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行》 第1章 案发冰城N大学,惊悚全市 冰城。它有着浓郁的东欧风格,历来被称作东方小巴黎,天鹅项下的明珠。 凌晨。坐落在冰城城市森林公园当中的北方大学还在静谧当中沉睡。 这是一座具有悠久历史的综合性大学,其最著名的城市园林专业和生物工程专业不仅享誉全国,在国际上也颇具影响,尤其是该大学的生物克隆技术,一直领导着世界生物克隆技术的方向。 天刚微曦,掩映在巨大林木中的建筑被森林里的雾气笼罩着。“吱呀”一声,F区的一幢灰色建筑的地下室门开了,一个佝偻着的身影,费力地拉出一个装满黑色垃圾袋的垃圾车,摇晃着穿过长满青草的石头甬道,很快便消失在越来越浓越来越厚的雾气中。 东方青白,林雾渐散,起来晨练的人们也越来越多。 一个穿着印有“北方大学”字样背心的清扫工拉着满车的垃圾,走向印着北方大学湖蓝色标识的垃圾箱。垃圾箱是专门为北方大学设计的,比一般的垃圾箱要高出一些,加之下面还有一个底座,几乎和清扫工的个子相当。 几个跑步的男女学生,说笑着和清扫工擦身而过。一个阳光男孩看到清扫工吃力地开垃圾箱上盖,立即停下来,过去帮助清扫工把高大的垃圾箱盖打开。就在垃圾箱被打开的刹那,阳光男孩和清扫工都仿佛见到了鬼一般,被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一具女尸蜷坐在垃圾箱里,醒目的红色连衣裙得体地穿在女尸的身上,连一个褶皱都没有。长长的头发好像被特意梳理过,十分整齐地分在脸的两侧。惨白的脸上被挖去了一块皮肉,粉红的肌肉犹如一张动物扭曲的大嘴,显得格外狰狞。青黑色的眼睛大大地睁着,定定的眼神死死地望着天空,仿佛在求救。 那几个惊奇的学生和晨练的人凑过来,跷脚向垃圾箱里张望,顿时都被垃圾箱里的东西吓得目瞪口呆。一个女孩蹲在树下大口地呕吐,因恐惧而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泪水。 清扫工“砰”地扣上垃圾箱,不知如何是好地张着手,像是护卫着珍宝一样。很多被尖叫声吸引过来的人,围拢着议论,恐怖的气氛转眼间便传遍了校园,每一个听见的人都不寒而栗。 尖利的警笛由远至近,两辆印着“冰城公安”字样的越野吉普车呼啸而至。全副武装的警察跳下车,神色严峻地背向垃圾箱,荷枪挎立,几个着便衣的警察快速地用隔离带将垃圾箱封锁起来。气咻咻赶来的几名校警在警察的指挥下,一边将那几个看见尸体的人带到车上,一边把围观的人们劝离现场。 冰城公安局重案组队员淳于北、柴良、皮德跳下车后,有条不紊地开始现场勘察。 盛装死者的垃圾箱为垃圾清运车专用箱,比普通垃圾箱高20公分。垃圾箱位于北方大学F区校园中路中部,其巧妙的设计在于,从路灯一侧看,垃圾箱恰好被一棵巨大的倒榆遮挡,而反方向则是幽深的白桦林。那么,在正面走过,只有视线和垃圾箱达到水平,才能发现它的存在,使得垃圾箱恰巧形成了一个视觉的死角,因此确保了校园绿化的完整性。淳于北惊叹设计者独具匠心同时,也觉察到抛尸者对地点的熟悉,以及他的身体素质一定很好,至少是一个大个子,否则很难把一具尸体不留痕迹地放进垃圾箱。 组长高非明到达现场的时候,现场勘察已经结束。淳于北摘下一次性手套,随手扔进了垃圾箱。 第四个。和三个月来被杀的3名女性一样,年龄在22—30岁,穿红色连衣裙,梳长发,身高在168~172厘米之间,死者身上都有明显的被击打或刺伤的痕迹,当然,被活活饿死的可能性更大。淳于北说。 高非明拉开裹尸布,那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如果她还活着。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裙子的布料,应该是一种重磅蚕丝,因此经济条件不会一般。高非明阴冷着脸问:还有没有其他更直接的线索。 暂时没有,也许要等尸体解剖和理化分析后。淳于北眯眼望着洒满阳光的白桦树林,树静风止,阳光安然,散发着一种别样的静谧。 淳于北是刑事警察学院的首批研究生,也是冰城第一个参加过联合国民事维和任务的女警官,更是冰城女警官中最漂亮的一个。然而,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的她却有着天然的野性,从不与小女人为伍,喜欢男人式的生活。因为野性,所以高傲。一般的男人入不了眼,有魄力大于实力的也冲了上来,多数不到三天便捧着羞愧退却。而退却者一定是打死也不说原因。因此,淳于北就像一个美丽的谜案,悬在那些垂涎者的眼前。 高非明看着出神的淳于北,冷着脸说:立即对目击者进行询问。请求刑警队协助,寻找第一杀人现场。 现场怎么办?淳于北问。 尸体运回解剖室后,重新对现场进行勘察,尤其是垃圾箱里的一切东西,哪怕是一个小纸片也不能放过。 是。淳于北的回答被转身离去的高非明拖得很远。淳于北看了眼高非明的背影,向柴良和皮德做了一个重新开工的手势。 北方大学保卫部办公室。 办公室是那种老式的装修,窗户和门都很大,尤其是窗户,大得很夸张,阳光劈头盖脸地照进来。坐在阳光里的高非明,逆光,给人一种很虚幻、很不真实的感觉。 几个学生的表情都很严峻,尤其是那个阳光男孩,脸色苍白,目光畏怯,紧抿着嘴唇,双手一直用力地绞着。 清洁工却很随意,坐在角落里吸烟,烟劲很冲。高非明熟悉那种烟,味道有些臭,是那种只有农村才种植的笨黄烟。 你先说说当时的情况。高非明对第一个打开垃圾箱看见死尸的男孩说。一个民警在不停地记录。 我和同学跑步,我们每天起来都沿着那条路跑,然后绕回大学城,我看见清洁工要卸垃圾,垃圾箱很高,我就帮他把垃圾箱的盖子打开,谁知……那个男孩脸上还惨白着,望着身边的同学,好像很冷的样子,把印着学校校徽的运动服使劲裹了一下。 还看见了什么?高非明望着窗外,那是冰城唯一的几棵实验型梧桐树,阔大的叶子因为气候的原因而适应性地变得又圆又小,能在天寒地冻的冰城生长,已经是植物的奇迹。 没有了。男孩又看身边的同学。一个娇小的女生惊讶着说:我们就看了一眼,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实在太可怕了。 我觉得是从很远的地方运来的。一直坐在门边椅子里的清洁工突然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很沙哑,苍老的形象和他报告的实际年龄有很大的差距,尤其是那双手,粗粝,坚硬,短而有力。蓝色的帆布工作服倒还干净,看不见明显的污迹。 高非明和民警都转向清洁工,高非明示意清洁工先不要说,然后对几个学生说:你们可以走了,但要记住,因为案情的需要,一定不要传播你们看到的,好吗?你们可以回去了。几个学生如逢特赦般感激地点头离开。高非明把清洁工叫到他的对面。 你叫什么名字? 曹富山。可没人知道我的大名,都叫我老曹头。 哦。老曹头。高非明转动着手里的原子笔,目光温和地看着老曹头,半晌才开口问:你凭什么断定尸体来自很远的地方。 我在学校里扫了快30年的地,我不仅熟悉每一条路,甚至地上哪里有块石子或裂缝我都清楚,因为我的工作就是和路面打交道,我熟悉它们。清洁工很自信地说,但有些跑题。 高非明说:这我能理解,可是那不能证明你的说法。 老曹头又点燃了旱烟,喷出一口烟雾,说:垃圾箱前面有一道并不新鲜的车印,那不是垃圾清运车留下的。为了证实他的证据,他随后又补充说:我过去打了好多年猎,我对脚印之类的东西很在行。 那么在其他区发现的那三个死者的周围也有类似的车印吗?高非明问了一个低劣的问题,刚想推翻自己的问话,老曹头竟然果断地回答:是。每次你们把死倒运走后,我在清扫的时候都发现有汽车停过的痕迹,就是没有这个更清楚的痕迹,好像也不是一样的车。 高非明飞快地在手机上拨号,电话通了:淳于,我,高非明。你注意垃圾箱前方有一种汽车的痕迹,你争取把痕迹拍下来,同时也要注意相类似的其他痕迹。 高非明刚挂断电话,电话又响了。是王齐局长。 第2章 警方接到命令限期破案 高非明刚挂断电话,电话又响了。是王齐局长。 非明,现场情况我了解了一些,你不需要汇报,但你要做向市政府领导汇报的准备。上边非常重视,这已经是发生在大学校园里的第四起谋杀案了。对了,你身边有电视吗?你可以打开看一下。 高非明示意民警打开电视。 冰城电视台的《现场》节目正在直播。记者张沂正在滔滔不绝地分析着发生在北方大学的四起谋杀案,因为所有谋杀都是在星期五发生,她给该系列谋杀案命名为“星期五”谋杀案。 高非明厌恶地关掉电视,他不讨厌记者,但讨厌新闻的先入为主,尤其是叫张沂的女记者,简直就是无孔不入,弄得一边破案还要一边保密。 可他还是对张沂主持的节目风格和相对科学慎重的分析报以一定的认可,电视作为一个行当,其实和警察也没什么更大的区别,电视在提供信息资讯的同时,也有伸张正义的功能,而警察则是把伸张正义和打击犯罪进行得更加的专业。 高非明又向老曹头询问了一些情况后,便打发老曹头回去了。他站起来,抱着双臂,整理着脑海里的思路。 不到四个月,北方大学竟然连续发生四起谋杀案。死者不仅全部为北方大学学生,而又全部抛尸在北方大学。动机是什么?报复、变态、激愤杀人还是要引起社会动荡的。高非明不得而知,但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楚地感受到,谋杀案的受害人全部是北方大学的学生,杀人者也一定就在学校里,至少在学校的周边。 {3} 重案组办公室。 重案组办公室不在市局大楼合署办公。为了办案方便,重案组办公室一直设在兆麟街一座老式的苏联房子里,过去曾经做过临时看守所,专门羁押一些间谍或政治犯,80年代严打的时候,市局把该楼倒出来给了严打办公室,严打结束后,就将严打办公室改成了重案组。 高非明把第四个被谋杀的女孩照片粘在身后的图版上,眯着眼端详着四个惨不忍睹的受害人。高非明尽管身材高大,外形坚毅,有着典型的军人素质。可他内心是沉静且温情的。在他刚刚接到担任冰城公安局重案组组长的时候,正是第三起谋杀案发生的时候。他从部队转业后,一直在冰城公安局犯罪心理研究所工作,他喜欢研究犯罪心理,喜欢智力对智力的较量。因此他在内心里是抵触甚至畏惧于刑事案件的侦破,他不喜欢死亡,可职业又不允许他有其他的选择。长期以来,他都怀念当兵时的模拟演习,你可以把战争想象得更加残酷和复杂,但它只是演习。而重案组不同,你见到的永远是鲜血淋漓,永远是刀枪暴徒。 淳于北打断了高非明游荡的思绪,把一沓化验单递给高非明,语气有些僵硬地说:几乎完全一个手法,严重的脱水、饥饿、强暴致其死亡。对了,她的左颧骨上的皮肤被人为切割,边界十分清晰,和另外三个受害人被切割了部分皮肤一样,只是部位没有规律,形状也不相同。 皮德咬着铅笔,凹陷的眼睛有点像二毛子,尤其是过分白皙的皮肤,一直被局里的女同事嘲笑为气死女人白。皮德对此显然引以为荣,具体到形式上则是只要不至于冻着,就一定尽可能地光着胳膊或露出长长的脖子。此时,皮德眯缝着眼睛,嘟哝着:残忍,不是一般的残忍。肯定就是变态杀人。皮德说完,眼睛又回到他的电脑屏幕上,他正在紧张地玩一种网络游戏。皮德是市局有名的电脑专家,也是电玩高手。30岁,恋爱无数,皆无正果。据他本人说,一生只为尽享恋爱之美,围城式的婚姻绝对与他无缘,更不愿为了证明多么男人而愚蠢地结婚,且在转瞬间饱尝婚姻之苦后大彻大悟……最美不过恋爱时。换言之,他与生俱来就不适合婚姻,而只适宜在爱情的海洋里自由驰骋。 对于皮德的怪言论,一向思维超前的淳于北也不以为然,甚至觉得皮德实际就是变态。男人也有女人常有的老女人心态,若在国外,早就得看心理医生了。 高非明把目光转向一直摆弄车轮胎痕迹胶片的柴良:老柴,你对变态谋杀有何看法? 长期研究痕迹的柴良是重案组的老大哥,从事重案工作长达30年,虽然年龄有些偏大,但丰富的经验无人可出其右,人也格外地厚道。以技术说话,天下第一的只有证据,对于全局和大局的认识非常清楚,从来不因为自己而迁怒于他人。因此,组长轮流换,小柴变老柴。 老柴干咳了一声,说:可以肯定为变态杀人,其特点主要有四个:一,死者全部为有从事色情或异性陪侍经历的女大学生。二,全部穿红色连衣裙,身高165~172cm之间;三,全部被脱水,饥饿和强暴致死;四,每个受害人的身体都有被明显切割的痕迹。这些相同点,非常符合变态杀人的特点。当然,变态杀人也一定有复杂的诱因,至于源于何种诱因,还不能确定。但从大学生到三陪女的两样角色于一身的情况分析,极端的两极之间必然有着基本的联系。尤其是变态者,他根本不会把事情孤立开来,那不符合变态者的心理。所以,大学和色情场所,大学生和三陪女,找到他们的因果关系,也就找到了解决问题症结的关键。 淳于北看着老柴说:我觉得因失恋而变态而报复杀人的可能更明显。 柴良点燃香烟,沉思良久:那也许只是一个看似成立的可能,我们因为是用正常人的目光去分析变态者,所以我们有可能是一个走在森林里的人,以为都是路,其实走了一圈,我们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皮德从电脑里拔出脑袋说,变态者并不是一个没有逻辑思维的疯子,他的弱点可能就是胆大包天。 这话符合变态者的心态,他绝对是胆大包天,但又心细如发。老柴说。 淳于北不解地说:那他岂不成了智者。 老柴笑道:不假。但有那么一句话说得好…… 你别说了。淳于北打断了老柴的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我说说啊。高非明打断了争论,走到粘着四个受害人照片的图版前。先在第一个受害人的照片上划了一个圆,道:张小艳,北方大学生物系三年级学生,生前在飓风酒吧做异性陪侍,没有固定男朋友。失踪6天后,被抛尸在北方大学大学城C区;于芳,轻化工程系二年级学生,生前在前卫迪吧做领舞。男朋友为社会闲散人员,我们经过调查,他没有作案时间。失踪8天后,于芳的尸体被抛弃在D区;第三个受害人杨娜,哲学系三年级学生,生前在蓝海洗浴做按摩员,和同班同学张某同居。经调查,和她同居的男生没有作案条件。杨娜失踪11天后,尸体被抛弃在E区;今天发现的受害人许丽,北方大学生物系二年级学生,生前在黑猫夜总会做领舞,没有男朋友。失踪5天后,被抛尸在F区。 高非明把四个点连接起来,正好是一个椭圆形的上弧,或者是一个正放的括弧。 淳于北怀疑地说:看来他是在和我们捉迷藏。 高非明果断地说:有点像捉迷藏,可我更相信他是在向我们挑衅。 不,应该说暗示更合适。老柴补充。 一向嬉笑怒骂、口无遮拦的皮德仰着头,口气极其忧虑地说:敢于挑衅的也绝非等闲之辈,谁对其小觑,以为灭了狗日的只是指日可待,虐杀就将继续。 淳于北扯着嘴角笑道:连我们皮老师都如此慎言,看来我们真的遇到了高手。 高非明打断即将再次爆发的嘴架:说正事。现在我们的压力已经够大了,不说上级领导急,我们自己更要为了尊严和荣誉而战。不到四个月,四起谋杀案,还有电视台的推波助澜。如果我们还在按常规思维去办案,社会必然会因无法消除恐惧而陷于混乱。我刚从市政府回来,那些官员们恨不得把我们当成罪犯给抓起来才好交差。 皮德嘟哝:破案又不是到自由市场买东西,给钱就萝卜白菜,任其所爱。 高非明没理会皮德的牢骚,冷静地看着大家说:咱们分一下工,老柴以痕迹找车带人;皮德进入北方大学调查与四名死者有关系的任何人,不要依靠过去的调查,重新开始;我和淳于北侧重于四名死者工作过的娱乐场所,着重调查与她们相关的关系人。我还是那句话,细节决定一切,不要自以为不重要,往往那就是解开整个绳套的唯一线索。 第3章 案件的抓手在哪 鸡鸭街。 鸡鸭街是学府路在新兴了大量的娱乐场所后的野称,尤其是学府路靠近北方大学的几条辅街,以南北风味小吃为主的小吃街,以桑拿浴、KTV、迪斯科舞厅为主的娱乐街,以网吧、酒吧、书吧、陶吧、音乐吧为主题的吧街,形成了该地区独特的娱乐文化。尤其是沾黄带色场所里打工者多数为大学女生,更使得冰城市的男人趋之若鹜,心神不宁。暗夜里无不茶饭不想,跃跃欲试,醉生梦死其中的也大有人在。因此娱乐街被夜生活者们私下里叫作鸡鸭街也倒是恰如其分。据基层扫黄队的队员讲,为鸡为鸭的大学生,相当普遍,而他们的生意也格外地好。 黑猫夜总会坐落在一条幽深的小街里,门面是一张夸张的变形的人脸,脸色苍白,前额隆起,巨大的“川”字褶皱间横插过一把青光闪闪的刀。射灯照着,刀光远远就能看见,摄人心魄。脸的角落,把鼻子移位到左腮处,小巧而鲜红,是门。强烈的压抑和扭曲在视觉上,给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反差。 进入夜总会,刚才心理上的不适应立刻被四射的灯光、迸裂的音乐和扭动的人群所融化,两个长着魔鬼身材、披肩长发的女孩站在高高的台子上领舞。她们的长发在音乐里左右摇摆,如一头疯狂的狮子,几乎透明的内裤里的屁股,肌肉结实而圆滚,犹如两团焚烧世界的烈火,散发着拯救欲望和毁灭欲望的烈焰,不烧它个天昏地暗是绝不罢休。 染着五颜六色头发,身上刺着恐怖纹身,穿着黑色渔网背心的音乐DJ不时地插碟、混音和喊叫。 高非明和淳于北穿插着走过人群,一个显然是吃了摇头丸的女孩目光迷离地边摇边向高非明做着挑逗的动作。 吧台很空落,调酒师也在音乐里摇晃。 高非明坐在吧凳上,环视大厅。一双非常特别的眼睛在跳舞的人群里稍纵即逝,他本能感到那双眼睛传达给他的绝非对陌生人的一瞥,而是故意要给他看的,可是,那眼神实在飞得太快,以至于他无法做出任何分析和确认。摇晃的脑袋让高非明感到晕眩。 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姐欺身到高非明身边,眼睛却挑逗般地看着淳于北:哥哥,不玩玩么!小姐溜滑的手落在高非明的腿上,手指如按琴键般轻盈地跳动,且直奔男人的要害之处。 淳于北厌恶地转过头,几个染着各种色彩头发的男孩正齐齐地望着她,暧昧的眼神令她作呕。 高非明厌恶地把小姐的手拿开,冲调酒师要了啤酒。小姐的脸立刻变得冰冷,嘴里嘟哝着,转身要走,高非明一把把小姐拉住。小姐刚才还冰冷的脸立即换上了谄媚的笑,嗲嗲地哦了一声,顺势向高非明依去。高非明拉住小姐的手,把小姐的手按在后腰上。小姐的上身几乎伏到了高非明的膝上,装着钢丝胸罩的胸脯故意压着高非明,色情地说着,一看你就是个色鬼哦!可是,小姐的手在触到高非明后腰那个硬邦邦的东西时,脸上滚热的笑一下子僵住了。旋即又换上了不卑不亢的神情说,我可不是吓大的。但她还是坐起来,手有些颤抖地点起一支香烟,故意冲着高非明吐出一串烟圈。 高非明没有搭理她的挑衅,而是直接问道:认识许丽吗? 不认识。小姐干脆地说。 高非明把许丽的照片掏出来,递给小姐说,你仔细看看? 咪咪?小姐惊诧地看着高非明。她怎么了? 你不知道?高非明盯着小姐。小姐使劲地摇晃着脑袋,眼色迷茫。 死了。 死……死了?小姐惊惧地大张着嘴,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高非明观察着小姐的表情。小姐痛苦地靠向吧台,半晌,端起高非明的啤酒,一饮而尽,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 也许我们可以找一个地方好好聊聊。高非明看着小姐,和淳于北交换了一下眼神。淳于北站起来往外走,小姐吃了迷魂药般跟着他们出来。 吉普车里很宽敞。小姐坐下后,哆哆嗦嗦地拿烟,因为手哆嗦,几次也没点着。高非明拿过火机,给小姐点燃香烟。小姐纤细苍白的手指在夜色里很刺眼。烟火明灭,映现着小姐苍白的脸,泪水变成了泪痕。 你叫什么?淳于北问。 齐齐,在我们行当里都有这样的名字。 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淳于北在黑暗里打开了数字录音机。 我是一年前来这里的。刚来的时候,那些霸道的学生妹欺生,尤其是对于我这样没文化的,她们非常瞧不起我。齐齐不屑地笑了笑,仿佛轻蔑学生妹,又似轻蔑自己,然后接着说,可我不在乎,我知道在这里玩转,靠的不是文化,而是发骚。这一点我比他们强多了,因此我们之间经常因为客人发生摩擦。有一回,我和一个叫蓝的小姐打了起来,没想到的是,蓝和一些社会人关系复杂,她找来了一帮黑社会的人,把我拽到包房里打。我被打惨了,要不是咪咪及时出面,我想我不死也得残废。 你们因此成了朋友?淳于北问。 是的。我们成了相互帮助相互依偎的朋友,尽管我们那么好,可谁也不问相互的名字和经历。我只知道咪咪是北方大学的学生,她之所以干这行,完全是因为家里太穷,而弟弟上学又需要钱。 淳于北冷淡地说:需要钱的多了,可以有更多的赚钱方式。 齐齐苦笑着:你以为我们是谁呀?像你一样是警察?没有一个女人天生犯贱。 看着一脸愠怒的淳于北,高非明接过话问:你和咪咪在一起工作了多久。 我们大约是去年7月在一起的。她不是每天都来,她每周的星期一和星期四要上课,她从来不耽误课。 你知道她和哪些男人交往吗? 不知道,不过半个月之前,她很兴奋地跟我说,一个特殊的男人在追求她。她没说是谁,我也没问,这是我们的规矩。可看她那兴奋的样子,我相信应该是一个有地位或有身份的人。 你凭什么断定?淳于北问。 咪咪是一个心气很高傲的好女孩,她不会轻易看上谁。和她年龄相仿的学生,她嫌他们的脑子和口袋一样空,年龄稍大又成熟成功的,基本有了家庭,她是一个不甘心做二奶的人,而那些下流货,干脆就不是她的目标。齐齐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而且有一次我和那个男人打过一个照面。 淳于北立刻问,他长得什么样? 齐齐想了想说:很高大,有一点瘦。我当时正要到黑猫夜总会坐台,只是在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没注意。 高非明转过头,问:再见他你能认出来吗? 齐齐不确定地说:也许吧,我不知道。 那她会不会因为心气高傲而得罪了那些追求她的人或者曾经打你的那些人?高非明问。 她不会轻易伤害谁,哪怕是一个无赖,她有她的拒绝方式,所以咪咪的人缘很好。那些大哥也很捧她,至于打我的那些人,根本不可能。 高非明下车,给齐齐打开车门,说:非常感谢你,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或者你发现了什么,请给我电话。高非明给了齐齐一张名片,看着齐齐忸怩着走进那扇红色的门。 已经深夜,凉爽犹如愁绪缓缓升起。汽车轻盈地碾过马路,于无声处,心潮起伏。淳于北看了眼沉默的高非明,欲言又止。把脸转向窗外,冰城夏夜,睡意正深。 第4章 舆情压力太大 阳明小区。 高非明上楼的时候,电话响了,深夜里的电话铃声格外响亮。高非明知道是谁的电话,甚至他能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有很多时候,心有灵犀并不是建立在聪明或默契的层面,在感情上的相互靠近,而且是以一种非此即彼的两个人的方式建立起来的心有灵犀,应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融合,而一旦精神上达到了高度的融合,那一定是再也分不开、放不下的牵挂。 什么事?高非明打开房门。 没事。最近你们小区发生了几起抢夺案,我……淳于北咽下了下面的话,一向理智的她更多的时候是严格约束自己的情感,而愿意把煎熬留给漫长的夜晚,独自品尝。也许是她更乐于品尝那种独自的煎熬的快乐,像虫子一样,一口一口的从你的脚趾开始噬咬,直到你的心头,让你全身都在噬咬中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抓心挠肝,而绝对不会找上门去主动请求,更不会一定要到热闹的散发着疯狂欲望的男人堆里,任凭男人们的目光,将自己反复强奸,然后在酒精的作用下,含着忧愁,枕着色欲入梦。 谢谢。高非明关掉手机。 再见。淳于北的声音轻得夜风般缥缈。 在黑暗里坐了半晌,起身打开电视,冰城电视台正在重播《现场》。现场是晚上刚刚发生的一起重大交通事故,满画面都是支离破碎的汽车,血肉横飞的人体,车窗玻璃上到处是沾着鲜血的手印,惨不忍睹地证明当时的恐怖。记者张沂正在语速很快地讲述着车祸发生时的情况。张沂的语速很快,使得本来就令人窒息的现场更加紧张。 高非明和淳于北是在侦破三年前的“1·28”绑架案时认识的。当时,他正在市局刑警队调研,而淳于北刚刚大学毕业来刑警队。经过一个案子的成功侦破,他们成了十分默契的好朋友。高非明喜欢淳于北在侦破案件过程中的另类思维,既不否定成规的模式,也不推崇现代手段,而是循序渐进地把大家引导到科学的侦破模式。这同高非明正在调研的课题“关注犯罪心理而非罪犯本身”,有着极其相似的本源。而淳于北则被高非明身上的霸气、文气和稚气所征服。在她的经历中,还没有见到过这样一个个性自信得近乎霸道,内心敏感得接近于作家,性情稚气得像一个孩子的男人。因此,在听到高非明被调到重案组,即将和她一起工作,淳于北几乎压抑不住地在心里叫了出来:太好了。 很久以来,淳于北知道自己是爱上了高非明。那并非简单的男女意义间的爱,有时候让她很幸福,有时候也让她很迷茫,尽管在更多时候是困惑大于晴朗,忧伤大于喜悦,可是她不想放弃,即便是被人遗弃,在一场开始就知道答案的游戏中,坚持本身就是了不起。当然,机会往往就在坚持的过程中出现。 高非明完全能感受到淳于北的爱意,也知道淳于北是一个更讲究关照自己心灵的女人,她不会含而不露,如果时机成熟,要不是两年来他一直和妻子苏汶处在尴尬的分居状态,而是离婚,他相信淳于北一定会向他进攻。当然,高非明承认自己的魅力,作为一个男人,他除了没有像一个商人那样挣更多的钱,可以说,他是值得女人追逐,可是,他的妻子苏汶却放弃了如此优秀的男人。 高非明和苏汶是大学同学,恋爱没有轰轰烈烈,结婚也就波澜不惊,一切仿佛上天安排,水到渠成,不咸不淡地过日子原本就是他们的状态。直到儿子高小明出生后,苏汶突然开始了抱怨,越来越密集地出现在她嘴里的就是:她的生活不应该如此,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于是,从最初的试探性的争论到毫不隐讳的争吵成了他们家庭生活的主题,虽然他和苏汶都是不喜欢吵架的人,可是,千锤百炼后,他们的嘴都磨成了锋利的刀子,伤害也就越来越深。如果说是他太理智,应该说是他非常留恋苏汶。如果说苏汶更荒唐,应该说是苏汶也许只是在心里争夺一种认同,因此,为了他们已然走过的十多年,他和苏汶商量着分居一段。没想到的是,分居两年了,他们依然没有找到弥合的方法,关系也就如此不尴不尬地拖着,真正成了无性婚姻。 想起苏汶,他才想起明天是儿子高小明的9岁生日,他已经两周没有看见儿子了。一想到儿子,高非明立刻来了精神。尽管儿子和妻子住在一起,可儿子和他的感情一点也没有改变,甚至比过去更深厚。小家伙也知道疼他,每次通电话都大人般嘱咐他少喝酒多休息。当然这要感谢苏汶,是苏汶一直教育儿子:无论父母会否离婚,与爱自己的孩子没有关系。因此高小明生活得十分健康,用他的说法就是:一家两制。 睡不着,高非明打开了电脑。他点击桌面上的邮件,除了一个网友的问候,再没有其他邮件。浏览了一会儿新闻,除了一些司空见惯的噱头,也都是明星们的八卦。他一向对明星们不感兴趣,也许那与他的年龄有关,可他更相信与他的阅历接近。 点进冰城聊天室,除了发烧侦探有位置,其他聊天室都已经客满。高非明去过发烧侦探,看了他们的聊天,完全是一些小孩子们对福尔摩斯的剽窃。 高非明隐身登录后,浏览着几十个网友的聊天内容,依然没有什么新意。就在他准备下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叫姜子牙的人留言:如有对本市北方大学谋杀案感兴趣者,请到非常社区。 高非明精神一振,一个能拿北方大学谋杀案做聊资的人,不是案件中人,也是如他一样关心该案的人,是他们重案组的哪个,也很难说,高非明旋即转向非常社区。他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姜子牙,踟蹰间,一个房间亮了灯,红灯闪烁了几下,突然画面鲜血四溅,高非明以为遇到了病毒,愤怒的吼叫还没出口,电脑上竟打出了欢迎词:欢迎你进入死亡游戏。 高非明吁了口气,快速敲出一串文字:真希望你不是故弄玄虚,不然真是糟蹋了我的宝贵时间。 姜子牙:哈哈哈,凭感觉你是一个不错的好手,我喜欢。 高非明:可我只喜欢最好的。 姜子牙:我们一样,最好的就是最专业的。 高非明:我并不认为自己很专业,尤其是在我的本职专业。 姜子牙:那是你的个性,能够始终悲情地看待自己的人并不多,比滥竽充数里的那个家伙还不如的人,比比皆是,可他们还非常有市场。 高非明:那不是市场的悲哀。 姜子牙:所以才有“星期五谋杀案”那样的清理者。 高非明:清理者? 姜子牙:对,清理者,世界上唯一还有正义的园丁。 高非明:你欣赏谋杀者的行为? 姜子牙:那不好说,有很多的事情必须有人去做,尽管方式和方法并不符合道德规范和社会法制,可是,你又能指望法制和道德什么呢? 高非明:一己之见,或是思想偏激。 姜子牙:哈哈哈,你像我的初中老师。 高非明:在社会秩序里,我们必须遵守。 姜子牙:创造秩序的人为什么可以不遵守呢? 高非明:你不要以点带面,那对于整个社会是不公平的。 姜子牙:你真是一个地道的正经人。我可以接受你的建议或忠告,挂在我的嘴边,不,应该是心头。可我只是怕你的忠告被我的心给同化了。 高非明:我们都还对对方的坚强不很了解。 姜子牙:是,我们需要一点点时间。对于都有个性的人。 高非明:那么,你怎么看“星期五谋杀案”? 姜子牙:那个记者最少总结出了一点,那就是此案绝非偶然发生的个案。如果她不是看侦探小说太多,也算有一定的思想,要知道,现在有思想的人实在太少了。 高非明:你很有思想吗? 姜子牙:我不像那些好色的男人,只知道用鸡巴思考问题。 高非明:那你的聪明的大脑又能告诉我什么? 姜子牙:什么也不能。我记得我妈妈从小就告诉我,要知道糖是甜的,一定得自己去尝。遗憾的是,她只告诉了我这一句话,然后就死了。 高非明:那真不幸。 姜子牙:万幸的是我还活着。 高非明:你为什么喜欢谈论“星期五谋杀案”? 姜子牙:我喜欢死亡。当然,我指的是一定要把死亡当作游戏,可遗憾的是,更多的人只是敢于高谈阔论死亡,一旦面对死亡,又没有一个敢像刘胡兰那样英勇,而且是喊着代表着理想和信念的口号。 高非明:我不明白你的死亡游戏? 姜子牙:每个人与生俱来都是在做着关于死亡的游戏。从生开始,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在设计着如何地死亡:或猥琐平庸或雍容华贵。 高非明:我不想牺牲睡眠而和你探讨哲学的问题。 姜子牙:哈,你并不是浅薄之徒,何来浅薄之话。知道吗?人之所以会变成垃圾,根本的原因就是缺乏对正确的判断。 高非明:生活不是真理,河道里被人为堆砌过多的石头,尽管会有急流,可是,最终也会导致河水的泛滥。 姜子牙:为你鼓掌,看来我遇到了对手。 高非明:可我不以为意。 姜子牙:可是你已经丧失了选择权。 高非明:我最讨厌的就是胁迫。 姜子牙:你有军人和警察的双重性格。可你一直找不到一条出口,做一个有尊严和有荣誉的男人。 高非明:你是什么人? 姜子牙:我是活着的人,也许是死去的。过去我死了,现在活着;现在我活着,将来会死。 高非明:你已经偏离了我们要谈论的话题。 姜子牙:你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要知道,任何有意义的事情都必须用耐心去培养。也许很快你就会找到一把金钥匙。你需要解决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姜子牙说完,连再见也没说就消失了,电脑上显示着:该网友已离开。 高非明刚刚被点燃的情绪因姜子牙的不辞而别,更加郁闷,索性关了电脑,窗外已经有了青白色的亮光。 第5章 他是凶手吗 北方大学。 校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熙来攘往的学生似乎对已经发生的凶杀案并没有更大的惊慌,只有掩隐在高大林木间的建筑,悲悯地看着眼前发生的罪恶。 第四个被谋杀的许丽住在校园A区506栋,领着老柴和皮德的校保卫部长介绍说:A区是学校的办公区,506栋是50年代专门为援华俄罗斯专家们修建的,虽然陈旧,却很讲究,深灰色的建筑,气派庄重,尽管日久失修,也还是掩饰不住其贵族的底色。 90年代,学校为了评优,想过要拆除它。经过几次讨论,考虑到它的巴洛克建筑风格,以及所处地理和历史位置,学校又放弃了拆除,就打算修葺成小型的校史陈列馆。后来由于资金紧张和学生连续扩招,校舍不够,便经过简单维修,变成了生物系的女生宿舍楼,也是全校唯一一幢不在大学城的宿舍楼。 远看506栋,三层的灰色小楼,面积不超过1500平方米,四周被高大的白杨树环抱着,格外地幽静。进入大门,欧式的高举架屋顶使人感到了一种心理上的威压,也平添了一丝阴冷之气。墙壁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到处是斑驳的痕迹,还有“文革”期间留下的标语。光滑的楼梯和结实的扶手仍然显示着它过去的与众不同,尤其是镀铜的扶手连接处,历经岁月的抚摸,散发着金子般诱人的光芒。 许丽住在三层靠近走廊尽头的房间,四个人一间的宿舍已经人去屋空,只有许丽的床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几乎全部为暖色的被褥、枕头、毛巾和窗帘,甚至几个大小布娃娃也都是淡粉色。 老柴站在窗前,透过隐约的白杨树,可见学校主楼的窗户。保卫部长站在老柴的背后说:很多学生都不愿住在这里,因为几十年前这幢楼里死过一个学生,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听来的,为此我们还专门增派了一个清洁工,担当晚上的门卫。 现在还有多少学生住在这里。老柴问。 基本没有了。一部分到校外租房住,你知道,现在的大学生,不是万不得已,根本不稀得住宿舍,尤其是那些谈恋爱的。保卫部部长感叹着接着说,剩下的一部分在许丽出事后就搬到了大学城。 这是什么?原来没有。皮德看着一张书桌。 哦,是许丽的。考虑到一切为了破案,我们把她的书桌连同里面的东西,统统封存后搬到了这里。 你们想得很细。皮德说。 应该的。发生这样的事,再不破案,学校就完了。保卫部部长忧心忡忡地说。 里面的东西都没有动吧?皮德戴上手套。 没有。保卫部部长肯定地回答。 里面没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一个普通的牛仔包吸引了皮德。除了一件很前卫的紧身衣服外,皮德发现了一个黑色的日记本。皮德示意老柴,老柴打开一个无菌证据收集袋,把日记本装了进去。 从许丽宿舍出来后,他们又找了许丽的一些同学,所得的信息都没有什么更大的价值。甚至很多同学还不知道许丽在前卫迪吧做领舞。 沙器教授是许丽所在班级的辅导员,也是北方大学年轻教授里面的佼佼者。保卫部长在介绍沙器的时候,显得十分的敬佩,老柴和皮德便感到沙器一定有着过人的长处。 老柴和皮德第一眼看见沙器教授,就被沙器教授的温文儒雅所吸引。沙器教授30岁左右,高大俊朗,面庞白净,说话的声音很轻,语速也缓,但字字清晰。尤其是那双眼睛,看着就温暖,像一种安慰。 沙器教授的办公室很干净,物品摆放井然有序,穿着普通,却十分得体大方,在某种程度上,沙器教授更像一个艺术家。尤其是沙器竟然如此年轻,不由得老柴和皮德更加刮目相看。 许丽是一个难得的好学生,我指的不仅仅是学习上的。要知道,现在的时代,有许丽那样严谨自律健康向上的精神,实在难得。沙器教授把咖啡放在老柴和皮德面前的桌子上说。 谢谢。老柴一向很少说话,包括询问某些当事人,他往往是注意在倾听中寻找疑问。 您一定知道许丽在课外所从事的职业。皮德问。 我不觉得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任何人在任何特定的时期或情况下,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沙器的话带有明显的书卷味道。当然,如果她不是被生活所逼迫,我相信她不会到那样一个危险的场所从事那样危险的工作。你们都是社会工作者,更清楚现在的社会。我们中国在急速转型以后,给她们这一代人预留的思考时间太少了,她们不得不立即投入到生活当中去,因为生活不会为某个人而止步。 您的思想一定会令你的学生们感到生活是公平的。皮德说。 我从来不和他们探讨这些问题。我今天之所以说,是因为我为许丽感到惋惜。她是个好学生。 皮德:您了解她吗? 沙器:也许有一点儿,毕竟我是她们的辅导员。 皮德:最近,她的情绪或精神是否有什么不一样? 沙器:没有,她是一个快活的女孩。 皮德:她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嗜好或特殊的异性朋友。 沙器:我从不过问她们的私生活,何况她们在这一点上也相互封闭。 皮德:谢谢您,也许我们还会麻烦您。 沙器:我很少和警察,特别是刑事警察打过交道,不过……你们给了我不一样的认识。 皮德:是的,警察在某些人的心里有疑问。 告别沙器教授,老柴很久才轻吐了口气说:沙器教授的城府很深,那么年轻的教授,本不该如此深不可测。皮德笑着说:不会吧,我觉得他很诚实,我倒担心他将来会变成一个迂腐的老学究,那可白瞎了。 他不会。老柴肯定地说。 皮德和老柴出校门时,看见带有《现场》字样的直播车进去。皮德回头看了一眼说:现在就算记者最牛逼了。 要不咋叫无冕之王呢!老柴感叹着。 {7} 中央大街。 高非明和苏汶看着儿子高小明在儿童广场坐穿梭机。高小明的头发被巨大的离心力抛向脑后,像一只棕毛倒立的狮子。看着过山车呼啸着旋转过去,又大头朝下掉落,苏汶不觉一阵晕眩,并不自觉地把头靠向了高非明。直到儿子从过山车上下来,悄悄地走到他们的身边,“嗷”了一声,才把他们惊醒。高非明佯装打人,苏汶却仿佛还在晕眩当中,望着高非明和高小明的嬉闹,无边的落寞突然袭上心头,结成大团大团的死结。 对于他们的婚姻,绝对是郎才女貌,无论在亲友间还是在各自的单位,他们都是公认的最完美的结合。在短暂的恋爱和结婚后没有孩子的那一段日子,她也确实深切地感受到某种隐秘的甜蜜,她一直认为那种甜蜜是隐秘的,是被人遗落或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偷来的,是用一会儿就要还给人家的。她像所有的幸福女人一样,独自守在灯光下,看着精心做好的一桌饭菜,耳朵灵敏地谛听着走廊里熟悉的脚步,甚至丈夫还在远远的街上,高非明还在车上边开车边打电话,以及高非明“砰”地关上车门和蹬蹬蹬上楼的声音,她都能感受得到。 他们每天都要赤裸着胶合而眠,枕着丈夫结实的胳膊,脸贴着丈夫光滑坚硬的胸膛,耳朵听着丈夫心脏有力地跳动,任凭丈夫有些粗粝的大手摩擦着自己柔软娇嫩的乳房,以及沉重的胳膊压在她的身上,沉重得她连喘息都非常吃力,可是,她就是觉得那样的幸福是如此实在和真切,就在她的手边、她的身边、她的眼前。只要她要,他就在。 可是,自从儿子出生后,丈夫就像一个影子,突然消失了,连个招呼也没打,连个婉转的告别也没有,他不仅消失了,甚至她都怀疑自己,她的生活里到底还有没有那样一个曾经令她魂不守舍,朝思暮想,连一秒钟也不想离开的男人。有时她不禁自问,或许那只是一个曾经有过的梦吧,在现实和现实交汇的地方。 此时,她每天忙碌的不再是高非明的饮食起居,而是另外一个叫高小明的小男人的吃喝拉撒。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扯着她内心里最薄脆的部分。她知道了什么是牵挂,什么是疼痛,什么是忘我,什么是全心全意。她再一次被一个从她身体里走出来的男人彻底地征服了,而他却对她毫不在意,甚至还经常地以各种无情的理由来折磨着她,总是大声地喊叫,自由地命令她:快来抱我。 高非明已经不再经常回来,即便回来,要么回来就直奔儿子,要么问她他的东西放在了哪里。她的存在已经不再吸引高非明的眼球。有一天早晨起来,看着一个男人离开后的空床和一个男人正在鼾睡的小床,苏汶突然厌倦了,厌倦婚姻、厌倦家庭、厌倦一成不变的生活,甚至她和高非明那种机械的十几年毫无新意的性生活也令她难过。他们怎么能把性生活过成那样,像每隔几天就要洗个澡一样,根本不去享受洗澡的乐趣,而是把洗澡仅仅当成了不生虱子或不使皮肤瘙痒的工具……在规定的时间内,她相信他们谁也不愿意识到,夫妻间还必须有那样一道功课要做。 于是,她渴望某种改变,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间和地点,一个哪怕是可怕的情节,危险的旅程,错误的方向,龌龊的对象,只要是新鲜的、刺激的、令人激动的、令人回味的,即使她会因此而丢掉更多赖以生活的部分和美好的记忆,而换来的也许是一生也无法抹去的痛苦和恶心的记忆,她也毫不足惜。 可是,在他们分居的两年来,她始终没有发现和找到她所期望的奇迹。她不得不对自己的内心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如果一个35岁的成熟得可以诱发一场战争的女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来爱她,哪怕只是对她进行一下小小的骚扰,那便已经不是可悲的问题了。 她很苦恼,也很绝望。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高非明的存在,她曾一度怀疑是高非明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身边的人,她因此也想和高非明好好谈一下。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又突然感到毫无意义。为什么要谈?谈什么?向自己投降还是向高非明乞求?告诉高非明她要坏,要奇奇怪怪的男人来爱她?哪怕是在做爱中死亡,可是她从来没有和高非明以外的男人做过爱,即便是在她和高非明分居以来,也曾有很多的,甚至也有令她心猿意马的男人向她示爱,而她也并没有拒绝,甚至暧昧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她也曾一度沉浸在那种暧昧的幻想和美丽当中,然而,一旦哪个男人提出了以床的方式来加深他们的关系的时候,她会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咆哮着,冰冷地,决绝地拂袖而去,并在内心里以无比厌恶的腔调和她最陌生和最不相信的口气骂道:臭狗屎,他妈的臭狗屎!该死! 其实她已经不在乎高非明的看法和感受,对于她和高非明,她已经说不上爱还是不爱,也许仅仅是一种亲缘,可以很久不见,也可以互不关心。只要有儿子的出现,他们自然就亲密起来,像真正的一家人。 那个女人不错。苏汶迷离着眼睛,看着蹦蹦跳跳的儿子说。 哪个?高非明显然没明白苏汶的意思。 苏汶竟然轻轻地笑了,笑得极为妩媚。苏汶本身就属于那种妩媚型的女人,也更乐于在生活中扮演着小女人的角色。这在他们多年的夫妻生活里,苏汶一向如此,而她突然放弃小女人的角色,只是从儿子出生后才开始。当儿子第一次吮吸着她的乳头,那种与性无关,却令她内心一下子变得极为空虚,仿佛心被突然从身躯里被挖走,她已经游离了她的生命,她的生命中的某一部分突然死亡了。 你笑得很奇怪。高非明对苏汶的这种笑,在他们分居以后就十分熟悉,他还无法真正理解苏汶笑的最真实的含义。有时候高非明也感到很悲哀,一个专门研究心理的专家,竟然连妻子的笑的心理都没有研究明白。 是吗?苏汶歪着头。阳光正好照在苏汶的脸上,苏汶不得不眯起眼睛。苏汶的眼角有了浅浅的鱼尾纹,可那浅浅的鱼尾纹更增加了苏汶骨子里的妩媚。 我们要说什么,不应该这样……高非明拉了一下苏汶的胳膊。 不说了。苏汶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明亮,轻快得甚至像一个初中生。她跑向儿子,分享着儿子手里的玉米花,还转过身,一边倒着走路一边把玉米花递给高非明。 高非明摇摇头,没有接玉米花,却给了苏汶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可苏汶好像根本就没有看他的笑,只是和儿子一样,在洒满阳光的中央大街上,嬉笑着远去。 高非明把苏汶和儿子送回家的时候,已经中午。从苏汶的住处出来,刚到局门前,就看到已经退休几年的老队长胜山,在马路对面的树荫里招手。 高非明把车靠边,跳下车:老队长,您这是? 路过。胜山把手里的鱼竿和鱼兜一举,没钓着鱼,买了几条,请你吃鱼。 好啊,我还真是馋鱼了。 胜山的家就在市局对面的家属公寓。虽然退休时只是个副处级,可他是建国前参加工作的老革命,因此市局在分房的时候,按照局级待遇,给胜山分了一套三室两厅的公寓。资历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胜山的业务水平在冰城市公安局,绝对前无古人。从肃修反特时的侦察员到成功侦破一系列大要案时的刑警队长,胜山的名头,在全国公安系统都有一定的名气。高非明在刚入警的时候,就在胜山的手底下干事。老头什么都好,就是较真儿,对业务要求严。他的说法是:我们那时候没文化,靠的是拼和磨。你们现在得依靠文化,用知识武装头脑。胜山那么说,其实他的理论水平还是很高的,在探索中学习,理论会更加扎实。 喝不喝点儿?胜山给自己倒了一盅药酒。 我可消受不起啊!下午还要研究案子。高非明边吃鱼边说。 顶不住了啊!胜山喝了一口酒。看着默默无语的高非明。他很喜欢高非明,在高非明第一天到他手底下工作,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寡言务实的年轻人。他说过,当一名好刑警,就要具备少说、多问、多听、多走、多思考的品质。 我早就想来请教您了,可是……高非明认真地看着胜山。 可是什么?要不是我找你,你才想不起我来,我可不喜欢说谎的人哦! 您总是明察秋毫,连说个谎都逃不过您的法眼。高非明放下筷子。 吃好了?胜山看着高非明。 饱了。这鱼要是您亲自钓的就更香了。 寒嗔我。胜山笑着,也撂了碗筷,拉高非明到书房。 我是无事不找你呀。胜山在书柜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我不知道是否把你引向歧途,可是我已经反复思考了很久,我相信你的辨别能力,但愿它与你的案子有关。 高非明打开文件夹,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上是一具女性的尸体,照片非常模糊,尤其是脸,好像有很多的伤口,只剩下了轮廓,另有几张誊写的笔录。高非明疑惑地望着胜山:这是…… 那是30年前的一桩谋杀案。死者名叫林玉,26岁,生前为北方大学进修学生。我们侦察了将近半年,可是,因为那时候正是大跃进刚刚开始,人们都忙着赶英超美,局里人力和物力又相对紧张,案子也就成了悬案,直到我退休后收拾东西,才发现了我当年留下来的这些东西。 她会和我们的案子有关系吗?高非明端详着照片中的那个死者,不知道那是一个如何漂亮的女人。 不知道,也许是我老了,有怀旧的情结,我一生破案无数,悬案也很多,可是,我还是记住了她。胜山用手拍着文件夹。但至少有一点,让我和你们要侦破的案子产生了联想。 什么?高非明急切地问。 死者也是穿着一件红色连衣裙。 第6章 案件的重点还是确定在校园 重案组办公室。 电视开着,《现场》节目正在直播,记者张沂正在采访一名研究犯罪心理的专家。在屏幕下方,不断飞出参与者打进的电话,更多的是对警察的质问,也有提供各种离奇线索者。《现场》之所以火爆,一方面是它第一现场的先入为主,另一方面是它对观点的接受,无论持何种观点,它都能给予相关的回答,因此,老百姓十分青睐。 一直观看的淳于北还是很欣赏那个叫张沂的记者,她是一个有思想的记者,这一点和自己相似,自己一直固执地坚持,女人必须有独立的思想,否则,女人是不会改变自己的。可是,自己又有一种莫名的抵触,对于一个自己根本不相识也不一定会相识的女人。 是个不错的女人。电脑后的皮德仿佛脑袋后长了眼睛般评价。 淳于北调侃道:你不是戒色了吗? 我只是带着欣赏和批判的眼光审视一下。皮德拔出脑袋,狡黠地看着淳于北,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男人完全不同。 淳于北没有表情地看着皮德说:老鼠再变异也不会成为猫。 老柴在一边呵呵笑着时,电视被进来的高非明关掉:来来来,抓紧汇报一下各自的进展。 老柴:关于垃圾箱附近的轮胎痕迹,取样后,进行了痕迹比照,确定为195/85型号,主要适用于桑塔纳和捷达轿车。从该轮胎的磨损程度看,为一年左右。从交警部门档案提取的资料,仅本市就有上述两种车辆12000台。当然不包括没有登记或已经报废仍在运行的黑车。如果根据此点逐辆比对查验,我认为不可行。 高非明:缩小范围,仅限于北方大学内。但要注意方法,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误解和恐慌。现在北方大学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淳于北:我说一下,在鸡鸭街的调查,除了我们一起从坐台小姐齐齐处了解的情况外,我又对其他三个死者工作过的场所进行了调查,其结果和案发后调查的没有更新的线索。 高非明:从四名死者的身份看,罪犯猎取目标主要是那些从事色情服务的女大学生,那么,只要他还要作案,就一定还会涉足色情场所,因此要继续加大调查走访和监控力度。 皮德:北方大学的调查同以往案件发生时没有变化,如果说是有了新的发现,应该是许丽的日记本。皮德把装在无菌证据收集袋里的日记本递给高非明。我们已经做了相关的技术检验,内容没有什么与案件有关的东西,除了记录了一些生活中的感受,只是在最后的一个月里,模糊地谈到了一个男人。 高非明:这个男人很重要,查,想尽一切办法。对了,你们走访她们的老师没有。 皮德:我们主要接触了一下许丽的辅导员,沙器教授。 沙器教授?那个很年轻的教授吗?高非明问。 是。那是一个城府很深的年轻人。老柴说。 高非明:我听我的同学梁雨杨提起过沙器教授,据说是北方大学的佼佼者,是一个很受尊敬的年轻教授。当然,那么年轻就有如此成就,城府深是难免的。我们千万不要带着想当然的疑问工作,知识分子都很敏感的。 散会后,高非明把淳于北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高非明把从胜山队长那拿回的照片和笔录递给淳于北,严肃地说:不要跟任何人说,也许她和案子毫无关系,但你要去市局档案室查一下,如果能查到原始卷宗最好。记住,一定不要对任何人说。 北方大学。 雨后的北方大学校园,仿佛刚刚沐浴的森林,空气格外清新,一丝青草的香味令高非明砰然心动。他对青草的香味格外敏感,在他的味觉世界里,也许只有青草的香味才是最最纯洁和美好的。 高非明的车刚停下,梁雨杨就出来迎接了。高非明和梁雨杨是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后,高非明考上了公安大学,而梁雨杨上了北方大学,毕业后又留校任教,不到几年,竟然成了校长助理,这在他们高中同学中,绝对是官职级别最高的一个。高非明已经几年没有和梁雨杨联系,要不是调到重案组,北方大学又连续发生谋杀案,即便是在街上见到梁雨杨,也许都不会认出来。梁雨杨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完全一副养尊处优的官架。 一看脸色就知道你的日子不好过。梁雨杨拉着高非明的手,热洛的很。 用句套话说,我们就是干这个的。高非明笑着打哈哈。 我可不敢跟你这个又搞侦破又研究心理的家伙抖机灵。说吧,找我不会没事! 还说我研究心理,我看你更精。 每个见到梁雨杨的人都点头示意,梁雨杨也微笑着算是回应。 梁雨杨阔大的办公室里,竟是山清水秀,迎面一个巨大的鱼缸,里面游弋着各色珍贵的热带鱼。窗台和办公桌周围是各样的鲜花和植物,把办公室装扮得格外的舒适。可高非明无暇欣赏花草,开门见山地说:我想查看一个学生的档案。 以后这么小的事直接找保卫部,你是不是看我太清闲啊!梁雨杨打着哈哈。 我要查的是一个20年前的学生档案。 20年前?很重要吗?梁雨杨疑惑地问。 我也不知道。高非明说的是真话。 是谁的档案? 林玉。 林玉? 是。你知道她?高非明看着吃惊的梁雨杨。 不。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事。梁雨杨拿起专线电话,给我接档案馆。 电话通了,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谁? 哎,老于,我……梁雨杨,我想……哦算了,你等我过去吧。梁雨杨放下电话。干脆陪你过去查,保险。 档案馆在学校的B区,穿过一片杨树林,一间两层的小楼就是。从外表看并不很大,但进门后发现,里面的空间非常宽阔。一个戴着深度近视镜,50左右岁的男人从角落里出来,无声无息地站在他们身边,吓了他们一跳。 哦,老于,这是刑警队重案组的高组长,他要查一个档案,您帮帮忙。梁雨杨转向高非明说,老于是我们校的活档案,别人知道的他知道得更清楚,别人不知道的他也知道得很明白。是我们校的宝贵财富。 老于并不为梁雨杨的表扬动声色,目光盯着高非明。 高非明立刻说:是这样,我想查一个20年前在本校进修的叫林玉的学生档案。 她?老于毫无表情的脸抽搐了一下。 您知道她。高非明盯着老于的眼睛。 她死得可惨啊!老于说完就无声地向大排的架子深处走去,过了很久,老于两手空空地回来说,没有,没有了。 没有了?是没有了还是根本就没有那个档案?梁雨杨追问。 老于毫无表情,垂手站着。 没有算了。高非明拉起梁雨杨离开档案馆。 梁雨杨嘟哝着:这个老于。 高非明开车驶离梁雨杨的视线后,掉头又返回了档案馆。老于没有出现。他沿着老于刚才走的方向往里走,在一排落满灰尘的架子后,高非明看见老于正呆呆地站在一个格子似的架子前。高非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老于吓得猛转身,看见高非明,眼睛里布满了愠怒。 我想知道“没有了”是什么意思。高非明直盯着老于的眼睛。 老于的目光重又落到他面前的空架子上。高非明走过去,架子上有一块新鲜的没有灰尘的痕迹。 你确定那是林玉的档案?高非明仔细地观察着附近架子上是否有指纹一类的痕迹。 是。老于干巴巴地回答。 最近有人来档案馆借阅档案吗?高非明问。 没有。这里存的主要是人事档案和历史档案。 除了你有钥匙,还有人有么? 没有。也许总务处有,我不知道。 他们会来吗? 不。30年也没有总务处的人来过。前些日子后边的窗户坏了,我报告了,也不见来维修,谁管这里啊! 老于说的窗子就在他们的视线前,距地面有2米高,如果进来人,不借助工具是做不到的。 老于惶惑地向外走,高非明跟着出去,回到老于的办公室,老于才悠悠地说:因为那个学生是被杀的,所以我很留意那份档案,何况她...... 高非明没有催问,一直直视着老于。 她是一个好姑娘。来学校进修的时候,我还在教研室,我是教历史的,她曾经旁听过我的课。她很有进取心,也爱思考问题,人开朗又长得漂亮,谁都喜欢。可是没过半年,那个姑娘就变了,人也忧郁起来,后来有风言风语说是和当时的副校长杜自谦好上了,可谁知道呢?那时候刚刚“文革”结束,一切都很乱,也没谁在意这些事。第二年,她该毕业了,可是,就在她要毕业的前几周,突然死了。 你是怎么到档案室的呢?高非明不解地问。 老于苦笑着说:就是因为那个姑娘。公安局来调查时,我说了可能与校长杜自谦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我就被安排到了这儿,一晃20年了。 杜自谦现在在哪? 他?死了03年前就死了,是一场车祸。 第7章 案中案,一起蹊跷的交通事故 市局交警支队。 你好,我是重案组高非明。高非明将证件递交给事故科长,目光在对方略显臃肿的身躯上停留片刻,心中不禁浮现出‘脑满肠肥’一词。事故科长接过证件,眯缝着眼打量了一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高组长,咱们之前确实没打过交道。'' 高非明:是,我刚从其他部门调过来。 不过,我早有耳闻,您是研究犯罪心理的专家。这次前来,是想请教您关于一起案件的情况。事故科长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我想了解一起车祸。三年前,北方大学校长杜自谦死亡的那起。 哦!您等一下。事故科长高声叫着,小王,来一下。一个年轻的姑娘应声进来,事故科长介绍说:这位是市局重案组高组长,要了解北方大学杜自谦车祸案,你把卷宗调来。 一会儿,小王就把一个厚厚的卷宗拿进来,放到高非明面前。 事故科长介绍说:当年处理这起案子的时候,主要都是我进行的调查。 您?高非明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这么说,我这次是找对人了。不知您能否详细讲讲这起案件的来龙去脉?’ 事故科长接过卷宗,细致地翻阅并分析,同时对事故的成因和责任进行详细说明。 根据2019年7月9日的警情通报,当晚23点10分,我所在单位接到了一起报警,称在花园小区门前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我们立即赶到现场,由于当时已是深夜,街上基本没有什么人,花园小区又是高档住宅小区,人就更少了。现场仅余几位小区保安与两名派出所民警驻守,被撞者已紧急送往医院救治,而肇事车辆却如鬼魅般消失无踪。一番详尽询问后,我们遗憾地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寥寥无几。这里有保安的笔录,他们证实没有听到车辆撞击、急刹车和人的呼喊等声音,尽管他们离现场不到20米的保安室,又是夏天,开着窗户,可是他们当时正在看电视,声音很大,精神也很集中,没听到的可能也存在。 那里我知道,它对面就是一栋居民楼,按说居民楼里应该有人听到车辆肇事的声音,尤其是在深夜。高非明推断着问。 我们也想到了,并对全楼32户106人进行了逐个调查,奇怪的是,他们无一听到有异常的声响。由此,一个大胆的假设在我们心中浮现——这很可能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案,肇事现场不过是凶手为了掩盖真相而刻意布置的假象。 高非明听着事故科长的介绍,先前对他的先入为主的不敬有了急剧的改变。原来,仅凭外表就妄下结论,实在是太过肤浅且不切实际了。 事故科长接着说:我们立即在现场做了模拟撞车实验。其结果是,从被撞者倒地的姿态、受力程度、受伤位置、伤口残留油漆等,完全符合肇事基本特征。 杜自谦的情况呢?高非明问。 其实在送医院之前就已经死亡,血都流尽了,脑颅开放,脑浆甩出了脑干,成了一个空壳,真的很惨,我们甚至怀疑那不是一辆轿车撞击造成的。 有无结果。高非明的脑海里重叠着杜自谦的死相。 毫无结果。我们用尽了一切侦破手段,对所有认为可疑的车辆排查了三个月,终于在北方大学边缘的灌木带里,发现那辆肇事车辆,经过技术检验和油漆比照,确定了该车就是肇事车辆。可是,那辆车早在事发一周前就丢失了,车主就是北方大学的老师。对了,他叫沙器。 沙器?高非明嘀咕着。 是,一个温和的年轻人。我们有他车辆丢失的报案记录,事发当天他更有不在场的证据。 什么证据? 你看。事故科长把卷宗翻到一页。他当时在龙镇,有来往车票,住宿票和电话账单。这是学校证明他请假的证明,以及龙镇旅店老板的证言。 那是一辆什么车?高非明问。 1994年出厂的灰色桑塔纳。事故科长翻到最后,指着照片:就是这辆车。 此车现在在哪? 因为案件属于被盗车肇事逃逸,案件没有侦破,车辆就无法返还给车主,因此一直存在我们交警队停车场。 高非明从交警队出来后,立即给老柴打电话,告诉他到交警支队把杜自谦车祸案的轮胎痕迹取样带回去比照,然后直奔交警队停车场。 停车场在郊区,比邻着汽车报废中心。高非明找到负责人后,说明来意。负责人爱莫能助地说:该车已经过了存放时间,而且也过了报废期,按照年报废表,我们早在3个月前就送报废站了。 高非明赶到报废站,在登记表上查到了那辆车。到现场查找,现场的工作人员无奈地指了指那堆积如山的报废汽车和零部件,叹道:每天需要拆解的车辆实在太多,更何况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实在难以留下什么印象。 物证消失了。 黑猫夜总会。 入夜的鸡鸭街,流淌着骚哄哄的欲望。粗大的杨树下不时闪出穿着超短裙的女人,妖冶的姿态、放荡的眼神和赤裸的挑逗使得那些白日里道貌岸然的男人现了原形。 经过连续几天在鸡鸭街的深入调查和监控,淳于北逐渐掌握了此地色情行业的运作规律:十点之前到来的,大多是些只敢远远嗅探的胆小鬼,而真正的重头戏,要到午夜时分才开始上演,那时,这里将充斥着毫无顾忌的性交易。 淳于北打电话叫来了皮德,在这样的场合,身边需要一个男人,无论长相如何,最少能挡住一些无聊的纠缠。淳于北远远就看见瘦得照片样的皮德坏笑着过来,手里竟夸张地拿着一枝红玫瑰。 你不是借工作之便大行龌龊之事吧。淳于北一向嘴冷。 既然你拆穿了,也省得我想方设法编词儿了。 你少来吧!待会儿你里边侩去,我还保证给你当好参谋。淳于北转身往黑猫夜总会走。皮德跟上来:就凭你这点本事,知道什么叫做什么都能装得像吗?你以为这里都什么人啊? 反正不是好人。淳于北回答。 哦耶!就因为没有好人,你装什么正经?皮德把胳膊弯给淳于北。淳于北看了眼皮德,不情愿地挎上,嘟哝着:疯了。 皮德得意地说:‘你学会抢答了。不疯的话,谁来这种地方?’ 黑猫夜总会里灯光摇曳,空气里混合着香水、香烟和酒精的混合气味。一个戴墨西哥牛仔帽,抱着吉他的男歌手在麦克风前如痴如醉地唱着情歌,沙哑的嗓音,缠绵的音乐,如果闭上眼睛听,还真有点“蓝调”的意韵。 淳于北和皮德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子。那是淳于北早就选好的位置,可以一览整个舞厅,是观察和监视的绝佳位置。 皮德抓过淳于北的手,摩挲着。淳于北想抽回去,看周围的人,全都粘在一起,也只好坚持,淳于北强颜欢笑,凑近皮德的耳朵低声说:‘你还是悠着点享受吧,有多少享受将来就有多少罪受。’皮德把脸面向淳于北,小眼睛眯成暧昧状:死不足惜。皮德的话刚出口,脚上便传来了一股巨大的刺痛。他的“唉呦”还没出口,突然,看见了《现场》记者张沂,她身着低胸晚礼服,夸张地倚坐在吧凳上,沐浴在灯光下,手中轻摇玫瑰色葡萄酒,目光如猎鹰般四处探寻。 大人物驾到!皮德仿佛发现了新世界的宝藏。 我早看见了。淳于北不屑道。 要不我过去探一探?皮德一脸坏笑。 淳于北揶揄道:你何时能摆脱那原始的兽性。 这时,装扮成卡通片黑猫警长的主持人走了出来,压低着嗓音,制造着紧张的气氛。 哦!我看见了你,你又来了,尽管你又没有带着你的妻子或女友而是别人的妻子或女友,没关系,谁会在乎,没人在乎。只要你还有女人,只要她现在属于你,因为,到我们黑猫夜总会来的人,原本就是来找乐的,和女人一起找乐,不是吗? 灯光骤暗,口哨与叫喊声此起彼伏,压抑的兴奋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 好吧,好吧!你们这些找不到另一半的人,你们这些渴望被抚摸被刺激被鞭打被占有的人,我……黑猫警长,我是今天的执法者,只要你们需要开心,只要你们来劲,那么就开始吧,开始吧!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们可以随心所欲,男人和女人,我要看你们有多么大胆,有怎样的创造力……。 主持人做了一个下流的动作后,舞曲旋即轰鸣,几个几乎赤裸的女孩开始了表演。一个漂亮女孩悄悄走过来,娇小的手心里盛着两枚蓝色的菱形药片:你们好,来一点儿吗? 淳于北和皮德都清楚那是摇头丸,可是为了不引起怀疑,淳于北示意皮德,皮德把100块钱递给女孩,然后将一枚药片掰开。女孩微笑着离开后,他们把药片装进了口袋。 午夜十分,黑猫夜总会达到了疯狂的顶点,淳于北和皮德悄悄出来后,躲在车里观察着每一个出来的人。 当张沂出来的时候,他们看见她的身边有一个高大的男人。因为被路灯的阴影隐着,看不清样子。但可以确定,他们一定是刚刚认识,可是,他们在舞厅里并没有发现有那样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打车离开后,张沂上了自己的车。 淳于北急忙催促:跟上她。 10分钟后,张沂的车拐进了电视台。 他们在电视台门前等了半个小时,也没有发现那个男人,更没有看到张沂再次出现。淳于北看了看皮德,无奈地笑了。 阳明小区。 高非明简单冲了个冷水澡,感到麻木的头脑清醒了很多。录音电话里是儿子的声音:老爸,谢谢你的生日礼物。要知道,那是我最喜欢的。 生日礼物?高非明莫名其妙,想打电话过去,一看表已经半夜,不想吵醒儿子。可谁会以他的名义给儿子送生日礼物呢? 高非明给手机充电的时候,才发现有一条未读的短信:以你的名义给小明送了一件生日礼物,但愿你不会介意。淳于北。 高非明无奈地摇摇头,还是回了一条短信:收到,谢! 一段时间里,高非明看出了淳于北的心思,他不是一个没有过感情经历的人,可正因为他有过感情经历,他才更加地小心谨慎。他把自己比喻成一个初次做贼就被抓住的小偷,无论将来成了什么样的大盗,心理的畏惧还是第一次。因此,他总是会错过更多唾手可得或理应得到的东西。尽管他知道这样的比喻,对于自己是不尊重和不贴切的,但原理很相似。 躺在床上,高非明的脑海里始终旋转着“星期五”,四个被谋杀的女孩是在星期五;三年前车祸死亡的杜自谦,也是在星期五;30年前被谋杀的林玉,也是在星期五。是巧合还是蓄意,是巧合可以理解,蓄意的理解就令人不可思议,为什么要延续30年,是什么样的原因,能把谋杀持续30年呢?即便是变态谋杀,杜自谦在这个谋杀链里就不合逻辑。如果说是杜自谦和林玉的死有着因果关系,那么,后来的四个各不相干的女孩又如何解释? 而目前杜自谦的死亡根本不能确定为谋杀,只有在抓到肇事逃逸者才能真相大白。可是,就目前的证据和情况看,该起交通逃逸如果不是在极特殊的偶然下,侦破的可能几乎是零。 回头再看林玉的死亡,一切更有利的证据都消失殆尽,甚至连个像样的知情人都没有。淳于北在市局档案室也没有查到当年该案件的卷宗,好在有从老队长胜山保留下来的笔录里,知道了林玉来自于龙镇。可他还没有想好是否有必要去一次龙镇,尤其是在案子如此紧张的时刻。 滴、滴滴。电脑传来了接到邮件的提示。高非明翻身下床,打开邮件。 你好啊,猎手: 看了今天的《现场》吗?我喜欢张沂,比她请的那个什么狗屁专家强多了。她也是一个不错的猎手,只是她还太不专业,但我喜欢她总结的“星期五”谋杀案,我都觉得她是在剽窃我了。你也要努力呀! 姜子牙 高非明立即给他回信。 你好: 也许那只是个巧合。人们总是喜欢用某些生活中的巧合来设定为某种宿命的机缘,我不相信。我更相信警察很快就会把罪犯绳之以法。 猎手 高非明的邮件刚传过去,桌面上的QQ就亮出了一个小丑的脸。 姜子牙:从某种意义上说,你的话符合现实,坏人不长久,可是。别忘了坏人一旦不再做坏事,过去的就成了死案。 高非明:你该不是警察吧? 姜子牙:哈哈哈,我?我可做不了警察,骨子里不崇高。 高非明:可你很专业。 姜子牙:要知道警察的那点儿也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高非明:其实警察破案还是靠着智力。 姜子牙:智力?他们有智力吗?我更以为他们是生打硬撞。 高非明:也许你偏激,行行出状元。 姜子牙:你谈话很严密。你是一个有智力的人。 高非明:谢谢!可我还是喜欢松弛地面对生活。 姜子牙:那好,我自己编了一个填图小游戏,结果非常有趣,你愿意玩吗? 高非明:也许,只是我在游戏方面不很在行。 姜子牙:你很诚实。太严谨的男人都不擅长游戏。比如你。 高非明:你真了解我。 姜子牙:是的,我了解你,只要我想了解的人,我都会了解。 高非明:我厌恶夸夸其谈的人。 姜子牙没有回应。 高非明的桌面上接到了一个叫《死亡游戏》的文件。 姜子牙:这是一个没有任何参照的游戏,也许你会在你的生活或工作中发现一些有趣的图案,也许是5个、7个或更多,反正只要你填满了它,你就会有惊天的发现。祝你好运! 高非明打开那个文件,只有一个模糊的背景,看不到任何的边界和层次,反复琢磨了很久,总是无法进入。高非明有些厌倦,他真的不喜欢什么网络游戏,便拷贝了一个,放进了口袋,他想皮德也许更有兴趣。 第8章 一个文质彬彬的人进入警方的视线 北方大学。 高非明从市局出来后,想着要回组里汇总一下情况,可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拐进了北方大学。他要去和沙器教授谈谈,他觉得那辆桑塔纳轿车的丢失细节还不够。因为老柴打电话告诉他,交警队提供的轮胎痕迹和在谋杀案现场发现的轮胎痕迹有大部分的相似之处。 沙器给高非明的第一印象和他想象中的形象,有一定的差距。差距不仅体现在沙器的沉稳上,更在于他周身散发出的温和气质,近乎一种柔弱,这与他高大俊朗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是内在、心理层面与生俱来的特质,难以掩饰,或许正是这种柔弱成就了他的年轻有为。人总是在人格与行动的对抗中形成强烈的互补,以此达到某种存在的平衡。 你和你的队员都很优秀。阳光斜照在沙器的半边脸颊,从高非明的视角望去,沙器的气质更像一位艺术家,而非严谨的遗传学教授。 你不该是一个主动赞扬他人的人。高非明摆弄着茶几上的一只工艺打火机。 不愧是研究犯罪心理的专家,看人总是有别于习惯。沙器的笑很浅,转瞬即逝。 高非明盯着他的眼睛,沙器没有躲避,目光格外平和。 高非明很清楚,对于沙器这样的名人,不能胡乱兜圈子,那会使得自己陷于被动或不利,因此他快速转到了正题,你过去有一辆桑塔纳轿车? 沙器一直注视着高非明,仿佛早就知道了高非明要问什么,因此连个思考都没有就做出了回答:是的。因为丢失后出了车祸,现在我也不知道它在哪里? 你没有到交警队索要过吗? 没有。他们说案子不破,我的车作为证据就不能返还。况且肇事者还是我们的老校长,我更不愿索回了,心里有些膈应。 为什么? 感情问题。沙器很认真。 就像一个不愿意用别人刚喝过水而未刷洗的水杯还是…… 不。沙器果断地反对,我不喜欢你的试探性的比喻,我觉得好像我自己是个杀手。 看来你还是太敏感了。它只是你的一个工具,工具的真正意义不是杀人的。 可我不能原谅。尽管如果没有我的车,那个人偷了任何人的车也会在那个地方肇事。 我好像有点理解你的感情了。高非明笑了笑。 那很好。沙器如释重负般说。 它是怎么丢的?高非明不经意地问。 我不知道,那是三年前的夏天,我去龙镇旅游,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它丢了,而且出了事。 那……你的车平时放在哪里呢? 也没个更固定的地方。 你的车是……高非明看着沙器。 那车是一个朋友在二手车市场给我买的。你知道,男人年轻的时候都喜欢车,我也是。可我好像在驾驶上并不在行,平时也不怎么开,就放在公寓的楼下。 高非明笑了笑,是为缓解他的问话方式。 你那时候有驾驶执照吗? 有,可那也是买的。沙器脸上闪过一丝羞赧,接着说:‘我其实胆子挺小,可能这就是知识分子的通病吧,凡事都循规蹈矩。’可我考了几次也没拿到执照,后来我的朋友就找人花钱买了一本。这也许是我唯一的违法。沙哭笑着。 其实谁都有过这样或那样的小小的违法。高非明做了一个很孩子气的动作。沙器也浅浅地笑了,他笑得尽管很浅,还是展现了男人孩子气的一面。 你是一个很体谅人的执法者。 谢谢。高非明看了眼手表,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他的一种很有效的心理暗示,因为我很着急,我不想问更多的问题,我要走了,你可以尽快回答,马马虎虎就可以,因此可以放松对方的警惕,从而把实情说出。 你最后一次驾驶那辆车是什么时间? 我去龙镇的前一天,我送一个同学去机场。 你走的是哪条公路? 老机场路,新路还在建设。沙器的眼里有了疑惑,渐渐地生成了愠怒,不解地看着高非明。 高非明不动声色地说:哦,你误会了,我看了交警队的档案,你知道,有时候我们做刑警的有点……信不着他们。 沙器的脸色稍缓,但仍显得异常疲惫。 沙器的声音还是那么轻缓而清晰:其实也没什么,你可以尽可能地盘问,毕竟车是我的。 可是你的车已经被报废站给拆解了。高非明好像是在向沙器通报一件很重要的事一样。 拆解?不用通过我吗?沙器很疑惑,却也没什么更激烈的反应。 应该,可是……我也不太明白汽车报废的手续问题。 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再要了,更不想再开什么车了。 高非明想了半晌,像是在征求沙器的意见,很诚恳地问:假设……如果那部车在被拆解后又出现了,排除没有拆解的可能,会有哪样的情况吗? 沙器望向高非明,笑言:‘若它是生物,我们的克隆技术或许能复制一个。’ 高非明突然转换了话题:你能谈谈许丽吗? 阳光转到了沙器的背后,沙器的脸部变得幽暗,却更加棱角分明。明亮的眼里有了淡淡的忧伤。 许丽是个很好的学生,我跟你的队员曾说过。许丽是一个难得的好学生,我指的不仅仅是她的学业,更重要的是严谨自律和健康向上。而对于她出于何种目的在课外从事了与学生身份不相适应的工作,我也一直认为那是个体的行为,谁做什么事都一定有她的理由。我不反对以自己的方式对待生活。 对于她的被杀,你有什么看法? 沙器紧抿双唇,眼中怒火中烧,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残忍,真是太残忍了! 你经常和你的学生们交流吗? 不。很少。沙器望着窗外,停顿了半晌,他们每个人都拥有一片独特的内心世界,时而开放,时而封闭,外人难以窥见其忧愁,而那些肤浅的欢乐,或许正悄悄侵蚀着他们的灵魂。 包括许丽? 不知道。实际我越来越不了解现在的学生了。我是一个34岁的老人。 高非明看着沙器眼里弥漫的忧伤,突然觉得沙器离自己是如此近又那么远,如此清晰又那么模糊,就像那个叫姜子牙的网友发给他的那个游戏,模糊得没有边界也没有层次。 {14} 重案组办公室。 案子没有任何突破性进展,每个人都火气冲天,尤其是政府和电视台的双重压力,重案组不得不安排淳于北专门接待电话询问。 淳于北耐着性子,好不容易放下电话,端起水还没送到嘴边,电话又响了。皮德从电脑后斜视着淳于北,淳于北晃动着胳膊,还是接起了电话。 你好,重案组。淳于北的声音因紧张而略显颤抖。 淳于北猛地一抖,捂上话筒,示意皮德启动电话定位追踪软件,他们要找的人就在电话那头。 你是谁?淳于北立即进入了状态。她知道,如此变态的杀人狂,做出这样的举动绝不奇怪。 我是谁?哈哈哈。我是我。你们一直在寻找的人。男人阴冷的声音好像来自地狱。 高非明注视着皮德电脑上的追踪。 我无法获取你的确切信息。淳于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如果你是我们要找的人,最好亲自来说明情况。如果…… 我绝非戏言,我已厌倦这场游戏,你们既寻我不得,亦无丝毫线索。要知道,没有观众的演出实在是糟透了。 既然如此,请你告诉我们你的位置? 你们的电脑不是已经在追踪我吗?该男子冷笑着,可你们根本就追不到我,你们的手段差远了,其实我就在我的家里给你们打电话,可是,我的手机正在向二环路移动,不是吗? 淳于北望着高非明和皮德,高非明点着头。 看来我们真的遇到了高人。好吧,既然当着真人,我们也就不说假话。在证实你确是我们追寻之人前,总得拿出些令人信服的证据吧!淳于北尽力稳住对方。 证据?你们手中空无一物。除了那四位安息于停尸间的少女,即便我给予,你们又何以辨其真伪? 此乃我们之困扰,若欲前行,你必须呈上确凿无疑的证据。淳于北紧握着对方的情绪脉络与心理动态。 高非明向淳于北竖起手指。皮德一边看着电脑上的声音频率,一边在另一台加密电脑上快速地进入电信局主机。他知道,对方的手机一定连接着某台电脑,否则他无法实现移动通话。 好吧,等我给自己倒一杯茶再说。 高非明通过无线电命令在二环路上巡逻的警察,密切注意来往车辆,尤其是二环路由北向南动物园路段。 话筒里传来喝水的声音。 你们还是不要把那些无用的可怜的警察派到街上,我根本就不在街上。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小小的证据,那就是每个被杀掉的女孩身上,都被我挖去了一块东西。 关于被杀者部分皮肤被挖去,一直不被外人所知,高非明冲着淳于北做了一个基本可以确认的手势。 你提供的证据也许并不十分充分,我们想知道更详细的东西。淳于北在引诱着对方。 你们愚蠢就在于你们只知道问,而不去思考和行动。难道每一个罪犯都要像我一样主动找你们吗?我真的玩腻了这场猫鼠游戏,你们的无能实在让我大失所望。 电话里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妈的!淳于北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皮德,怎么样,能不能找到这小子的地址。高非明来回走着。 老柴摘下耳机,沉吟片刻后说道: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虽然他提到了被害女孩的一个细节,但我们无法验证其真实性。这个特征尽管没有被外界知道,可是北方大学有那么多的目击者,他们也会关心,也会联系起来进行思考,发现这个特征也并不是困难。 淳于北咬着嘴唇:你的意思是,刚才打电话的人只是一个无聊的疯子。 高非明说:他至少不是一个一般的疯子,应该和皮德有相似的地方。 一个电脑专家?淳于北问。 对。对于一个电脑专家,如果因为过度迷恋于电脑提供的虚拟世界,他的精神会因此而发生变异。那么,谋杀也不是不可能。老柴你们试想,如果他说的是实情,他因为我们迟迟找不到他,而使他感到没有了预想的刺激,因此直接面对我们,进行挑衅,就像一个武功极高而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人,最后要选择隐退或自杀一样。 倒是有这种可能。可是……老柴看了眼高非明,我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但也不可不信。这个电话至关重要,我们必须即刻全力投入侦察。淳于北,你和皮德继续紧盯这个电话,他肯定会再次打来,也必定会在不经意间露出破绽。但切记,切勿过度刺激他,以防他再次行凶。皮德,你那怎么样? 皮德摇头,一脸苦相。 看来这个家伙是个电脑高手,但不要紧,老柴去一趟电信局,最少那手机有地址。即便是个假的,但交费一定是真的,从交费的银行查,要快。 王齐局长带着记者张沂进来的时候,正是老柴他们风风火火地往外走,高非明险些和张沂撞个满怀。没等高非明说话,张沂先开了口。 王局,这位想必就是闻名遐迩的高非明队长吧。 记者的眼睛比我们警察还厉害啊!王齐局长拉着高非明,干什么急三火四的。 局长,我们……高非明把话咽回去,笑着打岔,我们还不是忙那案子。 案子一定要从快从速,我可顶不住了。这不,市委派张沂记者来了解一下案子的进展情况,600万市民都快把市委、市政府的电话打着喽!当然,王齐局长转向张沂,我们破案需要在一定的机密下开展,有些情况不能向你汇报,你也要理解啊!其实我们是最急的。 张沂善解人意地说:您放心,我只是随便问问,应应群众,我还是知道你们的规矩的。 那就好啊。非明,我可把张沂交给你了,一定要配合好。 第9章 疑犯站在高楼窗台上要自杀 送走局长,高非明把张沂让到自己的办公室。 请坐。高非明给张沂打开一瓶矿泉水说,我很喜欢你的《现场》,有点原汁原味。 谢谢!尽管我知道你言不由衷。张沂调侃着。 张沂比电视上要更修长,脸形也狭细,使得高高的鼻子更加耸立,双眼显然有些欧洲人般的凹陷,成像感极好。长发简单束起,盘成松散发髻,显得温婉可亲,说话声音柔和,与电视上的形象大相径庭。 人在生活里和工作中总是有一定的差别。高非明把水递给张沂。 刑警队长和我讨论这样的问题,尤其是在案子这么紧张的时刻,我突然理解了什么叫镇定自若。张沂说的是实情。 无能才无畏,所以我现在被叫作无能队长吗?你的节目里,不是有很多的群众也呼吁要我下课吗? 我倒觉得你有大将之风,临危不乱。 别恭维我了,这夸奖我可受不起,心里不踏实啊!高非明坐下来,问,说说你要知道什么吧? 你知道的!张沂嘴角向耳朵两侧一抿,似笑非笑,有自信也有鼓励,更多的还是刺激。 要是这么说,我令你失望了。你报道的基本和我们掌握的差不多,应该说这起系列谋杀案,是我市新中国成立以来所没有的高智商变态犯罪。我们的一切侦破工作,实际上还是处在一般性的外围调查。高非明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诚恳,缓缓说道。 可我不能这样向观众交代。张沂没有逼迫的意思,倒像是在商榷。 确实,这对我们的侦破工作极为不利,尤其是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可我实在是束手无策。 此时,淳于北在透明门外紧张地向他招手。张沂转头看见淳于北,她们的目光锐利如激光,在两个从未谋面的女人心中,激起阵阵电光火石般的碰撞。只是她们都不知道,在随后而来的日子里,她们竟然会因为一个案子和一个人而是非丛生。 我出去一下,你先坐会儿。高非明向张沂点了下头,快速出去。淳于北握着电话听筒:找到他了。 张沂透过玻璃,看见高非明他们很紧张,好像是一个特别重要的电话,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出去,即便是偷听。 她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门外的动向,一边四处观望,突然,张沂的目光被高非明身后墙上的图版吸引了,看着四个位于不同位置的死者,以及高非明记的不被外人了解的符号,她的心跳立刻加速,飞速瞟了一眼外面,高非明他们还在打电话。她飞快地拿起高非明桌子上的便笺,偷偷地记下,把便笺放回去的时候,她又发现了在一张草纸上,写着沙器教授,并用圆圈圈了起来,在圆圈外还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时,高非明进来,焦急地喊道:对不起,我们得找个时间再聊,我现在有急事得马上走。然后抓起桌子上的电话就走。 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了。张沂跟着高非明一起出来。高非明等刚上车,车就呼啸着飞了出去。张沂立即发动车子,也跟了上去,一边追一边给摄像打电话,告诉直播车立即向她的方向赶。 几辆警车开着警报跟上了高非明的车子。高非明在不停地通话。 老柴,你们在什么位置。 我正从电信局赶往十二道街的路上。 电信局的确认可靠吗? 该地址真实,经过技术监听,该电话一直连在网上,绝对没问题。 高非明抓起电台。 皮德,皮德,我高非明。你是否到达。 我到了。 情况如何? 该楼7层,疑犯住在3单元7层2号,我正在和派出所民警了解有关情况。 封锁该单元,立即派人上天台,防止疑犯脱逃。 高非明接过淳于北递过来的防弹衣,边穿边说:该疑犯的情况我们还不了解,但从其连续残杀4人的情况看,其凶残可见,不排除有武器的可能,你们都要注意喽。对了,立即调消防队,派云梯车和破拆人员过来。 这个小区规模不大,四幢老旧楼房围成一个回字形布局。该疑犯所处位置为南楼,一面邻着工厂,一面朝向回字形的院内,高非明下车后,陆续到达的警察已经把该楼包围了起来,皮德引领着派出所所长和一个50多岁的女人过来。 组长,这位刘楼长。高非明握着刘楼长胖乎乎的手。 里面住着什么人? 一个男的,40来岁,除了上下班,很少出门。