会娶他妹妹,所以他第一时间给大哥写信告诉他温南和温南的事情,如果温南来找他,一定让他哥帮他留住温南。 后来他收到他哥的来信,信上就说了两个字,没有。 陈州一直以为温南没来找他,他还想着等有时间回去了,亲自去温国的小姨家见一见温南,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温南,而且两人的身份还对调了! 温南原本是温国介绍给他的对象,现在可好,成了他哥的媳妇! 还他娘的成了他嫂子! 陈州眉峰皱成了川字,看向陈叙的目光带着旁人难以察觉的薄怒和怨气。 “哥!” 陈州声音压低,像是冷笑了下。 陈叙看到陈州眼底的质问,搂着温南腰肢的手略微收紧了几分,他轻咳一声,垂眸看向温南:“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去学校。” 温南点头:“嗯。” 她去了隔壁屋子挎上帆布包,出来时朝陈州笑了笑。 陈叙自然的牵起温南的手,从陈州身边经过时,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有什么事等我回来说。” 陈州转身看向离开小院的两人,心里憋着一股气。 他也说不来憋的什么气,气他哥骗了他,气他哥把本该是他的媳妇拐跑了,更气他哥见了他还跟没事人一样! 陈州怎么也没想过,他从东华市千里迢迢赶回来,结果撞上这么糟心的事。 关键是,温国的妹妹压根就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是陈叙的弟弟。 “小州,你傻愣着干啥呢?过来吃饭了。” 陈奶奶喊了一声,陈州沉沉的吸了一口气,将脸上的情绪全部压下去,然后走到陈奶奶边上坐下,抬头看了眼将饭放到小方桌上的孟秋,其实仔细看,温国和温南的眉眼与眼前的小姨都有几分相似,当初温国跟他说过他小姨和妹妹在冯家的处境并不好,如今他小姨待在陈家,应该是家里出了变故。 午饭是汤面条,陈州饿了一路,埋头呼噜吃着面条,奶奶在边上问着陈州在东华市的情况,他都大致说了一遍,只报喜不报忧。 一碗面下肚,对面的孟秋笑道:“锅里还有呢,小姨再给你盛点。” 陈州抬头笑道:“谢谢小姨。” 等孟秋端着碗进去,陈州状似不经意的问起孟秋和温南的情况,陈奶奶也没避讳孟秋,在孟秋端着饭出来时,继续说着孟秋和温南的遭遇,老太太说着说着,伸手握住孟秋的手,看着孟秋眼圈微红的模样,也心疼的很,拍了拍她的手背,对陈州说:“冯家一家子都不是东西,这两次要不是你哥帮忙,小秋和南南指不定要被欺负成什么样,说不定冯春那狗东西还真会把南南嫁给他们村隔壁的老鳏夫,想起这事我就生气!” 陈奶奶把温南是如何到家属区找到陈家,然后在陈家入住的事都告诉了陈州,唯独没说陈杰的事,这件事孟秋并不知情,陈奶奶也不想让孟秋多愁善感。 陈州这碗饭吃的很慢,吃到后面饭已经冷了。 孟秋抹掉眼泪,起身把碗筷摞起来端到厨房,陈州扶着陈奶奶起身后,将桌子搬到屋檐下:“奶奶,我出去一趟,晚点跟我哥一块回来。” 陈奶奶道:“行吧,我知道你坐不住,不就是想去部队看看你那些战友吗。” 陈州笑道:“还是奶奶了解我。” 他拽了拽军装下摆,大步离开小院,在巷子里碰见了赵营长和何营长他们,笑着打了声招呼,杜团长从拐角走过来,也瞧见了陈州,“嘿”了一嗓子:“好小子,大半年没见,又长个了啊。” 陈州笑道:“我也觉得我长个了。” 何营长上前,伸手搭在陈州肩上:“来,给叔说说,东华市部队咋样?” 几个人在石桥旁聊开了,说笑声也回荡在河边,就连杨志同听见动静也跑过来,杜团长和何营长他们先去部队里,陈州和杨志同单独聊了一会,石桥对面陆陆续续走来几个人,陈州抬眸就看见朝这边走来的陈叙,杨志同也看到了,说道:“看样子你哥刚把温南同志送到学校。” 陈州问了一嘴:“他天天都送吗?” 杨志同:“可不是吗,陈营长可宝贝他对象了,干啥都先紧着他对象。”他用肩膀撞了下陈州的肩:“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哥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第93章 “陈营长。” 见陈叙走近,杨志同叫了一声,陈叙略一颔首,算作打招呼。 陈州拍了拍杨志同的肩膀:“你先去忙,我跟我哥随便走走。” 杨志同点头:“成。”然后又跟两兄弟说道:“大半年没见了,大家伙都想你了,晚上我们去食堂聚一聚。” 陈州:“没问题。” 杨志同走后,陈州转身面向陈叙,两兄弟个头差不多高,陈州这半年在东华市的训练极为辛苦,看着瘦了一些,他咬了咬后槽牙,见他哥目光平静,一点也没有因为拐走他媳妇该有的愧疚和不好意思,陈州心里生着闷气,握拳在陈叙肩上重重抵了一拳,这一拳力道不轻,陈叙高大的身躯轻微颤了下,双脚却稳稳扎在地上,平静的目光里终于涌出波动:“要不要找个地打我一顿出出气?” 陈州:…… 他冷笑了下:“我打了你,难受的是奶奶。” 再说了,他哥就要当新郎官了,结婚那天新郎脸上挂彩,传出去也不好听,他们老陈家也丢不起这人。 陈叙抬手揉了揉被陈州捶过的地方,看着陈州脸上明晃晃的怨气:“跟我去后山转转。” 说完率先走了。 陈州:…… 他哥从小到大就这个德行,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说话做事沉默果断,有时候明明是他哥的错,但总让他有种是自己错了的感觉,陈州心里跟陈叙堵着气,他闷着头,冷着脸走在陈叙身边,两兄弟谁也没说话。 但陈州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他抬起手肘撞了下陈叙的手臂,斜挑着眉看他:“哥,我问你两件事,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陈叙斜乜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陈州看向前方干枯的树枝和坑洼的土路:“当初你给我发电报,说奶奶给咱们认了个表妹,你电报上没写表妹的名字。”他转头看向陈州:“你是不是故意的?” 陈叙眉峰蹙了下,转头看向陈州:“你那时寄信说温国的事了吗?” 陈州:“没有。” 陈叙:“所以,我为什么要故意不写温南的名字?”男人顿了下,又补了一句:“我那时没想过她能在家里久待。” 陈州:…… “那后来我写信回来告诉你温南的事,你为什么骗我?你那次是故意的?” 陈叙:“嗯。” 陈州:…… 从石桥到后山也要一段的路程,两兄弟都压着声音说话,一直快到后山脚时陈州才压不住声音:“哥,你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陈叙薄唇紧抿,一字未语。 他走过自留地,来到山脚边,山脚下小溪潺潺,山里面风声簌簌,冰冷的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冷,两人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冷意,陈叙长腿一迈跨过小溪,陈州紧随其后,他跟着陈叙走到杨梅树下,这个季节杨梅就剩下光秃秃的一棵树了,陈叙抬手拽了拽树枝,低沉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小州,我在这里亲过温南。” 陈州垂在裤缝边的拳头攥紧了。 他就是想听他哥一个解释,结果他哥在他面前炫耀个没完! 陈叙的声音还在继续:“自留地批下来那段时间,我们两经常来自留地,我种菜,她给我送饭,往常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自从她来了之后,我每次训练回到家,还有一个女人在家里做好饭等着我,我每晚给她端洗澡水,我们会去县城一起看电影,我带着她见了我身边所有的战友,大家都看得出我们的关系,我们不是夫妻,却过着夫妻间才有的日子。” 他看向陈州:“小州,如果你的信能早点寄回来,我会与她保持好该有的界限,要是让我现在放手,我做不到。” 陈叙垂眸看了眼陈州紧攥的拳头,轻抿的唇角几不可察的扯了下,他掀起眼皮对上陈州漆黑的眼睛:“小州,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可以让着你,唯独温南不行,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就打我一顿,正好也让我瞧瞧你在东华市待了大半年都学了些什么?别什么本事也没学到,灰溜溜的跑回来。” 最后两句话嘲讽意味十足,几乎在陈叙的话刚落地,陈州的拳头就挥过来了。 陈叙偏头躲过,抬手挡住陈州再度挥过来的拳头,两兄弟在杨梅树下你一拳我一脚的打起来,两人拳拳到肉,哪里疼就往哪里打,但都有默契的避开对方的脸,两人你来我往的打了很久,明明是大冷天的,两人额头都冒着汗珠,短利的发根上都能看见汗水。 过了许久两兄弟才消停,陈州扯开军装领扣坐在地上,他双腿微曲,手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撸了一把头上的汗水,随着肌肉的拉伸,被陈叙揍过的地方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感,身体又热又痛快,血液里还沸腾着躁动的因子,就连脖颈的青筋和脉搏都在剧烈跳动着。 这是陈州历经半年时间,打的最痛快的一架。 浑身都透着舒服劲! 他转头看了眼坐在边上的大哥,男人膝盖曲起,双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然后低着头沉默不语。 “哥。”