刘楼长说。 平时收费什么的都是谁去? 都是我去,叫门可费劲了。 高非明问一边的派出所民警:了解这个人的自然状况吗? 该男子叫吴天,39岁,单身,没有固定工作,也没有任何不良记录。登记职业为电脑工程师。 高非明把淳于北、皮德和老柴以及行动队队长叫过来。 我们分成三组,淳于北和老柴带队员从比邻单元进入天台,卡住疑犯往天台逃窜;行动队分地面、地上和楼内三处,占领有利位置,尤其是东西两楼制高点,派狙击手;皮德和我,还有刘楼长从正门进入,注意啊!疑犯有可能有武器,必须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实施抓捕。 行动开始的时候,电视台转播车突然出现,戴着耳麦的张沂拿着无线话筒快捷地跳下车。已经上到二楼缓台的高非明吃惊地望了眼张沂,心里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可是,行动已经开始,阻止已经来不及。 7楼2号是一扇很结实的防盗门,悄声进入位置的队员荷枪实弹地指向防盗门。高非明压低声音,谨慎地嘱咐刘楼长,务必控制语调,以免惊扰到屋内的目标。 笃笃笃,敲门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而急促。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屏息凝神,紧张地注视着那扇防盗门。 没有应答。高非明示意刘楼长继续敲。 突然,高非明的耳朵里传来了淳于北的声音。 目标出现在窗口,他看见了电视台的转播车。 高非明回头,楼道窗户外的院子里因为电视台的出现而聚集了一些围观者,张沂正在望着7楼,在话筒前不停地说着什么。 混蛋。高非明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即通过耳麦冷静地命令道:“行动队,我是高非明,没有我的明确指示,任何人不得擅自开枪。” 继续敲门。 屋里传来了翻找东西的混乱声。然后又是一片暗寂。刘楼长向高非明摇着头。 这时,扛着器材的消防队员上来。高非明命令他们立即实施破拆防盗门。 高组长,高组长。耳麦里传来淳于北的紧急呼叫。 讲。高非明一边示意消防队员破拆,一边把身子从楼道窗户探出去。 淳于北说:疑犯打开了窗户,并且站到了窗台上。 高非明也看到了那个男人,他命令皮德负责实施启门后进入室内抓捕,他则立即向楼下飞跑。 一个头发蓬蒿、面色憔悴的男人,站在面向院子的窗台上。 {16} 高非明把枪摘下来,交给从楼上下来的淳于北,拿过话筒后,登上了消防队的云梯车。消防队员在楼下紧张地设置救生气垫。 吴天,你听着,我是重案组组长高非明,你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协商解决。 吴天坐了下来,脚搭在窗台上。我们之间无话可谈,我一直期待着这样的时刻,大场面总能让我兴奋,热闹更是我的最爱,特别是还有电视直播,真是锦上添花,我还得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呢?吴天哈哈地笑着,声音里却有着掩饰不住的颤抖。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能确定你是否和我们的案子有多大关系,但根据无罪推定原则,在没有经过法院依法判决之前,你应被视为无罪。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一点。高非明的位置基本和吴天保持着水平,他们相隔的距离不到10米。高非明可以清楚地看到屋里的摆设。 我不需要你保证,你的案子我也不关心,我只做我该做的。吴天的情绪有些激动,摇晃着手臂。 吴天,你听我说,你不是给我们打电话,一再强调那个案子是你做的吗?从你现在的表现,我觉得根本就不是你干的。你的种种表现,只能说明,你缺乏实施那样大案所需的冷静与决心。高非明目光锐利地直视吴天,他的心里也越来越感觉吴天也许又是一个冒牌货。 吴天坐到窗台上,点燃了一支香烟,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缓缓说道:你也小看我吗?和那些目光短浅的笨蛋一样,认为我吴天一无是处,你们大错特错了。 吴天啐掉烟,再次站了起来。对着下面电视转播车边的张沂喊:他们都说我什么也做不了,可我今天就要做给你们看看,要知道,其实做一件让自己和大家满意的事情并不难。吴天做出欲跳楼的动作。 吴天。高非明大喊。吴天猛然一顿,惊恐地转向高非明,眼中满是慌乱,双腿剧烈颤抖,几乎让他摇摇欲坠,只能紧紧抓着窗框稳住身形。 他不是,高非明迅速做出判断,语气稍缓。吴天,你以为死亡就能证明你的勇气吗?那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什么也证明不了。你看看院子里的人,你可以问问他们,如果他们说你跳下去是勇敢者的行为,我不阻拦,可是,你要知道,他们实际都在嘲笑你的幼稚,以生命为代价的幼稚,你知道吗? 吴天迷茫地望着高非明。高非明立即抓住机会。 吴天,你只要回到屋子,打开门,一切都会没事。我知道你一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可是,我们都一样,我们的日子都不好过,可我们还是得扛着。听我说,回到屋子里,打开门,一切都会好的。高非明用鼓励和安慰的目光看着他。 你不相信那些女人是我杀的?是吗?吴天直视着高非明。 在我看到你之前,我还相信,可现在我不相信了。你想知道为什么吗?高非明的手在背后示意操作员把云梯向吴天靠拢。 吴天无助地晃动着脑袋,目光空洞地向下方的深渊张望。张沂则仰头凝视着吴天,他那绝望而空洞的眼神,如同寒风穿透张沂的心房,让她不由自主地指示摄像师,务必捕捉吴天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淳于北快步过去,冷冷地警告张沂,你会害死他。张沂没有接话,站在淳于北和摄像的中间,像一只随时搏斗的母鸡。 淳于北刚欲开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市局王齐局长一行人匆匆赶到现场。淳于北迅速迎了上去,简明扼要地向王齐局长汇报了情况,并特别强调,当前的局面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电视台的介入所致,他小心翼翼地请示,是否考虑让电视台人员暂时撤离。王齐看了看现场的情况,未置可否。 王齐局长拿着话筒开始喊话。 吴天瞥见更多的警察涌来,眼中的疑惑和恐惧如潮水般涌现。他无助地望向高非明,那张曾经坚毅的脸庞此刻显得格外疲惫,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 我很抱歉,我不是你们要找的杀人狂,我只是个四处打工的穷电脑工程师。他说着,痛苦地咧嘴笑了一下,在所有人都没有预见的情况下,突然便跳了下去。 没有任何的预兆,没有任何的准备,吴天像一只受伤的鸟一般掉了下去,四肢无力地伸展着,仿佛此时才彻底放松。 训练有素的消防队员冒着被砸伤的风险,迅速铺设救生气垫,以期在吴天掉落时减轻其受到的冲击。吴天跌落在救生气垫上后,被高高地弹起,在围观人群的惊呼中,被消防队员救起,并立即抬上救护车。 {17} 杜自谦家。 杜自谦生前一直住在其祖父留下的石头房子,一面靠着松花江,另一面是斯大林公园,环境清雅,人烟稀少,过去是俄侨聚集地。步入80年代,诸多破败旧宅被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奢华别墅区,唯独此屋因独特风貌得以留存,于簇新别墅群落之外,略显孤寂,却也独树一帜。 杜自谦的妻子马谣自从杜自谦死后,因为遭受了巨大的精神打击,精神几乎垮掉,在医院住了将近一年,又去美国儿子处住了半年。可是她死活要回中国,没办法,儿子只能遵从母亲的意志,把偌大的家,留给了母亲和一直在家里做保姆的小霞。小霞是母亲乡下的远房外甥女,人虽长相一般,但很勤快,话也少。杜自谦没死前是格外喜欢。看着丈夫喜欢自己的亲戚,马谣也自然对小霞格外地好,大家就更像是一家人。 马谣父亲原是冰城市主管教育的副市长,一直扶持着杜自谦当了校长后才退到人大,当副主任,可是没多久,就患胃癌去世。马谣的母亲早在马谣15岁那年,就因病去世。因此,马谣成了父亲的命根子,只要马谣想要的,哪怕是违法,马谣的父亲也会满足她。 多年前,马谣在一次青联会上,认识了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杜自谦。她对杜自谦一见钟情,回家后毅然决然地向父亲表明,此生非杜自谦不嫁。 马谣的父亲经过了解,杜自谦虽然只是北方大学的一名普通老师,却有着很强的组织能力,于是,通过当时的校长传话,杜自谦很快就成了马家的上门婿。第二年便和马谣喜结连理,而杜自谦也很快就得到了副校长的位置。 马谣关掉客厅的电视,她对死亡场景有着本能的恐惧,尤其是下午目睹《现场》报道中的跳楼事件后,她心脏狂跳不止,直至服下大量药物才得以平复。 外甥女小霞从黑暗的门厅出来,轻声地叫马谣该洗澡了。马谣缓慢地转向浴室的方向,她摇了摇手,有气无力地说:我今儿个不舒服,不想洗了。 小霞沉默不语,脸上毫无表情,再次融入了黑暗之中。 自从杜自谦死后,马谣就不允许家里的灯都开着,一般都是在哪个房间,就开哪个房间的灯。她并非吝啬于电费,而是无法面对那些鲜活的记忆。马谣对杜自谦的爱从未改变,即便他在二十多年前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甚至在那之后…… 马谣一想到那,就感到身后有人跟着,一双大手正摸向她细长柔软的脖子。马谣猛地一回头,偌大的客厅里什么也没有,从窗外飘进来的紫丁香的香气,丝丝缕缕,优雅绵长,让她缓解了紧张的情绪。 马谣叫小霞关了客厅的灯后,独自上楼,她的房间在二楼靠近江边的方向。她钟爱松花江,清晨江雾如白练轻拂,正午江风似暖手轻抚,黄昏晚霞红波荡漾,夜晚渔火映心事浮沉。一江风景,皆似她心绪起伏,浮沉相随。 她靠着巨大的雕花木床,对面墙上是她和丈夫的合影。那是丈夫去世前一年,他们补拍的婚纱照。尽管他们都显出了老态,可她还是十分满意。作为女人,她对自己的一生是满意的,夫贵妻荣,尤其是在丈夫当了北方大学的校长后,她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才把她和丈夫制造的那个秘密淡忘了。 可是,自从丈夫突然离奇地去世,困扰她30年的噩梦再次地出现在她的眼前,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她总是能看见那个影子,从她的背后袭来。 马谣睡不着,床头柜里她常吃的安定药也没有了,她嘟哝着骂了句小霞,便披了件衣服去小霞的房间。走廊很黑,整个楼里静得连一棵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 小霞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端,门虚掩着。那是马谣儿子特意嘱咐的,他怕年轻的小霞睡觉太死,听不到母亲房间里的动静。 小霞。马谣推开门叫着。借着淡淡的星光,马谣没有看见小霞。小霞的床空着,窗户的纱帘被风吹起,就像一只手扑向她,马谣本能地后退,转身快步下楼,走到楼梯处,突然看见一个穿着长长白纱的女人,乌黑的长发和白纱被风吹成流苏般,却看不清女人的脸。女人仿佛飘在空中,静静地望着窗外,当听到马谣的动静时,突然转向马谣,并扑向马谣。 马谣“啊”的一声惊叫,昏了过去。 第10章 案件愈发扑朔迷离 市精神病院。 吴天没死,却因巨大的惊吓而精神失常,住进了精神病院。 高非明和淳于北一进精神病院,远远看见吴天在和几个病人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到了跟前,才听清他在有鼻子有眼地讲着“星期五谋杀案”。 当天吴天跳楼后,高非明等立即对吴天的房间进行了细致勘察。吴天的家简陋至极,动迁回迁后,仅匆匆搭建起一个简易的灶台,连扇像样的房门都未及安装,仅以一袭污渍斑斑、几乎辨认不出本色的白布帘勉强遮掩。在这寒碜的居所中,唯有卧室里那台略显陈旧的电脑,还算得上是一件值钱的物件。 现场既没有任何第三者居住过的痕迹,也没有其他证明吴天涉嫌杀人的线索。皮德戴着手套,进入了吴天的电脑,经过几个小时的检查,除了和一些网友的聊天记录,没有其他的异常。 经过对吴天打过工的几个单位的调查,吴天原本是一个很不错的电脑工程师。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有找到更稳定的工作,结婚后因为经济条件不好,没有要孩子。妻子在冰城商城工作,由于工作能力强,又很有姿色,很快就和一个外地商家的销售经理私奔去了南方。那时,吴天和朋友合伙开了一间电脑公司,生意还算可以,可是,自从妻子和人私奔后,吴天便开始酗酒,把自己整得人不人,鬼不鬼,朋友便和他一拍两散。没了公司,没了老婆,也没了志气,吴天开始靠四处打工生活。可是,随着年龄的增大,以及他对电脑的日渐生疏,过去都尊他老师的小工也开始不屑一顾,于是,吴天的精神垮了。 高非明和淳于北在病房和操场中间透明隔离墙下站着。 吴天其实也是个生活中的不幸者。淳于北身着一套简约而不失时尚的休闲装,双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那份从容与干练,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气质,让他显得格外耀眼。 没错。生活中像他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比如我。高非明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淳于北笑着说,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坚强的人,神经比钢筋都结实。 哈哈,看来你是看错了!我不过是以一种与众不同的方式展现我的脆弱罢了。高非明像是在奚落自己。 吴天的主治大夫跑过来。 对不起,我们这里的病人很多,刚接一个急诊。 没关系。是我们打扰了您。淳于北客气地说。然后介绍说,这位是我们组长。 高非明。高非明自我介绍,并握住大夫的手,大夫的手很柔弱,握在高非明的大手里,仿佛一团凉滑的雪。高非明看他挂着的胸卡上的名字叫:梁华。高非明禁不住对刚才的感觉笑了。梁华不知所以地陪着笑,笑得很像女人。 吴天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淳于北边问边扫了眼莫名其妙的高非明。 还好。像他这种病,实际就是突然受刺激的结果,一般经过短暂的恢复就没有问题。 吴天现在能接受我们的一些询问吗?高非明问。 原则上,我们不宜打扰,以免那些事情再次触动他的敏感神经,加剧病情。但鉴于他当前的状态,我在场或许能起到一定的安抚作用,使情况不至于恶化。 那好。您帮我们一下。高非明说。 最好找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我感觉他和那些人在一起更厉害似的。淳于北说。 淳于警官很专业,按说这样的病人需要独处,由单独的医生抚慰治疗,可是,我们哪里有哪些人啊,没办法。梁华做着电视里经常看见的欧洲人很经典的遗憾手势。 未来总会向好,毕竟我们的国家正以前所未有的步伐阔步前行,不是吗? 他们到了梁华的办公室后,护士把吴天带了进来,吴天一看见高非明,立刻显得格外兴奋。 我认识你,你是警察。 淳于北嘟哝着:还行,没疯。 你是警察,我也是警察。吴天忸怩着笑。 还是疯。高非明看了眼淳于北。 让我来。医生梁华对他们说。 吴天同学。过来,到老师这来。吴天眼睛盯着淳于北,顺从地过去,很乖巧地坐在医生梁华的对面。 吴天同学,听老师问话,能不能好好回答。梁华严肃地问。 能。吴天双手放在膝盖上,噘着嘴,一副委屈的样子。 你们问吧。梁华满意地对高非明和淳于北说,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淳于北。 高非明咳嗽了一声,走到吴天的对面,学着梁华的方式。 吴天同学,你在哪里见过那些被挖了皮肤的女孩? 吴天直勾勾地盯着高非明,思索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在黑猫夜总会。 黑猫夜总会?那里怎么会有死人?高非明觉得吴天的话很不可靠。 不,是活人,是一个活人告诉我的。吴天好像很委屈的样子,摆弄着细长骨感的手指。 活人,什么样的活人?高非明问。 吴天扭头看着淳于北,嬉笑着:像姐姐那么美的女人。 她叫什么,你知道吗? 齐……齐。 齐齐。高非明和淳于北同时惊讶地重复。 梁华送他们出来的时候,经过一段很长的治疗室,每个房间里都有各种各样的精神病人,各种各样的姿态令人头皮发麻。突然,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满脸恐惧地盯着淳于北,声嘶力竭地尖叫着:不是我杀的你!不是我! 淳于北浑身发紧,梁华连忙安抚淳于北:没事,她昨晚才被送来,一见年轻女人就吓得不行。 她是干什么的?高非明不经意地问? 原来北方大学校长的妻子。 谁?杜自谦的妻子。高非明吃惊地问。 黑猫夜总会。 黑猫夜总会内人声鼎沸,几个三点式装扮的女孩疯狂舞动,手臂交缠,大腿夸张伸展,变换灯光映照在她们肌肤上,五彩斑斓,汗水与橄榄油交织,让肌肤更显明亮弹性。 一名小个子秃头男人窜上舞台,趁女孩弯腰之际,做出猥琐举动,台下观众不断呼喊。 高非明要了杯啤酒,选择一个角落,查找着齐齐。高非明的目光落到了一个女人的身上,她穿着红色的连衣裙,披散着头发,在大口地喝酒,她显然没少喝酒,当她抬起头,高非明不禁一愣。 张沂? 张沂也看清了高非明,她把散乱的头发搂向脑后,向高非明招手。 真巧。高非明坐在张沂对面。 女人在醉意朦胧时,出奇地美艳,他不禁想起了《贵妃醉酒》里的一句唱词:三片竹叶穿心过,两朵桃花脸上来。此时形容张沂,应该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你也来放松,这是一个放松的好地方。张沂说话有些气短。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高非明。 不,我……没什么。高非明咽回了要找齐齐的话,你有点喝多了。 喝多?笑话。你知道我在台里叫什么吗?张沂喝了口酒说:张八两啊,我能喝八两烈酒,却不耽误干活,你说还可以吧。来,你陪我喝点。张沂把伏特加往高非明的啤酒里倒。高非明没有阻止,他知道对于一个要酗酒的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陪她醉了,不然她会闹得不可开交。 好样的,像个男人。干。张沂把酒都碰出了杯子。 高非明轻轻用纸巾拭去袖口不经意间溅上的酒滴,眼神深邃地盯着张沂,缓缓开口:我猜得没错的话,吴天跳楼那事,让你在领导面前挨了批吧。 张沂的眼睛盯住一样。领导批评,他们?张沂“嘁”了一声。我是自己的心里难受,你们那个女警官,对,叫什么淳于北的说得对,我会害死吴天。 张沂突然呜呜地哭了。由于人们都在疯狂的音乐里跳舞,根本没有人关心张沂的哭声,高非明也索性由她去哭。女人要哭的时候,尽可能地满足她们,也许哭几声,她们就会满足,就像雷阵雨,来势凶猛,下过了,天会立刻转晴。 高非明的手被张沂抓着,做为哭的一件道具,而高非明则就势寻找着齐齐。在舞台的一角,高非明和齐齐的目光相遇了。齐齐直视片刻,突然闪进了人群。高非明抽出手,说了句我就来,便冲进了齐齐消失的方向。 人群疯狂地扭动着肢体,有的女孩甚至撕掉了胸罩,只敞怀穿着衬衫,男人的脑袋和手在女孩的胸上你来我往。 沿着走廊追出去,是一个堆满杂物的房间。房间里有一扇开启着的门,高非明出去后,发现竟然是微风荡漾的小街。街上很暗,忽明忽暗的路灯,被大树霸占了大部分的灯光,暗影里只有瓢虫们飞舞的声音。高非明追了几步,站在街中央张望,他不明白齐齐为什么要躲着他。 高非明回到舞厅的时候,张沂已经俯在桌子上,半睡半醒,桌子上有一张字条,高非明打开后,竟然是齐齐留的。 对不起,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请你不要再来找我。我知道的也完全是那些学生们传说的。齐齐。 高非明将纸条装进口袋,他知道张沂喝多了,他不能把张沂自己留在这里,那是非常危险的,对于一个喝醉的女人,何况又是一个出奇漂亮的女人。 高非明几乎是把张沂抱到了车上。坐到车上,张沂还在嘟哝着要酒。 发动车子后,高非明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看着张沂酒醉的样子,高非明的心里竟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怜爱,其实做为记者的张沂也很不容易,能够让自己的节目被老百姓接受,能够顶住各种压力,实现自己的新闻梦想,对于一个弱女子,尤其的难。她和淳于北在某些方面有着惊人的相似,她们对事业和梦想的追求,对个人精神世界的忽略,她们宁可忍受更多的不为人知的艰难,就是坚信一点,没有到达不了的岸。 张沂的头枕着高非明的肩膀,从张沂身上传来的阵阵的女人身上特有的香气,突然唤醒了高非明沉睡已久的欲望。他不自觉地握住了张沂的手,抚摩着张沂光裸的手臂,女人肉体凉滑细腻的刺激,改变了高非明身体内长久保持的平衡,一股巨大的潮水般的热流横冲直撞。他咽了口唾液,快速地下车,站在深夜的凉爽里,他很快恢复了平静。 高非明在一家冷饮店买了一盒冰淇淋,重新回到车上,叫醒了张沂。张沂依然醉着,只是有了简单的意识。高非明喂了她几勺冰淇淋后,张沂才渐渐地清醒,看着高非明扭着身子,像喂一个小孩那样喂自己吃冰淇淋,张沂哭了,眼泪无声地流淌,握着高非明的双手,哭倒在高非明的手中。 而此时,一直躲在阴影里的淳于北,转身悄然离去。 《现场》节目组。 张沂晃着脑袋,酒后的头痛依然强烈。高非明给她买的那盒冰淇淋已经化成了乳白色的浓汁,她几乎忘记了全部的情节,包括怎么会把那盒冰淇淋带回来,可那些情节又真真切切,好像就在眼前,挥之不去。 一上午,张沂都沉浸在某种莫名的感受中。她在高非明的面前痛哭过后,竟然冰冷地摔门而去,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愤怒、羞愧使她像一个被戳伤了自尊的小公鸡,昂着高贵的头颅,尽管那头颅每动一下都如坏鸡蛋般摇晃和疼痛。 她上了自己的车,看也没看高非明从车窗外递进来的冰淇淋,她真的想把冰淇淋像垃圾一般扔出去,她看也没看高非明放在车坐上的冰淇淋,“轰”地加大油门,把木然的高非明扔在了身后。 编辑机嘶嘶的电流声搅得她很烦躁,吴天跳楼瞬间那绝望的表情和跳楼后舒展的姿态,让她不忍目睹。原本要追踪做一期《现场后的现场》的专题,从吴天跳楼事件引发到社会对整个社会人群的心理关注。可是,在她目睹了吴天跳楼事件,而她一直引以自豪的电视的宣传功能,在吴天面前竟然成了杀人的工具,那令张沂始料不及也无法接受。 在撤离现场的时候,尽管那些警察都对她投以鄙视的眼光,可是,高非明依然大度地走过来,安慰她说:跳楼本来就是他自己的选择,没关系,如果有问题,那是我们的工作出现了失误。 那时刻,张沂是目瞪口呆的,一向伶牙俐齿,思维敏捷的她竟然无言以对。她不知道高非明是在安慰她还是在间接地批评她,但她相信那一定是安慰,可高非明只和她见过两面。他们仅仅是工作上的初识,即便是高非明君子风度,可也没有必要来安慰一个对该跳楼事件有直接的推波助澜作用的人。 房间里空空荡荡,习惯熬夜的同事们,此时也许刚刚起床,而她,如果不是酒醉,她应该正睡在自己柔软的大床上,她喜欢自己的大床,那是她去德国,买给自己的唯一的礼物。而她当时的男友,却嘲笑了她的行为,理由是:酷爱床的女人,无论怎么优秀,也是一个贪图安逸和享受的人。 张沂因此和她的男友分手,她讨厌男人的毫无原则的偏见。她要证明,尽管她的男友现在已经是中央电视台某品牌栏目的制片,可她相信,她一定会比他做的更好。而不干出一番大事业绝不谈婚论嫁,甚至不动色念,也是她定给自己的标准。 可是,她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怎么总是想到那个看似普通的警察,如果蒙上他那还算睿智的眼睛,她都不知道高非明到底有什么值得她去想念的。 张沂自顾笑,摇摇头,随意地在电脑上敲出了一行字:人,往往因为显露了脆弱,才会被并不坚强的东西所左右。 张沂又把那行字消掉,她从口袋里找出了从高非明办公室抄来的字条,被她定位成《星期五谋杀案》的北方大学系列谋杀案,一直吸引着她。从她作为新闻记者的敏感,那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系列谋杀案,其背后的巨大隐情,将会出现石破天惊的新闻效果。而她,已然关注了很久。她之所以要出现在鸡鸭街,完全是受一部美国电影的启发,她的骨子里的冒险性,驱使她按照被谋杀对象的穿着,以诱饵的方式,直接面对杀手。 在她第一次出现在黑猫夜总会时,她很恐惧,看着每一个疯狂的贪欲的男人,都好象是杀手。几次她在舞池里跳舞,都险些把偷拍器弄掉,手心里攥着的汗水,一直就没有消失。 而在黑猫夜总会见到淳于北后,张沂的心里突然就有了依靠,好象是在白色恐怖的敌后,遇到了自己的战友,尽管相互没有交流,但她知道,他们一定是为了一个目的,因此她更加地充满了信心。 但她对于淳于北的感觉却一直是怪怪的,说不清楚原因,也没有目的。完全是一个优秀女人对另一个优秀女人的挑剔。 当然,她能从淳于北的眼睛里看到她和高非明之间,完全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同事关系,至于到底是什么,在把情人当成普遍生活概念的现在,她才懒得拷问,那都是人的自由。她的一个同事曾经说过,婚姻里没有爱情,幸福完全是自我感觉,要想得到满足,必须把手伸向婚姻之外。对于此观点,张沂并不觉得怪异,存在既为合理,就像那本经典作品的名字:风景在别处。 那么,作为同样是为个体存在社会的警察,他们在工作之间产生了爱慕,并制造着属于他们的风景,原本也不是另类或伤风败俗。如果一定让一个男人或女人,必须为一个男人或女人服务,抛开肉体,在精神上,她是不予赞同的,那不是真正的人的想法,那不是真正的人的行为。而之所以不是所有的人都敢于寻找,无非是理智和道德在约束着罢了。 张沂摇了摇脑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为两个警察大发感慨,到洗手间洗了把脸,给自己冲了杯咖啡,重新安下神来,看着高非明记录的那些不明所以的符号,她在破译着,尤其是对沙器教授,她还不知道那会和沙器教授有什么关联。但有一点她坚信,沙器绝对不会涉及到此案当中,因为她不仅熟悉沙器,更了解沙器。他们曾是大学同学,虽然不是一个系,可是,做为各自系学生会里的骨干,她和沙器还是有过一些简单交往,只是近几年才少于见面,也完全因为她越来越忙的缘故。 那时,沙器给她的印象是沉默寡言,腹有鳞甲。张沂喜欢那样的男人,不是不善谈,而是不轻谈,对于校园里男女间的爱情追逐,沙器也很少参与,这对于很多类似于张沂那样的漂亮女孩是很大的打击,就算沙器外表高大俊朗,风度翩翩,可那些系花们也绝非浪得虚名,可是,直到快毕业了也没人得手。后来说外校的一个女孩征服了沙器,也有很多人见到了那个幸运者,可是,没过多久,就又听说他们分手了。原来那个女孩早就和一个外教同居,之所以和沙器交往,只是满足其等待外教娶她去国外时的寂寞,后来这种模式被大学里的学生们谑称为“倒短”。 爱情也可以“倒短”,张沂在后来的一次同学会上听说这种说法后,突然对美好的爱情有了恐怖的后怕,也对现代人在爱情和性的完全自我性,绝对以性致性的做法感到了绝望。 他们毕业的时候,张沂曾经问过沙器,沙器不置可否,连手都没握就走了。后来再见到沙器,是学校50年校庆,沙器已经成了北方大学最年轻的教授,人却和过去一样,变化之处是沙器比过去更加地沉稳,看人的目光竟然有了长者般的温和与宽容。张沂很感叹,感叹沙器的修养实在是普通人所不及。 第11章 游戏中的游戏 阳明小区。 看着张沂驾车远去,高非明竟兀自笑了,他觉得这个女人很有意思,有什么样的意思呢?她看似坚强,骨子里亦然,但在办公室面对张沂时却判若两人,这或许源于女性的虚荣心,不愿在初识男性面前展露真实的自我。尽管她们也知道,男人想了解她们是非常容易的,可是,她们宁愿相信男人其实是不了解她们,于是,她们的魅力也就更加地被放大。实际上,男人往往更难被了解,而女人声称已看透男人时,往往只是她们尚未真正了解的掩饰。正如吵架的夫妻,女人若恶狠狠地说已了解透男人,实则透露出无奈,因她们并未真正了解,否则争吵与离婚便无从谈起。也就像他高非明和妻子苏汶之间一样,虽然苏汶的解释是失去了兴趣,而且在分居两年后也没有找到重新建立兴趣的共同点,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苏汶并不了解高非明。 高非明想了一会儿,看到天已经放亮,索性洗了个凉水澡,然后打开电脑,他不知道网友姜子牙此时是否在。一般来说,职业一些的网友,是24小时挂在网上的。高非明打开QQ,姜子牙的头像在闪动。他立即点开。 姜子牙:我的小游戏玩了吗? 头像还在闪,再点。 姜子牙:你最近很忙吧,一直没遇到你,来了就回话。我有的是时间。 高非明略作思索。 高非明:抱歉,我的生活作息不太固定,暂时抽不出空来玩你的游戏。 高非明把信息发出去后,便到其他网站浏览,不一会儿,传来了有信息的嘀嘀声。 姜子牙:我向来是个有耐心等候的人。 高非明:和你的名字很匹配,只是……。 姜子牙:只是没有请我出岐山的周武王。 高非明:和平年代难以孕育出超凡脱俗的高人,人们都被世俗的洪流所淹没。 姜子牙:你说得对极了,甚至像你这样自觉地思考的人都没有了。 高非明:我只是因为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女孩才有的这样的想法。 姜子牙:女人是不可靠的,就像那些被杀的女人,她们的死,应该归咎于她们自己。 高非明立即来了精神,他一直隐约感到这个叫姜子牙的人知道什么。 高非明: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即便是她们有罪,我想对于那么年轻的女孩,又是学生,也不当死。 姜子牙:有时候秩序就是被你这样心慈手软的人破坏的。 高非明:我们都有孩子,我们都做过错事。我小的时候经常犯错,可我的父亲从来也没有打过我。 姜子牙打出了一副愤怒的表情,高非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愤怒。 高非明:我不明白你的愤怒? 姜子牙:哦!对不起,我没有,也许那是一只可恶的蚊子的缘故,我把它吃了。 高非明感到姜子牙很不正常,可在网络里,什么样的怪人也是见怪不怪,而他说把蚊子吃了,和人们生活中,因为拿不出手,而用嘴把蚊子吃掉,那是生活中的常事。高非明便调侃他。 高非明:你真幸福,早餐就有肉吃。 姜子牙果然打出了一串哈哈笑的脸谱。 姜子牙:你是一个严谨的人,和我一样,可我们还都不缺少幽默。 高非明:生活实在太紧张,有时候你都有妥协的想法。 姜子牙:是的,尽管我们从来不会选择妥协,但可以选择以自己的方式放松,比如:模拟死亡。 高非明:你很愿意探讨关于死亡的话题。你的工作难道是与死亡有关吗? 姜子牙:不,我只是喜欢死亡。在我无法选择是否生以后,我想我应该为自己的死亡,为所以我希望死亡得更体面的人设计他们的死亡。也许,你也会荣幸地成为我的设计者。对不起,我得出去跑步了,有些东西是需要坚持的,你喜欢锻炼吗? 高非明:我没有锻炼的时间。高非明刚刚觉得找到了和姜子牙对话的氛围,见他竟要离去,高非明心中一紧,意识到这可能是千载难逢的交谈机会,连忙道:难道您不觉得我们的对话才刚刚开始吗? 姜子牙笑道:非也,我们已谈了许久。诸多信息尚待日后比对,况且你身为大忙人,无暇细究。说来,我观你气质,倒像是位警察,或许你我早已相识。不妨查看一下你的邮箱! 姜子牙又打出了一串神秘的笑。然后便倏地消失。高非明怅然若失地凝视着电脑屏幕,反复回味着方才的对话,却未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唯有姜子牙对死亡的见解令他印象深刻。 高非明打开邮箱,是一封署名姜子牙的邮件,打开附件,是一个戴着警帽而没有脸的人。高非明顿然感到姜子牙一定是自己的一个熟人,他首先想到的是皮德,也许是淳于北,皮德曾经私进过他的电脑,把自己变成一个女人,和高非明足足聊了半个小时。 可高非明还是有些疑惑,觉得姜子牙的神秘,不是皮德所能扮演的。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淳于北,他相信淳于北能干出来,不是技术上的,而是淳于北本身蕴涵着的活泼。高非明便叨咕着:淘气丫头! 重案组办公室。 吴天事件,成了重案组在局里的笑料。淳于北和皮德都把责任归咎于电视台,而淳于北更是直指张沂。老柴本想开个玩笑缓和气氛,但一看到淳于北那张紧绷着、铁青如霜的脸庞,到嘴边的话就像被寒风冻住了一般,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深知,淳于北这个姑娘,对待事情一丝不苟,较真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 高非明并不理睬,不争论一直都是他的原则。对于高非明的不争论,还有一个故事。那是高非明刚毕业不久,在侦破一起投毒案中,高非明和当时的刑警队长胜山,产生了巨大的分歧。高非明的理由十分充分,即便是用侦察学来套,也绝对是最好的教材,可是,胜山坚决予以否定,他的理由很简单,感觉。当时的高非明内心五味杂陈,哭笑不得。在这个刑事案件错综复杂,侦破手段日新月异的时代,竟然还有人要依靠虚无缥缈的感觉来断案,这让高非明觉得,这不仅仅是荒谬绝伦,简直是对生命的极端不负责。于是他风风火火地找到了主管局长,历陈原委,大批胜山。局长没有听他讲完,笑着说:你和胜山各带一组,咱们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高非明的小组还在反复讨论作案动机的时候,胜山已经把案子破了。那件事给高非明的震动很大,他主动向胜山求证,胜山却简单地说:不争论。 这些年来,高非明尽管遇到了很多复杂的案件,立场强烈分歧的争执,可是,他就是坚持了胜山教给他的法则:不争论。而事实证明,凡是他没有争论的结果,都是他认为正确的结果。由此,在整个局里,人人皆知,要是高非明不说话了,就说明你错了。 高非明从组员日报告里抬起头。 我审阅了你们的报告,成果显著。侦破工作已初见成效。例如,从吴天事件中,我们得知齐齐至少对谋杀案有所了解,或许只是道听途说。但昨日她见我便逃,并留下此纸条,我推测其中必有隐情。高非明把齐齐写的纸条交给淳于北等传看。接着说道,我想应该连成这样一个线。高非明走到黑板前,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大圆,中间是一个小圆。 我们先把大圆比作系列谋杀案,小圆呢?为北方大学原校长杜自谦。 什么案子?皮德和老柴惊讶地问。 哦,我未向你们通报此事,因时机尚未成熟,且证据尚显牵强。我与淳于北已进行初步的外围调查,初步判断杜自谦案或为我们侦破此案的关键线索。因此我们分析一下,看是否可以从此入手。 淳于北,你简单介绍一下杜自谦案的案情。 淳于北简单介绍过案情后,高非明又把胜山交代的20年前,北方大学林玉谋杀案叙述一遍。淳于北、老柴和皮德听后,不禁面色严峻起来。 我继续说啊。高非明扫了眼大家,由此可见,这一系列谋杀案似乎都与北方大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杜自谦与北方大学的关系更是非同小可。然而,仅凭这一点,我们还无法断定杜自谦案与这一系列谋杀案之间存在着必然的内在联系。那么我们寻找疑点:一、30年前林玉谋杀案,尽管已经成了事实上的死案,但是,林玉作为当年杜自谦的情人,杜自谦与林玉有摆脱不了的干系。当然,该案现存笔录里,有杜自谦绝对不具备杀人的时间,可是,杜自谦的妻子突然疯了,而且我和淳于北去精神病院找吴天谈话时,听医生梁华说,杜自谦的妻子见到年轻的女人就恐惧的喊“不是我杀的你”。我们可以理解为其精神有问题,然而,任何精神疾病的诱因往往都与其日常生活密切相关。二、杜自谦车祸案,作为一起车祸逃逸案,应该没有更多值得拷问的,但是,从该案的最后调查结果看,疑点很多。而且,肇事车辆又为该校沙器教授的丢失汽车,我后来去追查该车,该车竟然被强制报废了。但令人惊奇的是,当年肇事现场留下的轮胎痕迹竟然与第四起谋杀案抛尸现场发现的轮胎痕迹高度相似。三、当年被害的林玉,死亡时的穿着和现在系列谋杀案受害人的穿着,竟然全部为红色连衣裙,身高都在168~172厘米之间,留披肩长发。 高非明的话戛然而止,空气中仿佛瞬间弥漫起一股压抑的紧张氛围。 所有人都被高非明丝丝入扣的分析吸引,办公室里长时间地沉默,好像在等着高非明把最后的结果公布于世一样。 会是死人作案?皮德突然打破沉默,把陷入沉思的淳于北吓了一跳。 你怎么回事。淳于北捂着狂跳的心愠怒道。 鬼是不会作案,但一定有鬼。老柴说。 高非明问道:你们觉得沿着这样的思路走,是否可行?先听你们意见,然后我再向局长汇报。 众人面露迟疑,均未明确表态。 好,那就暂做并案侦查的准备,我现在就去局里汇报。高非明出门时,又转回身嘱咐淳于北:齐齐很重要,你们不是还在蹲守吗?今天晚上一定要找到她。 {23} 鸡鸭街10号。 齐齐把高非明甩掉后,立刻从隐秘的边门回到舞厅,她匆匆给高非明留了一个字条,便打车回了在鸡鸭街10号租的宿舍。 该宿舍是一幢老式板楼,每层的走廊都在室外,走廊里堆满了破东烂西。步入楼内,只见一条狭长而漆黑的走廊蜿蜒向前,各家门口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炊具,显得颇为狼藉。过去这里是北方大学一些教职员工的临时公寓,后来成了一些不爱住宿舍的大学生们的爱巢,现在则成了在鸡鸭街工作的小姐们的居所。 齐齐几天来一直惊魂不定,闭上眼睛就是那个可怕的黑衣人。 那天是齐齐的生日。舞厅散场后,她和几个姐妹在大排档又喝了很多酒,原定要去新世纪钓个靓仔,满足一下女人的虚荣心和性要求,可是,由于一个姐妹突然肚子疼,便作鸟兽散,齐齐便独自回鸡鸭街10号。回鸡鸭街有一段近路,就是穿过校园的白桦林,在北方大学没有发生系列谋杀案以前,白桦林不仅是学生们谈情说爱的圣地,也是像齐齐一样的小姐们钓鱼的好场所,而且活动一直都不错,谈好了,到小姐们的宿舍或就地解决都行。可自从发生系列谋杀案后,白桦林便杳无人迹,尤其是到了黑夜,连个人影都没有,过去穿过白桦林回鸡鸭街10号的小姐也都绕道回去。 齐齐也许是借着酒劲,竟然忘了那些可怕的谋杀,一个人趔趄着走向白桦林。 北方大学白桦林作为该校的景观园林,景静清幽,白桦树上的斑结就像恋人们相望的眼睛,一望数年。 此夜正当满月,透过树叶,月光点点,几只被齐齐脚步惊飞的大鸟,呱叫着飞向无边的黑夜,不知道它们今夜将露宿何处。 齐齐咧嘴笑着,不自觉地哼起了歌曲:都说那有缘人,终成眷属……。 此时,在齐齐身后不远的地方,一个黑衣人鬼魅般地跟着她,不即不离,飘忽不定,仿佛夜色里的幽灵,连个声音都没有。 也许是人的本能反应,齐齐几次感到身后有什么声音,可她突然回头,看到的除了月影,便是白桦树那忧伤的眼睛。 齐齐不觉好笑,她想起了小时候走夜路也是怕后,奶奶告诉她,那是偷吃了猪尾巴的缘故。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那都是大人的借口,因为猪尾巴是十分好吃的东西,那一节一节的活肉,入口后的劲道,再就着冰凉的啤酒,格外地好吃。 想到了性,血液就加速了向下流淌。在即将穿过白桦林的时候,齐齐的膀胱被血流的刺激,尿意竟然喷薄欲出。尤其是啤酒的作用,已经是即将淋漓,齐齐四处看了看,索性就地解手。就在齐齐舒服地站起来的时候,一个黑影向她飘来,嘴里发出呜呜的怪声。齐齐顿时被吓得连裤子也没提,跌跌绊绊地亡命奔跑,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有呼呼的风声,直到她回到宿舍很久,才抱着枕头,蜷在角落里,失声痛哭。 齐齐吓坏了,她不知道是鬼还是那个杀人魔。她连眼睛都不敢闭,只要闭眼,就是那个黑影,带着寒气的大手,向她的脖子抓来。 齐齐连续发了几天的高烧,要不是老板急了,她真想就此不干了,离开鸡鸭街。可是,老板还欠她半年的工资,她不能不要自己的血汗钱,于是,齐齐又来到了黑猫夜总会。上班之前,齐齐想过把自己那天的经历告诉高非明,毕竟高非明是警察。可是想到几个月来,一起起的谋杀案不仅没破,小姐却一个个地死,齐齐就放弃了,尤其是她过去的一个大姐告诫过她,像她们这样的人,谁都可以指望,就是不能指望警察。 齐齐拿着衣服到舞厅后,闲聊了一会儿,便到更衣室换衣服。 所谓的更衣室,实际就是一个小杂物间。齐齐在换衣服的时候,突然发现口袋里有一张字条,她疑惑地打开,齐齐立刻被吓得面色苍白。她在小小的杂物间转了好几圈,怎么处理那个字条都不放心,突然想起了电影里的间谍,索性把字条吃了,然后神思恍惚地刚出来,就和高非明的眼光对上了,齐齐连想都没想,转身就跑,她只有一个念头,立即回家。 齐齐胡乱地收拾着自己的物品,她的身体在哆嗦,她感到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向她伸来,她一刻也不能再在鸡鸭街呆,她必须立即走。 咚咚。齐齐听见了有人上楼的声音,她警觉地靠近门口,声音又没了,她看了眼手表,才半夜12点,离姐妹们下班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齐齐颤抖着翻手机,手机竟然没了,齐齐懊恼地重新收拾东西,耳朵在努力地倾听着外面的楼梯。 电话突然响了一声,齐齐几乎被吓晕,原来手机竟然一直在自己的手里。是姐妹发来的一条短信:传说今晚,阴魂不散,死光又现,鬼魂四处转!愿鬼听到我的呼唤,半夜来到你的床前,苍白的脸,幽绿的眼,干枯的手抚摸你的脸,代我向你说一句:晚安! 齐齐吓得几乎把手机掉到地上,她一分钟也不能在待下去,否则她不被杀掉,也会被吓死。她拉开窗帘向外看了看,一地月光,夜色宜人。齐齐长长出了口气,扶了扶胸口,打开了房门。 就在齐齐打开房门的瞬间,门口却站着一个背着月光的黑衣人。齐齐只是轻轻地“噫”了一声,便昏了过去。 第一卷 第12章 了解女人,只有从另一个女人的眼中看到真实 玫瑰城酒店。 在冰城晚报当记者的大学同学路路告诉张沂要在玫瑰城举行小型同学会的时候,神秘地告诉张沂,今晚有特殊人物出席,可别暴殄天物。 路路是张沂同学中最浪漫的一个,至今的爱情信条还是只恋爱,不结婚,这倒和皮德臭味相投。不同的是路路恋爱成瘾,三个月必要换一个,而每换一个也必要把几个要好的同学聚到一起,庆祝她的新生。当然,她身边一定会又多一个买单的痴傻男人。 路路并非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而是她太关爱自己的感受。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她对瑕疵零容忍,过分张扬地追求完美,然而,真正的完美对她而言,或许永远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但路路的可贵和勇敢在于她不放弃,她会干净利落地放弃,就像歌曲里唱的那样:你若勇敢地爱了,就要勇敢地分。在她对对方失去兴趣以后,你最好安静地走开,不要试图做任何的无用功,不要像一个娘们那样因为眷恋而痛哭流涕甚至借酒消愁,那会把路路内心里对你唯一的美好也破坏掉。 张沂很欣赏路路的性格,可她不向往路路的生活。她对待爱情与性的态度中立,既不强求对立,也不苛求完全一致。她更多的还是倾向于精神,因为她认为如果单纯为了获得性的满足,男人实际并不会发挥多大的作用。女人在男人热烈的追求下夸张地呼喊并赞美其英勇,这更多是一种表演,旨在维护男人在性方面那略显脆弱的自尊。 玫瑰城酒店是冰城最早的五星级酒店,坐落在风景秀丽的松花江畔,站在窗前,可见最著名的风景区太阳岛。那些欧式的建筑,在园林的辉映下,格外诗情画意。 张沂很喜欢玫瑰城,很像站在塞纳河畔昆思酒店远眺一样,宁静致远。张沂看了眼手表,路路总是一个不守时的人,她是因为顺路办事回来,就直接到了酒店,没想到竟然一个人也没来。 在同学圈里,大伙都打趣张沂,说她自从到国外回来后,就再也看不上中国男人了,一定是被外国猛男们给喂馋了嘴,而她又坚决不反驳。张沂尽管对他们如此的玩笑不太在意,可还是觉得很没意思,因此几次借故没来,以希望淡出那个圈子。要不是路路后来保证,再也不在她面前说那些没用的闲事,张沂真就告别了这个其实还算轻松的圈子。 豪华的玻璃门外出现了人影,张沂也听到了路路夸张的笑。路路就是那样,始终那么快乐,以至于大家都不知道路路到底从哪搞来了那么多的快乐,即便是廉价的快乐,路路也从不轻易满足,更别提她那挑剔的品位了。她的快乐原则严苛得很:从政者须得处级以上,经商者资产要以千万计,文化人得是非本科出身不可,长相还得高大俊朗才行。 路路今天竟然挽着一个体形矮胖、头发稀疏、眼神狡黠如鼠的男人,这与她平日里的择偶标准简直是天差地别,连张沂都看得目瞪口呆,满心疑惑。路路却穿着绛紫色的低胸晚礼服,白皙的脖颈上是一串闪闪发光的项链,下面坠着的绿宝石的价值,少说也能买一部进口汽车。 哦!张沂,你今天表现得好好啊!路路嗲着。然后拉着身边的男人介绍给张沂。 我的新男朋友,大地集团董事长,鲁大地。 张沂伸出手,浅浅地握了一下鲁大地早就伸过来的手。 张沂,电视台的。 鲁大地惊讶地嚷道:‘哦,电视台的?你们台长可是我哥们儿!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他打个电话,咱们一起乐呵乐呵?’鲁大地看张沂把目光移开,觉得自己的话有失分寸,立即笑着说,张小姐这么漂亮的记者,我敢说,全冰城绝无第二。 路路嗤笑道:就你眼拙,我们张沂,别说在冰城,就连中央电视台,也是女中花魁。 鲁大地是个话痨,夸张表情溢于言表,听了路路的话,一脸惊愕。 了不起,了不起!说着把自己的名片躬身递给张沂。张沂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接过了名片。 鲁大地的到来,让张沂兴致大减,却又无法抽身离去,心中暗叹今日真是倒霉。 正在尴尬时,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出现在门口,微笑着望着大家。 沙器! 张沂几乎喊出了声,沙器也把目光偏向了张沂。沙器边进来边得体地说着抱歉的话。路路把沙器介绍到张沂的时候,沙器突然打住了路路的话,温文尔雅地说:我要是没记错,你是张沂。 是我。张沂快乐地说着,想不到,你还记得我。 我怎么能不记得你呢?我们北方大学的大校花。沙器跟张沂说话的时候,礼貌地照顾着鲁大地。而鲁大地则明显地有些吃醋,那是男人还活着的通病。 路路看在眼里,却并不在乎,她知道,八个鲁大地也摸不着张沂一个手指头。可为了调节气氛,还是夸张地说:原来你们早就是陈仓暗度,我还以为是一件功德无量的惊喜。 也是惊喜。张沂认真地说,要不是你,我们也许会更久才能见面呢。 因为有了沙器,饭吃得格外愉快。鲁大地也是个人精,看到张沂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盘中餐,自然转向了路路。路路游刃有余地穿梭于才女与媚娘的角色之间,令鲁大地暗自庆幸,自己险些因外表的蒙蔽而错失这位费尽心机才赢得的佳人。 也许是过去有过在学生会同事的经历,张沂和沙器很快就热络起来,而且沙器不仅文雅睿智,还带着幽默与宽厚,而她从高非明的字条上得到的关于沙器的先入为主的判断也便瞬间瓦解。当他们挥手告别之际,一抹情愫悄然自张沂深藏已久的心底浮现。 重案组办公室。 王齐局长有保留地同意了高非明提出的三案并破的想法,可是,附加条件是,30年前林玉被杀案和杜自谦车祸逃逸案只能作为副案侦破,并坚决保密,不必要引起外界的注意,一方面容易使政府和群众不相信这样离奇的事情存在,另一方面,很可能在社会上造成恐慌。高非明领会命令后,立即向全组进行了通报,并部署了下一步的侦破方向。 皮德,我要你调查第四个被害人日记中提到的那个男人,有没有线索。高非明看着笔记本。 我现在把那本日记几乎能背下来,前后联系着分析,可是,那个男人就像是突然出现又瞬间消失了一样,再没有只字陈述。我还到被害人许丽的班级和工作的黑猫夜总会进行了广泛的调查,可是,没有一个人见过或听许丽提起过那样一个男人,不过倒是有人说许丽绝对是恋爱了,唯一没有向人们透露半点男朋友的情况。当然,除了那个叫齐齐的小姐提过她曾和那个男人撞了一怀,而她同样不能确定那个男人就是许丽日记里提到的男人。 高非明问淳于北:齐齐的情况如何? 我们连续两天对齐齐经常去的两个场所进行了布控,可是,一直没有见到齐齐出现。昨天我们对黑猫夜总会的老板进行了直接询问,他说齐齐感冒发烧了好几天,前天刚到单位上了不到一个小时的班,就又走了,也许是真的病得很重。我们已经找到了她的住处,准备今天去找她。 好。但要注意方式,像齐齐那样的女孩子,发自内心地尊重她们的人格,也许会得到她们无私地帮助。高非明说。 对于在垃圾箱边发现的汽车轮胎痕迹,虽然与杜自谦案现场留下的痕迹具有相似特征,但考虑到轮胎痕迹的普遍性和偶然性,科学地分析这些痕迹对于案件侦破至关重要。因此我建议暂时把精力从查车上收回来,也许我们在将来会碰上那辆已经被报废的幽灵车也难说。高非明对老柴说。 那我该做什么?老柴问。 专门研究杜自谦车祸逃逸案,重新调查,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查,力求每一个细节都落到实处。我坚信,在这起案件中,定隐藏着一些被忽视或习以为常的诡异之处。 布置完工作后,高非明感到一阵疲惫袭来,回想起昨晚儿子突如其来的高烧,他不得不在医院守候了一整夜。 半夜时,淳于北向他汇报黑猫夜总会情况时,知道小明发烧,她竟然也去了医院。高非明当着苏汶的面,不好说什么,淳于北倒是落落大方,把工作汇报得简单快捷,之后又安慰了一下苏汶,便悄然离开。待淳于北离去后,苏汶带着几分醋意,半开玩笑地问高非明,是否已和淳于北暗生情愫。高非明愠怒着否定。没想到苏汶倒很冷静地说:你不了解女人,只有一个女人才能从另一个女人的眼中看到真实。 高非明不愿意在儿子发烧的时候和苏汶探讨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正好儿子终于退烧,也安稳地睡了。高非明看看天就要亮了,索性在车上睡了一会儿,等他一到组里,见到淳于北早就来了,而他的办公桌上,是一杯温奶和一个面包。高非明心头一暖,望向正忙碌的淳于北,心中涌动着感激之情,却不知如何言表。 高非明刚要打个盹,手机竟嘟嘟地响了,拉开皮包,一张磁盘掉了出来,高非明边接电话边捡起那张磁盘,他才想起来,原来那是他拷贝姜子牙发给他的那个游戏。 高非明接完电话,出去到皮德的办公桌前,把磁盘扔给皮德。 你看看是什么东西。 皮德瞥了一眼,迅速将磁盘插入主机,屏幕亮起,显示的内容与高非明所见无异,他不禁皱眉疑惑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不清楚,他只说这是个名为《死亡游戏》的填图游戏。”高非明含糊其辞。 他是谁?皮德咬着原子笔追问。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你不是电脑专家吗?据说是可以从生活或工作中找到一些相关联的图形,每填对一个,就会给你一次掌声,全部填对,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高非明解释着。 故弄玄虚!我玩过的游戏多了去了,可从没见过这样的,连个操作界面都找不到。真无聊!皮德把粘贴到桌面上的游戏关了。 那是一个玩家自己编的,说不定就……高非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把剩下的话生生咽了回去,转身走了,他不想把内心里的隐忧当作事实,那会贻笑大方。 皮德看着离去的高非明,茫然不知所以地嘟哝:神经了。 鸡鸭街10号。 高非明接到鸡鸭街10号发现女尸的报告时,高非明和淳于北正往鸡鸭街赶的路上。上午淳于北报告齐齐已经失踪两天,而电话也一直处在关机状态后,高非明的心里忽悠一下,嘟哝一句“坏了”,便立即往鸡鸭街赶。 现场已经被警察封锁,几个探头探脑的人只是在楼下向上张望。二楼以下已被警察严密封锁,禁止任何人出入。 警察给高非明让开路,派出所所长过来,握了一下高非明的手:鉴于现场情况复杂,初步判断死亡原因存在困难,需进一步通过尸体解剖、病理学检查和毒理学检测等专业手段来确定。 谁发现的?高非明接过淳于北递给他的手套,戴上。 住在隔壁的一个小姐。所长说。 怎么发现的? 她说闻到了怪味,像是什么东西臭了,就怀疑是隔壁冰箱什么的坏了,可门又敲不开,就站凳子,从窗子往里看,看着人在床上直挺挺地躺着,当时就吓尿了裤子。所长无奈地笑了笑,多年的刑事案件处理经验让他已难以保持严肃,这成了他的职业习惯。 身份查了吗?高非明站在死者门前,仔细地查看门锁和门框,仿佛在寻找案件的线索。没有发现任何被人为橇压的痕迹。 门是从里面反锁的,我们正要打开房门,你们就到了。 高非明用力拉了拉门把手,确认门异常坚固后,一名民警迅速递上一把长柄螺丝刀。 你来吧。高非明侧过身,窗帘拉着,看不清里面,高非明把歪倒的凳子扶起来,站了上去,从窗子看进去,屋里很暗,隐约看见一个人躺在床上,下半身盖着床单。 门被打开了,刺鼻的腐烂臭味立即弥漫开来。 高非明蹲下身,仔细搜寻着水泥地上的蛛丝马迹,然而,地面却干净得连一丝脚印也未留下。进去后,高非明示意淳于北拉开窗帘。窗帘被猛然拉开,一束光线穿透黑暗,照在静静躺在床上的齐齐身上。高非明和淳于北的目光瞬间凝固,几乎同时,他们惊讶地喊出了死者的名字:齐齐。 淳于北看着冷着脸的高非明,突然感到自己已经被一张巨大的网所笼罩着,他们的每一个行动都被杀人者想到了前面。 齐齐的尸体呈头西脚东,上衣穿着严整,揭开被单后,发现齐齐的下身全部赤裸,双腿内侧有部分瘀青。立即通知老柴和技术人员来。高非明把床单重新盖在齐齐的身上。 齐齐的房间为一居室,8到10平方米。一张床以外,靠窗有一张折叠餐桌,上面散乱地堆着一些小食品,显然是主人没来得及吃的东西。 窗下靠近床的墙边,是一个没拉严的黑色旅行包,从包的容量看,应该是主人死前就装好的,而且从房间里再也找不到死者的任何一件衣物的情况看,死者是在准备离开的时候被杀害的。 从齐齐的衣着和肢体情况看,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迹,齐齐应该是在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死亡的,至于到底是自杀或他杀,还无法确定。但从死者赤裸下身来看,不像是自杀者的行为。一个自杀的姑娘是不会把自己的裤子脱下来的。 老柴与技术勘察团队抵达现场后,高非明细致叮嘱老柴,务必留心任何散落的毛发,不放过任何一寸角落,随后他又详尽地安排了勘察的诸多细节,才领着淳于北走出房间,将派出所所长及数位民警召集到了一起。 各位请静听,死者名为齐齐,曾在黑猫夜总会工作,她的离世与我们正在追查的案件息息相关。因此,我恳请各位全力配合,对楼内所有人员展开详尽的询问。特别是要关注他们最后一次见到齐齐的时间、她的穿着打扮、神态举止,以及她与每个人的对话内容。同时,也请调查她平日里的交往对象,以及近三天内是否有访客前往她的房间,细节越详尽越好。各位都是老民警,相信你们能本着高度负责的精神展开工作,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谁忽略了致命的细节,谁将受到严肃的纪律处分。 民警分头调查后,高非明和淳于北进了第一个发现死者并报案的女人房间。房间的格式和齐齐的房间基本一样,由于通风情况不好,屋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女人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化着很浓的妆,从时间推断,应该是准备去夜总会一类的场所上班。 你叫什么名字?淳于北靠着门框问。 洋洋。洋洋哆嗦着,却满头汗水,鼻子尖上绽着大颗的汗珠。 说说你的自然情况。高非明很放松地说。 洋洋看了一眼冰冷的淳于北,目光闪烁地说:我是呼兰人,刚来不久,也……也就半年。我是通过齐齐姐介绍去的黑猫夜总会,可谁知道齐齐姐……呜呜……洋洋哭了,鼻涕眼泪蜂拥而下。 你和齐齐是怎么认识的。高非明坐在唯一的凳子上,凳子有些摇晃,他把重心向上提着。 就是在舞厅认识的,我们到哪儿干活都是先到那儿玩,一玩就认识了,然后让认识的给老板介绍,找活快,而且还托底。 你和齐齐一直住在这里吗?高非明问。 不,我以前在一个姐妹那儿住,最近她老铁(男朋友)来了,我就搬来了,还不到一个星期,谁知道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洋洋说着又呜呜地哭了。 高非明提高了声音:三天前的晚上你是几点回来的。 我……洋洋吞吞吐吐地说。 说。淳于北厉声说。 我没回来。 那你去了哪里?淳于北鄙夷地问。 我还能去哪儿?洋洋忸怩着,一个大哥包了我两天,我今天刚回来。 齐齐死之前,是否和你说过什么?高非明站起来。 没有,听说她病了好几天,发烧,我也没倒出工夫看她,活太多了。 对了,你们平时一般几点回来?高非明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问。 3点左右。 第一卷 第13章 圣洁的爱情遭到亵渎 重案组办公室。 齐齐的死,又给系列谋杀案蒙上了一层阴影。会议室里,老柴在介绍着现场勘察和尸体解剖的情况。 现场的位置等基本情况我就忽略了,我主要介绍所发现的遗留物等。老柴打开了投影仪,上面出现了齐齐的尸体。 死者为女性,遗留身份证显示为22岁,牡丹江市人,身高163厘米。现场没有任何可供提取的指纹、脚印等痕迹,也没有搏斗、撕打的迹象,死者的身体完好,双腿内侧有轻微瘀痕,但不是近期造成。在死者的阴道处,提取精液一份,经化验血型为o型。毛发5根,其中两根为死者的头发,另外的3根为男性阴毛。化验结果显示,其中一根阴毛的血型与精液不匹配,因此无法断定其是否为嫌疑人所留。若这根阴毛的归属得以确认,那么,精液与阴毛分别来自不同个体的现象,无疑将令人倍感困惑。而值得一提的是,其中的两根男性阴毛是在死者的手上提取的,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显示,死者的手,直接接触了该男性的生殖器,按此推断,死者有可能和罪犯相识,或者是为该男人提供了手淫。 从对尸体的解剖看,死者是被窒息致死,强奸也是发生在死亡之前,奸杀的可能依然存在。 根据对死者胃内容的化验结果,结合尸体现象如尸温、尸僵和尸斑的分析,法医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7月30日凌晨,大约两天前的半夜12点左右。 淳于北缓缓地从档案袋中抽出一沓厚重的笔录,眉头紧锁地说道:经过我们详尽的走访与调查,确认在死者遇害前的三天内,共有七人与之有过接触。一名是黑猫夜总会老板,是他在7月27日打电话要求齐齐立刻上班,否则就将没收齐齐的半年工资。7月30日下午4时,齐齐来到黑猫夜总会,老板证实齐齐确实是病了,非常憔悴,来了后一直在包房躺着。在这段时间里,四位同台的小姐曾陪伴在齐齐身边,轻声细语地询问着她的病情。然而,经过我们对这四名小姐的仔细询问,得知她们仅仅是简单了解了齐齐的状况后,便各自忙碌去了。第6个见到齐齐的是保安,晚间9点左右,齐齐慌张地跑向后台,很快又返回来,再次跑出去和那个保安几乎撞上,保安见状,半开玩笑地嘟囔了一句:“见鬼了。”而齐齐,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而第7个,也就是最后一个见到齐齐的,淳于北顿了顿,扫视了一眼大家,最后一个看到齐齐的,就是高组。 高组?皮德把嘴张得极其夸张。 是的,当时高组也在黑猫夜总会,也就是高组在黑猫夜总会跟丢齐齐的两个小时后,齐齐被杀了。 高非明吃惊地看着淳于北。 你怎么知道我在跟踪齐齐? 淳于北立刻说:对不起,我不是在监视您。这些天我一直在监控那一带,并按你的要求注意齐齐的动向。你那天在舞厅里发现齐齐的时候,我也发现了她,你追出去后,我也追了出去,可是,我们都没有找到她。你返回时,在张沂桌上发现了齐齐的字条。随后,我与张沂离去,我寻得齐齐逃逸的出口——藏于小杂物间的假门,推开它,便是一条通往出租车候客区的小巷。 怎么又是张沂?皮德简直如在雾中,疑惑地看着高非明。 高非明审视着淳于北与皮德,尤其是皮德那猥琐的眼神,令他心中顿感不适,却一时语塞。沉默了半晌,咳嗽了一声,算是讲话的开场。 我必须承认,齐齐之死,与我的决策脱不了干系,我本应更严谨地指示淳于北保护她。 那不是你的错。老柴说。 从目前综合情况看,如果排除齐齐曾经说她和许丽所说的男朋友有过一个照面,而后来再也没有见过,甚至不能确定他到底长得什么样,齐齐的死,与所发生的四起凶案,没有相同的特征。对于变态杀手,他一般是不会把非假定目标设定为对象,也不会为了一个根本满足不了其变态心理的人而冒险,所以,我倾向于齐齐的死,更像情杀或谋财害命。我们在现场并未发现任何现金,对于一个即将离开的人,尤其是小姐而言,携带一些钱财本是常理。 淳于北打断了高非明的话:可齐齐留下的那个字条不是很奇怪吗? 我们分析齐齐当时的心理,就可以解释这样的现象:第一,齐齐作为许丽的朋友,而又被我们反复追问她所见到的许丽男朋友,在她还不敢确定那个男人到底是谁的情况下,她选择躲避我们,实属情理之中的反应。第二,吴天所言“被杀小姐的身体上的皮肤被剥掉”为齐齐所说,也许是齐齐听那个在现场看见过死者的人的描述。在每个案发现场,都有不止一个目击者。尽管我们没有向外界提供这个情况,可是,我们无法阻止目击者开口,因此,齐齐未必就是知情人,她可能只是信息的间接传递者,却自觉被卷入其中,故而心生恐惧。第三,小姐畏惧警察,且不愿和警察打交道,这也原本无可厚非。 因此,我的意见是,齐齐被杀案,暂时不与系列谋杀案并案。淳于北,你先放一下手上的其他工作,主要负责此案的调查,当然,不做并案,并不是完全隔离此案与彼岸没有任何联系,我只是希望在侦破过程中,更客观地分析,你有什么要求没有? 淳于北的目光很散乱,望着窗外,未置可否。 市精神病院。 高非明把车停在距精神病院几百米的地方。 下车后,沿着透明围栏慢慢地边走边思考,他不愿让个人情感渗入工作,尽管与苏汶分居两年,内心时有烦闷,但在工作中,他始终保持着冷静与专注,多年的自律使他能够轻易地将思维与情感分隔开来,互不干扰。可是,从淳于北对他的非一般的感情来看,首先他是一个健康的有欲的男人,他能够明确地接收到来自淳于北的情感信息,而他之所以婉拒,不仅仅在于他和苏汶的婚姻还事实存在,他有魄力打破原有的格局而建立新的格局。他对淳于北抱有天然的好感,甚至在情绪失控时也有过暧昧的念头,但他深知时机未到,选择给予淳于北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与判断,这无疑是出于一个男人的责任感。任何以盲目地享受身体带来的快感而忽略精神世界是否同样愉快的结果,往往是又一场悲剧的序幕,他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开始,尽管皮德等年轻人的思想一直乐此不疲,可他做不到,淳于北也做不到。他们不守旧,但守规则,毕竟情感是柄双刃剑啊! 医生梁华见到高非明时,努力地往高非明的身后看。高非明知道他是在找淳于北,心里不禁窃笑,男人原来都是动物性的。 梁医生,我的身后长了尾巴吗?高非明打趣道。 不不,梁华不好意思地说,还是来找吴天吧,我给你叫,他可好多了,出院都行。可他装疯,不愿意走,真奇怪。梁华摇着脑袋。 对不起,我不是找吴天,我是想了解一下原北方大学校长杜自谦妻子的病情。 你说马谣?梁华神秘地俯过身问,她不会和你们的案子有关吧? 没关系,我就是想了解一下她的病情。 梁华收起猜测的目光,她的病情基本好转了,原本也不重,就是惊吓了一下。 我能和她谈谈吗? 按说是不可以的,不过她的外甥女在,你可以征求她的意见。我把她给你找来。梁华出去一会儿,就领来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气质优雅,皮肤白皙,身材修长,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艳,尽管她的神态冷漠了一些,可是眼神里却蕴涵着一种唯有风情女人才有的香艳。 女人站在办公桌前,看也不看他们,眼睛飘忽地看着窗外。 梁华简单地将高非明介绍给马谣的外甥女小霞,随后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请坐。高非明起身示意。待他们坐下后,高非明简短地自我介绍了一番,随即关切地问道:马谣的病情如何了? 好多了,就是老做噩梦,叫得吓人。 你陪她多久了? 很久。 就你们俩住在一起吗? 是。 马谣过去有过精神病史吗? 不知道,好像没有。 马谣是怎么发的病? 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我照例给姨妈兑好了洗澡水。 高非明打断了她的话:你说的那天是哪天? 小霞想一会儿说,对,就是电视台直播一个人跳楼的那天晚上。我们下午一直一起看电视,吃饭的时候姨妈就说心里堵得慌,只吃了一点。 你从洗澡水那说。 小霞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我细心地为姨妈调配好温度适宜的洗澡水,轻声呼唤她去沐浴。平日里,她对沐浴有着近乎仪式般的坚持,但那晚她却显得格外疲惫,拒绝了邀请,独自缓缓踏上楼梯。我逐一检查门窗,确保它们都已紧紧关闭,随后因不舍那些尚有余温的洗澡水,便决定自己也享受一番。沐浴完毕,当我裹着柔软的浴袍走出浴室时,赫然发现客厅那扇正对着浴室的窗户不知何时已被悄然打开,尽管我清晰地记得自己之前已将其关严。可就在此时,我听到一声尖叫,原来姨妈在楼梯那不知原因地晕倒了,再醒来就成了疯子。 高非明给小霞倒了杯水问,以前马谣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小霞摇头,她显然没听明白高非明的话。 我是说,马谣以前经常在半夜独自出房间吗? 不,她从来也不出来,有事都是叫我。 她经常和你聊起家里的事吗? 小霞摇头,她总是将自己深锁于书房之中,沉浸于那些我无从知晓的秘密之中,或许是翻阅着泛黄的影集,或是沉浸在私密的日记里。对此,我一无所知,小霞的脸颊再次泛起了羞涩的红晕,毕竟,识字于我而言,始终是个难题。 你看我能和她谈谈吗?高非明觉得小霞是一个很憨厚的姑娘。 够呛!小霞噘着嘴,我听她叨咕,警察没一个好东西。其实……小霞猛地捂住嘴,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如纸。 高非明盯着小霞,小霞语无伦次地说着:没……没什么,我……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要不姨妈又该骂我了。 小霞说完,头也没回就走了。 高非明愣在那里,他不明白小霞的“其实”后为什么突然很紧张,又为什么突然离开,是她说漏了嘴还是另有隐情,高非明的心里画了一个问号。 玫瑰城酒店。 路路和鲁大地又设计了几次聚会后,张沂和沙器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其亲密程度直逼恋人。那是路路愿意看到的,她早就希望张沂能更快地走出原男朋友给她留下的情感阴影,重新选择快乐的生活。何况张沂本身就应该得到更多的快乐,只要张沂想要的,在冰城市,应该说无所不能。这不像她自己,在她面前同样也聚集着大批的男人,可是,面对良莠不齐的男人们,尤其再看清他们追腥逐臭,净想到往女人的裤裆里钻,一旦再钻出来,马上换了嘴脸,在人们面前显摆、吹牛,他又和谁谁有了一腿,将圣洁的爱情践踏得如同恶臭的狗屎一般。路路就无比地愤怒,恨不得把那些丑陋的男人踩在脚下。 可她还是不能没有男人,因此她要普遍培养,重点选拔。她常说,身边得时刻备着几个男人,不然每个和你亲近过的男人都会错觉自己是唯一。 路路是以游戏的态度来关照着自己的性生活,她不追求单纯精神意义上的愉悦,她一贯认为精神的愉悦完全取决于自己的精神,跟身边的男人毫无关系。一次南方开会时,她邂逅了一个男人,两人一见如故,在那个潮湿的夜里共度良宵。然而次日分别,他们却如陌路,只是礼貌性地握了握手,连句再见都省了。可是,几年过去了,她却一直把那个甚至都想不起是个什么样子的男人,当成了她精神上的爱人,在某些独自的夜晚,再也有忧伤的时候,在突然也要痛哭时,想着那个男人。 今天鲁大地身着夸张的嫩绿色衬衫,搭配了一条杏黄色领带,远远望去,活像一棵刚冒芽的老葱。路口无遮拦地说出来,立刻把张沂和沙器都逗得哈哈大笑,而鲁大地还以为大家是夸赞他的衣着,大剌剌坐下说:怎么样,完全比照汤姆·克鲁斯出席奥斯卡颁奖晚会的装束,牌子都一样。 大家更笑得前仰后合,路路却冷了脸色,张沂立即收拢了笑,她敏感到路路的不快,也许鲁大地即将被路路终结。可她还是不希望路路不开心,毕竟这么多天来,是路路帮她找到了久违的快乐,于是便说:中国人的衣着习惯与欧美迥异,这深受中国古代和谐美学的影响,宛如中国文学中的对联艺术,讲究天对地、雨对风的工整对应,麻雀与雄鹰的巧妙搭配。国外不然,西方讲究的是打破规则的不和谐美,他们乐意在看似不和谐中寻找和谐。因此在欣赏的时候,往往需要对他们的文化审美习惯进行简单的了解,比如鲁大地今天的穿着,完全是不和谐中蕴涵着和谐。 鲁大地听晕了,路路也释怀而乐,摸着鲁大地半秃的脑袋,嗔怪道:以后不要这么夸张哦! 气氛重新恢复,菜也陆续上来。除了张沂不胜酒力,鲁大地、路路和沙器都还半斤八两,尤其是沙器,喝酒如水,每次都把鲁大地喝得一塌糊涂。可鲁大地倔强地不肯认输,坚称自己的千万家财正是靠酒桌上拼出来的,难道还会输给区区一个大学教授不成? 沙器在酒桌上显得尤为优雅,言语不多却掷地有声,尤其在决定是否饮酒及饮酒多少时,展现出一种艺高人胆大的从容风范。每到此时,路路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张沂嚷嚷:张沂,我要反悔。我不要鲁大地了,也不把沙器介绍给你了,我要自己用。张沂知道路路的直肠子,便笑道:沙器也不见得就是个东西,再说我还没准备好是否选择啊! 你说什么!路路哈哈大笑着看向沙器:‘沙器,瞧见没,张沂都调侃你不是个东西了,我看这事儿悬了,来来来,说说,咱们谁先攻下的谁?’ 一边已经趴在桌子上的鲁大地也含糊地跟着说:说,谁先拿下的? 张沂和沙器并不生气,相互对视而笑,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就该结束了。沙器搀着鲁大地,张沂扶着路路,把他们送走后,张沂和沙器会沿着松花江,悠闲地散步。 夜半江风,半月朦胧,张沂不由自主地挽起了沙器的胳膊,一股浓烈的幸福感瞬间涌上心头。对于沙器是不是张沂的爱情选择,张沂反复询问着自己。对于沙器是否与北方大学发生的那些案件有无关系,她并不十分关心。她坚信自己,即便是与沙器有什么关系,也仅仅是因为沙器是北方大学的老师而已。 张沂,想什么呢? 你。张沂的声音里明显着陶醉。 我有什么好想的啊! 没什么!半晌,张沂仰头看着沙器:你从来没问过我的过去? 沙器望着前方,很随意地说:现在才最有意义,不是吗? 张沂偏爱男人这份洒脱与个性,反观那些对心仪女子过往穷追不舍的人,无论其地位多高、身份多显赫,都无疑暴露了他们内心的狭隘与无能。一个无法掌控自己身边女人,甚至对枕边人缺乏信任的男人,不是自私至极,便是懦弱无能,这样的男人往往难以赢得好女人的青睐与驻足。 你们就要放暑假了,有什么打算啊!张沂问。 不知道,也许会去龙镇住一段,我每年都去。沙器的眼神里汪着怅惘。 龙镇很好啊,我也喜欢那。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并不比江苏的乌镇或者上海的朱家角镇差,只是我们对旅游的开发还不细腻。 你很了解龙镇? 是的,我过去拍过龙镇的专题片,我尤其喜欢龙镇的五花山。若逢十月,漫山遍野色彩斑斓,蓝天如洗,坐观枝叶相依,卧听秋风低吟浅唱。再到一农舍,喝着粗茶,听着有关山里的传说,简直就是神仙生活。 好家伙,这分明是写给龙镇的诗啊!沙哭笑看着已然陶醉的张沂说。 那是我在那个专题片里的解说词,不过是我自己写的哦!张沂说着,竟忍不住哈哈地笑了,他们快乐地依偎着走进越来越深的夜里。 第一卷 第14章 总觉小霞那句“其实”背后暗藏玄机 船坞街。 船坞街,作为中东铁路修建时期的见证者,历经沧桑,依旧保留着往昔的风貌。这条老街曾是俄国人、波兰人、犹太人的聚集地,他们远渡重洋,穿越白令海的波涛,最终在这片土地上扎根。船舶停靠的船坞旁,逐渐形成了以东欧人和俄国人为主体的社区,教堂的钟声悠扬,酒吧的灯火阑珊,旅馆、银行、报馆以及各类手工作坊错落有致,共同编织出一幅繁华的城中城画卷。其中由俄国军人建造的洋葱头式的圣·索菲亚教堂至今仍然耸立,并成为世界上仅存的两座巴洛克风格建筑之一。 沙器就住在索菲亚教堂后的一个灰色的俄式小楼。 这座俄式小楼以其精致的设计脱颖而出,小巧而庄重,透露出一种不凡的气质。据传,这座小楼曾是商人亚力克谢为心爱的女儿出嫁而精心准备的嫁妆,每一砖一瓦都蕴含着深深的父爱。可是,她的女儿在一次外出采购,竟然被几个日本军人强奸后杀死。亚力克谢把女儿的尸体埋葬后,就浑身缠着炸药进了日本军营,炸死了几十个日本兵,而他也死了。他死后,该楼被俄国人商会卖给了一个中国商人,可那个中国商人在几年后竟然突然带着家眷出国了。 1998年,一个当时在北方大学研修的南斯拉夫学生伊万,拿着那个小楼的所有证书,找到当时的市政府。市政府经过对历史档案的查询,确定了伊万所拥有的所有权证书真实,于是就把已经被索菲亚教堂当了办公室的小楼还给了伊万,还对该楼进行了重新整修。 伊万那时是沙器的学生,他很钦佩沙器,因此一直相处得很好,沙器也经常去伊万的小楼。有一次,沙器表示了对该楼的赞赏。没想到,伊万第二年回国后,竟然通过律师,给沙器寄来了将该小楼赠予沙器的授权书,并附了一张支票,告诉沙器那是付给中国政府的赠予税。 沙器并不经常过来住,只是偶尔到那看看书或写点东西。 进门后,是一个30平方米的贯通空间,楼梯从一楼一直盘旋到二楼,形成一个半圆的弧,向下看,很符合人眼视物的原理。楼梯由厚重的松木打造,配以铜制镂空雕花,精致无比。浑圆的扶手经年累月被抚摸,已显圆润光滑。巨大的吊灯悬于高空,尽管水晶灯饰被灰尘覆盖,但打开开关,其雍容华贵之气依旧不减。 楼下除了一个厨房、餐厅,仅有一个小小的房间,像是为佣人设计的。楼上有大会客室、主卧室和盥洗室,还有一个琴房。 地下室很大,伊万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实验操作台和一些化验用的仪器,再无他物。 沙器将大门反锁后,检查了一遍整个房子,打开了二楼阳台处的通气窗后,进了主卧室。他愿意躺在那张宽大的床上看书或思考一些问题,尽管作为事业有成的他,似乎已鲜有问题值得深思。可他依然愿意经常性地对自己的生活,进行阶段性的盘点,这是他养成了多年的好习惯,他不愿生活杂乱无章,精神漂泊无依,而能够清醒地在某些必要的时候,正视和拷问自己正在进行的生活,以及对待生活的态度,那不是刻板的问题,而是对自己负责任,尤其是对于一个事业有成,单身贵族的他。他一向的要求都是诫勉的,是不回避和不原谅自己的,因此也很少因为生活中的某些问题而使自己处于不利或茫然的地步。那么,他最终还是把张沂直接送回家,而没有邀请张沂再吃点夜宵或到他的家坐坐,他内心对此感到满意。他不是一个没有经过情场,也不是没有过性爱的经历,可是,在对待爱情、婚姻和性爱上,他的观点是:爱情和婚姻左右着精神和物质,而性爱决定着肉体的感知。如果过早地因为品尝了性爱,并享受了性爱之于双方的欢娱,而忽略了短暂的肉体欢娱后的情感延续,那是巨大的隐患。尤其是对于已经在相互心里建立起了相对信任和吸引的关系以后,与其追求片刻的欢愉,不如在精神上的占有上不断扩大领地,那么,性爱的获得,并在获得后拥有巨大的快感和长久的留恋,完全是水到渠成。 沙器刚要休息,电话就响了,沙器面色越来越严峻,一直没有说话。几分钟后,沙器离开了船坞街的小楼,消失在了惊雷炸响的夜晚。 雷阵雨的脚步悄然逼近。 此刻,深夜的北方大学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建筑隐匿于葱郁林木之后,影影绰绰,宛如梦境中的幻影。 雷声由远至近,失去了闪电的天空有些阴郁。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味,风从空旷处扑向树林,哗哗的树叶响声淹没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坐落在b区的一个掩隐在草丛中的地下室的门“吱拗”一声,开启了一道缝隙,里面飘出一抹淡淡的灯光。一个黑衣人神秘地向四处看了看,把那个人放了进去,门又被死死地关上。 滨江旅馆。 小霞把马谣安顿午睡,收拾了一下房间,兀自坐了一会儿,便虚掩了房门,和护士打了招呼后,径自出来。 一场暴雨过后,空气新鲜如洗,小霞深深地吸了口气,回头望了望住院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拦了出租车,向松花江的方向驶去。 高非明刚到市精神病院,车还未停稳,就看见小霞上了出租车,他立即启动汽车,跟了上去。自上次与小霞交谈,他总觉小霞那句“其实”背后暗藏玄机,这玄机定与他探究杜自谦与林玉二十年前纠葛之事息息相关。因此他安排完工作后,立即到精神病院,他要从小霞的嘴里掏出他需要的东西,若小霞能助他一臂之力,取得马谣常阅之日记,他深信,林玉二十年前被杀一案或将迎来重大突破。当然,他也想过申请对杜自谦家进行搜查,可是,在没有掌握任何杜自谦或马谣犯罪的证据,单凭杜自谦曾和林玉有过暧昧关系,而且又是20年前已经确定林玉被杀案与杜自谦没有关系,而今杜自谦又已经死亡三年,他的申请只能被领导看作无稽之谈。于是,从杜自谦家的保姆小霞身上获得帮助,成了高非明的期望。 在跟踪小霞后,高非明还不能确定自己的做法是否妥当。也许小霞只是出去办事,也许买什么东西,甚至见个朋友,完全都在情理当中,他便想就此掉头,如果这样的事被小霞发现,或被淳于北等知道,他的行为简直荒唐得可笑,如果小霞就此找到局里,他甚至还会因此而遭到责难,毕竟他是在对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刑事问题的公民进行跟踪。 就在高非明犹豫是否继续跟踪小霞时,出租车竟然进了滨江宾馆。她到宾馆干什么?难道是见什么人?高非明的脑海里飞速地转着。他停在马路对面,看见一个男人从另外一辆车上下来,尽管那个男人的身影一直背着他,可他还是觉得有些眼熟,看着他们挽着手,进了宾馆。 高非明心中豁然开朗,尽管他对小霞的婚姻状况一无所知,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那男子绝非小霞的丈夫,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绝非普通恋人那般简单。 高非明仿佛找到了解决问题的钥匙,不禁暗自嘟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立刻给皮德和老柴打电话,告诉他们立刻到滨江宾馆。 高非明撂了电话,进了宾馆。 滨江宾馆是一家老宾馆,由于位置紧靠松花江,生意一直不错。尽管装修已经过时,可是,良好的服务和卫生条件,还是吸引了一些初来冰城的客人。而本地人却很少过来住,即便来的,也是冲着宾馆正宗的龙菜。 高非明来到总服务台。一个娃娃脸的女孩微笑着问:先生,您需要帮忙吗?高非明拿出警官证,严肃地说:我是重案组的,刚才进去的一男一女,是否在这住宿? 娃娃脸女孩显然对这类事情已见怪不怪,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神秘说道:他们开了706房间。 谢谢!但请务必保密,否则后果自负。 娃娃脸立刻紧张了,使劲地点头。 高非明从宾馆出来,老柴和皮德刚从车上下来。高非明向他们耳语了一会儿,便又进了大厅,在正对着电梯的沙发上坐下。 此时,老柴和皮德大步流星来到706房间门前,向服务员做了个开门的手势。服务员欲言又止,瞥见皮德那张阴沉如水的脸,只好默默地将钥匙插进了锁孔。 房门开了,悠然进去的皮德和老柴看见小霞和一个男人正咿咿呀呀地做爱,他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两个男人就站在他们的身后。 可以了吧!皮德怪异地开口。就在皮德的话刚出口,小霞和那个男人立刻泥塑般定在床上。惊恐地看着皮德和老柴,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来的。 穿吧!皮德依然操着怪异的腔调。 男人冷静了下来,把小霞挡在身后,问: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可以进到我们的房间? 皮德咧开嘴笑了,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狡黠与油腻。 我们是公安局扫黄队的。皮德把警官证在男人面前晃了晃。 那个男人立刻软了,催促小霞穿衣服。老柴悄悄退到门口,皮德却一脸狡黠地盯着,尤其紧盯着小霞颤抖着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穿好衣服后,皮德才开口。 什么关系呀? 我……我们是夫妻。男人结结巴巴地说,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你们都做什么工作? 我……我……男人不知如何回答。小霞带着哭腔乞求道:警察大哥,求求你们了,我们真的是夫妻,行行好放了我们吧。 是吗?有什么可以证明啊?是结婚证啊还是到你们家看看?皮德说。一边的老柴有点憋不住笑,强忍着。 我们家不在本地。小霞抢着说。 那好。咱们就先回局里再说。皮德说完就往外走。那个男人立刻跟了出来,拉着皮德的衣角,近乎哀求着:大哥,大哥,帮帮忙,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钱,我就是这点心意,大哥辛苦,买包烟。然后把钱往皮德的手里塞。 此时,高非明从电梯里出来,令高非明始料不及的是他看见了小霞,更看见了另外一个熟悉的人,梁雨杨。 小霞并不知道高非明和梁雨杨熟悉,她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语无伦次地说:高组长,你来得正好,帮我向这两位警察解释一下,我们…… 高非明看了眼梁雨杨,梁雨杨脸色通红,如煮熟的螃蟹。高非明却转向小霞,故意说:这不是你乡下的男人吗? 是是。小霞鸡捣米般回答,梁雨杨也感激地望着高非明,附和着。 你们二位是?高非明问皮德和老柴。 我们是市局扫黄队的,刚才有人举报说有卖淫的。皮德假模假样地说。 胡闹!高非明怒声道,我是市局重案组的,人家可是合法夫妻,哪有什么卖淫之事,快走快走! 皮德稍作迟疑,一脸委屈地说:对不起,我们也是职责所在,但他们总得给我们出个证明吧!不然回去没法交代,领导会以为我们失职的。 啊!也是。高非明对梁雨杨说:那你给他写一下情况,签个名。 梁雨杨立刻进房间写证明。高非明却对小霞说:我一直想找你,有个事还得请你帮忙呢? 不用客气,我一定全力以赴。小霞感恩戴德地回答。 行,那我走了,对了,要不晚上我去医院找你?高非明征求小霞的意见。 行行行。小霞应着。 好,那我走了,两口子好好叙叙旧,见一面也不容易。然后又对皮德和老柴说:感谢二位,有时间到重案组,我请你们喝酒。 高非明边说边踏入了下行的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他望着镜中的自己,竟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可是随后又陷入了迷茫,一个大学领导,一个即将入主北方大学一把手位置的人怎么会和一个前校长的外甥女搞到一起呢? 第一卷 第15章 警方面对接二连三的案件“亚历山大” 市精神病院。 小霞从住院处出来的时候,高非明已经等候多时。见到高非明,小霞脸颊瞬间泛红,心里明白他是特意相助,尽管她从未透露自己的婚姻状况或他的出身。对此,她对这位警官心怀深深的感激。 高组长,下午的事,真的很感谢你,其实…… 没什么,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吗!高非明真诚地说。 我们相识多年,他心地善良,妻子长年病榻缠绵,生活难以自理,而他始终如一地照料,这份深情让小霞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感。 你在杜家多久了。高非明突然转过话题,他觉得小霞和梁雨杨的事还是放在以后了解,他的目的不是梁雨杨和谁发生奸情。 六年零九个月,时光匆匆。小霞的语气中满载对往昔的感慨,那段日子仿佛就在眼前,那时的她,正值青春年华。 是他们请你来的?高非明觉得小霞原本不是一个简单的农村女孩,她在杜自谦家这些年来,早已经脱胎换骨,不仅仅是外形上的改变,更是精神上的,心理上的革命。 是。小霞干脆地回答。 杜自谦和马谣的感情怎么样? 他们的感情,应该说还可以。人到了50岁,感情问题也就不再成为什么大问题了。小霞的观点颇具代表性。 我听说他们经常吵架。高非明编造事实,企图诱使小霞吐露更多真相。 不。他们很少吵架,要说真的吵架,他们也都很平静,就是互相说,与我们农村人那种激烈的争吵方式不同,他们只是平静地交流。 你说人到50岁,感情问题就不再是什么大问题的意思是什么? 小霞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生理上的缘由吧。小霞的脸庞微微泛红。 你知道我要你帮什么忙吗?高非明开始言归正传。 不。小霞摇了摇头,但我知道此事定与杜家有关。只是我能力有限,对他们的家庭情况知之甚少,他们在家时也总是沉默寡言。 高非明盯着小霞,他能感到小霞说的并非全是实情,马谣精神失常后,见到女人就喊“你不是我杀的”是怎么回事? 她?她不病精神也不正常。小霞讥讽地说,自从姨父去世后,她总是疑神疑鬼。大夏天的,也把门窗关得森严,尤其是到了夜里,不是说姨父要来领她,就是说有人要杀她。好几年了,起初我还害怕,习惯了,也就不当回事了。有好几次,半夜时分,她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床前,浑身哆嗦,眼中满是惊恐,央求我到她的房间陪陪她,那模样着实可怜。然而,每当我踏入她的房间,她的脸色却瞬间阴沉下来,恶狠狠地骂我心怀不轨。 她经常这样吗?高非明问。 不是,就是姨父去世以后。以前她也神神道道,最多也就是把姨父关到她的房间,不停地说着什么,有时候还哭。 为什么哭? 小霞晃头。 你见过她哭吗? 没有,能听见。可他们一出来,又都什么事也没有了。 你听他们提到过一个叫林玉的女人吗? 林玉。没有,从来没有。小霞确认自己的记忆。 杜自谦车祸前那几天,你还有印象吗? 有点印象,姨父是7月9日出事的。而7月6日是我的生日,我记得7月6日下午,姨父来电话告诉家里不要做饭,告诉我也不要在家里吃。我当时满心疑惑,毕竟他们平时很少带我外出就餐,即便是偶尔的几次,也是因为乡下老家来了亲戚,他们才破例带我出去,享受一下那难得的温馨时光。姨妈很讲究,总是到很好的饭店,也一定要带着我,并嘱咐我穿得好一些,好让亲戚看着,她没有亏待自己的外甥女。下午5点多,姨父的司机来接我们,到了饭店后,姨父已经来了,桌子上摆着蛋糕和鲜花,说心里话,我当时真的希望他们不是为了我的生日才准备了那些,可是,只有我们三个人吃饭。你知道,我还能说什么,我哭了,尽管在杜家干了好几年,也有很多的……总之,我宽恕了他们对我所做的一切,无论动机如何,这是真心话。 小霞有些哽咽。 他们第一次正式为我庆祝生日。 不。小霞苦笑着说,那是我自二十三岁起,度过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生日。 他们是你的亲戚,理应那么做。 其实,你并不了解,他们骨子里透着自私与冷漠。自我初次迈进那扇大门,就仿佛踏入了一个满是虚伪、自私与重重戒心的世界,那份沉重与压抑,简直难以形容。小霞本能地抱起肩膀。 那是贵族式家庭的通病。毕竟马谣的父亲当过副市长,而杜自谦又是大学校长。高非明说,不过要戒备什么呢? 肯定不是钱的事。小霞说,他们家的钱从来都是放在没有锁的抽屉里,而我每天买什么?花了多少钱,他们也不过问。 这着实令人费解。莫非,他们心中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高非明暗自揣测。 也许吧。小霞干巴巴地回答。 我们上次谈话,你最后好像要说什么,而没有说就突然走了,我想知道?高非明认为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到了。 小霞转过脸,看着高非明,眼里渐渐涌起了泪水。 杜自谦家。 3年前春天。 杜自谦把妻子马谣送上开往南方的火车后,心情很好。对于他们的婚姻,杜自谦一直都觉得那是一个特殊时代特殊背景下的产物,婚姻成了他追求权力和地位的牺牲品。若非马谣,他可能仍在讲台上默默耕耘,那份辛劳与卑微,与失去和谐婚姻的痛苦相比,也未必就是不公平的交易。何况即便是亲密无间的婚姻,它的保鲜期又能够有多长呢?也许对于一个普通人,经过几十年的相濡以沫,把婚姻演变成了亲人,是没有血缘但比血缘更疼痛的亲近,而婚姻早就变成了你给我倒碗水我给你拿片药的帮助关系。而对于一个获得地位的人来讲,婚姻在短暂的性的愉悦后,立刻就变成了一种制造平衡的相关关系,于女人言,是炫耀的资本,在男人的事业所向披靡、忙忙碌碌以至于过一次性生活也要像皇帝临幸妃子般不容易的时候,留给女人的只能是夸大的对男人的事业和金钱的追逐和炫耀,是鼓励并怂恿男人把事业进行到底,以防她将牛皮吹破、好福享尽,到头来鸡飞蛋打,苦了精神也害了肉体。 那么事业成功的男人呢? 他们的忙碌完全是一种看似忙碌的假象,是为了工作而工作的作秀。一旦到了酒场,到了赌场,见到了一个哪怕比自己老婆明显不如的女人,也必定有的是时间,有的是力量,有的是冲锋陷阵的精神。 功成名就的杜自谦就是这样人中的一个。 他尽管越来越讨厌马谣,可是,即使马谣和他离婚,他都不会同意。从他和马谣结婚开始,他的婚姻注定就和政治与权利结合到了一起,他是和权利结的婚。在杜自谦结婚的最初几年,忍辱负重的杜自谦还或多或少地从马谣的身体上获得了一些片刻的快乐,可是,自从和林玉上床以后,杜自谦才顿然明白,女人是完全不同的尤物,即便是完全相同的器官,一旦置身在不同的人身上,有的会叫人阳痿早泄甚至厌恶,有的会使君子也迷乱人性,而林玉之于他,便是后者。 想起林玉,杜自谦竟黯然神伤,感叹林玉出现的年代实在不幸。当然,多年来,杜自谦的性欲一直没有禁锢,别看他不和马谣同床,可是,杜自谦却有的是床可上,而他往往还要进行必要的选择。对于一个有着上万大学生的校长,对于一个有着巨大权力主宰着生杀大权、他一句话就能让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人,女人,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叫她上床,实在不是一个问题。 而今夜,神清气爽的杜自谦,却并不想那些笨手笨脚的学生或那些玩命表演的妓女,他眼前始终晃动着外甥女小霞光裸的身子。在薄薄的水雾里,无意间从虚掩的浴室门瞟着的一眼,便把杜自谦给迷住了,无论白天黑夜,他眼前始终都是小霞朦胧的肉体,令他难以自禁。 而今天,杜自谦觉得正是天赐良机。 杜自谦在酒吧喝了会儿酒后,感到浑身已经发热。 就在一个谦谦君子、大学校长和姨父的男人瞬间变成了杀戮的恶魔赶往家里的时候,并不知道即将要发生怎样的噩梦时,已经上床休息的小霞却在脑海里编制着一个瑰丽的少女梦。 早在几天前,姨父就已经偷偷告诉她,不仅要给她搞到北方大学的正式毕业证书,还要给她安排在北方大学工作,再找一个大学生丈夫,做一个标准的连城里人也羡慕的城里人。那以后,小霞一直沉醉在不真实的美梦里,她坚信姨父有那样的能力,只要他想帮助她,就一定能让她从一只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小霞就是枕着如此的甜梦进入了梦乡。 杜自谦悄然进得家门,蹑脚走到小霞的房门前,听着小霞深深的呼吸,不觉露出了一丝淫亵的笑,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吃了一粒兰色的药片,把衣服脱了干净后,进了小霞的房间。 市精神病院。 简直是禽兽。高非明恶狠狠地骂着。 小霞满脸泪水,死死地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一只鸟,孤独地向西方飞去。刚刚点亮的路灯还如萤火般昏黄。 天气闷热异常,几位刚结束大秧歌表演,脸上还涂着彩妆的老人,边擦汗边谈笑风生。失去病人的偌大的病院休闲区只剩下了她和高非明。 你放弃了举报,也没有告诉你姨妈是吗? 小霞点头。那没用,而且,他答应我一定满足我的要求。谁知道……他就死了。小霞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悲哀与深深的不甘,仿佛冻结了周围的空气。 你为什么没有重新选择你的生活,在杜自谦死了以后。 小霞长出了口气。突然改变了幽怨的心情,竟然抿起一丝微笑问,要是我没猜错,你一定是要我给你找杜自谦的日记吧! 高非明嘴角上扬,带着一丝笑意说道:‘在杜自谦家工作这段时间,我发现你变得更加聪明伶俐了。’ 可是我从来没有进过他们的书房,当然也没有钥匙,姨妈就连病了还死死看着那串钥匙。 马谣睡觉后把钥匙放在什么地方。 枕头边,她夜里经常醒,只要醒了,首先就是先摸钥匙。 你觉得她的神智到底是什么程度?高非明对于马谣的精神分裂一直有着某种怀疑。 时好时坏。 她是真的精神分裂吗?高非明问。 应该是,我很了解她,她做不到装疯。她太好面子了。 她平时在家,是否靠药物睡眠。 是,她经常吃安定药片。尤其是近半年。 那么,你回去之后,请护士为她注射一支安眠药,随后,将钥匙取回。 那……大夫能给打吗?小霞为难地说。 能。高非明武断地说。 高非明拉着小霞进了医院。梁华正好在,见又是高非明,很熟悉地给高非明让座。高非明把梁华的书拿过来,是希区柯克侦探集,便说:《绿尸体》最好。我也爱看。 梁华立刻来了精神,你身为侦探,竟也对侦探小说情有独钟? 其实在书里还真能学到不少的东西。高非明认真地说。人家外国人的破案思路有别于我们。 你说对了,人家的脑袋,逻辑思维贼强,哪像咱们中国警察啊,简直就是吃干饭,就说北大杀母案,尽管嫌疑人已被抓获,但案件的审理仍在进行中,显示出司法程序的严谨性。 你批评的是。高非明诚恳地对梁华说,我们全力以赴。 梁华自知说漏了嘴,急忙更正,我那个,不是说你,不,我是说…… 没关系。我们确实有点废物,可有的时候也是缺少群众的配合。高非明无奈地说。 也是啊!梁华感叹着,好人怕坏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唉,你说对了,我现在就需要你的配合。高非明探身对梁华说。 我?梁华张着大嘴。 你。 我能帮你什么?我只是一个大夫。梁华自嘲着。 高非明严肃地说:我们现在需要马谣的外甥女小霞,协助我们去认一个人,可是,马谣又时刻不离小霞,所以我们想请求你,能不能给马谣打一针睡觉药,最多3个小时,你看…… 梁华想了想,说:要是人家家属因此提出疑义,我可实话直说。 行,你就说是我拿着枪逼着你干的。高非明虎着脸。 梁华一边往针管里吸药,一边嘟哝:真的假的…… 打过针一会儿,马谣就进入了沉睡,小霞费力地把钥匙从马谣的枕头下拿出来,马谣嘟哝了一句梦话,还是吓了小霞一跳,差点把钥匙掉到地上。 小霞上车还没坐稳,高非明已经大踩油门,车呼啸着冲进黑夜。 第一卷 第16章 爱情让人很累,尤其是累心 重案组办公室。 高非明拿到杜自谦的日记本后,立即回到重案组,此时才感到饥饿,晚饭竟然忘了吃。在皮德的杂乱办公桌下,他意外翻出一包方便面,遗憾的是,水瓶空空如也,他索性干嚼起来,伴随着咔嚓声,翻开了杜自谦那本神秘的日记。 那是三本加厚牛津纸封面,64页的日记本,用黑色的棉绳订在一起,扉页上却写着娟秀的两个小字:林玉。1969. 拿错了。高非明想。可是转念一想,杜自谦的家里怎么会有林玉几十年前的日记本,又怎么会保存在马谣的私人抽屉里呢? 一定大有蹊跷。高非明翻开了日记。日记中的每一页,时间仿佛被刻意抹去,只留下朦胧的地点、模糊的身影与隐约的事件轮廓。如果说那是日记,不如说是一段甜蜜与痛苦混合的爱情记录更为确切。可是,高非明相信,一定能够在日记里寻找到解开秘密的钥匙,否则,杜自谦和马谣都不会把一个第三者的爱情日记,秘密地保留。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又在我回宿舍的树林边等我。黄昏的余晖中,他英俊的身影宛如《青春之歌》中的男主角再现,眼神炽热如炬,毫不掩饰地灼烧着我,沉默无言。待我穿过树林,回首间,他仍屹立原地,目光紧紧锁定在我的背影上,不曾离去。 今天已经是第26天了,二十六日以来,他每日守候,只为目睹我走过那短短数十步的路程。我知晓他已婚的事实,亦曾目睹其妻,据传乃干部之后,容貌出众,然而,她高傲如天鹅,对我们这些贫寒的进修生从不屑一顾。我们并无嫉妒之心,因为我们深知生活轨迹早已分岔。城市是他们的舞台,而我们,终将回归乡土,这是命运的既定轨迹,无从更改。 …… 他终于叫住了我,像一名勇敢的武士,扬着头:我要和你谈谈。说真的,我被他的勇敢吓到了。尽管我曾经无数次暗想过他和我打招呼的样子,可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会那样的坚定、勇敢和自信。自信得甚至很霸道。要知道,我是一个喜欢霸道一点的男人,要像《乱世佳人》里的白瑞德那样痴情、细腻和优雅,像《红与黑》里的于连那样有一点坏,像《佐罗》里的佐罗那样有一点暴力。而他,至少在某些地方深深地打动了我。可是,我还是冰冷地拒绝了,快步走过了他,心里咚咚狂跳,脸也一直在发烧。当我回到宿舍的时候,我又后悔了,也许我应该站住,至少应该学会礼貌,哪怕是听完他说什么也好。天哪!我真的怕我爱上了他。 …… 我完了,他竟然敢这样对我。当我走过他面前,他居然敢拉我的手,而且把我拉到了茂密的树林里。我全身战栗,耳畔唯有他急促如鼓的呼吸声回响。脚下的杂草仿佛有生命般缠绕,我奋力欲脱,却力不从心,一丝力气也无。我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我只是不停地、几乎没有声音地叫着:不,不,不。 透过稀疏的月光,我看见了他的燃烧着的眼睛。他一直拉着我的手,他的手也在燃烧,而我却浑身发抖,我真的很冷。他,突然抱住了我,巨大的力量使得我连呼吸也开始困难。我不解他何以拥有如此惊人的力量,双臂犹如钢铁铸就的钳子,将我牢牢束缚,动弹不得。我的胸被他的胸挤压得有些疼痛,可是,随着疼痛而来的莫名的快感竟然使我无比的兴奋。当他终于不顾一切地亲吻我的时候,我几乎晕了过去。 …… 我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在那个时间通过那条小路回宿舍了。我害怕见到他,可我又疯狂地想念他,他的眼神、他的拥抱、他的亲吻。我知道我真的爱上了他,可是,我怎么能爱一个结婚的男人。我是要被母亲杀了,我是要被人唾死的,我没有反抗世俗的力量,他也没有对我保证任何东西,现在的他可能跟妻子离婚吗?他可能为了我连工作和一切都放弃吗?我们真的是有缘无分啊! …… 天哪!他竟胆敢寻至我的宿舍,我无奈只能随他而出,心中满是委屈,却又莫名地涌动着一丝兴奋与期待。我被他又拉进了幽深的树林,我内心充满了抗拒,诸多拒绝的话语已在舌尖打转,毕竟,他是我的导师,事业有成且家庭美满,而我,不过是个平凡的进修学子,这段关系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无果。然而,当他猛然将我拥入怀中,我竟哑口无言,只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贴近他,心中如同被撕裂般痛苦,却又莫名地兴奋,迎接着他那如烈焰般的唇瓣。他的手已经不再满足于抚摸我的后背,当他的手轻巧地解开我的胸罩,解开我的裙子,我竟然连反抗都没有。在潮湿的草地上,月光透过树隙,我遭遇了侵犯,感到无助和恐惧。我哭了。巨大的快感过后,我不知道今后该如何面对生活,而他,除了一遍遍地说着爱我,竟然连一个小小的承诺都没有。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我就应该遭到如此的伤害吗? …… 我真的想死,就在他和我分手,就在我进宿舍楼的时候,那个狗一样的男人竟然无耻地拉住了我。尽管我很害怕,可是,我还是很不屑地警告他滚开。他没有,而是一下子扯下了我的裙子,用手捂住了我的嘴,在我的耳边阴冷地说,你要想清白,就乖乖地听我的话,否则,我就把你和他刚才的丑事说出去。我不相信,我在奋力地扭扯。可是,他实在太有力气,他强行将我拽入地下室,一边复述着方才的纠葛,一边如同野兽般对我施行了暴行。当他满意地放我走的时候,竟然恬不知耻地说:要是觉得比他好,随时来找他。我的愤怒如火山般喷发,心中涌动着一股想要以利刃终结他生命的冲动,他在我眼中,不过是流氓、畜生、无赖的代名词。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的宿舍,我一直没有哭泣,恨已经占满了我的心,我不知道我要不要告诉他。可是,一旦我告诉他,他还会…… …… 那个禽兽原来被学校给下放了。第二天我装着随便问他那个人时,他告诉我,说有学生告他不正经,学校正在研究准备处理他。我听了以后,感到心里轻松了许多,尽管那种屈辱和羞耻像针一样刺着我,可是,开除或把他调离,也是对他的惩罚。好在有他炙热的爱,很快我也就忘记了他的存在。有时候,忘记痛苦是需要另一种痛苦来置换的,可是,为了他,我的挚爱的人痛苦,那是我的愿意,是我的幸福。要知道,只有爱的痛苦才能知道爱有多么的甜蜜呀! …… 说真的,我已经沉醉在他给我带来的身体上的幸福里,不能自拔也不想自拔。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在那个隐秘的地方做那事,无所顾忌。他从来不对我谈论他的工作和家庭,我能隐约察觉到,他内心深处对家庭的珍视,且从未在我面前吐露过对妻子的不满,这让我由衷地钦佩他的隐忍与担当。可是,对于我而言,又是多么的不公平啊。有时候我甚至想,难道我就是他的泄欲工具吗?他永远都是那句话:我爱你。似乎我已深陷于他给予的那份复杂而微妙的幸福之中,无法自拔。我是否真的如自己所想,是个不顾尊严的女子?又或是,这只是情感纠葛中的自我质疑?在同学中间,我是那么的冰清玉洁,有那么多的男同学向我表达爱慕。可是,我现在的心里只有他,我喜欢他,迷恋他,当我听说他要当副校长的时候,尽管我知道他更不会离婚,可是,我还是为拥有这样的男人而自豪。每当夜深人静,我独自倚床,凝视着浩瀚的夜空,心中便涌起无尽的渴望,期盼能与他拥有一处温馨的小屋,一张属于我们自己的床,而非继续在那潮湿的草地上,寻觅着片刻的安宁…… 阳明小区。 高非明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时间已过午夜,他把日记合上装进了皮包。 午夜里的冰城是美丽的,柔和的路灯,清凉的晚风,设计时尚的霓虹灯,把夜晚装扮得充满了抒情的气氛。 30年前的冰城却是另一番景象,而当时的北方大学里的森林还是处在半自然生长的状态,别说是一对恋人在森林里幽会,就是一个连的士兵在里面搏斗,也不会有人轻易地发现。 高非明满脑子都是林玉的爱情,尽管日记中没有提到“他”到底是谁,可他已经可以确定,“他”就是杜自谦。而杜自谦在那样的年代,妻子马谣又是在那样的干部家庭,杜自谦又将面临提拔,他竟然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不仅去主动爱一个进修的乡下学生,还敢和她发生关系,不是杜自谦太自信,也只能说杜自谦实在是一个为了色而连命都不要的人。而那个强奸林玉的男人,在某种程度上更引起了高非明的注意,他觉得那也许是一个致命的细节。 高非明脸都没洗,便歪到床上,想睡一会儿,可满脑子都是林玉,索性又拿出了林玉的日记。 暑假来了,我必须回龙镇,回到母亲身边。他几天来都显得很焦躁,更加疯狂地和我做那事,几乎每天都要,我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害怕一旦离开他一个月,见不到他的身影,感受不到他的爱抚,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否撑得下去。要知道,人对性爱的需求一旦变成了生活中的习惯,失去,哪怕是短暂的,又该是多么的可怕。 他却从来也不表达他的情绪,只是用猛烈的动作说明我的肉体对于他是何等的重要。尽管我还是觉得单纯的肉体的依靠是那么的不可靠,可是,除了肉体,他还能给我什么呢?我又能指望他给我什么呢? 什么也不能。 …… 他没有送我,甚至打个招呼也没有。我离开学校的时候是多么希望看到他,哪怕是他远远地看我一眼也好,可是,他仿佛消失了一般。 早晨起来的时候,突然地呕吐,无可名状的难受吓住了我。我听母亲说过,女人在怀孕的时候是要呕吐的。可我不相信会那么倒霉,何况离来月经的日子还有好几天,我相信霉运不会全都落到我的头上。可是,要是真的怀孕,那可真的到了世界末日,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母亲,一贯封建保守的母亲是不可能原谅我的,我一直就是母亲最听话的女儿,未婚先孕,而且是和一个有了家庭的男人,母亲想都不会去想。 …… 龙镇离市里只有50公里。可是,当我坐在黑夜里,听着母亲均匀的呼吸,我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想着远在城里的他,那可真是一条遥远的路啊。此时他在做什么?在陪他高傲的妻子说话、看电影还是做那事。他会想我像我想他一样吗? 乡村的夜可真长啊,长得连睡眠都感到疲惫,时间像被拉得无限长的胶皮糖,做了无数的事情,可时间,还没有到中午。母亲一直怪怪地看我,对于我的经常陷于无边的想象,母亲便很忧虑地对我说:咱就是农村人,一辈子也别想留到城里,那不是咱们待的地方。母亲说的不无道理,可是,自从我和他有了那事儿,我都害怕一旦我回到农村,和一个农村人结婚,会否也把那种事做成锄田犁地那样的索然无味,像那些愚笨的农民一样,甚至连手都不洗一下,更不要说去抱你、吻你、抚摩你,他们要的只是骑上去,像牲口一样。 …… 一天来我都精神恍惚,我真的感到了害怕,一向准时的月经已经过了一周还没有来,尽管我不相信会真的怀孕。呕吐的症状日益加剧,我迫切希望返回学校,以免母亲察觉。我深知,此事万不能让母亲知晓,否则她将难以承受这份打击。母亲为了我而守了这么多年的寡,到头来我却给她丢尽了脸面,那如何也不是我和母亲愿意看到的。 我需要找到一个理由回去,我要见他,告诉他我怀孕的消息。我期望他能负起责任,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帮助我处理这个情况,因为这不仅关乎我的未来,也关乎我们的法律责任。 可是,就算我回去,还有一周才开学,我要住到哪里呢?宿舍楼是要等到开学才能打开的,而我在城里,除了他,还哪里有一个亲人或朋友啊! …… 有长染在,青川不再那么紧张,一面缓缓吃粥,一面细想,总算是想到一件与往常不同的事。 “茜茜,看你还不好意思,肯定还没和狗蛋做过那种事吧,等做过就知道了,舒坦死你。”王婶笑嘻嘻的说着。 两人一起走进旧事茶坊,他们发现旧事茶坊内院人声鼎沸,非常的热闹,大量老茶客放声交流,非常有茶馆的气氛。 对我们来说可以谈笑风生过去的事,对十二宫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蒋雨菲皓齿紧咬,怒瞪了乔宇一眼,懒得理他,启动了车辆,便朝着医院开去。 “可以了,我们出去讨论一下!”李岩松命令道,一般而言讨论病情是禁止当着病人的面讨论的。 “滚出去!”宫烨宸刚刚就是因为南宫夏烟才发火的,现在还在气头上,就有人在他的面前提起了南宫夏烟。 吴直敦突然明白过来,自从顾黎回京以后,张真和萧公子似乎一直没有出现过。 南宫音仪不可否认的对月天逸有点心动,但是现在心慌大过心动,她也没心思去想这些事。 萧震雷和王亚男乘车赶到劳合?乔治的下榻的别墅时,法国总理列克蒙梭和其他各国政府高级代表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 阮萌靠过来,凑近他的脸,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睛眨动轻轻扇起一阵风,撩在弈星的脸上。 “明天是明天,今天不是还没有结婚吗。”纪心凉又固执地说道。 东皇太一确实没动手,而是在对他手里的那颗很漂亮的蛋说什么。 云炽一听,眉头皱起,这封神传说,细究下去和前世听来并无差别,确实,这封神台一听就是不可侵犯的仙家之阵,要找到确实不易? 阮萌还没说话,就听见子龙哥哥用冷的能冻出冰渣的声音替她回答。 他的目光盯着一处角落,缓缓开口,眼神如刀,冷冽如冰的话语划破空气直达人心底,冻的人浑身颤抖,额头却不断冒出冷汗,心中的恐惧怎样也无法消除。 今天双休,超市排队的人也超级多,每个收费处的人都排着长长的队。 李二蛋没说话,其实他掉下去严格来说也不算是孙刚强的诡计,就算是他不说自己也会下去的。 宋一龙此时已经来到了生命最后一刻,他是终于想开了,也没有了争斗之心,有啥用呢,已经要死了。他的眼睛呆呆的看向了那个行李箱方向。那里藏着很多珠宝。 叶林手中的铁剑升级后,给人的感觉大不相同了,一种不言而喻的锋芒照耀在四方。 李二蛋知道他的意思,就走过去,把行李箱子拿过去了,让他看一眼。这里面是价值连城的珠宝,珍珠首饰,夜明珠,钻石,白金……满满的装了一箱子,非常让人震惊。 其中的一名头巾上有黄色的月亮包裹地球的标准,是大筒木分家的族徽。他是之前那批袭击日向的傀儡的首领,甚至被赐予了大筒木的姓氏,叫做大筒木傀儡。 第一卷 第17章 爱一旦疯狂,恶果就来了 终于熬到了开学,我早早就回到了学校,可是,我却一直也没有看到他的影子。连续几天,我等在我们相见的地方,期待着他的突然出现,现在,想见到他,想得到他,已经远远大于了我对怀孕的恐惧和担忧。当我重返那熟悉的环境,目光掠过郁郁葱葱的密林,仿佛能穿越时空,嗅到他独有的气息,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激荡,那是他留下的深刻印记。可是,一周后,我依然没有见到他,我不相信他会在一个短暂的假期后把我忘掉,他也许只是刚开学而没有时间,或者是他生病了。想到他会生病,我真的等待不了了,钻心的思念最终打破了我的犹豫,我以找人的名义,去了他所在系的办公室,我第一次去他们系,在过去的3个月里,我甚至连他的办公室在什么位置都不知道,从来都是他来找我,而我只要等在那个地方就可以了。 他并未在办公室现身,几经踟蹰,我终是鼓起勇气,向一位年长的老师编造了一个理由,声称是他的学生托我转达口信。令我无比失望的是,他告诉我,他出差了,要3个月后回来。天哪,整整三个月!这漫长的等待,不仅是我无法承受的煎熬,更是我腹中无辜生命的无尽期盼。难道,这便是命运的捉弄,抑或是我们共同的孽缘? …… 我必须自己解决,我不能上医院,没有结婚证是不能做正规流产的,由于药物流产存在一定的风险和副作用,我意识到不能私自购买药物进行流产,而应该寻求专业医生的指导。学校正好要开运动会,一向并不爱好体育的我,为了试图摆脱腹中的生命,我冲动之下报名参加了多项剧烈运动,可是,腹中的孩子却仿佛与我紧密相连,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快绝望了,我只能日复一日地数着日子,满心期盼着他的归来,也许只有他才能给我一个解决的办法。 …… 谢天谢地,他终于还是回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的早晨,我看见他和他妻子挽着手从我面前走过,他竟然连看也没看我一眼,就像根本不认识,我在他眼中仿佛成了一个完全的陌生人。那一刻,我泪水再也止不住,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真想冲上去,告诉他我想他,我肚子里的孩子也必须由他负责。可是,如果他只是为了在妻子面前装个样子,他其实比谁都想我,我不是害了他吗? 事实真的像我想得那样。晚上,他果然来找我了,由于天冷,森林里又有很深的积雪,我们只得藏匿于大楼的阴影之下,紧紧相拥,深情亲吻。我们相互诉说着相思的愁苦,他甚至无比忧伤地对我说,在我离开他后的几个月里,他竟然像死了一回一样。听着他由衷地表白,我哭了。为了我得到了如此真挚的爱而哭泣,那么,即便我把孩子生下来,哪怕是承受着所有外界的压力,那和我们的爱比起来,又能算什么呢?当然,我还是选择了告诉他,我需要他给我一个好办法,毕竟我还是不能留下这个孩子,他从落生那天起,就是一个错误。他得知我怀孕的消息后,脸上闪过一丝惊慌,随后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许久才艰难地开口,表示他也束手无策。他既不能公开露面,也无法通过正规渠道陪我去医院,只能递给我200块钱,让我自行解决。尽管我对他的处理很不满意,可是,我还是理解他的,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 时间一天天过去,要不是整天穿着棉大衣,我相信人们早就会发现我已经怀孕,而且肚子越来越大,我没有办法了,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不能再做流产。我告诉了他,一切听天由命吧,当然,我会选择着生下来,而绝不连累他。他虽然还是经常来看我,可是,由于我们没有房子,我的肚子也越来越大,我们只能靠抚摸着对方,相互慰藉。而我,时常因孩子而涌起莫名的兴奋,但兴奋过后,又不禁为孩子的无辜命运而哀伤。他一旦出生,就将面临世人的歧视和辱骂,只因他是私生子。 …… 我突然回到家,我脱下大衣,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展现在母亲面前,她泪水盈眶,默不作声,转而忙碌起来,整理好另一间房,窗扉与门楣间挂上了厚重的帘幕,随后轻轻地将我反锁在内。三天后,我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一周后,母亲给我穿得像个棉花包般打发回了城里。母亲什么也没问,只是告诉我,这是她从外面捡回来的一个被扔掉的孩子。 泪水滑落,我为自己对母亲的愧疚而哭泣。房门在母亲身后缓缓合上,那一刻,我仿佛预感到了与孩子即将面临的离别。隔着窗户,看着睡得红扑扑的脸,我不知道将来会什么样子。 高非明喝了口水,陷入了沉思。对于林玉一个乡下来的软弱的女子,在阻挡不住已婚男人的追逐,又被无耻暴徒强奸,一个在那个特殊年代怀孕并生下了孩子的女人,以至于最后连命都丢了,其命运的悲惨,不能不叫人为之扼腕。可是她,为什么会如此柔弱和可怜,又为什么会因此而丢了性命呢? 某种程度上,也更坚定了高非明不破此案绝不罢休的决心。 当我把孩子的事告诉他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紧紧地把我抱着怀中,竟像我们第一次拥抱那样,仿佛要把我融化到他的身体里。我终于痛哭失声,为那近一年来积压在心中的恐惧、忧虑与无助找到了释放的出口。而此刻,他给予的,是源自心底的深情厚爱,让我还能奢求更多吗?身为女子,或许无法全然占有爱情,但能拥有这样一位深情不移、矢志不渝的爱人,陪伴在侧,已是心满意足。 …… 他竟然把我带回了他家,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他家里和他做那事。他的家可真漂亮,我从来没有想过还有那么漂亮的家。宽敞的房间,豪华的装饰,名贵的家具,精致的器物,我真的有些妒忌他的妻子了,要是我也能拥有这样一个家,哪怕只是拥有一天,我也满足了。他告诉我说他的妻子出差了,要两天后回来。那一时刻,我几乎要激动得惊呼,我不仅能拥有一天,现在看是两天。 我们从进门后,直到第二天的早晨,我们整整疯狂了一夜。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几乎使我们忘记了一切,他不停地大声地喊叫着。 …… 他告诉我他也许要当副校长,我听到后,真为他高兴,一个那么年轻的人就当副校长,他的前途将不可限量。他也格外地兴奋,向我大谈他将来上任后的美好前景。我问他,等他当了官以后,还会不会再和我来往,他很生气,冷冷地对我说:你永远都是我的,你根本不知道你在我的心里有多重要。虽然他表达的方式很冰冷,但我还是格外地高兴,那是他太在乎我。是的,他对我的在乎有时候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尤其是我生了孩子以后,我的身材更加好,我也越来越光彩照人,大家都赞美我是北方大学的校花。他不愿我与任何男性交往,即便是正常的同学交流也不行。 这或许就是爱的独占欲在作祟。许多男人都有这样的倾向,但他也应该为我着想,我能接受他有妻子和家庭的事实,为何他就不能理解我需要有自己的社交圈呢?我和他争辩,他却根本不说话,突然就打了我。那是他第一次打我,他简直像一个疯子,根本不在乎我的求饶。他还一边打一边骂我,还威胁我说,一旦发现我有了其他的男人,他一定会杀了我。 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为了那么个根本没有意义的小事打我,而且是那么无情。我在后来的几天不再理他,我想我不能任由着他如此霸道。可是,我最后还是原谅了他,在他不断地说着他只是太爱我了以后。 而后来,他多次地打我,一次比一次重,而我,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了他。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软弱,为什么要那么相信他的话。可是,自从有了我们的孩子以后,我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他唯一的女人,而男人因为太爱,打自己的女人,又能如何呢? …… 我们的事终于被他的妻子发现了。当我们正在床上疯狂的时候,他的冷峻的妻子出现在我们面前。她像一只被咬伤的野兽,对我大打出手,而他却出乎我的意料,扑通一声,跪到了他妻子的脚下,竟然恬不知耻地说是我勾引他。我真的懵了,看着他的举动,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会是我脑海里扎根的勇敢者,那个为了爱连整个世界都能焚烧的勇士。 他的妻子打累了,逼着赤裸的我和他一起跪在她面前。那一瞬间,我觉得世界全都塌落了,我晕旋着,要不是靠着墙,我也许会倒下。望着流着眼泪、苦苦哀求的他,一股巨大的屈辱和压抑太久的愤怒瞬间改变了我。我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对待,一切的发生都不是我的错,可是,我竟然成了万人唾弃的婊子。 我终于爆发了,积郁已久的怨气竟然喷泄而出,我竟然像一个受害者,更像是一头疯狂的野兽或者凶悍的悍妇,逼视着他们:无耻,软弱得连狗都不如的强奸犯,现在居然说成是我勾引你,我还给你生了孩子。等着瞧吧,一个要当什么副校长的臭狗屎,有我在,你们就永无宁日。 …… 我突然完了,在我的世界瞬间崩塌以后,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夜之间竟然变成了一个蛮横的女人。也许我的农村女人的根底,也许我被爱情破灭被一直以为最爱的人羞辱的抱负,我要求他们,不仅要给我一个城里的户口,还要在北方大学给我安排工作,承担那个孩子长大的生活费,否则我就告他强奸,让他们的美好生活和我一起化成泡影。我的要求和威胁把他们也吓住了。他从来没看过我还会发火,即便是他那么打我,我都没有抗争过,而突然的变化,真的把他们吓住了,可是,他们居然以为我是敲山震虎,告诉我,他们想把我赶回农村,只是一句话的事情。我冷笑而去。 第二天早晨,当我看见他进办公室的时候,我便大大方方地去找他,我惊讶于我竟然突然变得那么的无耻,当着那些老师的面,暧昧地直勾勾地看着猥琐的他。他在我的目光里屈服了,说着假话,把我拉到了树林里,他又给我跪下了。可是,我已经彻底醒悟了。我冷冷地告诉他,满足条件,其他一切免谈。在我毕业离校的时候。 …… “六一”儿童节时,我请假回家,一要看看儿子,尽管母亲对外一直说是捡来的孩子。可是,在龙镇,人们私下里早就把我在城里和人生了孩子说得有鼻子有眼,我现在也不在乎了,事实已经在那,何必解释,何况那只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把一切都告诉了母亲,包括那个强奸我的男人。母亲一直在哭,抱着我的儿子。我安慰着母亲,母亲的眼泪和儿子无辜的快乐更加坚定了我讨回公道的决心,尽管我知道也许我就此完了,可我骨子里的仇恨已经淹没了我,我就像一个被杀死了孩子的狮子,我的每一寸肌肤里都涨满了仇恨。儿子虽然才几个月,可是,他已经能够和我进行简单的交流,我想那就是血缘的关系吧。因此也更坚定了我,就算一切为了儿子。 我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包括和他们同归于尽。我能够预示到可能发生的事情,在我回来的时候,他和他的妻子专门找我谈了,还给我一笔钱,说是对我和孩子的补偿,我笑纳了钱,也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而是冷笑着告诉他们,时间真的不多了。当我转身走的时候,我看见他的妻子的脸色十分苍白,目光里布满了和我一样的杀气。可我不在乎,我已经找到了他们的弱点,要脸面的他们只有屈服。因此,我给儿子写了一封长信,临走的时候,我告诉母亲,一定替孩子保管好,那是他和我的命啊! …… 他们又找我谈了几次,而且是在他们的家里。我竟然像一个高贵的客人,她甚至亲手给我冲了咖啡。而他则蔫头耷脑地委缩在沙发里,听着他妻子和我谈话。除了在北方大学给我安排工作的条件不能答应,她同意满足我的其他一切条件。当时我真的很兴奋,竟然有些不相信那会是真的,我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城里人,也许我应该见好就收,我不置可否,只是说回去再想想。在他们送我离开的时候,他妻子那种不可一世的目光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仰着脸,口气明显地带着轻蔑,告诉我说: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这么好的机会。我望着她,心里突然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再看她身后的他,竟然张扬着和他妻子一样的表情。我笑了,竟然突然对他们说:我改变了主意,一切必须按照原先的条件,否则免谈。这回轮到了我欣赏他们的惊讶,他们简直不敢相信,两个人的嘴都张成了大大的圆。 …… 谈判没有了,无论他们如何再找我,我只是一句话,按照老规矩。几次过后,我看到了他们的精神已经垮了,他们眼里的那种优越和干了坏事还趾高气扬的神态渐渐被恐惧和绝望所取代,我高兴看到这些,我就是要寻求这样的结果。让他们知道,我曾经是多么的恐惧和绝望,而他们却根本不把我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来了,哭得可真难看,跪在我的脚下,沾了我满身的鼻涕和眼泪。我厌恶地看着他,多注意点自己的形象吧,那样会使我更加地瞧不起他,我会更加地为我过去的牺牲而愤怒,也许,我还会管他们要一套房子,或者干脆就要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我的话果然灵验,他呼地站了起来,抓住我的胳膊,看着他目眦欲裂的样子,我还真找到了一丝欣慰。他又回到了我记忆里的那个男人的样子,我真的希望能被他打骂,可是他,又软软地把我放开,摇晃着走了。我感到了巨大的悲哀,颓然靠着窗户,他的影子竟像一条癞皮狗…… …… 第一卷 第18章 姜子牙的邮件是否是恶作剧 期限已经到了,他妻子单独约我在公园里见面。她没有一丝表情,声音干哑地问我,是否还有一点余地。那一刻,我心中涌起了一丝不忍。如果她能像他那样,泪水滂沱,或许我真的会心软。毕竟,进城的机会如此难得,即便这需要我付出一个孩子作为代价,这代价也显得异常沉重。可是,她实在是太冷静了,竟像最后的通牒一般。要知道,我尽管是一个农村人,可是,高傲和倔强我一点都不缺,我以同样的无可抗拒的态度回答了她。她走了,眼睛里是焚烧的怒火,咬着牙,冷冷地对我说:那你等着吧! 她的眼神如利剑般穿透了我,我仿佛看到了潜藏的杀意,那是一种高贵被践踏后的绝望与愤怒。然而,自信的我依旧坚信,他们不会有更高明的手段来对付我。打我骂我,把我从学校驱逐出去,都不会改变我对他们的威胁,只能使我对他们的索取,变本加厉。 今天是7月9日,明天就是最后期限,我正在为即将在7月14日举行的北京大学研究生毕业典礼做准备。明天离校后,我将不能住在学校。如果他不能在明天的毕业典礼后,听到我的名字被分配到学校,那么,我必须为自己找个临时的住处,那么,今晚我必须抽出时间,找一个能暂时寄存我的地方。尽管心里有些伤感,可是,想到我不仅明天就会在北方大学上班,还拥有了冰城市的户口,那么,即便是经历一段小小的磨难又能算作什么呢? 我坚信,我的明天一定会更好!! …… 日记戛然而止。30年前7月9日晚,北方大学进修老师林玉被杀。现场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供侦破的线索。一个月后,市刑警队专案组撤销,林玉案被挂起。 阳明小区。 高非明把日记合上,拉开窗帘,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晨练的人们在楼下的绿地中进行着各式各样的运动。 冰城市的早晨,天空蔚蓝。自从政府加大了对城市污染的监控以后,大气质量明显好转,尤其是高非明所住的街区,处在冰城市的上风方向,空气比其他地区更加好一些。高非明在阳台上活动了一会儿手脚,精神好多了,看了一夜的日记,他还是感到了些疲倦,毕竟快40岁的人了。过去在部队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他记得曾经连续工作了四天四夜没阖眼,不仅不觉得困,还有使不完的力气。 高非明热了杯牛奶,打开了电脑。他已经几天没有回家了,他一直对那个叫姜子牙的网友颇感兴趣。 高非明向他连续说了好几遍“你好”,可是没有回应,他没在网上。他便打开邮件,有他发来的两封邮件: 不该发生吗? 又发生了一起意外身亡事件,尽管受害者并非北方大学的学生,且与先前四起案件没有明显的相似特征,但不能完全排除她与这些案件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姜子牙 我要休假了,去一个我热爱的地方,我喜欢那里,就像喜欢我的生命。我的游戏你一定还是没有去玩,看来你是一个不喜欢游戏的人,我有点遗憾。我的朋友都是喜欢游戏,尤其是关于死亡的游戏,可你喜欢什么呢?我非得猜上一猜不可! 哦,对了,我总是隐约觉得,那个杀手又要来了。也许……就在现在…… 姜子牙 高非明被姜子牙的邮件搅得心乱如麻,他还不能确定那个姜子牙到底是什么人,他曾怀疑过是皮德或淳于北,可他很快就否定了。尤其是淳于北,当她听到高非明向她讲起姜子牙的事情时,她的表情是惊愕的,虽然也怀疑那个姜子牙,或者是一个知情者,或者是一个圈里爱搞恶作剧的人。可是,他们还是一一加以否定,最后的判断是,北方大学里的人。原因是,他能很详细地知道该案的基本情况,而且能够进行有针对性的分析,即便是他靠《现场》节目东鳞西爪的介绍而望文生义,那么,他也一定就是在北方大学周围,每天都了解和熟悉该大学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而高非明在看了上述邮件之后,更明确了他是北方大学的人以外,他甚至有了一丝怀疑,那就是姜子牙很清楚他的网友是一个警察,而且是主持该系列谋杀案的组长,进一步说,他甚至知道他就是高非明。即便是高非明还不能确定他的目的,可是,他能够如此关心该案,又能通过网络知道对方是谁,那已经不是一般的可怕。 高非明把姜子牙的邮件拷贝了以后,装进口袋,他觉得皮德该上场了。对于如此网络高手,指望到电信部门查找对方的电子地址,那根本不可能,因为他们不但可以改变或把自己的电子地址隐藏,黑进他人的电子地址也完全是一碟小菜。 高非明刚到楼下,电话便急促地响了起来。淳于北在电话里告诉高非明,北方大学报案,有一个大学生在昨晚失踪。高非明联想到姜子牙的邮件,不禁打了个寒战。 你现在在哪里? 去你家的路上,马上就到。高非明听到了淳于北在开车警报。 北方大学保卫部。 学校已经放假,校园里显得空空荡荡,那些不回家的学生因为不用上课而待在宿舍或是外出打工。整个学校,只有保卫部依然正常工作。高非明等刚进大门,保卫部部长就从门卫室里跑出来迎接。 进了保卫部办公室后,高非明看见校警正在对几个学生取笔录。 保卫部部长向高非明介绍着事情的经过。 学校在放假前,对留校的学生和教职员工进行了登记,共有384名学生没有离校,29名教职员工因为有学生留校而留岗,其中大部分是食堂的师傅和寝室楼的管理人员。384名学生,其中有女生184名,男生200名。留校的原因,大部分是家庭条件不好,利用暑假在当地打工。而失踪的女生叫王漫,是大三学生。据同学讲,王漫一直在鸡鸭街的黑猫夜总会当领位员。三天前,也就是学校正式放假的那天,同寝室的人看见她去上班,而再未回来。起初都以为是在工作的地方住了,反正放假后也没有人查寝,可是,昨天晚上,王漫的一个老乡打电话到寝室找她,说她三天没有到黑猫夜总会工作了,所以才报了案。 有王漫的照片吗?高非明问。 校警把几张照片递给高非明。照片上的王漫长得很妩媚,身材修长,长发披肩,皮肤白皙,十分青春。 王漫有多高? 170厘米左右吧。保卫部部长看着校警,校警点着头。 了解她最后那天走的时候穿着什么衣服吗?高非明问。 还没有,我们正在调查。校警说。 淳于北,你立即接手对王漫的同寝同学和找她的那个老乡进行调查,要细致。 高非明让保卫部部长带着,去王漫的寝室看看。 王漫的寝室在校园的c区504栋,8个人一个房间,王漫的床在靠窗户的下铺,除了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几乎再没有什么更多的东西。高非明问住在王漫对面的女孩。 王漫平时都几点回来? 她一周在黑猫夜总会工作4天,除了周二和周四,回来的时间基本上是凌晨2点左右。很少有夜不归宿的时候,除了…… 除了什么?高非明追问。 她有一个男朋友,是一个开网吧的,就在鸡鸭街,她每周二、四要到男朋友那住。 你们见过她男朋友吗? 见过,我们还经常去他的网吧玩。 叫什么网吧?她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叫时代空间。不知道,都叫他黑哥。 王漫平时有写日记什么的习惯吗? 没有,哪有时间写呀?再说她也不是爱记日记的人。 王漫最后离开寝室那天,你在寝室吗? 在,我还告诉她早点回来着。 你们找不到她,去她男朋友那问了吗? 去了,其实我们几乎每天都有人去那上网。黑哥也疯了似的找她,还火气冲天地骂她,一定是被哪个大款给包了。 对了,她离开的那天穿着什么衣服? 衣服。女孩想了想,好像是裙子,红裙子。 你能确定吗?高非明追问。 女孩过来,翻开王漫的衣箱,里面没有红裙子。然后肯定地说:肯定是红裙子,她的衣服全在这里,而她有一件红裙子。 高非明回到保卫部办公室的时候,淳于北已经把基本情况都搞清了。那个老乡也在,他叫张强,水利专科学校三年级学生,和王漫同是佳木斯市人,既是高中同学,又在一个村里住。他知道王漫每年暑假都不回家,只是想来问问她有没有什么事,可没想到,王漫竟然失踪了。 淳于北把已经掌握的情况汇报给高非明说:王漫,22岁,佳木斯市郊区向阳乡双富村人。身高171厘米,最后离开学校时穿红色连衣裙。有一男朋友,在鸡鸭街开网吧。据同学反映,从三天前开始,王漫就没有出现在网吧,而打电话给佳木斯了解,王漫没有回家。据黑猫夜总会的人介绍,王漫三天前的晚上,还没到舞厅,就突然打电话请假,也没有说明原因,从此再没有出现。 现在还不能断定王漫到底是失踪还是遭遇不测,但有一点,非正常失踪的可能性极大。高非明对淳于北和陆续到达的队员们说,从现在开始,分成三组,淳于北、皮德和老柴各带一组。淳于北查黑猫夜总会,查一切与王漫有联系的关系人,到电信局提取她手机通话清单,寻找最后一个联络的人。关于王漫与来往黑猫夜总会的关系人,一定要查到底。皮德立即调查王漫的男朋友,从他身上了解王漫都和哪些人来往,而且她是否和叫黑哥的好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的特殊男人往来。对了,王漫一定也经常上网聊天,破解她的密码,检查一个月来她和所有网友的谈话记录。对于谈论诸如钱、杀人和性等敏感话题的网友,要找到真人;老柴坐镇北方大学,着重调查王漫和学校哪些人关系密切,尤其是要针对35—45岁的男人。从某种迹象看,王漫并非一个只为了挣取生活费才到黑猫夜总会工作的女孩。我给你们6个小时时间。高非明看了眼手表,现在是9点10分。咱们下午3点准时碰头。 鸡鸭街。 霓虹灯牌在潮湿晨雾中扭曲,绽放出迷离斑斓的光影。时代空间网吧的蓝色led招牌微颤,''网''字末笔闪烁不定,预兆着某种不安。玻璃门把手上缠着半圈褪色的红布条,沾着陈年的油渍,在穿堂风里微微颤动。 推开门的瞬间,浑浊热浪携带着廉价烟味、泡面咸腥与青春汗臭,猛然袭来。四十八台 crt显示器在幽暗中闪烁,蓝光映照着一张张年轻却疲惫的面孔。有人在激烈的游戏对战中嘶吼,键盘被敲得震天响;有人戴着耳机,对着麦克风轻声笑语;还有人将屏幕调得极低,在昏暗的角落里窥视着不可言说的画面。 皮德皮鞋踏过黏腻地板,留下无数杯可乐奶茶倾洒的痕迹。他身后的队员小王手按在腰间,枪套的皮革摩擦声几乎不可闻。两人的目光同时扫过角落——三台并排的电脑前,三个年轻人正襟危坐,屏幕上跳动的像素块组成的画面,在蓝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收银台后的男人蹍灭烟头,烟灰缸里早已堆满歪斜的烟蒂,几缕青烟袅袅升起。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黑色 t恤,脖颈处的纹身若隐若现,像是条盘踞的蛇。当他抬头的刹那,皮德注意到他眼底密布的血丝,显然是彻夜未眠。 “何东明?”皮德掀开衬衫一角,藏在第二颗纽扣后的警官证金属边缘划过昏暗的灯光。男人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即换上一副谄媚至极的笑容,眼角的鱼尾纹仿佛瞬间活了过来,每一条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算计。“哎哟警官,快请楼上坐!”他的声音高亢得有些刻意,打破了网吧里原本嘈杂却又压抑的氛围。 通往阁楼的楼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步都伴随着木板的吱呀声。二楼是一个私自搭建的夹层,天花板低矮得仿佛触手可及,让人有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几乎令人窒息。霉味与汗酸味交织在一起,如同无形的巨浪扑面而来,褪色的床垫上随意丢弃着一条皱巴巴的运动裤,旁边则是几个东倒西歪的空啤酒罐,显得格外凌乱。两把缠着绝缘胶布的马扎歪斜地摆在茶几旁,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正播放着刺目的画面:蒙着白纱的女人对着摄像头做出不雅动作,猩红的指甲在特写镜头下泛着诡异的油光,夸张的呻吟声从破旧的音响里传出,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何东明慌忙伸手去关电脑,却被皮德冰凉的手背挡住。“接着放。”皮德跨坐在吱呀作响的马扎上,皮鞋碾过地毯某处潮湿,黏腻的触感从鞋底传来。他身后的小王守在楼梯口,魁梧的身影完全挡住了下方的视线,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何东明颤抖着手摸索出烟盒,过滤嘴不经意间蹭过皮德制服上闪亮的纽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抽烟,警官大哥!” “王星失联事件引起了广泛关注,至今已过去五天。”皮德盯着屏幕里扭动的身影,声音平静得可怕,“上周三凌晨两点,她在你这取走三千块现金。”话音未落,何东明喉结剧烈滚动,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她……她说要给老家寄钱!”他的声音拔高,带着明显的慌乱。 皮德猛地贴近,何东明脖颈间那股廉价的古龙水气息与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腐臭味交织在一起,直冲他的鼻腔。“寄钱需要半夜转账?”皮德的目光如刀,“还是说,跟你直播间的‘生意’有关?”他的指尖划过鼠标垫边缘露出的半截 u盘,金属接口还沾着皮肤碎屑,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阁楼里突然陷入死寂,安静得能听见楼下键盘敲击声。何东明猛地站起,马扎撞翻茶几,笔记本电脑在塑料膜上划出刺耳声响。“我对天发誓!王漫就是普通女朋友!”他额头青筋暴起,指缝间还残留着尼古丁黄渍,“她在黑猫夜总会当服务员,我……我就是心疼她!” 皮德冷笑,指尖划过移动硬盘接口:“心疼她,所以就让她接触这种乌烟瘴气的直播?心疼她,所以就对她的一举一动进行无孔不入的监控?话音未落,屏幕突然弹出新窗口,满屏淫秽代码闪烁间,何东明突然扑向窗户,铁栏杆在他的撞击下发出吱呀声。小王反应迅速,一个箭步冲上前,锁喉将他按在锈迹斑斑的防盗网上。 “再动,你这网吧的光纤就等着被消防查封。”皮德将 u盘插进电脑,进度条开始缓慢跳动,“顺便,让你直播间那些‘观众’也亮亮相?”何东明瘫坐在地,冷汗浸透后背,墙上贴着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网络安全法》宣传海报被空调风吹得哗哗作响,那些黑色的文字在风中扭曲,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的愚蠢与狂妄。 第一卷 第19章 扩大现场勘察范围,向外延伸15米 北方大学。 保卫部长把留校的所有男性名单交给老柴,35—45岁之间的只有7个,其中3个是宿舍楼管理员,而且都是夫妻同在学校工作,另外4个为炊事员,住在食堂宿舍。他们根本不认识王漫。 老柴仔细研究了名单后,决定亲自在校园内巡查一番。 走在学校里,老柴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高非明在图版上,按照抛尸地点所画的圆形的半弧,老柴边走边思考,从第一个抛尸点到最后一个抛尸点,如果再有下一个,那么会是什么地点呢? 老柴在校园里来回踱步了两圈,发现若以校园路为基准,第五个抛尸点很可能就在其左右两侧。左侧是通往大学城的轻化工程系必经之路,路的南边则是速生林实验场,四年间,快杨已茁壮成长至约七米高,轻易遮蔽了后方的建筑。 右侧则是王漫居住的504栋学生公寓,这是一座极具现代感的大空间开放式建筑。鉴于校园致力于森林型生态建设,所有建筑的高度均不超过五层,但体积庞大,足以满足使用需求。从校园路朝向504栋,几乎没有什么遮拦,居住在504栋的居民,只需轻轻一倚窗棂,便能将外界的景致一览无余。校园路中央挺立的白杨树,如同天然的分割线,将各个区域在视觉上明确区分。至于504栋前那片稀疏的草本灌木丛,其遮掩之力微乎其微,即便是林间跳跃的野兔,也难以逃脱人们的目光。 老柴站在504栋左前方200米的地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他的视线不断地被扩大,然后他又向后退,到他的视线趋于零的时候停下。他从口袋中抽出一张洁白无瑕的纸巾,轻巧地系于一株灌木的枝头。随后,他步入504栋公寓楼内,沿着走廊,从一端缓缓行至另一端,如此往复,不厌其烦。 他回到那株系着纸巾的灌木边,再向左前方15度处看,又是一个垃圾中转站。 老柴走过去,垃圾箱的高度确实不适合人开启,他用力地开启后,垃圾箱里十分干净,连一张纸片都没有。 老柴绕回到另一侧,突然看见了那个对痕迹很在行的校园清洁工老曹头。 你好,老哥。老柴迈步上前。拉着清洁车的老曹头,动作迟缓地扭转过头颅,目光最终定格在老柴身上。 我记得你。他说。脚步却没停,他在一幢没有标志的小楼下的地下室站住,看来很像是个废弃的锅炉房。老曹头把车推进旁边的一个半敞开的棚子。打开地下室门,回头看着老柴说,你要是愿意就进来歇会,这些案子啊,我看是一时半会儿也破不了。 地下室不像老柴想象中那样潮湿,反而有股干燥的灰尘的气味,有过敏性鼻炎的老柴连续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我这屋子乱糟糟的,一个人住,也就不怎么讲究了。老曹头说道。 不,很干净,一看你就是个干净的人。老柴适应了黑暗,地下室很大,应该有一百多平方米,除了他们在的大厅,还有几扇不知道通向哪里的门。大厅靠近门的地方是一张老式的办公桌,上面净是铅笔刀一类的刻痕,一件套着印有北方大学棉布套的大沙发,床在靠近北边的墙边,是学生公寓里常见的那种单人床。不同的是,学生公寓里的是铁制的,而他的床是木制的,显得很结实。一个用卷柜改成的衣柜,旁边是一个29英寸电视。偌大的空间再也没有什么更值钱或更醒目的东西了。 我这地方简陋了点,不过我也不需要那些浮华的东西,没用。老曹头坐在宽大的椅子里,悠闲地卷着旱烟。 这烟城里可不好买呀?老柴很在行地说。 现在呀,城里还有买不到的东西?农村人也精了,什么都拿城里来卖,就这烟?农贸市场有的是。 也是。自由经济吗。老柴看着老曹头感叹地说。 就是这东西不如过去的品质好喽!老曹头点燃了烟,淡蓝色的烟雾使得地下室里有了别样的温暖,也平添了一丝温暖。老柴不禁想起了那句顺口溜:烟暖房,屁暖床。 你这是一直自己住啊! 是,老婆在乡下,头两年也死了,我又无儿无女。四海为家,也挺好。一人逍遥,无牵无挂。老曹头风趣幽默,尽管眼神偶尔透出一丝阴冷。但长期独居的人,有些古怪也是情理之中。 你在学校的时间可不短了吧! 那是,30多年了。老曹头感慨万千地说,我刚来时还是个小伙子,如今却已风烛残年。 你对这学校是再熟悉不过了,听说过去有个叫林玉的被杀,一直没破案,你知道吗? 可怜啊,那姑娘可不错。老曹头的眼里有了柔和的光,只可惜呀,活活被人给害了。 听说还有些传言?老柴试探着问。 传说的东西,谁能说清,何况……该死的也都死了,不该死的自然就活着。老曹头把烟按在烟灰缸里,起来拿餐盒。 老柴看了眼表,快12点了,赶忙歉意地说:对不起呀,耽误了你吃饭。 没事儿,反正我这也很少来个人,你要是没事,就来坐,老曹头关了门,你们要是没这档杀人案,一辈子也到不了我这窝啊! 看着老曹头佝偻着远去,老柴倒觉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老头。 黑猫夜总会。 白日里,鸡鸭街苍白无色,失去霓虹点缀与黑夜掩护,它犹如一位卸妆后的老妪,令人兴致索然,不屑一顾。 黑猫夜总会愈发阴暗丑陋,其门面夸张扭曲,仿佛小丑的鬼脸,令人作呕。 淳于北还是第一次在晴朗的上午到这里,到一个在夜晚就变成了妖魔的地方。她心中认为,此类场所无论昼夜,皆应彰显其独特魅力,成为城市的一抹亮色,而非眼前这般的废物堆。 门紧闭着。对于这类场所,在中午之前开门就已经是早的。淳于北示意组员敲门。 咣咣的砸门声引得很多路人观看,门甚至都被敲碎,可还是不见人影。淳于北不得不找出经理的电话,在前次和高非明来调查许丽的时候,她就有了经理的电话。经理的电话倒是开机,一听是淳于北,先前的不耐烦立刻换成了谦恭,而听到是为了王漫失踪的事找他,他立即答应,马上就到舞厅。 8月的冰城,更像一个繁华落尽的少女,矜持而不矫情,妩媚而不风骚,精神而不夸张,安静而不愚笨,她是活的、健康的、思考着的。淳于北之所以要回到冰城,就是因为她喜欢冰城的特点,唯有亲身体验过冰城的韵味,方能领悟一座城市对个人的深远意义。 舞厅经理的车嘎吱一声停在舞厅门前,下车后,一边热情地向淳于北打着招呼,一边解释说,员工们睡得晚,也年轻,睡觉死,你千万别在意。 没关系。应该是我们打扰了你。 经理打开门,淳于北跟着经理进去。没有收拾卫生的大厅凌乱无比,空气中充斥着难以名状的恶臭,混合着腐烂与腥臊的气息,令人掩鼻。淳于北不禁抽了抽鼻子。 经理似乎早已习惯了这股气息,脸上波澜不惊,毫无异样。淳于北示意组员把窗户打开。 我来我来。经理赶忙过去打开窗户。 不用了,现在在店里住的服务员有多少?淳于北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都住在这,除了那些小姐。经理很直爽。 王漫也是小姐吗? 不,她是领位员。要知道,王漫长得很撩人,又能说会道,个别喝多的客人说些不在行的也不往心里去。不像某些人,男人稍有言语或肢体接触,便如受惊之兔,仿佛贞洁受辱。经理很随意地说。 淳于北已经习惯了这种场合里的人对女人的歧视和偏见,因此也没搭理他。 王漫不住在这里吗? 不住,她有老铁。再说了,王漫也不闲着,遇到合适的活儿,她也像其他小姐一样接手。经理的语气有着明显的轻蔑。 你是说她也出去卖淫? 算是吧。她不是我们的小姐,我们也不管。你知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事情闹大了,不是我们牵的线,你大可随心所欲。 你知道她跟哪些男人出去过吗? 经理为难地说:那我可不知道。这些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私下交易,互不干涉,各自遵循着行业的潜规则。 她最后一次来干活是什么时候? 这我不太清楚,我得问领班,我这有专门管理他们的人。 那就麻烦你给她找来。 好。经理立刻上楼。不一会儿,经理领下来一个睡眼惺忪的女人。不到30岁的样子,可是,卸了装后,说她40也有的是人相信。 王漫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的晚上,5点多钟吧。她给我打电话请假,说有急事,我也没问,反正她们的工资都按天跑。女人打着哈欠。 她平时和什么人来往得比较密切? 她呀,没什么特别亲近的人。她曾是学生妹,模样出众,一般人难以入她的眼。听说她的靠山是位开网吧的大哥,因此圈里的姐妹都对她毕恭毕敬。不过,听说她自己也找活干,尤其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她金钱无感,却一心渴望攀附权贵,声称不愿陷入那种表面光鲜实则拮据的日子,梦想着一夜暴富,跻身富婆行列。领班鄙夷的眼神里夹杂着艳羡。 在你们这里,她有没有非常要好的朋友? 没有。她时而显得高傲,对我们不屑一顾,正因如此,她并未选择直接沦为风尘女子。更有传言,她与谁共度春宵都不索报酬,美其名曰交友。 淳于北眉头紧锁,满心厌恶,她不认为通过肉体交易能换来真挚友情,这种做法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利益交换,是更为隐蔽的出卖罢了。 最近你们舞厅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的现象,比如来了非常陌生的客人,而且是单独来的。淳于北思考了一会儿问。 那可不好说,我们的客人非常多,每天都有慕名来的人,也有外地来的客人,至于你说的那样的人,也许每天都有很多。领班说的倒是实情。 好吧。淳于北合上本子,如果你们有什么新的发现,或者是有了王漫的消息,包括有谁向你们打听王漫,请立即通知我们。 淳于北上车后,总觉得黑猫夜总会就像一个吞噬人的黑洞。可是,到底这个黑洞黑在什么地方,她无法做出判断。 顾乡大坝。 顾乡大坝位于冰城市西北,坝外是滔滔东去的松花江,坝内是一片错综复杂的棚户区,历史以来便是刀光剑影、黑帮横行之地。尽管政府严厉打击,见匪即捕,闻帮必除,但这些帮派却如同顽固的恶性肿瘤,深植于城市的肌体之中,难以根除,反而如同野火燎原,愈演愈烈,使得顾乡地区成为了黑社会活动的温床。尽管市公安局每年都对这一地区进行不定期的清查和打击,可是,案件依然层出不穷。 高非明正在往北方大学赶的路上,接到“110”报告,顾乡大坝发现一具不明身份女尸。高非明立即掉头赶往现场。 高非明到达现场时,所在区刑警大队已经在勘查现场,大队长向高非明走过来。 高组长,根据市局要求对所有不明女尸进行身份确认后报告你们,所以,把你请来,确认是否为北方大学失踪人员。 高非明向女尸的位置走过去。 尸体静静地侧卧着,身着鲜艳的红色连衣裙,面部被散乱的发丝半掩,面朝浩渺的松花江,仿佛一位沉思者,枕着弯曲的手臂,静静地凝视着奔腾不息的江水,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之中。 高非明戴上手套,把尸体面部的头发搂起来,那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左脸像是被钝器击打,因此面颊有些塌陷。可从脸的总体形状看,高非明觉得与失踪的王漫有一定的差距。但是,由于谁也没有见过活着的王漫,她到底长得什么样,单从照片上的印象辨认,是极其不科学的。 高非明摘下手套,说,现在还不好确定,现场观察显示,死者所着衣物与失踪人员极为相似,年龄与身高特征亦相吻合,你们立即对尸体进行解剖,我安排失踪者的同学或老师进一步辨认,待身份确定后,再做案件受理分工。 对了,现场为松软沙土,可能会有脚印、车痕,注意保护现场。第一现场往往是我们自己破坏的,见到尸体就不顾一切,其实这恰恰把罪犯遗留到现场的最重要的东西破坏和掩盖了。我提议扩大现场保护范围,以尸体为中心,向外延伸至15米处,重新搜集与现场环境相匹配的各种痕迹。 高非明说完,顾自地沿着来的路线退出现场。上车后,他立即给正在北方大学工作的老柴打电话,叫他带熟悉王漫的同学到停尸房,配合分局刑警大队辨认死者身份。一旦确认为失踪者王漫,立即进一步确认死者的身体特征是否与劳荣枝和法子英犯下的四起案件中死者身上的特征相匹配。。 第20章 死者不是失踪的王漫 高非明缓慢地沿着顾乡大坝向市内方向行驶,观察死者所在的位置,尽管部分死亡特征与系列谋杀案颇为相似,然而,抛尸地点却与变态杀手以往的作风大相径庭,这究竟意味着杀手的退缩,还是企图加大警方的侦破难度,亦或隐藏着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高非明一脚踩住刹车,车身猛地一颤,熄火了。高非明迅速跳下车,眯缝着眼,以松花江为轴心,自左向右缓缓扫视。太阳岛、船坞街、松花江公路大桥等地标一一掠过他的眼帘,然而,无论是北方大学的巍峨建筑,还是任何一丝可疑的痕迹,都未能进入他的视线。他又从右向左移动,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船坞街和松花江相连的沙滩上的一处矮矮的房子。 那是什么?高非明嘟哝着。 松花江和太阳岛之间有一处沙滩,由于面积小,又丛生着水草,据说沙滩上经常有被淹死的死倒漂到上面。因此,很少有人上去,而该沙滩又是泄洪区,不允许有永久建筑,只是偶有渔民,在沙滩上临时搭个窝棚。 高非明开车直奔沙滩对岸的船坞街,下车后,租了一条小船,向沙滩划去。 那座简陋的临时建筑,仅用木板和苇席草草搭建而成,连扇门都没有,仅以一袭肮脏不堪的布帘勉强遮掩。高非明进去,里面没有人,鱼腥味在烈日炙烤下愈发刺鼻,几乎令人窒息,简陋的土灶台上,蛆虫蠕动,苍蝇纷飞,显然这里已荒废多日。高非明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没有任何可供怀疑的地方,尤其是对苇席进行检查中,也没有任何类似于血迹的痕迹。 高非明重新回到对岸,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过敏,再回头看那临时建筑,根本就不可能成为杀人的现场。因为它的目标太明显,尤其是在涉及运送尸体上,他不仅要使用船,还要有车,如此大距离、大行动的运送,对于任何愚笨的杀手,也不可能,而且,就杀手的体力,如果是一个人所为的,也非常人能为。 高非明嘲笑着自己。 时间已是中午,高非明饿了,开车进入船坞街,这里有一条冰城市最著名的小吃街。他停在索菲亚教堂后的一家扒肉店前,坐在靠窗的桌子,一边吃饭,一边看着街上熙攘的游人。8月是来冰城旅游的大好季节,凉爽宜人的气温,不知道让南方人有多么的羡慕,就像隆冬里的冰城人羡慕温暖如春的南方。 高非明简单吃了东西,刚出来,突然看见沙器教授从一个灰色的小楼里,背着旅行包出来,上了停在路对面的汽车。 高非明认出了那是张沂的车。 重案组办公室。 下午3点。 最后回来的老柴,热得满头大汗,他索性不顾形象,一把抓起淳于北的凉茶猛灌起来。 你慢点,至于渴那样吗?再说总不至于没有2块钱,你买瓶矿泉水呀。淳于北心疼地说。 解剖室突然停电,黑暗中满是尸体,那气味直冲脑门。别说矿泉水了,就算是王母娘娘的琼浆玉液,此刻也让人难以下咽。 淳于北去过解剖室,好在没有赶上夏天,更没赶上倒霉的停电。淳于北的胃里不禁抽搐起来。犹豫着端过老柴递过来的水杯,直奔了卫生间。 皮德呵呵地坏笑,看着把水杯刷洗得透明的淳于北说:干脆砸碎它万恶的旧世界算了。 闭嘴。淳于北有些过意不去地看着老柴:我不是嫌弃你,就是不舒服。 解了渴的老柴倒毫不介意,他是老大哥,平时最有分寸,从不和他们开玩笑,对于皮德的编排,他才懒得理。 高非明此时才清了清嗓子。 开会啊,老柴先说一下不明身份女尸的情况。 可以确定,死者不是失踪的王漫。北方大学的保卫部部长、王漫同寝室的两个同学,都确定死者不是王漫,而且王漫同寝室的同学还证实,王漫的红色连衣裙不是连体的,而是上下两件套。颜色也比死者穿得要鲜艳。 高非明询问,死者体征是否展现出与系列杀人案件相似的特征,例如犯罪手段的残忍程度、被害人的性别和数量等。 没有。经解剖和理化分析,死者系钝器击伤头部致失血过多而亡,身上无其他伤痕,死亡体征与系列谋杀案不符。 因此,该案与系列谋杀案并案的可能性不大,我们应全力聚焦系列谋杀案的调查。现在,请各位简要汇报各自调查进展。 时代空间网吧老板何东明(王漫的老友黑哥)称,王漫失踪前无异常。其聊天记录经我复查,亦无可疑之处。皮德说道。 黑猫夜总会的情况和皮德讲得差不多。王漫平时很少和舞厅里的人来往,又是领位员,和客人打交道的时候多。而据舞厅前台经理反映的王漫有卖淫的嫌疑,也查无实据,且没有人能提供王漫和哪个男人有暧昧关系,除了叫黑哥的老板。淳于北看着高非明。 老柴对北方大学的调查,更是没有线索,但老柴却石破天惊地推测说:如果王漫成为变态杀手的第五个对象,那么,王漫的尸体将被抛弃在北方大学504栋宿舍楼前面的草本性灌木林或附近的垃圾箱里。 众人大惊。 老柴在黑板上画了一张北方大学504栋附近的草图,外围是一个椭圆,四个黑点为已经发现死者的地方,然后在504栋左前方,重重地打了一个叉。然后,他缓缓地将上午反复勘察、比对和判断的结果,一一道来。 为什么不会在校园路的另一侧。淳于北反问。那不是更安全吗? 我实际已经讲了,变态杀手的变态,就在于此。他就要逆着你的思维。老柴自信地说。 高非明凝视着老柴的草图,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这是一个惊人的发现。’高非明又在椭圆的中心画了一个点,将已经存在的四个点连接起来,又将模拟的点连上,说:我们可以看见,中心位置是什么? 北方大学档案馆和新建的图书馆。淳于北说。 是的。新建的图书馆所在地,曾是30年代的一幢宿舍楼。而更重要的是,30前被杀的林玉,就是在这个楼和现在档案馆之间的树林边,被谋杀的。 难道是……仇杀?淳于北张大着嘴巴,觉得不可思议。 不可能,林玉的案件连凶手都没有找到,再说也不符合逻辑。即便是仇杀,他应该杀凶手,而与那些女大学生毫无关系。皮德说。 显然,其中存在诸多令人难以信服的环节。然而,倘若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变态杀手的行径必然与林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林玉在她的日记里提到过当年强奸他的男人,现在那个男人应该50—60岁之间。我们不能排除当年强奸林玉的人疯狂地暗恋着她,而之所以强奸她,完全是他看见了杜自谦和他暗恋的人做爱,而心生妒忌。可是后来,他又从林玉的生活里神秘地消失了,他没有再对林玉实施任何的骚扰,最大的可能是他因为某种原因而离开了北方大学。可是他一定又回来了,而且就在北方大学里居住,他仇恨的杜自谦死了,可是他要向自己没有得到的林玉和杜自谦的报仇心切却没有得到满足,因此,他选择了和当年林玉相似的大学生进行变态复仇。高非明的推理使得大家不寒而栗。 太离奇了吧?淳于北也不禁疑问。 存在就是合理。高非明继续说,我还不能把你们引向这个假设。但是,找到当年强奸林玉的男人,也许会使我们至少破解更多的真相。 第21章 我就是为了调查北大弑母案而来的 龙镇在冰城市东北50公里,路不远,又是高速公路,欣赏着沿途的风光也是一种享受。驾车的鲁大地说,龙镇之妙,尤在其筋饼,堪称一绝,享誉全国。 怎么个绝法,冰城有好几家,我都吃了,没什么奇的。路路说。 冰城的不行,啥东西到了城市,离开了原来的根源,那非变了味道不可。假模假样,都是唬城里人挎兜里的钱,要不农村人怎么背地里说城里人才是真二逼呢?鲁大地掀开音响,舒缓轻柔的轻音乐流淌出来。 你少巨恶哦!快说咋绝得了。路路抢白。 鲁大地晃着脑袋:咋绝我是说不出来,中国民间的玩意,就是要你能看到、摸到、听到、尝到,而不知其门道。 大抵说的是,民间的艺术,当然,包括吃也变成了艺术的一部分,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说好了,那就好了。沙器补充着。 得了吧,让你们夸张的,这刚一出城,就都换上了文化的面孔,那我们张沂往哪摆呀?路路拉着张沂的手。 沙器是教授,上讲台,张沂和你是记者,上后台。鲁大地打趣着。 你呢?张沂开心地问。 我还能上哪,要啥没啥,只好上主席台呗! 呸!路路笑着捶了鲁大的一拳,我从来就没见你害臊过。 嘿,让我给你们分享一个昨天在医院采访时的趣事,路路主动请缨。 你还能有什么好故事,全是咯吱人笑,不笑还急。鲁大地揭着路的老底。 路路是那样,张沂说,给人讲笑话,人家没笑呢,自己倒笑得前仰后合。 自我陶醉,未尝不是一种幸福。沙器淡淡道。 你们听是不听?路路有些生气的样子。 听听,谁敢不听。不,谁敢不笑我就咯吱他。尤其是沙器。鲁大地冲沙器眨了下眼睛。鲁大地是一个很讨女人喜欢的男人,从来都不过分,也不把喜欢表现得很轻浮。 路路咳嗽了一声,自己给自己叫场。 我讲了。说:医院化验室的一个大夫,在给病人化验尿。走廊里排了很多的人,每人手里都端着自己的尿。这时,医生看了一眼化验单,此人叫王起瑞,可是,那个瑞字写得连,有点像端,便随口叫:王起端。外面的人听了,以为叫他们“往起端”,便往起端了一下。此时大夫又喊:往起端。大家又往起端了一下。这个大夫有点不耐烦,便很生气地喊:往起端。众人听了,面面相觑,把自己的尿都端过了头顶。此时,旁边的护士看见了,告诉大夫,那人叫“王起瑞”。大夫便喊:王起瑞。叫王起瑞的人听了,大声回答:到。 再看众人,众人突然一阵哄笑,竟不约而同地将手中的水壶倾泻而出,水珠四溅,宛如一场突如其来的细雨洒落在各自的头顶。 5秒钟后,车里笑成了一团。 龙镇。 由于路途比较近,下班后,高非明临时决定去龙镇住,一来利用晚上的时间,二来也是怕明天有事脱不开身,他迅速拨通了淳于北的电话。 我,高非明。电话通了。 我在听。淳于北在电话里说。 我临时决定去龙镇,家里有什么事你能做主就做主。 你去龙镇干嘛?淳于北能隐约感到他是再去调查林玉,可眼前的王漫失踪案如此紧张,怎么还会把精力投放到一个30年前的死案。 我……我想了解一下林玉当年的情况。高非明知道淳于北无比的聪明,什么事你都是瞒不住的,与其让她猜疑,还不如直来直去。 哦!淳于北沉思了一下。好吧,注意安全。然后便挂了电话。 高非明到达龙镇的时候,已经晚上。华灯初上,雾气掩隐,小镇沉浸在无比宁静的氛围当中。 高非明曾在几年前来过龙镇,也是为了一桩案子,当时的派出所长老刘,人称歪脖刘,指的是他一歪脖子,就一定是犯到了他手里,谁想再把你从他手里解救出去,比登天还难。 派出所在镇西头,斜对着小镇的一个特色旅店,龙泉山庄。龙泉山庄已经有十几年的历史,品尝的是东北闻名的杀猪菜,耳畔回响的是地道二人转的悠扬曲调。过去来的时候,老刘专门带他去过,感觉很纯粹。 派出所过去是两层的日本鬼子楼,现在已经变成了标准化的小洋楼,红砖黄瓦青石,景致平平,并无出奇之处。 所里值班的只有一个民警和一个民兵。高非明介绍了身份后,民警立刻给所长打电话,不一会儿,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进来,见了高非明,热情地寒暄,并介绍自己叫刘子,现任所长。民警一边补充说,他是我们前任刘所的儿子。 你是老刘的儿子?高非明问。 是,那是家父。您还没吃饭吧,走,我们正好陪镇长呢?唉,没办法,谁让镇财政是咱的衣食父母呢? 不必了。对了,你父亲的身体怎么样? 他身体硬朗,总是闲不下来,爱管些闲事,却也因此锻炼了身体。论喝酒,我还真不是他的对手。刘子说话蹦豆般脆,也密集。 高非明呵呵一笑,对小刘颇有好感,觉得他颇有其父之风。老刘就是个挺幽默的人。高非明看了眼表,说:要是方便的话,我想拜访一下你父亲。 方便。小刘又真诚地说,明天再说,你是市局领导,来了我有面子,咱得先喝着,明天你不用看他,他自己就该来了。说着就拉高非明往外走。 不不,我还是看看老爷子,要是你觉得好,干脆买点现成的,我和老爷子喝两盅。 小刘看高非明非要见老爷子,也足见他们的感情,索性不拦了,跑到食杂店买了一堆东西,上了高非明的车。 老刘一见高非明到来,喜上眉梢,连忙呼唤老伴准备些蘸酱菜,他知道高非明对这道菜情有独钟。然后挥手打发小刘:一边去,见天喝得五迷三道。 小刘抢白着,你这是说啥呢,啥五迷三道的,人家那不是工作吗? 就你那也叫工作,我当年从不到外面喝酒,我的工作咋地?老刘急了。 高非明给小刘使了个眼色,小刘歉意地转身出去。老刘还不依不饶呢,见人都走了,才嘿嘿笑着说:小子还行,但的修理,一点都不能放松。 高非明听了,心里别提多温暖,这样的父子情深,岂不就是最大的天伦之乐。 酒菜摆了一桌子。老刘把高非明让到了炕上,倒了酒。 来,咱这酒可是不容易啊,我都不知道是哪门子的风,把你给刮来了。老刘吱溜一口酒。用手抹了一把嘴,你这三更半夜地来,肯定是有大事? 高非明吃着黄瓜:能没大事吗?你可能已经听说了北大学子吴谢宇弑母案,这起震惊全国的刑事案件在社会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听说了。咱这能看见冰城电视台的节目,电视里播了好些天。 我就是为了调查北大弑母案而来的。 与咱小小的龙镇有关系? 高非明和老刘碰了一下杯,酒液如烈焰般滑过喉咙,瞬间在胃中燃起熊熊烈火。 还不敢说,只是推理。 推理,推理你是专家。你是专门研究犯罪心理的呀。老刘说。 是啊。可是,现在我们遇到的罪犯,实在是太……太高级了。高非明选择了一个带有明显褒扬的词。 那你来,一定是有线索了。老刘的面容紧绷,多年的公安生涯,早已磨砺出他面对案件时一丝不苟的严肃态度。 这勉强算是条线索,我此行是为了探寻一位三十年前自龙镇远赴北方大学深造的老师的过往。 30年前。叫什么名字? 林玉。 林玉?老刘疑惑地问,林寡妇的姑娘? 林寡妇是怎么回事?高非明觉得可能要不虚此行。 正在这时,听到外面有人鬼哭狼嚎般喊:着火了,着火了,镇政府着火了。 高非明和老刘撂下筷子,飞速往镇政府跑。 着火的是镇政府后院的一个用于装一些破东烂西的小仓库。小刘和镇长们也都跑来,气喘吁吁地指挥着老百姓挑水救火。镇中尚未组建消防队,待消防力量抵达时,火势早已被众人合力扑灭。镇长擦去额头的汗珠,庆幸道:所幸只是个存放杂物的破旧仓库。然后又叫着人回去继续喝酒。 高非明和老刘回来后,沏了茶水,坐在凉爽的院子里,继续着中断的话题。 老刘回忆说:我那时还是民兵,整个所才3个人。龙镇也没有现在这样的规模,行政区也不是镇,就是一个小公社。我记得,全镇约有三百余户,两千余口人。林寡妇家还不是本地人,太具体的我还说不清楚,恐怕现在镇上能说情的也没几个。林寡妇家好像是从关里来的,投奔一个远房亲戚,可她的亲戚早就上山伐木给砸死了。彼时户籍管理尚不严格,见寡妇携幼子生活艰辛,镇上人便心生怜悯,收留了她们母子,使之成为社员。 