陈州用胳膊肘碰了下陈叙,在陈叙掀目光看向他时,笑了下:“说实话,你刚刚是不是故意激怒我的?就是想让我打你一顿,你心里也舒坦,是不是?” 陈叙笑了下:“嗯。” 陈州:“我就知道。” 从小到大,他哥什么人品他心里能没数吗? 陈州往后一躺,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湛蓝的天空:“哥,温南知道我跟他哥认识的事吗?” 陈叙也往后一躺:“不知道,家属区都以为她哥给她介绍的对象是我。” 陈州:…… 他转头看了眼陈叙:“这么漂亮的姑娘,真是便宜你了。” 陈叙:…… 他说:“有件事我一直想找机会问你。” 陈州道:“啥事?” 陈叙眉峰皱了皱:“我和温南见过陈杰了,陈杰说温国给他妹妹介绍的对象是他,你这边也说温国介绍的对象是你,具体是什么情况?还有,你从来没出过南阳市,怎么跟温国认识的?” 陈州坐起身,捡了颗石子抛向远处:“哥,你还记得去年我们营和五团的两个营去丰林县山上拉练的事吗?” 陈叙:“记得。” 陈州道:“温国他们部队也派了两个营的人过来,我们搞了一个月的演习,就那段时间我和温国认识的,温国找过我和陈杰,当时陈杰拒绝了,他又找上我。”说到这,陈州扭头笑看了下陈叙:“奶奶不是着急让咱两赶紧娶媳妇吗,我就想着温国把他妹妹说的这么好,那我就答应他吧。” 陈州又朝远处抛了颗石子:“不过这件事我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就想着有机会了先跟温国妹妹见个面,只是没想到后来听西平市部队调过来的战士说起温国的事,我才知道温国牺牲了,我给温国部队打过电话问过温南的事,他们都不清楚,我那时有任务在身也赶不回来,只能先给你写信,要是温南走投无路来家属区找我,就让你想办法帮我留住温南。” 陈叙望着天空,薄唇抿的紧紧的。 当初温国找过陈州和陈杰,或许陈杰并不知道陈州已经答应了温国,在陈杰眼里,温南是走投无路来投奔他的,所以不得已应下这门亲事,虽然这些都是他的猜测,但他隐隐觉得,这差不多就是事实。 “哥。” 陈州朝陈叙伸出手,陈叙伸手握住陈州的手,借他的力道坐起身,陈州松手,握拳在陈叙肩上又怼了一拳:“说白了,还是我跟温南没缘分,走吧,奶奶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两人从后山出来,陈叙看了眼学校的方向,对陈州说了两个字:“抱歉。” 陈州伸手绕后抱住他哥的肩膀,咧着一口白牙笑道:“大点声,我听不见。” 陈叙斜乜了他一眼:“半年不见,你皮又痒痒了?” 陈州:…… 下午快放学的时候,温南将这几天请假需要的教案备好交给周玲,周玲坐在凳子上,怀里抱着玻璃瓶,里面灌的热水暖手,她抬头笑看着温南:“恭喜你呀,后天就要成为新娘子了。” 旁边的吕美也凑过来:“温南,你结婚那天,我们一定过去。” 温南笑道:“那我等你们。” 办公屋里没有烧炉子,现在天冷,就算门窗关着还是冷的厉害,温南往手心哈了口热气,搓了搓手,屋门从外面推开,秦河抱着热水缸进来,看了眼还在跟周玲聊天的温南,笑了下:“陈营长在学校门口等你呢。” 温南:“我这就出去。” 眼下已经步入冬季了,路上铺满了枯叶,屋檐下都飘着零碎的叶子,温南挎上帆布包,踩着碎叶子跑到陈叙身前,男人手里拿着雷锋棉帽,自然的带在温南头上,毛茸茸的帽子遮住了两个冻红的耳朵,陈叙又从怀里取了个玻璃热水瓶递给温南:“刚灌的热水,暖暖手。” 温南抱住瓶子,冻的发僵发麻的手指接触到热乎乎的温度,瞬间舒服了不少。 她仰着小脸问陈叙:“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帽子比较大,带在温南头上,衬的她的脸蛋愈发娇小,她抬手推了推盖住眼睛的帽檐,一双璀亮的眼睛烨烨发光,陈叙看的眼热,抬起手用拇指按了按温南的唇角,忍住想一亲芳泽的冲动,扯唇笑道:“我猜到你今天出来的早。” 男人的手指带着薄茧,压在唇角,莫名带起一阵阵酥麻。 他的手很快收回,温南小幅度的舔了下刚才被陈叙指腹按压过的地方,然后仰起小脸问:“你弟弟呢?” 陈叙:“在食堂,大家伙都知道他今天回来,今晚在食堂聚餐,我们等会也过去。” 温南“哦”了一声,那估计今晚人挺多的。 果然不出温南所料,她跟着陈叙去了食堂,一进门就看见靠着窗户那边围了一大群人,好几张桌子拼在一起,一群人围着桌子坐着,大家都穿着军装,一个个坐姿笔直,脊背挺直,今天饭桌上都是陈州和陈叙在部队的战友,没有带家属区的军嫂们,桌上只有温南一位女同志。 大家伙看见温南,齐齐喊了一声:“嫂子好!” 这架势,硬是把温南搞不好意思了。 这还没结婚呢,嫂子都叫上了。 陈叙唇角抿着笑意,拉着温南坐在空位上,在温南的右边坐着陈州,陈州边上坐着周岩,陈叙一出现,周岩就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他搂着陈州的肩膀,然后把陈叙这半年干的缺德事都吐给陈州:“小州,你给哥评评理,明明是他惦记着温南,还不要脸的说我老,嘿,他不老吗?我他娘的就比他大一岁,按岁数来算,他还比温南大六岁呢!” 周岩心里早把这些事揭过去了,对温南的心思也歇下了。 他今天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糟蹋一下陈叙,出一口当初被陈叙当猴耍的气,杨志同也凑热闹:“陈州,我觉得周营长说的在理,陈营长这事干的不地道啊。” 温南低着头,安静的吃饭,尽量不去参与这种话题。 她抬眸看了眼边上的陈叙,男人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端起缸子里的水说道:“这件事是我不对,今天我就以水代酒,给几个兄弟赔个不是。”说完将一缸子水灌下去。 “嫂子。”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温南怔了一下,顺着声音来源看去,冷不防的撞上陈州漆黑炯亮的瞳眸,男人的眸在温南酒窝处停滞了几秒,随后察觉到陈叙撇过来的眼神,那眼神凉飕飕的,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警告,陈州眉峰挑了挑,将距离温南较远的一盘肉菜端到她面前,笑道:“嫂子,你多吃点肉,看我哥把你养的瘦的。” 陈叙:…… 温南:…… 陈州嫌事不够大,笑着补了一句:“嫂子,要是我哥照顾不好你,你放心,还有我——”接触到陈叙凉飕飕的眼刀,陈州拐了个弯,续道:“我替你收拾他。” 第94章 “还有我!” 周岩也凑过来,紧跟着其他人也凑上来:“嫂子,还有我,要是陈营长欺负你,我们替你收拾他。” 热闹的氛围渲染在整个食堂,温南笑道:“那我先给大家说声谢谢了。” 部队里规定不能喝酒,一群人端着一缸子水代酒碰杯子,杨志同问道:“陈州,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陈州道:“最多待三天。” 周岩说:“你小子这一走,指不定下次啥时候才能回来。” 陈州:“我年底要是有假就回来一趟,没有就到明年了。”然后看向周岩,打趣道:“岩哥,你要是盼着我回来,就赶紧找个媳妇结婚,你要是结婚我肯定回来。” 周岩:…… 杨志同笑了下:“陈州,你哥眼看着就要结婚了,你小子不得加紧点?小心你奶奶追到东华市给你介绍媳妇。” 陈州喝进去的一口水差点呛出来:“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顿时饭桌上笑声一片。 这顿饭吃的很热闹,散场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周岩他们先回部队了,陈叙和陈州送温南回陈家,从食堂一出来冷风就往衣领里面灌,温南冷的打了个哆嗦,她缩了缩脖子,伸手拽了拽帽子,刚放下手身上就披了一件军装外衣,衣服带着陈叙的体温,温热暖和。 温南惊了一下,诧异抬头,见陈叙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衬衫,急的就要扯衣服还给他,男人按住她的手,将衣领扣子扣起来,垂眸笑看着她:“我身子骨抗冻,不冷,咱们就要结婚了,你别在这节骨眼上感冒了。” 温南脸一红,她眼睫垂了垂:“哦。” 陈叙又帮温南整了整雷锋帽,这才牵起她的手往回走,陈州一路上没说话,偶尔转头看一眼个子娇小的温南,她的脸蛋几乎笼罩在雷锋帽下,低着头时,连脸蛋都瞧不见。 肩膀忽的一重,陈州回过神,看向斜乜着他的陈叙,顿时扯唇一笑,不怕死的来了一句:“这么看着我干嘛?还怕我抢走不成?” 陈叙:…… 男人眉峰微皱,没跟他开玩笑:“有些事注意分寸,别过分。” 陈州意识到他哥真生气了,也不嬉皮笑脸了,伸手刮了刮鼻尖:“知道了。” 温南听的糊里糊涂的,不明白兄弟两在说什么,等回到家里,陈叙去厨房帮她烧热水时,温南才凑到他面前,小声问道:“你刚刚和陈州说什么呢?陈州做什么事了?我怎么觉得你刚刚在生气。” 陈叙倒水的动作顿了一瞬,搭下眼皮看了眼坐在灶台前烤火的温南:“没什么。” 然后岔开话题:“等会水烧好你先洗,我明天回来再把洗澡水倒掉。” 温南点头:“好。” 陈叙烧水很快,一会的功夫就差不多了,他给浴桶里倒好水抬到屋里,屋里烧着炉子,暖烘烘的,一点也不冷,等陈叙和陈州关门去部队后,温南才脱去衣服钻到浴桶里,洗完澡就钻到暖暖的被窝里睡下了。 她这一觉睡的很沉,一直第二天天色大亮才醒来。 院里传来陈州和陈奶奶聊天的声音,陈叙时不时插上几句话,小姨也笑呵呵的,温南伸了个懒腰,爬起来穿上衣服出去,明天是她和陈叙结婚的日子,陈叙也不用去部队,吃早饭的功夫,陈奶奶跟温南说:“南南,按习俗来说,你结婚前不能在家里待着,今天下午让小叙送你去县城李局长家里,明天接亲的队伍直接去李局长家里接你回来。” 