林寡妇的姑娘,也就是林玉。那孩子很乖巧,长得也好,在镇上中学毕业后,因为学习好,小学校又缺老师,就让她代课,成了民办代课老师。好像是69年,上面有精神,说推荐老师到北方大学深造。可是,没想到过了一年,林寡妇家竟然多了一个小男孩。林寡妇说是她捡来的,可我们都知道那是林玉在城里的私生子。 那孩子现在在哪?高非明问。 第二年,林玉突然在城里死了,不久,林寡妇就带着孩子走了。说是回了老家,可谁知道呢。 她的老家在哪里? 据说是山东,好像是桓台县,至于什么村庄,我就不知道了。 龙镇龙泉山庄。 鲁大地等到达龙泉山庄的时候,龙泉山庄的老总早就守在了大门口,摆出了十里迎宾的架势,一边是敲着锣鼓扭着大秧歌,一边是十几个半大小姑娘,手摇花环,高呼欢迎。张沂和沙器呆立当场,路路早已笑得前仰后合,唯有鲁大的一脸陶醉于这略显俗套的礼仪之中,大步流星地迈进,紧紧握住龙经理那因紧张而布满汗珠的大手,活脱脱一位巡视领地的非洲部落酋长。 在鲁大的的引领下,龙经理逐一与路路、张沂和沙器握手寒暄,每介绍一人,便是一阵惊叹。及至沙器,闻其乃年轻教授,惊讶的舌头几乎打结,连声说着幸会,满脸敬佩之情。 龙经理按照鲁大地的要求,开了1号别墅,正好是三间上等的客房。说是上等,无外乎多了一个室内的卫生间和淋浴间。 房子里非常特别,完全的木刻楞建筑。原木色,那圆滚的木头像是还活着,还在自由地呼吸,还在等待着享用它的客人。 龙经理介绍道:这些别墅的木材,均在俄罗斯精细加工后运回组装,本是遵照上级指示,为迎接某位大人物而精心筹备的。龙经理神秘地用手指着北边儿。鲁大地倒是满不在乎地说:今天我们就享受这大人物的待遇。 你当然是大人物了。龙经理献媚着对鲁大地说,在冰城市,不认识市长的有,不认识你的可不多。 鲁大地颇为受用,然而龙经理的话也确非空穴来风。数载光阴里,鲁大地的大地公司,在房地产开发界傲视群雄,于零售业、饮食服务业亦是执牛耳者。 你夸谁都是非常认真,还舍得用好词。鲁大地在龙经理的面前,显得无比自信,也风趣幽默起来。一边的路便对鲁大地有了很甜蜜的感觉,原来男人更愿意听到奉承。当然,一定要让男人觉得很自豪的前提下,而男人因此迸发的激情,恰是他的成就的一部分。 鲁大地缓缓推开房门,一脸正色地征询众人的意见。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我和路路肯定是一间房,你们二位自便,反正是房有两间,按需所取,好不好。咱们简单休息一下,30分钟后游山。鲁大的说完,拉路路进了房间,路路回头冲张沂夹了一下眼镜,张沂不觉脸色绯红。 沙器揽着张沂,提着包,将包放进了一个房间,然后把张沂送到了另一个房间。步入房间,沙器自卫生间至淋浴器,乃至每一扇窗的锁扣,皆一丝不苟地查验了一番,方才安然落座。看着沙器认真的样子,张沂的心里滋生着异样的感动和温暖。自从她上大学以后,尤其是她工作以来,出差和住宾馆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也和别的同事或男人,一起住过宾馆,他们只是帮助她把东西往房间一放,便呼啸着各自找乐,从来没有这样一个男人,能够为了一个女人是否安全而如此耐心细致地检查。特别是看到沙器连抽水马桶的按钮也要试一下,她内心不禁惊呼:这该是何等细心的男人,又是何等女人才有福消受呢?一想到此,刚刚褪去红晕的脸,又火热起来。 第22章 张沂吃惊于沙器的洞察力 你真是一个懂得关心女人的人。张沂真诚地说,和你在一起,真的很舒服。 ‘舒服?’沙器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 是,享受在你的周到、细心和耐心的关怀下,还能不舒服么! 你这么快就得到了龙经理的真传?可别让人告你侵权啊!沙器打趣着。 ‘好啊,那我就欣然应诉。’张沂站起身,步伐轻盈地走向窗边,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窗户对着的就是五花山。盛夏的五花山还看不出其万种的风情和重叠的美丽,可那满山的郁郁葱葱,连绵不绝的绿色,依然是愉悦了眼睛,也博大了胸怀。 ‘看见山腰那个小屋子了吗?’沙器悄无声息地站在张沂身后,张沂隐约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温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渴望,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拥抱。她不是一个喜欢激情的女人,可是,在某些特殊的环境,和自己喜欢的男人发生一些肌肤上的接触,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那仅仅是情不自禁,完全不需要用世俗的累罪,以理智的名义来割断相互激情的上演。等到机会错过,却要责怪,都是环境惹的祸。 是的,我看见了,很小的。张沂看见在树木掩映的山腰有一个褐色的小屋子,像一个孤零零的守望者。 我每年来都要住在那,那是一个看山人的房子。沙器说。 不觉得孤单吗?我怕不行。张沂双手扶着窗框,微风徐徐地吹进她的胸膛。她立刻觉得神清气爽起来,内心里隐秘的物质在快速地分泌,以至于她能清晰感受到一股炽热的力量在体内涌动,急切地寻找着释放的出口或引领的方向。 享受孤独和内心孤独不是一种境界,环境造成的孤独会使人迸发更原始的激情,更充分地调动人的所有的生理和心理上的原动力,而当你彻底征服了孤独,转而以享受的心态去拥抱它时,孤独便已不复存在。你想,一个把孤独都打败了的人,还有什么更值得他在乎的呢?沙器说着,脸上始终展示着温和的从容,像一个隐者,更像一个智者。 你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张沂转过身,几乎可以碰到沙器的胸膛。他们都没有对突然缩小的距离而产生心理上的压力,反而觉得只有这样的距离才是一个恰到好处,或者是一个适宜于把谈话在心灵的层面展开的距离。 沙器微微低着头,张沂则轻仰着脸,沙器的目光依然是如此恬淡。 我很奇怪?有比如吗?沙器微笑着问,张沂能闻到沙器身上阵阵的充满诱惑力的男人的体味,那是令女人神迷的气味。 张沂抿着嘴,快速地展开一朵笑。她心头突然划过了高非明,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一个警察,一个她看来并不非常出色的警察,只是被一系列谋杀案困在一个牢笼里挣扎的警察。而且是如此的不合时宜。张沂的心里藏着一丝不悦。没等张沂回答,沙器突然说:你是不是想起了我们话题之外的事情? 是吗?张沂吃惊于沙器的洞察力,太可怕了,连她心头的那么一丝连她自己都不在意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因此,她突然就没了继续交谈的念头。 此时,路路推开虚关着的门,看见几乎抱在一起的张沂和沙器,连忙捂着眼睛,夸张地说,对不起,请继续。并做出关门状。 张沂和沙器没有在意路路的夸张,自然分开后,跟着路路出来,换了运动衣的鲁大地已经在外面开始活动身体。 像真的一样。张沂看着鲁大地说。 众人大笑。鲁大地不知所以。 龙泉山庄。 爬到山腰,鲁大地便已经直不起腰来,只有出气的力气,歪坐在粗大的树下,满头汗水。 有点显了吧,你。路路心疼地给鲁大地擦着汗。 还不是你刚才闹的。鲁大地揉着腰抱怨道,女人嘛,不怕要,就怕要个不停。 你说什么呀!路路红着脸,用矿泉水瓶子打向鲁大地,揶揄道:偷了鱼吃还嫌腥。 张沂和沙器假装没听见,对于这种成人间的话,沙器和张沂早已经见怪不怪。 走吧,到我的别墅小憩片刻。沙器指着不远的屋子。 什么?你的别墅。路路惊讶地感叹道,如今的大学教授竟然如此富足。 那是守林人的,不过,要是你喜欢,大地立刻就能给你买下来。沙器拉起鲁大地。 那是,甭说一小房子,就这山,拿之也不在话下。鲁大地从不对自己多有钱而矫情,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他的指导思想是,只有不讳谈自己,才能够无限地创造自己。 守林人的房子不大,30平方米左右,也还算干净。一张由木头搭建的大床宽敞结实,足以容纳三五人,其上铺着光滑柔润的桦树皮,触感细腻如同绸缎。 一个小小的灶台,一锅一盆,生活设施很简陋。 路路和张沂都感到格外的新奇和亲近。女人向来如此,对于浪漫的无限度地张扬,是她们显露可爱的方式之一。 这里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大地,咱们不如就住下吧。路路嘟着嘴,撒娇地说道。 好。我先躺一下。鲁大地是真累了,躺在床上,就像一堆肥肉。 沙器不知道从哪里找出几个同样用桦树皮做的碗,从外边舀了水给大家。 正宗的山泉,常喝养胃治病。沙器一边喝一边说。 水很凉,绵滑清爽,鲁大地竟然连喝了三碗。张沂品尝着,说,鲁大地应该把这个山泉水开发成商品,就像农夫山泉,卖水挣钱更快。 路路由衷地夸赞张沂的奇思妙想,却未曾料到,一旁的鲁大地早已抵挡不住困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一歇脚,累就来了,闲聊了一会儿,路路也依偎上了床,很快就和鲁大地睡着了。张沂和沙器看了一会儿风景,也觉困倦袭来。 打个盹吧。沙器建议。张沂便靠着路仄歪着打盹。沙器则坐在很大的藤椅里,正好能看见山下,很快也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夕阳早已悄然隐没于山峦之后,山里的夜幕似乎总比外界来得更早一些,唯有头顶的天空还残留着几抹余晖,然而,蜿蜒的山路却已在朦胧中变得模糊不清。此时,一个矫健的身影正沿山路疾行,看他飞奔的步态,不是受过专业的训练,也一定是长期在山路上行走的人,很快那个影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风渐起,山舞悄生,山林掩隐着一团化不开的幽暗里。 不知是谁先醒过来,在沉沉的黑暗里惊呼着一声。 睡在藤椅里的沙器呼地站起来,急忙问:怎么了。 床上的三个人看着幽暗里的沙器高大的身影,紧张地说:没事,没事。 沙器快速地点燃蜡烛,橘红的光,照着惊愣的几个人,随即爆发了哈哈地大笑。已经缓过了精神的鲁大地竟然慨然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几点了。张沂问。我们怎么睡了这么久,张沂觉得很奇怪。 都是洒家的错。鲁大地下了床,又活动起身体,自言自语道,可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 沙器从墙上挂着篮子里找出了手电,告诉张沂,已经快9点了。 走吧,龙经理恐怕早就等不及了。一会儿回去,咱就说遇到妖精,被妖精给糟蹋了。鲁大地鼓舞着大家的士气,心中暗自愧疚,觉得耽误了众人的休息时间。 你才让妖精给糟蹋了呢?路路嘟着嘴说。 是,我是让妖精给糟蹋了,且不是一次。鲁大地反应极快。 张沂和沙器一笑,路路才反应过来,攥着粉拳打鲁大地皮糙肉厚的脊背,不仅没打疼人家,倒让自己的拳头发麻,更有些急。鲁大地精明,立刻把脸递过去:脸皮尽管厚,可能省点劲。打完左脸我再给你右脸。 见鲁大地如此戏谑,路路便笑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亲了一口鲁大地:我才舍不得呢! 四人说笑着回到龙泉山庄时,龙经理正在院子里转悠呢,见了他们都好好的,搓着手说:你们可回来了,要是再不回来,我真就得报告了。 鲁大地附着龙经理的耳朵说了些什么,龙经理立即大笑,再看沙器等的眼神也不一样了。路路心中暗自揣测,鲁大地定是编造了他们上山探险,遭遇奇遇的笑话。 张沂一脸茫然,直接问道:''你嘀咕什么呢?龙经理怎么用那种眼神看我们?你不是真说咱们遇到妖怪了吧?''话未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沙器拉了把张沂,给张沂递了一个眼色,张沂便放慢了脚步。沙器悄悄向张沂透露,说鲁大地他们在山上有些不检点的行为,张沂听后,对着鲁大地的背影不屑地‘啐’了一声。 吃饭的时候,龙经理告诉他们说,刚才镇政府着了把小火。大家问怎么着的,龙经理摆摆手,说道:‘谁知道呢,那破仓库平时就没人管,说不定是哪个酒鬼喝多了,尿急之下,随手就把烟头给丢了。’ 由于睡了几个小时,都来了精神,尤其是鲁大地,非要和沙器一较高下,比拼酒量。沙器自然也不甘示弱,两人约定,一边由张沂和路路监督倒酒,确保公平,另一边则由龙经理担任裁判。张沂和路路还时不时地捉弄龙经理,让他也加入喝酒的行列,一时间,气氛热烈得几乎要掀翻屋顶。要不是二人转已经开演,领班经理已经来催多次,他们喝到天亮都不会结束。 龙镇镇政府仓库火场。 高非明和老刘早早就起来了,他们在晨雾里边散步边聊天。转了一圈后,小刘来喊吃饭。吃饭的时候,高非明问小刘,所里的档案全吧。 全。老刘说,我就稀罕那些东西,有价值,到了关键的时候,就是活宝啊。 那就好。高非明很高兴,一会儿到所里,帮我查一下林寡妇家的档案,最好是能找到林玉的照片。 小刘一直没有说话,闷着头吃饭,精神很不集中。他和高非明从家出来时,小刘才对高非明说:去年,我们着手新建办公楼,期间将所有档案临时安置于镇政府仓库。直至上月,我们才迁回新址,但档案室尚未彻底整理,故而此事并未急于处理。 你是说昨天晚上着火的仓库,就是放着派出所档案的仓库。高非明的脑袋嗡的一声。 是。小刘看着高非明。 走,立即去火灾现场。高非明和小刘几乎跑着直奔现场。 仓库位于镇政府后院,后边紧靠打着防火隔离带的山坡,仓库大约300多平方米,呈东西走向的厢房。根据现场燃烧痕迹和热辐射、热对流的原理,可以推断起火点位于靠近右侧的第二间房屋,该位置处于上风方向,东南风和起火后形成的自然风加速了火势向其他房屋蔓延。而那几个房间,装着的基本是镇政府和派出所的档案和有关资料。尽管这些档案已积存数十年,看似无关紧要,然而,恰在高非明调查林寡妇家之际,火灾不幸降临。这不能不令高非明心生疑窦,难道罪犯就在自己的身边,始终掌握着他的一切行动,包括了解他的一切思想? 高非明在火场里转悠着,焦土和烧落的房架把现场破坏得毫无价值,尤其是被水浸泡着的燃烧物,堆积成厚厚的小山。高非明用锹挖了一会儿,也没有挖到什么。一旁的小刘神色慌张,嗫嚅着嘴唇,询问高非明是否需要对现场进行彻底的搜查,或许还能从灰烬中翻找出未被火焰吞噬的档案碎片。 高非明略作思索,点了点头,吩咐道:“好吧,你负责在现场监督清理工作,任何纸片都不要遗漏,务必细心谨慎。” 您放心吧。”小刘神色坚定,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老刘在远处叫高非明。高非明过去后,老刘把一个中年男人介绍给高非明说:他是值班的,第一个发现着火。 你说一下当时的情况。高非明拿出笔和本子。 中年男人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说:我在前楼值班,一楼厕所坏了,又懒得上楼,就出来撒尿。我刚到房后,他指着面向仓库的墙角,尿还没撒出来,就闻到了烟火味。我们是林区,就对烟火味敏感,我也是冒懵地一回头,好家伙,后院的仓库窜出了一人来高的火苗子,吓得我裤子都没提好,就四处喊人。随后,众人纷纷闻声赶来,投入到紧张的救火行动中。 你看见着火的时候,发现仓库附近有没有人。高非明问。 黑咕隆咚的,光注意火了,没理会啊! 后来都救火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也跟着救火。你看,中年男人撩起胳膊,一块火飞我身上,一下子就起了燎泡。高非明看见他的胳膊上的燎泡像一个装满了水的小气球。 仓库里有电吗?高非明问。 有。反正那些东西也从来不用,破旧不堪,早就该扔掉了。 高非明和老刘从镇政府出来,站在镇政府的门前,正好看见龙泉山庄。老刘介绍道,龙泉山庄已经今非昔比,现在不仅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就连一般人都难以入住。 为什么?高非明说,旅游景点哪有拒客的? 不是拒客,而是没有地方住。尤其是到了周末,全是冰城来的人。 突然,高非明的眼前一亮。他发现了张沂、沙器和另外的一男一女,从龙泉山庄里出来。他们也在?高非明在心里嘀咕。 我见到了几个熟人,我过去一下。高非明对老刘说。然后向张沂等走过去。远远地,张沂和沙器也看见了高非明,很吃惊地迎上来。 大侦探也来玩?可真巧。张沂和沙器分别和高非明握手。 是,真是巧极了。高非明又看着鲁大地和路路。张沂立即向鲁大地和路路介绍说:这位是冰城公安局重案组的高非明组长。然后指着鲁大地和路路说,鲁大地,冰城大地集团董事长。路路,冰城晚报著名记者。 高非明和他们分别握手寒暄:两位的大名早就耳闻。 你的大名可比我们大多了。鲁大地很真诚地对高非明说,早就想认识你,可是,没有机会,今天是巧遇,太好了。如果你不嫌弃,咱们就一起做个伴儿。 我可不像你们这么悠哉游哉!高非明瞥了一眼始终挂着浅笑的张沂和一脸淡然的沙器。 其实谁都是忙里偷闲。张沂说,不如中午一起吃饭吧。张沂不经意地挽起了沙器的胳膊。 嘿,这还真是个新鲜事儿,我还没跟警察同志一块儿吃过饭呢!就是不知道高组长肯不肯赏这个光了。沙器笑道。 高非明想了想,好,我争取上午把事情办完,咱们中午见。 好,咱可一言为定。鲁大地握着高非明的手,订正着。路路也附和着说,我们昨天可是没喝出胜负,今天高组长参加,我和张沂也算一个。 好,我们来他个一醉方休。张沂也不甘示弱。 第23章 警察绝对不是吃干饭的 龙泉山庄。 火场全部清理出来,小刘在工作的时候不仅认真而且也很专业。高非明欣赏这样的人:生活中随性而为,工作中却严谨专业,正如皮德,个人生活游戏人间,工作态度一丝不苟,这种分离在重视道德建设而忽视个人主义的背景下,显得尤为独特。然而,高非明认为,道德与思想建设无必然关联,道德纯属个人选择,不受法律和规范束缚,个人行为只要自洽,未必影响事业或职业发展。一码是一码是高非明就事论事的原则。 档案找出来一些,都已面目全非。特别是早年的纸张也薄脆,又是手写的,遇水之后,更是模糊得成了糨糊。当然,林寡妇家的档案是找寻不到,即便不着火,也许早就随着岁月的烟尘被遗弃。只是火着的实在蹊跷,早不着晚不着,偏偏在他来调查林寡妇家背景的时候,对于一个正被困在复杂案件中的警察,疑问不死不生。 高非明看了眼手表,已快中午,在室外的水池洗了把手,对小刘说:火灾原因的深入调查至关重要,特别是在当前火灾调查报告的重要性日益凸显的背景下。因此,必须邀请分局防火科的专家参与,以便尽快明确火灾原因,这一点对于确保调查的准确性和科学性,以及后续的法律诉讼和责任追究都可能具有决定性意义。 高非明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小刘叮嘱:我来的目的,最好不要对其他无关的人讲。 小刘郑重地点头。 鲁大地是一个喜欢接近各界朋友的人,而警察,更是他朋友圈中的黄金部分。日益复杂的商业竞争和开发环境中,种种压力和势力往往能将优质企业和项目排挤或摧毁,尤其是建筑领域,直白地说,难以保持清白。这种社会问题,并不是中国的专利,西方国家的建筑市场,某种程度上完全是被黑社会垄断。因此,他的商业哲学里,很重要的一个接点就是,更多地结交警界的人,即便是自己没有什么兴味,也是多个朋友多条路。 所以鲁大地对于高非明的介入很高兴,早早就在龙泉山庄的门前等候。路路和沙器到不以为然,只是出于礼貌,才出来一起等。张沂却总是觉得心里有一丝毫无瓜葛的牵绊,是因为她的那次喝多酒,还是其他的什么,她说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高非明影响了她的情绪,这和她与沙器在一起完全不同,她对沙器的好感或更暧昧的情感,是一种没有羁绊,没有负担的正常的男女交往,哪怕是他们完全是为了性而亲密无间,那依然不会影响她对生活和对自己的原有状态。可是,高非明只是和她有过几面之缘,一次接触,她竟然被从高非明身上缓慢渗出的磁场所左右了,至少是使她有了别样的拘束。这不是张沂喜欢的,她从来也没有想过或遇到过在哪个男人面前如此地拘束。 可是,只要见到了高非明,张沂的思维就一定会被高非明所左右,以至于情绪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仿佛她是高非明的一部分,是高非明的私有财产,你可以不予承认,但是,只要高非明张口索取,她会连个不字也不说地跟着人走,这倒不是说张沂爱上了高非明,那还不至于,毕竟他们还没有达到那个程度。可是,在内心里被一个人神秘地左右,并为他的气质所征服,张沂是相信的。尽管高非明在某些方面一点也不突出,和一个平常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如果非得要和一些男人相比,也许高非明还无法比拟,包括和沙器。 然而,她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拴住了一般,无法挣脱高非明那略带命令口吻的束缚,每一次对话都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为此,张沂非常苦恼,也很烦躁,想抛开高非明却又无力拒绝高非明。 我们又没有什么求他的,为什么要像迎接大人物一般,在这么大的太阳下等他。张沂嘟哝着。 也是。路路举个硕大的倭瓜叶在头顶,我可不太喜欢和警察打交道,看谁都不是好人,其实不是好人的就是他们。 那你可偏激了。沙器认真地回应,衡量人格岂能仅凭社会功效?我与高非明数次交往,深感他不仅是个好警察,而且…… 我觉得他挺深沉,脑袋不一般。鲁大地接话。 张沂突然声音很高地问沙器,而且什么? 沙器微微笑了,大地不是说了吗,不一般。 张沂慵懒地转过头,心中暗自思量,沙器此人精明且深藏不露。诚然,他优秀无比,但过于高远,难免曲高和寡。尤其在感情上,那份冷静理智,似乎少了份不顾一切的激情,略显乏味。张沂正想着,看见高非明从通往龙泉山庄的坡路下往上走。上坡路上,他步伐坚定,宛如军人,双臂摆动有力,韵律十足。身体微倾,头颅高昂,即便遇见鲁大地等人,亦不改其姿。直至临近,方加快脚步,礼貌趋前。 对不起,让各位在太阳下相迎。高非明逐个握手。 我们也是闷得慌,出来透透空气。张沂奇怪地用了揶揄的口气。 是,这里的空气好啊,在屋子里就糟蹋了。高非明笑地看着张沂说。 寒暄几句,便进了餐厅。龙经理指挥着上菜,一听来人是市公安局重案组组长,态度立刻变得谦恭,尤其是见鲁大地等人对高非明如此重视,更觉自己今日是遇到了贵人。 酒菜十分丰富,不仅有地道的本地特色,更有在冰城市也不落伍的生猛海鲜,看来鲁大地是真的认了真,五粮液酒,一备就是4瓶,高非明看了,知道恶战是在所难免,因此也就放下了包袱,既来之,则安之,既安之,则喝之,因此,高非明一坐下,也就不再有什么负担,何况高非明是军人出身,以胆量或酒量喝酒,对于他来说,都不是问题。 鲁大地和龙经理挨着高非明,沙器和路路挨着龙经理和鲁大地,只有张沂打横坐着,直对着高非明,精神始终不在状态,想东忘西,看此拿彼,竟然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又似心思浮沉的初恋女子,完全同答应要和高非明拼酒时的情绪南辕北辙,张沂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把握不住自己的情绪,像个16岁的小姑娘般,说坏就坏。 推杯换盏间,酒过三巡,鲁大地和龙经理已有些醉意,言谈愈发随意。鲁大地虽醉,心却清醒,他的话半真半假,借酒吐真言,又或是将酒话当真,听者需自行分辨。路路虽保持着冷静,但在高非明的言语挑逗下,思想骤变,不断与高非明拼酒,对张沂的屡次提醒视而不见,反而埋怨张沂过于小气和清高。张沂不好意思当面指责路路不注意说话分寸,沙器却早就看出了门道,因此立即出来替张沂解围,把酒杯直指高非明,其实不是如此,沙器也真的想和高非明较量一番,酒品看人品,也一直就是人们品评某些人能力的标准。 沙教授敬酒,我必喝,且要连喝三杯。高非明很认真地说,然后从服务员手里接过酒,喝一杯,给自己倒一杯。沙器见状,不甘示弱,也学着高非明的样子,一连干了三杯。 张沂,你不是一直在关注北方大学系列谋杀案吗?今天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还不敬高组长几杯,给你来点猛料。路路已醉,只能依靠鲁大地勉强站立。 我一直在想,案件的进展至关重要,就像北大杀母案一样,嫌疑人吴谢宇的落网让案件有了新的突破,这对于我们的节目来说,意味着我们可以通过报道这些进展来吸引观众。张沂揶揄着,还有一点慵懒,眼睛也没有看高非明。 警察绝对不是吃干饭的,我相信破案,指日可待。鲁大地在酒精的作用下,努力地捧着高非明,实际他有点怕张沂把很好的气氛给搞砸了。长久以来,鲁大地总感觉张沂在某些方面与他们格格不入。尽管她美艳动人,但鲁大地深知,张沂绝非同类,而他自己也绝不会对张沂这类女人动情,只觉与之相处颇为疲惫,心中压抑。 我们得吃干饭,高非明一点感觉也没有地接着说,不吃干饭就更抓不住罪犯了,不过……高非明看着张沂,不过我们还是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只是因为涉及保密,所以无法把某些线索和进展公开,这是我们工作的特殊性。你得原谅! 确实如此,破案单位本就高度机密,言多必失,更不可妄言。沙器教授严肃地说。 总该不会戒备我们吧,路路看着高非明说,给讲点精彩的小细节,我听说那是一个变态杀人狂,专门猎杀小姐。 对手很高级,高非明放下筷子,我从来没遇到过,但是,狐狸毕竟是狐狸,他一定会留下痕迹。而猎人,有一点点的痕迹就够了。高非明端起杯,和大家分别碰了,最后是沙器和张沂,高非明认真地说,不过请所有关心这个案子的人放心,当然,这里有电视台的记者和北方大学的教授,一个关注着事件,一个生活在事件发生的地方,自然会受到很多的影响,可是,谁都不会逃脱自己的牢笼。我可以借卡夫卡说的那句名言,比喻我和那个罪犯,那就是:一个笼子在寻找一只鸟。 龙泉山庄。 鲁大地和路路酒醉出局,沙器和张沂把他们送回房间,再回来,高非明已经站在了院子里。 不再喝了?沙器微笑着,脸色除了有微微的红晕,基本看不出来喝酒的样子。 看来我是甘拜下风。高非明看着沙器和张沂说。 敢于正视自己的不足,这何尝不是一种自信的表现呢!张沂对高非明的坦诚表示了自己的看法。 还是记者有水平,总结得好。我也许就适合和案件打交道了。 那不见得,你应该是一个很全面的人,只是干警察是专业,不,你是专家。沙器说。 专家?高非明呵呵一笑,对沙器调侃道,别误会,我可不是不尊重,只是好奇你对专家的定义。 沙器和张沂感兴趣地看着高非明。 专家嘛,不过是专注于某一领域的深耕者罢了。 沙器和张沂都笑了。 他们在休闲区的凉棚里坐下,龙经理亲自送来了带着凉气的冰镇西瓜。这东西解酒,多吃点。龙经理说着,看见一帮人又从餐厅出来,急忙说,财政局的领导,我过去打个招呼。说完便飞快跑过去。 当这个经理也不容易啊!沙器感叹道。 服务行业往往需要比其他行业付出更多的辛劳。而我们警察,也有着相似的付出,那便是要随时准备奉献自己的身心。高非明接过张沂递给他的纸巾,擦着手。 现在不是如何付出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岗位需要你付出,因此人们都很珍惜得到的岗位,这是社会进步的标志。我小的时候,总是要在老师的教育下,培养主人翁的精神,然而,自己并非真正的主人,又如何能培养出那种精神呢?如今,无需他人教导,他已然知晓如何为主人效力。沙器很感慨地说。 是。我记得小时候,总是听老师和大人们说,好好学习吧,到了21世纪就好了,仿佛21世纪就是美好的共产主义。那时,于我而言,21世纪恍若遥不可及的梦境。可谁想到,时间快得让你始料不及,我们就闯进了21世纪。张沂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远方,眼睛里迷离着一种恍惚的情绪,像是跟大家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们小的时候是在哪里度过的。高非明问他们,眼睛却看着沙器。 沙器始终凝视着高非明,他习惯于注视与自己交谈之人。无论是作为倾听者还是交谈者,专注于对方,不仅体现了重视,更在于是否用心交流。这是他多年讲台生涯养成的习惯,一个目光散淡的老师,不是一个专心上课的老师。同样,一个目光游离的学生,也一定不会是一个专心听讲的好学生。当然,他在课堂上从不用“注意”等提示、警示语言来吸引学生,他坚信,凭借独特的教学方法和深厚的学识底蕴,其个人魅力足以让学生心驰神往,紧紧相随。而他,自从第一次和高非明见面,他就非常认真,他能够感觉到,高非明并不是一个一般意义上的警察,也许他的内涵比他本身和职业都更有吸引力,而张沂对高非明的莫名其妙的冷淡或排斥,不仅仅是因为对某人或某种职业的简单排斥,而是源于一种深层的心理机制——她在努力地抵抗着对方潜移默化地带给她的吸引。这种吸引与排斥的斗争,反映了人际吸引与排斥理论中的“秉性相吸”和“优势互补”原则,张沂可能在无意识中感受到了与高非明的相似性或互补性,这让她感到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而她则在有意识地抗拒这种感觉。可是,对方的吸引力又是那么巨大和无处不在。只是他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吸引力是从什么时间和什么地方开始,也许一个是猎手,一个是要捕捉猎手风采的人,在追赶的过程中,第三者很容易被目标所迷惑、吸引、感动以至于崇拜。 沙器平静地说:我更小的时候,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我10岁那年,我被一个人送到了孤儿院。沙器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高非明的眼睛,他看到了高非明在期待着他的回答。 第24章 看着张沂追上了高非明,沙器才转身回了房间 孤儿院?张沂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惊讶,眼前这位温文尔雅、成就斐然的年轻教授,竟然是在孤儿院中磨砺成长起来的。 是的。没人知道我的父母,孤儿院里的人也只知道我现在的名字。沙器竟然笑了,仿佛无比轻松地说,我好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你是冰城市人吗?高非明问。 我不记得都去过哪里,但我一定不是冰城市人,尽管我在冰城市的孤儿院里长大。沙器很坚决地说。 是院里的人告诉你的还是……。高非明问。 我长大后,他们告诉我,说我刚来的时候,说话的口音很奇怪,但他们又无法识别。其实也没有谁在意,一个孤儿,他说话的口音谁还会更关心呢? 你一直在孤儿院,到你上学? 是,我的初中以前的课程都是自学的。我在孤儿院里,没有什么可做,我就自己看书,后来直接上了高中,孤儿在某些时候也会享受到正常孩子所享受不到的优待。沙器在缓缓叙述自己的过往时,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然,语气平静无波,仿佛那些经历不过是过往云烟。 磨难给了你更多的创造性。高非明说。 不,我只是在给自己一条走得更远的路。沙器纠正道,我也许和张沂的区别,就在于此,她如同精密编程的机器,对每一步路径与条件都苛求无误,也因此,满足与快乐对她而言或许更为稀缺。 你是快乐的吗?张沂问。 不,我享受着轻松。就像此刻,我能随心所欲地消磨时光,品味生活,不为外物所累。沙器温柔地看着张沂。 其实,无人能彻底摆脱重负。内心的隐痛,如孤儿身份与孤儿院的记忆,始终如影随形。高非明在刺痛沙器。 不。没有吃过糖的人,任凭你如何介绍,他的味觉也制造不出一点唾液。想象永远解决不了问题,你是研究心理的,无论是犯罪心理还是其他门类的心理,它们的母体基本相同。沙器像是在给学生讲课一样轻松。 高非明站起来,望着远处的群山,像是自言自语:谁也逃不出自己的心魔。然后微笑着转向沙器,你喜欢武侠小说吗? 还行,我是一个什么都看看的人。 这句话是金庸先生对于身世浮沉作恶多端者踌躇时的经典诠释。 我也许更喜欢一些真实的东西,比如像你一样,做一个了不起的侦探。沙器由衷道。 我怕做不到了不起了。高非明握着沙器的手,也许你要是做侦探,会更像个侦探!高非明轻轻瞥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时针已悄然指向了下午2点,他不禁感叹时光如梭,转瞬即逝。 我对你们,尤其是鲁大地和路路,满怀感激之情。然而,我却没有你们那份闲适,饭碗一放,便得投身忙碌,尽管有时成果并不尽如人意。高非明调侃着。 你不再住一夜?听说今天还有很多的好节目。沙器说。 我可真的很想啊,可我必须得去抓那只“鸟”。高非明严肃起来,眯着眼睛说,他已经快飞到头了。 此时,高非明和张沂的电话铃声约定好了一样同时响起。他们都一言不发地听着,高非明的表情显得异常严峻。挂断电话后,高非明匆匆向沙器和张沂道别,随即迈开大步,急匆匆地离去。张沂对沙器说台里临时给我安排了任务,我必须立即回去,向高非明追去。 沙器立即说,你正好搭高组长的车,我照顾大地和路路。 看着张沂追上了高非明,沙器才转身回了房间。 此时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高非明的吉普车开着警笛,在热浪蒸腾的高速公路上,箭一般向冰城市疾驶。 北方大学。 老柴搬进了504栋宿舍楼,选择了几乎可以窥到504栋和校园路之间一切位置的房间,保卫部长还专门给老柴配了一个校警,老柴虽有拒绝之意,但转念一想,或许校警能在紧急时刻助他一臂之力,况且,通过他,或许还能探听到些校园内的流言蜚语。 老柴没有把自己的决定告诉高非明,目的是不想影响高非明的办案思路,更重要的还是,他心中并无定论,即便错了,也不过是在陌生校园中重温了几日久违的校园生活;但他更怕的是,若推理无误,面对罪犯时却让其轻易逃脱。那不仅会错失破案良机,还可能惊扰罪犯,致其暂停作案,哪怕仅是短期内。这对于急于破案、压力山大的他们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老柴正是在这样的犹疑里,住进了504栋学生宿舍楼。该楼很安静,原本也没有多少学生,而在假期里,不多的留下来的学生也都被集中在单独的二层,那么他所在的三楼,也就只有他和那个精干的小校警了。 对于如何寻找那个30年前强奸林玉的男人,应该说是大海捞针,除了林玉在日记里的近乎没有记录的记录,只能从某些依然在校的一些老人身上,期望他们能提供一些珍贵的东西。而要是光明正大地把当年在校,年龄在25到35岁之间的人,逐个调查,那非乱套不可。因为,当年那个年龄段留存至今的人,如今皆是德高望重的教授,部分甚至在国际上声名显赫。若要对他们中任何一人可能涉及的强奸案进行调查,其引发的轰动,恐怕不亚于冰城发生多起女大学生遇害案。届时,无能不再是他们逃避指责的借口,对知识分子名誉的迫害将升级为政治风波,严重时,甚至可能导致市公安局局长职位不保。无论如何,那都是太可怕了。因此,老柴想到了像老曹头那样,始终工作在校园,而且又和那些人年龄相当的人,他们因为年龄上的接近,一定会在纸里包不住火的年代,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老柴沿着504栋向东,转到校园路后再往北一拐,就看见了老曹头住的那个楼。几天来,老柴已经把学校里的建筑用途,基本搞清楚了。老曹头住的地下室,是原锅炉房的杂物间,地下室很大,可以从外面和里面自由出入,里面从休息室、锅炉间和水房,都能进到地下室。一年前,学校的锅炉和市政供暖并网,锅炉房也就废弃了,原本是要推倒重建,由于审批环节出了点问题,加之学校正在迎接国家教育大检查,锅炉房的事也就被忙忘了。老曹头过去一直和锅炉工住在一起,锅炉工被安排到其他岗位后,也要他搬到工人宿舍,可老曹头住习惯了,说只要是不拆,他就住着,啥时候拆再说。学校只是希望他住得更好点,他不愿意,索性也就由他自己的性情。 而老曹头的情况也基本搞清了。老曹家在冰城市郊区,当兵前就结婚了,妻子是他的表妹,据说非常漂亮,可是不能生育。那时候的老曹头就不安分,也不愿意干农活,累不累他倒不在乎,他的身体十分好,就是不喜欢风里来雨里去在土地里刨食。后来一个远房的亲戚告诉他北方大学在招收工人,他偷偷地就去了,也是老曹头年轻时很精神伶俐,干活也麻利,没费什么劲就成了一名正式的校工。可他老婆却不能一起进城,由于家离城里不远,年轻时的老曹头每日骑自行车往返于城乡之间,渐渐地,他俨然成为了一名地道的城里人。 在北方大学,谁都认识老曹头,除了他性情古怪一些,人倒是很好,也不讨厌,上下对他说不上好也说不出坏。只是知道老曹头是一名校工,每天都拉着一个两轮垃圾车,一把大扫帚。多少年没变。 据保卫部长说,多年前的老曹头是一个很开朗活泼的年轻人,只是后来他老婆不能生育,尤其是经过多年的东看西瞧,最后确诊为老婆的问题,老曹头便开始沉默寡言。尤其是年龄越来越大以后,没有个一男半女,老曹头总觉得生活得没有滋味。前几年老婆又去世了,连个伴也没了,人就更是没了精神,古怪些也是难免。 老柴了解了老曹头的情况后,对他多了几分同情。因此再见老曹头时,尽管自己早已戒烟,他还是向老曹头要了烟口袋,熟练地卷起了旱烟。 要说抽烟,还是得这旱烟地道。不燎嘴,还不伤肺。老柴很在行地说。 那可不,可现在都住了楼房,都怕肮脏。再说也不方便。老曹头给老柴点烟。 老哥啊,我还得麻烦你。老柴吸了两口,掐灭了烟,他还是承受不了旱烟的辛辣。 有啥麻烦的,其实我啥也帮不了你们。 你来北方大学有30多年了吧? 32年。正是春天的时候。老曹头的眼里有了一丝温情。 上次我提到林玉涉嫌欺诈骗保的事,你老哥似乎有所暗示啊!老柴决定不再含糊其辞。 老曹头没有看老柴,目光有了一丝冰冷。我不是说过吗,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 你说的该死的是谁呢?杜自谦?老柴试探着问。 老曹头没有吱声,又卷了支烟。 那不该死的是指林玉还是最近那些姑娘?老柴尽管不急躁,可是话语里还是有了穷追不舍的味道。眼睛也一直注视着老曹头表情的细微变化。 我也不知道谁该死谁不该死,也许我也该死了。老曹头无缘无故地念叨,像是偈语。 老柴被老曹头的含糊不明的话弄得一头雾水,知道这样下去,老曹头非急不可,便转换了话题。 老哥,我想问一个老话儿,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为了林玉申冤报仇啊! 老曹头抬头,浑浊的眼睛看着老柴。 老哥,我听说林玉和杜自谦好上以后,林玉有一次被人强奸了,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 老曹头浑身一震,眼中闪过寒光,沉默片刻后,缓缓吐出几个字:都是孽啊! 老柴在静静地等着老曹头开口,他的心里在盘算着老曹头是否知道那个强奸林玉的人,如果老曹头真的知道,而且那个人现在还在北方大学,那么一定能找到林玉的那个私生子,而无论那个私生子是不是与谋杀案有关,毕竟可以排除一条始终困扰着他们的线索。 可是,老曹头却淡淡地说:我是头一回从你这听说林玉还被人强奸,真是作孽了啊! 看老曹头的表情,老柴看不出所以,何况如果老曹头本人就是那个强奸犯,他会把自己的罪恶讲出来吗?反之,他对他知道的陈年旧事,是不会拒绝讲出来,即便是他也曾是偷偷喜欢过林玉。 当时学校里还有没有追求林玉的?老柴果断地换了话题。 海了去了。林玉漂亮,有的是人讨好。可是,自从被杜自谦独占之后,还有谁敢轻易靠近呢…… 老哥,开个玩笑,当年像你们这些年轻的工人,是不是也喜欢过啊。 老曹头没有回答,表情却极其舒展,就像一个沉浸在梦里的人一样。 北方大学。 夜渐渐深了,歪在窗前的老柴渐渐有了困倦,校警在黑暗里悄声问老柴,咱们这是监视谁呀?是不是凶手会出现。校警的声音微微颤抖,透露出一丝恐惧与难以掩饰的兴奋。 什么凶手?老柴一直没有告诉校警他住在这里的真实用意。 咱这不是明摆着蹲坑吗?我跟刑警队蹲过坑,整了好几天,最后连个影也没蹲着。小校警很在行地说。 老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信口道:主要是保护那些晚回来的女学生,咱总不能守在外面,蚊虫叮咬不说,也容易吓着别人。你说呢! 校警好像恍然大悟。在黑暗中,他发出了低沉而含糊的呜呜声,作为应答。 入夜的北方大学掩映在各种各样姿态的树林间,隐约见到树隙间飘出一丝别楼的灯光,很惹人遐思,又勾起一股淡淡的惆怅,无缘无故而来。即便你已经不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龄,可曾年轻过的心态,和被生活几近消磨掉的轻愁,仍然漂浮起来,左右不知。 已然撇下四十奔五十的老柴,尽管是妻贤子孝,家庭和睦,可是,曾经藏在内心的隐忍的情绪和不满,以为早就忘掉或被生活融化成了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其实不然,尤其是他在警察岗位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大案要案破了无数,不说是冰城市公安局的顶梁柱,那也不是一般的主儿。可是,为什么始终还在一线上做一名侦察员,他知道完全是自己的个性,完全是自己的站在潮流的边缘而不能随波逐流,老是把自己打扮得过分清洁,而冷眼观望着腌臜的人们前赴后继,那么,一旦那些被你不齿或藐视的人得了手,哪里还有你的份呢? 为此,他的妻子曾经和他有过多次心平气和的争论。可面对着振振有词、以为自己的现状全是偏见的错,他妻子索性不再搭理他。近年来,他愈发专注于业务,不再为琐碎利益而纠结,生活也因此变得和谐美满。 这也是人生的一种难得的境界,及早知返,放下包袱,快乐在人到中年以后是最重要的。想到这,老柴竟呵呵地笑了,笑得小校警一骨碌起来,奔到窗前,一边瞪大眼睛踅摸,一边好奇地问:咋地了!咋地了? 第25章 尖叫声惊醒了刚刚睡着的校警 老柴编造说:看见了一对男女在树下亲昵。 啥?校警在黑暗中不屑地哼了一声,您老这是咋了,这种事情也能让您这么激动? 你小子!老柴伸手轻轻拍了下校警的肩膀,笑道,还有啥能让你这小伙子更兴奋的事儿? 什么!说出来你都不敢信。小校警一脸自豪地说。 你不说我咋信。老柴也想听听他所不知的见闻。 校警拉过椅子,坐在老柴面前,身子前倾,老柴只能隐约看见校警嘴唇的开合。 我告诉你,现在的大学里,接吻拥抱根本不叫事,光明正大的就地解决纯属正常,那些学生,贼解放,你知道那片杨树林吧,就是学生们专门谈恋爱的那片,每天早晨,清洁工都能扫出一堆避孕套。 哎,年轻人,别把事儿说得那么夸张。老柴摇了摇头,心里明白,但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邪乎?光屁股被我们抓住的有的是。我们大手电都支上了,你知道人家咋说。校警卖着关子。老柴眼睛始终看着外面,他不知道该往哪方面猜。 人家满不在乎地说,等会儿,马上就完事。 老柴和校警都不再说话,空气里突然有了别样的压抑,在深夜的房间里四处冲撞。 一阵清风,里面夹杂着雨星,天上分明还有星光,应该是露水。 老柴看了眼表,已经凌晨3点。夏天的3点,天已经灰白。老柴自言自语:睡吧,天要亮了。 校警已经打起了轻轻的鼾声。老柴在黑暗中微微勾起嘴角,心中暗自感叹:年轻人啊,总是如同初升朝阳,行事果断而充满活力。 老柴出去上了趟厕所,厕所在楼的另一侧,要走过长长的走廊。由于三楼没有学生,整个楼层的电都被断开。老柴住进来时,保卫部要把电送上来,被老柴制止了。他不需要电,如果有电,他的存在就没有了意义。 尽管天边已泛起一抹灰白,楼内却依旧沉浸在深邃的幽暗中,走廊仿佛被拉长,显得格外空旷。老柴一人蹑手蹑脚地行走,每一步脚步声都清晰可闻,伴随着自己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回响在寂静的走廊中。 卫生间内漆黑一片,老柴凭借着模糊的感觉对准小便器,哗哗的水声在狭小的空间内显得格外响亮。完毕后,一阵寒意袭来,老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匆匆提上裤子,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刚走到门口,门竟开了,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迎面撞进老柴的怀里。只听得一声尖叫,白衣人倒在了地上。 外面响起了巨大的雷声。 北方大学。 就在老柴看着白衣人倒下的时候,在北方大学的一个潮湿阴暗的地下室里,房间被昏暗的灯光分割成两个区域。在可以看得清的地方,是一张很大的桌子,上面散落着几本书籍和一些医用工具,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硕大的玻璃缸,缸内,一条细瘦的金鱼在浑浊的水中呆滞地凝视着幽暗灯光,身上因缺乏光照而布满白斑,如同覆盖了一层霉变的痕迹,令人不禁心生反感。在靠近台灯的地方,是一只很古老的衣帽架,上面用衣服挂着一件干净整洁的红色连衣裙,那件连衣裙,失去了主人的依附,在黑暗中宛如一尊失去灵魂的绝美雕塑,其空洞而迷人的姿态,让人心生寒意。 在幽暗的地方,仿佛是一张床或台子,上面有模糊的白色的东西,没有声息,一动不动。一只老鼠,瞪着贼亮的眼睛蹲在既像床又像台子的边缘,老鼠的眼睛格外地明亮,如两颗来自地狱的信号。 门,吱嘎一声轻响,老鼠却根本没有逃走,好像那是它的朋友们来了一般。 一个戴着黑色帽子,几乎把整个脸都压住的黑衣人走了进来,走路如幽灵一般,无声无息。他坐在大桌子前的椅子里,盯着玻璃缸里的金鱼。他用细长的笊篱轻轻触碰金鱼,金鱼慵懒地动了动,或许只是因水的波动而机械反应,唯有那苍白的嘴,缓缓地开合了几下。 小东西,你还活着。黑衣人的声音就像蚊子一般微弱。随后黑衣人站了起来,走出台灯的光照之外的幽暗里,老鼠不情愿地动了动,眼睛却一直注视着黑衣人。黑衣人悄无声息地靠近那张形似床榻的台子,轻轻按亮了手中那支小巧如钢笔般的手电筒。 那是一个人字形的架子,上面包着白色的皮革,在人字的各个位置,都有一个棕色的用于束缚的皮套。王漫被一丝不挂地捆绑在上面。 王漫眼窝深陷,两腮如刀削般消瘦,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泛着青紫,一头长发整齐垂落,原来她的头下是浴室搓澡台般的镂空设计,发丝几乎触地,却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黑衣人抚摸着王漫的肌肤,已经失去弹性的肌肤就像一张风干的皮革。沿着黑衣人游动的手,王漫的右侧乳房有一块鲜红的伤口,伤口上渗出的血液干涸后,淡黄色的血清凝结成了晶莹的珠状,这些血清珠状物富含营养物质和生长因子,维持着血液的正常粘度和渗透压,它们在伤口愈合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黑衣人沾了一滴血清,缓缓地送到自己的嘴边,舔食了一点,把手指伸到了那只老鼠面前。老鼠鲜红的舌头随即吮吸起来,那种愉快的唧唧声竟然令人毛骨悚然。老鼠吮吸过黑衣人的手指后,转身沿着王漫苍白的肉体,快速地爬到了那块有更多血清的乳房边,贪婪地张开了尖厉的嘴。 王漫的身体显然被老鼠的撕咬所刺激,轻轻地扭动了一下。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已经浑浊的眼睛无望地望着,她连挣扎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了。 黑衣人露出了怪异的笑,关掉手电,看着黑暗里的王漫。压抑的呼吸在黑暗里格外地沉闷,就在黑衣人闷哼了一声时,玻璃缸里的金鱼,猛地摆动了一下布满白濮的尾巴,大张着嘴,再也无法闭上。 金鱼死了。 外面响起了巨大的雷声,没有阴云的天,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整个北方大学仿佛一只怒海里的舢板,摇晃起来。 而一个黑衣人,在大雨最急的那一刻,扛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幽灵一般飘出,当他从504栋宿舍楼前走过,转头看了一眼灯光明亮的504栋宿舍楼,扭曲的脸上,绽出一丝魔鬼般狰狞的笑。 雨越来越大,在天色灰白的时候,再次把黑暗拖了回来。 北方大学。 尖叫声惊醒了刚刚睡着的校警和楼下十几个学生。校警看见老柴的床上没人,立即抓起手电,奔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楼下的学生们在紧张中匆忙打开了灯,楼上传来的杂沓脚步声和大声询问如同催命符,让他们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手,拿起手电筒,踉跄着向楼上摸索。 身经百战,也曾多次和死神照面的老柴也是被那个突然出现并尖叫的白衣人吓得汗毛倒立,站在那里竟然不知所措,当校警打着手电奔过来时,才从惊恐里缓过神。 怎么了?校警的手电照着老柴的脸,老柴的脸色苍白。 几个学生也围拢过来,晃动的手电光下,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学生,眼睛紧闭,死一般躺在冰凉的地上。 老柴毫不犹豫地一把将男学生搂入怀中,用尽全身力气掐他的人中。过了许久,男学生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当他睁开朦胧的双眼,望见身旁陌生的老柴和一脸惊恐的同学,顿时泪水如泉涌,全身颤抖不已。 老柴把学生抱到他们寝室,那个学生竟然死也不从老柴的怀里出去,含糊地叫着:鬼,鬼。 张强,张强。学生们喊着晕倒的男学生。 校警倒了一杯水给老柴,学生喝了水后,呼吸平稳了许多。老柴凝视着依旧紧闭双眼、脸色苍白的张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忧虑,他连忙呼唤校警再取些水来。随后,老柴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镇静药,这是他平日里为对抗失眠所备,此刻却成了安抚张强的救命稻草。给张强服下药丸后,他很快便沉寂下来,双眼紧闭,脸色铁青,仿佛被死亡的气息笼罩,静静地躺在蚊帐之中。 老柴接过校警递来的椅子,缓缓坐下,而几个学生则瑟瑟发抖,各自蜷缩在自己的床铺上。外面的雨势愈发猛烈,伴随着不时轰鸣的惊雷,让人心惊胆战,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叫什么?老柴问一个戴眼镜、看似很强壮的男生。 张强。 你呢? 张思远。我们是一个系的同学。 你们二楼不是有厕所吗?他怎么会到三楼上厕所? 不知道,他住三楼,是放假我们才临时搬到一起的,也许是他习惯了。张思远在推断着。 你们平时是住在这个楼吗? 是。只是不在一个寝室。一个靠门的学生回答,我听说,张强有梦游的毛病。 什么?梦游?老柴问,听谁说的。 我是听他们一个寝的同学说的。还说他有一次梦游出了宿舍楼,还撞见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几个学生听着,都把毛巾被裹上了身子,眼睛紧盯着那个学生。 你能具体说说吗? 那个学生很为难地说,我只是道听途说,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再说…… 没关系。老柴鼓励他说,反正我们也都不想睡了,就当闲聊。 那还是没放假前的一个晚上。对了,那天的月亮如同银盘般高悬夜空,洒下柔和的光辉,他们在月光照耀的场地上尽情踢球,直至深夜。张强尤其痴迷于这项运动,回来后,他们简单洗漱一番,便沉沉睡去。临睡前,他们的话题还围绕着那些不幸遭遇的女学生,尽管张强外表魁梧,身材壮硕,但他的内心却异常胆小,对这些话题尤为敏感。大伙都睡着了以后,一个上厕所的同学突然看见张强晃晃荡荡地出去了,他还以为张强出去有事。再说大夏天的,睡多晚也没人在乎。可是,没过多久,张强便神色慌张地返回宿舍,一头栽倒在床上,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声称见到了鬼影。 是张强亲口跟那些同学说的吗?老柴问。 是。 你们住在一起这段时间,他有过梦游的情况吗? 没有。几个学生相互用目光询问后回答。 张强放假没有离校,在这做什么? 他在时代空间网吧做网管,已经很长时间了。 他每天都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常回来,最近说网吧的生意不太好,老板的女朋友又失踪了,他就回来住,一般都是10点多钟回来。张思远说。 他和你们讲起过见到鬼的事吗? 也说过一回,可没深说,就说学校里没准真的有鬼。 那……你们相信吗? 谁知道呢?现在啥事都不敢确定。学生们犹疑着说。 此时,张强悠悠地醒来,仿佛做了一个梦,听了老柴把他们相互吓倒一事一说,张强勉强地笑了笑,可还是很惊恐地看着老柴。 对不起,我忘了告诉你们,我是市公安局的刑警。这位是你们校保卫部的校警。 同学们得知他们是警察后,神情明显放松,特别是张强,脸色迅速恢复了血色,他像女孩一样捂着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说道:‘真是吓死我了。’ 听说你以前也被吓到过。老柴试探着问张强。 你怎么知道?张强疑惑地问。 我听你的同学们说的。 他们啊……张强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他们根本不相信我的话,还说我梦游呢。’ 你有梦游的毛病吗? 没有,我哪里会有梦游。张强辩解着。 可你有一次半夜出去,然后回来就说撞见了鬼,那是怎么回事? 我……张强看了大家一眼,咬咬牙说,我干脆就实说了。 众人凝神聆听,生怕遗漏了什么,连校警也把椅子往里挪了挪。 我不是在网吧做网管吗?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网友,她也是北方大学的,那天我们约好了在白桦林见面,因为她是在鸡鸭街的一个迪吧工作,下班都晚,而她又住在鸡鸭街10号,下班后,正好穿过白桦林,我们在网上已经谈好了,就在白桦林里……张强看着老柴和同学们,抿着嘴唇,很难为情地继续说,我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选好了做那个的好地方,我耐心地等到约定的时间,然后悄悄地溜了出去。等我到了约定的地点,网友却还没到,我就躺在草地上等她。那天的月亮很好,月光下的树林既隐蔽又安静,可是,就在我幻想着我们见面时的样子时,我突然看见了一个黑影,我以为是她在和我开玩笑,就跟着那黑影,可是,在绕过一株树后,我竟突然看见了那个黑影变成了一个白衣人,那白衣人尖叫着,如同幽灵般向远处的黑暗中飘去。我吓得魂飞魄散,与网友约会的事情瞬间被我抛诸脑后,只本能地转身狂奔,直到回到安全的地方才停下脚步,心中仍是一片茫然。 众人聚精会神地听着。 更奇怪的是,没几天,鸡鸭街就死了一个小姐。据说就是穿着一套白色的衣服。 你没有看清那个白衣人?老柴问。 没有,他就像一团无形的鬼影,在夜色中忽隐忽现,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声,让我心惊胆战。我吓得浑身发抖,不由自主地像女孩一样捂住了胸口,试图平复内心的恐惧。 可你不是说还有一个黑影吗?老柴追问。 是。我就是因为黑影突然变成了白衣人才觉得那是鬼,不然,人怎么会在转眼间换了衣服呢? 你往回跑的时候没有再看到或听到什么吗? 没有,我都吓懵了,脑子里就是立刻回到寝室。 你们经常去那片白桦林吗?老柴问大家。 还行,主要都是约会。那里是学生谈恋爱都爱去的地方。张思远说。 老柴回想起校警提及的成堆避孕套,心中不禁泛起疑虑,那里发生些离奇之事似乎不无可能,尽管鬼魂之说纯属无稽之谈,但有人搞些鬼祟的窥探行为倒是极有可能。 你们是否留意过,有些年龄与你们不相符的男子会到那里……老柴沉吟片刻,譬如进行偷窥之类? 谁知道呢,或许真有吧,听说是有这么回事。张思远道。其实,不仅本地人会来,就连那些在鸡鸭街谋生的女子也会光顾,对此,大家似乎并不太在意。 雨停了,天突然明亮起来,房间里的人,顿然轻松了起来。白天是会使人轻易地忘记黑夜和噩梦的。 折腾了小半夜的学生都有了困倦,老柴嘱咐他们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便和校警回了三楼的寝室。他们也有些累了,老柴进屋后,习惯地望向窗外,雨水把504栋前的灌木洗礼得格外干净,老柴的目光落到垃圾箱的时候,他的心突然紧缩了一下,他大喊了一声“不好”,就飞一般地向外跑去。 第26章 想到爱情,就连张沂自己都笑了 北方大学。 高非明把车开得飞快,坐在一边的张沂紧张地望着他,紧抿着嘴,许久才问:你怀疑沙器,所以才追到了龙镇,是吗? 高非明紧盯着前方,在车流里左右穿梭。 不,我目前已无确凿证据再怀疑沙器。 什么意思?张沂不解地问。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或许明天一切自会揭晓。高非明看了眼张沂,突然打趣地说,也许你们真的很合适。 我们?疑问过后,张沂突然明白了高非明的话外之音,心里竟然轻轻地颤了一下,说不上是喜悦还是伤感,眼里却涌出一丝嘲讽,说,你不该有这样无聊的推测。 是吗?高非明毫无表情地说,其实我真的希望你们在将来的某一天会走到一起,如果没有什么意外。 我不明白你的话。张沂听着高非明意识混乱的话说。 是的,我也不明白,只是早晚都会真相大白。高非明突然觉得十分无聊。内心里仿佛丢失了什么东西一般,空空的,在风里,你无法左右它的飘荡。 张沂迷离着眼,看着高非明,一个专注于驾车的男人是很性感的,尤其是那双坚定的眼睛。张沂很奇怪自己对高非明的想法,甚至会感受着高非明的性感,这原本不是她的个性。她还从来没有对于一个男人有如此的感觉,它让你内心暖流涌动,却又言辞冷硬;让你思念成疾,相见时却又欲拒还迎。这般矛盾交织,莫非正是世人所言的爱情模样? 想到爱情,就连张沂自己都笑了。她觉得那实在是好笑,她爱上高非明,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且不论身份、工作与兴趣的鸿沟,单是年龄的差距便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更何况,她从未设想过自己会陷入一个已婚且育有子女的男人的情感漩涡。 可她为什么要有那样异常的感觉和行为呢?在高非明面前,她竟对这位仅有几面之缘、终日与刑事案件为伍的警察萌生了情愫,这在上千名采访对象中显得尤为突兀,且这份情感,竟是“爱情”这一词汇的升级版,令人难以置信。这无论如何也让张沂感到不解。 想到爱情,张沂的脸不禁有了微微的红晕,再看高非明,心里更是怦怦地跳着,连眼神也无所适从起来。 你能告诉我是不是又发生了大案?张沂为了稳定自己的情绪,立刻把情绪调整回工作的状态。她接到的电话实际是台里的同志打来的,他说好像北方大学又出事了,至于什么事情,北方大学因为放假而被封锁,很多警察把北方大学戒严了。 没有。高非明果断地说。 你撒谎。 我为什么要和你撒谎。高非明看着张沂,严肃地说,我有义务向你汇报我的工作吗? 张沂并未因高非明的傲慢无礼而心生懊恼,她干脆利落地说道:我知道你此行目的是北方大学,能否顺道捎我一程? 北方大学?高非明面无表情地拒绝道:不行,我得去局里。说着,他几乎粗鲁地将脚伸进油箱,汽车随之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 车进了市区,在二环路上桥处,高非明把车停下,不容置疑地说,你得下车了,对不起。 张沂直视着高非明,咬着嘴唇,下了车。张沂刚关上车门,高非明的车已经呼啸着窜了出去,风把张沂的头发都带了起来。张沂紧咬着牙关,眼神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迅速拦下一辆出租车,坚定地朝着北方大学驶去。 高非明上了二环路,在另一个出口下来,拐进北方大学的时候,他命令在门口把守的校警和几个刑警,不许一切人进来,尤其是电视台的记者。 淳于北迎着高非明过来,告诉他,死者被确认为失踪5天的王漫。 高非明没有吱声,快速地朝着现场走,把淳于北落得很远。 死者整齐地穿着红色的连衣裙,尽管被雨水浇湿,但经过大半天的晾晒,能看见的地方都已经干了。只是头发没有以前发现的四名死者那么整齐,一绺一绺地搭在脸上,已经深陷如黑洞的眼睛,像两个幽深的孔洞,那么想告诉人们真相。 老柴希望等到你回来,看完第一现场再送解剖室。淳于北跑过来,有些气吁吁地说。 老柴呢?高非明问。 淳于北指着不远处的树下。已经多年未曾碰过烟卷的老柴,此刻竟与皮德一同坐在树下,吞云吐雾起来。 高非明迈开步伐,缓缓向老柴走去,轻轻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 我知道你的心情。高非明向皮德做了一个去干活的手势。 其实,这件事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高非明目光凝重,望向对面矗立的504栋宿舍楼,你已经准确地确定了罪犯的抛尸地点,可是,我却没有安排人进行秘密蹲守。 都怪我,我因为怕影响全局,而自己偷偷地蹲守了两天,可谁知道…… 你是如何发现这些线索的?高非明轻声问道。 老柴的眼神里飘浮着惆怅,说:等天亮后,我准备睡一会儿。我不经意地再看那个垃圾箱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垃圾箱的一个盖子没有盖严。而我在晚上回宿舍楼的时候,专门看了,盖子是很严实的,而当天晚上,既没有人倒垃圾,也没有见人靠近过它。可是,一场大雨后,垃圾箱的盖子竟然嵌了一个缝隙,我当时就猜到,一定是罪犯利用下大雨,而我们又在二楼学生宿舍的时候,把王漫在我的眼皮底下,放进了他预想的地方。 那个学生有没有问题?高非明问。 淳于北已经派人进一步调查了,他承认了自己有梦游的毛病,尤其是在特别累或紧张的情况下。而在事发那天的白天,他在网吧连续玩了一整天的网络游戏,疲惫且神经紧绷,以至于在上厕所时,不由自主地走向了三楼,结果与我不期而遇。 别想太多了,看来罪犯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对我们的智力也是一个挑战啊!高非明拉起老柴,边向淳于北那边走边说。 从我掌握的情况看,罪犯一定就在北方大学,而且是目前所有在校的人中。 为什么?老柴问。 这是唯一一个没有留下明显汽车痕迹的现场,说明了杀人地点很近,罪犯不需要交通工具。 那么推断,以往那几起案发现场留下的汽车痕迹,可能是假象,甚至是根本就与本案无关呢?老柴说。 有这种可能,但经过轮胎痕迹比对,很相似,尽管有关专家说同样汽车和同型号轮胎,有出现相似痕迹的可能,而且那辆车早就报废了。然而,鉴于杜自谦的死因充满疑点,我认为我们还是暂且保留结论为好。高非明说。 好吧。 对了,我让你调查的人怎么样。 基本调查得差不多,除了档案馆的老余还没有来得及接触。 老于由我来调查。我前几天晚上曾见过老于,他在半夜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说他发现又有人潜进了档案馆。我检查后未发现失物,但老于坚称有人闯入,鉴于林玉学籍档案失踪,他的话似乎可信。 尸体装车后,高非明叫老柴,还是你去参加解剖,我们在现场重新勘察一下。 老柴离开后,高非明召来淳于北和皮德。 王漫的男朋友有没有作案时间?调查没有? 皮德回答没有。我们早晨找他辨认尸体时,他正和两人打麻将,共五人可证实他未外出。而且,他家住在郊区,想在短时间内回来,根本不可能。 那好,咱们现在就对全校所有的人,从昨天晚上10点到发现死者的这段时间,一个一个地搞清楚,尤其是30岁以上的男性。 淳于北询问龙镇的情况。 派出所的档案被火烧了。 烧了? 我去的当晚,档案仓库起火。 也就是昨天晚上,那可太蹊跷了。皮德说。 是,很蹊跷。高非明转向淳于北说,我还碰见了沙器教授和电视台的记者张沂。 什么?他们也在! 是的。 那应该确定该系列谋杀案与凶器根本没有关系了。淳于北说。 也许吧。高非明看着站在大门口和警察争执的张沂说。 北方大学。 高非明一上楼,总值班梁雨杨已经出来相迎。自从梁雨杨和小霞在滨江宾馆被高非明撞见并解围,梁雨杨不仅大大地感激,更是一直想找机会,感谢高非明的救命一样的恩德。身为北方大学校长助理,一向以好丈夫形象示人的他,竟与前校长的外甥女在宾馆私会,此事不仅让他颜面扫地,更对他的政治前程构成了严重威胁。尽管现在人们已经把男女关系弱化,甚至于对于领导干部有个情人都作为工作中的一部分看待,可是,你必须在建立了一定的权威,你的地位对于任何人都已经根深蒂固,没有人可以撼动,甚至于敢向你叫板,以至于你哪怕是胡作非为,他们也只能是背地里说说,在你的面前,永远都是一只温顺的羊,虾米样弓着腰,随时等候你的调遣命令。但对于梁雨杨却大不相同,他的竞争者们正在苦于找不到他的弱点,踅摸不到他的命门,此时一旦发现,他必定会成为已经风雨飘摇的北方大学的又一个令人不寐的兴奋点。因此,他自己实在苦于找不到更好的借口,颜面上又一直觉得羞臊,所以始终没有请上高非明。今天又发生了命案,作为总值班的梁雨杨,知道高非明是一定要来找他,所以早就等着了,当他从窗户看见高非明往楼上一拐,就立刻从三楼下来,无比热情地迎接他的老同学、“救命”的恩人。 非明,我有责任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作为总值班的我,得向你检讨。梁雨杨本想先向高非明表达一番感激,但瞥见高非明身后跟着一脸冷漠的淳于北,话锋一转。 可别那么说,你有什么责任啊,总值班也不管杀人。高非明一边和梁雨杨握手,一边给他介绍,我们的硕士警察,淳于北。 你好你好!梁雨杨把手伸向淳于北,淳于北只是浅浅地握了一下。 怎么样?虽说不敢跟你这位校长助理相提并论,但淳于北也是有两把刷子的。”高非明调侃道,随即向淳于北介绍,“这是我中学同学,北方大学校长助理,可是个大忙人呢。” 你们都是我应该学习的精英吗!淳于北来了个双夸。她对梁雨杨的感觉一般,她不喜欢官僚,而梁雨杨就周身上下都洋溢着暴发官僚的自得和自傲,当然,那也是职业炼成的假象和招式。当官的如果太没了架势,那只能是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封疆大吏般的大官,而一般的小官僚,摆一个别一样老百姓的脸面,在人造距离里形成一种区别和威力,原本就是工作的需要,是无可厚非的。否则,太不自觉的老百姓,对于失去了架势的官僚,要么撇嘴嘲笑你即将失势,要么趁机得寸进尺,无论大小事务都敢来找你麻烦。而你要是幡然悔悟,现买现卖地端架势,他不仅不信,还变本加厉地挑剔你,仿佛要将你挑剔得体无完肤才肯罢休。 还是淳于会讲话啊!梁雨杨看了眼淳于北,觉得淳于北竟然是一个无比有魅力的女人,如果卸掉脸上的那层冰冷,简直就是一个万人迷。 高非明碰了一下梁雨杨,梁雨杨自觉有些失态,正好到了办公室,连忙讪笑着开门,二位请。高非明进门后,看到茶几上已经泡好了茶水,还有两碟用玻璃纸包着,冒着丝丝凉气的冰镇水果。 早有准备啊!高非明坐下,打开了果碟,用长柄的牙签扎了一块猕猴桃,吃到嘴里,点着头,呜,不错,实在不错。高非明示意淳于北也吃。淳于北看着准备精致的水果,不禁对梁雨杨有了崭新的认识,看来接人待客不仅是一门学问,也是衡量一个人是否有品位的一个标准。尤其是看到梁雨杨养着那么多的鱼和花,说实在的,能养那么些名贵鱼的人,不仅是具有养尊处优的条件,更要有一种安闲自在的心态。因此,淳于北也就对梁雨杨有了很复杂的看法,也便由衷赞叹道:像梁助理如此精致地对待生活和工作,可真值得我们学习了。 哪里,哪里,一点小小的爱好,不至于引来“杀身之虞”吧。梁雨杨使用了一个夸张的比喻,那个夸张的比喻竟与当时的气氛和情景出奇地契合。 三人皆笑。 咱还是说正经事吧。高非明严肃地说。 梁雨杨举手示意高非明稍等,梁雨杨按了一下桌子上的一个按钮,立刻进来了一男一女。男的是保卫部部长,大家都已经很熟悉。女的30岁左右,很精干,长得有一种职业化的美,冲着高非明和淳于北点头致意后,坐在梁雨杨办公桌右侧的沙发里,他们齐齐拿出了笔记本,打开钢笔,等待着梁雨杨的指示。一切都如同机关里的应用文般机械,生硬呆板,却又微妙地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柔和。 这两位是市局的高非明组长和淳于北警官。他们再次向他们微笑致意。 他们是我们的保卫部部长于非,你们都很熟悉了,这位是我们校办主任,卢荻。 第27章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 会议室里,老旧的空调外机嗡嗡作响,低沉而压抑,玻璃窗上的薄雾如同轻纱,为这严肃的空间增添了几分朦胧与神秘。高非明与淳于北默契地颔首示意,他们制服肩章上的金属装饰在顶灯的折射下泛着冷冽的光,仿佛预示着此次任务的艰巨。梁雨杨抬手正了正领带,镜片后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在场的保卫部部长和办公室主任,那标准的官腔中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市局通报的案情大家都清楚了,高组长和淳于警官部署的工作,咱们务必全力配合。保卫部出人、办公室调配资源,我本人也会全程跟进。”说罢,他挺直的脊背轻靠椅背,指尖有节奏地叩击着会议桌,那“哒哒”的声响,仿佛是在为自己的发言画上休止符,暗示汇报完毕。 高非明微松领口,半边身子斜靠会议桌,疲惫中带着几分随意,皮鞋尖在地面上轻轻摩擦,透露出内心的焦虑与不安。他轻轻翻开文件夹,一阵凉风拂过,纸页间夹着的现场照片边缘微微翻卷,仿佛诉说着那些沉重而惨烈的故事。“四个月内发生五起命案,涉及北方大学的在校生。教学楼、图书馆,甚至女生宿舍楼下……”说到这,他突然噤声,喉结剧烈滚动,伸手取杯的动作半途僵住,无奈揉着发酸的眉心,语气沉重地说,“目前,北方大学的家长群活跃异常,消息量激增,每分钟上百条,教育局的电话也因家长的频繁咨询而应接不暇。” 窗外蝉鸣骤响,如同为这紧张氛围添上一抹尖锐的背景音。淳于北推了推银色边框眼镜,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像是在打破这压抑的沉默。高非明抹了把额角的汗,继续道:“最新这起凶案,凶器上的血迹还带着体温。技术科追踪到的监控盲区,正好卡在鸡鸭街夜市和家属区之间。”他抽出一张地图,用力地重重拍在桌上,红笔圈出的区域像是一道正在渗血的伤口,触目惊心,“趁着暑假人少,我提出三点要求:第一,留校人员全部集中管理,外勤学生的补偿方案今晚必须出初稿;第二,图书馆地下档案室、化学实验室这些涉密区域,明天中午前清空钥匙;第三,”他突然压低声音,目光如炬般扫过众人,眼神中透着警惕与严肃,“鉴于宿管阿姨在校园安全和学生生活中的重要性,以及校方对宿管阿姨权益问题的重视,失踪三天的宿管阿姨情况应引起校方的高度重视,梁校长亲自过问并采取措施是必要的。” 淳于北适时补充,声音清冷如冰,没有一丝温度:“校警巡逻方案需要调整。”她调出监控画面,凌晨两点的操场泛着诡异的蓝光,画面中的每一个黑影都如同潜伏的幽灵,透露出不可名状的威胁,“上周三与周五的夜晚,围墙边总有可疑的黑影徘徊不去。”高非明立刻转向保卫部长,警靴在瓷砖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像是在强调事情的紧迫性:“21名校警分成三班,每班配七个学生。重点巡查老槐树后的废弃水塔,去年那起坠楼案……”他突然收声,喉间溢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叹息里包含着对往事的遗憾和对当下案情的担忧。 散会后,梁雨杨特意支开旁人,檀香混着茶香从雕花木门缝隙中缓缓渗出,营造出一种神秘的氛围。在他轻轻反锁房门的刹那,高非明敏锐地捕捉到,他西装内袋边缘露出的一角发票,隐约可见的是校门口那家私人会所的标识,这一微妙的细节,在高非明心中悄然种下了一丝疑虑的种子。“老同学别装了。”梁雨杨从紫檀木抽屉取出锦盒,指尖抚过茶叶包装上烫金的“特级”二字,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这茶泡开后七泡仍有余香,就像咱们的交情。” 高非明摩挲着锦盒边缘的暗纹,脑海中突然想起今早妻子抱怨儿子补习班缴费单时的愁容。梁雨杨塞来的纸条还带着体温,“重点小学”的印章鲜红如血,他有些惊讶地说:“择校费全免?这手笔……”“你儿子成绩年级前十,换我还得倒贴赞助费呢!”梁雨杨拍着他肩膀,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浓得呛人,“对了,上次你说的监控录像……”话音未落,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晕开两人模糊的倒影,仿佛也在为这复杂的人情世故增添一抹神秘色彩。 走廊尽头,淳于北抱着案卷伫立许久。她隐约听见梁雨杨压低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秘:“老周那边,我自会摆平。”她看见高非明将茶叶塞进风衣口袋时,警徽在暗处微微发亮,那光芒与此刻的场景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比。雨滴顺着排水管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坑洼,仿佛这座校园里无数未说出口的秘密,正随着雨水一点点被冲刷,却又始终深埋地下。 北方大学。 又一起谋杀案发生,留在北方大学的学生们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体貌特征和死者类似的女学生,总感觉恶魔就隐匿在暗处,死亡的阴影随时可能笼罩。一时间,各种各样的传说不胫而走,每当夜幕降临,一股恐怖的气息便如浓雾般弥漫开来,将整个校园笼罩得密不透风,令人不寒而栗。女学生们甚至连去厕所都要结伴而行,不敢单独行动。 校方已经对全校建筑物展开了为期一天的清查,然而,清查的结果却让人深感失望。尤其是针对那些原本被视作重点的可疑建筑,经过仔细搜查,仍旧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就连一丝老鼠活动的痕迹也未曾觅得。 淳于北和老柴在清查老曹头的地下室时,老曹头正独自一人自斟自饮。那张斑驳破旧的办公桌上,杂乱地摆放着几样从食堂简单打包回来的大锅菜,旁边还伴着一包水煮花生和一块略显油腻的猪头肉。桌上的酒是地产的小烧,酒味浓烈醇厚,飘散着浓郁的粮食香气。 保卫部部长热情地向老曹头打着招呼:“喝着呢?” 老曹头缓缓抬起头,眼神有些涣散:“不喝干啥?没事儿呗!”他看向老柴,语气中多了几分亲切,“要不也喝点儿?”说着便站起身,拉出一把椅子。 “我可没你老哥这么清闲啊!”老柴回应道。 “老曹啊,这个地下室所有门的钥匙你都有吧?”保卫部部长问道。 老曹头不以为意地一屁股坐下,继续悠闲地品着酒,嘴里嘟囔着:“能有啥?那些门压根就没上锁,谁想进就进呗。”对于保卫部长的到来,他丝毫不放在心上,就算校长亲临,他也依旧我行我素,该干活干活,该喝酒喝酒。作为一个清洁工,他从没想过要讨好领导。 “我们进去看看啊!”保卫部部长提高了音量。 “我耳朵不背。”老曹头嘟囔着,却冲着老柴友好地笑了笑。 地下室异常宽敞,面积足足有 300多平方米,宛如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四处布满了岁月侵蚀下锈迹斑驳的管线,几个庞大的水箱也被时间染成了暗淡的铁锈色。轻轻敲击,便会发出空荡荡的回响。保卫部长找到布满灰尘的电闸,合上之后,地下室瞬间亮堂起来。他们沿着管线一处一处仔细检查,淳于北还爬上了几个水箱,然而水箱里空空如也,干涸的箱底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地下室共有四个出口,一个通向老曹头的住处,一个通往户外。推开那扇通往户外的沉重铁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郁郁葱葱、密不透风的灌木丛,显然这个隐秘的出口已经许久未曾有人踏足,杂草肆意疯长,繁茂得如同一片绿色的海洋,足以将任何不速之客悄然藏匿其中。 另外两个出口,一个通向锅炉工休息间。休息间面积约 20多平方米,里面堆放着一些破旧的手推车、扫帚和铁锹,右侧是一张上下铺的床,地面同样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最后一个出口通往一楼的锅炉间,沿着楼梯上去,能看到并排的三个大锅炉,巨大的炉门宛如一张张吞噬生命的大嘴。老柴逐一打开那些沉重的炉门,手电筒的光芒如利剑般穿透黑暗,照亮炉膛内部,只见里面干净得仿佛从未使用过,连一丝煤渣的踪迹都不见,只有炉箅子上静静地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诉说着往昔的忙碌与喧嚣。锅炉下灰的灰坑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里面空空荡荡,根本无法藏人。再说,那么脏乱的地方,即便有人藏在里面,若不经过专门清洗,身上不可能没有一点灰尘。 淳于北和老柴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从原路返回时,老曹头还在喝酒,此时他的眼圈泛红,眼神也愈发朦胧。他再次热情地招呼老柴共饮,老柴推辞不过,接过酒杯笑道:“我还得忙生计呢,哪有你这么逍遥自在。”说罢便一饮而尽。这酒烈得如火,一入喉,老柴便汗如雨下,胃里似有烈焰焚烧。他强忍着酒劲,说道:“老哥,这酒可真够冲的!” 老曹头呵呵地笑着,看着他们离开,竟然哼起了东北二人转《回杯记》的唱段:“王二姐坐北楼,眼泪滔滔啊!想起我的二哥,张相公啊……” 这时,一只老鼠大摇大摆地出现了。它先是在老曹头的脚边转了一圈,随后踱步到门口,朝着阳光明媚的外面张望了一番,又折返回来,猛地跳到了老曹头对面的椅子上,一双小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曹头。 老曹头探着身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对着老鼠说道:“小畜生,连你也不怕我,啊!”说着,他夹起一块肉放在老鼠面前。老鼠肆无忌惮,瞥了老曹头一眼,随即大口啃食起来,唧咕作响,宛如贪婪的饕餮再现。 老曹头停下哼唱,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酒劲显然已经上头。他手里还握着筷子,就这么坐在那里打起了盹,一丝黏稠的涎水从嘴角缓缓滴落,正好掉在老鼠抬起的脸上,老鼠贪婪地吮吸着,仿佛那是甘甜的甘露。 北方大学。 正值晌午,骄阳似火,通往档案馆的柏油路被晒得滚烫,如同一个烤地瓜的箱子,热浪沿着高非明的裤管肆意攀爬,使得他的裤裆处汗湿一片,倍感不适。 高非明感觉自己的皮鞋仿佛粘在了柏油路上,每走一步,脚下都会传来嘎噔嘎蹬的粘连声,就像小时候吃的胶皮糖或是黏豆包,黏腻得让人烦躁。 高非明穿过许丽住的宿舍楼前的白杨树林。这片白杨树林面积不算大,但身处其中,却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景象,给人一种置身于广袤森林的错觉。或许是因为白杨树树冠较高,树林里并不十分闷热。地面上植被稀疏,只有一些矮小的青草和零星绽放的五颜六色的野花。漫步其间,原本烦躁的心情竟也渐渐宁静下来。 然而,树林里依旧闷热难耐,高非明能明显感觉到后背汗水在不断流淌,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树林里有许多被学生们踩出来的小路,纵横交错。高非明凭借方向感判断着档案馆的位置,走出树林时,正好来到档案馆后面。他站在原地,凝视许久,试图寻找林玉丢失档案的大致位置。随后,他走到墙根,仔细查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痕迹,扒开青草,下面也没有脚印之类的线索。从地面仰望那高高的窗口,至少有两米多的距离,宛如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若不借助外力,想要攀爬而上打开窗户,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又往后退了几步,发现不远处有一株树,并非白杨树,而是一棵柳树。柳树下横卧着一段大约三米长的枯树干,从外观来看,不像是一直放置在此处的。高非明轻手轻脚地移动着那段枯树干,宛如对待一件珍贵的古董,朝向泥土的一面,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几个树结,对于身手敏捷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架现成的简易梯子。他凑近仔细观察树结,却并未发现明显的蹬踩痕迹。 “谁!”正当高非明全神贯注查看树结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他本能地回头回应:“我。” 原来是档案馆的老于。老于静静地伫立在斑驳的树荫之下,那张脸宛如一张白纸,没有丝毫表情,他的双眼如同两把利剑,穿透了夜色,直视着高非明,眼神中透露出一抹不容忽视的严肃。 “你吓我一跳。”高非明拍着胸口说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老于语气中带着几分怯懦,抬手扶了扶眼镜。 高非明回头看了眼那株枯树干,向老于问道:“这树干之前就在这儿吗?” “这……”老于摇了摇头,“我只清楚屋里的东西,外面这些,我哪知道啊?” 高非明和老于走进档案馆,馆内因为层高较高,显得格外阴凉,高非明身上的汗水也渐渐消退。 “放假了也不休息吗?”高非明接过老于递来的水问道。 “我啊,在家待不住,老伴儿也嫌我烦。再说了,回家还不如在这儿舒坦。你是不知道,我那几个孙子、外孙,闹腾起来简直让人头疼欲裂。”老于指着自己的脑袋,“我呀,一辈子和这些档案、书籍打交道,早就习惯了这份安静。” “是啊,人老了,安静点好。”高非明由衷地说道。 “又出事了,这下可没好日子过了。”