孟秋说:“南南,小姨下午跟你一起去,明天跟你一块回来。” 温南知道这个习俗,在新世纪,她邻居家的儿子结婚就是这样。 陈叙看向温南,眼里浸满了笑意:“我昨天跟李叔打电话说好了,下午我开车送你和小姨过去。” 温南抿唇笑道:“好。” 吃过饭陈叙和陈州就忙去了,温南也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孟秋带着温南进屋,帮忙整理明天结婚要穿的衣服鞋子,还有一些需要回礼的东西,陈奶奶也在边上搭手,两人跟温南说着明天结婚的注意事项。 说实话,温南觉得她到现在还有些飘飘然。 总觉得不太真实。 她来到这里大半年,眨眼的功夫就要结婚了。 张小娥和吴凤也过来了,和陈奶奶她们聊起天来,没过一会,葛晓玲和丁红娟也来了,屋子里一下子挤了不少人,里面就属张小娥嗓门最大,笑哈哈的说着话,温南头一次觉得自己真跟个小媳妇似的安静的坐在床边,张小娥说:“候婶子,咱们这会就给新房的床上撒上花生桂圆,还有窗户上,门上,把喜字都贴上。” 说干就干,张小娥一起身,吴凤也跟着起身,陈奶奶也高兴的走出院子,和张小娥她们忙活起来。 中午饭是孟秋做的,刚做好饭陈叙他们就回来了。 两兄弟一人扛着半扇猪肉,一人手里拎着一大兜鸡鸭鱼肉,全是从公社买回来的,温南看到这架势都有些震惊,这要是在新世纪,这些肉压根不算什么,但在七十年代,买肉需要肉票,而且肉票还限量的年代里,要想买半扇猪简直难如登天。 孟秋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咋买这么多猪肉?” 吴凤也险些惊掉了下巴:“你们这是攒了多少肉票啊?!” “快快快,把肉放到这来。”陈奶奶赶紧招呼陈叙和陈州进厨房,张小娥也跑过来问:“你两上哪买这么多肉?这得多少肉票啊?” 陈叙道:“找战友借的肉票。” 陈州将鸡鸭鱼肉放在框子里,甩了甩胳膊说,笑看着张小娥:“张婶子,你别管得多少肉票了,明天你就可劲的吃就行了,我们管够。” “嘿!”张小娥抬手拍了下陈州的肩膀:“你想撑死你婶子啊?” 陈州笑道:“我可没那么坏心眼。” 陈叙和陈州走到井边,两人用刚打上来的井水洗手洗脸,其他婶子们都在厨房聊天帮忙呢,温南走过去蹲在陈叙边上低声问道:“你真找你战友借肉票了?这得要多少肉票?” 可别结个婚,让陈叙负债了。 陈叙转头,看着温南眨巴着眼睛,小脸上隐隐可见肉疼,男人低低笑了声:“骗婶子们的。” 温南:??? 她更懵了。 陈州拽下毛巾擦了把脸,低头看了眼蹲在那里小小一团的温南,想到了温国之前说过的话,他说:我妹妹身子单薄,在冯家日子不好过,你要是能娶了我妹妹,也算是把我妹妹从冯家解救出来,我温国记你的恩情,不过我妹妹长的好看,配你绰绰有余。 他到现在都记得温国说这些话时,一副傲娇的模样,就好像娶了他妹妹是他赚了多大的福气似的。 不过眼下这么一看,温国说的好像没毛病。 陈州“啧”了声,真是让他哥撞上这个福气了。 温南正和陈叙说悄悄话,眼珠子乱转时,冷不到的对上陈州的视线,男人的目光好像一直定格在她身上,温南眨了眨眼,心口莫名的跳了几下,她不明白陈州看着她做什么?正犹豫着要不要避开陈州的视线,对方却毫不避讳的朝她笑了下:“嫂子,我听杨志同他们说你做饭可好吃了,也不知道在我走之前有没有机会尝尝嫂子的手艺。” 温南笑道:“没问题。” 陈州张扬的眉眼里也浸满了笑意:“那我等着尝嫂子的厨艺。” 陈叙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两人相交的视线,他将毛巾搭在绷绳上,握住温南的手:“该吃饭了,吃过饭我送你去县城。” 温南点了点头,陈州在后面插了一句嘴:“哥,我也去,正好去看看李叔凌婶子。” 今天中午张小娥她们都在家里吃饭,桌子不够用,张小娥就回去把她家的桌子搬过来拼在一起,吃过午饭陈叙去部队借车,没过一会院里就听见汽车轰鸣的声音,温南去屋里拎东西,有三个大包裹,她的手刚摸到包裹的带子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拎走了。 温南错愕转头,看见身后的陈州,男人穿着军装,个头高大挺拔,两只手拎起三个大包裹,朝她挑了下眉峰,唇角也扯出一抹笑:“嫂子,走了。” 温南:“哦,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屋子,碰见赶过来的陈叙,陈叙看了眼陈州,陈州朝他挤了下眼睛:“哥,我可乖了。” 温南:??? 陈叙:…… 要不是有外人在,陈叙真想给他两脚。 陈叙带着温南和孟秋先上车,陈州把东西拎到车上,和孟秋坐在后座,陈州本就是个话多的人,车上基本都是他在说话,陈叙时不时插几句嘴,两兄弟说着东华市那边的事,陈州说,他今年年底有望升营长。 说到最后,陈州高大的身形往前倾了下:“哥,我昨天听何营长说,你明年也有可能升?” 陈叙轻轻转了下方向盘,拐过颠簸的路口,掀起眼皮看了眼后视镜的陈州:“还不清楚。” 这种事在文件没下来之前,一切都是虚的。 车子抵达县城,陈叙将车停在供销社,和陈州买了些礼品,陈州大半年没来过李家,这次过来总不能空着手,几个人坐上车赶到李家,李局长一家早早就准备好了,陈州把东西拎着,陈叙带着温南和孟秋上楼,大半年没见,李局长拍了拍陈州的肩膀:“咋看着瘦了点,东华市那边是不是比不上南阳市?” 陈州道:“是比不上,不过再艰苦的条件我也能待下去。” 李局长笑了几声:“不错,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兵,有骨气!” 凌梅端着茶水从屋里出来:“来来来,喝点茶水暖暖身子。” 几个人说了声谢谢。 陈叙和陈州坐了一会就走了,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忙,温南和孟秋跟李局长两口子聊了会天,没一会公安局那边来人找卢局长,好像有什么急事,李局长点了根烟,将帽子夹在腋下,对温南和孟秋说:“你两坐着,把这当自己家,我先去趟局里,晚点就回来。” 孟秋拘谨的站起身,对李局长笑了笑,温南也站起身,笑道:“李叔慢走。” 李局长走后,凌梅带着温南和孟秋去了拐角的屋子,屋里铺着崭新的被褥,墙上贴着喜字,桌上还放着糖果,一看就是用心布置的,凌梅笑道:“南南,你和你小姨今晚就睡在这屋,等明天小叙来接你。” 温南笑道:“谢谢婶子。” 凌梅:“你就别跟婶子客气了,南南她小姨,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孟秋拘谨的笑了下:“好。” 温南将东西放好,对凌梅说:“婶子,我到汽车站去一趟,见我朋友,很快就回来。” 孟秋知道她要去看谁,于是道:“我跟南南一起去。” 凌梅嘱咐她们早点回来,温南应了一声,和孟秋离开李局长家,赶到汽车站时,赵小麦坐的那趟汽车刚好到站,赵小麦在车里就看见温南和孟秋了,车子一停她就急匆匆的跑下去,高兴的朝温南招手:“温南,小姨。” 赵小麦穿着藏蓝色棉衣,衬衫上打着补丁,灰色的裤子上也打着补丁,她梳着两个麻花辫,额前留着薄薄的刘海,明明和之前的打扮一模一样,但她身上的气质和以前大有不同,一个多月的时间,赵小麦身上的怯懦和自卑虽然没有彻底消失,但却比之前好了许多。 “小麦,好久不见呀。” 温南握住赵小麦的手,赵小麦笑开了花,脸蛋冻得红红的,带着温南和孟秋去汽车站的门卫室里待着,里面虽然也冷,但比外面强点,赵小麦疑惑道:“温南,你不是明天结婚吗?怎么今天来县城了?” 温南:“我今天住在李局长家里,明天陈叙过来接我。” 赵小麦不太懂这些,她点了点头:“我今天早上跟主任请好假了,正想着等会坐车回家属区呢,没想到你和小姨过来了。” 还真别说,赵小麦出来工作了一个多月,在汽车上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性子也开朗了许多,温南和她聊了好一会,外面有人喊赵小麦,让她赶紧赶最后一趟车回公社,赵小麦笑道:“温南,我先回去了,咱们明天见。” 赵小麦挎着布包,包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鼓鼓的。 三个人走出门卫室,赵小麦朝温南和孟秋招了招手,坐上最后一趟汽车出了汽车站,孟秋望着渐渐远去的汽车,叹了一声:“赵营长家里到现在还闹着呢,也不知道小麦回去会不会碰上花凤珍,这孩子命苦,遇上这么个糟心的爹娘。” 温南抿了抿唇,沉默了会才道:“花凤珍带着赵小东回娘家待好几天了,应该暂时不回来。” 两人回到李局长家,正好赶上李尚小两口回来,几个人坐在客厅聊了一会,晚饭是凌梅做的,孟秋去厨房帮忙,一直到晚饭做好李局长都没回来,几个人吃过晚饭就早早睡了,明天是温南结婚的大喜日子,她这个主人公得早起收拾打扮。 第95章 温南感觉自己这一觉没睡多久就被孟秋叫醒了,外面天色还黑着,孟秋从包里取出红色的新衣服,从里到外都有,她将衣服递给温南,催促道:“快快,起来穿衣服,等会我们会给你打扮打扮,从县城到家属区要三个多小时,陆聿他们今天肯定来的早,好赶在好时间回到家属区你们两结婚拜高堂。” 温南一脸困倦的捡起衣服一件件穿上,凌梅也起来了,和孟秋在客厅忙活。 没过一会,房门打开,李局长刚从外面回来,凌梅问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李局长熬得眼里都有了红血丝:“有件案子我们得配合市里的行动,我熬不住了,先去睡一会,陈叙他们快到了你记得叫我就行。” 凌梅道:“行行行,你赶紧补会觉。” 温南穿着红色小棉袄和裤子,脚上穿着这个年代最流行的红色扣带小皮鞋,一身衣服衬的她的身段纤细好看,这身衣服是陈奶奶找杏花村老裁缝专门量身定做的,乌黑的头发辫着麻花辫,上面梳着两朵小花,这发型是温南自己梳的,辫子并不是紧的,而是那种蓬松的麻花辫,眉毛弯弯秀气,鼻梁小巧,笑起来脸颊陷下去两个小酒窝,好看极了。 李局长进屋前扭头看了眼,笑道:“小叙这小子有福气啊,娶这么俊一个小媳妇。” 凌梅附和道:“我也觉得,南南,来,让婶子再看看。” 孟秋眼里浮着慈爱的温柔,她牵着温南的手坐到客厅的椅子上,凌梅上前将仔细瞧了瞧,啧啧道:“真是个俊姑娘,陈叙这小子算是捡到一朵花了。” 温南抿唇笑了下,难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没过一会李尚和媳妇也起床了,两人今天请假,家里面摆了一张桌子,天大亮后,家里来了几个人撑场面,桌上摆着花生瓜子糖果,一屋子热热闹闹的,孟秋陪着温南坐在屋里,她早上吃了两个鸡蛋垫肚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鞭炮声和吵嚷的声音。 “陈营长来了!” “哎哟,好大的阵仗啊,你们快出来看,人家娶媳妇开着小车来的!” “李尚,快快快,把门堵着,别让陈营长他们进来,要想接媳妇,得给红包。” 人群里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刚睡醒没多久的李局长也跟着起哄:“对对,把门堵上,今天没红包别想把新娘子接走。” 凌梅和孟秋在客厅里看着笑呵呵的,李尚和三个大老爷们把客厅的门堵上,楼道里传来纷沓的脚步声,没一会房门就被砸的框框响,陈州的大嗓门先吼起来了:“李叔,小尚,赶紧把门打开,快点的!” 李尚趴在窗户上,探出个脑袋,笑的见牙不见眼:“红包拿来?没红包别想见温南姐。” 这次来接亲的就五个人,陈州和周岩,还有何营长跟江进,他们和陈叙一样,都穿着军绿色军装,唯独陈叙身上绑着大红绸子,男人身高挺拔,站在屋门口笑看着李尚,然后朝周岩使了个眼色,周岩会意,从兜里取了几个红包走到窗户前递给李尚:“小尚,差不多行了,小心把哥几个逼急了收拾你。” 李尚压根不惧,从周岩手里接过红包拿进去给屋里的人分了,他们正在里面看红包呢,打开的窗户外面光线忽的一暗,李尚吓了一跳,屋里有人看向窗外,吼了一嗓子:“他们跳窗进来了!赶紧的拦住他们!” 跳窗进来的是周岩,一个跟头翻过去躲过那些人,当兵的都是练家子,都有点底子在身上的,几个人愣是抓不住周岩,李局长见状,也没想过去拦,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戏。 何营长的嗓门特别大,隔着一道门传过来:“周岩,赶紧的开门。” 陈州抵在门边上,等屋门稍微有点门缝,他一个用力将屋门撞开,险些撞上了周岩,屋里面围了好多人,陈叙和陈州他们闯进去,直奔温南所在的屋子,凌梅和孟秋堵在屋门口,还有李尚媳妇也在,三个女人笑看着他们,有人起哄道:“我看你们咋把新娘子接出来,你们几个老爷们总不能粗鲁的对你们长辈吧?” 还有人看了眼时间,笑着打趣道:“陈营长,时间快不够了呀。” 孟秋一听时间快不够了,一时间有些着急,脚步也不由的往一边慢慢的挪,陈叙注意到小姨的动作,随即又笑看着凌梅,凌梅脸上都是笑意,问道:“陈叙,婶子问你两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不能撒谎。” 陈叙眉眼带笑:“婶子请问。” 凌梅问道:“给大家说说,你啥时候喜欢上温南的?” 这个问题不止凌梅好奇,周岩和陈州也好奇,就连何营长和江进也竖起耳朵想听一听,屋里面有些暗,温南坐在床边,双手搭在腿上,望着关着的屋门,屋门下的缝隙处黑影绰绰,凌梅的问题问完,外面一下子安静下来,随后几秒的功夫就传来陈叙低沉有力的声音:“下雨那天,我背着她回家。” 别人不知道这回事,但温南知道。 那天她跟小麦割草,赶巧撞上下雨天,她又来例假,那天是陈叙背着她回家的。 原来,陈叙从那么早就喜欢上她了? 温南着实有些意外,没等她细想,凌梅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会照顾温南一辈子吗?” 陈叙眼里浸满了温柔,声音坚定有力:“会。” 仅仅一个字,像是有穿透力,直击温南的心灵,她低垂着眼睛,看着门下面晃动的黑影。 “还有几个问题。” 凌梅来劲了,还想再逗逗陈叙,陈叙眉峰几不可察的挑了一下,冲旁边的陈州使了个眼色,陈州会意到,蓦地上前一把将凌梅扛在肩上:“凌婶子,得罪了,等我哥把媳妇娶回家,我随便你收拾。” “哎哟哟,你这孩子,快放我下来!” 凌梅吓了一跳,冲嘎嘎直乐的李局长嚎了一嗓子:“你还笑,我这把老骨头快被这小子颠散了!你还不过来帮忙!” 李尚媳妇和孟秋都被这架势吓住了,屋门暴露在陈叙几人的面前,陈叙当机立断:“周岩,撞门。” 第96章 周岩撞开屋门,江进和何营长堵住屋门两侧,不让李尚他们再来堵门,房间不算大,只放着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屋门被撞开的瞬间,陈叙看见了坐在床边的温南,她穿着红色小棉袄,两条细直的小腿并拢着,搭在腿上的双手纤细雪白。 这是陈叙第一次看见温南穿如此艳丽的颜色,这一刻的她就好像冬日里绽放的梅花。 嫣红漂亮。 温南也看见了走进来的陈叙,男人身上穿着崭新的军装,身上斜挎着大红绸子,头发短利精神,面孔英俊,眉峰如山川巍峨,漆黑的瞳眸里淬满了独属于对她的温柔,温南心口抑制不住的快速跳动了几下,搭在腿上的双手也不由的攥紧了几分。 “南南。” 陈叙走到她身前,垂眸笑看着她:“我来接你了。” 温南抿唇点了点头:“嗯。” 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脸颊有些烫呼呼的,想抬头又怕撞进陈叙那双溺满温柔的眸子里,外面吵嚷嚷的,李尚和一群人咋呼个不停,何营长朝里面吼了一嗓子:“陈营长,你想看媳妇晚上搁屋里好好看,别在这耽误工夫。” 江进也道:“陈营长,我们拦不住他们了!” 周岩堵在屋门口,看了眼屋子里,陈叙个子高,将温南完完全全堵住,他收回视线,也跟着说道:“陈叙,你麻利点。” 温南听着外面催促的声音,这才抬起头看向陈叙:“我们走吧。” 说着准备起身,下一秒腰身一紧,腿弯也被一双有力的双手圈住,陈叙将温南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低笑道:“抱紧我脖子。” 温南脸一红,听话的伸手抱住陈叙的脖颈,将脸蛋埋在男人的颈窝处,陈叙抱着她往出走,周岩见状,退出屋子,和何营长几个人堵住其他人,让陈州抱着新娘子冲下楼,周岩和何营长他们也紧随其后,陈州给凌梅鞠了一躬,笑嘻嘻的露出一口白牙:“凌婶子,改天我亲自过来向您赔罪,我先走了。” 说完一溜烟的冲下楼。 李局长他们在后面跟着,大家伙笑哈哈的,楼底下的鞭炮点燃,在一声声噼里啪啦中,吉普车驶出筒子楼,开车的是何营长,温南坐在副驾驶,剩下四个大老爷们挤在后面,车子一路颠簸的驶向杏花村。 李局长他们开着另一辆车,带着小姨跟在后面。 周岩和陈州爱说话,再加上何营长也是个嘴不停地人,车里面热热闹闹的。 陈叙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温南,她靠在椅背上,看着前方不断后退的道路,小姑娘梳着蓬松的麻花辫,从侧面看,她脸蛋白皙娇小,时不时的抿嘴,能看见脸颊处的酒窝一陷一陷的,男人越看越入神,即便温南不去注意也能感觉到身后炙热的目光。 周岩扭头瞥了眼陈叙,又看了眼副驾驶的温南,随后用胳膊肘怼了下陈州:“今晚好好整整你哥,给他来个难忘的新婚洞房。” 陈州挑眉:“行啊。” 江进也凑过来:“也算我一个。” 陈叙:…… 他瞥了眼嘀嘀咕咕的三个人,没搭理他们。 车子开到杏花村路口,温南看见路两边围了许多人,从路口到家属区的石桥那里全是人,车子开到哪里,那些人就跟到哪里,所有人都看着副驾驶的新娘子,看的温南有种想遁地的感觉。 “新娘子来了——” “新娘子好漂亮!” “新娘子回来了!” 孩子们欢呼着,有些大人也跟着凑热闹,车子停在石桥处,人群里有人高呼一声:“点炮——” 在鞭炮声中,陈叙打开副驾驶的门,将温南抱在怀里,在人们的簇拥中走回家里,从石桥到陈家也有一段路程,陈叙抱着她毫不费力,温南仰起小脸,尽量忽视周围人看向她的目光,她的视线一直落在陈叙脸上,男人唇角噙着笑意,察觉到温南的目光,垂眸看着她。 “南南。” 陈叙低低叫了一声。 男人声音低沉缱绻,听得温南耳边都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这副模样惹的陈叙低笑出声,那双抱着温南的双手也微微收紧力道,想立刻把眼前的人藏到家里,关上房门,让谁也看不见她这副娇羞的模样。 这么想着,陈叙的步子也在加快。 张小娥和吴凤她们都要跟在后面,咋咋呼呼的说着话,几个妇女瞧见陈叙忽然加快脚步,张小娥喊道:“你跑那么快干啥?别把新娘子颠下去了,小心点啊!” 吴凤也在说:“大喜的日子,要是摔倒了可要遭人笑话的。” 杜团长扯住咋咋呼呼的张小娥,说道:“你把心放肚子里吧,他在部队扛着几百斤的沙袋照样跑,温南才多重,摔不到的。” 陈奶奶和赵小麦在院门口等着新娘子回来,陈叙和温南前脚到家,小姨和李局长他们也到了,院子里和外面的巷子里摆了二十多桌,大人小孩都挤满了,陈叙和温南举行完婚礼,温南正式改口,从姨奶改成奶奶,最后在鞭炮声中被陈叙抱起进了新房,陈叙一进去就将门扣死,他将温南放在床上,手臂用力搂住女人细软的腰肢,低头寻到温南的唇亲了亲。 男人气息粗野,带着动情的喘气,听得温南心口狂跳。 她双手抵在陈叙身前,脸红扑扑的看着她:“外面都是人。” “我知道。” 