老于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 第28章 夜晚的校园,淹没在一种恐怖和肃杀之中 档案馆在外面看是三楼,里面实际是二楼,一楼除了全是成排的书架和木架子,就只有老于住的那间既是办公室又是寝室的房间。楼梯隐匿于最内侧,其设计巧妙地将隐蔽性融入其中,仿佛是为了强调这片空间的独特与私密。高非明说给老于,老于惊叹地说,你对建筑还有这么好的研究,不简单。 我就是瞎说。高非明或许只是随口一提,他对于知识的融会贯通虽值得称赞,但真正深入的研究与掌握,却未必能轻易达到。 那可不见得,来这里的人都说找不到楼梯,麻烦。可没有一个了解那是设计者用了多大的心思。老于感慨道。 高非明和老于拾步上楼,楼梯被老于打扫得很干净,木质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上面都是什么呀?高非明问。 和下面一样,不过“文革”前的东西多些。此外,还存放着一些珍贵的实物,哎!这些实物中不乏极具价值的宝藏,却遗憾地被忽视,无人问津。我是管到啥时候算啥时候吧! 楼上确如老于所说,除了两个很小的单间,里面存放着一些实物,外面的空间也是各种的档案和书籍。高非明站在后窗前,越过白杨树林,是许丽住的那个宿舍楼。他推了一下窗户,窗户纹丝未动,原来窗户是向里开启的。插销在旁边的很不显眼的地方,且是木制的,和窗户浑然一体。高非明拉开插销,插销很轻盈地被拉开,看来窗户是经常开启的。他从窗户探出头,正好看见那棵奇怪的柳树下的枯树干。 对了,怎么白杨树林里会不伦不类地种一棵柳树?高非明看似无心地问。 谁知道,也许是谁无意插的柳枝吧。老于好像对植物一点也不感兴趣。 档案馆还有没有其他的房间或地下室什么的? 没有了。老于摇了摇头,眉头微皱,疑惑地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哦,没什么?就是感觉小点。 这么小还要拆?真是败家啊!老于愤愤不平地嘟囔着。 对了,你上次慌慌张张地把我叫来,只说了你怀疑有人来过,我让你检查,是否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丢失吗? 没有。老于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坚定地说道:我敢肯定,一定有人来过。但我不明白,他究竟来此何为?还是被他偷走的林玉的档案?还是他想找更重要的东西。可据我所知,这里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谁来偷的东西啊! 你怎么确定有人来过呢? 我告诉你,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待得太长,连味道都能辨别出来,就像动物,它有它自己的范围和方式。 有道理。高非明问,你看过林玉的档案吗? 没有。老于说,你见过我们的档案,都有火漆封着。尤其是过去的档案,管理得很正规。 过去有人借过或查过林玉的档案吗?比如校领导什么的。 没有。谁关心一个死了的进修学生呢? 像那样的档案是否也可以销毁呢? 早该销毁了,是我留下来的。老于说。眼睛里有幽幽的光芒。 你?为什么? 她是被人谋杀的,案子一直也不了了之,我凭良心那么做,就是希望有一天,有人把那案子破了,也算是对一个生命的交代。 你能告诉我一些当年的调查情况吗? 调查?有什么可调查的,都怀疑是杜自谦。可是,人家有证人,根本就不在现场,公安局最后说是流窜作案,也就完了。老于的眼神黯淡下去,声音低沉而哀伤地说。 你觉得不是? 不是我,谁都知道那不是流窜作案。即便我们不是警察,好歹也是大学老师,流窜作案不是劫财,就是图色,可林玉既没有钱可劫,也没遭到侮辱,脸却被划得不成人样,没有仇,谁能那样干。老于的语气很平静,分析也十分合理。 可她一个学生能和谁有仇呢? 那就不知道了。红颜祸水,伤人也害己呀。还不是那句话:自古奸情出人命啊! 高非明从档案馆出来,在门前站了半晌,才向指挥部走去。刚转过白杨树林,就看见梁雨杨开着车过来。梁雨杨摇下车窗,说:我又打了一个电话,你抓紧去办,儿子的事可别耽误。 高非明的目光落在梁雨杨那辆崭新的奥迪车上,车身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艳羡地说,不错啊!给你配的专车。 将就着坐吧,梁雨杨故作委屈地说。 哎,没见过你学开车啊。别把这么好的车给糟蹋喽! 嘁!别小看我。破案我可能不行,但开车嘛,就算给狗脖子上挂个饼,它也能绕着世界跑一圈。 那是,你比狗是强多了。高非明调侃着。 好吧,被你绕进去了。梁雨杨把头探出车窗,嘿,你有没有办法帮我搞个驾照,我实在没时间考啊! 好小子,无证驾驶。正说着,高非明的电话响了,他向梁雨杨挥了一下手,就快步奔了指挥部。 北方大学。 夜晚的北方大学,淹没在一种恐怖和肃杀之中,以往恬静的气氛被第五起谋杀案的惊悚所笼罩。除了巡逻的人,校园里死一般沉寂,学生和教职员工被分别隔离在两个宿舍楼,只有白天才可以回到各自的岗位。 校警带领504栋的张思远和张强执行夜间校园巡逻任务。随着夜色渐浓,微风轻拂过校园的树林,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张强紧张地拉起校警的衣角,警惕地环顾四周。校警回过头,用手电照着张强的脸,讥讽道,你一个男生怕什么?杀人魔又不是杀男人。 我……张强嗫嚅着,我就是觉得糁得慌。 操,啥也不是。校警对学生的态度一般都很恶劣,很大程度上源于他们对学生良好的学习条件和毕业后良好的前程的妒忌。像北方大学的校警,大多是临时工,有今天没明天,学生们虽心有不满,却不敢顶撞,因为校警自有手段,凭借职权,足以搅扰你的日常,让生活平添诸多困扰。有一个男生,因为顶撞了校警,校警就盯上了他。一次在白桦林里抓到了他和女朋友过火,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抓到了保卫部,非罚款不可,后来那个男生偷偷给了校警二百块钱才算罢休。 大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张思远说着好话,他前天晚上不是被吓着了吗? 他被吓着了,我看他还把警察给吓着了呢?校警霸道地质问张强,你他妈的到底是真梦游啊,还是装疯卖傻。 我真梦游。张强声音颤抖着回答。 虽然我从未亲眼见过梦游,但科学研究显示,梦游患者在发作期间可能对疼痛免疫,这表明他们可能真的不会感受到疼痛。 转过校园路,往右拐就是504栋。看着校警往前走,张强却站在原地,校警和张思远回来,校警喊,你见鬼了,怎么不走啊! 我害怕。 校警怪异地笑了。用警棍顶着张强的下巴。你害怕?你怕什么呀? 就是那边那个垃圾箱,我那天瞧见那位同学了。张强有些结巴,紧裹着衣服。 你怕个屁,她活着你还想干呢?死了到来了害怕,我今儿个还让你自己巡逻了呢? 别别别,大哥,他真的被吓坏了。张思远掏出烟给校警点燃,大哥,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小孩儿?你问他和没和女人睡过觉。校警淫邪地笑着。 大哥,那是隐私,走吧。张思远推着校警。 不行。校警歪着脖子,我跟你说,他今天不交代到底和没和女人睡觉,我就让他自己巡逻。 张强蹲在了地上,呜呜地低泣。 张思远连忙安慰张强:‘没事的,别怕。’ 你到底是说不说?校警也蹲了下来,手电照得张强睁不开眼睛,张强用手挡着。突然,张强的眼睛瞪得极其夸张,嘴唇哆嗦着,用手指着校警和张思远的身后,只是“啊”的一声,就晕了过去。 校警连头也没敢回,手电啪地掉到地上,撒腿就跑,张思远在后面也跟着夺命狂奔,他们的身后就好像有一个鬼魅跟着一样,呼啸着风声。 从指挥部出来的高非明原本要回家,考虑到夜间巡逻是否正常,就过来巡视,远远就看见几个人在那说话,高非明在树丛边撒了泼尿,白衬衣也没往腰里扎,就走了过来。当他走进他们的时候,便看见一个人突然倒了,而另外两个竟然奔跑而去。高非明一时还无法判断是不是校警和学生,看见这个已经晕倒,便立即抱起他,奔回指挥部。 高非明猛地推开门,只见校警和张思远两人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仿佛遇见了什么恐怖之事。老柴眼疾手快,迅速将张强扶到床上,凭借多年的经验,他熟练地拿出镇静药给张强服下,又用力掐了几下张强的人中,不久,张强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满屋熟悉的面孔,张强突然一阵恶心,“哇”地一声吐了出来,随后泪水夺眶而出,边哭边喊道:“我交代,我什么都交代!” 众人立即被张强的话震惊。 别怕,张强。你有什么话,慢慢说。老柴拍着张强的手。 张强呜呜咽咽地哭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我交代,可我真的没有杀人啊,我真的没杀人!” 高非明和老柴把张强扶起来。 我说了谎。张强看着老柴。 没关系,你现在告诉我们真相也不晚。老柴安慰着张强。 我在时代空间网吧做网管,我看见一个漂亮女孩总来。 叫什么?高非明问。 张强看了眼高非明,说:我只知道她的网名,叫寂寞如烟。我很喜欢她。有一天,我就偷了她的QQ号,和她聊天。没过几天,我们就熟悉了。她还告诉我,她在鸡鸭街做小姐,可我不在乎,我只是想和她那个。于是,我就约了她,在她回鸡鸭街10号路过的白桦林见面。当晚,我从寝室溜出来后,远远就看见了一个女孩,我猜一定是她,我就俯在树丛后,想和她开个玩笑,可是,谁知她竟然吓得没命地跑,于是,我就追,一直到了鸡鸭街10号的一个楼上。她进屋后,我在门缝看她,她的美丽令我窒息,我几乎无法自持,几次冲动想要冲进屋内,却又担心她会大声呼喊,于是只能强忍冲动,站在门口,透过门缝窥视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物品。不一会儿,她就出来了,她开门的刹那,竟又被我吓晕了,我也很害怕,可是,我那时什么也顾不了了,我就把她抱上了床…… 张强如释重负地低下头。后来怎么样?老柴问。 事后,我注意到她似乎有了些微的动静,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声,我心中一惊,生怕被她察觉,于是趁她尚未完全清醒,悄悄地离开了。 你是说那时她并没有死?高非明问。 没有。张强的声音很微弱。 真的没有?我都没碰她,只是…… 她真的说话或发出了声音吗?高非明紧问。 你听到的是喉咙里的咕噜声还是说话的声音,你必须好好回忆?老柴攥着张强的手,你听我说,张强,那非常重要。 应该是说话,我好像听见是“杀……救……救”什么的。我当时很紧张,我真的不能确定。 那你出来以后,是沿着原路回去的吗?高非明问。 是。 你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没有,张强摇了摇头,神情恍惚地说,我当时没太留意。 你仔细想想。高非明盯着张强的眼睛。 张强浑身是汗,虚弱地靠着床头,眼睛紧闭。 老柴,你立即通知淳于北,待张强清醒后,按照刑事诉讼法规定的程序,由两名侦查人员负责,分别进行审讯。同时,提取张强的精液与阴毛样本,并与齐齐死亡现场所留证据进行比对分析,明早呈交报告。 阳明小区。 经过大半夜的折腾,张强也没有交代出更实质的线索,但时代空间网吧一定有问题,至少是在经营上存在着传播淫秽图文和影像的事实。 高非明交代一定要做好对张强的看管后,还是决定回家一趟,正好这几天苏汶因为粉刷房子,暂时住在他这儿。他需要将为儿子办理入学的相关手续交给苏汶,因自己实在抽不出时间亲自办理。甚至苏汶说起粉刷房子,他也不能帮上手,已经很感过意不去,干脆回去也向苏汶解释一下。虽然分居了,但毕竟还是法律上的夫妻。何况在照顾孩子上,苏汶从来没要过他一分钱的抚养费不说,也从来没有责怪他不履行父亲的义务,哪怕是星期天陪陪儿子。在这一点上,高非明觉得苏汶是坚强且善解人意的,不与之争,不趋利避势,不婆婆妈妈,按说如此好的一个女人,怎么就和他过不下去了呢?难道自己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且是苏汶不可以原谅的吗? 没有,在苏汶以外的女人面前,高非明的裤腰带还是很结实的,倒不是说高非明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而是,他在对待爱和性的问题,往往是更看重其内在的质量。那么他和苏汶的问题,也许就是追求完美的悲剧,他们二人皆过分苛求完美,将精神追求凌驾于物质与本能之上,却忽视了真实生活与爱情需植根于现实土壤,接纳彼此的瑕疵与平凡。也必须把对方的一切行为按照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神或英雄对待,否则,爱情将不复存在。 第29章 高非明辗转反侧,脑海中案件线索如乱麻般交 高非明进门时,苏汶竟然还没有睡,穿着高非明的大衬衫,收拾着厨房,一边是转动的洗衣机。高非明心头一暖,暖流涌动间,喉咙却莫名干涩。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高非明看了眼手表,已经半夜一点多了。 我明天就搬回去,这几天刷房,也没工夫给你收拾,再不收拾,就没时间了。苏汶说话,手上却没有停。苏汶清洁能干,家务井井有条,却与精神世界的追求完美不矛盾。她认为,精神追求并非要完全脱离家务,否则便是矫情。 我来帮你。高非明换了衣服,挽起袖子。 别来了,已经完了。再说我还信不着你,你就等着我收拾干净以后,边享受边祸害吧。 高非明呵呵地乐了。他常赞叹苏汶的说话艺术,她从不直接训诫,而是巧妙引导,心不在焉者,如对牛弹琴,枉费她一番苦心。 苏汶,其实你有时候特幽默。 可你不幽默,一点都不。 我是不会。 不,你在外面其实很幽默。像一个有魅力的男人。苏汶很认真地对高非明说。 你又在奚落我。高非明的心里有了一丝尴尬。苏汶说得不错,他在外面确实经常谈笑风生,机智、幽默又隐含着智慧的话总是张口就来。 不。苏汶爽快地拒绝,与她直率的性格相符,从不拖泥带水,而我亦从未有过丝毫嘲讽。无论相伴与否,尊重与守护你,始终是我坚守的底线。 我……高非明欲言又止,他能深切感受到苏汶那如亲人般的关怀,无论何时何地,苏汶都将尊重与保护他视为首要之务。这在她单位的那些同事经常对任何男人乱嚼舌头也对高非明嚼舌头的时候,她尤其是不惜以牺牲脸面进行捍卫的。她一贯遵循的原则就是,自己的男人是只有自己可以评论,与别人无关。 高非明看着熟练地干活的苏汶,心里很温暖,却也没有任何波澜。苏汶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说高非明半个不字,那是高非明很感动,也钦佩苏汶的关键。做女人能做到这个份上,有这样的境界,当属凤毛麟角。 我还得给你添麻烦。高非明掏出梁雨杨给他写的条子。儿子上学的事办妥了,但我没时间,得你去跑个手续。 苏汶直起腰,用围裙擦了把手,接过条子,脸上绽出了笑容。 就这点,你还算个合格的父亲。我还以为你忙得把儿子也给忘了呢? 那不可能。如果我还有最关心的人,那就是儿子和你。 苏汶凝视着高非明,他的眼眸中满溢着真诚:‘苏汶,别这样望着我,正如你所言,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儿子与你,永远是我最亲近的人。’ 苏汶的眼里汪出了清亮的泪水,她转过身,肩膀明显地抖动。高非明过去,把苏汶抱在双臂间,很久,他们就是那样站着。 苏汶沉睡后,高非明辗转反侧,脑海中案件线索如乱麻般交织。嫌疑人一个接一个浮现,却又逐一被合理排除或缺乏确凿证据。尤其是沙器,高非明对他始终怀揣着一种超越职业理性的深深疑虑。然而,在龙镇与沙器相遇后,尽管一系列火灾事件让高非明愈发觉得,沙器所到之处似乎总伴随着不寻常的事件。可是,当晚北方大学再次发现女尸,而且解剖后确定的死亡时间,沙器和他正在龙泉山庄,而沙器正和鲁大地等拼酒。那么,对于沙器的任何疑问,都应该更加慎重,不能以为如何而先入为主,那不仅仅是对人负责,更是对科学负责。无罪推论必须在办案的过程中就显现出来,那才是更人文的途径。 高非明披衣起来,打开了电脑。姜子牙正在网上,他的头像在不停地闪烁。 高非明:好久不见! 姜子牙:是啊,你又有的忙了,小鱼一条一条地相继死去,可你又没有办法。 高非明: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姜子牙:你明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是警察,而且不是一般的警察。 高非明突然觉得这个姜子牙好像一直就在他的身边,他不禁回头看了眼熟睡的苏汶,苏汶也许太累了,打着轻鼾。 高非明:你是谁? 姜子牙:我是谁并不重要,我知道你是谁就可以了。哈哈哈。 姜子牙打出一串网络里的笑脸。 高非明:可你错了,我不是警察。 姜子牙:好,你不是。那我是,我来帮你破案吧! 高非明:你让我心生疑虑,你与那些案件之间,是否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这可不是儿戏。 姜子牙:你怀疑的人已经够多了。可是,你一点可靠的证据都找不到,你像个无头的苍蝇,四处瞎撞。 高非明:你不觉得你是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吗? 姜子牙:危险?哼,这世间可有比‘死亡游戏’更令人闻风丧胆之物? 姜子牙打出了一个恐怖的网络图形。 高非明:看来你真的与案件有关,至少是知情? 高非明立即给皮德打电话,告诉皮德他正在网上,并立即追踪一个网名叫姜子牙的人。 姜子牙:我喜欢你的严谨,这很好,不妄下结论。你也许说得对,那是一场挑战智力的游戏。但我也许只是个小小的,而且是经常犯些偏袒弱者的游戏裁判。 高非明:你未免太过自负,难道你不认为,我即刻便能将你揪出? 姜子牙:是的,你有这个能力。遗憾的是,我仅仅比你略胜一筹,微乎其微。于是,你看见的场景,就像警匪片里的常规镜头,我的烟头还在燃烧着,我的水杯里的水还在冒着蒸汽。昔日我视之为戏剧中的虚构桥段,而今我确信,那便是生活的真实写照。 高非明:你已经破坏了我对你的看法和认识,我想你会后悔的,如果你只是一个恶作剧的家伙。 姜子牙:我?恶作剧。非也,非也。我素来不喜恶作剧,那非我所愿。况且,你我之间确有诸多共通之处,或许……容我思索片刻,或许将来某日,你我能结为挚友,当然,这还需看缘分是否眷顾。 高非明:我乐意到你该去的地方,继续和你聊天。 姜子牙:我相信一切假设。哦,你真的是一个警察,而且是不一般的警察。你的手下已然开始搜寻我的踪迹,看来他也是一位不俗的高手,然而,他仍旧未能寻得我。 高非明:狐狸总会露出它的尾巴。 姜子牙:否,你那陈词滥调的比喻,我并无半分好感。你应加强幽默感之修炼,实则,你内心深处,定藏着一个幽默风趣的灵魂。 高非明在寻找更多了解他的话题。 高非明:好吧,算你猜对了,我是一个警察。可我要向你请教,如果你是那个罪犯,难道你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吗? 姜子牙:不,我早就留给了你,而且一再提醒你。可是,你的思维太单调了。 高非明:你是说你的《死亡游戏》。 姜子牙:你还没有令我失望,好好干吧,伙计! 姜子牙倏地消失。高非明的电话随即响起。 他如鬼魅般消失,我们如同盲人摸象,完全失去了他的踪迹。皮德的声音因焦急而略显颤抖。 怎么会找不到?难道他没有留下任何电子地址吗? 有,可是他一定是盗用了别人的地址。 你怎么知道? 那是一个远在云南的地址,他不可能在云南。 高非明耳畔回响着电话里隐约的咝咝声,姜子牙那沉稳有力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挥之不去。 高组,你在听吗?皮德问。 哦,我在。高非明突然说,你立即把五个死者身上的伤口照片扫描进去。我立即到。高非明挂了电话,急匆匆地下楼。 黑暗里苏汶闭着的眼睛,流出了一滴眼泪。 重案组办公室。 皮德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鼠标在五个被害人身体被切割的照片上来回滑动,那些边界模糊、形状不规则的图片似乎隐藏着某种不易察觉的线索。 打开我给你的那个《死亡游戏》。高非明拉了把椅子,坐在皮德的身边。 屏幕上的界面仿佛被迷雾笼罩,层次与边界模糊不清,皮德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眼神中透露出无奈与困惑,直视着高非明。 你别看我啊。高非明说,把五个图片往里面贴。 皮德粘起一张图片,由于图片和游戏提供的界面太不相符,图片的尺寸太大。皮德在电脑上做着修剪。 别往下剪,按比例缩小。高非明指导着。 图片虽已被精心调整至比例完美,却仍固执地不愿融入游戏界面,无论他们如何摆弄,那抹刺目的红色错误标志始终如影随形,如同在无声地嘲讽他们的无力。然后猛地飞出一只奇怪的动物,张着血盆大嘴,把一个赤裸的女人,吞到肚子里,嘴角流着鲜血,恐怖地怪叫。 那个动物的突然出现,吓了高非明和皮德一跳。皮德低声自语,眼神闪烁不定:''这场景,宛如莫扎特笔下的幽灵穿越时空而来,别有一番诡异的趣味。'' 高非明拄着下巴,盯着屏幕。 皮德重复着把五张图片都按比例缩小,挨个地重试,每次都出现那个怪兽。皮德虽略感沮丧,但兴趣依旧不减,他猛然意识到,这绝非一款寻常的游戏,倘若图案有所不同,那些图案或许同样与死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相反,如果这些图片是正确的,而不能符合他设定的程序,也仅仅是一个排列组合的问题,只是还不知道到底要多少张图片才能满足这个游戏,因此,排列组合也无法实现。 你觉得与谋杀案有关?皮德看着高非明。 他知道我是谁,至少他知道我是警察? 什么?一个网友知道你是警察?皮德很吃惊。 所以我觉得他的游戏最少是与谋杀案有关,即便他不是罪犯,也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知情者。高非明说。 离奇。皮德问,难道你在以往的聊天里,没有不小心透露你的身份? 高非明把一个磁盘递给皮德,说,这是几次聊天的记录,你可以分析一下。 皮德谨慎地将磁盘插入电脑,屏幕瞬间亮起,他飞快地滑动鼠标,细细审视着聊天记录,但字里行间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人无法捕捉到对话双方的真实身份。 从你们的几次聊天看,他好像早就认识或知道你,而且故意在等你。皮德说。 是,我越来越觉得他就在我们的身边,能够看见我们的一举一动。 他……会不会是我们内部的人呢?皮德深思着。 不会。除非是你。高非明盯着皮德。不然没有这么好的电脑高手。 那么,或许答案就藏在两个地方之中。皮德的眼神倏地变得锐利,如同鹰隼般犀利,仿佛能洞察一切迷雾背后的真相。 哪儿? 北方大学与鸡鸭街。 暮色像浓稠的墨汁,缓缓浸透北方大学周边的街巷,鸡鸭街霓虹灯渐次亮起,将暧昧的光晕投在斑驳的墙面上。高非明站在贴满泛黄便签的白板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钢笔帽,墙上“北大弑母案”的标题被红蓝记号笔反复圈画,墨迹层层叠叠,仿佛案件本身盘根错节的线索。 “暂时别被这诡异的‘游戏’牵着鼻子走。”他突然转身,目光扫过皮德紧蹙的眉峰,“你再深挖细节。任何游戏都有规则,死者身上提取的图片,必然是破局关键。”话音未落,喉结微微滚动,“但我忧虑,这或许仅是场蓄谋已久的恶作剧,由报纸电视的碎片拼凑而成,意在戏弄我们。” 皮德推了推下滑的眼镜,镜片闪过冷光:“那我们的侦查方向就全乱了。”他反复摩挲着案件卷宗,纸张边缘起毛,透露出无数次翻阅的辛勤。 “所以调查范围暂时别扩大。”高非明猛地抓起马克笔,在白板上重重划下箭头,墨水溅落在‘游戏规则’四字周围,“死磕这个‘游戏’,哪怕挖出蛛丝马迹,都能扭转局面。” 办公室的门“吱呀”被推开,老柴拖着沉重的步伐踏入,布满血丝的眼睛凹陷在青灰色的眼窝里,制服第二颗纽扣歪歪斜斜扣在扣眼里。他将牛皮纸文件袋‘啪’地摔在桌上,袋角挂着未干的咖啡渍,“二位这黑眼圈,跟我半斤八两啊。” 高非明抽出报告,纸页摩擦声在寂静的办公室格外刺耳。老柴扯松领带,喉结上下滚动:“张强的精液和死者齐齐体内的完全吻合,强奸板上钉钉。但现场阴毛……”他突然噤声,喉结剧烈颤动,“DNA和张强不匹配。” “果然还有漏网之鱼。”高非明将钢笔狠狠戳在地图上鸡鸭街的位置,笔尖几乎要穿透纸张,“加大审讯力度,攻心为上,测谎仪随时待命。” “测过了,数值平稳得像死水。”老柴掏出皱巴巴的烟盒,发现已空,烦躁地将之揉成一团,嘟囔道:“张强那小子,不像是在撒谎。” 白炽灯突然滋啦闪烁,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高非明捏着报告的手指关节发白:“换言之,张强施暴之际,现场尚有第三人存在。待其逃离后,此人或许出于变态心理,故意留下阴毛……亦或是,猥亵之后,为灭口而行凶。” 皮德突然插话,声音中带着一丝迟疑:“莫非齐齐那晚,曾与旁人有过肌肤之亲?鸡鸭街的嫖客,多少都懂些防护措施,不似张强那般鲁莽。”他边说边翻动现场照片,齐齐遇害的小巷在照片里阴森昏暗,墙角堆着几个腐烂的纸箱。 “有道理。”高非明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鸡鸭街闪烁的霓虹招牌,“如果是这样,交易地点肯定在户外。”他转身时,身后的白板映出他消瘦的轮廓,和密密麻麻的线索交织成网,“只有站立姿势,才可能让阴毛意外留在死者身上。” 皮德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疑惑:“躺着不是更容易?” “如果是躺着,”高非明抓起现场照片,指尖点在齐齐衣物褶皱处,“她身上应该沾着泥土、草屑。车里空间狭小,阴毛残留概率更高,而且就算戴了避孕套,女性分泌物也会留下痕迹——但这些都没有。”他猛地一挥手,将照片狠狠地摔在桌面上,那声响如同惊雷,震得桌上水杯中的水波荡漾开来,一圈圈细腻的涟漪在平静的水面上缓缓铺展,“最大可能是,张强走后有人对着尸体自慰;其次,齐齐遇害前和陌生男人在户外有过非典型性接触——比如变态的手淫行为。” “皮德,通知淳于北,重点查黑猫夜总会。”高非明在白板上写下“时间线”三个大字,笔触凌厉,强调了案件侦破中时间线的重要性。“从齐齐和朋友分开的那一刻起,到张强发现尸体的那一刻止,每一个细节都至关重要,不容忽视。老柴,继续深入审讯张强。尽管他通过了测谎,但作为关键人物,他必然还有未完全透露的秘密。”他突然压低声音,“而且从现有线索看,齐齐的死恐怕和许丽男友的案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老柴的双眼猛地一亮,仿佛被某种灵感点燃,他迅速伸出大手,一把抓起桌上的钢笔,笔尖在纸上飞快地跳跃,记录下每一个可能的关键信息:“那这案子可以并案侦查?” “高非明合上文件夹,金属扣碰撞声清脆如枪响,‘齐齐或许就是解开连环案的钥匙。’根据案件性质相同或相似、犯罪嫌疑人相同或有联系、案件有关联性等特定条件,决定并案处理。”高非明合上文件夹,金属扣碰撞声清脆如枪响,“齐齐或许就是解开连环案的钥匙。”窗外,一阵狂风猛然卷起,带着鸡鸭街的喧嚣与嘈杂,如同一股无形的力量,悄然渗透进办公室,为这紧张的氛围增添了几分不安与动荡,仿佛预示着这场刑侦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30章 在你面前,我也就是班门弄斧 电视台《现场》节目组。 张沂打车直奔北方大学,北方大学大门禁闭。几位校警零散地站立,面容冷峻,为北方大学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张沂下车后,向一个开启的便门过去,离大门还远,两个校警便出来拦住了她。 无论张沂说是电视台的还是找高非明,可是,两个校警一概不放行。张沂很恼火,给高非明挂电话,电话始终占线,再拨,还是占线。这时转播车已经到了,摄像扛着机器,满脑袋汗水。目睹张沂受阻,摄像师急得满脸通红,与校警据理力争。 争吵也无济于事。张沂拨通了王齐局长的电话,可是,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张沂愈发坚信,定是有新的谋杀案发生,若无法亲临现场拍摄,她将深感遗憾,毕竟,这个案子她已追踪多时。 张沂转了一阵,叫摄像上车,她知道北方大学靠近鸡鸭街,有一个人行便道,穿过一片白桦林就可以进去。他们开车拐到鸡鸭街,找到了那个便道,可是,当张沂等刚从围墙的豁口进去,就被几个警察给堵在了白桦林和豁口之间。尽管张沂百般解释,甚至保证绝不会损害公安局的形象,但那为首的警察依然不为所动,坚决不放行。摄像在张沂的身后一直录着他们的交涉,可那个警察始终很礼貌也十分坚决地表示,没有领导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而他们的理由是,涉及刑事秘密。 没有办法,张沂只好撤离北方大学。 刚回到台里,沙器就来了电话,关切地问她是否安全到达。张沂心里正有火气,却不好对沙器说什么,闲说了几句相互关心的话,就撂了电话。 摄像把刚才录的带子给张沂,说:张姐,这也是个好现场,我看不比录到真的现场坏。最少,它有了非常紧张和神秘的气氛。 张沂看着留着小辫和大胡子的摄像,她最讨厌一个男人,留着大胡子和小辫就以为多么文化,多么品位,相反她总是觉得不男不女,太夸张,也太矫情。好好的男人不当,偏做了娘们儿的样,简直活受罪。 可她还是很欣赏这个年轻的摄像,他很有新鲜感,也敬业。对于他的分析,张沂觉得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是,她还是有一定的政治头脑的,片子一旦播出,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效果。可是,也许就会给社会造成极大的恐慌,尤其是北方大学已经成了冰城人茶余饭后最热点的谈资。新闻媒体不仅承担着传播信息的职责,更肩负着维护社会稳定、促进社会进步的使命。例如,网络舆情在推动政府透明化、监督政府行为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如2019年网民反映某地政府办公楼豪华事件,促使政府介入调查并处理相关问题。此外,新闻媒体在塑造社会价值观、传递正能量方面也扮演着重要角色,如2018年“蓝天保卫战”中,网络平台分享环保知识,推动了环保意识的提升。那种单纯为了个人或小集团的利益而放纵自己的权利,也是一种意识形态范畴的腐败。因此,张沂放弃了摄像的建议。 张沂在剪接过去发生在北方大学系列案件的资料,画面上反复出现着一个个的被害者。她尚不清楚自己的目的,是进行追踪访问还是探案分析,脑海中一片混沌,只觉龙镇之行匆匆,归来后却未竟其事。尤其在中途被高非明撇下,张沂虽理解其为案件所需,却无法释怀。面对高非明,她一向的伶牙俐齿竟如被口香糖粘住,笨拙迟缓,难以施展。 高非明?!张沂嘟哝着。 自从那次在高非明面前醉酒,而且是醉得一塌糊涂,十分难看,她对自己到底和高非明都说了什么,她一点也不记得。而凭她的个性,她知道她会在某些特殊状态下更无所顾忌,甚至会做出令自己也瞠目结舌的事,尤其是在自己并不讨厌的男人面前,她甚至会很痛快地把自己交出去,痛快一回,疯狂一次,对于一个女人,在一生当中做出一些自己并不后悔的放纵,也并不见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在当代社会,女性已经迈入了自我决定的新时代。她们不再受限于传统性别角色的束缚,而是积极地在各个领域展现自己的能力和追求。女性在职场上的出色表现、在家庭中的重要责任,以及在社会中的多元角色,共同推动了性别平等的进一步实现。女性的崛起,不仅改变了社会对她们的认知,也促进了性别平等的进一步实现。“我们有权享受自己的性快感”,这是张沂的一个同学的观点,她很支持。一个女人如果不能在性快感上取得自己的主导性,那么,这个女人仍然是一个附属于男人的人,无论她在工作上、生活上的能力有多么强,在床上,她还是变回了男人的泄欲机器。 此时,她不能不承认,高非明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而沙器的出现,尽管有一层她始终看不清的阴影,可是,她承认她对沙器已经有了超越友谊的好感。 高非明和沙器尽管都十分优秀,可是,他们之间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高非明展现出更为阳刚、威武与霸气的一面,而沙器则流露出温和、阴柔且低调的气质。如果从她的个性看,她更喜欢高非明,女人更喜欢被男人所驾驭、所驱使,可在性格的互补上,沙器更适合她。 当然,张沂绝非一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她对高非明还只限于一般意义上的好感,何况高非明距离她的情感世界还遥远无及,甚至那种情节根本就连一个产生想法的由头也没有。而沙器却好像一首恬淡的散文,不经意地就进入了她的内心世界,而且,可以和她分享她内心世界的快乐和向往。尽管这是张沂所始料不及的,可是,对于一个已经很成熟的女人,接受一个男人,在某种程度上加快前进的步伐,也无可非议。 她便拿起了电话,她内心深处极度渴望重返龙镇,毕竟,他们的旅程才拉开序幕,潜意识中,她还暗暗期盼着某些激情片段的悄然上演。然而,她又犹豫不决,毕竟,她是一个情绪多变之人,情绪一旦消散,万物皆失色彩,她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回去。那么,果断地停下来,对已经飞速发展,在某种意义上超越了她的想象和控制能力的现实进行一下冷思考,她觉得是时候了。而且也有北方大学系列案在牵制,她怕突然来临的事件被自己错过。 她在给沙器打电话。夜色来临,除了电脑的光亮,整个大平面里竟然朦胧着无边的寂寞,她喜欢一个人在公共空间里面,独居一个角落,可以窥视整个空间,尽管整个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那没关系,在公共空间内,享受着中央空调,免费电话,自由上网以及毫无遮拦的可以被自己支配的空间的时候,那是有一种隐秘的快乐的。她甚至在休息的时候也偷偷地跑到大平面来,坐在自己的座位里,漫无目的地四处观看,漫无目的地胡乱思考,思想自由得有些坏坏的。尽管她也偶尔想到男人,想到自己应该有一个充满了男人气味的家的想法,... 张沂不禁笑了。没有压住的声音传了过去。 你笑什么呢? 我……你好像突然变了样儿,像一个被拔掉牙齿的老虎。 高非明半晌竟没有说话。电话里只有丝丝的电流声。 你在哪儿?张沂问。 你在单位。高非明很果断地反问。 不,我在家里。张沂明显在撒谎。 下楼吧,我就在你单位的楼下。高非明使用了命令式的语言。 楼下。张沂心中暗想,随即轻盈如猫跃至窗前,一眼便望见了楼下高非明的车。高非明已经关掉了电话,站在车旁边,向她那边看着。 ‘讨厌的警察。’张沂笑骂道,心中却莫名激动,仿佛回到了青涩的初恋时光。 斯大林公园。 斯大林公园是沿松花江修建的带状城市森林公园,从船坞街一直绵延到顾乡,和顾乡公园相连。十几公里,林茂草丰,石路蜿蜒,始建以来,就成了情侣的世界。近年来批建沿江生态旅游带后,又成了外地游客夜晚必须光顾的景点。 高非明和张沂在公园边的小吃大排档吃了点东西后,高非明建议走走。 是的,走走好。张沂附和。 还有什么特殊的讲究吗?高非明似笑非笑。 运动时,身心得以放松,能有效缓解心理压力,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张沂绞着手,一副顽皮的样子。 ‘你对心理学的见解也很独到。’高非明不经意间触碰到张沂的胳膊,肌肤相触,虽短暂却留下了一丝凉意,直击心灵。 在你面前,我也就是班门弄斧。张沂的话不是客气话。 今天的事,我只能说对不起,而且是以我个人的名义向你道歉。高非明看着张沂。 什么意思?是为了把我中途抛弃吗?张沂微笑着说。 也许吧。 一艘夜航的船在黑暗中拉响了悠扬的笛声,那笛声缠绵悱恻,如同家的呼唤,让人心生温暖,回味无穷。 我很喜欢坐船,尤其是夜航的船。张沂悠悠地说。 她当年与男友有个不变的约定,每逢星期天,必携手共赴松花江下游的他家,那是一段恰好需一夜航程的浪漫旅程。他们在微风拂面的夜晚,依偎在船尾甲板边的坐椅里,望着璀璨的夜空,情话连绵,直到露水打湿脸颊和衣服,天边已经泛起了晨红,他们才在半痴半迷间醒来。此刻,汽笛声再次响起,他们匆匆整理衣衫,眼前已隐约可见那座静谧小城的轮廓。 你在想什么?高非明看着脚步迟缓、眼光迷离的张沂。 哦,没什么。张沂觉得自己今天的思绪实在是走得太远,便聚精会神起来。很认真地问高非明,能告诉我今天发生的事吗? 高非明也认真地看着张沂,严肃地说,正如你所推测的,近期又发生了一起类似的凶杀案件,这在当前社会中并非罕见。 真的!张沂还是不敢确定,随即问,依然没有任何线索吗? 第31章 高组带来一份神秘礼物 也许算有一些,实际上,我们几乎触手可及,却又让他从指缝间溜走,高非明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你的意思是说,他就在你们的眼皮底下,把人杀了?张沂很吃惊。 并非直接杀害,而是将罪证公然摆在我们眼前。高非明语气沉重,如今的案件错综复杂,那些已经锁定的嫌疑人,即便尚未洗脱嫌疑,但在无罪推定的原则下,我们也不得不重新调整侦查方向。也许……也许我们走得太远了,也许我们始终就在他的身边,只是隔了一层纸。 你想听听我的想法吗?张沂认真地问。 如果不是和那些专家说的一样,我愿意听。高非明说。 张沂看着高非明,对高非明的话很在乎,可她还是放弃了回击,而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首先我得声明,我既不喜欢凶杀,也不对警察感兴趣。可是,自从第一起案子报道后,我们都对案件进行了剖析,虽然我们不是警察,也没有掌握更多的证据,可是,我们也有属于新闻的角度,你当然记得我那次因为吴天的事而在黑猫夜总会喝醉酒的事,其实,我已经把自己化装成罪犯理想目标好几天了,我有时候也把自己装得很放荡,可是,一直也没有罪犯出现,要不是吴天的事,也许我还会坚持。那天你看见我,也是我放弃了以自己做诱饵而只想放松一下自己。然而,你的意外现身,却让我更快地沉醉于酒精之中。 你不觉得你那么做是很冒险的吗?再说,破案是警察的事,我们的人早就注意到了你,也在暗中保护着你。 什么?居然有人在暗中守护我?张沂大吃一惊,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典故。 是的,淳于北掌握着你的一切行踪和行动。 要命!张沂的口气里有一丝气愤,更多的还是对自己的无知感到羞辱。人突然就变得有气无力起来,仿佛一个被抓了现行的小偷,无奈且无聊地问,我还要继续说吗? 你讲得正好,为什么不说呢?高非明觉察到了张沂的情绪变化。但他知道,像张沂这样的女人,已经不是小女人了,脾气比志气还大。她会更加矜持,以更理性的眼光审视周遭,毕竟在男性主导的社会里,忍耐与承受早已成为她们与生俱来的本能。 张沂果然如高非明所想的那样,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尽管对自己以为很神秘很悲壮的行动会令自己获得某种满足,而且,在已经过去的时间里,自己也确实感到很震惊于自己当时的行动,甚至是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可是,始终被控制在警察的保护之中,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毕竟自己是一个普通的人,而不是蓝博那样的独行侠。反之,警察能够及时发现并暗中保护自己,不仅说明了他们还不是吃干饭的,重要的是他们并没有阻止她的行为。从这种意义上说,他们还是尊重了她的行为,并为她的行为进行了安全上的支持。 因此张沂重新找回了刚才的良好情绪,但在表达看法和意见时,却是十分理智和冷静。 我不清楚你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数量以及侦破的角度,那是你们的专业范畴。但从新闻工作者的视角来看,或许通过分析某些因果关系,能够找到一条捷径。 什么因果关系? 也许我看小说看多了。张沂自嘲道,可是,他已经杀害了五个无辜的学生,而且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更重要的是,他的杀人时间如此地密集,为什么呢?要么是一段极特殊的时期,对于他来说,要么就是他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可我还是无法从你的推断里找到可利用的线索。 我只是在说出自己的想法,而不是破案。在你面前,我还敢说破案吗?张沂斜视着高非明,嘴角上挂着调皮的笑。 你要是更具体些可能就更有价值了。 我认为,这些案件的发生与北方大学有着密切的关联。 你是说罪犯一定是北方大学里的人? 张沂不置可否。 他们又走了一段,往回走的时候,高非明突然问,你们在龙泉山庄怎么失踪了一个下午。 张沂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望着高非明,脱口而出:‘你不是在偷偷跟踪我们吧?’ 哪能呢?是龙经理告诉我的,他还说差点就要报警了呢……高非明欲言又止。 张沂的脸腾地红了,竟然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还没回答我呢?高非明誓不罢休。 我们在山上一个狩猎的小屋里休息,也许是爬山累了,都睡着了。等我们醒的时候,天早就黑了,我们自己还把自己吓了一跳。 自己怎么吓自己? 屋子里漆黑一片,我们突然醒来,看到周围如此陌生,怎能不害怕呢? 你们都睡了吗? 要是有没睡的人,不早就起来了?张沂好奇地问。你不会也好奇这个吧?我得说清楚,我们四个可都在一间小屋子里呢! 高非明笑着解释:我哪里有那么无聊,只是关心呗。 对了,那个小屋子是谁的。高非明不经意地问。 一个狩猎人的。对了,他是沙器的朋友,沙器每年去龙镇都住在那里,我也很喜欢。 我能问一句不该问的话吗?张沂问。 可以。怎么不可以,提问是你的专长吗。 你一直在怀疑沙器,是吗? 高非明站住,看着张沂: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问你是还是不是。张沂很认真。她有充分的理由去认真对待,毕竟她与沙器之间已萌生了微妙的情愫,对心仪之人给予应有的关怀,本是人之常情。然而,若这桩骇人听闻的谋杀案真是出自她所爱之人之手,那该是多么令人痛心疾首的真相啊。 根据广州番禺警方通报,昨晚在化龙镇发生了一起刑事案件,这是该镇近期发生的第五起类似案件。高非明选择了一个极其聪明的回答,在破案之前,他实在不敢对任何直接或间接有关的人,做出是或不是的定论。尽管沙器在第五起谋杀案发生时,有直接的不在场的证据,可是,他毕竟还有更多的疑问。 张沂没有再追问,浅浅地笑了笑。 高非明想说点什么,又都觉得很不合适,索性加快了脚步。 高非明打开车门,替张沂关上车门后,上了车。已经半夜的冰城,格外宁静,笼罩在橘黄色灯光里的中央大街和两侧欧式建筑相映成趣。如果不看牌匾上的中文,你真就仿佛置身在欧洲的什么地方一样。 高非明以眼角余光悄然打量着沉默不语的张沂,心中莫名地泛起一阵忧虑的涟漪,这股忧虑如同迷雾般笼罩心头,让他既不明其源,亦不知其终将飘向何方。 张沂打开了收音机,电台DJ正在介绍着一首新歌,很忧伤的情歌,舒缓的音乐,沙哑的声音,和着那忧伤的歌词,高非明和张沂都沉浸在了那歌声当中。 那是十年前的秋天 你轻轻地来到我的眼前 你说你的名字叫雪莲 想找一个人来做伴 那是十年后的夜晚 你忧伤地站在我的面前 你问为何我不给予拥抱 女人需要男人温暖 现在的你已经远在天边 以为远离了思念就会变淡 我疑惑这份情能否持久 在女人害怕的夜晚 你的轻拥已成我习惯 疯狂想你的我怎么能坚强 如果只有情人才会念念不忘 成为你情人亦非难事 让我做你的情人吧 想念的女人害怕孤单 做你的情人没什么不好 我只是害怕天亮了想念还不散 重案组办公室。 皮德一直在研究着那个《死亡游戏》。看了半晌的淳于北忍不住说:既然是拼图游戏,首先就应该往图上靠,你玩过达·芬奇头像拼图吗? 达·芬奇头像?皮德摇头。 我玩过。一边的老柴说。 你?淳于北和皮德都不相信地看老柴。 我小外甥有一个,总是拼不出来,急得直哭,其实他就是没找到窍门。 皮德把椅子滑到老柴身边,你说说,什么窍门? 淳于北也好奇地走过来。 老柴看着认真的皮德和淳于北,止不住笑着说:咱这案子还忙不过来,怎么对拼图游戏感兴趣了? 皮德焦急地催促道:老柴,你就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其实那一点都不难,就是一个程序规则。老柴看着他们。 别卖关子了啦,一口气说。皮德把老柴正喝着的水给抢过去。 老柴微笑着,随手在一张纸上勾勒出一个方框,缓缓说道:首先,你得找到边界,就如同绘画时描绘人头像的轮廓那般。有了轮廓,自然就是画五官,你们知道,人的五官,能代表人的最显著的特点是什么? 眼睛。淳于北说。 对,眼睛。因为只有眼睛是黑色的。那么,有了眼睛,其他的位置不就自然可以向外延续了吗? 有道理。皮德咬着原子笔嘟哝。 皮德拉动鼠标,在《死亡游戏》界面上来回移动。 淳于北突然说,会不会是一个人的脸呢? 人脸?老柴疑惑地看着淳于北问,什么人脸? 哦,是高组带来的一份神秘礼物——一个名为《死亡游戏》的复杂拼图。 拼图?这看似无关紧要的玩具,背后是否隐藏着与案件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高组的一个网友传给他的。而且,那位神秘的网友对我们的案件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关注,高组敏锐地察觉到,此人或许正是案件的幕后黑手,亦或掌握着关键线索。唯有解开拼图游戏的谜题,方能揭开其真实面目。淳于北简要介绍给老柴。 皮德,你赶紧试试。老柴也来了兴致。 皮德依然在专注地盯着电脑。 你想什么呢?淳于北催促发愣的皮德,你先在上面勾一张人脸,然后再试。 可是,任凭他们如何试,也无法使得该游戏对所有的形状吻合,命令被一次次拒绝。只是没有出现那个恐怖的怪兽,取代的却是一个女人凄婉的哭声。 在他们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的时候,突然间,一阵凄厉的哭声划破了宁静,如同鬼魅般袭来,令他们三人皆是一惊,脊背发凉。尤其是皮德,“啪”地把鼠标掉到了桌子上,本能地把双手缠向脑后,惊愣地看着同样大吃一惊的淳于北和老柴。半晌,他们都古怪地笑了。 这时,高非明走了进来,脸色十分难看,他们知道,高非明一大早又被叫到市局,一定是又挨了训,便都噤了声。 开个会。高非明看了大家一眼。淳于北给高非明端来了水。高非明喝了一口,入口的水并不似往日的凉白开,水很甘甜,又带着微弱的药味。高非明看着淳于北,淳于北躲开了他的眼神。高非明知道了一定是淳于北又鼓捣了什么营养药一类的东西,不禁内心里升起了一股温暖。他的语气也随之变得温和。 从现在的情况看,五起谋杀案是毫无进展,唯一的线索也在张强处消失。我们绝不能妄自菲薄,认为自己已被罪犯轻易玩弄。我倒以为,案情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没有头绪,也许就是黎明前的黑暗。我并非在安抚大家的情绪,也非掩饰自己的不足,实际上,我们的侦查方向和目标应当无误。高非明扫视着大家,继续道,尤其是老柴在确定第五个抛尸点,应该是和罪犯进行了首次的正面交锋。如果不是张强事件的发生,可以说,至少我们能在罪犯抛尸的时候,发现并追踪他,即便也会让他跑掉,可是,他的更多的证据就会留给我们。那么,罪犯显然还不知道我们已经险些抓到他,并为自己的高明而窃喜。他还会作案,还会坚信他的智慧,并勇敢地进入到他预定的抛尸点进行抛尸,这是变态犯罪者的普遍心理。他们绝对不会像其他犯罪那样,千方百计地变化杀人方法和抛尸地点,变态罪犯正好相反,他追求的就是这种畸形的刺激。当然,我们不会,也不能以死亡另一个人来做抓住罪犯的筹码,那不是我们的目的。 除了被动等待,我们还能有何作为?淳于北疑惑地问道。 显然,我们已陷入困境。所有线索仿佛一夜之间消失无踪,让我们束手无策。皮德说。 那是一种假象。高非明果断地说,你们试想这样一个情况,一个人从甲地到乙的,无论他是怎么到的,但有一点,他必须通过一个相对的时间和绝对的距离。时间或许可以忽略不计,但距离却是铁定的存在,无论是短短一米还是百米之遥。就连影子,也必定在某个时刻显现,从而为我们追踪他的行踪提供一丝线索。 你是说查人?老柴问。 对。查人。高非明说。 查谁呢?淳于北看着高非明。 是啊,查谁呢?高非明自问,而后又果断地说,林玉的私生子。 如果查到了此人,而此人与本案毫无关系呢?淳于北追问。 高非明看着淳于北,他还不知道如何回答。可是,他始终相信系列谋杀案绝对不是空穴来风,一定有着其潜在的诱因,而能够导致一个变态者如此疯狂,他的内心一定被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和控制着。他之所以在现在爆发,那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或者说有另外的事件把他的变态心理激活了。 对不起,我还不能给出一个更好的解释。在对付变态罪犯上,逆向思维往往是一条正确的途径。高非明说。 大家都表示沉默。 第32章 酒过三巡,梁雨杨的兴致才来 淳于北,你立即去,追查林寡妇的下落,当然,她更大的可能是已经去世。但一定要追,追到她带的那个孩子为止。 有没有更具体的线索?淳于北追问。 没有。你自己想办法。高非明转向老柴,你按照你对罪犯可能再次抛尸的地点,实施全方位布控,而且要半公开布控,从已经被害的五人看,死亡是在一个相当漫长的时间进行的,也就是罪犯在不能确定是否可以安全地把尸体处理到他确定的地点前,他是不会让猎物死亡的。 为什么?皮德问。 因为他心理极度扭曲。高非明断言。同时还要对目前在校的人,尤其是男性,进行必要的监视。 那会不会造成精神恐慌。淳于北担忧地说。 老柴,这方面你来想办法。我认为最好秘密进行,避免引起大面积恐慌。必要时,可以让被监视人相互监视,但务必处理得当。你不是住在那儿吗,正好可以得到他们的认可。 我干什么?皮德问。 你先深入研究《死亡游戏》,同时接替淳于北,负责监控鸡鸭街。对了,一定要对那些和被害人穿着等特征相似的女性实施盯人监控。你可以多调几个队员,把黑猫夜总会等几个重要场所,分组进场监控,同时注意收集小姐们的信息。我总感觉必定有人掌握着关于某个被害人的关键信息,然而她却浑然不知这正是擒获罪犯的突破口,而我们对她更是一无所知。 散会后,高非明给梁雨杨打了个电话,约他晚上吃饭,因为儿子的事,高非明需要答谢一下梁雨杨。 玫瑰城酒店。 玫瑰城酒店就像冰城的一个名利场,每到华灯初上,那些腰缠万贯的大款、趾高气扬的政客和珠光宝气的美女富婆们便纷纷亮相。集吃喝玩乐为一体的玫瑰城就像一个物欲横流的怪兽,吞噬着成堆的金钱,发泄着无穷无尽的兽欲。 梁雨杨同样是玫瑰城备受瞩目的宾客,身为北方大学校长助理的他,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社交场上的明星。因此,梁雨杨一进大堂,便有几个引导小姐蜂拥过来,嗲着声音,故作亲昵状,甚至还挽起梁雨杨的胳膊,将一个职业的媚脸在梁雨杨的胳膊上若有若无地摩擦,期望着激起梁雨杨的欲望。而梁雨杨却昂首阔步,仿佛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他的目的地一般自如,他并未将这些小姐放在眼中,事实上,梁雨杨并非真的无视她们的存在。而是他知道他的身份的特殊,他是不可以等同于那些肥头大耳胸无点墨的暴发户们把兽欲光明正大地四处招摇,他是矜持的、沉稳的,是要在要害处、要害时拿捏着的,这才有别于他人,才更会突显出他的实力和势力。 已经等在包厢门口的高非明一直注视着梁雨杨的派头,不禁在心底暗暗赞叹梁雨杨,他不仅将事业打理得风生水起,生活中亦是处处彰显着不凡的气度。想起当年的梁雨杨,哪里也看不出他会有今天的架势。一个曾经身无分文,无立锥之地的孤儿院出身的少年,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自己塑造得如此卓越,令人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可梁雨杨是真实的,他的地位、权力和名气,在冰城市绝对是一个人物,是没有谁敢于小视的。而他高非明之所以会得到梁雨杨的看重,排除过去还有的一点点同学间的佩服,更多的还应该是一种与工作或隐私相关的原因,不然梁雨杨如何也是不会太把警察高非明当成一个人物,尤其是行走在上流社会中的人物。 梁雨杨,看你这架势,我可有点妒忌了。高非明拍着梁雨杨的肩膀。 那算个屁。梁雨杨根本不在乎几步远处,始终绽放着微笑的服务员,我们是真上帝啊,你以为她看上的是你的架势吗?那你可错了,即便你是乞丐,只要是把现金拍桌子上,你比他亲爹都要亲。 这可不像一个斯文的校长助理的话啊。 校长助理就不是活生生的人吗?太斯文就成了废物喽! 难怪我听人说,现在的大学老师基本靠经商了,中学老师基本靠分赃了,小学老师基本靠家长了。 带有一定的真实。就我们学校,自己经商的十之五六啊!但人家那是自己本事赚钱,过去是穷得有理,现在可是有钱无罪。 得了,咱们也别说那些了,我这菜还等你点呢?高非明示意服务员把菜谱给梁雨杨。 不是我说啊,你一个警察,能有多少闲钱,还特意选这儿请我,真是太客气了。梁雨杨一边在菜谱上指着菜一边客套地对高非明说。 高非明也不细看,反正是请客,随便点就是了。 孩子的事还顺利吧。梁雨杨点了菜后问。 还是你有面子啊。一切顺利不说,苏汶回来后还告诉我,校长非要请他吃饭,说因为是梁雨杨的朋友,自然也是他的朋友。这事儿,真是让我脸上有光。你知道苏汶对我说什么?高非明高兴地问梁雨杨。 不是夸你吧。梁雨杨边用毛巾擦手边说。 你还真说对了,苏汶是第一次夸我啊!高非明感叹着说,苏汶总是责怪我不管家,不管孩子,其实你知道,我也没那个能力,我这个人在交际方面,有点那个。高非明自嘲地指着脑袋。 你还木?梁雨杨给高非明倒上酒。你是大智若愚啊。 菜齐了,高非明一看,真是大酒店有大酒店的不一样,无论是感官还是口感,就是个好。 来吧。高非明端起杯说,我的个性你知道,很少求人,也受不得恩惠,所以薄酒素菜,一点回馈之心,不要见笑。一句俗话,非常感谢。干一杯。 酒杯碰出了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原来酒杯是地道的水晶杯。高非明是一口干掉。 高非明虽非初访玫瑰城,但过往之行不过寥寥数次,且多为陪同外地兄弟单位的贵宾,至于以个人名义在此消费,确是头一遭。倒非囊中羞涩所致,于他而言,区区千余元的餐费自不在话下,只是他不习惯此处灯红酒绿的浮华,相较于此,他更偏爱小酒馆中的那份平民生活的恬淡与自在。然而,为了彰显诚意,他最终还是采纳了苏汶的建议。如今看来,苏汶在应酬场上的确比他更为游刃有余,也因此,他不禁暗自思量,或许在生活哲学上,自己确实不如苏汶那般深谙这个瞬息万变的社会之道。 酒过三巡,梁雨杨的兴致才来,一看就是个“酒精”沙场的老手,非要换了大杯。高非明看梁雨杨高兴,索性也就相陪,何况梁雨杨并不见得比高非明能喝。 很快就喝光了一瓶,第二瓶喝掉一半的时候,梁雨杨的话也明显多了起来,突然间说起了小霞。梁雨杨红着眼睛,盯着高非明说,非明,你知道我有多感激和佩服你吗? 嗨!你又提那点小事儿,何况那也是个人的隐私问题,不算什么问题。高非明说。 梁雨杨摇着手,眯着眼睛说:其实我更佩服你,因为你从来就没问过我,怎么会和小霞搞到一起。 男女之间走到一起,本是稀松平常之事,至于对方是谁,就更无足轻重了。高非明淡淡说道。 高,你都崇高了。梁雨杨的舌头有点发硬,非明,我跟你说吧。很大程度上,那是我他妈巴结来的。 什么?你怎么会巴结她,一个农村来的姑娘? 梁雨杨望着满脸愕然的高非明,苦笑一声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我之所以能这么快当上校长助理,全靠小霞。 梁雨杨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声音里有着一丝难以下咽的苦涩。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校办,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干部。多年来,我一直默默无闻,毫无建树。我甚至对自己的仕途已经不抱幻想。可是,后来的一次机会,当时的校长杜自谦发现了我,他很器重我,偶尔来一次校办,他也会专门和我闲聊几句。校办的人见了都发蒙,不知道我和杜自谦到底是什么关系,其实一个孤儿能和堂堂的校长有什么关系呢?于是,大家都对我刮目相看,可是我自己知道咋回事,我啥也不是啊,我不能把几句好话和几个笑脸就当爱情、当鸡毛令箭啊。反而我更加谨小慎微,毕竟我相信杜自谦只是觉得我还很诚实和能干吧。 梁雨杨再次举杯,酒液滑入喉中,眼眶渐渐泛红,眼神迷离而涣散,仿佛在无垠的回忆海洋中随波逐流。 不久,我记得那是一个中秋节,杜自谦竟然把我邀请到了他家,和他全家一起过节。说是全家,其实只是他妻子和保姆,也就是小霞。那天我也喝了酒,杜自谦的妻子很冷淡,很快就回房间休息了。杜自谦很有酒量,我们喝了将近一瓶。喝了酒,人的精神就放松,很快,他就和我谈到了小霞,我当时并没想更多,因为我已经结婚了,尽管我妻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跑职员,可我们毕竟在艰难中过来的,有共患难的基础,我做什么也不会和她离婚,何况她那时候的身体也非常的不好。杜自谦也不会让我离婚,然后娶他的外甥女。他只是对我说,将来有机会常来家玩,也顺便带带小霞,毕竟小霞需要一个相对好的将来。那时的我尚未领悟“带”字的深层含义,天真地以为不过是传授小霞些许知识罢了。 没过多久,我就成了总务处的副处长,主管花钱,也就更经常地和杜自谦在一起,到他家也更加频繁和正常。有一天,杜自谦对我说,家里有些小开销什么的,你和小霞商量一下,能核销了就核销了。那时,我才深刻意识到,杜自谦的意图是要将我卷入他那深不可测的贪污行为中,成为他实现不法目的的工具。而我和小霞在那时,都是被动的。我出于无奈,为了前程,为了私欲,舍弃了原则,只要小霞提供的金钱,我便一概接受,不加追问。 在经济上,你有问题吗?高非明认真地问。 没有,我只是花钱,花钱是没有问题的。尽管你大吃大喝,甚至嫖娼也没人管。梁雨杨仿佛洞悉了一切,继续说道,在与小霞一段时间的相处后,我竟对她产生了异样的好感。应该说,她除了没有什么文化,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非常好。你知道,我的妻子自生育后,身体留下了隐患,导致我们之间难以维持正常的夫妻生活。可是,我毕竟年轻,有需要啊。 梁雨杨和高非明又干了一杯,接着说道:我们那时真的很投机,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跨越那道门槛。可是,有一天,杜自谦非要在家里和我喝酒,我们都喝醉了。杜自谦告诉小霞把我送到客房休息,等醒酒后再走,而杜自谦也回房间睡了。我当时实在是喝得太多,老是要吐,小霞便一直也没有离开客房,一会给我捶背,一会给我倒水。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酒后乱性吧,我竟然把小霞抱在了怀里,起初小霞百般挣扎,然而,我已无法自控,长久压抑的欲望如同洪水般涌出,将我彻底吞噬。小霞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热烈,瞬间便放弃了抵抗。我疯了,一边哭一边疯狂地干,小霞也哭,我们就像一对冤家,世界都消失了。 梁雨杨突然停止了述说,看着高非明,眼睛里冰冷着战栗,声音也冰冷地突然说:杜自谦出现了,手里拿着摄像机。当我们完事,睁开眼睛的时候,站在我们身后的杜自谦竟然冰冷得像一个蜡像,极不真实,我甚至怀疑那是我们的幻觉。 他以此要挟了你吗?高非明震惊地问。警察的敏感突然偾张。 没有。”梁雨杨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继续说道,“他只是警告我,无论发生什么,都必须善待小霞。” 那是什么意思? 我那时不知道,直到后来小霞告诉我,杜自谦早已经把她强奸。我才恍然大悟,杜自谦是为了保全自己不因强奸外甥女受到法律制裁,而又能占有她,才把我设计进了他的陷阱,成了他的幌子。可是,我那时已经爱上了小霞。 梁雨杨的电话突然响了,梁雨杨看了看来电显示,立即出去接听,很快又回来,换了一个人般,一脸的严肃,说有急事,便行色匆匆地走了。 高非明独自坐了一会儿,觉得梁雨杨的故事并没有结束,还应该有更多的东西。 第33章 我怀疑马谣根本就是装疯 滨江宾馆。 电话是小霞打给梁雨杨的。小霞声音颤抖地说她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她觉得一定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在他和小霞相处的几年里,小霞还是第一次突然给他打电话,而且是情绪非常不好。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抛开了手头的事务,火速赶往滨江宾馆。 房门虚掩着,梁雨杨进来,看见小霞站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背对着房门,望着夜色沉沉的松花江,江风轻拂,渔火点点,映衬出无尽的寂寞与哀愁,在暗夜中徘徊游荡。 梁雨杨从身后轻轻地拥抱小霞,小霞的身体很凉,光滑的臂膀竟如缎子一般。他应该说已经更迷恋小霞的身体。小霞在做那事时,是那么的富有激情和创造力,白日里你根本想象不到宁静矜持的小霞,在办那事时是多么活力四射,那么自然、放松,甚至从容。因此,每次做完那事,梁雨杨都像新生了一般,更加地迷恋小霞。当然,这也正是他一直没有和小霞分手的最直接的原因。他曾经有过很多女人,自从他有了地位以后,学校里的女孩子几乎随手拈来,可她们都缺少小霞那样充满激情…… 小霞把头靠向梁雨杨,双手交叉到身后,抓着梁雨杨的腰,梁雨杨的胳膊上被一滴清凉的泪水砸到,梁雨杨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了?你从未哭过呀。’ 我……小霞转过身,伏在梁雨杨的肩头,絮语着,抱紧我,我有点冷。 梁雨杨拥抱着小霞片刻,酒精的作用让他产生了冲动,他轻轻地将小霞抱起放在床上。当梁雨杨和小霞在淋漓的汗水中结束了这场疯狂的旅程后,身心彻底放松的小霞才幽幽地对梁雨杨说道:‘我怀疑她知道我们之间的事,而且……’ 马谣知道?梁雨杨无所谓地笑着,抚摸着小霞圆滑的肩头,她已经疯了,知道又能怎么样,何况杜自谦早就死了,她求我还来不及呢? 可是?小霞忧戚地看着梁雨杨,对不起,有些事也许你不知道。 梁雨杨表情凝重起来。梁雨杨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任何大事来临的时候,他都会快速地进入状态,并及时准确地找到合理的解决方案,因此他要专注地倾听。 我怀疑马谣根本就是装疯。 装疯?为什么要装疯呢? 小霞便把如何帮助高非明拿到了当年林玉的日记的事告诉梁雨杨。 你?梁雨杨突然也有了莫名其妙的寒冷,不知缘由地感到有一条黑影就在暗处。他眉头紧锁,责备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责怪小霞太过轻率,怎能如此不计后果地协助高非明。 可我看到马谣经常看的并不是那些日记,是高非明教会了我如何从马谣手里偷出钥匙的办法。我只不过是对那位医生施以小恩小惠,他便欣然应允,将马谣的药物悄然替换成了安眠药。我拿到钥匙后,立即复制了一把,我怕马谣抵抗力强,突然醒来发现钥匙不在。小霞说。 如果是一本私人日记还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梁雨杨不解地问。谁的日记? 马谣自己的。小霞从某个隐秘的角落里取出一本黑色封皮的日记本,递给梁雨杨,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严肃,说道,雨杨,你明白这本日记承载的意义有多重大。你可以不帮我,但是,你必须以生命做代价来保证,你必须守口如瓶。 望着小霞那张布满严肃神色的脸庞,梁雨杨心中的醉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尽管他是一个能经得起大事的人,可是,对于小霞,虽然她只是一个农村来的丫头,可是,多年在杜自谦家的生活,她早已经被历练成了内心复杂的人,而且是一个在大事面前绝对不露声色的人。而此时的小霞,竟然还要让他以生命为代价进行保证,他相信一定是个巨大的秘密,那么,他到底要不要看呢?说句心里话,他不想卷进任何事件当中,他很快就要问鼎校长的宝座,他实在不想在这么特殊敏感的时期,因为一个女人而葬送自己的政治前途。可是,如果他拒绝看,小霞一旦恼羞成怒,把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世,那么,他也会败得很惨。 你害怕吗?小霞一边抚摸着梁雨杨的胸脯一边轻柔地问。 梁雨杨苦涩地笑着,张开嘴要说话,被小霞柔软的手捂住,不要说了,我知道你的处境,其实……小霞赤裸着下床,又站到了窗前,声音缥缈地说,其实里面也记着你的一些事,我只是更关心你,所以才…… 半晌,小霞回过头,看着大张着嘴,惊骇的梁雨杨。 市精神病院。 马谣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手里摸索着那串被体温温热的钥匙。自从杜自谦死了以后,她就预感到,早晚有一天,会有人来找她的。她清楚地记得,丈夫死前那天晚上,忧心忡忡地走的时候,曾悲观地对她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当时她就预感到了一种不祥,可她还不相信会危及到丈夫的生命,那是她如何也不会想到的,尤其是几十年后的今天,人们都已经忘记了过去,即便有人想得起来,也都当成了一缕淡淡的往事,而往事是不堪回首也不愿回首的。可现在,她明白了丈夫的话其实就是魔鬼的咒语,是要在多年后仍然显现其灵光和魔力的咒语,只是咒语将在她的身上发威。 马谣打了针后,渐渐有了睡意。几天来,她总是在打完针后,睡得特别沉,她不知道一向失眠的毛病竟然会出现了好转。当她把钥匙轻轻置于枕头之下时,眼皮已沉重得几乎无法睁开。 马谣不知道自己进入了梦乡,还是回到了过去的现实,她仿佛正在自己家的客厅里来回地踱着,她在等杜自谦回来。可是,天已经黑透,杜自谦仍然没见人影。今天是林玉给他们的最后期限,他们如果再不解决林玉的问题,明天林玉一旦揭发他们,即将在明天召开的确定校领导的常委会会议将会成为杜自谦的丑闻通气会,那不是马谣能够接受的,更是她父亲所不能接受的,在更看重干部的道德作风的年代,能力实际是那么的不重要。因此,为了彻底挣脱困境的枷锁,守护马家的荣誉,马谣已暗自下定了决心,一个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决定——终结林玉的生命。 马谣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她不停地走着,从卧室到窗前,从窗前到客厅,她像期待着一个新生命降生般期待着杜自谦尽快回来,仿佛杜自谦就是她即将到来的生命。 该死的。马谣开始咒骂,她不知道当年为什么要那么疯狂地爱上杜自谦,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发现了杜自谦的奸情后,竟然能够轻易地原谅他,并且在杜自谦的进步上还要不遗余力地帮助他,甚至要以杀害林玉为代价也在所不惜。就当年的马谣而言,抛开父亲的光环,就是她自身的条件,追求者也绝对是踏破门槛。可是,天性被政治和名利熏陶的马谣是看不起那些政治上不成熟、思想上不进步的纨绔子弟。而那些平头百姓家的青年,尽管有抱负、有理想,可是,他们骨子里的卑微和畏怯,天性的自私和软弱,又是被马谣所不齿的。她需... 你见林玉去了?马谣冷冷地问,目光里带着霍霍的杀气。 杜自谦无力地望着马谣,眼神像一个因缺氧而濒临死亡的鱼,他突然抱住了马谣的胳膊,呜呜地哭了,呜咽的哭声竟然是那么的伤心和绝望,连一条丧家犬都不如。马谣的手虽冰凉,却极尽温柔地抚摸着杜自谦的头,牙越咬越紧,脸上浮出的杀气越来越重。 她不让我们活,就干脆先让她死。马谣的话语如同来自深渊的低吟,带着刺骨的寒意,冷酷无情,令人毛骨悚然。杜自谦显然被马谣的话语震慑,他颤抖着抬头,目光中满是惊恐,结结巴巴地挤出几个字:‘杀……杀人?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马谣冷笑:你还知道掉脑袋,不想掉脑袋,才必须杀了她。她活一天,我们就活遭罪一天。我不能把我的一生都交给一个敲诈的婊子,我不能一生都活在噩梦里。 杜自谦瘫软在沙发里,眼睛像死鱼般瞪着。 你不敢吗?马谣把一把寒光闪闪的刀放在杜自谦的面前。 可是,一旦林玉死了,公安会立即想到我,会调查我们,我们不是等于自投罗网吗?杜自谦的思维进入了复杂的思考。 我已经把一切都设计得天衣无缝,只要你和我去干。马谣宛如一个从黑暗中走出的催命使者,浑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你能保证我们安全?杜自谦对马谣还是不信任。 杜自谦,我告诉你,我的命运比你高贵千百倍,你以为我仅仅是为了你吗?要不是你把一切搞成现在的样子,我……马谣咬着牙,狠狠地看着杜自谦,我不能让你毁了我家族的名誉。 好吧。杜自谦有气无力地说。他害怕那寒光闪闪的刀子。想到那刀子扎进林玉的心脏,杜自谦便不寒而栗。 马谣厌恶地看了一眼杜自谦,俯身对着杜自谦咬牙切齿地说,要是想继续你的生活,保证你的名誉和地位,而不是蹲监狱,来吧,我们没有别的路。 我……我真的下不了手。杜自谦的胆怯如同寒冰封心,难以掩饰。 心疼还是胆怯?马谣盯着杜自谦。随即,马谣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紧握刀柄,眼神冷冽地说:''那就由我来结束这一切。''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那是杜自谦认为有记忆以来最黑暗的夜晚。夜云遮住了几粒微弱的星光,整个北方大学就像一团黑色的迷雾,沉在无边的黑洞中,偶尔从哪个角落里的房间传来的灯光也萤火一般,一闪即逝。几声夜鸟凄厉的鸣叫,更是给此夜增添了无比的恐怖。四周仿佛已经掩藏了无数的鬼魅,单等着送命者的到来。 空气中弥漫着即将降雨的预兆,微风携带着湿润与腥咸,仿佛夹杂着血液的腥气,直扑鼻端,令杜自谦内心翻腾,几欲作呕。 杜自谦跟在马谣的身后,踉跄地朝他们和林玉约定好的地方摇晃着走去。 此时的林玉,正心事浮沉地靠着一株白杨树,回想过往时光,眼泪不禁流了出来。当年她来北方大学,她的梦想根本就没有这些龌龊的内容,若非杜自谦,那位自负的伪善者出现,她或许早已重返故乡,重拾旧日生活,尽管心中难免失落与哀愁。然而,她本可迅速回归往昔,安于旧日轨迹,继续健康快乐地漫步人生旅途。可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一切都不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她就像误乘了一艘开往相反方向的轮船,她必须在下一个港口才可以上岸。而此岸绝对不是彼岸,生活和生命也必须为此而改变。那么对于一个来自乡下,一个因为好奇,不,应该是因为热爱生活的女孩的缺乏理智与判断所造成的失误,却不得不以如此恶毒的方式索回她的未来,这实在是现实的残酷。 第34章 黑衣人冷笑着,他显然恼怒了 她把自己的日记放在了脚下,那是他们交换的一部分。她实际上更渴望尽快结束这一切,她实在不愿继续这如同噩梦般的生活。 杜自谦和马谣是从一条远路绕过来的,那都是马谣精心设计的。现在她已经对杀人很在行了,她甚至感到了某种莫名的兴奋。在马谣的影响下,杜自谦已然忘却了恐惧,如同木偶一般紧随其后。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的行动目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唯有黑夜将他紧紧包裹。 马谣突然停住,嗫嚅着拉住杜自谦。在距离林玉只有几米远的地方,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极其模糊的人影。 马谣深深地吸了口气,脚步很轻地向林玉走过去。 林玉。马谣轻声叫。林玉没有回答,面向白杨树干,背对着他们。 林玉。杜自谦走近,颤抖着再叫。 林玉仍旧没有回应,黑暗中,杜自谦与马谣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杜自谦缓缓靠近。伸手去拉林玉的胳膊,突然,林玉竟然绵软地在杜自谦的触摸后倒了下去。 马谣和杜自谦吓得汗毛倒立,旋即俯下身。 林玉,你怎么了?杜自谦的声音提高了很多,并且在拉林玉的胳膊。 小点声。马谣把钢笔式手电照向林玉。林玉双眼紧闭,瞳孔放大,这可能是由于受到强烈刺激或情绪影响,瞳孔自然地放大以适应环境。她摸了摸林玉的颈动脉,惊骇地看着杜自谦,颤声说,她死了。 死……了。杜自谦重复着。一定是他,那个阴影中的黑手,操控着这一切。一定是他,无可置疑。 谁?你说谁?马谣追问。 快走吧。杜自谦拉起马谣,突然增加了无穷的力量。 马谣捡起林玉的日记本,脸上却突然露出了一丝狰狞。她竟然魔鬼般地笑着,向林玉的脸上,举起了寒光闪闪的刀子。 滨江宾馆。 梁雨杨的酒在看过了马谣的日记后,彻底地醒了。他简直不敢相信,30年前的林玉之死,竟然与杜自谦夫妇有直接的关系,尽管里面没有直接提到是谁杀了林玉,但马谣一定知道。而且,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正如杜兆才的案例所示,杜自谦在日记中详细记录了自己从学校贪污的每一笔资金,金额之大令人震惊,而这些资金最终全部流向了小霞。时间、地点、数额,甚至包括了当时梁雨杨穿了什么样的衣服。 一股寒意直冲脊背,梁雨杨心中惊骇万分,她究竟为何如此狠毒?他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猛然拽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像杜自谦当年通过你和我上床一样来控制你。小霞阴冷地说。 我?我有什么用。梁雨杨的脑子全乱了。 杜自谦已经死了,说明那个人一定也会来找马谣。而她,除了依靠你,她再也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今天的你,正是多年前的杜自谦。 小霞的分析令梁雨杨浑身发冷,但他仍然不明白,他又能为马谣做什么呢?即便是杀手来找她寻仇,难道马谣会让他去把那个杀手杀掉,就像当年她们要杀林玉?想到这些,梁雨杨不禁打了个寒战,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早在十数年前就已步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而对此他却一无所知。要不是小霞发现并拿到了日记,一旦落到警察手里,他梁雨杨的一生就完了。于是,梁雨杨满怀感激之情,紧紧拉住小霞的手,不断地轻吻着她的脸颊,嘴里喃喃地诉说着无尽的感激与爱意。 我们必须把它毁掉。梁雨杨跳下床,他在地中央转悠着,嘴里反复地嘟哝着,毁掉它,毁掉它。 小霞看着梁雨杨,叫住来回寻找办法的梁雨杨,柔声说,雨杨,你过来。 梁雨杨听话地坐到小霞的身边,任凭小霞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脊背。 雨杨,我们还不能毁掉它。 不能?为什么?你要留下来害我吗?梁雨杨的眼神变得异常紧张,他死死地盯着小霞,脸上的肌肉因恐惧而不自觉地抽搐着。 你怎么能那么说呢?小霞眼泪奔涌出来,脸贴着梁雨杨冰凉的脊背。 我怎么能害你,啊!你知道你在我的心中有多么重要,这么多年来,我什么时候不是默默地忍受,忍受你的离去,忍受着你终将厌倦我。可我不怕,因为我爱你。我不在乎一定要在形式上得到你,我只要你的精神就够了。为了你,我可以付出一切,甚至生命我都在所不惜。如果不是有你,当年我被杜自谦强奸后,我一定会告发他,或者死去。可是因为有了你,我觉得我必须活着,为了一个我爱和爱我的男人。 听着小霞的倾诉,梁雨杨冷静了许多,转身抱过小霞,歉疚地说,小霞,我只是太紧张了。你要知道,我什么也没干,我没有得到一分钱,我只是按照杜自谦的意思把钱给了你,这你知道。可是,如果马谣把这个交到警察手里,我还能说得清吗? 所以你更不应该毁掉。小霞仰望着梁雨杨。 你是说? 它对于马谣和你,都是致命的武器。只是它落到谁手里的问题。小霞此时竟然像一个掌握了一切秘密的智者,令梁雨杨感到格外陌生和害怕。他不知道怕从何来,也许只是寒冷,房间里的冷气在嗡嗡地响着。 可我不想要挟马谣任何事情。梁雨杨思考良久说。 你错了。你只有有了它,才能堵住马谣的嘴。她是一个爱惜名誉比爱惜生命还重要的人,你想,她会破釜沉舟地在被杀手杀掉之前讲出你的秘密吗?她不会,一旦她找不到要挟你的证据,她便会像杜自谦一样,冷静地面对那个杀手,她命里都是一个宁死也不会哀求的人。小霞说。 你何以如此笃定?难道你真的对她了如指掌? 当然,我这么多年就是靠着揣摩她的心理才得到她的信任。况且……小霞的话语戛然而止,她凝视着梁雨杨,眼神中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酷,缓缓道出:我们为何不去索回那本应属于我们的财富呢? 你说什么?梁雨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马谣有一大笔钱,其中更多的就是杜自谦贪污来的。我想,那些钱,最少应该有一部分属于我们。小霞的脸上聚集着浓重的寒气,梁雨杨不禁浑身一冷。直至此刻,他才恍然醒悟,那个多年来温顺如绵羊的小霞,内心深处竟潜藏着狼一般的狡黠与狠辣。看来常言说最毒莫过妇人心,绝对是普遍的真理。 我不需要钱,我想你也不需要。梁雨杨用温和的语气说。 不,我需要。小霞果断地说。你不会陪我一辈子,这你知道,你也不会给我更多的钱,而且,我也不会要你的钱。可是,杜自谦欠我的,他死了,就必须用钱来补偿。 可那是犯罪。梁雨杨劝诫道。 犯罪?小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杜自谦、马谣皆已深陷罪渊,而你亦非清白之身,我何惧步其后尘?何况谁会相信我在犯罪呢?一个侍候了他们多年的外甥女,得到了他们临终的遗产,难道那不是最合情合理吗? 可她疯了,她儿子会回来接管家产。 她?她没疯。小霞嘲讽道。 没疯? 她只是出于恐惧,本能地寻找一个藏身之处,或许,这也无形中成为了对那个狡猾杀手心智的一次微妙试探。 小霞把日记轻轻地放进了皮包,但你必须得帮助我。 我该如何助你一臂之力?梁雨杨的情绪跌至谷底,他恍然觉得,此刻的自己与昔日那个迷茫的杜自谦竟是如此的相似。 我还没想好对策。小霞面无表情地穿戴着衣物,动作机械而冷漠。穿戴整齐后,小霞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温顺、内敛、柔弱的乡村女子,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质朴与纯真。 市精神病院。 马谣在噩梦里醒来,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她本能地去摸枕头下的钥匙,钥匙还在,她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她披了件衣服,刚要去卫生间,小霞却悄声进来。 看到坐在黑暗里的马谣,小霞吓了一跳。 姨妈,你要去卫生间啊!小霞走过来,欲扶她。 你去哪里了?马谣冷冷地问。 哦!我睡不着,出去走了走。 马谣站起来,嘟哝道:走,三更半夜有什么走的。 马谣再回来,小霞已经睡了。马谣走到小霞的身边,轻声地叫了两声,小霞没有回答,倒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马谣的嘴角露出了一抹阴冷的笑,她小心地拿过小霞的皮包,在里面摸索着。半晌,才满意地把小霞的皮包放回去。 马谣重新躺回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的眼前总是出现那个黑衣人。 那是杜自谦死后一个月的半夜,正赶上小霞那天回了乡下,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尽管杜自谦离世未久,马谣却已悄然适应了独居的日子。自从杜自谦当了校长,尤其是学校的规模越来越大,杜自谦离家也就越来越远,有时候干脆就住在办公室或学校的教授公寓。对于这些,马谣满不在乎,她只要男人在外面有头有脸,对于她便足够了。 马谣每天的生活都很有规律,早睡早起,已经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尤其是近年来的失眠,她更是把早睡当作了最宝贵的生活方式。因此,一到8点,马谣便叫小霞放洗澡水,9点则准时上床,一般来说,她的睡眠都能很快实现,并且保持到凌晨4点。 由于小霞回了乡下,马谣只好自己放洗澡水。洗完澡,收拾停当,时针已悄然指向近十点,马谣特意服下一粒安眠药,以免失眠侵扰。 马谣很快就睡着了,她睡得很香甜,也没有经常做的噩梦。可是,她竟突然醒了。房间里一片漆黑,薄纱窗帘映着半轮弦月,清冷地点染着夜晚,显得房间里更加的黑暗。马谣翻了一下身,刚要再睡,竟突然听到了一句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 你睡得很好啊! 马谣吓得一哆嗦,以为是在梦里,没有在意。用手敷着胸口,心脏跳得格外厉害。 你害怕了。又是那个声音,就来自她的左边。马谣的头发仿佛被静电击中,根根直立,恐惧如寒冰般冻结了她的肌肉,连一丝转身的念头都无法付诸行动。 你是该害怕了,一个敢于杀人的女人原本是不该害怕的。 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马谣的牙齿打着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细若游丝。她还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她已经没有力气转过身了。 我?那个声音走到了马谣的对面,站在弦月的光影里,全身都是黑色的,只有眼睛闪着光。 你应该知道我!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和你丈夫一样聪明。 马谣明白了,丈夫一定就是他杀的。此时她倒有了些冷静,挣扎着半坐起来。 是你杀了我丈夫? 很好,不愧是一个杀过人的人,这么快就沉着起来,我很钦佩你。黑衣人斜倚在窗台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绝:‘不错,是我终结了你丈夫的生命,他早该在30年前就付出代价。’而现在,轮到了你。 可你杀的是你的父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马谣冷静地说。 不。他不是我父亲。 什么?不是你父亲。难道……马谣不相信,如果要真是那样,杜自谦和她都成了天下最大的傻瓜,被愚弄的大傻瓜。 你凭什么说不是。马谣在求证。 黑衣人冷笑着,他显然恼怒了:好了,我没有耐心了,你到你的丈夫那儿去问吧!说着,黑衣人向马谣走了过来。 马谣已经感到了那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上传来的杀气,可是,她竟突然笑了,她的笑阻止了黑衣人的行动。 你笑什么?黑衣人好奇地问。 笑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都已经知道,在很多年前。 不,你不知道。马谣生硬地说。 我不管那么多,我也不想知道那么多,我只要你们偿命,杀人偿命。 慢。马谣喝住黑衣人,可是我们没有杀她。 你们没有杀,那她难道是自己把自己杀了。黑衣人嘲讽道。 你如果想知道真相,咱们就交换各自的证据。马谣突然变成了一个谈判的高手,也好像不是在同一个要杀她的人说话,而是在和一个人分享着一个阴谋或秘密。 黑衣人在黑影里沉默着。月光把他笼罩得格外神秘。 好吧,但我要真实的。 不,我们的交易不能以这样的方式,那不公平。马谣说。 如何才算公平呢?黑衣人竟也冷静了下来,语气极其平淡。 你离开这里。马谣从床头柜里摸出了一张名片,你过一会儿,当然是离开我的家,我确定自己是安全的以后,你给我打电话,我们再交换。 黑衣人盯着马谣,半晌才接过马谣的名片,自信道:我一点都不担心你的花招,但我还要告诉你,无论你是否直接杀了人,你都得死。黑衣人说完,悄然离去,马谣既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听到开门声,她一直不知道黑衣人是如何进来的。 马谣立刻起来,把门插上,又检查了一遍窗户,她打开了灯,此时竟然虚脱般,靠着床头,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当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听筒举到耳边。 黑衣人在电话里问,我们可以开始吗? 好。马谣有气无力地说,你先说吧。 我和杜自谦的血型根本就不一致。黑衣人说,声音里有着一种巨大的愤怒。 呵……呵呵……马谣笑着,你们的血型不一致?呵呵呵……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知道的秘密?黑衣人冷冷地问。 呵呵……马谣冷笑着说,杀她的人就是在杜自谦之前强奸过她的人,他就是…… 第35章 淳于北通报了发生在冰城的系列谋杀案 山东省桓台县大王庄。 淳于北穿着一套白色的休闲服,戴着棕色的太阳镜,就像一个休闲度假的游客,走出熙熙攘攘的淄博市火车站。站前广场尽管不大,却很开阔,没有济南那样拥挤和混乱,梧桐浓密,广场安闲,快节奏的生活好像突然变成了慢板。 她几乎立刻就看见了一辆警车,已经等在了出站口不远处的梧桐树下,一个年轻的很帅气的小伙子,正在注视着淳于北。淳于北可以感觉到,小伙子还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冰城来的女警察,或许他是被身材修长健美、装扮洒脱的淳于北所吸引吧。那不过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欣赏,原本就是女人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你好。淳于北径直走到小伙子的眼前。小伙子闻言,先是露出惊慌之色,随即羞涩一笑。淳于北喜欢男人偶尔羞涩的样子。 对不起,我竟然没看出来你是警察。小伙子很实在。山东人实在,与东北人相仿,只是多了几分礼数。 没关系,我也觉得自己不像个警察。淳于北很得体地宽慰小伙子。 我叫王冰,叫我小王吧,他们都这么叫,开始听了别扭,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小王很开朗,也不觉得是在自己开自己的玩笑,很真诚。上了车,淳于北自我介绍后,小王说,最近局里都在忙一个绑架案,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人来配合你,所以,由我全程陪着你在淄博的工作。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包括对我不满意的地方。 你们真是太客气了。淳于北微笑着回应。 应该的,全国警察都是一家人嘛!而且我还去过冰城呢。小王亲切地说道。 什么时候呢? 前年,我警校刚毕业,就参加了我们淄博第一起特大贩卖毒品案的侦破。 了不起,刚毕业就能上那样大的案子。 我也这么觉得。小王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显得更加自信了。 你对冰城的感觉怎么样? 我喜欢。小王向往地说,那条石头大街、索菲亚教堂、满街的欧式建筑,还有太阳岛,生活在冰城的人真的很幸福,很像生活在欧洲的什么地方一样。 淳于北看着无限神往的小王,感到了快乐的意义其实并不仅存在某一个层面,局外和局内,任何角度都可以绽放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幸福。比如对环境的感受。 从淄博到桓台,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山东的公路又格外地好,距离感便一下子短了许多。 我没来过淄博,她的区与区之间,好像都很远。淳于北问。 是,不是有人形容淄博是中国最大的城市吗,指的就是距离。 山东,这片古老的大地,吸引着无数人对它每一寸土地,乃至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碎石,都怀有敬畏之心。淳于北感慨道。 那倒不全是。但还是小心地对待得好。小王说。 为什么呢? 说不定你一脚就踩碎了一件千年文物呗! 不至于吧。 往昔确实如此。而今,百姓们变得精明起来,刨地前总要先仔细翻检土壤,确认无宝后才肯动手。小王瞥了淳于北一眼,心中暗叹,这一切皆因钱财所致。 那倒是,没钱不是万万不行的吗? 车辆驶入县城,一座巍峨挺立的纪念碑映入眼帘,其上镌刻着‘中国建筑之乡’几个大字,落款则是赫赫有名的彭真。 彭真就是桓台县人。也是清代大宰相、大诗人王渔阳的故里。我们要去的大王庄,曾经出过36个进士,72个举人。满街都是牌坊。小王讲解着。 所以说,到了圣人地,说话需噤声。淳于北感叹道。 桓台县公安局在一条清净的小街里,青砖瓦舍,敦厚朴实,小王在路上就给他们打了电话,因此他们一进大院,就有几个人出来迎接。 寒暄过后,淳于北便直入主题,通报了发生在冰城的系列谋杀案,并将要找的人也一并通报。桓台县公安局局长高度重视,立即命令所有相关部门,立即展开工作,争取在第一时间内找到该人。 由于时间已经下午,吃过饭,小王建议到大王庄住,一是那里离县城并不远,二是可以利用晚饭后的时间进行简单的走访。淳于北对小同行的工作效率很满意,便立即驱车赶往大王庄。 大王庄距县城二十公里,虽然属乡间公路,可是,路面比一般的普通等级公路还要好。不到半小时的光景,他们便驶入了大王庄的地界。大王庄虽名为庄,实则已颇具小县城之风貌,店铺鳞次栉比,商家络绎不绝,建筑多为气派的庑殿顶样式,多为三层小楼,鲜有五层以上的高楼林立。大王庄面积也很大,十几条街路,近万人口,尤其是时至黄昏时分,满街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一片繁荣热闹的景象。 他们住进派出所安排的镇宾馆,镇宾馆就在最繁华的街道上。淳于北住的房间正好面对着街道,站在窗前,可以将小镇尽收眼底。 淳于北简单梳洗后,小王已经在宾馆对面的餐馆点好菜。 四菜一汤,肉炒青笋,凉拌香椿,咸鸭蛋卷,蚝油香菇,苦瓜肉丝汤。色香味俱佳,荤素汤俱全,看着赏心悦目,嗅着食欲大增。 菜品由我随意挑选,至于酒水,我可不敢马虎。深知你们冰城人对啤酒情有独钟,而山东本地又缺乏上佳的啤酒,故而我在淄博的超市里特意选购了你们冰城出产的啤酒,想必此刻已冰爽宜人。小王说着,服务员端着冒着凉气的啤酒过来,面对小王如此热忱周到的服务,淳于北推辞不得,只好欣然接受。 就着凉啤酒,淳于北感到格外的惬意,饭也吃得香甜,尤其是这里的香椿,其美味远超冰城的同类产品,令人赞不绝口。酒足饭饱,淳于北和小王便在街上散步。在一家茶馆前,他们停了下来,咱们进去看看吧。小王说。 茶馆布置简约,几张茶桌稀疏地散布着,几位客人悠然自得地坐着。茶馆的老板是一个60多岁的老太太,老太太干净利落,慈眉善目,招呼淳于北和小王坐下,问淳于北喝点什么茶。 绿茶吧。淳于北笑着说。你呢?淳于北问小王。 我也绿茶。 老太太的动作很熟练,转眼就把两杯盛在青瓷盖碗里绿盈盈的茶水端上来。 老人家,您在这住了多少年了。淳于北喝了口绿茶,茶很地道。 我生了就在这儿,63年喽!老太太的牙口很好,嘎嘎地嗑着瓜子。 过去咱这没这些人吧? 可不。过去就是一条街,百十户人,连鸡鸭算上也不过千,没不认识的。现在可好,一个镇住着,不认识的多了,外来的人太多,方便啊。 哦!淳于北回应着,推算着30年前,老太太也就三十多岁,或许会认识林寡妇。 老人家,我跟您打听个人,看您知道不。 那你可找对人了,我比派出所的警察认识的人都多。 那是。您这茶馆客来客往的。小王微笑着把老太太迎到桌前。 老人家,我要问的是一个过去的老人儿。淳于北说。 老人我就更认识了。谁呀?老太太干脆移坐到了淳于北和小王的桌前。 大约30年前吧,一个从东北回来的女人,那时有50岁左右,领着一个两岁多的男孩儿。淳于北比画着小孩的高矮。 一个从东北回来的女人!老太太皱着眉,努力回忆着。半晌才犹疑地说,如果按照你说的这些情况,那可能就是林寡妇了。 对,就是姓林的寡妇。淳于北的眼前一亮,兴奋地问,您认识她吗? 认识,可不是很熟悉,她也不常走动,和我们镇的老码头搭伙。 她现在还在吗? 早死了,多少年了。老太太说。 那她带的那个男孩呢? 好像是林寡妇来的第三年,她突然得了一场怪病,病恹恹几个月就死了,老马头把她发送了,就领着那个男孩去了东北,据说是找孩子的爹去了,走了以后,再也没有回来,按现在说,他不死也得九十好几了,谁知道呢?老太太感慨地说。 那?淳于北想了想问,那您知道老马头还有没有亲戚在这儿住。 他有几个亲戚,是他的堂侄儿。 他们都在镇上住吗?淳于北又仿佛找到了线索。 都在。一个还是镇里的干部,叫马德。 淳于北和小王从茶馆出来,直奔派出所。派出所已经在开始查找林寡妇当年的资料,可是,由于年代实在太久,当年林寡妇到底落没落户也没人说得清,找了一些过去的老人,所说和茶馆老太太说的基本相似。加班的所长无奈地对淳于北说:看来想找到林寡妇的资料是不可能了,我们的记录最早的也只是从1983年开始的。而那些没有录到电脑里的老资料,基本东扯西丢了。 那我们去马德家了解一下老马头的行踪,如果能找到老马头,也自然会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了。淳于北说。 好吧。所长便和他们去马德家。 马德家住在镇政府家属楼,下面是商服,上面是住宅。 所长对马德说明了淳于北的来意后,马德无奈地说,我老叔自从去了东北,就再也没了消息。前些年,我三哥的一个朋友说在冰城看见了我老叔,给一个商店打更,身体很不好。我们后来要他给我老叔捎信,让他回来,毕竟这里是家。可是,那个捎信的写信回来说,我老叔死了。 你们没有去吗?淳于北问。 马德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说,那时候家家户户都不宽裕,哪里挤得出那笔路费,只好任由事情过去了。 你三哥的那个朋友现在还在冰城吗?淳于北问。 我不太确定,或许我可以给我三哥打个电话问问。马德随即拨通了三哥的电话,三哥说那位朋友还在,只是暂时联系不上。 你问你三哥,那人叫什么,是做什么的? 马德问完,放下电话说:是个做皮货生意的,叫姜愧。 孤儿院。 姜槐的皮货店在船坞街另一侧的一条小街。过去这里聚集着河北、山东闯关东的老客,也多以经营皮货和药材为主。高非明和淳于北很容易就找到了姜槐的店铺,铺面不大,半地下室,屋子里很潮湿,散发着皮革的腥味,灯光也昏暗,到处是成摞的皮子,把个小屋子拥挤得几乎没有站脚的地方。 一个70岁左右的男人,佝偻着身子,突然从昏暗的阴影里站起来,吓了淳于北一跳。 您二位不像是来买货的。男人的目光很锐利。 你的眼神真不错。我们是来找一个叫姜槐的。高非明微笑道。 哦!我就是姜槐。”他平淡的回答,仿佛历经沧桑,对世事已无所动容。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高非明递上了他的警官证给姜槐,证件上清晰地印有他的照片、姓名、所在市公安局的名称以及警号。他正式地介绍道,我叫高非明,她是我的搭档。高非明闪身把淳于北让出半个身子。 请进来吧。姜槐根本没有看高非明的证件,转身往里走,闪过一个直角弯,原来里面还有一间很干净也很明亮的办公室。他们坐下后,姜槐也不说话,等着高非明发问。 是这样。高非明清了清嗓子。我们是想了解一个叫老马头的人,听他山东的亲戚说,你们是朋友。 老马头早就不在了。姜槐淡淡地说,找一个逝去的人做什么? 不,我们其实是想寻找他曾照顾过的一个男孩,受孩子家人所托。高非明善意地隐瞒了真相。 我没见过你们说的男孩儿,可我倒听老马头说过,他曾把后搭伙的老伴儿的孩子给送了孤儿院。 您知道是哪个孤儿院吗?淳于北抢着问。 应该是冰城的某个孤儿院,老马头生前似乎还去过那里。这么多年过去了,具体细节我也记不清了。姜槐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马头说过那个男孩儿叫什么名字没有。高非明问。 那可不记得了,一个没见过的小孩子。再说老马头也不太说那些事儿。 高非明和淳于北离开姜槐的皮货店,立即驱车奔市孤儿院。 市孤儿院在冰城城南的郊区,靠着二龙山,环境清幽。过去是犹太人的教会学校,东北解放后,便改成了孤儿院至今。 院长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太,快80岁的人,却像个60多岁的人一样矍铄、开朗,从当时的东北师范毕业后,就一直在孤儿院工作。高非明见到院长的时候,就觉得应该是有收获的时候了。 高非明向院长详尽说明了他们要寻找之人的特征后,院长竟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仿佛被某种思绪深深牵引。最终,他缓缓起身,从抽屉深处抽出一本泛黄的、厚厚的名册,小心翼翼地戴上老花镜,一行行仔细搜寻起来。高非明与淳于北在一旁,屏息以待,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 半小时悄然流逝,院长终于从名册的海洋中抬起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与自责。他轻声叹息,仿佛在对自己说:“我本不该忘记这里的每一个孩子。”然而,无论是谁送来的记忆,还是名册上的名字,都无法与他们要找的孩子对应起来,这让他感到十分困惑。 他应该是26年前左右被送来的,来的时候不会超过6、7岁。淳于北介绍说。 是的,我也是按你们说的找的。可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没有和你们要找的孩子相似的。院长的表情里有着一种浅浅的懊恼。 那么……高非明推断说,他会不会在来的时候更小一些或更大一些,我指的是他的实际年龄被人为更改了。 哦!那也是备不住。院长说,有这样的情况,就是为了让孩子多在孤儿院待几年。 第36章 对于爱情,沙器并不陌生 院长再次翻阅名册,眼神专注而费力,毕竟岁月不饶人。 要不,我帮您吧。淳于北走过去。 院长抬起头,微笑着看着淳于北,慈祥地说:看你就是一个细心的人,好吧,我真的也累了。院长说完,从椅子里站起来,淳于北立即搀扶着院长,坐在和高非明并排的沙发上。 名册记得很详细,包括每一个孩子被送来时的体貌特征,带了哪些特别的饰物,以及送者的姓名、地址、工作单位等等,档案一般详尽。淳于北心中不禁对院长的细致入微深感敬佩。 可是找了很久,依然没有一个叫老马头的人送来的孩子。淳于北不解地看着高非明,高非明转头问闭目养神的院长:你们当年收孤儿,是否有特殊的要求呢? 院长睁开眼睛,说:要说要求也没什么,谁的父母舍得把自己的亲骨肉送到孤儿院呢?不过我们为了避免那些家里困难的人家把孩子送来,是必须由本地的人担保的。 担保?怎么个担保法?高非明问。 即需出具保证书,证实孩子为孤儿身份。若日后其父母前来认领,却因故无法支付抚养费,则由担保人负责承担。因此,一般是没有人敢给一个不是孤儿的孩子担保的,特别是那个年代。 有没有可能,孤儿是由担保人送来的呢?淳于北从名册里抬起头问。 那不稀奇。院长说,有的是那样的孩子。 高非明眼前一亮,随即示意淳于北专门调查那些孩子。 仍然一无所获。淳于北缓缓合上厚厚的名册,轻轻揉着有些僵硬的脖颈。 高非明想了想,对院长请求说,院长,您能否把名册给我复印一部分,我们回去再重新梳理一下,如果有我们认为合适的对象,再来打搅您。 院长为难地笑着说:你们要知道,这些都是那些没有父母的孩子们的隐私啊,除了我知道,只有长大成人,离开孤儿院时,我们才会把他当年来的时候的东西和记录,一并给他。 我们要找的人,肯定已经离开了孤儿院。”高非明试探性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那应该不会影响到他们吧?” 不。就因为他们离开了,才会影响他们。我不希望有谁去打搅他们的历史,要知道,那很痛苦。 我们能够理解,可您要知道,我们要找的人实在是太重要了,他……淳于北的话被高非明的眼神阻止住。 院长,您会相信我们公安局的,我们和您一样,不仅是保护他人隐私的,更是保护他人生命安全的。如果您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回去以组织的名义,给您开介绍信。高非明说得很诚恳。 你的话我明白。院长缓缓站起身,向站在办公室门外的女孩示意,轻声吩咐道:''你领着这两位同志,去帮他们复印所需的东西吧。'' 复印完,高非明回来送名册的时候,院长在给君子兰花浇水。 高非明即将告别之际,院长脸上竟浮现出一抹忧伤,他轻声说道:''我不想探究你们寻找那个孩子的缘由,但我真心希望那并非一件不幸之事。从我这里走出去的孩子,至今没有一个走上了歪路。'' 船坞街。 沙器回到船坞街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张沂打电话,他很想念张沂。对于一个男人,如果他会不由自主地想念一个女人,而且是很心疼地想,那么就一定是爱情。 对于爱情,沙器并不陌生。早在他大学毕业前夕,他曾有过一段生离死别的爱情。多年来,那成了他内心里最大的隐痛,他从来也不愿提起,更不希望有人提起或记得那件完全属于他私人的情感故事。 可是今天,沙器突然觉得他要告诉张沂,告诉他已经深爱上了的女人。自从张沂在龙镇和高非明一起回冰城后,沙器便突然失去了以往对龙镇的迷恋。要不是有鲁大地和路路的陪伴,也许他在第二天就会回到冰城,一刻也不离地和张沂在一起。 多年来,沙器始终保持着内敛自省的性格,他仿佛置身于理智与禁欲构筑的坚固壁垒之中,然而,他从未否认过自己内心深处那份既柔软又坚韧的力量。可是,他更知道,越是坚硬,在某些时候越是易碎。就像那坚硬的钻石,一旦碎了,便是粉身碎骨,然后留给人们的将是永远的懊悔和遗憾。他为何如此痴迷于张沂,而张沂却未在行动上给予他丝毫爱的回应,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保持着距离,这份情感似乎仅建立在明确的友谊框架内。尽管在龙镇的房间里,张沂曾经那么近距离地和他在一起,也用温情的目光鼓励了他,说明她最少是欣赏他的。按他以往的自尊和理性,他会比张沂更加考虑自己心理上的接受上限,而不是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如此地莽撞,以至于立即得到张沂的一切,从精神到肉体。 在等待张沂的时间里,沙器向外卖店要了订餐,然后亲自洗了餐具和酒具。他的酒柜里是伊万走后留下的法国红酒,很纯正的法国货,他曾经和伊万喝过。可他对红酒的鉴赏,远远不如对中国的老白干来得更专业。沙器还特意擦拭了高高的俄式铜烛台,使其金光熠熠,并点燃了鲜艳的红烛。一切准备就绪以后,沙器又洗了澡,而后坐在小小的庭院里,啜着绿茶。他知道,张沂已经在路上了。 张沂没有开车,而是打车过来。迎接张沂的沙器很满意地笑了,他觉得张沂似乎也在期待着这样的时刻。因此他很自然地拥着张沂进楼,而张沂不仅没有表现得惊讶,还将身体轻轻地靠进了沙器坚实的怀里。 冰城夏夜,凉爽迷离,偶尔飘来的一抹微风,竟然像一个少女的眼神,撩拨着人的心灵。他们边吃边细碎地说着几天来的思念。张沂很吃惊沙器竟然是如此迷恋于她,即便是他们这些日子里的每一个细节,包括张沂说的每一句话,沙器都能够复述出来,这很令张沂惊讶,惊讶于沙器的记忆力,其实更重要的是沙器对她的注意。要知道,女人往往害怕男人过分的关注,因为一旦给了这样的男人机会,让他完整而专注地倾诉心声,即便不会立刻坠入爱河,那份喜欢也已超越了普通友谊的范畴,至于能否进一步发展为爱情,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那么,当张沂面对的又是一个如此风流倜傥、年轻有为的大学教授,一个绝对的钻石王老五似的男人,一个早已经使她心仪只是没有一个合适于落生爱情的温床的男人。张沂即便再挑剔,她也必须在此时此刻,毫无保留地去爱上他。 沙器早已经从张沂的眼神里看出了张沂的内心。因此,沙器突然变得很冷静地对张沂说:张沂,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情,我想说,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无法再把她保留。要知道,无论痛苦或幸福,都必须靠另一个更真实的痛苦或幸福来置换的,那么,我现在决定不再保留了。 沙器说着,握住了张沂的手,他们离开餐桌。沙器早在张沂来之前,就把客厅里的沙发移到了可以看见窗外风景的窗前,目光越过窗户,正好是索菲亚教堂洋葱头似的穹顶。没有灯光的房间,幽暗着,路灯微弱的光折射到他们的脸上,淡淡着朦胧,像一层正在融化的奶油,更像一曲渐渐消散的轻舞,把两颗心慢慢地拉近。 张沂,我想告诉你我曾经的爱情。沙器仍在握着张沂的手,带着一种解脱般的轻松问,告诉我,张沂,你要听吗? 张沂用力地点了点头,头枕着沙器的肩膀,此时的她是幸福的、宁静的。其实她才不要听沙器过去的爱情,那对她根本没有任何帮助,甚至她一点都不感兴趣,她原本就是一个只爱现在而不是过去的人,她是一个更珍惜和爱惜自己的女人。对于她来说,爱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根本无须为了谁会爱她而发愁。她身边从不乏追求者,他们个个绅士,风度翩翩。凡是出现在她眼前的男人,是不可以直接对她的身体更感兴趣而忽略她的内心和精神世界,那不是她要的。尽管她在诸多时刻亦对性有所渴求,甚至萌生了寻觅一名牛郎以解燃眉之急的念头,但那终究只是念头而已。她选择男人的标准永远都是必须爱她而她又爱的,哪怕只是为了一夜的倾情,那也必须建立在那种灵肉结合的前提之下。否则,她宁可不要性。 而要听沙器讲他过去的爱情,其实她还是感到很不愉快,甚至有一点点妒忌的。但她还是要听下去,对于一个要执意在他爱也爱他的女人面前,毫无保留地说出他内心的隐秘,那不仅仅是讨好女人,其实更是他因为有了新的爱,他终于走出了那段爱情阴影的宣言,而他以为最好的听众,必须是比那个女人更优秀的女人,张沂恰恰就是沙器引以为自豪的那个女人。那么,即便是张沂的内心有一点轻轻的酸涩,她还是会认真地听下去,毕竟男人是需要女人来树立他的信心和自信的动物。 鸡鸭街。 鸡鸭街并没有因为系列谋杀案而使生意受到影响,反而,更在某种程度上增强了男人们猎艳的扭曲心理。 黑猫夜总会因为学生的放假而更加火爆,那些过去只是靠固定时间来坐台的大学生,不仅有了时间,而且在价格上还有了很大幅度的优惠。她们的目的是薄利多销,是要在假期里赚够下学期的费用。因此,此时的鸡鸭街,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宛如一个充斥着各种折扣、特价信息的自由市场,而那些相貌平平的女子,往往只需金钱便能轻易得手,此类现象屡见不鲜。 黑猫夜总会更是推出了买一送一的特别优惠,即选择一位高价位的女子,便会附赠一位资质平平的女子。而更多的常客最喜欢的就是那些价格低廉的小姐,由于她们相貌普通,因此在服务上格外尽心尽力,异常顺从。更有一说,若你运气颇佳,偶遇一位纯洁无瑕的女子,亦非难事。尽管她一定不好看也不解风情,可她是处女,一俊遮百丑,况且对于那些贪恋女人的人,狂热地追捧处女的心理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皮德穿着古怪的夹克,腻歪歪地像一个标准的流氓,正和一个小姐死乞白赖地讲述着他的找小姐经验。 小姐夸张地把一个血红的嘴张得不能再张,否则就会被自己的惊讶撕碎。 大哥,你说得跟真的一样。小姐似乎被皮德给迷惑了,在皮德身边,手伸在皮德的怀里,摸着皮德除了皮就是骨头的肋条。 嘁!皮德把嘴里一直咬着的牙签“噗”的一声吐出去,根本不在乎小姐游动的手,乜着小姐:就你?要是早认识我,光开处,我就能给你赚个万八的。 小姐的眼睛细长,舌头半伸,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真是的,他一分钱都没给我,还说什么累了,结果还得我请他吃炸酱面。 真是让人郁闷!他完全不把机会当回事,难道是在这里随便结识的朋友吗? 大哥,你越说越对,啥也不说了。小姐突然忧戚地说,早遇到你就好了,我就是小姐命。 也不能那么说,杜十娘不是遇到了好人吗? 好个屁?还不是被人算计了钱财,投江的命。小姐点了支烟,叹息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就像我以前的一个姐妹,好是好,还不是好人命短。正如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的西施,尽管美得自然清新,最终却难逃被算计的命运,投江而死。 死了?皮德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为了不引起小姐的警惕,故意放松道,好人就不会死,还是她有毛病。 小姐端起啤酒,一仰脖就把一大杯酒给喝得底儿净,迷离着眼睛,看着皮德说:我也说她有病,当小姐就当小姐,认真就是傻逼。可她到好,最后连死都不知道咋死的。小姐尽管嘴上全是揶揄,表情却是凄惶的,只有此时才显露了她的内心的脆弱和渴望坚强。 她叫什么?皮德漫不经心地问。 齐齐。小姐用手捂着头,突然扬起脸,她的脸上全是泪水,我们本来要一起出去玩,那天是我们聚会,可谁知道……小姐的眼泪汹涌而出。 你们很要好是吗?皮德轻声问。 小姐哭得肩膀耸动,压抑着哭声,用力地点头。 她怎么死的。皮德问。 小姐摇头,良久才哽咽道:还不是管了闲事。 管闲事就会引来杀身之祸?我可不信。皮德欲擒故纵地试探。 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就是看见了一个男人。小姐的眼睛里半是恐惧半是愤怒。 那一定是一个大人物。这年头千万别招惹大人物,玩不起。可不是每个人都有克林顿那样的运气。 不是,我也见过的。 你见过?皮德不觉心跳都加速了。那你为什么没事? 我那天……小姐突然停止,看着严肃的皮德,目光里有了戒备。 你干吗那么看我,我又不是大人物。皮德赶紧变回流氓式的嘴脸。 你好像很感兴趣。小姐冷静地说。 那种大人物,跟电影里演的一样神秘莫测,谁不想一探究竟呢? 也是。小姐相信了皮德。 你抓紧说说,我还想知道呢?千万别让我碰上这种倒霉事。皮德做了一个捅刀子的动作。小姐笑了,温存地依偎着皮德。 其实,我那天正在树后和一个帅哥办事,我正好能看见舞厅门口。我看见齐齐进去时,和那个叫咪咪的小姐撞了个满怀,然后齐齐很吃惊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就进去了。 那个男人什么样呢? 我离得也很远,有20来米,隔着一条街,可他领着咪咪上出租车的时候,我看见他好像很年轻,个子很高,像个艺术家那样。 你有那么神,一边办事,一边能把一个男人看成艺术家?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这人的眼神好不说,记性也贼厉害,一般都过目不忘。 不是吹吧! 吹?你可别吹了!你以为做这行容易吗?没有一点本事怎么行。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要是你现在见到他,你能认出来吗?皮德在将军。 准不准不敢说,但肯定八九不离十,要是光线再亮点,100%认识。 那也不见得就是他杀的人。艺术家哪能下去拿手,搞个女人或许是专业。皮德说。 你就知道玩猛地,人家那叫什么,你知道不? 我?还能比我更能玩出花? 你玩过变态吗?小姐色眯眯地问。 变态?皮德摇头。没病的男人哪能扯那套。 所以说你老土,现在玩变态的男人有的是。小姐说。 可我还是不相信齐齐会是他杀的。 那你说说看,咪咪跟那个男人出去后第二天就失踪了,紧接着没几天就没了消息,紧接着齐齐也…… 第37章 沙器竟然毫无思想准备地和斯眉一见钟情 北方大学。 8年前。春天的北方大学成了葱茏的绿色的海洋。草叶与树叶交织,形成一片浓郁的翠绿,仿佛为视野披上了一袭翠绿的轻纱。沙器从自习室出来的时候,又看见了几个别系的女孩子,等在他必经的路上。他并不反感女孩对男孩的倾慕,但内心却莫名地抗拒这种轻易得来的情感,更不屑于为了迎合他人而虚伪周旋。对于他的同学们而言,大学生活中似乎更重要的一门‘功课’便是追求爱情,至少体验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恋,并在那份痴迷中,将自己的纯真交付出去。然后带着一个过来人的架势,大踏步地进入风起云涌的社会,创业、实现梦想和享受生活。 可是他却不想爱情,更没有去想把自己恪守了二十几年的童身轻易地交给谁。那些女孩,在与男人共度一夜后,竟骄傲地向彼此炫耀各自的‘成就’,那份得意,仿佛她们真的赢得了至高荣誉般令人难以理解。尽管沙器对此并不认同,但他也从未反对过,他始终坚守着自我,将自己的生活与他人截然分开。他一直固执地认为,只有自律自尊地生活,才是人生最重要的。 你是沙器吗?沙器为了躲那些扬言非拿下他不可的女孩,才绕道回宿舍楼。在穿过白桦林的时候,一个长发披肩的陌生女孩问他。 女孩清清爽爽,眼睛澄明,眼睛里满眼了绿色和洁净。沙器突然觉得内心一震,他确认她不是北方大学的学生。 是,可我不认识你。沙器沉稳地回答。 那没什么关系,现在我们不是认识了吗?女孩伸出手,声音甜美地自我介绍说,我叫斯眉,理工大学的。 沙器礼貌地握了一下斯眉的手,问:你找我有事吗? 不,没事。斯眉回答得很干脆。 哦!沙器微微点头,但并未有离开的迹象。 陪我走走吧,我喜欢你们学校的环境,像是风景里的宫殿。斯眉说话的语速很快,却字字干净、清脆,如掉到夜光杯里的钻石,带着一种清脆的金属的声音。 你的声音很好听。沙器想什么就说了什么。 他们都那么说,你不觉得我本身也很好吗? 沙器感受到斯眉自信背后的锋芒,那自信似乎超出了矜持的范畴,令他略感压力。 斯眉咯咯轻笑,笑声如银铃般悦耳,令人心旌摇曳。沙器亦不能免俗,目光痴痴地追随她的笑颜,仿佛被深深吸引。 你感到我在自我吹捧吧。斯眉边笑边说,你的感觉和所有人的感觉都一样,没有新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沙器疑惑地说。 其实你并不像他们传说的那样,从你的眼神里我已经看到了,你已经接受了我,比如做个朋友。斯眉说完,头也没回,竟然走了。直到消失,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沙器依然伫立原地,目光长久地追随着斯眉离去的背影,直至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此刻,他的眼眸中仿佛被一层薄雾轻轻笼罩,这雾气缓缓渗透至心底,带来一阵莫名的慌乱与深深的迷茫,就如同他此刻正置身于一片广袤无垠的迷雾森林,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找不到丝毫前行的线索。 沙器竟然毫无思想准备地和斯眉一见钟情。三天后,已经再也按捺不住的沙器,去了理工大学。他轻易地就找到了正在上自习的斯眉,作为理工大学的校花,没有人不认识斯眉的,当斯眉看见沙器来找她,很惊讶的样子。 你怎么会来找我?斯眉微笑着问。他们在理工大学的林荫里慢慢地走着。 我必须见你。沙器的语气认真而坚定。沙器的性格中,自信尤为突出,远非一般同龄同学所能及。正因如此,他才满怀信心地说:‘我相信我已经爱上了你,而你,也同样如此’ 沙器目不转睛地看着斯眉。直到斯眉把慌乱的眼神移向远方。斯眉半晌才嗫嘘说:其实我只是受了你们学校的同学的唆使,如果我伤害了你,我向你道歉。 不。她们把你送给了我。 你?斯眉未曾料到沙器竟会如此果断。她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好感,开始欣赏起他那刚毅如男子、无畏似勇士的表达方式。 眼睛是不会说谎的。沙器用双手扳过斯眉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你属于我,这不会有变化,我坚信。'' 春天原本就是一个盛开爱情的季节,很快,北方大学和理工大学便流传起了沙器和斯眉这对郎才女貌的传奇爱情,无论他们走到哪里,总能收获无数艳羡的目光和如潮的赞赏。 那是沙器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尽管他正忙于撰写毕业论文并筹划未来,但得知将被留校的消息后,他与斯眉的爱情更是燃烧得如火如荼,绚烂得令人瞩目。 沙器一直无法忘记那个与斯梅初次办那事的夜晚。他们在洁白的月光下,在洋溢着桦树清香的白桦树林里,在激越的心跳和狂热的长吻里,他们的衣服就像飘落的树叶,无声地滑落,两具青春的、赤裸的,如艺术品般的身体在月光的照耀下,扭动、进入和环抱。 初尝那事后的沙器才知道,原来那事是那么的令人神往,以至于痴迷,尤其是斯眉那长青藤般温柔的手臂,那玫瑰花瓣般芬芳的嘴唇,让年轻的沙器一刻也不能忘记和离开。无论身处何地,沙器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斯眉的倩影、银铃般的笑声、轻柔的喘息以及那令人沉醉的香气。 你知道吗?斯眉,我想你,你的一切,总是让我刀割般疼痛。沙器每次拥抱着斯眉的时候,总是在斯眉的耳边一遍一遍地说。 我也是,你使我再也看不见任何男人了。斯眉的声音甜腻如糖,仿佛刚从蜜罐中捞出。 临近毕业,沙器已为斯眉精心勾勒了他们的未来蓝图。当沙器向斯眉倾诉心中愿景,斯眉未展笑颜,只是轻柔地抚弄着他的发丝,眼眸间偶尔闪过一抹淡淡的哀愁。 你怎么了。恋爱里的人很敏感,可是,一个笑容就会立即将所有的疑惑融化。 斯眉笑着说,我只是怕失去你。 沙器一把将斯眉抱在怀里,不停地说:傻丫头、傻丫头,我死也不会离开你。 船坞街青石板上,月光如墨,晚风轻拂河面,携几片枯黄梧桐叶,墙角旋舞。远处码头,汽笛零星,似碎叹散落潮湿空气中。 沙器的话语突然中断,喉结在月光映照下微微颤动,勾勒出一抹坚毅的线条。张沂能清晰地听见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震得两人相贴的胸膛微微发颤。沙器抱头,静默埋入张沂温香怀抱。夜在忧伤地走着,老旧的木窗棂被风推搡得吱呀作响,像是在替沉默的两人发出呜咽。 对于斯眉后来突然离开沙器,北方大学的人基本知道。也就是从那以后,沙器再不恋爱,像一个苦行僧般,从课堂到课堂。校园内,他孤独的身影随处可见,图书馆的一角,那个空位仿佛永远为他留着,时间在他身上仿佛静止了。 “我们都知道她后来的不辞而别。”张沂幽忧地说,纤细的手指抚弄着沙器的胸膛。她的指甲圆润无瑕,轻轻划过沙哑的肌肤,带来一丝细腻的触感。沙器的皮肤光滑细腻,如同绸缎一般,隐隐泛着健康的光泽,结实而富有弹性,轻轻一按,便能感受到肌肉下蕴藏的力量,那是长期锻炼的结果,展现出他健美的体魄。每一块肌理都像精心雕琢的大理石,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不。”沙器突然抓住张沂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掌心的热度惊人,如同要将往昔岁月熔铸在这一紧握之中,“她没有不辞而别。” “什么?”张沂仰头看着沙器,月光斜斜切过他的侧脸,将他的脸半明半暗,像一道坚硬的剪影。阴影中的睫毛微微颤动,就像平静湖面下隐藏的暗流,不经意间泄露了他内心的汹涌澎湃。 “是的。她见了我,一字一句地告诉了我,而且我们……”沙器的声音突然沙哑,喉间像是卡着块碎玻璃。 张沂知道沙器的下话,她不禁想起了她和她的男友的最后的夜。记忆如潮水汹涌,冲破心堤,那是张沂深埋心底、痛并甜蜜的夜晚,她不敢轻易触碰,生怕勾起无尽的思绪。那会削弱她的坚韧,激发她对爱的渴望,直至将她引向毁灭的边缘。床头柜上的台灯在墙上投下柔和而暧昧的光晕,床单褶皱间隐约留存着体温的余韵,窗外雨歇,唯余蝉鸣在静谧的室内回荡,平添一抹空旷与寂寥之感。 “我知道你能感受到。”沙器缓缓松开张沂的手,轻柔地以指梳理她的秀发,指尖穿梭间,一抹淡淡的茉莉香悄然浮起,那是张沂独有的洗发水芬芳。 “也许是,那是最后的夜。”张沂的声音中满载着迷离的憧憬与淡淡的酸楚。她的耳边不禁响起了田震的那首歌曲: …… 在最后的夜 你我一起沉醉 让我再吻去你快乐的眼泪 在最后的夜 你我一起翱飞 …… “你在想什么?”沙器低下头,呼吸带着薄荷糖的清凉,轻轻拂过张沂泛红的脸颊,一种异样的感觉蚂蚁一般钻进了张沂的肌肤,她的身体不禁扭动了一下。空气中弥漫着一缕微妙的张力,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拉近了两颗心的距离。 “我想听你们最后的夜。”张沂目光迷离地看着沙器,声音里仿佛粘着什么东西,像融化的太妃糖般绵软。沙器向下动了动身子,他的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仿佛怀里抱着的是易碎的琉璃。 “你真的要听吗?沙器问。你不会觉得很……”沙器的尾音消散在空气里,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像是藏着万千星辰。 “不。我喜欢听,也许它还会……”张沂的声音几乎软得如轻柔的风,更像是已经醉了。她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沙器感觉到了张沂的变化,他轻轻地抱起了张沂,影子一般飘进了他的房间。房间里同样漂着青白的月光,床却模糊在黑暗里,暧昧得让人欲罢不能。老式座钟的嘀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墙角的绿萝在月光下舒展着叶片,仿佛在窥视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那也是这样的夜晚。”沙器看着黑暗里的张沂说,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时空交错的恍惚,“是的,也是如此安静,也是如此的一地月光,说笑话,讲理想,可那竟然一点也不影响我们的情绪,”沙器的叙述如潮水般倾泻,字字句句都急于挣脱记忆的枷锁,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胸膛像风中鼓胀的帆,剧烈地起伏。月光如细丝般轻拂过她的脊背,勾勒出完美的曲线,将她映衬得如同一幅静谧神秘的油画,朦胧中引人无限遐想。 “你在听吗?”沙器问。 “嗯。”张沂含混地回答。她的思维已经回到了数年前,她仿佛正在男友的身边,正像沙器讲述的一样在和男友做爱。记忆里的画面与眼前的现实交织,让她分不清今夕何夕。 “你怎么了?”张沂仍然含混地问。 “没……没事。”沙器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颤声问道,“我还应该继续吗?”他边说边伸手去整理那因紧张而略显凌乱的发丝,却不慎将床头柜上的相框碰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斯眉说她要走了,要离开我,就在我们还在做那事的时候,要知道,我是不会相信的,尽管我早就隐约感到了一些,毕竟女人在某些时候爱玩些看似考验的小把戏。”沙器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像是被冰雪覆盖的湖面,“可是,斯眉十分冷静地告诉我:那是真的,我们只是在品尝着最后的一次盛宴。然后斯眉俯身从地板上的皮包里拿出了飞机票,双手展在我的眼前。” “我信了,不解自己何以如此冷静。彼时,我远非如今这般沉稳,时常冲动极端。那一刻,我竟麻木无感。”沙器的叙述渐渐平静,却带着更深的伤痛,仿佛伤口已经结痂,却又被重新撕开。 “有音响吗?”张沂突然问。 “有。你也喜欢在这时听音乐吗?”沙器问。 “她也喜欢吗?” “是。就在她放好飞机票后,她打开了音乐。我们赤裸着身躯,在皎洁的月光下翩翩起舞,直至晨曦初现,而她却仿佛变了一个人,迅速穿衣,匆匆下楼。”砂器的声音开始哽咽,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情绪终于决堤,“我呆立窗前,目睹她投入另一男子的怀抱,随后钻进汽车离去。直至她的身影消失,我仍僵立原地,唯有音乐在耳畔回响。” “可以打开你的音响吗?”张沂侧着身子,赤裸的肌肤在月光里散发着绸缎般的光泽。她的眼神里带着某种执着,像是要在音乐中寻找共鸣,又像是要借音乐逃避现实。 沙器打开了音响,那是一张洋溢着东方神秘韵味的光碟,尽管与他们的氛围略显不合,但沙器偏爱它,仿佛置身于幽深古潭旁,广袤茅草间,辽阔原野之上。音乐如潺潺流水,温柔地漫过房间,埙的低吟与琵琶的悠扬交织,伴随着两人的呼吸,共同谱写了一曲无言的旋律。于是,他们在洒满月光的地板上起舞,沉浸在古老的东方音乐中,步伐随心,无拘无束,只凭感觉,随着悠扬空灵的音乐漫步,忘却了终点,迷失了方向。月光为他们披上银纱,音乐为他们伴奏,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所有的伤痛与欲望都化作了流动的舞步。 第38章 淳于北讨厌皮德那种暧昧的眼神 重案组办公室。 淳于北揉着酸痛的脖子,满眼血丝。一夜梳理后,淳于北将5至8岁被送入孤儿院的孩子分类整理,排除后,本市无真实送养记录的剩余32人。 高非明看着名单,沉思着,时间紧迫,案件迷雾重重,但总有可疑之处。然而,若按此方式推进,而非迅速突破,高非明知内部压力将激增,这非他所愿。他坚信不是自己已经被罪犯牢牢地控制在邪恶的轮盘上停不下来,而是他始终就在开门,他已经抓到了门把,打开它,时间非常重要。 此线索至关重要,不可轻易放弃,需仔细排查,逐一核实。高非明突然想起了什么,快速浏览了一遍名单,眼睛里是一团疑问。 有什么不对吗?淳于北问。 沙器说他就是孤儿院里的孩子,按说他的年龄也是这个年龄段,为什么会没有他呢? 难道是……淳于北看着高非明。 不。高非明打断了淳于北的疑惑,我不是在怀疑沙器,而是觉得应该把他们的年龄扩大到10岁。 为什么? 既然有瞒报年龄小的,会不会有把自己年龄变大的呢? 那有什么意义吗?淳于北抓不住高非明的思路。 好吧,先按这份名单查查看,无果再扩大范围。高非明的思维里纠结着某种异样的东西,可他说不清楚。 我找到了一条线索。皮德一进门就抑制不住兴奋。 不是在鸡的身上吧。淳于北揶揄道。 嘿,你还真猜中了。皮德一屁股坐下,对高非明说,找线索也有找线索的门道。高组,昨天花了三百多块呢,线索费不给也罢,但这钱总得报销吧,再说,你之前不是提过这事吗? 先说怎么回事?高非明最反感的就是磨叽。 黑猫夜总会一个小姐是齐齐的姐妹,她看见了那个和咪咪一起离开舞厅的男人,也就是齐齐见到的那个。皮德一脸得意。 她认识那个男人吗?淳于北问。 不认识。皮德摇头。 那还是死线索。淳于北失望地说。 可她说出了那个男人的简单的体貌特征。 他长得什么样?高非明在本子上写着什么,抬起头问。 身材高大,颇有艺术家风范。 像个艺术家?淳于北嘟哝着。 她是怎么看见的?高非明问。 她当时正和一个男人躲在树后亲热。皮德瞟了淳于北一眼。 你看我干什么,那很新鲜吗?淳于北讨厌皮德那种暧昧的眼神。 皮德讪笑着:她当时正对着舞厅门口,不经意间瞥见了与咪咪同行的那个男人,而且,那个男人还与齐齐不期而遇。 这个线索很重要。高非明想了想,皮德,你立即给技术处打电话,请模拟画像的专家,虽然那个小姐并没有看见那个男人的面部特征,但是轮廓同样重要。尤其是她能看出那男人有艺术家的气质,那将说明什么?啊? 一个人的外在的气质是无法掩盖的。淳于北说,即便他在掩饰,在他确信安全的环境里,他一定会变成真实的自己。也就是说,一个像或具有艺术家气质的人,他一定演不了下三烂的角色。 那你可脸谱化了。皮德抢白道。 不,高非明接过话,淳于北分析得有道理,艺术家不见得不犯罪。只是他在犯罪的时候,疯狂也是很艺术的。 而且他更自信。淳于北说。 他会听着门德尔松的音乐,然后屠杀一个年轻的、可能刚刚和他做过爱的女人?皮德总觉得最近的案子愈发扑朔迷离了。 屡见不鲜。高非明果断地说:对了,我叫你监控整个鸡鸭街的小姐,有没有值得注意的人? 你指小姐还是找小姐的。皮德说。 小姐。高非明忧虑地说,我很担心那些小姐,尽管罪犯的目标很单一。 是的,有一个就够了。淳于北说。 小姐们暂无异常举动,我们几乎要对每位小姐进行详尽的排查了。 很好,继续监控。我还要提醒,尤其要注意那些与已经被害的女孩体貌、穿着相似的小姐。 张沂算吗?皮德问。 张沂?记者?高非明吃惊地问。 是。就是她,已经发现了她两回,而且都是穿着红色的连衣裙。 杜自谦家。 自杜自谦对小霞施暴后,尽管他百般哄骗,但心灵的创伤往往滞后显现,甚至在某些时刻,肉体的痛苦被短暂的欢愉所掩盖。她在享受着肉体之于自己的快乐的同时,心灵上的伤口却在欢愉过后,被一次又一次地撕裂。鲜血与肉体中涌动的欢愉交织,孕育出一股潜藏的仇恨,只待时机成熟,仇恨便会如火山般猛烈爆发。 应该说梁雨杨的出现,减缓了小霞的仇恨的爆发。尽管她知道她和梁雨杨的性爱也是建立在某种假象之上,是虚无的烟尘和风景,可是,女人向来如此,无论结果如何,甚至她在事发之前就已经看到了结果。可她因为爱而放弃了结果的悲伤,能够和自己爱的人,享受一段没有约束的情爱过程,当然是更多女人的选择。 男人为了结果而生活,女人为了过程而向往。男人往往在达到目的后迅速冷却,急于寻觅新猎物;而女人,则在品味过程之美后,久久回味那逝去的时光。 如果杜自谦不在当年死去,小霞或许真就获得了她凭屈辱的性而换来的身份、工作和金钱。可是,杜自谦的死,以及马谣的神经质和刻薄,明确告诉了她,她永远都是以一个乡下来的佣人的身份存在。那么,一旦有一天马谣离开冰城,她还能否回到乡下生活,她还能够适应乡下的生活吗? 显然不能。小霞坐在黑暗里,咬着嘴唇,她从午后一直坐到夜幕降临,内心挣扎,无法抉择是继续前行还是就此止步。她的心里最清楚的就是,危险无处不在。 小霞拿起手机给梁雨杨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却无人接听。手机屏幕释放着的蓝光,把小霞的脸照得很吓人。小霞活动了一下身子。 窗户大开,微风带着凉意侵入,小霞的身躯宛如寒玉,在这凝固的夜色中静静等待,期盼着温暖的降临或是力量的涌现。 小霞再次拨过去电话。蜂鸣声在寂静的夜里非常清楚。 梁雨杨仍然没有接听电话。小霞脸上的肌肉轻微地抽动了几下,叹了口气,她还不能确定梁雨杨到底是在躲她还是确实有什么急事。 梁雨杨很少不接听小霞的电话,即便是万不得已,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理由,迅速告诉她原因。当然,小霞很少主动给梁雨杨打电话,其原因是小霞知道自己的价值。对于梁雨杨,她的价值根本不在于自己有多么漂亮,而是她在性爱上能够给予梁雨杨的,是其他任何女人很少能够做到,即便能做到也很少有人会像小霞做得那么好,这是小霞坚持了多年的武器。她喜欢性爱,可她绝对不把性爱的欢乐当成生活中的必需,那不是她的梦想,她要拴住一个男人,在你的身体和一切对于一个男人都习以为常以后,他在任何女人那里得不到你给予他的性爱的快乐后,他会回来。男人在某些习惯上,不是靠理智来束缚,而是靠习惯去培养,就像驯兽员和野兽,只有你给它的东西,他才会按照你的方式行事。 梁雨杨就是那样的一个男人,他习惯了那种给予式的性爱之后,便再也无法离开。这点,小霞非常自信。 电话铃声打破了深渊般的沉寂。 有急事吧,我刚才一直开会。梁雨杨的声音压得很低。 嗯。小霞看了眼手表,已经8点,什么会要开到8点呢?她没有问,也无需问。 你在哪里? 家。 哦!你要我去吗? 是。 我还要等一会儿,你等我吧。 好。 小霞撂了电话,尽管心里有些不舒服,可还是轻松了起来,脸上的冰霜逐渐融化,眼神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此时的梁雨杨并没有开会,他一直坐在车里。几天来,他一直被小霞手里的那本日记纠缠着,他陷入了两难境地,获取日记本易如反掌,但要想同时摆平马谣和小霞,对这位涉世未深的他来说,难度堪比治理一所大学。 可他又无法回避小霞的召唤,无论是性爱还是要挟,他都必须直面小霞。只是在他仕途正顺的时候,他实在是不能打碎自己的前程,换句话说,他也根本没有那个勇气。 梁雨杨知道自己的缺点往往就是对欲望没有遏制的贪婪,他像一个偷食惯了的老鼠,饥饿和欲望是完全的两回事。可是,他到底该如何解决小霞呢?像杜自谦和马谣当年解决林玉那样? 梁雨杨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哆嗦,他不行,他真的做不到。梁雨杨靠在座椅里,最终还是发动了车子,对于一个政客,他知道对方的心理下限。 鸡鸭街。 高非明从重案组出来的时候,已经十点,正是入夜游乐时。上午皮德说在黑猫夜总会见到张沂以后,高非明的心里格外地担心起来,他知道张沂一定是在坚持她以自己做诱饵的办法在吸引罪犯。如果张沂完全是为了新闻的轰动性,倒也可以理解,她很长时间都是在和自己较劲。其实还是在更隐秘的心里,和那个离开她的男人较劲,她是一个骨子里透着倔强,从不轻言放弃的女人。可是,如果她就是为了冒险而寻求一种刺激,那实在是太危险了。 他的车猛地一转,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停在了小区大门前,随后又是一个急转弯,驶向了鸡鸭街。 高非明将车停在了很远的街角,然后步行进了鸡鸭街,沿着熙攘的人流,像一个游客那样走着。路过时代网络空间的时候,高非明正犹豫着是否进去,却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网吧。 老曹头怎么会去网吧?高非明狐疑地跟进去。 网吧内人声鼎沸,各种嘈杂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场无序的交响乐。每一台机器前坐着一个,身后还要站着人,有的干脆挤着好几个脑袋,直盯着屏幕,大声地嚷嚷着,没人搭理谁是否进来,他们都被眼前小小的屏幕吸引进去了。 高非明在网吧内转了一圈,目光搜寻着每一个角落,却始终未见老曹头的身影。见鬼,他明明进来了,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高非明沿着一个小楼梯上楼,他听见里面有奇怪的尖叫声和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走近门的时候,声音更加清晰,高非明知道了里面在做什么,他轻轻地推门,门竟然没锁,其实也只是很简易的遮拦。私自搭建的吊铺上是两个正如火如荼做爱的年轻人。高非明的突然出现,令他猛地一惊,慌忙中将一个满是污渍的被单胡乱扯过,裹在身上。高非明并未留意到老曹头的身影,对周遭的纷扰不屑一顾,径直下楼,步入卫生间。不料,卫生间内竟隐藏着一道通往外界的门。高非明推门出去,正好站在通往北方大学的小道。 夜风拂面,四周宁静,一道门竟然把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区分开来。高非明看了看左右,沿着人们踏成的小路,快步追过去,穿过白桦树林后,高非明看见了老曹头,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往住的地方走,高非明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踪老曹头,如果凭着老曹头进了网吧,也许那是因为老曹头知道网吧里有一条通往北方大学的近路,而他只是抄了近道罢了。可是,老曹头怎么会那么熟悉一个网吧到底有没有一条通往北方大学的近路呢? 他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倒像一个幽灵。 老曹头回到他住的地下室的时候,前后看了看,身子敏捷地闪进了门,一切都没有了声音。站在黑暗里的高非明,俯身从露出地面几十厘米的窗户往里看,只有微弱的灯光,却看不见老曹头的影子。 高非明在外面游移着,不确定自己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在这样的夜晚,警察闯入一个单身男子的房间,尤其是在这所案件频发的学校,无疑会带来不良影响,他心中自然有数。 就在高非明思考着办法的时候,门又开了。老曹头竟又踱步而出,仿佛换了个人,他背着手,缓缓向档案馆行去,高非明隐约听见他哼起了东北二人转的曲调。 高非明隐身跟着,老曹头站在档案馆前,停了半晌,便走了进去。 由于档案馆老于的窗户正好对着外面,隐在树后的高非明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老曹头和老于分别坐在办公桌的两侧,老曹头从裤兜里拿出一瓶酒,然后就看见他们喝起酒来。 要说一个清洁工和一个知识分子在一起喝酒,尤其是老曹头和老于分属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是完全不可能的。可是,他们毕竟在一个学校服务了几十年,在一起喝酒也很有可能。再说他们毕竟都是老人了,在一起的共同语言会更多。 高非明心中疑惑,老曹头何以前后判若两人,时而如鬼魅般神秘,时而又悠闲自得。高非明离开档案馆,一边走一边思忖,竟然又走回了老曹头的地下室。高非明下了台阶,推门,门也是没锁,对于一个夜晚也不锁门的房间,应该是没有秘密的。 可是,既然门开着,干脆进去。 房间里一片漆黑,高非明打开了灯,屋子里空空荡荡。在一处幽深的阴影角落里,一只老鼠静静地潜伏着,它那血红的眼睛如同两颗燃烧的煤球,死死地盯着高非明,然而,高非明却浑然未觉。高非明转了一圈,转身要离开,突然被一个轻微的响动吸引,他猛回头,看见了阴影里的那只老鼠,老鼠在一只黄色的搪瓷盆里,嘴在舔着什么东西。 高非明走了过去,老鼠倏地蹿起来,吓了高非明一跳。那只老鼠并未仓皇逃窜,而是镇定地站在离高非明不远处,用它那警惕的目光审视着这位可能侵犯了它领地的不速之客。 盆子里只有一件内裤,像是刚换下来不久。高非明戴上手套,把盆子轻轻地端起来。尽管灯光昏黄而黯淡,但高非明依然能清晰地辨认出,内裤上那片触目惊心的洇湿痕迹。他撩起内裤,嗅到了一股精子的气味,而老鼠舔食的东西肯定就是精子。 高非明走到灯光下,把从内裤上提取的精子和一根阴毛,装进密封塑料袋,然后把盆子放回原处,便离开了老曹头的房间,他再次回到档案馆时,看见他们还在喝酒。 第39章 一旦仇恨被点燃,熄灭又是多么艰难 阳明小区。 高非明在黑猫夜总会没有发现张沂,到看见皮德在角落里和一个妖艳的女人起腻,望着皮德那身不搭调的装扮,高非明差点憋不住笑。皮德也发现了高非明,把手从女人的身上移开,装模作样地招呼:大哥,你怎么来了。 高非明欲笑不得,冲他使了个眼色,皮德跟着高非明出来后,高非明将未经批准擅自提取的精子和阴毛交给皮德,你明天送到化验室。 谁的?皮德问。 化验完再说。高非明转身走了。他还不知道这样做的结果,一个没有任何证据而非合法地提取他人的精液和阴毛的行为,一旦出错,绝非小事。 出了鸡鸭街,高非明直接回了家,他已经几天没回家了。儿子几次打电话,要去动物园,可他可能有时间吗?有时候他就想,要想当警察,干脆就别结婚,更不能有孩子,就像皮德那样。 屋子里有一股潮气,他推开窗户透气,端起水杯一饮而尽,随即启动了电脑。他几乎每天都让皮德浏览他的信箱,可是,那个姜子牙竟然神秘地消失了,再未联系。 高非明的电脑打开不一会儿,姜子牙就像知道他回家一样,突然跳出了电脑,小丑头像夸张地闪烁。 姜子牙:你好,警官。 高非明:你也好吧! 姜子牙:我们有一阵子没见了。 高非明:是的。 姜子牙:我真还有些想你了。 高非明:是吗? 姜子牙:当然,你勉强能算作我的半个对手,我着实害怕这世间再无能与我一较高下之人。 高非明:你很抬举我。 姜子牙:不,你确有实力,只可惜命运弄人,让你偏偏遇上了我。 姜子牙打出了一串夸张的大笑。 高非明:我的对手只有罪犯。你是吗? 姜子牙:你以为是就是,你以为不是就不是。 高非明:这不像你的个性。 姜子牙:好,很好!你已渐渐与我心灵相通,知道吗?能得到一个有品位之人的赏识,实属难得。 高非明:我要正式地感谢你吗? 姜子牙:不,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要感谢你。 高非明:因为我是一个警察。 姜子牙:你又对了,你的思维真快。 高非明:那么你一定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人。 姜子牙:是的。你可以不考虑我的感受,比如说我是渣滓。 高非明:我是一个重事实的人,在我没有抓到他的任何罪证之前,他们都是好人。 姜子牙:你选词不当。所谓好人,不过是那些尚未对你构成威胁或侵害之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威胁或侵害他人。 高非明:你像一个老师,或许就是。 姜子牙:每个人都有其独到之处,足以为人师,譬如我,在网络世界中,便如同一位不可战胜的勇士。 高非明:你为什么要躲在虚拟的空间里,而不是曝在阳光下,哪怕你是一个小偷,我都喜欢。 姜子牙:我非偷盗之辈,亦非掠夺之徒,我只是一名清理者,负责清扫网络中的污垢。 高非明:清理者? 姜子牙:是的。就像细菌。 高非明:你不觉得是在冒险吗? 姜子牙:我热衷于冒险,唯有在最险恶的境地中,我方能寻得生命的意义所在。 高非明:你相信网络上的人和行为吗? 姜子牙:你是正话反说,你是在问我,而我是真实的,如果你破解了那个游戏。 高非明:你不觉得我已经破解了吗? 姜子牙:不,你也许只是想到了一点儿,一点点儿,也许还需要一个更重要的环节。 高非明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了那些女孩身体上被切割掉的部分,突然他的眼前一亮,如果那是一张脸,会是谁的呢?林玉,如果复仇的可能成立,就一定是林玉。 高非明:那是一个和你有巨大关系的人吧。 姜子牙:哈哈哈…… 姜子牙打出了一串狂笑。 姜子牙:你让我看到了希望。 高非明:那么我应该知道了你是谁? 姜子牙:不,你还不会知道。你不该仅让思考浮于问题表面,那将令我痛心失望,我不愿见到我所欣赏的警察,陷入平庸。 高非明:拒绝平庸和生来平庸完全两回事。我倒希望平庸的自己抓到自认不平庸的你。 姜子牙:好吧,我一直在期待,那是我的梦想。 高非明从字里行间敏锐捕捉到姜子牙情绪的巨变,仿佛其内心已被忧伤深深浸透。 高非明:你为什么不走出来,无论什么结果,也许我们会成为朋友。 姜子牙:或许结果总爱出人意料,但终究,结果是我们共同的渴求。 姜子牙随后打出了一串奇怪的符号,再无消息,却又没有下线。 市精神病院。 夜像一个无底的旋转的黑洞,在马谣头顶的天花板上飞速旋转,巨大的恐惧像怪兽一样撕咬着她的五脏六腑,她已经被切割成了碎片,一块块肌肉的碎片苍白地被巨大的黑洞吞噬,只有她的灵魂在死命地抓住床板。她已经没有了力气,她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一分钟还是一天,她仿佛听见了一个女人阴冷地笑,也似看见了血肉模糊的丈夫在冷冷地嘲笑她的胆怯,她不是一直强调家族的荣誉,一直以不惜牺牲生命去捍卫吗?可是现在,当她的生命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即将被自己杀掉的时候,她的坚强和荣誉又到了哪里呢? 旋转的黑洞,最终把马谣的精神和肉体吸了进去。马谣歇斯底里地呼喊:‘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马谣在黑暗的夜里醒来,浑身的汗水和虚弱使得她连动一动肌肉的力量也没有。她要摸摸她藏在枕头下的钥匙,可是,她没有力气,她甚至连叫小霞的力气也没有了。 你怎么了?小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床前,穿着一身白色睡衣、披着长发,只有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芒的小霞吓死了马谣。 呓!马谣几乎晕眩过去。 姨妈,是我。你怎么了。小霞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马谣的头。 马谣缓缓醒来,其实她的意识一直都在,她能看见,能听见,却说不出来。 我没事。马谣终于有了语言的功能。声音却干涩、尖利,鬼魂一般。 小霞轻手轻脚地给马谣倒了杯水,温柔地劝慰:‘喝点水吧。’ 小霞。马谣叫着。 什么事?小霞始终那个姿势,让马谣感到格外压抑。 你扶我起来吧。马谣把手伸给小霞。 马谣坐起来后,觉得精神了许多,一改以往居高临下的态度说:小霞,我知道你的心思。 黑暗里看不见小霞的表情,但小霞的声音却格外地平淡,像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我没有什么心思。 不,你有,你一直有。马谣低声说道,谁又能真正做到心中无念呢? 也许,可我不知道。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自从你进了我们家那天起。 我有什么?我什么也没有。 不,你有。你要知道,我是一个女人,一个不是靠眼睛和耳朵了解一切的女人。马谣发出了轻微的自信的笑声。 小霞对马谣那种胸有成竹、自以为是的自信笑容再熟悉不过,那笑容仿佛能穿透谎言,直击懦弱。可是小霞实在是太习惯了,十几年来,她早已对马谣的心理了如指掌,应对起来游刃有余。 我有什么也没什么重要的,您是知道的。 若杜自谦未曾伤害你,或许一切都会不同,但现实往往不如人意。 你知道?小霞吃惊地问,转而又冷静地说,你知道的不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吗?包括梁雨杨也知道。小霞在试探着马谣,到底是知道她和梁雨杨以及他们家经济上的问题,还是她知道了杜自谦曾经占有过她。 那不是你的错。马谣把头转向小霞,他是一个畜生。 你?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如同汹涌的波涛,猛然间从小霞的心底翻涌而出。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你一直都缄默着。你一直是我信赖的人,我本应好好回报你。 我不需要谁报答,那是报答能平扶的吗?小霞哽咽着,在她已经生恨的女人面前,她相信马谣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或者是感到了什么,才假装慈悲。 是的,那不行。痛是必须用痛才能解决。马谣的眼前又浮现出了林玉的样子。 可是你要记住,你知道了秘密,你保守她,就会得到你应该得到的,相反…… 小霞能够理解马谣的话外之音,她现在才更深切地感受到,马谣实在不是一个等而下之的完全为了虚荣和假象而行为失常的女人,她的心计竟然会从多年前就为一个看不到将来的结果而潜在。 可我并不能帮上你什么忙,你也不要指望我。 马谣呵呵地笑了。我不需要你帮忙,你也一定帮不了,但是,我只是希望你给我点时间。时间,你知道吗? 不,我不知道。 你知道。马谣叹了口气,别看你很有心机,可是你见识的实在是太少了。你终究只是局限在我们家这个小天地里,你所见的与真实发生的,实在相去甚远。 你一直都是这样。小霞的语气很平静,我不会怎么样的,也许我会,只是我还不知道。 你说的是实话,如果你能够给我时间,我会替你找到答案的。 我为什么要你给我答案呢? 也许你不要,可是梁雨杨要。他和杜自谦一样,是一个急需答案的人。 别把他牵扯进来,他为你们付出了许多,你们理应助他一臂之力,而非加害于他。小霞情绪激动地说道。 你是真心地爱他的。马谣叹息道,可是爱不是永远一成不变的,就像人一样,变化是他的本质。 不是谁都有害人之心,也许更多的时候是万不得已。 你说得好,你能这样看待问题,我喜欢,至少说明你是冷静的。马谣对小霞的态度很满意。 已有众多人为此牺牲,我不愿我们再步其后尘,除非事态能有所好转。小霞对于企图敲诈马谣的信心有了动摇,尤其是马谣提到梁雨杨,她不知道马谣还有什么更多的能够置梁雨杨于死地的东西。 尽管她相信马谣也没有更多的东西,可是,马谣能够在30年前,为了家族的名誉而冒险杀人,那么,现在的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而她的装疯,或许就是一种更阴毒的伪装,因此她不能小视,她也不应轻易地行动,如果不算计得好,她会把命都搭在他们手里。想到这里,小霞的信心更加不足了,再看着马谣心满意足的状态,小霞的眼泪悄然滑落。此刻,她多么渴望梁雨杨能伴其左右,哪怕只是轻声一句:放下一切,这便是你的归宿。 可是,一旦仇恨被点燃,熄灭又是多么艰难呢。 北方大学。 就在高非明跟踪老曹头的时候,老柴也在北方大学的校园里,自从老柴确定罪犯的抛尸地点,而又被罪犯逃脱,老柴的心里一直憋着一个劲。在他当警察的几十年里,遇到如此高智商的罪犯还是第一回,而罪犯竟然能够如此猖狂地在他的眼皮底下,仅仅是借助了天气的帮助而大摇大摆地把尸体抛弃在预定的地点,这不能不令老柴震惊和汗颜。 数日来,老柴不断剖析罪犯的扭曲心理,断定其若再有动作,必有其抛尸之处。他暗自发誓,定要抢在罪犯下一次作恶前,揪出其狐狸尾巴。 正值初秋,北方大学往昔之宁静,此刻却似阴冷地狱中的无助婴儿,于黑暗中默默承受魔鬼的肆虐,悄无声息。 夜已深,树林里升起了迷雾,远远近近,幽幽暗暗。暗淡的星光被一片乌云遮掩后,风骤然而起,没有来得及关的窗户被风刮得噼啪作响,聚集在宿舍楼里的学生,噤若寒蝉地期望着黎明快些到来。 老柴绕回506栋宿舍楼时,突然看见一辆没有开灯的汽车,幽灵般地从校园路滑过。老柴警觉地停下来,按了一下手机,蓝色的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12点。 谁会这么晚开车来?老柴的心里划了一个问号。 老柴掉头向汽车驶过的方向走去。校园路除了昏黄的路灯在远处的树影里忽明忽暗,根本没有汽车的影子。老柴使劲嗅了嗅,空气里也没有汽油的味道。 难道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或者是心理作用?老柴心里自问,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迈向门卫室。 门卫室里闪烁着电视的亮光,透过玻璃,两个门卫正聚精会神地看电视,连老柴进来都没有觉察。 电视里正播放着一部美国恐怖片,片中一个怪异的生物正大口撕咬着活人。老柴咳嗽了一声,吓了两个人一跳。他们惊恐的脸上折射着电视荧屏的蓝光,更加惊悚。 自己把自己吓着了。老柴笑着说。 一个校警软在椅子上,我的妈呀,吓死我了。 另一个给老柴让座。 看得聚精会神,被人把你抬走都不知道吧。 是。校警不好意思地回答。 看见进去一辆车没有?老柴问。 没有。校警回头看着大门,话音还没落,已经目瞪口呆。 第40章 你到黑猫夜总会就知道了 大门开着。 我们确实关上了门,两个校警几乎同时肯定地说道。 现在不是开着吗? 见鬼了,一个校警喃喃自语,一脸确信地说自己关上了门。 我也肯定。我们是一起出去关的,关门的时候我还特意把插销插上了。 老柴出去,从外面把大门关上,插上插销后,从外面很轻易地就把插销打开了。 你们平时不锁吗?老柴问校警。 从来不锁,再说锁门多麻烦啊。 老柴接过校警的手电,照着大门的外面地面,他没有看见清晰的汽车痕迹。 注意啊!老柴说完和校警挥挥手,边走边寻思着,也许自己真的是心理作用。窃笑了一声,回506栋宿舍楼。 整个大楼仿佛沉在黑洞里的一艘小船,飘摇着,却无力左右自己的方向。从上起事件后,老柴就从三楼搬到了二楼,和那些学生住在一起,尽管那个房间不如三楼的视线更好,可也不错,只要站起来,506栋和校园路一带仍然可以一览无余。那个小校警被老柴安排到了另外一个房间,住的位置和他相反,这样便形成了一个接近水平的视线范围。 当老柴推门而入时,学生们显然被吓了一跳,尽管是大夏天,他们还是紧紧裹着毛巾被,挤成一团,桌上那台收音机里,正播放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张震讲故事》节目。老柴前几天听过,张震讲的故事,主要是鬼故事 张震在声音上很能造势,突然的尖利惊悚的叫声和恐怖的音乐,把一个很一般的故事讲得很是惊骇。 那是一个叫《红裙子》的故事,老柴听了一会儿,也觉得有些恐怖,看着那些被故事吓得已经脸色青白的学生,欲伸手关了收音机,却被学生拦住。 故事讲完的时候,众学生才如释重负地长吁口气,有要去厕所的,自己又不敢,便商量着一起去。 害怕还听鬼故事,都是自己吓唬自己。老柴看着这些可爱的孩子说。 也不一定都是假的,我奶奶家就闹鬼。一个小个子的学生认真地说。 你见过吗?张思远问。 我没有。小个子挠了挠头皮,又一本正经地说,我奶奶见过,真的。 你奶奶说鬼是什么样儿啊?老柴问。 和人一样,就是不正常。 你奶奶说对了。老柴躺在被子上,把手枕在脑后。 学生们连上厕所的念头都抛诸脑后,纷纷围到老柴身边,好奇地问道:''他奶奶的话怎么就对了呢?你见过鬼吗?'' 我呀!老柴卖了一个关子,然后正装其事地说,鬼实际就是人,人也是鬼,你们敢说没见过鬼吗? 我们? 啊。 学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老柴的所以。 老柴呵呵一笑,神秘兮兮地说:''你们不都见过张强吗?'' 哦!学生们似乎领悟了老柴话中的深意,然而,他们仍旧未能以一种更为哲理化的视角审视鬼与人的微妙联系,坚持认为鬼终归是鬼,人始终是人。 那在我们学校杀人的那个,会不会也是鬼呢?小个子突然问。 是啊,我们听说早年学校里曾经死过很多人,年轻的女人,也闹过一阵子鬼。另一个认真地说。 也许是走廊里的窗户没关好,风从窗户进来,把房门呼地吹开,一股阴凉的风和一声巨大的门响,连老柴也被吓了一大跳,学生们几乎清一色地大叫一声,扑进了老柴的床,把老柴压得结结实实。等另外一个房间的校警和学生跑过来,老柴才好不容易站起来。哭笑不得地看着学生们,就在他转回身,望向窗外的时候,老柴突然又看见了那辆幽灵般的汽车飘忽着从校园路驶过。 老柴连话也没来得及说就夺路而出,他相信自己一定没有看错,那就是一辆汽车。 北方大学。 校园里一片漆黑,突然从明亮的房间里出来,眼睛还不能适应外面的黑暗,老柴闭了一下眼睛后,快速地冲向了校园路,并沿着校园路一直向前追,在拐过弯的时候,老柴看见了一辆汽车,静静地停在档案馆前面。老柴蹑手蹑脚地靠近,借着远处微弱的灯光,隐约可见那是一辆鲜艳夺目的红色捷达轿车,静静地停泊在夜色之中。再向档案馆里看,清楚地看见老于竟然在和老曹头在喝酒,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在和老于说着话。 就在老柴聚精会神地看着老于他们的时候,老柴的身后已经站了一个人,半晌,轻轻地拍了一下老柴的肩膀,老柴突然静止在那,好像没有感觉一样,顿了一下才慢慢转回身,原来是高非明。 你吓死我了。老柴低声说。 高非明拉着老柴的衣角,隐到了树后,悄声问,你怎么跑这来了。 我是发现了那车。老柴说。 我问门卫了,那是老于的外甥,偶尔来给老于送东西。 可我好像发现了两次,今天晚上。 你确定吗? 应该是。不过门卫并没有发现。 我们可以进去看看。高非明说。 好吗?老柴问。 没关系。高非明走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地和老柴假装说笑。 果然,屋子里的人都注意到了他们,朝外面看,因为外面黑,什么也看不见。高非明看见老于出了屋子,门开了,老于站在门口,等高非明和老柴到了跟前,才看清他们,赶忙往屋里让。 你们怎么有空来呀,老于的声音很绵软,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我们可正喝得高兴啊! 我们也来讨杯酒喝啊。高非明笑着说。 你可别打趣我们这把老骨头了,你们哪会看得上我们这粗茶淡酒啊! 老曹头并没有站起来,仍然喝着,只是温和地打了一个招呼。 那个年轻人一直站着,在兀自吸烟。 我外甥,小刚。老于边指着年轻人边介绍道,他经常给我送些吃的来。说着,老于又指了指桌子上的饺子,邀请道,你们也来尝尝吧,韭菜馅的,味道可好了。 高非明用手抓了一个,确实很好吃,韭菜本身也提味。 在哪个单位开车啊?高非明看着年轻人却问老于。 他没有正式的工作单位,就是自己开车。实话告诉你,他就是趁着晚上没有警察的时候,私自拉点活儿赚点外快,白天根本不敢出来跑车。哎,二十好几了,没个工作,我妹妹又有病,都难啊。 舅,没事我走了。年轻人把烟在脚下碾了一下,也没管老于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这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一点礼貌都没有。老于气愤地向高非明和老柴抱怨道,都是我那妹妹给惯坏了。 嘿,现在的孩子,都那样,像他就不错了。高非明理解地说。 买那么一辆车也不少钱吧。老柴问。 什么买呀,他能买起还是我能买起?别人的。老于吃了一个饺子,又吱喽一口酒。 你们两位老哥的酒量不错啊。高非明看着已经喝完的一个空酒瓶。 一直没说话的老曹头笑着说:要说我们有相似的地方,还真就是这点酒量,人家是知识分子,我呢,一个扫地的。 那不能那么说。老柴接过了话,人到了岁数啊,岁数成了最好的伴侣,文化多少,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嗯。老于咽下饺子,你这话我喜欢听,人到了岁数啊,还真就是没什么较劲的了,管他是官是民,在岁数面前呀,全一个样喽! 有的还不如咱们呢,老曹头说,你看那些老教授,年纪还没咱们大,就已经颤颤巍巍了,有啥用! 所以说你们这么活有你们的快乐啊!高非明站起来要走。 在座一会儿,老于让着,大长夜,回去也是睡觉。 他们哪能睡着,那个人没睡着,他们甭想睡觉,想不精神都不行。老曹头说。 你可说对了,这世上的人啊,非得等到老了,才能活明白。可是不行啊,那罪犯年轻,年轻气盛,根本拦不住。高非明说。 我看就是个早晚的事。老曹头说。 怎么个说法呢?老柴问。 嘿,不是有那么句话吗,早进城晚进城,早晚得进城啊! 老曹头说完,也站了起来,老于啊,我可不行了,明儿个还得早起呀。说完,趔趄着走了。高非明和老柴也先后出来,看着老曹头消失在黑暗里,高非明才把老柴拉到主楼前的灯光下说:你还得注意啊,我总觉得还是要出事。 我也有预感,可是。…… 可是什么? 我就是觉得这个学校里有什么蹊跷的地方,也说不清楚。 是啊,也许我们一直就和罪犯同在一个环境里,他清楚我们的一举一动,而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 我也有如此同感啊。 对了,张强的那些同学有没有提供什么线索。高非明问。 没有。我个人认为,张强与齐齐的死关系不大,换言之,齐齐之死非张强所为,他仅是强奸案的嫌疑人。 然而,我们仍需更多证据,毕竟张强不仅在现场,且实施了强奸行为,但齐齐的确切死亡时间却难以断定是否在其离开之后。 可还有另外一个人的阴毛,完全可以说明另有其人,在张强离开后进了现场。 我此前已提及,我们尚不能排除齐齐在张强强奸她之前,已与他人有过接触的可能性。何况对于齐齐这样的人来说,不是没有可能,而是很有可能。 是的,我们需要严密,可是,该大胆设想也必须大胆。毕竟学校要开学了,我们难道让案子这么带到下一个学期? 咳,我比你更着急啊,可我们又能怎么样呢,不过…… 老柴看着高非明,期待着他的话。 突然,高非明的手机响了,电话是皮德打来的。 什么事?高非明问。 你到黑猫夜总会就知道了。 黑猫夜总会。 黑猫夜总会正是最疯狂的时候,扮成动画片黑猫警长的DJ夸张地在煽情。 寻求刺激的先生们,渴望疯狂的女士们,黑猫夜总会就是你们最好的地方。看吧,那些可爱的小姐和那些优雅的先生,他们……对,他们就是你们今天最好的盛宴。来吧,不要矜持不要等待,好的东西绝对稀少,快展开你的胸怀,袒露你的心声,他们……是的,年轻的、美丽的、生猛的他们,都是你的,都是你的。只要你伸出手,张开怀抱,原来得到是那么的简单,就像一块口香糖一样。当然,千万不要随便吐掉,也许你会后悔,真的,在你没有尽心尽力地开发他们,其实他们真的很好,很好,比你想象的要好得多,来吧,珍惜这样的晚餐吧! 高非明穿过幽暗的走廊,在寻找着皮德。画着重妆的女孩散发着令人晕眩的香气从他的身边走过,有的回头妩媚地笑着,也有拉着他的衣角,暧昧地用目光挑逗。 走过走廊,大厅像一个原始的古堡,突兀地扑进眼帘,晃动的人群和巨大的声音令高非明很不适应。就在高非明四处寻找的时候,皮德突然出现,把他拉到了一个角落。 怎么回事?神神秘秘的。高非明问。 你看?皮德指着舞池。 高非明目睹了几个在钢管上翩翩起舞的妖娆女子,她们的动作大胆而撩人,近乎裸露的装扮与迷离的眼神,让人难以自持。灯光如瀑布般倾泻在舞台上,而那充满诱惑与激情的音乐,如同狂风骤雨般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适应了光线以后,高非明看见舞池边上的吧凳上坐满了红男绿女,都举着各种各样的酒杯,冲着台上表演的女孩喊叫着。突然,高非明看见了张沂,穿着红色连衣裙,目光迷离,四处飘荡,在下面疯狂的人群里逡巡着,那种寂寞的渴望令任何一个看见的男人都会怦然心动。 她来多久了?高非明的眼睛没有离开张沂。 半小时吧。 她和谁接触了吗? 没有。她一直那样喝酒,我觉得她有点喝多了。 高非明接过皮德的酒:这是她第几次来? 第三次吧。 高非明看了眼皮德:什么第三次吧,我要准确的。 我看见的是三次。 舞厅里人头攒动,高非明看见不时有男人靠近张沂,可又很快地离开。突然,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走近了张沂,他们聊了一会儿后,竟然挽着手离开了舞厅。 高非明放下酒,立即跟了过去。他们穿过走廊,进了一个房间。高非明拉住一个服务员,隐蔽地把自己的警官证亮给服务员,服务员看了,不知所以地问高非明:我怎么了? 高非明指着张沂进去的房间问:那个房间是做什么的? 那是一个通道。服务员说。 高非明猛地甩开服务员,箭一般冲进房间,发现门大敞着,空无一人。他毫不犹豫地冲出室外,一脚踏入了灯火阑珊的鸡鸭街。 鸡鸭街笼罩着淡淡的灯光,原本很小的街在夜晚里竟然无比空旷,除了来来去去的风,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高非明左右张望了一会,快步跑向了鸡鸭街和北方大学连接的那片白桦林。穿过围墙的豁口,白桦林在眼前黑黝黝地横亘着,除了树叶的响动,一点异常的声音也没有。高非明对随后赶来的皮德说:你左,我右,立即搜索。 初秋的白桦林,被一层薄薄的青白雾气轻柔地包裹着,每一步踏在落叶上,都伴随着细碎而清脆的沙沙声。白桦树的树干上,斑驳的树皮仿佛一只只大大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一切,透露出一种神秘而不可言喻的气息。 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扰,夜鸟们慌乱地扑棱着翅膀,向着远方城市那点点暗淡的灯光奋力飞去。它们能否在那遥远而朦胧的地方找到栖息之所,无人知晓,只留下一串串渐行渐远的鸣叫声回荡在夜空。 从白桦林穿过,眼前是北方大学的宿舍楼,白桦林里一无所有。皮德看着高非明,不知如何。走,立即回黑猫夜总会。高非明几乎跑着沿路回去。 黑猫夜总会已经散场,相互勾肩搭背的男女嬉笑着远去。高非明站了一会,朝着自己的车走去。就在他上了车,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了张沂,落寞地在午夜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高非明将车开到张沂的身边,摇下车窗说:你好。 张沂停了下来,看着高非明,眼神里似笑非笑,没有回答。 难道不想让我顺路载你一程? 我……还没想好。