陈叙声音带了些诱人的沙哑,他抱了抱温南,又在她唇上亲了下才罢休:“我先出去了。” 温南轻轻点头:“好。” 陈叙刚起身,外面就传来何营长的大嗓门:“陈营长,这还没到晚上呢,你别猴急啊,赶紧出来喝酒。” 温南:…… 她将头扭向一边,觉得脸都快烧起来了。 陈叙揉了揉温南的脑袋,整理下自己的衣服,这才转身开门,门刚一打开就被何营长他们拽走了,屋门开着,门上面挂着红色的门帘,没一会小姨和张小娥,吴凤还有胡秀都进来了,屋里摆了一张桌子,张小娥从厨房端了几道菜过来,几个人在屋里吃饭。 温南看了一圈,问道:“张婶子,我奶奶和小麦呢?” 张小娥说:“马上就来。” 吴凤坐在长条凳上,将温南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笑道:“温南,你平日里就怪好看的,今天一打扮,我的妈呀,更好看了,我们杏花村就找不到一个跟你一样好看的小媳妇。” 张小娥笑道:“别说你们杏花村了,就是家属区也找不到一个跟温南一样好看的小媳妇。” 一个个把温南夸的都不好意思了。 几个人说了会话,陈奶奶和小麦也进来了,陈奶奶挨着温南坐,赵小麦坐在温南的右手边,她笑看着温南,夸赞道:“温南,你真好看。” 温南笑道:“谢谢。” 这些人都是温南熟悉的人,她到没有拘束感,赵小麦这次回来话比之前多了,张小娥还在饭桌上夸她,屋里面都是女人,吃点饭喝点汤,外面热闹一片,陈叙被一群战友拉着灌酒,温南转头,透过窗户看向外面,陈州搂着陈叙的肩膀,将几个人递过来的酒一一挡住,他说:“你们行了啊,把我哥灌醉了,他晚上还怎么洞房?这些酒我替他挡了。” 陈叙夺走陈州手里的酒盅:“哥没事。” 吃过饭张小娥她们出去收拾了,小麦留下来陪她,屋门关着,阻挡了外面的冷风,屋里烧着炉子,暖烘烘的,温南笑看着赵小麦:“你吃饱了吗?” 赵小麦点头:“饱了。” 她从斜挎的布包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温南,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给人送礼物,怕温南不喜欢,时不时的看一下温南的脸色,将抱着牛皮纸包的礼物放在温南怀里:“这是我在百货商店挑的红色的围巾,你看看喜欢吗?” 温南想起昨天在车站碰见小麦时,她的布包就鼓鼓的,原来是要送给她的礼物。 温南笑道:“我看看。” 她打开牛皮纸包,一条红色围巾映入眼帘,布料质感是最粗糙的一种,温南细细抚摸着赵小麦送给她的一片心意,赵小麦紧张的观察着温南的神色变化,怕她嫌弃,赶紧解释:“温南,你别嫌弃,我现在只能买得起这种布,等我以后挣了钱,一定给你买一条好的。” 温南笑出声,将围巾抖开围在脖子上,红色的围巾衬的她今天的妆容愈发漂亮,一双眼睛灵动好看,脸颊陷着酒窝,笑眯眯的冲赵小麦直乐:“谁说我不喜欢的?” 温南下床,在地上走了一圈,又将围巾围了一圈,问赵小麦:“好看吗?” 赵小麦怔楞的点了点头:“好看。” 温南坐在床边,低头玩着红色围巾,然后转头笑看着赵小麦:“你说说你,昨天怎么不给我这条围巾?这样我今天结婚的时候就能戴上了,你看看,多好看。” 赵小麦心口一窒,看着温南手指勾着围巾的边缘,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问道:“温南,你、你真的不嫌弃吗?” “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温南伸手握住赵小麦的手,赵小麦常年干农活,手上都是茧子:“小麦,这是你送我的新婚礼物,是你全部的心意,这份礼物对我来说很珍贵,小麦,谢谢你,我很喜欢这条围巾,真的喜欢。” 这条围巾是用赵小麦偷偷攒下来的工资买的,她可能因为买了这条围巾而身无分文,可能这一个月下来,她会节衣缩食,但赵小麦即使知道会经历这样的窘迫,还是用她攒下来的工资给她买了一条围巾。 赵小麦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回肚里了,她反握住温南的手,毫无压力的笑道:“你喜欢就好。” 外面还热闹着,一时半会不会散场。 温南和赵小麦在屋里说了许多话,期间有小孩子进来讨喜糖,温南给每个孩子散了几颗水果糖,等人都走了,她从口袋取出一个红包塞到赵小麦手里,赵小麦吓得缩回手:“我不能收。” “为什么?” 温南捉住她的手,将红包强硬的塞到她手里:“你就放心拿着吧,这红包好多人都有呢。”她怕赵小麦不信,凑到她耳边说:“你是不知道,陈叙他们来李局长家接我,被他们抢走了好多红包,红包里面没装多少钱,结婚就图个喜庆,你就收着吧。” 听温南这么一说,赵小麦才勉强收下红包。 赵小麦要赶下午的一趟车,陪了温南一会就走了,外面的酒席也是到下午才结束。 一大帮人在院子和巷子里收拾碗筷,院子里吵吵嚷嚷的都是声音,温南一个人坐在屋里,她看了眼窗外,黄昏渐落,半边天都染上了红霞,屋门忽然从外面推开,温南转头看去,便见陈叙推门进来,男人身上的军装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掉了,身上就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领口解开了两个,露出修长的脖颈和滚动凸起的喉结。 陈叙头发短利,眉骨英挺,许是喝多酒的原因,脸上多了几分潮红,从他进屋后,温南也闻到了一股酒味。 “你喝了多少酒?” 温南有些惊讶。 她下床穿鞋,给陈叙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你喝点水。” 陈叙拽了拽衣领扣子,接过水一饮而尽,垂眸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温南,小姑娘高仰着脑袋,瞧着脖子都不舒服,陈叙后退一步将门锁死,手里的缸子放在柜子上,上前两步,弯腰弓背,手臂熟练的撑在温南的臀部下方,将小姑娘抱起放在柜子上,男人强硬的挤开她的双腿,粗糙的手指抚住温南的下颔和脆弱的脖颈,带着掠夺性的目光看着眼前呼吸绷紧的小姑娘。 “南南。” 陈叙呢喃一声,试探性的在温南耳珠上舔了下,灼热的气息喷薄在耳廓周围,温南像是触电了一样,浑身打了个激灵,她下意识伸手抓住陈叙的手臂,男人手臂肌肉绷紧鼓起,硬邦邦的。 第97章 温南像是失去了着陆点,双手毫无控制的抓着男人的手臂,那力道跟小猫挠痒痒似的,让陈叙身体里的血液不断喷张,男人手臂和脖颈的青筋纹路毫无节奏的跳动着,搂着温南细软腰肢的手臂忽的收力,让小姑娘仅仅贴着他。 那一瞬间,温南浑身僵住,小脸爆红。 陈叙喉结频频滚动,没了一开始的循循善诱,像是吞噬猎物的猛兽,带着破坏力的疯狂,唇被抵开,温南可怜的呜咽了几声,剩下的余音被陈叙尽数吞没。 “陈叙,你干啥呢?天还没黑你就想洞房?” “陈营长,我们来闹洞房来了,你赶紧把门打开,不然我们撞门了。” 门外忽的传来周岩和何营长的声音,还有江进他们凑热闹的叫声,拍门声也接踵而来,陈叙抱住温南,在她肩上重重亲了下,猩红的眼里布满了浓稠的暗欲,像是细密的蜘蛛网,恨不得将怀里的人绞住缠在身前,男人闭了闭眼,压着声音里的沙哑和不悦,冲门口低吼道:“等会!” “不行,我们要撞门了!” “还没闹洞房呢,陈营长就想先入洞房?哪来这么好的事,哥几个,撞门——” 门外面一下子开始起哄了,他们嘴上说着撞门,但只是大力的拍了拍屋门。 开玩笑,这个节骨眼谁敢撞门,万一陈营长真跟小媳妇在屋里恩爱,他们一大帮男人撞门进去,人家小媳妇以后还活不活了? 温南被吓着了,双手胡乱的推搡陈叙,男人身子屹立不动,任温南怎么使劲都无济于事,他拍了拍温南的后背:“别怕,他们不敢撞门进来。” “真的?” 温南有些不敢相信,那拍门的架势气势汹汹,好像下一秒就要撞门进来。 陈叙道:“真的。” 男人帮温南一一扣好领扣,抱着她坐在床边,温南一直低着脑袋没敢吭声,陈叙摸了摸温南的脑袋,然后转身走到柜子前平复了一会才打开屋门,屋门打开的瞬间周岩他们就闯进来了,一群人看到温南安静的坐在床边,开始拉着陈叙起哄,一个比一个激动。 外面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下了,暮色降临,小院里亮起了灯,外面一帮人在洗刷碗筷,收拾桌子,陈营长结婚,可是家属区迄今为止酒席办的最大的一个,荤菜也不少呢,凡是来吃席的,没一个不是撑着肚子走的,院外面热热闹闹的,屋里面也很是热闹。 新婚之夜,陈叙被周岩和陈州两个老爷们拽着练拳不说,还体罚陈叙。 温南坐在床边,看着所谓的闹洞房,都有些替陈叙吃不消。 俯卧撑,仰卧起坐,倒立,多人对招,要多狠有多狠,温南看着陈叙身上的衬衫都被汗水浸透了,男人却感觉不到累似的,这样闹洞房的模式打破了温南对新世纪闹洞房的看法,她在新世纪刷视频,经常看到闹洞房的时候,把新郎绑在树上用鞭子抽,要多变态有多变态,有的地方闹洞房还搞出人命了。 没想到部队这里闹洞房是搞体罚,不过这种高强度的体罚,一般人也受不了。 “来来来,嫂子,你坐到陈营长背上,给陈营长加重量。” 江进出了一招,正好挤进屋里的张小娥和丁红娟听见了,也起哄道:“这个好!”说完,两人挤进去拽着温南,让她坐在陈叙背上,温南颤巍巍的坐下,男人身上的衬衫被汗水浸透,贴着小麦色的皮肤,温南坐上去的时候,明显感觉到陈叙的脊背绷得紧紧的。 她吓的抓住陈叙的肩膀,小声问道:“你行不行?” 何营长起哄道:“男人不能说不行!陈营长,大声说出来,你行不行?!” 陈叙笑道:“行!” 温南闹了个大红脸,抓着陈叙肩膀的手松了松,男人做着标准的俯卧撑,背上压着温南这么一个大活人,他像是没感觉一样,轻松自如的做着俯卧撑,一个闹洞房,各种花样层出不穷,一直闹到深夜这群人才离开。 