张沂边走边说。 如果你听我的建议,还是上车的好。 嗯?为什么这样说? 这离你单位好像很远。 哦?但你不觉得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散步,也挺惬意的吗? 是很好,如果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呵。张沂嘲讽地笑着,你们警察都很敏感,其实,没那么多坏人。 如果我是呢? 你? 我不能吗? 也许,可我总以为你是一个正人君子。 没人脸上写着善良。 那倒是,可我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自以为是往往会把人引向歧途。 那毕竟也是一条道路。 高非明停下了车,他不想在和张沂斗嘴。他下车后,赶了几步,拉住了张沂。 上车吧! 为什么?张沂依然微笑着看着高非明。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高非明几乎是拖着张沂上了车。 我可要投诉你,你有绑架的嫌疑。 那是你的自由和权利。高非明直奔电视台。 张沂不再说话,路灯的光照着他们的脸,忽明忽暗。 你不以为你在冒险吗?高非明问。 我心中不禁自问,难道仅仅因为治安状况欠佳,我们就该剥夺自己享受娱乐的权利吗? 你最好不要再和我斗嘴,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你知道。 不。张沂的声音小了许多。 冰城的夜晚凉风习习,张沂摇下了车窗,她觉得格外的热,从心里往外的热令她无所适从。当她从船坞街沙器的家里出来以后,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是,她总是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她,就像她突然怀念起她的恋人一样。对于具体的人,她已经忘却,可是那些幸福和痛苦相伴的时光,她又怎么能忘记呢? 第41章 张沂在泪水中渐渐沉入了梦乡 杜自谦家。 梁雨杨将车停在隐蔽的树丛后,绕到房子的侧门,侧门开着,他仍然虚掩了门。他穿过略显杂乱的厨房,沿着幽长的走廊前行,走廊的尽头,客厅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到来。梁雨杨对这里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掌纹,无数次的光顾,让他几乎忘记了这是别人的家。尽管他从来没有在这所房子里过夜,可是,他却在这里做了一切他能做的事情,就像一个主人一样。 没有开灯的房子一片黑暗,空气里有淡淡的水腥气。尤其是这样的季节,水汽会源源不断地从江上过来,包裹着这所房子。 梁雨杨蹑足蹑踪地走过去,小霞没有在客厅。青白的月光和树影盘踞在客厅里,风过影动,情境缥缈,此时若是怀抱着一个迷离的女人,也自是浪漫无限。 “小霞。”梁雨杨轻声唤道。 没有回答,梁雨杨向楼上小霞的房间望去,房间的门开着,没有一丝灯光。他停了一下,脚步轻盈地上了楼,尽管他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巨变搞得心乱如麻,可是,此时此景,还是勾起了梁雨杨对小霞的强烈渴望。 如果说他和小霞的关系是情人的关系,倒不如说是最亲密也最合适的伴侣关系,这些年来,他和小霞在情感与默契上已经如同一个人一样。他们知道对方的需要,如何调动对方的感觉,怎么让彼此在最有效的时间里达到情感的共鸣,而这样的默契,绝非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达到。也许一个男人或女人在一生中也只能找到一个那样的人,因此梁雨杨是那么不愿意舍弃小霞,最直接最难割舍的也在于此。 上楼之际,梁雨杨的心绪如潮水般汹涌,一股温热的情感在心底悄然升腾,渐渐弥漫开来。他驾轻就熟地进了小霞的房间,可是,房间里除了飘散着新鲜的栀子花的香气,并没有小霞。 她会去哪里呢?梁雨杨心中的喜悦瞬间被浇灭,他天性胆小,此刻犹疑地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眼神空洞,满心茫然。 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梁雨杨在心里嘟哝着。转身刚要出去,灯突然亮了,小霞几乎赤裸着出现在门口,长长的头发还滴着水珠。 “你……吓了我一跳。”梁雨杨的眼睛没有离开小霞迷人的身影,她的身姿依旧曼妙动人,即便年轻女孩也难以媲美。 “我洗了一下。”小霞的声音里浸透着迷惑。 梁雨杨刚要开口,却被小霞突如其来的吻封住了嘴。这个吻绵长而深情,一直延续到床上。当两人赤裸相拥时,梁雨杨才终于有机会喘息,轻声问道:‘你怎么如此急切,我还有许多事情未处理。’ 小霞没有回答,专心地亲吻着梁雨杨,从他的耳际到胸膛。 梁雨杨深知此刻并非深谈之时,加之被小霞的热情所感染,他不由自主地紧紧拥抱着她,两人的心跳在静谧中交织。 激情逐渐平息,小霞温柔地依偎在梁雨杨的胸膛,但随即,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她的抽噎声在静夜中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怎么了。”梁雨杨抚摸着小霞光滑的后背问。 “我该怎么办?”小霞泪眼蒙眬地看着梁雨杨。 其实,梁雨杨在斟酌着如何说,“其实你如果试着忘记那些恨,也许就……” “可我忘不了,你不知道我有多苦,我的心里……”小霞痛苦地说,“要是没有你,也许我早就……” 梁雨杨轻轻捂住小霞的嘴,温柔而坚定地说:“傻丫头,生活虽有波折,但并非一成不变,总会有转机,别太悲观。” “难道我真的要执着于那些过往,在马谣的家中,在你我共眠的床边徘徊不前吗?”小霞的情绪在微妙的波动中逐渐显露。梁雨杨已经听出了淡淡的愤怒,他便立刻安慰小霞,他不想激化小霞,更不希望小霞极端地采取报复,尤其是要他来陪着实施她的报复计划。他最担心的也就是参与到这样一起最终可能导致他身败名裂的事件里。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现在太乱了。北方大学出了那么多的事,而且还涉及了杜自谦和马谣,如果这时候再发生其他的事情,会不会?”梁雨杨欲言又止,想到一定的威慑,毕竟女人都是胆小怕事。 “我就想趁乱下手。”小霞完全出乎梁雨杨的意料,狠狠地咬牙说。 “你?” “你,真的不怕吗?”小霞轻声细语,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问。 “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担心你会做出什么傻事。”梁雨杨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却也难掩心中的虚伪。 “那你就帮我喽。”小霞伏在梁雨杨的身上,亲了一下梁雨杨的嘴唇,撒娇说。 “可我……”梁雨杨对自己掉进了小霞的圈套感到无比的愤怒,可又无话可说。 “你,其实是在担心自己的未来吧?”小霞缓缓坐起,赤裸的身躯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梁雨杨在狡辩。 “不,你是。雨杨,我们不是一天两天的普通朋友,你知道我有多了解你吗?”小霞看着毫无表情的梁雨杨,接着说,“我实际比你自己都了解你,你信吗?” “也许吧。”梁雨杨有些有气无力。 “不是也许,而是事实。” “既然你这么了解我,就该知道我对这种事的态度。”梁雨杨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终于坦白了自己的立场。 “所以我才要见你,要和你商量,更重要的是……”小霞露出了诡秘的笑。 梁雨杨忧虑地问,“是什么?” “给你一个机会。” “给我一个机会?”梁雨杨莫名其妙。 “你不觉得这是一个让你名利双收的机会吗?”小霞仿佛成竹在胸。 “我被你搞糊涂了。”梁雨杨真的不知道小霞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也突然发现了小霞的心计竟然如此多。还是书上说得好,最毒莫过妇人心。她要是想做什么,非鱼死网破不可。梁雨杨的心里不禁打了个寒战。 “你不糊涂。”小霞下床给梁雨杨倒了杯水,赤裸着站在梁雨杨面前,像一个破解了秘密的智者般说,“你不是要往上爬吗?可是,马谣的日记一定会给你带来麻烦。即便是我把日记交给你,可是,马谣是活的,一个活着的可以随时开口说话的人,你能保证她守口如瓶吗?当她被危险包围,苦于解脱的时候,她一定会找一个帮助她的稻草。也许你就是她的稻草,只是现在她还没到垂死挣扎的时候。” 小霞的话语如同寒风刺骨,让梁雨杨不禁打了个寒战,他下意识地拽紧了毛巾被,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地聆听小霞的分析。 “当然,那些事情都是过去的了,你也可以把一部分事情转嫁到杜自谦的身上。可是,你的前途一定会完蛋,你的竞争对手是不会放过你,而马谣如果在把你我之间的事抖搂出来,你这些年的谦谦君子、好好丈夫的名声再一碎,你还有什么希望呢?” “现在没人在乎男女关系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梁雨杨说。 “是吗?鸡毛蒜皮?”小霞突然色厉内荏地质问,“你难道一直就把我们的关系当成了鸡毛蒜皮吗?难道我只是你的一个……你要知道,你当年的录像带还在马谣手里,如果我以受害者的身份站在马谣的一边,那还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你……你在要挟我。”梁雨杨脸色变得青白。 “不。”小霞缓缓爬上床,轻轻跪在梁雨杨身旁,温柔地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声音柔和却坚定,“雨杨,相信我,我绝不会伤害你,这是真心话,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其实你不了解我,我做的一切其实也是为了你。” “你如果为了我,就应该放弃。” “我能放弃,可你能放弃吗?你已经熬到了这个位置,你指望马谣不出来害你吗?” “她没有理由害我。” “你怎么还像个孩子般天真?我早已说过,马谣绝非善茬,她心狠手辣,连杀人放火之事都敢为,装疯卖傻更是信手拈来,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可我并不知道你到底要怎么做?” “雨杨,你只要听我的就行了。”小霞亲了一下梁雨杨的额头,开始穿衣服。 “那……”梁雨杨颓然地靠在床头,心乱如麻,不知道小霞到底要做什么,是帮他,还是把他送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船坞街。 就在张沂靠近沙器,如一个女战士般准备进一步接触的时候,张沂手里握着的东西竟然突然失去了力量,从她的手里滑落,绵软地伏进了沙器那片隐秘的区域。张沂的情绪瞬间跌入冰冷的深渊,而沙器的脸色变得惨白如雪,他茫然无助地望着失落的张沂,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没关系,它会回来的。”张沂安慰着沙器,俯下身企图去亲吻那个“逃兵”。 沙器发出了一声古怪的闷哼,粗暴地推开了张沂,冷漠地穿上了衣服,看也没看张沂,夺门而去。 倒在床上的张沂惊愣地注视着沙器,直到他头也不回地出去,张沂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悲哀催生了她如注的泪水。她不知道哭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哭。 张沂在泪水中渐渐沉入了梦乡,梦中她再次与某人缠绵悱恻,然而,当她睁开眼时,却发现那个男人竟是高非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心中五味杂陈。她与高非明有着紧密的接触,任凭高非明在她的身下有着强烈的动作。可是,就在她的情绪几乎达到顶峰的时候,高非明突然消失了,从她的身下,而她,竟然坐在一个冰冷的铁床上,铁床四周全是锁链和锯齿。她被捆绑着,一个戴着面具的幽灵狞笑着,用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企图触碰她的身体。张沂“啊”的一声惊叫,被噩梦吓醒了。浑身冷汗的她揉着涩涩的眼睛,看着黑暗里赤裸的自己,摇了摇头,苦笑着穿上了衣服。 她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没有看见沙器,对面索菲亚教堂敲响了时钟,已经 11点了。张沂重新回到房间,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她要等沙器回来,她知道男性在这种时刻遇到的状况是多么尴尬,因此她要等沙器回来,告诉他那并不重要。也许沙器只是心理有障碍,在没进行之前,他不是状态很好吗? 张沂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柔和的灯光瞬间驱散了房间的阴暗,带来了一抹温馨与安宁。沙器的卧室布置得很简约,一张床,一张小巧的书桌,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有一把软椅,上面放着一个竹垫。张沂坐过去,椅子很舒服,偏一下头就可以看见索菲亚教堂和大半条船坞街,拜占庭风格的船站,在夜色里无比沉静,层层叠叠的楼群,大多数都熄了灯,亮着灯的窗口就如天上疏密的星星。 张沂看了一会,随手打开了小书桌的抽屉,抽屉里有一本书,是屠呦呦医生的手记,她因发现青蒿素和双氢青蒿素的疗法,于2015年荣获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书很厚,沙器在上面做了很多的注释,书也好像看了很久,纸张已经有些陈旧,个别页还反复被折叠过。张沂看了几眼,她不很喜欢医生,主要是她不喜欢医院。 书的下面是一个黑色封面的日记本,张沂看着,她知道那也许是沙器的私人日记。她本非窥探他人秘密之人,于是将抽屉缓缓合上。然而,一股莫名的好奇心如潮水般涌来,张沂内心挣扎片刻,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诱惑,轻轻抽出那本日记,嘴里喃喃自语,‘我只不过是想看看他的字迹,这并无不妥。’ 那确实是沙器的日记,沙器的字很飘逸,有颜体的影子,一定是专门练习过。张沂翻了几页,都是些断句,没有具象的内容,几乎都是一些心得或感悟。正当张沂欲将日记归位之际,一页纸上跃然入目的文字猛然抓住了她的眼球,那上面赫然写着她的名字,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张沂很特别,吸引人之处在无人注意,似山涧里隐秘的小溪,只有声音,不见踪迹。没有探幽寻古之功,她只是一个俗人。” 张沂又翻了一页。 “高窘于常人,看人以心。话也需慎重。是一个专门寻找马脚的好手。” 沙器在下面的空白里还画了一张粗线条的素描,很神似高非明的眼睛,沉稳里蓄着洞察一切的力量。 张沂知道高非明很早就因为案子接触过沙器,而上面的时间也恰恰是那个时候。 张沂再翻。 “一个笼子在寻找一只鸟。” 张沂觉得那话很熟悉,好像是一个外国作家说的。至于是谁,是什么境况下说的话,她不知道,因此也不知道该话的具体含义。 由于自己和高非明的加入,张沂不由自主地一页页翻阅起来。张沂十分在意沙器对她的看法,但更深层的是,她渴望窥探沙器的内心世界。尽管两人已亲密无间,但她心底仍有一丝疑虑徘徊,她祈祷这只是自己的多虑,而非残酷的现实。 “鱼要死了,她已经腐烂,尽管鳞甲外看不出任何痕迹,可我知道。也许我不是一个好的饲养者,我要为她的死负责吧!或者我要再寻找一条?可我不想,鱼本来应在水里,而不是鱼缸。错在鱼不应该展露眩目的外表,成为别人的观赏。向鱼致哀!” 第42章 张沂竟然调侃起高非明 张沂不明白沙器的鱼论,她倒是看见了大厅里有一口鱼缸,里面确实没有鱼了,可水还在,很清澈,海草和珊瑚自由地生长着。 日记上的日期相隔很长,好像是很久才记一行字,也许沙器只是在偶尔消闲的时候才写几笔,或者只有特殊的感悟才要写,日记并非以日的形式成立。沙器的日记中偈语频现,或许唯有他本人能解其中之谜。但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就是沙器的内心不是平静的。在联想到沙器的阳痿,张沂觉得沙器的内心实际是藏着巨大的隐痛,而他表现得超然物外,完全是一种保护自己的假象。 张沂把日记放回去的时候,突然看见日记的下面有一个年代久远的信封。她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一张照片,那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照片,在黑白照片的右下角写着拍摄单位和日期:人民照相馆 1964夏 张沂承认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年龄在30岁左右,梳着当年流行的五号头,那双眼睛很有神,和沙器的眼睛很像。 会是沙器的妈妈吗?张沂心里暗问。她把照片和日记小心地放回去,看了眼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可沙器竟然消失了一般。 也许她不该再等下去,此时正是沙器最难受的时候,尽管她的安慰和体贴会使沙器好受一些,可是,对于如此自尊的沙器,或许她的努力会适得其反,而使沙器在心理上更加地蔑视自己。 张沂收拾了一下自己,把门轻轻带上,走出了船坞街。 夜半时分,清风带着丝丝凉意。张沂那如潮水般的热情已然退去,脸颊上仍残留着淡淡的红晕,被微风轻拂,她感到无比舒畅,内心深处仿佛泛起了层层细腻的涟漪,却又能保持一份难得的宁静。 回家还是去台里。张沂犹豫了片刻,举手拦了出租车,脑海里竟然突然冒出了去鸡鸭街的念头。 司机瞥了张沂一眼,那眼神让张沂不禁脸颊泛红。或许,司机误以为她是前往鸡鸭街的风尘女子。而她,为何会有此念头?张沂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快感。 重案组办公室。 高非明进来,看见皮德眼睛通红地在电脑前。 怎么样,电脑专家。高非明把包扔到桌子上问。 淳于北和老柴从一大堆笔录里抬起头,看着兴高采烈的高非明,不知喜从何来。在重案组,高非明是出名的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你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到明确的信息,那除非是一件很大的事。 你们那么看我干吗?高非明感到了三只眼睛的注视,高非明转头看着自己的衣服,问,我有什么不对吗? 三人笑而未答。 搞怪。高非明笑了笑。其实他自己知道自己今天的心情和往日不同,如果说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话,也许就是昨天晚上送张沂回家,而他居然和张沂聊到了天亮,起初在车上,后来转移到张沂的家里。 高非明几乎从未踏入过单身女子的居所,更别提像这样,走进一位在冰城享有盛誉的电视节目主持人的私人领地,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头一遭。 ‘上去不太合适吧?’高非明站在张沂家楼下,嘴角挂着一丝微笑,略带犹豫地向张沂征询意见。 如果你不觉得不好,我没关系。张沂转头看着台阶下的高非明。 我只是觉得时间? 你可以把它当成是早晨或者中午。张沂一边开门一边说。 高非明已经跟着张沂走了进去。 张沂住的房子有一百平方米,却只有一个居室。厨房很小,到几乎只能热热奶或烧点水。而卫生间却很大,像一个小型的公共浴室。 剩下的空间被装修成了三个相对开放的区域,按功能可分成休闲、工作和会客。 ‘真不错。’高非明由衷地赞叹道,眼神中流露出赞赏之情。 房子还是装修。张沂在耐心地泡茶,正宗的乌龙。 都有。高非明坐在柔软的浅色的布艺沙发里。一坐下,还真感到有些累了。 上等乌龙,化痰、润喉、提神。张沂把茶递给高非明。 高非明连喝了三杯滚热的乌龙茶后,顿觉神清气爽,额头也起了细密的汗珠。再看张沂,已经是脸色绯红,神采奕奕。 此茶真是神妙无比,高非明由衷地赞叹道。 人也不坏啊!张沂竟然调侃起高非明。 是的,环境更是精到,浑然天成。高非明看着张沂,这是一个适合人居住的地方。 你过奖了。张沂抱着绣有卡通女孩的抱垫,盘腿坐在沙发里,微笑着回应高非明。 看来你今晚是想和我好好聊聊啊。 你随意,我反正也睡不着,正觉得无聊呢。 那就聊十块钱的!高非明学着赵本山小品里的台词。 其实你很幽默,只是缺少一个能展现你幽默的环境和气氛。 谢谢你的夸奖,我哪来什么幽默,就是自己给自己开心呗。 警察的职业不错,可以得到一定的实惠。如果没有良知的话,还可以发家致富。 记者,一说话就是记者的思维。 你是说我只看见阴暗而忽略光明? 那是你说的。他们都笑了。 高非明随后正色道:其实你不应该冒险,那不是一个好主意。 你觉得我是在冒险?呵呵。张沂笑着,我没你想得那么勇敢,也许……张沂用眼角看着高非明,欲言又止。 最好不要说下去。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张沂带着一种试探地笑。 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说。 因为我能感觉到。 什么? 就像你这样的环境,是不适合谈一些更正式的话题。 你很机智,也很会保护自己。 保护自己是警察的第一课。 我指的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有更多的意思。 你有,你知道是什么。 你比我更聪明。高非明把早已经喝空的茶杯递给张沂。 你要再来一杯吗? 不,好东西不宜过量,我的胃可受不了。 什么意思?张沂笑着,她觉得这样的谈话很温暖。 消受不起吧。高非明看了眼手表,已经4点。 你要走了吗?张沂了无倦意。 你也许需要休息一会儿。高非明说。 我好像已经醒了。张沂夸张地举起胳膊,或许可以晨练了。不过你倒是需要休息一下,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在沙发里打个盹。 不行。高非明说,我会睡得天翻地覆。 那也不是坏事,人总要休息。 可我还不行,今天的事情很多,何况离开学的日子已经不多,我们的压力太大了。 那倒是。张沂很了解高非明。可是你们并没有更大的进展。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其实,是你的情绪泄露了你的心思。张沂歪着头,心中满是困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高非明产生如此巨大的转变,竟会毫不犹豫地将他领进家门,还愿意花费一整夜的时间与他促膝长谈。是那个梦在作祟吗?想到此处,张沂的脸颊不禁泛起一抹红晕。 我对你有一个请求。高非明很正式地说。 按我今天的心情,我可以答应。张沂变得调皮起来。 在案件水落石出之前,我希望你能暂时保持沉默,不要对外报道。 是为了社会影响吗?张沂问。 不。那是为了尽可能地不刺激他,高非明叹了口气,罪犯实在是太变态了,他的心理已经承受不了任何的刺激,而且我可以确信地说,他其实就在等待着你的报道,然后他会在巨大的刺激下,再次实施犯罪。 难道他真的以杀人为乐吗?张沂忧虑地说。 或许,是他自己将自己一步步逼上了绝路,只为完成那件在他心中至关重要的事情。 一件事情?张沂不解。 是,一件他认为对于他的生命至关重要的事情。高非明陷入深思,他眼前浮现出了林玉的脸。 张沂也在沉思,她突然想起了沙器,她不知道沙器有没有回家。她在黑猫夜总会的时候,曾经给沙器家挂过电话,可是没人接听,又挂沙器手机,手机关机。 张沂觉得沙器还是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尽管那不是因为她的原因。 重案组办公室。 高非明是早晨7点从张沂家吃了简单的早餐后上班的。自从与苏汶分居,他首次享受到女人亲手做的早餐。张沂的早餐虽简单,却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温暖。因此高非明的心情格外地好,甚至在上班的路上还哼起了在军校时经常唱的革命歌曲。 那么淳于北等莫名其妙,甚至期望高非明得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完全是正常的。 高组,你好像春风得意马蹄轻啊!淳于北调侃着说。 皮德却洞悉高非明好心情的另有原因。自他们失去张沂的线索后,皮德便与高非明分道扬镳,径直返回办公室,继续钻研那款令人头疼的游戏。至于高非明是否找到张沂,现在看来,已不仅仅是找到与否的问题。因此,皮德从电脑里拔出迷迷瞪瞪的脑袋,一边呱唧呱唧地嚼着口香糖,一边坏笑着审视高非明。 高非明也是心虚,知道皮德察觉了什么,也没理会淳于北的调侃,径直奔皮德过来。 你有没有线索。高非明看着那个叫《死亡游戏》的界面。 没有。我们试了一个人的脸,可是,都被游戏否定了,但是,是一张人脸应该是正确的。皮德说。 为什么?高非明问。 游戏给出了一个女人的哭泣。皮德回答。 人脸?高非明嘀咕着,突然说,会不会是林玉的脸。 林玉?大家都吃惊地问。 对,林玉。淳于,你把林玉的照片找来。高非明接着说,如果那个姜子牙与该起案件有关,林玉的脸,或许就是他的游戏的主角。 淳于把林玉模糊的照片放到扫描仪里,电脑很快就上传了林玉的照片。 把林玉的脸拷进去。高非明指挥着手指飞快键动的皮德。 林玉的脸庞在皮德熟练的操作下迅速被裁剪出来,经过细微的调整后,被缓缓贴向游戏界面,界面仿佛毫无异议地接纳了它,然而,就在这时,电脑竟毫无征兆地自动关机了。皮德看着高非明,重新启动电脑。 游戏被自动地作为文件出现在屏幕上。原本寂静无声的界面猛然间被一阵惊悚打破,一个狰狞的骷髅头像赫然跳出,牙齿开合间发出凄厉的呼喊:‘杀人啦!杀人啦!’ 界面在几秒钟后,重新回到正常状态。 把那些图案贴上去。高非明说。 大家都屏着呼吸,看皮德在操作。第一块图案贴上后,在林玉的脸上转动着,鼠标一离开就拒绝。 这块图案是第一个受害人的吗?高非明问。 是的。淳于北看着档案确认。 老柴,你研究过素描,头像先画的是什么部位。高非明问。 应该是轮廓,然后是眼睛,最后是嘴和下颌。 高非明凝视着那几块关键的图案,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缓缓开口:‘那就打破常规,先从下颌入手吧。’ 皮德按照高非明的指导把图案贴向林玉的下颌,界面上猛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女人叫声,仿佛穿透了虚拟与现实,那块神秘的图案被悄无声息地接纳了。 几个人相互看着,皮德却飞快地粘贴着图案。 5个图案几乎粘贴了大半个人脸,同林玉的照片相比照,除了眼睛,几乎很相似。 呜耶!皮德和淳于北击掌喝彩。 高非明也压抑着兴奋,手摸着下颌,思考着《死亡游戏》到底应该在系列杀人案中将起到怎样的作用。 从人脸的组成上看,至少还需要两块图案。老柴说。 那就是说罪犯还要杀两个人?淳于北附和。 皮德小心翼翼地剪下照片中林玉眼睛以上的部分,再将游戏中那张脸精心打印出来,一番细致的拼贴后,一个与林玉几乎无二的形象跃然纸上,唯独那双眼睛,如同迷雾中的灯火,朦胧而难以捉摸。 高组,我看这个姜子牙也许就是凶手。皮德说。 有这种可能,可是,我们还需要存疑。我看过一个外国资料,案例与这个案子很相似,可是,凶手却另有其人。高非明说。 那只是个例,再说凶手是一个变态的人,他的智商会那么高吗?淳于北说。 别忘了,他的行为基于一种极端的扭曲,而往往,正是这样的扭曲,赋予了他们超乎常人的智慧,不是吗,高组?老柴说。 没错。而且现在是一个信息共享的时代,我们能掌握的,也一定会有人掌握,包括我们看到的这些。高非明忧虑地说。 我们不能继续这样半信半疑,起初,我们对你的《死亡游戏》嗤之以鼻,但如今事实已证明它与本案息息相关。淳于北说。 所以我们要立即开展工作。高非明在黑板上边写边说,现在我们可以确定北方大学系列谋杀案,极有可能与林玉有关,而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林玉当年的私生子,淳于已经到山东进行了调查。当前的问题是,冰城市的孤儿院中并未发现与林玉私生子特征相符的个体,因此,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这个孩子。唯有找到他,我们才能最终确定此案是林玉私生子的变态报复,还是另有其他心理扭曲者所为。但有一点可以完全确定,杀人者,必定与林玉有关,不然那些死者身上被切割的皮肤将过分巧合。其实那绝对不是巧合,而是故意。 第43章 是的,她疯得很蹊跷 现在不是只剩下 13个人没确定了吗?老柴问淳于北。 是的。可是,这 13个人的行踪仿佛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既然他离开了孤儿院,就绝对不会是蒸发的,线索有可能就在最明显的地方,对了,我看要对更大范围的孤儿进行调查,可以考虑年龄伸缩为上下两岁。高非明对淳于北说。 另一条线索就是齐齐的死。对了,老柴,我交给你的那个东西化验出结果没有。高非明正问的时候,一个警员把一个化验单送了进来,老柴看完,惊愕地交给高非明说,阴毛和齐齐死亡现场发现的阴毛,吻合比率达 80%。 也就是说基本是一个人的?高非明合上报告。 这是谁的样本?大家好奇地问。 老曹头。 什么?老曹头?众人闻言,脸上无不露出更加惊愕的神色。 高非明把昨天跟踪老曹头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然后接着分析案情,我们先把老曹头放下。齐齐的死,看来也与本案有关,而现在没有更直接的证据证明张强不是杀人凶手。那么老曹头的出现,应该是齐齐死亡案的重大转机。 先传讯吧。皮德说。 高非明摆了一下手,单凭一根阴毛,而且概率并没有超过 90%,我想还不很成熟。 可他一旦像齐齐那样出现意外呢?淳于北忧虑地说。 我心中亦是忧虑重重,难以释怀。高非明目光锐利地盯着老柴,沉声道:‘所以,你必须全力以赴,对老曹头实施不间断的 24小时监控。’当前正处于最为棘手的阶段,我们步步维艰,而罪犯同样身处困境,正因如此,我们绝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高非明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是一个巨大的疑问,也就是说,谁还与本案有关,一个虚拟的姜子牙,现实中也一定存在,或许他就在我们身边。一个是马谣,杜自谦的老婆。如果她与林玉死亡案有一定的关系的话,杜自谦的死亡,就一定不是车祸,而是高明的谋杀。那么马谣作为杜自谦的老婆,她也一定会成为罪犯的目标,之所以没有动她,我们还不知道。 马谣不是疯了吗?淳于北说。 是的,她疯得很蹊跷,也就是说她的疯源,我们还没有找到。高非明说。 至于沙器教授,高非明用粉笔轻轻敲打着黑板,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他暂且算是我们尚未看清的迷雾中的人物,对他的身世进行深入调查,势在必行。’淳于,你和皮德去孤儿院,策略地调查一下,对于搞清楚他的身份,我想应该不难。 另外皮德请那个发现咪咪的小姐尽快协助画像,无论有多少相似,作为参考也有必要。 案情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可高非明却预感到无比沉重,在撕开一块黑幕的时候,智力和力气都在经受着巨大的考验。 北方大学。 入夜时还晴朗的天,突然阴云密布起来,一丝风也无,天空如铅般沉重,令人窒息地压抑笼罩着北方大学,它在黑暗中孤独地伫立,仿佛正静静地等待着未知恐惧的降临。 一个黑影从鸡鸭街围墙豁口飘进来,影子一般消失在白桦林里。 空气沉闷,北方大学的一处地下室里充满了腥臭的气味。那个影子连灯也没开,在黑暗的房间里自如地走着,没有一点声音。 角落里蹲着一只老鼠,鲜红的舌头在不停地舔着嘴唇,好像上面沾满了香油。 影子将台灯扭开了一丝光,微弱的光只能照见影子的手。因为一丝灯光,房间里显得更加黑暗。见到了光亮的老鼠踱到影子的脚下,仰望着影子。 影子伸出了手,老鼠隆起腰,轻盈地跳到了影子的手上,献媚地用鲜红的舌头舔着影子的手指,影子看着老鼠,发现它的胡须边粘着一根黑色的毛。 影子将手捏起来,冲着灯光看了半晌,厌恶地扔到了桌子上。 你一定是馋了,你已经好久没有吃到好东西了。影子以一种古怪而低沉的语调,对老鼠轻声细语。 老鼠点着头,好像能听懂影子的话。 影子把老鼠放在桌子上,老鼠看着桌子上的鱼缸,鱼缸里的水很浑浊,上面漂着一条早已经死了的鱼,鱼缸散发着腥臭。 影子走到了那个人字形的架子边,注视着空空的架子,一会趴在上面,一会又躺在上面。 影子重新坐到桌子前,盯着一动不动的老鼠,渐渐地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老鼠咧着嘴,煽动着胡子,讨好一般。 一道眩目的闪电,从地下室一处碗口大的气眼照进来。影子的脸扭曲成老鼠样的面孔,眼睛也如老鼠的眼睛一样血红,大张着嘴,一颗金牙被闪电照出一道金光,影子活像一个僵尸,低声嚎叫着。 灯熄灭后,影子飘进了鸡鸭街,在一丛丛树影后,窥视着整条小街。 此时,黑猫夜总会里正上演着一天里最精彩的节目。张沂已经来了一会儿,可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目标,她还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要追查那个变态杀手还是寻找某个线索。几个走过来腻歪的男人,令张沂作呕,冷淡地打发了。 因为沙器的突然离去,百无聊赖的张沂莫名其妙地跑到黑猫夜总会,她已经喝了三杯红酒,感觉有些眩晕,于是她靠着吧台,一边漫无目的地欣赏着小姐们跳钢管舞,一边眼神四处游荡,突然,她被一个瘦高的男人吸引了。那个男人长着一双无比忧郁的眼睛,尽管眼睛很小,可是非常明亮,哪怕是在黑暗里,你也会最先被他的目光吸引。 男人的目光和张沂的目光相遇后便粘在了一起,张沂喜欢那样的目光,也敏感到那样的目光是那么具有攻击性。而男人一直都是冷冷地站在角落里,不跳舞,不找女人,不吸烟,也不喝酒。如果他是一个便衣警察,也早就露了馅,因此张沂断定他是一个寻找猎物的人。 嘿!你好。张沂直视着走近自己的那个男人。 你好。男人的声音很浑厚,声音完全从胸腔里发出来一样,如果不是专业的话剧或中音演员,他的声音就是天生的,非常有磁性,也非常令人心动。 我好像见过你。男人说。 是吗?也许吧。张沂故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并用眼角挑了男人一下,你好像不常来这? 可我来了就认识了你。男人自信满满地回答。 我们其实可以直接一些,你不觉得是吗?张沂想从对方口中套出更多信息。 不。男人摇头,你和她们不一样。 是吗?张沂大笑,反问:‘有什么不一样呢?’ 你的演技不行,你根本就不是这里的小姐。男人要了杯橙汁,然后指着张沂的酒,你还要一杯吗? 不。张沂有些懊恼,原来自以为能伪装得很好,竟然被人家一语道破。不过她倒被眼前的男人的气质所吸引了,说话缓慢而有分寸,目光坚定而不游离。 你是做什么的?张沂索性直接问。 没有固定的职业。男人笑了,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单独聊聊吗? 张沂想了想,好啊。便跟着男人走了出去。在那一时刻,张沂之所以选择了跟着男人出去,一方面她希望那个男人就是她要找的人,而另一方面,她知道高非明的人一定注意到了她,她相信自己是安全的。 张沂和男人走到户外,男人挽起了张沂的胳膊,很亲密地说,我们可以散散步,你觉得呢? 张沂审视着男人,心中暗自觉得此人颇为有趣,于是微微一笑,未作明确回应。 男人挽着张沂径直拐进了小街左侧的树林。张沂迅速回头扫视四周,空无一人,一股莫名的恐惧悄然爬上心头。 你要带我到哪? 我们不是散步吗?男人挽着张沂的胳膊加了力量。 如果你想找个地方聊聊,或许我们可以去更安静的地方。张沂试图引导男人去一个更公开的场所,她需要一个相对安全,可以随时应对突发情况的地方。 不,我只是想和你随便走走。男人笑着说。 那你想干什么?张沂的声音有些战抖。她已经被带进了树林,如果再走,她就会被树林淹没。 张沂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喊:“站住!”尖锐的嗓音划破寂静的夜空,惊起几片落叶。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浑身剧烈一颤,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但他的手臂依旧像铁钳般死死钳制着张沂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究竟想怎样?”张沂强装镇定,试图用强硬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恐惧,可声音里那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暴露了她的慌乱。 男人发出一声冷笑,语气带着戏谑:“我……我敢干什么?你可是大名人、大记者,强奸你不行,杀你又没必要,或许你能给我点钱。” 听到男人的话,张沂心中五味杂陈,一半是庆幸——庆幸男人只是图财,尽管她身上只有几千块,但她并不在乎钱;另一半却是忧虑——男人竟然知道她的身份,若他日后以此敲诈或威胁,她的生活定会麻烦不断。 “钱给你,别伤害我。”张沂一边说着,一边用颤抖的手将小皮包递向男人,指尖因紧张而微微蜷缩。就在男人伸手接过皮包的瞬间,张沂突然看到他身体猛地一震,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晃了晃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她猛地回头,只见树林外,淡淡的月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四周寂静得可怕。 张沂来不及多想,转身撒腿就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挣脱束缚。当她跑回鸡鸭街时,依旧惊魂未定,大口喘着粗气。此时正值黑猫夜总会散场,小街上渐渐有了行人。她站在路灯下,回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分钟,心还在“咚咚”作响,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她刚准备打车,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是高非明。那一刻,积压在心中的恐惧和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她真想扑进他的怀里,埋怨他为什么现在才来。可最终,张沂还是强装镇定,装作没听见,直到高非明硬把她拉上了车。就在她坐进车里的那一刻,树影深处传来一声怪异的闷哼,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市精神病院。 连日来,小霞始终密切关注着医生梁华,一有机会就向他咨询马谣的病情以及精神疾病的治疗方法。梁华性格开朗,总是很乐意给小霞讲解,一方面是出于医生对患者家属的责任,更重要的是,他早已被小霞深深吸引。 梁华虽然医术精湛,但道德品行却不敢恭维。他生性多情,尤其喜欢与异性暧昧不清。若不是因为他曾和几个护士有过不正当关系,甚至让其中一位怀了孕,凭借他的医术,早就该当上科主任了。正因如此,在精神病院里,梁华成了一个既不能不用,又不能重用的人物。 尽管在工作上不得志,但在讨女人欢心方面,梁华却颇有一套。虽然全院上下都知道他的毛病,可还是有女人愿意接近他,对此毫不在意。这让一些男同事既嫉妒又佩服,他们坚信梁华在取悦女人或满足女人方面,一定有超乎常人的本事。 自从第一天在医院见到小霞,梁华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只是小霞为人正派,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梁华有自己的一套信条:你越是不理我,不给我机会,我就越要得到你。 最近,小霞突然一反常态地主动亲近梁华,这让他很是得意。但他也察觉到小霞不是贪图钱财的人,所以他打算放长线钓大鱼,不急于求成,而是慢慢周旋,这样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小霞从杜自谦家与梁雨杨告别后,径直回到了医院,先去看了一眼马谣。只见马谣怔怔地望着窗外,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已游离到了九霄云外。 小霞从走廊的值班牌上看到今晚是梁华值班,于是在病房里精心打扮了一番,拿着马谣当天拍的片子,步态摇曳地走进了梁华的办公室。 此时梁华正在看电视,屏幕上播放的是一部关于婚外恋的片子。看到小霞进来,他立刻堆起满脸笑容,热情地给她让座,关切地问:“你找我有急事吗?” 小霞坐在梁华对面,故意微微分开双腿,使得身上的超短裙大幅张开,若隐若现地露出粉色的内裤——当然,这需要坐在特定的位置,仔细观察才能看到。她要的就是这种欲拒还迎的效果。果然,梁华的目光立刻被吸引到了她的双腿上,为了看得更清楚,他假装坐着不舒服,向床头靠了靠,让自己的视线与小霞的双腿处于同一平面。然而,由于灯光的原因,他什么也没看清,却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诱惑。 坐了一会儿,小霞将腿交叉起来,用无比温柔的声音说:“梁医生,你今天给我讲的片子,我没太听明白,不会打扰你吧?” “不,不打扰。”梁华连忙坐直身子,“给我看看。” 小霞把片子递给梁华,他将片子放在床上,而小霞则俯身凑近,胸脯几乎要碰到梁华的肩膀。梁华转头看向小霞,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她那对丰满的乳房仿佛要从衣服里跳出来,如同两段洁白的莲藕,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梁华顿时来了精神,身体也随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第44章 你怎么会有这种药 梁华故意拖长了讲解的时间,半小时后才结束。期间,他几次不经意地触碰小霞的手,指着片子耐心讲解,心中暗自品味着小霞手部的细腻。 讲完了片子,小霞羞涩地说,梁医生,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你求我?那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竭尽全力。梁华笑得合不拢嘴。 那可是你说的哦!小霞娇滴滴地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梁华拍着胸脯,别的不敢说,在我们医院,我没有办不到的事。 小霞捂着嘴,迷人地笑着。我可不敢兴师动众,我只是……小霞欲言又止。 你可别让我心焦,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全力以赴。梁华急切地催促道。 你可别说我图谋不轨哦!小霞在高高地吊着梁华的胃口。 你这是要急煞我也。梁华故作生气状。 小霞扑哧一笑:其实我只是想请你吃个饭,感谢你对我姨妈的细心照料,想以此表达我的谢意。 什么?梁华吃惊地问,就吃个饭? 小霞惊愣地看着梁华,对梁华突然改变的态度始料不及。 我……小霞嗫嚅着。 你呀!梁华拍着小霞的手,大喘气般说,吃饭怎么可以让你请呢,你有这个心意,我就无比高兴,这么着,你请我,我买单。 小霞由惊变喜,可还是坚持着请他。 也好,你请就你请。我安排其他活动。梁华兴奋地摩拳擦掌道。 那可一言为定。小霞伸出了手。 梁华用手击着小霞的手掌,保证到场。 不过?小霞又说。 不过什么?梁华问。 你得准备好迎接一场酒战哦。小霞俏皮地笑着。 你能喝。好,我就喜欢能喝的,我可以不隐瞒地说,我的两大爱好,其中之一就是喝酒。梁华骄傲地说。 那另外一个呢?小霞明知故问,却又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状。 另一个嘛?梁华神秘地坏笑着,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因为你还没有足够的体验哦。 怎么才能深呢?小霞几乎是在勾引梁华。 梁华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将这份情感立刻传达给小霞。 知道那句话吗?实践出真知,你会自己发现的。梁华暧昧地说。 好吧,既然你大医生保留,我就慢慢实践。小霞说完,站起来要走。 梁华突然拉住了小霞的手:忙什么,再坐一会儿吗? 小霞轻轻地抽回了手,脸上泛起一抹红晕,轻声说道:姨妈还在等我,她今晚有点失眠。 或许我们可以想个别的办法让她早点休息,梁华提议道。 老睡觉也不好,对她的恢复没有帮助的。小霞关心地说。 别担心,咱们医院提供的安眠药都是无依赖性的。不像那些小诊所里的药物,健康人一旦长期服用,智力都可能受到损害,后果不堪设想。 那简直是草菅人命。小霞嘟着嘴,梁医生,你可得给我姨妈用上好药哦! 那你放心。梁华细心地将药液缓缓推入注射器,小心翼翼地排除空气,随后指向抽屉里那瓶黄色的药剂,嘴角勾起一抹笑:''你看,这两种药简直就像孪生兄弟,外表毫无二致。'' 是吗?小霞拿起药瓶,和梁华用的药比较,确实分辨不清。 你怎么会有这种药?小霞好奇地问道。 那是我买来,用做鉴定的。梁华眼镜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 你等我,我去给马谣打上。梁华说完,去了马谣的病房。 小霞看着那种黄色的药瓶,装进口袋,又拿了出来。几次重复后,还是将药瓶放回了抽屉,她不想用自己去冒险。 不多时,梁华满面春风地归来,笑容可掬地与小霞聊起了天。 放心吧,她会睡得很舒服。梁华洗着手。 可那也不是长久的事。小霞忧虑地说。 梁华坐到小霞身边,从小霞的身后,搂着小霞的腰。小霞只是往前移了移身体,就任凭梁华搂着。 实际上,马谣的出院情况需要根据医院的评估标准来决定,包括病情稳定、医学指标达标等条件。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小霞说,难道姨妈的病好了? 她呀?梁华笑着说,早就好了。 梁华悄悄地将手伸向小霞的衣襟,正欲深入时,一名神色慌张的患者家属猛地推开门,焦急地呼唤:''梁医生,紧急情况!''梁华迅速抽手,简短地吩咐小霞稍等片刻,随即与患者家属快步离去。 滨江宾馆。 小霞早早地抵达了滨江宾馆,特意挑选了一间临江的房间,避开与梁雨杨曾经的回忆,心中似乎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忌讳。 沐浴完毕的小霞,细致地为自己上妆,随后环视着房间,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正对着床的是一个带格子的衣柜,小霞看中的就是这个衣柜,她把东西放进去后,在对着床的位置,放了一面小镜子。躺在床上,她轻易地就能从小镜子里看见自己。小霞便满意地笑了。 又收起了小镜子,看看离约会吃饭的时间近了,便慢慢地从房间里出来,穿过很长的走廊,沿着楼梯走到二楼。小霞很喜欢滨江宾馆的二楼,从旋转的楼梯下来,开阔的大堂尽收眼底,身后是金碧辉煌的背景,仿佛一个新娘走向婚姻的殿堂一般。她刚走到一楼,梁华便推门进来,梁华身着一套高档西装,身材挺拔,气质出众。他白净的脸庞上挂着几分玩味的微笑,这种略带邪气的魅力非但不令人反感,反而格外吸引女性,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女人其实内心深处对略带邪气的男人有着莫名的吸引,他们不拘泥于琐碎细节,不刻意装腔作势,反而流露出一抹狡猾与不受拘束的气质,尤其是当他们拥有一双仿佛藏着星辰的小眼睛,直视人时,那份独特的吸引力,简直让人无法抗拒。 梁华看着盛装的小霞,简直美若天仙,尤其是小霞眼里流淌的温柔与妩媚。梁华快速过去,大庭广众下挽起小霞。 “我迟到了吗?”梁华看表。 “是我心急了。”小霞小声地对着梁华的耳朵暧昧地说。 “是吗!”梁华仿佛骨头都酥软了一般,笑容里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柔情。 他们上了二楼,二楼是滨江宾馆的马克西姆西餐厅,以正宗的法式西餐著称。 整个餐厅里弥漫着醉人的音乐,那是一首叫《印度之花》的东方音乐,梁华很在行地告诉小霞。 音乐空灵、悱恻,使人心神宁静。可是,此时的小霞和梁华的心神都无法宁静,尤其是梁华,被巨大的欲望浸淫着,他已经不能自已,恨不得立即进入下一步。在接到小霞的电话以后,梁华就一直处在亢奋的状态下,此时,已经到了临界,他真的怕会坚持不住。 小霞也一直在激动当中。尽管她比梁华的心情还要急切,可是,小霞知道什么时候需要把持和坚持,只有有条不紊地按照程序,一步一步地进行,才能够达到预期的效果,否则,要么会半途而废,要么会坐失良机,那是她的不愿。她对自己的精心的布置是满意的是坚信的,何况梁华并非人们描述的那种只看重欲望的人,在她看来,梁华实际更是一个有自己偏好的人,只有他喜欢的女人才可以被他忘乎所以地追逐,绝非随便的女人就可以。 换句话说,梁华实际上是一个更注重精神和肉体紧密结合的男人。他追求的并非单纯的肉体占有,更多时候,他借由肉体的接触混淆视听,进而深入你的精神世界。一旦发现你非他心中所愿,他会即刻抽离,其绝情程度,堪比冷血动物。 小霞对这类男人毫不在意,她曾将梁雨杨牢牢绑在自己的世界,多年不离不弃,对于梁华,自然更不在话下。 小霞点了菜后,把菜单递给梁华。梁华看也没看,直接告诉服务员,墨西哥黑椒牛排和一碗海鲜汤。然后,竟然点了两份昂贵的红酒。 梁华在吃上十分在行,滔滔不绝地给小霞讲地道的法式西餐的特点。应该说小霞还是第一次听到那么多的关于西餐的知识。 菜很快就上来了,他们慢慢地吃着。梁华却不时地讲着一些医院里的有些诙谐的笑话,很得体,又让小霞十分开心。梁华的声音一直很低,只有他们才能相互听到。餐厅内人稀,氛围宁静而雅致,有那么一瞬间,小霞恍惚间忘却了自己的初衷,是沉醉于与梁华的这段特别时光,还是心中另有盘算。想到这,小霞不禁黯然神伤,她多希望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如此地吃饭,聊天和生活啊! “你怎么了?”梁华很细心,看出了小霞情绪的突然变化。 “没什么,也许……”小霞眯起了眼睛,做半梦半醒状,“也许我有点累了吧。” 梁华温柔地注视着小霞,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随后轻轻向不远处的服务员挥手示意。 “还是我请客。”小霞拿起皮包。 梁华伸手拦住了小霞:“那不好,要知道,那会很伤男人自尊的。” “那我会很过意不去。”小霞显得很委屈。 ‘不,像你这样优雅的女士,能有此举动,对我来说已是莫大的荣幸。’梁华的话语中满是真诚。 梁华结了账后,试探着问小霞,“要不我送你回去休息?” 小霞没有说话,只是径直在前面走,没有下楼,而是直奔了电梯。梁华立刻明白了,跟过去,出了电梯后,小霞打开了那个房间,门关上的刹那,小霞已经被梁华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梁华粗重的呼吸在小霞的脖颈处如虫子般爬行。 小霞被梁华刺激得不能自已,转过头,迎接着梁华的嘴唇。 梁华在和小霞拥抱亲吻的过程中,已经是那么轻盈、自如和有条不紊,他显得非常有条理,也无比温柔地,那是小霞从来没有体味过的。过去都是她如此对待梁雨杨,而现在的她,似乎在这段关系中占据了不同的位置。 当两人都沉浸在即将迸发的情感洪流中时,梁华以他独有的熟练,缓缓引领着小霞深入,随后突然加快了彼此交融的步伐。那种强烈到几乎让小霞窒息的节奏与感受,让她瞬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能任由情感支配。当小霞从一种仿佛眩晕的状态中醒过来时,她仍在梁华的怀里,梁华正轻轻地抚摸着她光滑的肩膀和后背,另一只手在她的身上,温热地放着。 “你真美。”梁华吻了小霞一下,由衷地夸赞。 “你也是。”小霞竟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情感。 “你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如此特别的女人。” 小霞的心里想,梁华也是她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如此懂得与女人相处的男人,可她没有说,只是慵懒地亲了一下梁华的嘴唇。梁华的嘴唇很厚,柔软而有弹性,是那么适宜接吻。 他们缠绵了很久,已经半夜,小霞看了眼手表,突然啜泣起来。 “你怎么了?”梁华疼爱地抱起小霞,亲吻着小霞的泪水。 “没什么。”小霞贴着梁华的胸膛,“我只是觉得时间太快了,而我喜欢的东西总是要离开我。” 小霞的煽情话语让梁华心中泛起涟漪,尽管他对待感情向来果断,但在小霞面前,他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起来。 “不,无论何时你需要,我都会在你身边。” “可我姨妈迟早要出院,而且她的情况……”小霞面露忧色。 “她怎么?”梁华着急地问。 “她不希望我恋爱、结婚。”小霞的眼里布满了绝望的哀怜。 “为什么?”梁华不相信地问。 “我是她一手养大的,她自然觉得有权决定我的命运,我又能怎么办呢?”小霞凄然一笑,梁华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怜惜。 “简直不可思议,都 21世纪了,怎么还有这种事?” “我的情况很特殊么!”小霞说。 “那?”梁华束手无策。 “哎,”小霞叹了口气,“我真的希望她真的疯了,傻了,哪怕是我照顾她一生,可我毕竟会得到自由。” “谁不那么想啊。”梁华有些颓丧,可我们总不能把她……” 小霞又哭了,伤心地对梁华说,“你不知道,其实我有把柄在姨妈的手里,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听话的。” “把柄?什么把柄?”梁华有些懵了。 小霞便把多年前姨父对她不轨,后来又被梁雨杨伤害的事说了,而且还被录了像,就在姨妈的手里等,编成了一个令人发指而震惊的噩梦。梁华听了,原本白净的脸已经青紫,恨恨地咬着牙问小霞:“要不我们就干脆报案。” 小霞本以为梁华会情绪失控,做出些极端举动,却不料他竟冷静地提出了报案的建议。小霞便觉得对于梁华还是不能操之过急,需要慢慢渗透和计划,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不想走一个极端的途径。 梁华离开以后,小霞从衣柜里取出了一台仍在工作的摄像机,装进皮包后,快步出了宾馆。在宾馆的侧面,一辆汽车在小霞身边停了下来。 第45章 惊醒后的高非明满头是汗 市精神病院。 高非明来到市精神病院时,马谣正在睡觉,小霞没有在房间,高非明出来后,看见梁华的办公室虚掩着,里面好像有异样的声音,高非明走过去,听见是男女在一起亲热发出的压抑的叫。 对于这样的事情,高非明见怪不怪,可是他着急见马谣,因此也就扮演了棒打鸳鸯的恶人。高非明在门口咳了一声,叫着:梁医生在吗? 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服声,很快,梁华就穿着白服走了出来,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水。而令高非明吃惊的是,小霞竟然随后跟了出来,脸色红润,仿佛刚洗过澡一样,散发着迷人的颜色。 梁华的表情波澜不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而小霞,脸上却瞬间掠过一抹惊愕,但很快,她便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没有多余的言语去掩饰,只是紧紧握着马谣的脑CT片子,轻轻摇曳着手臂,准备离开。 小霞。高非明叫她。小霞站住,看着高非明,一副听他问话的样子。 我想找你们两个问点事。 我们?梁华这回惊讶了,他不知道高非明为什么找他,难道他和小霞的事也归他管? 我们能帮你什么?小霞镇静自若。小霞相信高非明一定是为了马谣而不是他们。 我想了解一下马谣的病情,而且…… 梁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恢复了医生的自信。马谣的病情相对稳定,出院指日可待。 小霞听了梁华的介绍,急得一直给梁华使眼色,可又怕被高非明看见,因此心里十分焦躁:实际上,我姨妈的病情并未好转,我担心继续这样治疗会耽误她的康复。 高非明听着两个人的两种说法,疑惑地看着梁华和小霞:你们对病人的情况有分歧吗? 不,梁华突然领悟了小霞的暗示,连忙更正道:‘我是说,马谣其实无需继续当前的治疗了。’ 为什么?她好了吗?高非明问。 好什么呀,她也根本治不好,结果只有两种,要么送强制医院,对了。梁华指着一道栅栏隔着的另外一个院子,院子里全是重症患者。要么就是回家,专门侍候。 梁华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小霞一眼,看见小霞的脸色很好,内心里也哗啦一声笑了。 是这样。高非明点着头。又突然问,我能和马谣单独在一起待一会儿吗? 梁华看着小霞,那要征求家属的意见。 高非明看着小霞,小霞想拒绝,可是,她又实在没有理由,毕竟高非明曾经帮过她的忙,而且她觉得高非明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如果他不是警察,小霞甚至可以帮助高非明做任何事情,可一旦马谣向高非明揭出杜自谦和梁雨杨的老底,那她多日来的努力岂不付诸东流。 小霞,你心中究竟在盘算些什么?高非明敏锐地察觉到小霞的异常。或许是因为她和梁华的秘密关系即将暴露,她脸上流露出的那抹慌乱,对于一个未婚女子而言,特别是当她还有另一个男人时,这种反应倒也在情理之中。因此高非明隐晦地说,小霞,你应该信任我,我是一个能够保守秘密的人。 哦!小霞才从惊愣中转过神,故意羞涩地说,我……我只是怕姨妈会伤害到你。然后用眼睛看着梁华,她希望梁华能明白她的意思。 是的,近来马谣经常表现出一些暴力的倾向。 我是警察,应该没事。高非明说。 警察的力量,对于理智健全的人来说或许是一道坚实的防线,但对于一个精神错乱之人,这份力量或许就如同虚设一般,毫无意义可言。梁华说的是真话。 不,我的意思是,我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害。其实,我只是想和马谣简单地聊聊她的过往,这并无大碍,也不会打扰到她的休息。高非明说得很诚恳。 那好吧。小霞知道再阻拦会引起高非明的怀疑,索性爽快地答应。 我能单独吗?高非明站在马谣的病房前,问身后跟着的小霞。 可以。小霞知趣地离开。远远地站在走廊的尽头,窗外是游荡着的重症病人。 马谣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那,好像睡着了一般。高非明坐在马谣的对面,看着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知道她的心里一定装着很多关于林玉和丈夫杜自谦的事情。 马谣眼珠微转,终于睁开眼,眼神清明,显然未曾入眠,精神状态亦非寻常。 你好。高非明声音放得很柔和。 你是谁?马谣的声音沙哑着。 我是警察,高非明明确地告诉马谣,一直盯着马谣的眼睛,观察着她的反应。 马谣喉间发出含糊声响,片刻后,缓缓转头望向高非明。说,警察找我一个疯子有什么事呢? 从你目前的病情看,你说的话都不会成为我们处理一些事情的依据,可我还是想向你了解一下,30年前一个叫林玉的女人的事。 林玉?林玉!马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不是早死了么,都死了三十年了,竟还有人惦记她?真是个妖精! 我们知道她和你丈夫的事情,可…… 马谣打断了高非明的话:他也死了,他们都走了。只剩我还活着,可我也快了。 你知道林玉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我也想知道,可我无法知道,也许我到了地狱会问她。马谣呵呵地笑。 在林玉死之前的晚上,你和你丈夫去见了林玉,她那时什么样? 什么样?马谣仿佛陷入了沉思,声音就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她已经死了,就在树下。 你们看见了其他人没有?或者她在现场有没有遗留下什么东西? 马谣冷冷地看着高非明,没有,连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可你们在30年前对警察说的不完全是这样? 是吗?只因年岁已高,记忆模糊,我已忘却一切。马谣缓缓眯起双眼。 你知道你丈夫是怎么死的吗? 他?马谣冷笑着,他死晚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当然不明白,我也不明白,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那么,冒昧地问一下,高非明审视着马谣的表情,马谣的表情确实表现出了一种非正常的状态。 你想问我为什么疯的吧!嘿嘿。马谣发出阴冷的笑。 你的反应很好。高非明说。 嘿,嘿。马谣还在笑,突然呼的一声坐起来,目光毒辣地看着高非明,我没疯,也从来没杀过人。 阳明小区。 高非明从精神病院出来,天已经黑了,原本想去看看儿子,他又很长时间没有看儿子了。早晨苏汶曾给他打过电话,好像要说什么,又生生地咽了回去。苏汶就是那样,很多时候嘴比心硬。而高非明经常说她的就是,热锅里的鸭子,肉烂嘴不烂。 烂也好,不烂也好,苏汶对于他们的婚姻已经失去了耐心。就像决定舍弃一件旧物的旅人,虽有片刻不舍,却也终将毅然放手。也许会想念一阵子,可最终会把想念变成一种习惯,而不是疼痛。 高非明看了眼手表,已经过了食堂吃饭的时间,正在琢磨到哪吃一口时,淳于北来了电话。 在哪呢? 刚从精神病院出来。 找饭辙呢吧? 你怎么知道。高非明发动着车,缓缓地驶出停车场。 你从来就没准地方吃饭啊! 嘿,我一个堂堂的重案组组长,至于连个饭盒都没有? 别自我安慰了,不嫌弃的话,就来我这儿吧,四菜一汤备齐,还有法国红酒佐餐,外加香葱春饼解腻。 什么?香葱春饼。高非明最爱吃的就是这口。 怎么样,闻到味了吧。淳于北在电话里戏谑着。 得,就吃你的了。高非明掉头,淳于北住在阳光花园,离他住的地方只有几个街区。车到了楼下,高非明又给淳于北打过去电话,问,我是不是还得买点什么? 你这可不像是一个堂堂的重案组组长了,怎么变得小家子气了。淳于北愠怒道。 高非明边上楼边说:我哪是那种人呢,我实际就是不想多吃多占。说完哈哈笑着,也没等淳于北回应,就关了手机。 门已经在高非明的脚步声里开了,淳于北穿着一件小碎花的休闲服,有点小家碧玉的意思。 真没想到,咱们的大探员也有如此温情脉脉的一面……高非明自觉失言,连忙住了口。 没说完啊!淳于北知道他的心思,却不追究,这就是淳于北有别于一般女人的长处。 高非明也确实很久没有吃一顿像样的饭菜,所以一上来就是风卷残云的架势,饕餮鬼般。直到他已经吃不下去,才看见淳于北实际一直都没怎么吃,端着酒,静静地看着他。 高非明强压下与淳于北独处时的局促,极力赞美着她的烹饪技艺。淳于北只是含着笑,快速地把桌子收拾一空,让高非明到客厅坐一会儿。 高非明打开电视,正是张沂主持的《现场》。 没过几分钟,淳于北从餐厅里喊他,高非明不知道淳于北又要给他吃什么。过去后,餐厅里一片漆黑,淳于北突然划亮了火柴,跳跃的光线里,桌子上是一个不大的蛋糕,上面插着五颜六色的蜡烛。淳于北把蜡烛一一点燃,拉高非明坐下,各倒了一杯红酒,看着高非明说:你不想许个愿吗? 我……高非明突然变得木讷起来,他根本不记得今天竟然是自己的生日。 高非明吹灭蜡烛,端起红酒,感激地看着淳于北说:谢谢!真的,我非常高兴。 高非明和淳于北连喝了两瓶红酒,高非明忘记了自己都说了什么。他真的有点醉了,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情绪,他难以抵挡感动的侵袭,尤其面对这样一个心思细腻的女人。如果他今天晚上有事,或者不来,淳于北精心准备的生日晚餐将被生生倒掉。然而,淳于北非但没有预约,也不强求,反而在高非明无处安身时,向他发出了诚挚的邀请。这样的女人,对任何男人而言,都是无比珍贵的存在。 淳于北也醉了,可她一直没有说出让高非明感到尴尬的话,只是一味地陪高非明喝酒,因此,她醉得一塌糊涂。高非明搀扶她进入房间,递上一杯水后,才缓缓离开淳于北的家。 夜色渐深,凉风轻抚,酒很快就醒了。高非明回到家后,给苏汶打了一个电话,只说了谢谢,就撂了。他知道苏汶早晨之所以给他打电话,一定是要提醒他,今天是他的生日。 高非明简单洗了个凉水澡,感到精神了许多。坐在黑暗里,眼前不断浮现出苏汶、淳于北和张沂。他用双手胡噜了一把脸,摇摇头,苦笑着打开了灯。 简单收拾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姜子牙。他隐约觉得,那个姜子牙好像就在他的身边,而现在,找到他已经成了他们破案的关键。 高非明打开电脑,进入聊天室。 高非明:你在吗?我是猎手。 电脑屏幕静默无声,高非明逐一清理着信箱,却发现除了日常琐事,唯有儿子温馨的问候帖子带来一丝暖意。 姜子牙仍然没有回应,高非明判断姜子牙绝对不会逃跑,而是暂时没有在电脑前。就目前情形而言,倘若姜子牙真是凶手,他定会急于与我沟通。因此高非明把自己挂在了网上,躺在床上,思考着目前的案情。 高非明很快竟朦胧着进入了梦乡,并不踏实,却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最为奇怪的却是他竟然和张沂结了婚,并且是生活在了另外的一个城市。也是夏夜,他们手挽着手在陌生的城市里散步。突然,高非明的电话响了,电话里传来了淳于北哭喊着“救命啊!救命啊!”高非明立刻被惊醒。 惊醒后的高非明满头是汗,愣愣地坐在床上,脑海里是淳于北凄厉的哭喊。高非明知道是梦,摇了摇头,电脑上又传来了滴滴滴的叫声。 高非明看了眼电脑,是姜子牙。高非明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自信的笑,没有立即搭理他,而是进了卫生间,上了厕所,洗了把脸,摇摇已经清醒的脑袋,他要和姜子牙大过三百招。 姜子牙:对不起,我出去了一下。 高非明:我们都很忙。 姜子牙:你忙得有结果吗? 高非明:如果是工作,自然很有进展,也许应该说突破性进展。 姜子牙:那要祝贺你。非工作呢? 高非明:精神世界极为充实。对了,你的《死亡游戏》几乎被我破译了。 姜子牙:从你的好心情看,我能看得出。 高非明:或许,这场游戏的探索只能暂告一段落了。 姜子牙:是么,我真的非常喜欢你,一个自信的警察。 高非明:这与自信并无直接关联,警察侦破案件依靠的是确凿的证据,而非单纯的自信。要知道,过分的自信就是自大。 姜子牙:我觉得你今天过得一定很有意义。 高非明打出了一串夸张的笑脸。 高非明:你好像就在我的身边一样,我都有些担心了。 姜子牙:不,你无须担心,我们其实应该算作搭档。 高非明: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姜子牙:那没关系。其实没有谁能自己实现自己的梦想。 高非明:个人英雄主义害死人啊! 姜子牙:你很幽默,有大将之风,泰山崩而仍可嬉笑怒骂。 高非明:不,我向来行事冷静克制,不轻易采取激烈手段。 姜子牙:可你根本摆脱不了你的心魔。 高非明:我没有心魔。对于一个正常的人,魔是不存在的。 姜子牙:和你谈话真好,你很有技巧。但我可以告诉你,谁都有心魔,而我是我自己的心魔。 高非明:所以你应该看医生,而不是设计什么《死亡游戏》。 姜子牙:我们不都是在游戏吗? 高非明:可那不是游戏,你知道,那是罪恶。 姜子牙打出了一个古怪表情的符号。 姜子牙:罪恶?谁是有罪的呢?你?我?还是所有人。也许只有人才是罪恶之源! 高非明:其实佛语说得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姜子牙:你可曾亲眼见过佛?我自认心中有佛,深信不疑,而你,却未必如此。 高非明:你很有自知之明。 姜子牙:当然,你以为你是佛,可你错了,而你注定要用一生的时间去验证。 高非明: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只是个玩家,那就结束这样的无聊游戏,你已经极大地干扰了我;如果你是那个游戏的始作俑者,我希望你尽快直面我,我会像一个朋友那样,给你一定的关照。 姜子牙:你的话听起来颇为动听,充满人情味。然而,我无可奉告,我正航行于一条未知的河流,而你,却似那迷失方向的羔羊。 高非明:你不觉得你是一个走夜路里唱歌的人吗?不要自欺欺人了。 姜子牙:好吧,我也许会考虑你的建议,可不是现在,因为我还有很多的事没有完成。 高非明:你那样会越陷越深。 姜子牙:世间所有为真理而战之人,终将面临无归之路。哈哈哈! 姜子牙狂笑着离开聊天室。高非明仿佛能听见他的狞笑,就在他的周围萦绕着。 第46章 昏黄的灯光映照出他柔和而忧伤的心境 船坞街。 沙器回来的时候,张沂早已经离开。天空阴沉,月亮与星星隐匿无踪,仿佛被巨兽一口吞噬。冰城的夜,沉陷在无垠的黑暗中,死寂中透着死亡的寒意,缓缓蔓延。 沙器未开灯,于狭小的楼下空间内踱步,焦躁难安,喉咙间发出低沉而哀怨的嘶吼。他的头发凌乱,眼睛血红,双拳紧紧地攥着,不时地向沉沉的黑暗猛力刺出,想要打碎整个世界。 突然他慌乱地在口袋里翻着什么,一些细小的东西跌落到地上,而他却全然不顾,他终于掏出了香烟。沙器是不吸烟的,可是,此时他是那么想吸烟。没有火,他跌跌撞撞地上楼,也没有火柴,他愤怒地把烟吞到嘴里,咀嚼着,并吃到了肚子里,就像吃一道美味的俄罗斯烤肠。 风从敞开的窗户进来,将窗扇吹得噼啪作响,沙器目光呆滞地坐在椅子里,无望地看着隐在夜色里的索菲亚教堂,教堂暗绿洋葱头顶,宛如怪物之鼻,丑陋狰狞,直指苍穹。阴暗角落,阴郁晦气与邪恶尖笑交织,仿佛世界已被邪恶主宰,阳光难再照耀。 沙器不知道何时找到了伊万留下的威士忌,用牙齿咬开瓶盖,将酒瓶插进嘴里,焦煳味的烈酒一点一点麻醉着他狂乱的心智。当他将一大瓶酒都喝光后,晕眩将沙器带回了现实。他的目光由寒转温,脸色逐渐恢复了常态。他趔趄起身,走向椅子,疲惫地倚靠其上,身体深深陷入柔软的皮革中,仿佛受到无形的抚慰,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宛如稚童。 沙器打开了台灯,昏黄的灯光映照出他柔和而忧伤的心境。他拉开抽屉,拿出了黑色的日记本,翻到空白页,目光迷惑不解地看着窗外,他茫然无措,许久,方在纸上写下:与其做收藏者,依赖私密的慰藉获取欢愉,不如成为毁灭的制造者,在痛苦中独享那份专属的快乐! 沙器写完,嘴角竟渗出了一丝鲜红的血。 在他将日记放回去的时候,他的眼睛定在了日记下的那封信上。他哆嗦着拿出信封,抽出那张已经泛黄的照片,泪水弥漫了眼睛。 沙器的思绪回到了童年。 他真正的童年是从孤儿院开始的。 沙器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阴郁的早晨,他站在孤儿院阔大的操场里,像一粒瞬间就会被风卷走的沙子,渺小而微不足道。 那是初春的早晨,冰城市的初春一片寒凉。风,如锋利的冰刀,从四面八方切割而来,穿透他裸露的裤管,直刺骨髓。他猛地一颤,寒意迫使一股尿意汹涌而出。 他夹紧双腿,焦急地环顾四周,厕所无影无踪。孤儿院的操场在他眼中仿佛无边无际,空无一人,无树无声,唯有他孤独地立于阴郁的晨光之下,绝望地盯着那排似乎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的平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撒尿。 门开了,没有声音,也没有人,屋子里飘出大团的热气。尽管热气遥不可及,他的身体仍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他站在那,看着,等待着。他的一只手在胯兜里,紧紧地握着一封信,就像握着一个永远。 有人出来了,一个穿着黄色棉袄的女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使他眩晕。 她后来成了沙器和所有孩子的妈妈,而外面的人都叫她院长。 你是谁家的孩子。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像夏夜里妈妈的声音。 沙器摇头。 你没有家?还是走丢了,找不到家。女人的声音很温柔。 沙器摇头。 你不会说话?女人皱起了眉头。 沙器摇头。 女人看了半晌,叹了口气,拉起沙器的手,沙器的手就像冰一样冷,女人拉着沙器向门走去。进门的刹那,沙器回头看了眼门外的远处,一个人影悄然离开。女人也回头看,却只有昏黄的风,从操场扑来。她立刻关上门,跺着脚。 房间内暖意融融,十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像一群挤在温暖巢穴中的雏燕,簇拥在大炕上,小脑袋一个挨着一个,好奇地探望着新来的沙器。 女人把沙器抱到了炕上,脱了沙器的鞋子,沙器的脚暴露在温暖里,竟然无比地痒痒。女人温柔地将沙器的脚丫搂进怀中,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她轻手轻脚地从桌上取下水杯,细心地为沙器斟满一杯热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你是谁家的孩子。女人问。 我没有家,我的父母都死了,舅舅也死了。沙器的声音很怪。 你没有亲人了吗? 沙器摇头。 你的家在哪里呀? 沙器摇头。 你多大了?沙器摇头。 你叫什么?沙器摇头。 沙器已经暖和过来,把脚从女人的怀里挣脱出来,羞涩地靠着炕角。 大姨,留下我吧!沙器说了第二句话。 孩子。女人抚摸着沙器的头,可你连个家住在哪都不知道,按规定我没法收你呀! 沙器快速地下了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姨,你要不收我,我就得冻死,我没有家了,舅舅也死了。 女人看着跪在地上的沙器,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拉起了沙器。 这时又进来了一个年轻的姑娘,看见站着的沙器,问女人:沙姐,这又送来的?咱们可养不起了。 小兰,我正要和你商量呢?他是个无家可归、身世不明的孩子,连自己的来历都不清楚。 那我们就更不能接受了,万一将来他给我们带来麻烦…… 可这个孩子不像是本地的,没准是流落到这儿的,听他说,他的舅舅也死了,会不会是和舅舅逃荒来的? 那你说怎么办? 叫沙姐的女人想了想说:干脆就说他是我远房亲戚的孩子,反正他也没名字,就跟我姓沙吧。 这倒是个主意。那叫什么呀?小兰想着。 就叫沙器吧。我看这孩子将来能成大器。 杜自谦家。 马谣一天都在沉睡,昏昏沉沉。 小霞几次摸着马谣的额头,并没有异常的感觉。医院快下班时,小霞叫梁华又给马谣量了血压和心率,马谣完全属于正常的睡眠。 不用打睡觉药了吧。小霞低声地问梁华。 你看她睡得那么沉,再打针,恐怕明天都醒不过来。梁华搂着小霞的腰,毫无顾忌地和小霞亲热。 真希望她能一直这样安静地睡着。小霞的身体回应着梁华的抚摸。 真遗憾,我今天必须得回家,你都想死我了。梁华把嘴凑过去。 别,万一她醒了看见。小霞推着梁华,嗔怪着说,你就是个馋猫。 你不更事,要个不停。梁华正和小霞嬉笑打闹,气氛轻松愉快。 快走吧,回家哄老婆吧。小霞故作吃醋,脸上洋溢着调皮的笑容。 什么哄老婆啊,是我爹来了。梁华匆匆看了一眼手表,然后迅速地在小霞脸颊上亲了一口,转身匆匆离开了病房。 小霞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熟睡的马谣,恨恨地在心里诅咒着。小霞的电话响了,是梁雨杨打来的。 你怎么还没回来?梁雨杨的声音有些焦急。 马上。小霞低声说,又看了看马谣,摇晃了一下马谣的身体,见马谣还没反应,才急匆匆地离开。甚至连皮包也没有来得及拿。 杜自谦家。 小霞刚开门,梁雨杨就到了侧门。小霞进屋把侧门打开,梁雨杨进来后,着急地问:什么事,那么急?我本来有非常重要的事。 小霞收起笑容,认真地说道:‘真的是大事,绝对比你那件事还要重要。’ 大事?马谣说什么了?梁雨杨小声问,眼睛瞟着窗外,生怕隔墙有耳。 你猜对了一半。小霞坐下,看着站在黑暗里的梁雨杨。 你快说得了。梁雨杨的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不耐烦,眉头紧锁。 小霞没有在乎梁雨杨的态度,他知道梁雨杨是一个不能经历大事的人,他还不如30年前的杜自谦勇敢。 警察找马谣了。小霞平静地说。 什么?警察找马谣了!梁雨杨颓唐地坐在沙发里,抓住小霞的手。 是。而且是高非明。 他?梁雨杨的心里竟然有了些底,语气也放松了很多,他没事儿,我还以为谁呢?吓死我了。梁雨杨掏出手绢,擦着额头上刚刚冒出的汗。 没事儿?小霞责问。 他和我的关系非常铁,而且,我刚帮他办了一件大事。梁雨杨很自豪地说。 你以为他会因此而放弃原则吗?小霞嘲讽地问。 但他至少不会害我,上次在宾馆不就是例子? 那是两回事。小霞强硬地说。 我现在的事情也不比那件事轻松多少!梁雨杨对小霞的步步紧逼和故作姿态感到十分反感。过去的小霞哪里这样啊,如果小霞是这样,他梁雨杨就是当和尚也不会和小霞坚持那么久的暧昧关系。看来还是那句话说得好,世上唯君子与小人难养啊。 你!小霞被梁雨杨的态度彻底激怒,猛地甩开他略显油腻的手,怒声道:‘你真当这是小事?我告诉你,别怪我没提醒你,一旦出事,你自己看着办!’ 你什么意思?梁雨杨也急了,当领导习惯了,最讨厌那种所谓的讹诈。 我没意思。小霞根本没有被梁雨杨的强调镇住。 那你算什么?啊?梁雨杨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一般。 算什么?小霞冷笑着,我他妈什么也不算,保姆、婊子,你们男人玩弄的工具行了吧。我还告诉你梁雨杨,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做,你死定了。 你威胁我。梁雨杨讪笑着。 这不是威胁,只是提醒。小霞一字一句地说道。小霞说完,转身走到窗前,把一个充满诱惑也流淌着邪恶的背影留给了梁雨杨。 小霞,你看我…… 沉默片刻后,梁雨杨终于妥协,缓缓走到小霞身后,轻轻环抱住了她。此时他还不知道小霞到底能做出什么,如果单纯的两性关系,他还真满不在乎。可是,他真的怕小霞告他强奸,而且他隐约觉得,当年杜自谦掌握的那盘录像带,一定在小霞的手里。 雨杨,你为何不信任我呢?冷静下来,我知道你现在很烦心,但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只能勇敢面对,坚持下去。小霞也缓和了语气,苦口婆心地劝梁雨杨,也给梁雨杨打气。 我倒是想,可我真的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啊! 我今天找你来,就是要商量这件事。小霞给梁雨杨倒了杯水,说,高非明去了医院,肯定不是好事,如果马谣开了口,那么,我们都完了,我的钱没了,你的官没了。哪轻哪重,你比我明白。对于钱,有与没有,我只是为了出口气。可你的官一旦没了,你的一生可都完了。你能和我比吗,我怎么都可以生活,而你不行。 但我内心深处总有个声音告诉我,高非明不至于对我下手。毕竟,我那点陈年旧事,就像被遗忘在角落的沉芝麻烂谷子,谁还会去翻那些旧账呢?梁雨杨委婉地引导着小霞,他要把小霞的思想引向正确的方向。 那不是害不害你的问题,高非明是一个警察,一个坚持原则的人。何况马谣的案子和北方大学的系列谋杀案有直接关系,他就是想帮你,又哪有那么大的能力呢? 那倒是。梁雨杨缓缓地点了点头,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思量:我们至今还不知道马谣到底透露了些什么秘密? 所以你得找到高非明,试探他的态度,如果你够策略,相信会从高非明的话里话外,知道一些。那对我们都是有利的。 万一高非明知道了呢?梁雨杨忧虑地问。 那就是我们的劫数。小霞觑着眼睛,一道阴影从心头滑过。 要是高非明并不知道呢?梁雨杨又问,梁雨杨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白痴。 那就好办了。小霞低声对梁雨杨说,我们逼着马谣把遗嘱改了,然后……小霞做了一个向下切的手势。 什么?杀……小霞捂住了梁雨杨的嘴。 你别担心,不用我们动手,我已经找到了人选,而且万无一失。小霞冷冷地说。 你?梁雨杨瘫坐在沙发里,汗水濡湿了头发,他不知道这个和他睡了多年觉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又到底要做什么。 小霞和梁雨杨离开杜自谦家的时候,小霞手里多了一个包。小霞把梁雨杨的水杯倒掉后,拉着梁雨杨从侧门出去,消失在房子外的树丛中。 第47章 马谣的精神防线瞬间崩塌 杜自谦家。 一个黑影灵活地打开了房门,进了房间,径直上了二楼。 灯光打开,黑影竟然是马谣。 马谣打开了床头灯,快速地打开了保险柜。马谣翻了半天,只有一捆林玉的日记,而她的那本日记却失踪了。马谣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掩面,绝望的哀号在空旷的房间内回荡,仿佛连空气都为之颤抖。 