张小娥和丁红娟在院子里收拾了一会,陈奶奶和孟秋也在院里忙活。 刚才闹洞房,几个长辈都在外面看着,也没好进去打扰,张小娥拽着孟秋,说起她当初嫁给杜团长的时候,那闹洞房的架势,比现在还凶呢,那时候可是连她一起整,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忙活了一会就走了。 新婚屋里面一片狼藉,床上还洒满了花生桂圆,陈叙浑身都是汗,他看了眼弯腰在床边收拾床铺的温南,喉结动了动:“我去冲个澡。” 温南“嗯”了一声,顿了下,又转头问他:“你累不累?” 周岩他们折腾了陈叙几个小时,都是高强度的体罚,她瞧着都累,陈叙解开衬衫扣子,笑道:“这才哪到哪,我先去冲个澡。” 温南因为陈叙这句话闹了个红脸,在陈叙出门前,她补了一句:“给我也烧点洗澡水。” “好。” 男人开门出去,将门又带上。 温南将屋里扫了一遍,把床铺铺整齐,然后听见院里传来哗啦的水声,她掀开窗帘朝外看了眼,就见陈叙光着膀子在院里洗凉水澡。 温南:…… 现在可是大冬天的,又出了一身汗,这么洗也不怕着凉?! 温南打开屋门,探出脑袋,一眼就看见了陈叙紧实有力的腹肌,她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快速抬头看向陈叙:“你怎么在院里洗冷水澡?要是冻感冒了怎么办?” 陈叙将毛巾拧干再散开,擦着身上的水分:“没事,我都习惯了。” 温南:…… 陈叙又道:“外面凉,你先在屋里待着,我等会把洗澡水端进去。” 温南:“哦。” 她关上门,在床边坐了一会,听见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赶忙跑过去开门,陈叙抬着木桶进来,里面装了大半桶温水,男人将木桶放到炉子附近,又给炉子里加了煤,让屋里更加暖和,温南本以为他忙完这些就出去了,结果男人好整以暇的坐在床边,漆黑的眸凝着她。 温南:…… 她揪着衣服领扣的手一时间僵住了,眨了眨眼,好半晌才开口:“你——” 谁知道男人先一步问:“你不洗澡吗?” 温南:…… 陈叙忽的起身逼近温南,男人温热的大手裹住她的小手,声音比刚才沙哑了几分:“不洗也没事,晚点洗也行。” 温南还有些懵,鼻息间却是一热,男人冷俊的五官在眼前放大,陈叙弯腰,手臂穿过温南的膝盖窝抱起她放在床上,男人身高腿长,体格也大,他怕伤到了温南,侧着身子,一只手穿过温南的后颈抱着她,另一只手轻抚小姑娘的脸颊。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温南云里雾里,她的呼吸也渐渐急促。 那只带着薄茧的手像是有魔力一样,所到之处都带着细微的电流,陈叙亲了亲温南洇湿微红的眼角,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力:“南南,忍一忍,别怕。” 温南呜咽了两声,双手死死掐着陈叙的手臂,他的手臂肌肉硬邦邦的,她手指又酸又麻。 院里的灯是熄灭的,唯独屋里亮着灯。 漆黑的夜里响起小猫呜咽的声音,隔壁两间屋子都没住人,陈奶奶和小姨今晚都住在张小娥家里,温南的呜咽声伴随着哭泣,不仅没让陈叙收敛,反而越来越过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叙才放过她。 现在别说洗澡了,就是动一动手指都累的不行。 温南也不知道陈叙哪来那么大的经历,经历了几个小时的高强度体罚,还能这么生龙活虎。 “还疼吗?” 陈叙抱起温南,垂眸看了眼温南的有些红肿的地方,温南脸一红,赶忙抓起被子挡住:“你、你别乱看。” 男人低笑:“你现在哪个地方我没见过?” 温南:…… 她转身将头闷在陈叙怀里,声音也闷闷的:“疼,累。” 陈叙摸了摸温南光洁的背:“我帮你洗澡,泡泡温水说不定会好点。” 温南犹豫了一会,还是“嗯”了一声。 就像陈叙刚才说的,她哪里陈叙没见过?有什么好害羞的,被陈叙伺候着洗澡,她还省事呢,这么一想,温南倒也释然了,陈叙穿上衣服从外面拎了桶热水倒进桶里,抱起温南将她放进温热的桶里。 别说,身子泡进温热的水里,还真驱散了一些疲惫。 她靠在木桶边缘,任由陈叙伺候着给她洗澡,男人帮她洗完澡,又去把床单被褥换了,这才抱起温南,擦干净她身上的水分,将她放进干净清爽的被窝里。 温南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也不知道陈叙忙活到几点睡的,她这一觉睡的第二天大太阳才起床,孟秋和陈奶奶都回来了,早饭做好,陈叙进屋叫温南,温南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翻了个身,睁开眼就看见近在咫尺的陈叙,她眨了眨眼,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他们结婚的第一天。 陈叙:“还疼吗?” 温南知道他问的是哪里,迟疑了一会轻轻点头:“还有点疼。” 陈叙抱起温南,拿干净衣服给她披上:“吃过饭我去卫生所买点药给你涂上,应该好的快一点。” 温南:…… 她赶紧摇头:“不用。” 她觉得自己有点抹不开这个脸。 新婚之夜的第二天,丈夫去卫生所买私处受伤的药,怎么想怎么丢人。 陈叙笑道:“我去又不是你去,你今天好好躺着,我们明天把周围的几个长辈走一走就完事了。” 温南:“哦。” 两人走出院子,温南蹲下身洗漱,然后迈着小步子走到饭桌上坐下,对上陈奶奶和小姨眼里的笑意,顿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抱着馒头就啃了两口,陈奶奶笑道:“别光顾着吃馒头,多吃点菜,南南,你得好好补一补,不然到时怀了孩子你得受不少罪,听奶奶的,多吃点肉。” 孟秋也在边上说:“对,多吃点,争取今年就怀上大胖小子。” 温南:…… 她被馒头噎了一下,转头就瞧见陈叙的脖颈青筋突突跳着,再仔细一看,这家伙抿着唇笑着。 温南气的在桌下踢了陈叙一觉,陈叙轻咳一声,给温南夹了一块肉:“先吃饭。” 陈叙说到做到,吃过饭还真去卫生所给她买了药带回来,然后关上屋门,坐到床边,掀开被子,说道:“我帮你涂药,顺便看看你的伤严不严重。” 温南脸红了个透顶,急忙拽住被子连连摇头:“不、不用,我自己会抹药。” 男人拽住被子再次掀开,力道强劲,却并不让温南感觉到疼,温南的力气在陈叙面前就跟挠痒痒似的,压根抵不过男人的力气,陈叙掀起眼皮看了眼小姑娘又羞又气的模样,唇角抿着笑意:“你自己看不到伤的严不严重,听话,我帮你抹药。” 他明明就是想占便宜! 温南敌不过他,索性摆烂,往枕头上一靠,抓起被子蒙在头上,努力摒弃掉身上的不适感,人一旦陷入黑暗,身上的感官就会异常敏锐,就如此刻的温南。 屋里面拉着窗帘,光线昏暗,坐在床边的男人低垂着眸,手指沾着药均匀的涂抹着,原本一双平静的黑眸渐渐爬上猩红的血丝,沉稳的呼吸也变的越来越急,被黑暗笼罩的温南察觉到异常,声音闷闷的从被子下传出来:“好了吗?” “快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听得温南耳根酥麻。 “疼。” 温南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可怜,抓着被子的手指都绷紧了。 陈叙俯身在温南肚子上亲了下:“快了。” 恰好门外传来陈州的声音:“哥,你在不在屋里?在的话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陈叙明显感觉到温南的紧张,他拽下蒙在温南头上的被子,看着小姑娘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无视门外的陈州,沙哑的声音带着诱惑力:“南南,我是谁?” 温南软软的声音带着若有无的哭腔:“你怎么好好的问这个?” 陈叙看着她,手上动作不停,温南身子不停地颤抖,眼里都激出了眼泪:“陈叙,你是陈叙。” 男人眼里浸出笑意,低头在温南洇湿的眼睫上去亲了下:“南南真乖。” “我先出去了,你再躺会。” 陈叙帮温南盖上被子,垂眸看了眼指腹上的水渍,随后将手插进兜里,开门出去。 陈州站在屋檐下,肩上背着军用背包,听见声音,转头看向陈叙,屋门关上的瞬间,陈州透过缝隙看见床上被子包裹着一个人,他收回视线,笑了下:“哥,东华市那边给这边部队打电话了,有紧急任务,我现在就得走。” 陈叙抬手拍了拍陈州的肩膀:“在外注意安全,一切小心。” 陈州颔首:“嗯。” 陈叙上前,单手抱住陈州,手掌在陈州背上拍了拍:“有时间了回来转转,别总让奶奶惦记你。” 陈州眼角有些红,他闷声道:“知道了。” 陈叙:“走,我送你去火车站。” 陈州“嗯”了一声,隔着一道门,对屋里的人说了一句:“嫂子,我走了。” 温南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你一路小心呀,到了给我们发电报报个平安。” 陈州:“好。” 他看了眼关着的屋门,随后转过头,跟着陈叙一道离开,经过陈奶奶屋子时,听见屋里面传出奶奶哭泣的声音,陈州脚步顿了顿,垂在身侧的拳头也不自觉收紧,他眼角愈发的红了,眼眶里蒙上了一层湿意,陈叙拍了下他的肩:“走吧。” 第98章 陈州提了提肩上的背包:“奶奶,我有空就回来看你。” 说完和陈叙走了,孟秋从厨房追出来,给陈州塞了一包吃的:“小州,这里头装了点包子和两样荤菜,你带在路上吃。” 包裹里的东西还冒着热气,陈州抱紧包裹,抬眸看了眼对面的孟秋,清隽的小伙子露出爽朗的笑容:“谢谢小姨。” 陈叙洗了个手,带着陈州去了部队,借军区的车和周岩还有杨志同一起送陈州去火车站。 陈州这一走又不知道多久才回来,从陈州走后,陈奶奶在屋里一直哭,到中午都没出来吃饭,温南和小姨轮番安慰,哄了一上午可算把老太太哄好了,中午是孟秋做的饭,陈奶奶吃的不多,吃完又回屋躺着了,陈州的离开陈奶奶需要一个适应期,毕竟日思夜想的孙子回来待了两天就走了,搁谁身上都难受。 距离陈州走了有三天了,这三天张小娥天天来家里找陈奶奶,嘴巴叭叭的说个没完,把家属区和杏花村这几天发生的事给陈奶奶挨个说了一遍,让陈奶奶连丁点的空闲时间都没有,更别提还在为想陈州的事伤心了。 陈州离开的第五天,陈叙带回来了陈州发来的电报。 陈奶奶捧着电报,气的骂道:“这个臭小子光顾着忙忙忙,啥时候才能跟你一样赶紧讨个媳妇回来,你们兄弟两都成家了,我的任务才算完成,这样下去了也有脸面见你爹娘。” 陈叙笑道:“奶奶要是这么说,小州可得打一辈子光棍了。” 陈奶奶反应过来,又气又笑的拍了陈叙一巴掌:“连你也气奶奶。” 温南和孟秋在厨房做饭,听见陈奶奶的声音,两人朝窗外看了一眼,见老太太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孟秋松了口气,她擀好面条丢进锅里,看了眼坐在灶口前烧火的温南,问道:“南南,学校里冷吗?” 不提还好,提到这个温南就觉得浑身刺骨的冷。 她在家里待了三天,昨天休完假去了学校,教室比较大,就烧着一个炉子,四处还漏风,她坐在讲台的凳子上都觉得手指和脚趾冻麻了,温南恹恹的点了点头:“冷。” 孟秋笑道:“小姨给你做了一双厚棉鞋,等会吃完饭你试试,要是合适就穿到学校,看暖不暖和。” 温南一听,眉眼一弯:“谢谢小姨。” 吃过饭回到屋里,温南坐在床边,试着小姨做的棉鞋,陈叙推门进来,看见搭在床边的脚丫,走过去单膝蹲在地上,握住温南的脚踝,温南挣了挣,没挣开:“你要干嘛?我要去学校了。” 陈叙没说话,而是将温南的脚丫塞到他衣服里,冰冷的脚心接触到男人温热的腹肌,温南脚趾都蜷缩了几下,她眨了眨眼,看着陈叙面不改色的模样,问道:“你不嫌冷?” 陈叙握住温南的另一只脚塞进衣服里,掀起眼皮看着小姑娘美滋滋的小模样,低笑道:“不冷。” 两人在屋里腻歪了一会才出去,温南穿着小姨做的棉鞋,特别暖和,她挎上斜挎包,穿着玫红色的小棉袄,刚和陈叙走出家门就听见隔壁的赵营长家里吵起来了,花凤珍的声音特别响亮,尖叫声也特别大,门外面围了许多军嫂,一向爱看热闹的张小娥也趴在廖营长家里的墙头上。 温南没兴趣看花凤珍的热闹,别热闹没看成惹一身骚。 算一算时间,花凤珍离开有半个月了,赵小东请假也有半个月了,温南懒得去管赵小东这个学生,陈叙送她带学校就去了部队,温南在教室里坐了一下午,别说,小姨做的棉鞋还真暖和,脚丫子不冻了,到了下午放学,温南跟吕美她们打了声招呼就走了,一出校门就看见学校门口树底下的陈叙。 天蒙蒙黑,树下漆黑看不清楚,温南只能大致看到陈叙的脸型轮廓,男人穿着冬季军装,那么冷的天,领口还解了两个,也不知道冷不冷,陈叙手里拿着雷锋棉帽,见温南笑眯眯的跑过来,抬手戴在她头上,顺手拽下雷锋帽的两个耳朵,护住温南冻得通红的耳朵。 温南双手探进陈叙的衣服里,手刚接触到男人紧实有力的腹肌就被陈叙拽出来了。 她仰着小脸,不满道:“怎么了?” 陈叙轻咳一声,将温南的手包裹在手心里:“在外面注意点。”男人话锋一转,压低声音续道:“回去给你摸。” 温南险些笑出声,她低着头,用力抿紧唇,然后不停地点头。 陈叙:…… 温南回去以后,没顾得上摸陈叙的腹肌就被张小娥拉去听八卦了,厨房里空间狭小,陈奶奶在烧火,孟秋在擀面条,张小娥拽着温南蹲在厨房门口,说起今天赵营长家的事。 赵营长和花凤珍这次吵的特别凶,已经到了闹离婚的地步了,现在不是花凤珍跟赵营长闹离婚,而是赵营长不跟花凤珍过了,今天彻底撕破脸皮了,连团里的政委都惊动了,赵营长谁的话也不听,硬是拽着花凤珍闹到政委跟前,当着政委的面写了离婚申请书,就等上面盖章了。 温南没想到闹得这么厉害。 她问:“赵营长为什么跟花凤珍闹离婚?” 陈奶奶说了一句:“她是自作孽,活该。” 张小娥哼了声,说道:“要怪就怪花凤珍拎不清,家里有个啥好东西都往娘家送,赵营长这些年发了多少粮票油票布票,都被花凤珍送回娘家了,你看看小麦穿的啥衣服,再看看花凤珍娘家人吃的啥穿的啥。”说到这里,张小娥又冷哼了一声:“你猜花凤珍在娘家待了半个多月咋又回来了?” 温南好奇:“为什么回来?” 张小娥一拍大腿:“是他弟弟要结婚了,但是家里没钱呗,她弟弟看上了县上双职工家里的女儿,人家要几百块钱的彩礼,还要她弟弟在县城买一份工作才肯把闺女嫁给花凤珍的弟弟,花凤珍本来就向着娘家人,她娘家人再这么一撺掇,花凤珍就跑回来了,想着趁赵营长不在家,把家里的存折拿走,把存折里的钱都取出来给她弟弟娶媳妇,嘿,还赶巧了,赵营长今天休息,没去部队,把花凤珍逮了个正着,这才闹起来了。” 温南:…… 花凤珍是妥妥的伏弟魔啊。 为了弟弟,为了娘家人,活生生把自己家给作没了。 像花凤珍这种媳妇,换做任何一个丈夫都忍受不了,温南想到了小麦,如果赵营长真和花凤珍离婚了,小麦会跟着谁? 她要是跟了花凤珍,这辈子都会被花凤珍纠缠着,就算嫁人了,花凤珍也将会是小麦这辈子甩不掉的吸血虫,温南抿了抿唇,看向院子里洗脸的陈叙,不知道他有没有办法能让赵营长留住小麦? 男人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朝她看来,两人的视线冷不丁的撞在一起,陈叙将毛巾搭在绷绳上,朝温南安抚的笑了下。 这几天家属区都在说赵营长跟花凤珍闹离婚的事,花凤珍这些天也住在家里,几乎赵家天天都能听见争吵声。 隔壁的方萍抱着孩子坐在陈家,和温南还有孟秋诉说这两天的苦闷。 自从花凤珍回来,她就没安静日子过,天天吵天天闹,吵的她孩子都睡不踏实。 赵家吵了半个月,半个月后,赵营长申请的离婚申请书终于下来了,这天中午,温南和陈叙刚从学校回来,两人走到石桥那,碰见了拎着大包小包的花凤珍,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路边,赵小东没跟着她,想来应该是跟着赵营长了。 花凤珍边走边抹眼泪,嘴里还在骂着赵营长不是个好东西,然后一抬头碰见了迎面走来的陈叙和温南,花凤珍脸色一变,目光恶狠狠的瞪着温南,尤其在她回来后听家属区的人说温南和陈营长结婚了,她就觉得这女人恶心,还是个天生的狐狸精,专门勾搭男人的。 要不是温南这个狐狸精,小麦咋会去县城的汽车站工作?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全落到她一个人头上?她家里的变故,她现在的遭遇,都跟这狐狸精脱不了关系,花凤珍从来没这么恨过一个人,自从温南来到家属区,她家里好像就没太平过! 真像林美珍当初说的那句话一样,温南就是个祸害精,到哪都会祸害人! 温南小脸冷冰冰的,漂亮的眼睛毫无畏惧的对上花凤珍充满敌意的目光,花凤珍气的咬紧牙关,双手死死的攥着包袱,要不是害怕旁边人高马大的陈营长,她都想扑上去撕了温南那张狐狸精的脸。 “哟,你还站在那干啥呢?舍不得走啊?可惜家属区以后都没你的地了。” 张小娥和几个军嫂边说边笑的从巷子口走过来,花凤珍听见张小娥的声音,扭头死死的盯着她,张小娥双手叉腰,扬着下巴看她:“看啥看?老娘脸上有花啊?” 这一刻的花凤珍犹如过街老鼠,谁见了都想骂上两句。 不为别的,就为这些年她在家里对待赵小麦的事就足以让人唾弃,当然,赵营长也是个拎不清好坏的人。 花凤珍至始至终都没敢呛温南一句,灰溜溜的背着包袱走了。 回家的路上,温南问张小娥:“张婶子,赵营长和花凤珍算是彻底离婚了?” 张小娥:“那当然啊,不然这婆娘还留着过年啊?” 温南没忍住笑出声,然后想起小麦,又问道:“那赵小东和小麦都跟着谁?”【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99章【大结局】 第99章 大结局 张小娥说:“两个孩子都跟了赵营长。”她呸了一声,续道:“你猜花凤珍一开始要哪个娃?” 温南:“小麦。” 张小娥诧异的看着她:“你咋知道的?” 这在温南意料之内,以花凤珍的性子,知道小麦现在有工作有工资,怎么可能舍得这个女儿?于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张小娥,张小娥闻言说道:“你脑瓜子就是好使,还真让你说对了,花凤珍竟然不要自己疼着长大的赵小东,要小麦,不过赵营长总算硬气了一回,让花凤珍死了那条心,两个孩子都姓赵,他谁也不给,你是不知道花凤珍在家里闹得多厉害,最后还不是被赵营长赶出家门了。” 说着话就到了家里,温南和陈叙回家,陈奶奶和孟秋也再说赵营长和花凤珍离婚的事。 赵营长和花凤珍离婚的事,这段时间在家属区已经成了每家人的饭后闲话了。 这段时间小麦也没回来,温南担心花凤珍不死心,会去县城的汽车站找赵小麦要钱,她想着跟陈叙说说,哪天有时间去县城转一圈,赶巧这天陈叙要去县城见一位老领导,吃过早饭,温南屁颠的跟着陈叙进了屋子,笑眯眯的说:“你去县城能不能带着我?我想去看看小麦。” 陈叙穿上外衣,垂眸看了眼笑得跟小兔子似的温南,上前捏了捏她鼻尖:“你不说我都会带着你,穿件厚外套,我们现在出发。” 温南闻言,蹦起来在陈叙唇上亲了下,只是脚尖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被陈叙抱住腰身,她的身子紧紧贴着男人健硕的身躯,几乎没给温南反应的机会,陈叙扣住温南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一直到温南快喘不上气对方才放过她。 看着温南晕红的脸蛋,陈叙笑出声:“难得你主动一回,我要是不趁机占点便宜,显的我很笨。” 温南:……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陈叙嘴皮子这么能说? 温南换了件厚棉袄,跟陈奶奶和小姨打了声招呼就跟陈叙坐车去了县城,抵达县城的时候已经上午十一点了,陈叙带着温南找到刚出车回来的小麦,两人在门卫亭里待着,陈叙去县政府见一位老领导,晚点就回来。 门卫亭里架着炉子,暖烘烘的。 温南坐在炉子边,伸手烤了烤火,然后看向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小麦,抿了抿唇问道:“你爸妈离婚的事你知道了吗?” 赵小麦往手心哈了口热气搓了搓,脸上毫无惊讶之色:“知道了。” 她伸手在炉子上烤了烤火,又搓了搓手心,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爹娘离婚的第二天我娘就来汽车站找我了,一起来的还有我姥姥和舅舅,他们找主任,闹着让主任把我的工作给我舅舅。” 温南秀眉紧蹙,担忧的看着小麦。 赵小麦抬头冲温南笑了下,被火烤的热乎乎的手握住温南的手,眼里闪烁着泪花:“温南,这件事还要谢谢你和陈营长。” 温南一怔,不明白小麦话中的意思,赵小麦续道:“我娘她们来闹了两次,第三次过来的时候,李局长带着公安同志过来了,把我娘和姥姥还有舅舅都带走了,主任说她们干扰公家秩序,肯定要被好好教育一顿,我专门去了一趟公安局,李局长告诉我,是陈营长打电话让他帮忙来处理这件事的。” 说到这里,赵小麦将头抵在胳膊上,抖着肩膀哭起来。 赵小麦哭她自己,也哭她这一路走来的不容易,她这辈子最感谢地两个人就是陈营长和温南,如果没有他们,她现在还在那个家里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如果不是陈营长,她可能连汽车站的工作都保不住,自从李局长把她们带走后,这半个月里,她们再也没敢来闹一次。 主任说,她们不敢来了。 赵小麦心里清楚,娘和姥姥她们不敢来是害怕再被公安同志抓走。 温南在门卫亭坐了很久,和赵小麦说了许多话,小麦说她现在不想回那个家,她在汽车站挺好的,一起工作的同志们都很照顾她,她在汽车站的这几个月,比在家里的十几年幸福的多。 “温南。” 赵小麦抬手抹掉眼泪,破涕为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温南笑道:“什么好消息?” 赵小麦抿唇笑了笑:“我以后挣的工资不用再给我娘了,我爹前几天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我的工资让我自己留着,有时间了就回家转转,温南,等我挣了钱,我请你和陈营长去国营饭店下馆子,你们想吃就点什么,你喜欢什么,我就存钱给你买。” 温南知道,小麦再用自己的方式回报她和陈叙。 她握住小麦的手,扬眉笑道:“好啊,等你挣了钱,我和陈叙过来好好吃一顿。” 陈叙快中午的时候才回来,带着温南和赵小麦去国营饭店吃过午饭才离开。 越往年跟前天越冷,没多久就下起了大雪。 放寒假这天,老师们要把这个学期的教案整理一遍,温南和周玲还有秦河在办公屋一边整理一边等吕美,结果整了一上午都没见吕美过来,周玲抬头看了看窗外飘着的雪花:“吕美这会都没过来,该不会是感冒了吧?”说完摸了摸孕肚:“大冬天感冒可不好受,算了,秦河,温南,咱们不等吕美了,整理完这些我们就能休息了。” 三个人忙到下午才忙完,温南收拾好东西,背上斜挎包往出走,刚走出校门就看见站在外面的陈叙,男人头上和肩上已经落了一层白,可见在外面站了许久了,温南赶紧跑过去,陈叙怕她摔着,上前握住她的手:“跑那么快干什么?” 陈叙的手很凉,温南捧着他的手哈了口热气,抬头心疼的看着他:“你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陈叙:“没多久。” 温南佯装愠怒的瞪他一眼:“还没多久?”然后抬手拍了拍他肩上的雪:“至少有一个小时了吧?你来了怎么不进来找我?” 男人低笑,拽下温南的手搓了搓:“怕进去打扰你们。” 雪越下越大,路上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雪,两人回到家里,听见张小娥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想来又是在厨房跟奶奶和小姨聊天呢,温南推开厨房门进去,厨房里热气氤氲,一股暖意也扑面而来,温南关上屋门,吸了吸鼻子,香喷喷的,她问道:“奶奶,你们做什么好吃的呢?” 奶奶笑道:“早上买了点排骨,我和你小姨炖排骨呢。” 温南眼睛一亮:“难怪这么香。” “温南,你们学校有个吕老师的事,你听说了吗?” 厨房里传来张小娥的声音,温南皱了皱眉,心里忽的升起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张小娥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 温南摇头:“不知道。” 张小娥:…… 她压低声音,说道:“那你知道咱们红星公社有个流氓糟蹋了女同志的事吗?” 温南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也变了些,她怎么不记得,当初还是小麦跟她说的这事,她问:“吕美遇到他了?” 张小娥点头:“可不是吗,我今天去杏花村串门的时候听吴凤说了,昨晚吕美从学校回来的路上撞上那个老流氓了,不过她运气好,正好碰上民兵在附近巡逻,听见她的叫唤赶过去及时救了她,她没被老流氓欺负,但是脑袋被砸了个口子,现在还在卫生所躺着呢。” 温南闻言,彻底松了一口气。 还好吕美没事。 在这个年代最悲哀的是,明明女方才是受害者,可大家却会将恶意全指向女方,以丢失贞洁的名义来指责她,谩骂她,然后将女方一步步逼向死亡。 得知吕美的遭遇,温南吃过午饭,和小姨去学校告诉了秦河和周玲,路上铺满了厚厚的雪,周玲大着肚子不方便走路,秦河和温南她们去了一趟供销社,买了点东西,然后去卫生所看吕美,吕美头上缠着纱布,人躺在床上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跟温南说了几句话又闭眼睡觉了,医生说吕美脑袋的伤挺重的,得好好修养,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这段时间温南经常去卫生所看吕美,在吕美出院的这天,杏花村的知青们都过来接她,对知青们来说,大家虽然都是从五湖四海来的,但既然聚到了这里,那就是一个大家庭。 1950年农历大年初一 ,是温南在这个年代过的第一个年。 陈奶奶给她包的红包,小姨也包了,就连陈叙也给她包了个大红包,这是温南从小到大唯一一次收到的新年红包,陈州过年没回来,倒是给家里寄了两封信和一些钱和各种票。 过年的时候赵小麦回来了一趟,提了很多东西来陈家走了一趟,还给温南买了一双红色的棉手套,这一天赵小麦和温南说了许多话,从陈家离开后,小麦拎着东西又去了杜团长家,感谢当初张婶子帮她说话的事,小麦这次回来待了两天就走了,她在家的这两天没和赵营长跟赵小东说几句话。 说起赵小东,不仅赵小麦觉得他变了,温南也觉得他变了。 这孩子以前有多捣蛋调皮讨厌,现在就有多沉默,一整天闷在家里连门都不出,在学校的那段时间也很安分,再也不像以前那些在班里当刺头了,也许别人不太清楚,但温南知道,她经常听张小娥说起赵家的事,自从花凤珍走后,赵营长天天待在部队,就吃饭的时候回来一趟,爷俩就没开过火,一直在食堂对付着吃,赵营长对赵小东也没了以前的耐心,要是赵小东调皮不听话了,赵营长是真动手揍他。 1950年农历二月初,杜团长复员令下来,在他的户籍地给他分配的工作,在公安局任职副处长。 杜团长和张小娥走的这一天,家属区很多人送他们,就连杏花村的一些人也来石桥送他们。 杜团长跟战友们握手拥抱告别,张小娥抱着陈奶奶,孟秋和吴凤她们哭的稀里哗啦,哭完又抱住温南,抹了抹眼泪说:“温南啊,等陈营长休假了,你们来找我和老杜,我一定好好招待你们,我还等着看你和陈营长的孩子呢,是不是跟你一样长得漂亮。” 温南摸了摸还不显怀的孕肚,笑道:“好,等陈叙有空了,我们一定去看你和杜团长。” 杜团长和张小娥拎着大包小包,坐上了军区的车,车子行驶在颠簸的路上,车轱辘在雪地上压出长长的印子,天上又飘起了雪花,陈叙牵着温南的手走在家属区的巷子了,温南抬头看了看飘着鹅毛大雪的天空,捏了捏陈叙的手,在男人垂眸看向她时,温南灿烂一笑:“陈叙,你说我们走得慢一点,等雪落了满头,我们也算是提前白头偕老了。” 陈叙眼皮轻抬,抬手拨了拨温南头上的雪花:“一辈子还很长,我不想这么早提前。”男人的手下滑,落在温南平坦的小腹上:“南南,有一件事一直压在我心里没跟你说。” 温南眨了眨眼,看着离她很近的陈叙。 男人眼皮低垂,狭长浓黑的眼界遮住了眸底的情绪,温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将手搭在陈叙的手背上,问道:“什么事?现在能告诉我吗?” 其实,她还挺好奇的。 到底什么事能让陈叙一直压在心底? 雪越下越大,从主巷子到陈家小院还有一截路,陈叙抬眸看向巷子口的那棵大树,当初小姑娘就站在那棵树后面,乞求地看着他,求他带她回家。 和温南在一起的每一天,陈叙都在庆幸,那天晚上他留下了温南。 “快说呀。” 见陈叙不说话,温南又捏了捏他的手催促着。 陈叙低头笑看着温南:“不是什么重要的是,就一句话。”男人的唇凑到温南耳边,声音低沉好听:“温南,我会护你一辈子周全。” 温南眉眼里都染着浓浓的笑意:“那就这么说定了。” 陈叙:“好。” 全文完【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