冷静一会儿后,马谣又去了杜自谦的书房。她数着地上的地板,在第30块地板和地脚线处,敲了一下,是空的。她从办公桌上找出一把铁尺,插了进去,地板被撬了起来,就在这时,马谣突然听到了楼下有响动,她立即停止了动作,屏息静听,声音好像是从浴室里发出来的,可又突然没有了。马谣把地板拿开,里面是一个正方形的盒子。就在马谣把盒子拿出来时,楼下又传来了响声,声音十分清晰,是洗澡的声音。马谣把盒子放下,关了台灯,悄悄地走到门口,她瞪大了眼睛,看见浴室的门竟大开着,里面一片漆黑,如同一张吞噬光明的巨口。回想起上楼时那紧闭的门扉,马谣的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寒意,浴室的门,为何会在此刻无声无息地开启? 难道是有人进来了,可他为什么不上楼或进别的房间,却要进浴室呢?马谣感到头皮发炸。 她小心翼翼地蹑足潜踪,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上。就在她几乎要触及浴室门槛的那一刻,一抹微弱的月光穿透了黑暗,映照出一个穿着鲜艳红色连衣裙的女人,那张脸苍白无色,血迹斑斑,如同地狱归来的厉鬼,静静地伫立在浴室之中。 马谣“啊”地一声尖叫,昏死了过去。 马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醒来的她却躺在自己的床上,四周寂静得死去了一般。她试图挣扎着坐起身,但身体仿佛被无形的重力牵引,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徒劳。脑海中一片混沌,唯有那个面容狰狞、身着猩红连衣裙的身影挥之不去,林玉?这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心头。一向不相信有鬼的马谣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如果她不是在做梦的话,她见到的一定就是林玉的鬼魂。 她为何归来?又为何会出现在此?马谣心中疑惑重重,猛然间,她一股力量涌上心头,挣扎着坐起,踉跄步入杜自谦的书房,直奔那个神秘的盒子而去。正当她双手环抱盒子,准备转身离去之际,一抹黑影赫然映入眼帘——办公桌后,竟端坐着一个人。 是你?马谣看见黑衣人,反而镇静了很多。 你不欢迎我吗?黑衣人冷笑着问。 不。马谣无力地跌坐在地板上,疲惫与虚弱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是你把我弄到房间的? 是,我不能看见一个女人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是你在装神弄鬼?马谣怀疑是黑衣人装成的林玉。 不,我是光明正大的人,我从来不做鬼,尤其是像你这样的鬼。黑衣人说。 可在浴室里……马谣怀疑地看着黑衣人。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不是真的疯了吧。黑衣人嘲讽道。 马谣在思考着到底这都是怎么了,如果那真是林玉的鬼魂,而林玉的儿子现在又在这里,那么她…… 这是什么?黑衣人举着一盘录像带。 马谣低头凝视着怀中的空盒子,一股愤怒涌上心头,她咬牙切齿地说:你竟敢如此戏弄我? 它对你如此重要,我想该不会是你们夫妻害人的物证吧? 不!马谣的精神防线瞬间崩塌,她颤抖着声音,几乎无法说出话来:那是……我外甥女的噩梦! 你丈夫和另外一个男人强奸你的外甥女的录像。黑衣人恶狠狠地说。 你怎么知道。马谣吃惊地问。 你不要问我。你们简直禽兽不如。黑衣人又拿出了一张纸,阴沉地问,杜自谦的遗嘱你该看过吧? 我当然看过。马谣不知道黑衣人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黑衣人突然大笑:马谣啊马谣,你可能未曾料到,你丈夫的遗嘱竟然将所有财产都留给了你的儿子,而你,却因遗嘱的不法行为面临法律的制裁。 什么?马谣简直不敢相信,她真的看过丈夫的遗嘱,上面根本不是那么写的。 你撒谎。马谣说着要站起来从黑衣人的手里夺走遗嘱。 你大概从来没有看过背面吧。黑衣人把那张纸扔给马谣,尽管房间里很黑,可马谣还是能看见纸的背面。 该死的。马谣骂着。把遗嘱撕得粉碎。 你不觉得你应该立一个遗嘱吗?黑衣人冷冷的声音就像从地狱里传来的一般。 我?马谣大张着嘴,你不是说过,你不会杀我吗?何况我并没有杀林玉呀。 但你得明白,林玉之死,你们夫妇难辞其咎,这一切的恩怨纠葛,皆因你们而起。黑衣人走过来,拽起马谣,把她按到杜自谦生前坐的椅子上,然后站在她的身后,打开了台灯。 写吧,为自己立下遗嘱。黑衣人冷冷地命令,语气中不容半点置疑。 你是要杀我,可我的遗嘱即便写给你,警察也会怀疑你。 你很聪明。黑衣人冷笑一声,不过,若你将遗产留给被你丈夫玷污的外甥女,想必无人能起疑心。 小霞?马谣要回头,却被黑衣人的手紧紧地按住。 你不要考虑我怎么从她手里得到,方式是我的,路是你的。 好吧。马谣的脑子在快速地思考。她似乎感觉到了某种邪恶。 你最好节省时间,如果一会儿医院查房,而你又不在的话,那可就有了麻烦。当然,我也建议你,如果为了活着,最好选择到国外,到你的儿子那去吧。 你是说不杀我。马谣已经有了主意。 我为什么要杀你,我和你们不一样。快写吧,你的时间可不多了。黑衣人有些不耐烦。 马谣很快写完了遗嘱,而且注明了一旦她离开中国,她的遗嘱就将在法律上生效。 黑衣人审视完马谣的遗嘱,满意地点点头,将遗嘱揣进口袋,轻按台灯开关,淡淡道:你走吧。余下的,我自会处理。 马谣如释重负,下楼后,头也没回,便回了医院。 北方大学。 高非明正和老柴说话,梁雨杨开着车停在他们身边,摇下车窗:大警察,忙坏了吧。 还不是为你校长助理大人忙!高非明打趣道。 得,可别那么说。这个学校目前还不是我的哦!梁雨杨眨着眼睛,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还不是迟早的事。老柴在一边说。 那可借你的吉言了,梁雨杨转而小声问,案子差不多了吧? 你放心,即便不为将来的校长大人考虑,我们也得为冰城的百姓着想啊。高非明郑重道。 那就好。梁雨杨已经启动了车,又停下,叫高非明。 有何吩咐?高非明趋身问。 哪里敢吩咐你呀。梁雨杨说,一会儿有时间吗? 高非明看了眼手表:有点儿时间。 那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想和你聊聊。梁雨杨很认真地说。 行。高非明爽快地答应。 梁雨杨走后,老柴说,这个梁雨杨可不是个一般人,我听说他在北方大学可是说一不二啊。 他是我们同学里最大的官,前途无量啊!高非明感叹着。 你继续说。高非明对老柴说。 老曹头并没有任何异样,只是经常地和老于喝酒,过去他们并不怎么来往。要说奇怪,两人都是学校的老员工,年龄相当,且都属于默默无闻之辈,似乎并不奇怪。但要说不奇怪,老于一向孤僻,身为正经的知识分子,竟能与老曹头这样的粗犷之人频繁共饮,且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这确实有些令人费解。 老于怎么样? 我也观察了一下,人就是神神道道的。也不出门,见天在档案馆里猫着,找不到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 老曹头除了去老于那喝酒,还经常去哪儿? 说来也是邪了,老曹头还哪都不去。早晨扫地,中午睡觉,晚上和老友喝酒,贼规律。老柴说。 行,继续监控,但要记住,一旦发现老曹头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立即拿下。千万不能有任何一点闪失。 你放心,我设了三道监控。 你办事,我放心。但愿老曹头能做出点什么呀! 高非明和老柴分手,径直奔梁雨杨的办公室。 怎么着,茶水都沏上了,不是有求于我吧!我可事先声明,我除了破案,什么也帮不了你。高非明调侃着。 破案就是帮了我大忙了。梁雨杨给高非明倒了茶水。 这不是一千多块的茶叶吧。高非明感觉满口生津。 嘴刁了不是。梁雨杨拿出茶叶盒,是那种很普通却很古朴的木盒。说,真不是一千多块的,而是,一万八一斤的超级极品。 什么?一万八一斤。我只在报纸上看过,还以为完全是一种噱头。 这一盒正好二两,专门为你开的封。梁雨杨轻拍着茶叶盒,笑道。 那我可得好好珍惜了。高非明边说边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 别在我面前装蒜,说你什么也没见过。这年头,哪有警察没见过世面的。梁雨杨揶揄说。 我还真的没见过。高非明认真地说,我这警察有点白当。 好吧,这盒就归你了。梁雨杨故作大方地说。 你上回给我的,让我送了那个校长,你不介意吧。高非明诚恳地说。 你?梁雨杨生气地说,给他干什么,他配喝吗?糟蹋东西。 可人家帮了我大忙不是。 人家,哪个人家,真佛是我,还拿我的东西送别人。我看你这警察是真当傻了。梁雨杨像个大哥一样说着高非明。 你说得还真是。可我也没什么送你呀?高非明道。 我要你什么?嘁,该俗不俗。 两人说了一会儿感情话,高非明笑着问:你该不是找我喝茶再送我这一万八的茶叶吧。 不是。梁雨杨也正襟危坐起来,非明,我问你句准话,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 能。只要不违反原则。 要是违反原则呢?梁雨杨盯着高非明。 那要看什么样的原则。高非明还不知道梁雨杨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需要给自己一个迂回的空间,即便是涉及案情,梁雨杨作为北方大学的领导,他也是不应该拒绝梁雨杨知道一些情况,因此便拉话说,也许你是个例外。 好。非明,我没看错人。梁雨杨瞥了一眼紧闭的门扉,仍是不放心地走过去,轻轻推开门,确认门外空无一人后,才郑重其事地将门关好,复又坐回高非明身旁。 雨杨,你先告诉我,这个案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破。 这个?高非明突然明白了梁雨杨的心思,他也许是担心在开学后的校长提拔受到影响,便理解了梁雨杨的诡秘,其实像梁雨杨混到眼下的地位也确实很不容易,便把自己的推测实话实说了。 如果按照我的推测,不出意外的话,开学时是没问题的。 哦!梁雨杨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即为高非明的茶杯续上茶水,缓缓问道,你最近有没有听说什么? 什么? 关于杜自谦一家的议论。梁雨杨望着高非明,他的心里还在划着巨大的问号。 没有。议论什么?高非明非常干脆地回答并立刻问。 说当年林玉的死,是杜自谦和他老婆马谣干的。梁雨杨慎重地说。 这我可是头回听说。高非明说。 梁雨杨沉思了半晌,下了很大的决心般问:你听没听说关于我和杜自谦家的议论呢? 也没有,高非明的脑海里在飞速地思考着梁雨杨的话,他一时之间未能完全领会梁雨杨的言下之意。 那就好。非明,我跟你说过我当年和杜自谦走得过近,而且其中还有一些经济上的事情。虽然我敢保证,一切事情都与我毫无关系,可是,你要知道,如果马谣咬我一口,我是说不清楚的。梁雨杨的语气瞬间又恢复到了那种官僚式的沉稳。 哦!高非明突然明白了梁雨杨的意思。 高非明看着梁雨杨,认真地问他:你能保证你和杜自谦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非明,你应当相信我,我既然说了,就敢打包票,更何况还有小霞能为我作证。 那就好。至于杜自谦在经济上的那些纠葛,他已然离世多年,想必也不会再有人去追究,毕竟已无实际意义。对于马谣,她已经疯了,即便是她与林玉的死有关系,或者说是她杀的林玉,也涉及不到杜自谦的经济问题了。高非明坦诚地说。 非明啊,你应当知晓,我正处于最为关键的时刻,若非学校突生变故,我本是毫无忧虑的。可是,毕竟人命关天,所以我还是要请你多关照,一旦有什么对我不利的,你可得…… 我说一句题外的话,只要你不杀人放火,一切都不会影响到你。高非明认真地说,他也可以那么说,对于一个警察,如果想替谁消灭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私,其实一点都不难,尤其是像高非明那样的有地位的警察。 梁雨杨抓住了高非明的手,用力地摇晃着,有点默默无语两眼泪的意思。 第48章 他近乎痴迷地每日尾随林玉 北方大学。 老曹头一直感到心神不宁。尽管他只是北方大学里的一名清扫工,但校园内连续发生的杀人案,特别是涉及无辜女大学生的案件,让老曹头感到非常恐慌。正如北大弑母案所揭示的,这类高智商犯罪在大学校园内引起了广泛关注和恐慌。 在第一起谋杀案发生后,老曹头就发现了垃圾箱所在现场的汽车痕迹,而他也恍惚看见过一辆鬼魅般的汽车在黑暗里消失。他也追踪过那汽车,可是,汽车就像根本没有存在一样,连影子也没有。 老曹头心中对小刚的疑虑日益加深,那个老于的外甥,他总觉其眼神中藏着不可言喻的阴霾,尤其在小刚从不正眼瞧人时,那份阴冷仿佛能瞬间穿透人心。 于是那也成了老曹头经常和老于喝酒的一种潜在的原因。 对于老于,老曹头的认识是模糊的。尽管他没有文化,对于人的认识经常停留在表层,可是,一个活了几十岁的人,即便是他的思想再简单,他也会透过现象看本质。然而老于,对老曹头而言,却如同迷雾中的幻影,既无过往痕迹,也无未来预示,仿佛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幽灵,在他的生活档案中无声无息地游荡。 整天生活在校园里,整天给那些在黑暗里苟且的男女学生们收拾垃圾,老曹头的内心总会产生一些异样的冲动。他会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快速地回到他的房间,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老曹头虽然已经快 60岁,可他的身体机能似乎还保持着一定的活力。每当心中涌起莫名的悸动,他的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位年轻女子欢愉时的倩影,那画面既朦胧又诱人。 那个女人就是多年前被杀的林玉。 老曹头无意间发现林玉和杜自谦在树林里亲昵的时候,他还是一个雄壮的小伙子。他无法抵抗住那样的刺激,作为一个生理健康、又和老婆分居的男人,他像被点燃的火炬,无法自持,终日被内心的躁动困扰。 于是,他近乎痴迷的每日尾随林玉,在林玉与杜自谦未曾察觉的角落,偷听着他们的甜蜜私语,自己在黑暗中沉醉,享受着这份偷窥带来的扭曲快感。当林玉和杜自谦在快乐中达到高潮的时候,他也会有相应的生理反应,而后,他便躺在草地上,迷糊着听着林玉和杜自谦喃喃情话。直到他再也听不到他们亲昵的声音,而是不断加剧的争吵和越来越龌龊的交易后,老曹头开始痛恨,同时他们似乎夺走了他某种内心的寄托,更痛恨杜自谦竟然对如此美好的女人而毫不在意。 很多次,他在路上遇到林玉,默默地注视着窈窕的林玉,他真的想告诉林玉,离开那个浑蛋,他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他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他是不会珍惜任何人的,他珍惜的只是自己。可是,林玉根本没有搭理站在路边的年轻的清扫工。在林玉和那些大学生眼中,清扫工老曹头的存在,似乎还不如校园里那片略显破败的小树林来得引人注目。 林玉的死讯传来时,老曹头正巧在家休息。当他重返校园,得知林玉惨遭杀害的消息,老曹头几乎无法相信这残酷的现实,尤其是在这样一个被视为神圣之地的大学校园内。 尽管林玉的离世曾让老曹头心生波澜,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份触动也逐渐淡出了他的生活。可是,时间还是让人淡忘了过去,老曹头也找到了新的关注点,那就是躲在校园的树林里,看着那些激情男女们的亲密举动。 然而,自从谋杀案发生以后,北方大学校园里的树林便人迹罕至,那些学生不再来谈情说爱,那些在鸡鸭街里活动的人也消失了,为此老曹头十分痛苦。他渴望再次目睹那些隐匿于夜色中的亲密场景,聆听那些压抑在夜气中的低语。于是,老曹头开始走出了北方大学,他逡巡在暧昧的鸡鸭街上,眼睛和耳朵都敏锐地观察着街两侧幽暗的树林,他期待着他熟悉的声音传来。 老曹头并不会在鸡鸭街上停留更长的时间,他总是在大学校园熄灯前穿过时代空间网吧回校园。他必须从那片树林穿过,他知道即将熄灯的时间是情侣们告别时的激情时间,有的会因为长久的亲吻和拥抱后,在那短暂的时间里有亲密行为。 老曹头走进时代网吧,在他走到厕所边的便门时,突然听到了他熟悉的亲昵的呻吟声从头顶传来,老曹头的神经瞬间紧绷,一股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头。他并未刻意追寻声音的来源,视觉对他而言已无关紧要,那缠绵悱恻的呻吟与喘息,足以撩拨他的心弦。他察觉到体内正悄然酝酿着变化,一股股温热的暖流在血脉中奔腾涌动。 声音突然间停止,老曹头能够感受到那种特殊的生理反应带来的感觉。随即,老曹头匆匆离开了网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逃离此地,趁那些声音尚未从记忆中消散,他需寻得一处静谧,让翻腾的心绪重归平静。 树林里一片黑暗,他知道今天的树林里更不会有激情男女的出现,连续发生的谋杀案不仅吓跑了偷情的男女,甚至连他这样的人都不敢涉足树林,尤其是在如此黑暗的晚上。 夜鸟被老曹头的脚步声惊飞,发出尖厉的怪叫,叫声凄厉,它们憎恨惊扰了它们的人。清风轻拂过树梢,带来阵阵沙沙声响,在这幽暗的树林中,老曹头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他仿佛置身于自己的王国,每一片叶子、每一缕风都听从他的号令。他肆意想象,即便是那些黑暗中的亡魂与幽灵,也皆在他的意念之下俯首称臣。 老曹头很快就穿过了树林,在通往档案馆的路上,老曹头看见老于的灯亮着。 老家伙!老曹头嘟哝着,嘴角显出一丝阴冷的笑。 老曹头为了尽快回到地下室,他选择了一个从来也没人走的灌木丛,灌木丛的尽头就是他住的地下室。由于灌木丛历经数十载风雨,内部荆棘密布,灌木缠绕,加之学校特意保留了这片珍贵的原生态灌木带,故而无人涉足此地,即便是尝试穿越,亦是困难重重。 老曹头心中莫名驱使,踏入了这片荆棘之地,尽管深知此路并不比大道快捷半分。 虽然没有人走,却好像隐约有一条路,缠脚的荆棘和灌木竟然没有纠缠在一起,老曹头感到很惊奇,在走到灌木丛中间的时候,老曹头竟然发现了一块半米多大的空地,干干净净,上面覆盖着一丛野蒿,像是人为的设置。 老曹头满心好奇,轻轻拨开野蒿,不料一股阴冷之风猛然自其遮掩的洞口中窜出。 什么东西?老曹头狐疑地嘟哝。 洞口不大,一米见方的样子。老曹头坐下来,把脚试着往里伸,只伸了半米,脚就踩到了实地,老曹头重新站起来,拍打拍打双手,也许那是什么愿意搞花样的男女做的。老曹头想着,竟更加兴奋,他想那会更加有意思。 几天来,老曹头一直沉浸在发现的刺激当中。就在第二天的黄昏,老曹头要再进去看看有没有变化的时候,刚走进去几步,竟然被从档案馆那边过来... 怎么,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啊?梁雨杨好奇地探身往里看。 没有,没有。老曹头立刻退回来,撮着手。 老曹头对梁雨杨满怀敬意,在众多校长之中,梁雨杨以其年轻有为、处事公正著称。尤为难能可贵的是,他对工人群体始终保持着尊重与关怀,这使得工人们对他既敬畏又亲近,乐于向他倾诉心声。 这是学校特意保护的原生态灌木丛,你可别手痒痒,给开垦成菜地。梁雨杨笑着说。 哪能呢?老曹头心中倍感宽慰,梁雨杨的话语虽似告诫,却让他感到异常受用。因此老曹头才凑到梁雨杨耳边儿,带着一丝暧昧说,那里好像有一个正在挖的地道。 地道?梁雨杨看着老曹头,眼睛里是不相信。 真的,我怀疑是那些淘气的学生干的,刚开始挖,也就半米深。 不能吧,说不准是什么动物干的。梁雨杨不在乎地说,对了,你一个老人家,还那么好奇? 老曹头的脸颊瞬间泛红,犹如被梁雨杨不经意间揭开了心底的秘密。 梁雨杨走后,老曹头失去了好奇,蔫蔫地回了宿舍。 几天来,老曹头近日总是郁郁寡欢,总觉得心头压着一块大石,特别是在与老于对酌时偶遇警察高非明后,心中的压抑更是如潮水般涌来,令他难以释怀。 老曹头躺在床上,睡不着,感到头昏脑涨,便来到户外。 天气很好,有微凉的风,从树林里吹来,带着树林里潮湿、暧昧的味道。老曹头的眼神迷离,仿佛穿越了时空,凝视着远方的树林,思绪如同断线的风筝,飘忽不定。老曹头沿着树林走了一会儿,脑袋还是昏沉,眼睛也沾沾的。老曹头隐在树后方便了一下,突然就感到了一阵眩晕,便又回了地下室。 地下室里很阴凉,可他刚进来,竟然发现桌子上有一瓶酒和一包菜。 谁?老曹头问。房间里除了他连风都没有。 老曹头跷脚从狭小的窗户向外看,外面没有人。 难道是老于来了。老曹头嘟哝着,老于从来也不上他这里呀?要不是那个姓柴的警察?想到老柴,老曹头觉得有可能,他很喜欢那个警察,人不错,也敦厚,对他还非常尊重。 管他是谁送的,既然送来了,干脆就消灭它。老曹头嗅到酒香后,立刻来了精神。 老曹头越喝越高兴,越喝越迷糊,直到他昏睡在桌子上。 此时,老曹头的桌子竟然移动了一下,地板也吱嘎吱嘎地几声响动,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服,戴着黑面具的人竟然从地下出来,鬼魅般抱起老曹头,走向那扇通往锅炉房的门。 北方大学。 高非明从梁雨杨办公室出来,刚拐到校园路,就看见了老于的外甥开车进来,转向了老于住的档案馆。 高非明进了保卫部,老柴正和保卫部部长说话。 老于的外甥经常来吗?高非明问保卫部部长。 你说小刚吧。保卫部长说,那孩子不错,也孝顺,隔三岔五地给老于送吃的。 他进门不用登记吗? 校警都熟悉,再说也算是自己人。保卫部部长接着说。那孩子也不容易,没个工作,整个二手车,还是老于偷偷拿的钱,根本不敢告诉他妈。他妈刚强,就怕别人帮。 哦!二手车亦有可取之处,尤其是捷达车,耐用且经济实惠。高非明站在窗前,看着远处。 老是坏,新件买不起,我就帮他去拆车场买旧的,我的一个同学在那当个小头。保卫部长的嘴角浮出一抹不经意的自豪。 拆车场?高非明的神经突然被刺激,立刻问。 是。有的是报废车件,比新件都好使。 你是说小刚的车经常到那买件吗?高非明看着保卫部部长。 不经常,要是那么坏,谁还养得起车。保卫部部长不明白高非明为什么对汽车感兴趣。 老柴,你抽时间,让部长陪你去一趟拆车场,找一下部长的同学,再试试运气,看能不能找到沙器那辆车的线索。 行。老柴爽快地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去。 高非明从保卫部出来,刚拐到停车场,后面就传来老柴的喊声,并见老柴飞跑过来。 怎么了?高非明停下脚步,眉头微皱,转身看向老柴。 老曹头……失踪了!老柴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什么?高非明立刻和老柴一起往老曹头住的地下室跑。高非明边跑边问,怎么回事? 我……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他刚才还在的。老柴挠了挠头,一脸困惑。 到了老曹头住的地下室,高非明看见一个校警在外面,重案组的队员已经在地下室开始搜索。队员见高非明和老柴进来,停下手里的活,站在一边看着他们。 高非明扫了眼地下室,注意到桌子上有一瓶喝光的酒和一些菜,以及烟缸里留有新鲜的烟灰。烟缸旁,老曹头的烟口袋静静地躺在那里,暗示着不久前有人在此吸烟,可能与案件有某种联系。高非明轻轻摸了一下烟蒂,烟蒂很湿润,且有一丝余温。 在老曹头的住所进行搜查时,床板下发现了一些女性照片和疑似违禁物品。所有女性照片的敏感部位均已被适当处理,以符合法律规定。 第49章 可你得有说服我们的证据啊 怎么回事?高非明像是问队员又像是自语。 我们一直在对面的楼上严密监视,大约半小时前,老曹头现身了。他先是在楼前小憩片刻,随后在附近闲逛,甚至在树丛中方便了一下,之后才又回到门前坐下。就在这时,我接到了一个电话,便嘱咐校警继续盯梢,不料校警却偏偏在这关键时刻闹起了肚子。待我接完电话回来,老曹头已不见了踪影。我以为他回了房间,可是,当校警上厕所回来告诉我他没看见老曹头的去向,我就立即过来,没有发现他。我立即去了老于那儿,也没有发现老曹头,我才报告。 立即命令所有人员,在全校搜索。高非明命令。 老柴,你立即通知淳于北和皮德,马上分别到火车站和公共汽车站,务必控制住老曹头。我现在最怕的就是老曹头不是自己走的,而是…… 高非明在老曹头住的锅炉房周围转着,转了两圈后,他叫来了一个校警。 你从门前开始跑,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跑。校警按照高非明的指挥跑着,高非明喊停,又往回跑。校警先后按照高非明的指示向前、后、左三个方向跑了一遍后,高非明已经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叫老柴立即跟他去门卫室,两个校警正在吃午饭。见高非明进来,立刻站起来,给高非明让座。 你们先别吃,立即把从早晨到现在的所有上岗的人给我找来,要快。高非明铁青着脸,拿起登记本,上面竟然连一个进门的人都没登记。 很快,两个校警匆匆赶来,身后跟着另外三名同样神色匆忙的校警。 还有没有?高非明问。 有一个家里有事,回家了。 找。家里死人了也给我找回来。高非明对刚进来的保卫部部长说。 保卫部长面露难色,嗫嚅了几句后匆匆离去,驱车驶出了校门。 你们,高非明把几张纸递给他们,把从今天早晨开始,所有进来的人,一一给我写下来,一个都不能遗漏。 几个校警接过纸张,眉头紧锁,努力回忆着每一个细节。一个校警突然问,包括你们不。 木头。我没告诉你全写吗?高非明压抑着火气。 这件事我有责任。老柴向高非明检讨。 不。高非明冷静了许多,你不可能24小时亲自盯着。 还是我没要求到。老柴满脸懊恼,自责之情溢于言表。 不要责怪你自己。何况现在也不是讨论谁对谁错的时候。高非明看着窗外,校园里清清冷冷,天有些阴沉,清风便有了肃杀的味道,也许要有雨来临。 老柴,刚才我让校警做了实验,测算了一下时间,如果老曹头没有借助任何工具离开北方大学,即便是跑,他需要的时间也要十分钟以上,而他要离开北方大学,只有两条路,我们眼前的正门,再有就是通往鸡鸭街的围墙。 围墙外我们已布控,人员在豁口处守候,全天未离。老柴道。 那就只有一种离开的可能。高非明说。 借助了汽车?老柴说。 如果他真的离开了北方大学。 要是没有离开呢?他会不会藏匿在哪里,等到天黑在伺机跑掉。老柴分析。 校警们写完了,纷纷递给高非明。高非明逐个看完,共有7辆进出的汽车,除了老于外甥的车来自校外,其他均为校内的车辆,而在一个小时内,也只有老于外甥的车进来,现在还没有出去。 告诉那个校警,一来就抓紧回忆。留下一个值班,你们立即把所有今天进出学校的汽车,召集到停车场。 高非明说完,叫老柴立即和他去档案馆。 老于外甥的车还停在门前,高非明窥视车内,空无一物,车身老旧,钣金锈蚀,斑斑点点。 叫小刚,把后备厢打开。高非明站在车后。 小刚和老于一起出来,小刚莫名其妙地打开了后备厢,里面仍然什么也没有,却有两只备胎。高非明看了看,也没有解释,转身回到停车场,车已经都到了,所有的汽车都打开了后备厢,安全车检查后,没有发现老曹头。 老曹头一定还在学校。高非明微微眯起双眼,以一种沉思的姿态对老柴说道。 倘若他真的藏匿于这片茂密的树林之中,我们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他,恐怕绝非易事。老柴说。 给淳于北和皮德打电话,让他们回来。对了,让他们去警犬基地,带一条警犬来帮助搜索。 高非明再次回到老曹头住的地下室,在空荡荡的地下室里搜查,突然,高非明发现通往锅炉房的门都被上了锁,而以前老曹头曾经说过这些门是需要锁的,他也看见过那些门是没有锁头的,可这些门为什么上了锁呢。 高非明逐一审视着那些锁头,忽然发现其中一个虽然紧紧锁着,但门缝间却隐约透出一丝微光。 高非明接过老柴的塑料袋,用小手电仔细地照着门框和门边,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痕迹。 高非明轻轻地推了一下,门竟一点也不费力地开了,里面一片漆黑,灰尘因为开门的风而卷起,干燥且刺鼻。高非明打了一个喷嚏,随即嗅到了一股刺鼻的令人作呕的呕吐味,他用手电筒一照,只见老曹头大头朝下,瘫倒在台阶之下,满地狼藉,呕吐物中弥漫着刺鼻的酒精气息。 一只红眼睛的老鼠蹲在老曹头的身体上,直视着高非明,一动不动。 重案组办公室。 随着北大学子弑母案嫌疑人吴谢宇的落网,校园内议论纷纷。人们回想起老曹头在北方大学的种种非正常行为,包括他坚持单独住在锅炉房,以及在老曹头住处地下室发现的更多尸体,这些细节让人联想到吴谢宇案件中的相似情况。 我早就觉得老曹头行为古怪,阴阳怪气,特别是他还有那种癖好。老于边说边做了一个手势,暗示着那种不堪的行为,对站在他面前的高非明和梁雨杨说道。 高非明突然想起了老曹头房间里的那个脸盆里的内裤和那只老鼠,尤其是那根本不害怕人的舔食老曹头内裤上的精子的老鼠,让高非明更加感到奇怪。 你怎么知道的。高非明若有所思地问老于,他的眼睛飘忽地看着远方,一大朵浮云从天空缓慢地漂浮,向北方大学压来,黑云压城,山雨欲来。 我?老于口气无屑地说,北方大学里但凡老点的人,都知道。 是。当年老曹头因为偷窥女学生上厕所,被学校警告过,可他后来再也没干过那事。梁雨杨补充说。 淳于北和皮德清理完了现场,过来向高非明报告。 现场无他人痕迹,老曹头似因醉酒不慎跌落……淳于北分析道。 先不要下结论。高非明打断了淳于北的推测。那片黑云已经飘到了北方大学的上空,高非明看着阳光被一点一点地吞噬。 高非明下令严守现场,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擅入,随后驱车疾驰而去。 几分钟前,高非明就接到了电话,局长已经到了重案组,急着听他的汇报。 高非明等一进门,局长王齐就兴高采烈地迎过来,和他们一一握手。 同志们辛苦了,辛苦了。 局长这是要论功行赏啊!皮德脱口而出。 岂止是奖励!王齐局长站在中央,双手叉腰,感叹道,我的神经都快绷断了,是你们救了我!王齐指着脑袋,我不是怕这顶乌纱帽,怕的是对不起冰城市的老百姓。 可是,高非明把椅子搬到局长王齐身边,局长坐下后,高非明才缓缓地说,此案还有很多的疑点,正如《北京曹某故意杀人案——仅凭间接证据无法定案》中所述,单凭老曹头的阴毛与齐齐死亡现场的阴毛相似一点,证据不足,我们不能轻率地定论老曹头就是系列谋杀案的元凶。 你说得对。王齐局长又站了起来,我们办案,必须办成铁案。然而,我们不能完全拘泥于教条,就老曹头的情况而言,我认为可以初步做个总结,以便向市政府有个基本的汇报。 这?高非明很为难的样子。他知道局长的意思,可一旦他做出初步结论,那么以后的案情必须按照初步结论展开,如果那是一个错误或有偏差的结论,其后果可想而知。 淳于北却立即抢过了话,局长说得对,我们立即进行合卷后的一些整理工作,但这个案子很复杂,涉及面太广,需要一段时间。 那不成问题。王齐满意地看着淳于北,鼓励道,就照你们的方案进行,我稍后还要去参加市里的会议,市长那边已经催得很急了。王齐说完,无比满足地走了。 这简直是胡闹!高非明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他显然对淳于北刚才的行为感到十分困惑。 现在北方大学已经热闹成了一锅粥。我们回来的时候,我看见电视台的车又去了。老柴说。 什么?电视台又去了。高非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手本能地抓起电话,可突然又将电话放了下来。 闹吧。高非明嘟哝,该来的就一起来。 我刚才的话不是本意,我只是不希望局长武断地命令结案,所以……淳于北解释。 你做得很好。高非明在思考着,他言不由衷地敷衍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生怕任何微小的动作都会搅乱那已经错综复杂如乱麻的线团,从而成为众矢之的。 我的意思是……淳于北有些委屈,但还是执著地向高非明解释。她相信高非明能够理解她的潜意识。 我知道,你不要说了。高非明打断淳于北的解释。 好吧,让我们深入探讨一番。”高非明招呼众人围拢过来,“我想听听各位对当前局势的真实见解,无需顾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我先说。淳于北端着水杯,她的情绪因为高非明的转变而好转。 从老曹头的死,可见此案不仅没有结束,而是刚刚进入了白热化,我们只要发现一点证据和线索,对方就立刻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把线索掐断。可见对方不仅可以随时了解我们的一切活动,甚至就像在我们身边一样。淳于北环视着大家。 在我们身边?难道是我们中间的人?皮德缩着脖子,环顾四周,众人面面相觑。 我不是说在我们身边,但是,消息一定是从我们身边出去的,不然他怎么会那么清楚我们的行动呢?淳于北看着高非明。 那倒不完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或许我们一直在他设计的程序里也说不定。老柴分析。 我同意老柴的分析。高非明看着大家,老曹头现在的问题,是老曹头的阴毛与齐齐死亡现场遗留的阴毛极为相似,目前正等待进一步的化验结果。假设化验证实两者确为同一人所有,我们是否可以推测老曹头此次行为属于突发性犯罪?他素有偷窥之癖,我曾亲眼目睹他在鸡鸭街行为鬼祟。或许,他以往常潜入白桦林,偷窥学生们的放浪行为,以此满足其性幻想。可是,因为一个时期来,白桦林里再有也没有了那些谈情说爱的学生,老曹头的性压抑又无法解决,于是,他盯上了鸡鸭街上的小姐,那么,他跟踪了齐齐和张强,并在齐齐家的窗外,目睹了张强强奸齐齐的过程,这种直接的刺激肯定会激发老曹头的性欲。因此,在张强慌张地逃离后,他又对齐齐实施了猥亵行为。 是的,现场没有发现张强以外的男人精子,可是,老曹头为什么不实施强奸,而只是面对着齐齐猥亵呢?淳于北不解地问。 你问得好。这也许同老曹头长期形成的性活动习惯有关。直接的性接触对于他来说,也许根本没有意义,他渴望的是手淫,尤其是面对着一个裸体的女人。高非明说。 可他没有理由杀害齐齐啊?皮德说。 我们姑且推测,齐齐醒来后,发现她认识老曹头,在为了保护自己的情况下,老曹头便下了毒手。齐齐邻居不是说听见了齐齐喊着“杀、杀”的声音吗? 根据你的说法,老曹头是否在无意中协助了那个变态杀手?淳于北看着高非明。 很有可能。高非明目光里犹疑着一丝不被觉察的念头,转瞬即逝。 那么,我们已经推断,系列谋杀案不是一个人所为,老曹头的死是不是同伙在杀人代罪呢?老柴说。 这是一个新鲜的推论。也不排除这种可能。高非明说。 那么,老曹头的死,难道也是谋杀?淳于北问。 从现场的勘查看,没有任何的打斗和挣扎的痕迹,而且老曹头明显喝了大量的酒。有没有可能,他是失足后摔倒,意外死亡呢?老柴分析。 现场的情况看似如此,但我怀疑这是一种伪装成意外死亡的假象。高非明说。 现在尸检结果还没出来,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妄论。皮德说。 科学不是止于猜测,但科学一定是靠推理成为现实。所以我的观点是,老曹头是谋杀。高非明果断说。 可你得有说服我们的证据啊!皮德看着高非明。 第一,一个醉汉,即便呕吐欲强烈,又怎会误入锅炉房,还能冷静地关上房门?第二,当时是下午,老曹头并无午后饮酒的习惯,且警员监视时未见其饮酒,但也不排除他已在房内醉酒,出门透气。第三,老曹头未察觉我们的监视,若为系列谋杀案凶手,他不可能在未知警方动向时自我了断。第四,我们未找到杀人现场,老曹头的所有活动场所均不具备藏匿并折磨尸体的条件。高非明伸出手,指着脑袋,唯一的解释就是,变态杀人的凶手在和我们玩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 谁是猫?淳于北问。难道是他?淳于北指的是林玉的儿子。 没错。是他。老柴说。 所以啊,高非明说,谣言也好,电视台也罢,让他们随便去说去讲,我们就是要来一个浑水摸鱼。 可是万一?老柴担忧地咽了下话。 高非明举着手,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咽了回去,看了大家一眼,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第50章 梁华急匆匆地拽着小霞的衣襟走出房间 市精神病院。 马谣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嘴里反复呢喃着‘活该,真是活该’,声音低沉而有力。 小霞冷冷地看着马谣,面无表情。 马谣突然转过脸,盯着小霞,孩子般地笑着说:小霞,姨妈从小就喜欢你,你知道吗? 小霞沉默不语,目光穿过窗户,凝视着远方。秋天仿佛一夜之间降临,尽管未到九月,树叶已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小霞想起了家乡,想起了儿时。 小霞的家乡到处都是高大的白杨树,油亮肥厚的叶子无比结实,就像乡下的汉子。而挺拔干净的树干不枝不杈,怎么看都显着精神。那时候,奶奶总是温柔地告诉她,只要听见白杨树的叶子在风中轻轻吟唱,那便是秋天悄然而至的信号。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人最自豪和满足的时候。 小霞啊,一晃你来我这都15年了吧。马谣没有对小霞的轻慢而生气,尽管这和她以往对小霞的要求是那么大相径庭,可是,马谣今天很平静,就像她已经卸去了所有的包袱一样轻松。 是吧。我不记得了。小霞的声音很缥缈。 时光匆匆,转眼间又是一个秋天,你听,那树叶在风中轻轻吟唱,仿佛在诉说着季节的更迭。马谣无限神往地说,收完庄稼就该休息了,农村人啊,就盼着这一天呀! 小霞看着马谣,心里竟然怅然若失,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眼睛里好像进了什么东西,搅得很疼,眼泪骤然滑落。 我知道你的心思,姨妈对不起你,可是,那也不全是姨妈的错呀!马谣的声音温柔如即将拂面的秋风,带着秋日暖阳的暖意。 我不想听这些。小霞幽幽地说,声音很愁苦,她一直没有看马谣,她实在不想多看马谣,她担心自己会屈服于内心的软弱。 你是一个有心计的孩子,可是,姨妈就是被自己的心计给害了。马谣叹了口气,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后害了卿卿性命啊! 我只是个农村丫头,我不懂你的话。小霞内心还是受到了震动,她不得不集中精神应对,她也想看看马谣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马谣竟呵呵一笑,随即唱起了二人转《马前泼水》的唱段,声音中满是悲凉与哀怨。小霞从来不知道马谣还会唱这样被有身份的人看成恶俗的东西,不相信地看着沉浸在歌唱里的马谣,突然捂着耳朵,跑了出去。 马谣的歌唱,飘出病房,传得很远,整个楼都能听见,相邻病房里的病人竟然都安静了下来。众多病人纷纷下床,立于门前,凝神倾听。 小霞只顾着跑,她要甩掉那可怜可恶的声音,她无法忍受那阴恻哀怨的声音从一个邪恶的人的嘴里唱出来。小霞推开大门的时候,正好撞上了进门的梁华。 疯了。她真的疯了。小霞抓着梁华的手,有些语无伦次。 谁疯了?梁华紧握着小霞的手,小霞的手冰凉。 马谣。马谣疯了。小霞的脸色苍白,却愈发地显得格外好看。 我也快被这情形逼疯了。梁华缓缓靠近小霞,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低声在小霞耳边呢喃。 在梁华的怀抱中,小霞感受到了一丝难得的温暖,但意识到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羞涩地挣脱了梁华的怀抱。 别闹了,梁华。‘小霞略带焦急地催促道,’你快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我真的快崩溃了。'' 梁华和小霞回到病房的时候,却看见马谣正在安静地坐着,她已经停止了歌唱,正出神地望着窗外摇曳的白杨树,完全就是一个正常的妇人。 马谣,今天感觉怎么样啊。梁华坐在马谣的对面,拉起马谣的手,马谣的手很温暖也很柔软,根本没有一个精神病人那种僵硬的感觉。 我很好。大夫。你看那秋天多好,金黄的树叶即将零落,那是与大地的缘啊! 让我检查一下。梁华拿出听诊器。马谣听话地躺上,微笑着看着梁华,我感觉已经好了,或许我还可以去美国,对了,我梦见了我的儿子。 好了,你真的很好。梁华说,我看你应该去美国,不仅和儿子在一起,更重要的是,那边的医疗条件更好啊。 是的。可我没病。马谣依旧挂着微笑凝视着梁华,那笑容中既有贵妇人的矜持,又不失孩童般的纯真。 如果你想出院,只要你儿子来个电话,我们就可以给你办的。梁华说。 马谣轻轻点头,转向小霞,温柔地说,‘你找个时间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回来接我,我想去美国,那里或许会更好。'' 马谣叨咕着,好像很疲倦,闭上了眼睛,一会儿竟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梁华急匆匆地拽着小霞的衣襟走出房间,压低声音急切地说:’我得赶紧给她用点药,咱们……'' 现在大中午的,不合适吧。小霞有些为难。 这是最好的时间。梁华拉着小霞进了办公室。梁华的办公室空无一人,淡淡的来苏水的气味让人感觉不是一个健康的人,包括在医院里工作的医生。 我怕这个时间去宾馆会被熟人发现。小霞担忧地说。 梁华神秘一笑,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我有一个比宾馆更隐秘、更刺激的地方,保证让你沉醉其中,忘却一切。'' 小霞尽管并没有做那事的心情,可是,她知道还需要梁华,也许很快就需要梁华出场,因此便顺水推舟,做出了一副娇羞的样子。 你总是变换着花样,我都怀疑你到底有多么的花心了。小霞嗔怪着说。 我只为你花。梁华掐了把小霞的屁股,拿起药去了马谣的病房。 梁华给马谣打了睡眠药后,便和小霞打车离开了精神病院。 当他们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傍晚,小霞和梁华都有点饿了,他们足足折腾了一个下午。疲惫不堪的小霞草草地吃了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便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病房。马谣正站在窗前,出神地看着远处。小霞没有理会马谣,径直倒在床上,疲惫迅速将她淹没,不久便陷入了沉睡。 小霞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深夜,四周寂暗无声。小霞一骨碌坐起来,发现马谣没在病房。 她去哪了?小霞的脑子快速地思考,马谣一般都不出去,即便是上厕所,也总是在病房里。小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刚穿上鞋,要出去,马谣竟然幽灵般回来了,马谣望着小霞那张写满焦虑的脸庞,嘴角竟浮现出一抹慈祥的微笑,轻声说道:‘你担心我啊,别担心,我没事。’马谣还晃了晃头发,我就是多看几眼,冰城的夜晚可真美呀。 小霞抱膝坐在床上,觉得马谣一定是有什么问题,她突然觉得危险正在向自己靠近,她不能再等下去了。一旦马谣控制不住自己,那么她的一切就都毁了。 你真的要去美国吗?小霞试探着问马谣。 是,我为什么不去呢?马谣说。 可你去了,家里这一切怎么办? 家里?哪个家里?马谣看着窗外,我已经没有家了,我还有什么呢?我只有一个儿子了。 可?小霞及时停住了问话,如果她提到房子,那一定会令马谣敏感。 小霞啊,我要是走了,你打算怎么办呢?我很担心你的。 我……我不知道,也许我会回乡下吧。 哈哈,马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即语气低沉而阴郁地说道,你不会回乡下,那里对你来说,已成遥不可及的过往。 回不去?那我能去哪呢?我又不能和你一起去美国。小霞感到有恐惧袭来。 你哪都不用去,你已经有了一切。马谣看着小霞,转而淡淡地说,其实这一切也应该是你的,早就应该是你的,迟早是你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小霞佯装不懂。 你心知肚明,你的聪慧远胜于我,那份深藏不露的决绝,更是让我自愧不如。马谣说完,再不吱声,一直静静地站在窗前,从深夜到天明。 北方大学。 因为老曹头的死亡,北方大学又恢复了原有的生动,两周来被紧张和恐怖笼罩的校园,重新焕发了活力。尤其是初秋来临,满院的树林各显一年里最后的色彩,天空深蓝,空气洁净,已经提前返校的学生爽朗的笑声,都把发生在北方大学的噩梦冲得越来越淡。 张沂刚刚结束拍摄工作,一转身,便瞧见沙器正站在办公室明亮的窗前,微笑着向她轻轻招手。张沂转身对摄像说了几句什么,就自顾进了学校主楼。摄像则轻松地看着张沂活力四射的背影,艳羡地笑了笑,跳上采访车,一溜烟地驶出了北方大学。 大教授,还需要备课啊!张沂看着沙器面前的教案,调皮地问。 越是大教授才越是要备课。沙器微笑着。 为什么?张沂嘟着嘴,不是怕名不副实,而是在学生面前露怯吧。 你还真说对了。知道那叫什么吗?沙器从冰箱里给张沂拿了一听可乐。 什么?张沂问。 盛名之下。沙器“噗”地拉开可乐的拉环。 我喜欢你工作时的样子。沙器抱着双臂,柔情地看着张沂。 是么!张沂心里升起了一股暖意。尽管近日未见沙器身影,但她并未因此介怀,深知他或许正需时间整理思绪,故而未曾主动联络。她理解沙器,对于一个男人,他需要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灵。 一切都结束了。张沂开心地看着窗外的北方大学校园。沙器,你还记得我们上学的时候吗?那时候的树林比现在要美得多。 若以审美之眼审视你此刻心境,或许只是时光流转,记忆却如顽石般坚守过往,而记忆往往又在不经意间篡改了事实真相。然而,我们仍旧选择相信那份纯真的记忆。 张沂回头看着沙器,她很赞赏沙器的思想。 你总是以忧愁的方式解读快乐。张沂抿着嘴角,使得嘴角自然向两侧拉伸,有一点调皮,有一点天真。 沙器走过去,轻轻地抱着张沂:你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 我不想你这么早就说出你喜欢我。张沂保持着那表情。 可我已经喜欢上了你。沙器认真地看着张沂的眼睛说,你阻止不了我的喜欢。 我是……张沂欲言又止。 是什么?沙器眯着笑眼。沙器微笑时,眼睛弯成了月牙形,闪烁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迷人光芒。 是要你狠狠地喜欢我。张沂的声音轻柔得像春日里的微风,在沙器耳边呢喃,仿佛能融化一切。 沙器紧紧地抱住张沂,在他们嘴唇已经碰到一起的时候,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 沙器放开了张沂。张沂吐了一下舌头,做了一个生气的鬼脸。 进来的却是高非明。 稀客。沙器高兴地迎过去,和高非明握手。 我不是不受欢迎的人吧?高非明微笑着对他们说。 其实还真是。张沂落落大方地说。 可我还是来了。高非明坐下后,对张沂说,其实我还真是找你的。 那我回避一下。沙器礼貌地说。 不,没那个必要。我就是简单说几句话。高非明说。高非明越过张沂,目光落在沙器身后的书架上,那里摆满了书籍。高非明虽爱书,却总被琐事缠身,无暇阅读。他暗自憧憬,或许退休后,能在安静的早晨或黄昏,于李子树或白杨树的树荫下,手捧一杯茶,享受一段与书为伴的宁静时光。 最好不是工作方面的,现在可是我的私人时间哦。张沂说。 还真让你说对了,就是工作上的事。高非明的眼睛一直盯着书架。 我只好洗耳恭听。张沂顺便瞥了一眼沙器。 你上期的节目非常好,社会效果真的不错,给我们减轻了巨大的压力呀。高非明由衷说。 你是专门表扬我呢?还是提醒我呀? 表扬。高非明肯定地说,等这一切风波过去后,我还要请沙器教授和大地好好喝上一顿呢。 可我怎么听着,这表扬里藏着别的意思呢?张沂调皮地眨眨眼。 就你聪明。高非明笑道,看着张沂和沙器,忧虑地说,其实报道是一件好事,只是我不想太多的连续报道。 为什么?宣传一下人民对警察的感激之情,不也很好吗?就像欢庆凯旋的解放军战士那样。 看见了吧,沙器教授,记者的嘴,那可是锋利的刀枪啊。 高组长说得也对,他们毕竟是同罪犯打交道的,没必要过多地宣扬。沙器说。 好啊,什么时候把我们教授也俘虏了。坦白交代,抗拒从严。张沂心情非常好。 好了,我不打搅你们了。高非明站起来要走。 高组长。沙器叫道。 高非明回头看着沙器,高非明的眼神像一个老朋友般温和。 我想问一句与我身份不相适应的话。沙器说。 请说。高非明微笑着看着沙器。 我总是觉得好像没那么简单,老曹头真能做出那么大的事来? 按照常理,也许是不符合现实逻辑。但你得明白,所有罪犯,尤其是这类变态罪犯,他们的思维模式,全然不同于常人,否则又怎能称之为变态? 哦!沙器仿佛明白了。 高非明离开后,张沂突然问沙器,你觉得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结束? 我只是感觉此事并不单纯。沙器淡然说道。 难道老曹头只是一个替罪羊吗?张沂自言自语。 那倒未必。这种事,只有警察才能搞得清。沙器把教案收起来,感叹地说,只是不知道这些警察能不能搞得清喽! 你觉得高非明怎么样?张沂和沙器一边下楼一边说。 大智若愚。沙器说。 我说的不是智慧。张沂愠怒沙器地应付。 沙器望着张沂道:若以男子之眼观之,我在某种程度上,亦对他心生嫉妒。 你讨厌。张沂打了沙器一拳。 他们笑着出来,秋天的空气,就像过滤了一般清新。 第51章 张沂温柔地握住了沙器的手 孤儿院。 沙器和张沂在香格里拉吃完午饭,上车后,张沂提议去龙镇看山。沙器略一思索,轻声说道:我带你去个特别的地方。 什么好地方?张沂发动了车。 你去了就知道了。沙器的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温柔与暖意。 汽车在初秋午后的公路上轻盈地奔跑,沙器摇下了车窗,他实在太熟悉眼前的景象了。当年他被舅舅送到孤儿院,那是一段漫长而艰难的旅程,他记得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了那个在南北朝时期就已设立的古老机构。舅舅一直告诉他,你必须忘记一切,从此以后,你没有名字、没有家、没有记忆。 可是,沙器什么都记得,那些记忆就像针一样,总是在深夜里刺痛着他的心灵。 其实你一直想了解我,是吗?沙器问。 有一点。张沂诚实地回答。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秘密。沙器的声音突然显得很苍老,我只是经历了和你们不一样的苦难。 那么你是带我去? 是的。我长大的孤儿院。 沙器沉默不语,缓缓打开了收音机,悠扬的旋律随之流淌而出,那是闫维文深情演绎的《母亲》。歌声亲切自然,沙器的眼里汪满了泪水。 张沂温柔地握住了沙器的手,车速不由自主地放缓,她深知沙器此刻内心的苦楚与挣扎。 孤儿院已经今非昔比,几幢很卡通的楼是公寓。办公楼却还在原来的位置,只是变成了一栋两层的红色小楼。 一进孤儿院,沙器就变成了孩子一样兴奋,他滔滔不绝地向张沂讲述着孤儿院里的点点滴滴。 你经常来吗?张沂问。 是的,每年都来几次。 他们上楼时,工作人员都微笑着和沙器打招呼,沙器则亲切地称呼他们每一位为妈妈。 你为什么那么称呼她们。张沂好奇地问。 那是我们的规矩。沙器说。 现在也那么叫吗? 不,现在不。沙器说,可我改不了。 张沂挽着沙器,突然觉得沙器是那么的需要女人的温暖。 在走廊的尽头,沙器站住了,他悄悄地按下门把,门轻轻地开了。那是一间很大的办公室,下午的阳光满满地照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正背对着他们,在看什么。 沙器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还未及靠近老人,耳边便传来了老人那充满慈爱的声音。 又要淘气吓妈妈!老人说完,慢慢地转过身,就像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样笑着。 妈妈,你怎么总是说破,没意思。沙器孩子气地说。 老人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阳光中的张沂,她身着一袭白衣,宛如仙子降临人间。老人的眼睛顿时一亮,看着沙器,高兴地问,你可别骗妈妈,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哦! 妈妈!沙器走到张沂身边,把张沂拉到老人面前,人家可是电视台的名人。 哦!难道我的儿子不是名人吗?老人拉着张沂的手,笑眯眯地对妈妈说,瞧,真是个美人胚子,和我儿子真是天生一对。 张沂对老人的说话方式逗乐了,那种对儿子的赞赏是那么直接。 沙器轻声对张沂说,妈妈年纪大了,你别往心里去。 妈妈吃醋啦,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娘。老人半开玩笑地说。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老人建议沙器带张沂四处转转。然后特意嘱咐,一会儿要在院里陪她吃饭。沙器答应了后,便带着张沂出了老人的办公室。 出了办公楼,两侧是几栋三层的公寓。沙器领着张沂来到了公寓后面的一个小山上,小山上长满了嫩绿的草和星星点点的野花。 现在这样的嫩草可真少见。张沂不禁惊叹道。 是啊,这是孤儿院里最特别的。当年妈妈就带着我们,从那边的河边,将这些嫩草挖回来,然后植到这个秃山上,等我离开的时候,已经成了现在的样子。 坐在山上,极目远望,高楼林立的冰城市就像一个外星球的堡垒,散发着钢筋和水泥的阴冷。 这里真好。张沂由衷地说。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听妈妈说,是一个春天的早晨,我一个人,冻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你从哪里来的呢? 我不知道。妈妈收留了我,她那时还不是院长,可她还是以我是她远房亲戚的名义,把我留了下来。而且,她还给我起了现在的名字。 你是姓的院长的姓? 是。我没有名字,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我就像一个……沙器看着张沂,突然咧嘴笑着说,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你是在孤儿院里上的学吗? 是的,孤儿院实际并不孤独。我们有吃的,也有学上,还有很多的妈妈。 我能看出你和妈妈的感情非常深。张沂歪着头,看着沙器。 是的。她一生都没有结婚,她有很多的儿子和女儿,可只有我一个是她的亲生儿子。 你在孤儿院里一定是出类拔萃。张沂说。 不,我那时性格固执,情绪阴郁,总是沉默寡言,不愿与人交流。妈妈后来回忆说,那时的我就像一个总是默默承受一切的小受气包。 我看可不像。张沂笑着,将沙器的头发捋起来,我怎么看不出是一个受气包呢?活生生的知识分子吗? 张沂止住笑:问,那你是怎么上的大学呢? 和你们一样,考的呗!沙器的话语落下,他的眼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忧伤,仿佛藏着无尽的故事。 你一定是孤儿院里唯一的教授吧! 不,梁雨杨同样是从孤儿院中走出去的杰出人物,他的成就丝毫不亚于任何人。 什么?梁雨杨也是孤儿院里出去的。张沂吃惊地问。 是,只是他比我早去了十年。 他是怎么出去的呢?张沂好奇地问。 他后来被人领养了,所以他很幸运地有学可上,而我却不行。我那时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要出人头地。因我未曾正规入学,无缘高考,幸得母亲求助市领导,我才得以特例参考。 社会对孤儿的关怀仍显不足。张沂感慨道。 不过现在好了,沙器说,可是妈妈却老了。 这时,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在小山下喊他们吃饭。张沂不解地看沙器。 奇怪吧。妈妈这些年,都是两顿饭,现在是她的晚餐。 餐厅就在老人的隔壁,有专门的厨师和服务员,他们进来时,老人已经坐在了餐桌前。 来,坐我身边。老人叫着张沂。 晚餐很丰富,满满的一桌子。老人叫服务员打开了一瓶红酒。 您能饮酒吗?张沂惊讶地问道。 不,年轻人是要喝一点的。老人示意服务员给沙器和张沂倒酒。 吃饭的时候,老人竟不再言语,除了不停地给张沂夹菜。 即将结束的时候,老人对张沂轻描淡写地说,爱一个人,有时候真的很难,你不仅要爱他的好,还要接受他的不好。 张沂看着沙器,沙器却在出神地看着窗外,张沂转过头,一朵白云正静静地停在他们的视野里,像一幅抽象的画。 孤儿院。 沙器和张沂刚离开孤儿院,淳于北和皮德敲响了沙院长办公室的门。一位面容清秀的年轻姑娘轻盈地走了过来。 你们找谁?姑娘问。 淳于北把警官证递给姑娘说,我们想找院长。 请问两位警官,有何贵干?姑娘疑惑地望向淳于北和皮德。 哦,我们正在寻找一名孩子。 那好吧。姑娘进去后不久,出来叫他们进去。 已经夕阳西下,办公室里被夕阳的余光照得一片金黄。院长面对着夕阳,坐在一把藤椅里。 淳于北和皮德坐在沙发里,等待着院长。 你还没找到那个孩子吗?院长没有转身,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没有。淳于北尽可能地把声音放得更柔和,她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哦!也许他根本就不存在。 不,他存在。淳于北做手势,阻止了要说话的皮德。 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您,更相信您的记忆,您是所有孩子的妈妈,一个妈妈怎么会忘记自己的孩子呢? 院长沉默良久,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像,静静地坐在那里。夕阳最后的一抹余晖正慢慢地消失在苍茫的远山背后,房间里顿时暗淡起来。当夕阳的余晖逐渐消散,院长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瘦削而孤单。 我没结过婚,没有生过孩子,你们知道。院长终于转过身来,她的表情已经变得水一样平静,或许,唯有那些饱经风霜、历尽沧桑之人,方能拥有这般如水般宁静的心境与容颜。 淳于北和皮德静静地听着。 可我有很多的孩子,是的,他们比我自己生的更重要。在他们出现在我的面前,胆怯、惊慌和饥饿,他们眼中唯有食物,对我并无太多依恋,只因我能提供他们所需的温饱。那可是一段很伤心的日子。 老人停顿了一会儿,望着迟暮的夕阳。 所以我必须得比一个真正的妈妈还要仔细地对待他们,我要赢得他们精神上的信任和依赖,我要在没有任何血缘的基础上,和他们水乳交融,将我们相互成为各自生命的一部分。我总是能很快地做到,要知道,当他们第一声发自内心地喊你妈妈的时候,那不是幸福,不是你们通常意义上能想象得到的。 是痛苦吗?淳于北轻轻地问。 院长没有回答她的话,顾自地说。你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妈妈以后,他们就开始让你无时无刻不疼痛,不牵挂,甚至绝望。可是,想到那是你自己的一部分,尽管你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你还是不忍离弃,那就是妈妈啊! 我们能理解您的苦衷,更赞赏您的伟大,可是,真正的伟大的母亲,是会为了更多人的幸福而站出来,去挽救自己的孩子,而不是…… 院长已经半睡眠状态,淳于北甚至能听到她轻轻的鼾声。皮德不耐烦地看着淳于北,低声催促,别磨叽了。 不,我于心不忍,去伤害一个倾尽一生守护被遗弃孩童的女人。 可她必须告诉我们,而且,她知道我们要找的是谁? 我要让她自己慢慢说。 她或许会选择沉默。毕竟,在她心中,那些孩子如同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你怎能如此断言?她的内心正经历着激烈的挣扎。淳于北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院长竟然能听到他们近似耳语的说话声,声音沧桑地说:你们能理解我,我可真高兴,好吧,让我想想,给我一点点时间。 可是?皮德站了起来。 淳于北也站起来,把皮德挡在身后,说:好的,我们相信您。这是我的电话,希望您会早些告诉我们。淳于北把名片放在院长的手里,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院长皱褶层层的手,拉起皮德,出了院长的办公室。 我们应该得到结果。皮德生气地边走边质问淳于北。 她不会说。淳于北寒着脸。 她已经做了说的准备,只要我们坚持问。 可你考虑她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吗? 年长并非逃避责任的借口。 可是,她有不说的权利,而且,我们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们要找的孤儿,就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变态狂。 如果我们不能找到他,他的嫌疑就无法洗清,这让院长始终无法安心。 那是两回事。 怎么会是两回事?皮德盯着淳于北责问。 不是院长的错,也不是孤儿的错。 那是谁的错?我的? 我不想和你争论这些事情,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理解和尊重。淳于北发动着汽车,呼的一声启动。皮德被巨大的惯性抛向了后座。他气得紧握双拳,愤怒地猛砸着车座,发出咚咚的声响。 他们离开的时候,院长正站在窗前,望着渐渐远去的淳于北和皮德,眼角流出了眼泪。一个姑娘打开了电视,张沂主持的《现场》正在重播着老曹头死亡,北方大学系列谋杀案初步告破的节目。 那不是今天和沙器哥哥来的姑娘吗?姑娘开心地对院长说。 院长没有搭茬,看着电视上的张沂,脸上已经松弛的肌肉在不停地跳动,她挥手让姑娘出去后,进到卧室里,打开书柜的一个暗格,拿出了一个红木盒子。盒子被擦拭得极其光亮,红木散发着温暖。院长打开盒子,里面是厚厚的各种各样的信封或纸包。可是,她反复找了几遍,也没有找到沙器的那封信。她清楚地记得,沙器当年来的时候,是拿了一封信,那是一封装着一张漂亮女人照片的信,而信的内容,一直都是院长心里最大的担忧和恐惧。可是现在,那封信竟然不翼而飞。 第52章 那个黑衣人已神色镇定地走了进去 阳明小区。 高非明回到家就打开了电脑,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份近乎完美的《死亡游戏》文件从存储设备中导出,轻轻放在桌面上,随后熟练地点击开聊天室的界面,如同发布一项重要任务般,在寻人板上郑重张贴了一则寻找神秘姜子牙的启事。 高非明做完后,便躺在床上,等候着姜子牙的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是,姜子牙就像消失了一般,高非明从床上起来,在房间里来回地踱步。 高非明泡了一杯梁雨杨赠予的香茗,细细品味着每一口,茶叶的馥郁清香如丝如缕,缓缓渗透至他的每一个细胞。一杯过后,高非明已经气定神闲,重新坐在电脑前,索性开始研究起《死亡游戏》。 就在高非明盯着《死亡游戏》上的五块皮肤出神的时候,他的电脑对话框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字:真正的猎手,是要到森林里去实现梦想! 高非明并没有看见姜子牙上线,电脑也没有响起有信息的提示音,他是怎么来的。高非明本能地回头张望,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电脑屏幕上的蓝光,照着不足一米的范围。 高非明反复咀嚼着那句话,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深意让他一时难以捉摸,但他内心深处却隐约升起一股预感,这无疑是姜子牙向他发出的挑战书。 他于是给姜子牙发信。 你不是一个偷偷摸摸的人,怎么躲了起来。 几分钟后,姜子牙回信了。 深知,一名杰出的战士,首要之务乃自我保全。而我,又该采取何种策略来守护自己?面对如你这般的高手,我恐怕得倾注比进攻更多的心血于防御之上,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诚然,我明白最佳的防御亦是最佳的进攻之道。然而,我仍偏爱那更为直接、更为惨烈之战,唯有如此,方不负战争之名,无论是个人的独舞,还是一人对抗整个世界的悲壮。 高非明还不明白姜子牙为什么放弃了在聊天室对话,而是选择了邮件。他立即给皮德打电话,电话很长时间才通。 为何良久方接电话?高非明略显焦急地询问。 我……上厕所了。皮德的声音里带着沉重的呼吸。 别逗了,你还在厕所?高非明觉得皮德肯定在开玩笑。 什么事?皮德拒绝回答。 姜子牙在和我利用邮件交谈,他为什么放弃了聊天室? 通过端到端加密技术,电子邮件内容可以得到保护,确保即使在网管监控下,信息的私密性也能得到保障。 可以通过邮件查到他的地址吗? 应该可以。皮德打开了电脑。自从揭开《死亡游戏》的秘密后,高非明便将自己的邮箱地址告知了皮德,并嘱咐他进行监控。 我进去了。皮德说。 你尽快查到他的电子地址,我不管你通过什么方式。高非明放了电话。 高非明手指飞快地给姜子牙回信。 我已知你身份,但仍盼你亲自言明。或许,我们能寻一静谧之处,如朋友般闲谈,我实在不愿在那令人不适之地与你碰面。 姜子牙好像已经知道了高非明要说什么一样,在高非明的邮件刚发出去,高非明就立即接到了姜子牙的邮件。 猜测往往徒劳,我只看重结果,不在乎过程,战场上从无和解之说。你身为军人,军人即意味着冲锋陷阵,义无反顾,哪怕前方是枪林弹雨。 如今,我孤身处于炮火之中,寻觅那自由的天堂。你不懂身处地狱之人的痛苦,我厌恶地狱,也厌恶这世间之人。人类制造了太多污秽,我必须予以清理,彻底地清理。 还好,我的工作就要完成了。如果你还找不到我,我只能在天堂里等候你,我会向你伸出尊敬的右手…… 再见吧!我的朋友。 姜子牙彻底消失了。无论高非明怎么再发邮件,邮件都被拒绝。 皮德来电话。 我找到了地址。皮德兴奋地说。 哪里?高非明精神大振。 鸡鸭街,时代天空网吧。 立即赶过去。高非明撂了电话,以最快的速度下楼,车被开得飞一般,呼啸着直奔鸡鸭街。 鸡鸭街。 时代空间网吧里一片漆黑,一个黑衣人熟练地将隐蔽在消火栓箱子里的电闸合上,幽蓝的光立刻从一台电脑的屏幕上展开。 黑衣人手法熟练地侵入网络系统,操作完成后,轻巧地抽离虚拟世界,将藏有秘密的软盘插入电脑,随即如夜色幽灵,无声无息地遁离时代空间网吧。 入夜的鸡鸭街弥漫着躁动的气息,轻飏的风里也裹胁着某种不安。黑衣人转身隐进时代网吧后的树林,倏忽间消失,无影无踪。 夜色中,沙沙的脚步声隐约可闻,黑色人影如移动的树木,摇曳前行。 在通往图书馆的路边,黑衣人俯下身体,转眼间竟消失了。只有路两旁的风,来来往往。 此时,黑衣人已站在地下室里。整个地下室阴冷潮湿,不知从何处涌入的风,吹动着黑衣人的衣袂,发出轻微的声响。 黑衣人摘掉面具,背对着洞口。他点亮台灯,微弱的光照着他那双戴着手套的手,手里是一条金鱼,金鱼在扭动,或许它嗅到了前方清水的气息——那个已换成清水的鱼缸正等待着一尾鲜活的鱼。 黑衣人缓缓将金鱼放进鱼缸,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那是一本血红色的相册,上面印着一尾活灵活现的金鱼。 黑衣人一边欣赏着游来游去的金鱼,一边翻开相册。 一个艳丽无比、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孩立刻冲淡了地下室的恐怖。女孩笑颜灿烂,眉眼间流露出柔情蜜意,微笑着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世界。 黑衣人抚摸着女孩的脸颊,发出尖厉的狞笑,随后翻开下一页,相册上顿时被血腥占满。 女孩已骨瘦如柴,两只曾经美丽的眼睛陷在空洞漆黑的眼眶里,死一般不动。女孩的身体近乎赤裸,乳房上扎着一把手术刀,小巧的手术刀与周围飞溅的血滴构成了画面上最血腥的内容。 黑衣人指尖轻轻触碰那些飞溅的血滴,仿佛被某种欲望驱使,贪婪地将沾满血迹的手指送进嘴里,细细品味,仿佛在感受那血腥中的某种快感。 一张张照片翻过,突然出现了张沂的照片,那是她正在采访时的样子。张沂的表情和肢体充满活力,背后是北方大学的景象。 黑衣人在张沂的照片上反复抚摸着,很久很久。 最终,黑衣人将张沂的照片撕下来,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照片,仔细粘到张沂照片的位置,而后把张沂的照片夹进相册。 突然,暗寂的地下室里传来电话铃声,黑衣人一怔,快速掏出手机,只“啊、啊”应了几声,便挂断电话。 他熄灭台灯,迅速回到树林,此时已换了衣服,急匆匆地向鸡鸭街走去。 鸡鸭街。 高非明刚到时代天空网吧,皮德也从出租车上下来。网吧里漆黑一片,他们走到网吧紧闭的大门前,发现门锁得严严实实,两人不禁面面相觑。高非明眉头一皱,迅速转向后门,却发现那里同样被牢牢锁住。 敲门。高非明对皮德说。 门被砸得砰砰响,隔壁一个老头出来,警惕地看着他们。 “我们是警察。”高非明亮了亮证件。 老头扫了一眼,淡淡地说:“已经关门了。” “什么时候关的?”高非明问。 “好些天了。” “为什么关?” “你是警察还不知道?”老头揶揄道,“出了些问题呗!” 他们透过门缝,隐约看见里面闪烁着幽幽的蓝光,如同鬼火一般,令人心生寒意。 “里面好像有人。”皮德说。 “砸开。”高非明表示。 整个网吧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台电脑开着,屏幕上是网吧设置的界面:“时代空间欢迎您!” 高非明的手指轻轻触碰回车键,电脑屏幕瞬间一片漆黑。紧接着,一个无眼女人的形象缓缓浮现,她的笑容因缺失双眼而显得格外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女人的脸上开始渗血,起初只是小点,渐渐血便浸湿了皮肤,皮肤一块块往下掉。当女人整个脸上的皮肤掉净后,变成了一个骷髅,发出一声比一声尖厉的嚎叫。 在骷髅下方,出现一行滴血的字:“杀人啦!杀人啦!” “立即通知技术人员,看能否提取到指纹。”高非明指示皮德。 高非明从网吧出来,沿着鸡鸭街搜寻。 夜幕低垂,鸡鸭街被一股不安分的情绪所笼罩,空气中交织着难以名状的气息,几个醉醺醺的男子高声喧哗,踉跄着从车上跃下,一头扎进了黑猫夜总会的怀抱。 高非明转了一圈,看见刑事勘察车驶进鸡鸭街,便转进黑猫夜总会。 夜总会里人头攒动,烟雾、酒气和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高非明打了个喷嚏,一个女人走过来,眼神异样地看着他。 高非明轻轻挥手,示意那女子退开,随后步入了大厅边缘的一片幽暗之中,那里是个绝佳的观察点,整个大厅的风云变幻尽收眼底。 舞台上,几个穿着清凉的女孩在跳着激烈的舞蹈,长长的头发在舞曲中左右摇摆。 台下也有很多人在随着音乐晃动,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正帮怀里的女孩整理衣物,女孩的身形显露出来,男人的动作显得有些急切。全场响起喧闹的声音,有的男人将皮带抓在手里。 高非明把目光转向吧台。在吧台靠近乐池的地方,他突然发现了独自喝酒的沙器。沙器身着一件米色休闲衬衫,衣襟随意地敞开着,未束入腰带,一头乱发略显蓬松,透出一股不羁的野性气息。他眼前已放了几个空杯,显然喝了不少。 沙器只顾喝酒,既不看舞台上的舞蹈,也不搭理身边的女孩,几个凑过去的女孩都被他打发走了。 高非明接通淳于北的电话,电话里传来警笛的声音。 “你在网吧吗?” “是。” “到黑猫夜总会来。”高非明撂下电话。 一会儿,淳于北进来,高非明指着独自喝酒的沙器,和淳于北耳语几句,快步走了出去。 淳于北轻轻啜饮着杯中的西瓜汁,眼神却如鹰隼般锁定在沙器身上,沙器面前的空酒杯如同时间的印记,无声诉说着他的沉醉。 “先生,还要吗?”调酒的男孩担心地问。 “你是在担心我酩酊大醉吗?”沙器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但真正的酒徒,从不忧虑醉意的深浅。” “可您确实喝了不少,而且这酒后劲大。”男孩劝道。 “好吧。”沙器干掉杯里的酒,从容地把头转向舞台。此时舞台上换成了几个男女在演小品,其中一个男的化装成屠夫,拿着一把闪着光的道具刀,在一个躺在地上的女孩身边比画着。另一个男人从女孩“肚子”旁的袋子里,拿出塑料心脏,又从女观众那要来口红,在塑料心脏上画了些图案,夸张地抱在怀里,台下的人哄堂大笑。 沙器的目光久久未曾离开那个倒地的女孩,她仿佛一朵过早绽放的玫瑰,妆容虽浓,却难掩青涩,尤其是那抹突兀的唇色,如同夜色中的一抹烈焰,引人侧目。 “来酒。”沙器厌恶地转回头,叫男孩。 “还喝威士忌吗?”男孩问。 “不,或许该喝点橙酒,嘴里不太舒服。”沙器说。于总,dvoo. 沙器又喝了好几杯,看了看手表,从口袋里掏钱。 淳于北立即给高非明挂电话,还没接通,就看见高非明站在吧台靠近厕所的角落。 沙器将几枚零钱轻轻放在吧台上,随后转身离去。高非明见状,悄无声息地绕至沙器先前的座位旁,向那位忙碌的男孩轻声点了一杯啤酒。男孩熟练地拉动酒嘴,泡沫翻滚间,高非明已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洁白的手绢,小心翼翼地将沙器用过的杯子包裹起来。 沙器出来后,径直上了出租车,驶向船坞街。 高非明和淳于北把车停在索菲亚教堂侧面,看着沙器进门后,才发动汽车离开船坞街。 淳于北眉头微皱,目光紧锁着前方,低声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高非明说。 而此时的黑猫夜总会里,那个黑衣人已神色镇定地走了进去,他正向一个打扮艳丽的女人走去。 第53章 你不是人物,可你比人物更重要 拆车场。 老柴和保卫部部长刚进拆车场,就看见了他的同学,在一辆刚开进来的汽车前审视着。 怎么?又发现了财路。保卫部部长拍了一下同学的肩膀。 哟!是你啊,别告诉我这次又是来蹭好处的!同学开着玩笑,瞥见保卫部长身后的老柴,问,这位是?打算卖点零件吗? 保卫部长把同学拉到一边,介绍给老柴,然后严肃地说,我知道你过目不忘,别含糊了。 老柴把沙器当年的桑塔纳轿车的照片递给保卫部长的同学,你看一下,你知道不知道这辆车的去处。 保卫部长的同学看了一会,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这车我倒有印象,因为当初送来的时候还有人提醒,说这车连着一个案子,因此我们就没有立即拆。后来过了很久也没什么动静,再说也没地方停,干脆就拆了。 你亲眼看见拆的吗?老柴问。 是,其实那车的车况很不错,我还觉得可惜呢。 你们拆了之后怎么处理? 一般来说,除了大架子和机器,可以使用的零部件都可以卖,当然,那都是不见光的。 那辆车的部件都卖了吗?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那车的两个轮胎却卖了。 轮胎?老柴追问,卖给谁了? 他。保卫部长的同学指着保卫部长。 对对对。保卫部部长说,我是来买过两个轮胎。那些轮胎可是原厂的,品质上乘。 你给谁买的?老柴问保卫部部长。 就是给老于的外甥小刚。 老柴顿时恍然大悟,与保卫部长的同学道别后,立刻致电高非明,向他汇报了自己发现的重要线索。 老柴回到北方大学的时候,高非明已经等在了保卫部办公室。 你具体说一下。高非明给老柴倒了杯水。 沙器的汽车确实已被报废处理,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那辆车的两个轮胎竟被保卫部长转手卖给了老于的外甥小刚。 怎么回事?高非明问保卫部部长。 我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那个孩子整日无所事事,老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于是出钱给他购置了一辆二手车。大约是一年前吧,有一天我遇到了老于,老于知道我有同学在拆车场,就求我帮小刚去买的。 老于是怎么知道你有同学在拆车场的呢?高非明问。 小刚买车后,我跟老于说的。我告诉他,需要啥件,我带小刚去买便宜的。 你能把小刚的车借出来吗? 应该没问题。保卫部部长说。 那这样啊,高非明对保卫部长说,你一会儿人就去借车,编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然后直接开到局里。 好。保卫部部长郑重地答应。 但你要记住,这只是一个疑问,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必须保密。 你放心,我已经做了十几年的保卫工作了,我懂。 那就好。高非明对老柴吩咐道,你即刻返回局里,着手对小刚的车辆进行全面细致的鉴定检查,特别是轮胎部分。 高非明忽然记起了小刚的后备箱里有两只备胎:老柴,对后备箱里的两只备胎以及整个车厢,都要检查。 高非明从保卫部出来,转了一圈,去了老于的档案馆。 档案馆的门紧闭着。高非明转到窗前,看见老于独自在喝酒,老于看见了高非明,行动迟缓的出来开门。 怎么,门已经关了?高非明微笑着问道。 嗨,开门也没人来喽。老于又坐到桌前。 俗话说,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赌钱,您老人家这独自品酒,不显得有些闷得慌吗? 可不。过去呀,有老曹头陪我喝,可好样的,竟成了杀人犯,死了。老于喝了口酒,咂着嘴,世事无常哦! 要不我陪你喝点?高非明看着老于说。 你不嫌弃!老于转身给高非明拿了一个杯子。 我自己来。高非明接过酒瓶,酒是60度的北大荒。 这酒好啊,老于说,扛喝,还不上头。 老于和高非明碰了一下酒杯,酒入口后,仿佛一团烈火,直奔下腹。 怎么样?老于有了一丝笑意,这酒啊,你不能整大了口,它烈性。你得慢慢地抿着,一会儿啊,就熨帖了。 还是你有经验。高非明吃了口盐水花生。 你不是跟我喝酒的吧。老于看着高非明。 你老说对了,高非明看着里面的档案架子,我想看一些档案。 案子不是破了吗。老于问。 算是吧。我只是想随便查点东西,要不我跟学校方面的领导打个招呼? 用不着,你是警察,我信得着你。老于说,再说了,那些东西还有谁稀得看呢?老于说完,踉跄几步至档案室门前,从裤腰摸索出钥匙,吱呀一声开了门,复又踉跄而归,继续他的酒局。 你自己看吧。有人看就不错啊。老于仿佛在自言自语。 高非明进了档案室后,逐个架子地寻找着。在找到三十年前的档案时,高非明特意找出了一本关于北方大学建筑施工规划的档案,放在了一边,然后继续找着。 高非明在档案室里,足足待了一个下午。几次他看喝酒的老于,发现老于已经睡着了。他又上了阁楼,阁楼上的档案都是一些关于教学和论文什么的东西,偶尔也有一些某人的笔记。 高非明倚坐在楼梯转角,环视整个档案室,只见灰尘遍布的架子与尘封的旧档案间,唯余老于一人苟延残喘。 猛然间,高非明瞥见档案架上蹲着一只老鼠,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血红的舌头偶尔掠过胡须,显得格外瘆人。高非明向老鼠挥了一下手,老鼠却毫无反应。 高非明走下台阶,来到老鼠蹲坐的架子旁,却发现老鼠已经不见了踪影。 高非明拿起那本档案出来,看老于还在睡觉,不想打搅,便留了一张借阅条,离开了档案馆。 高非明刚出档案馆,便看见梁雨杨开着汽车过来。 嘿,你还有心思看书呢?梁雨杨摇下车窗问道。 我是来查北方大学的建筑档案的,老于喝多了,居然睡着了。我就顺便跟你打个招呼吧。高非明扬了扬手中的档案说道。 这个老于。梁雨杨看了一眼高非明手里的档案,嗔怪着老于,得了,我正找你有事。 那你就别客气了,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呢!高非明笑道。 别把那点小事当泰山了,上车。梁雨杨给高非明打开车门。 还是好车啊,坐着就是舒服。高非明由衷道。 这算啥,等我当了一把手,我保证给你整一辆。梁雨杨认真地说。 别介,我这小脑袋可不结实,承受不住。高非明认真得好像梁雨杨已经给了他一辆车般。 就你认真,我就不可以把公车借给你单位吗?梁雨杨点化着高非明,其实你们公安局大多数人都是那样。 可我不行。高非明笑着,还是那句话好啊,喝凉酒,花赃钱,终究是个病。 得了,不和你说这些。梁雨杨正色说,非明,我今天晚上要宴请几个市里的主要领导,事关我一周后的考核,你能不能帮我一把。 我?高非明一脸疑惑地问,我这小警察一个,市长都不认识,能怎么帮你啊? 帮我支个门面。梁雨杨盯着高非明。 我这级别,恐怕……高非明心里清楚,自己这副处级干部的身份,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你错了。你的级别和身份,正是我现在最需要的,也是我能在几个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的关键。梁雨杨自信满满地说道。 是吗?高非明越听越糊涂,难道我还有那样的作用,难道我真的是个人物了? 你不是人物,可你比人物更重要。梁雨杨兴高采烈地说,现在考核干部,不仅要考核你的能力和水平,还要考核你的社会性,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和你的朋友们谈话,你必须在本行业和其他行业各找3个朋友,而且是要副处级以上。你知道,我的朋友除了在教育界,其他部门真的很少,即便是有几个,有不符合副处级的要求,而且我也不放心他们。 哦!高非明有些明白了。那我必须得陪你去吃饭喽。 不仅是必须,而且是我求你。况且你在市里名声赫赫,试想,一个未来可能成为大学校长的朋友,既是职业刑事警察,又专攻犯罪心理,与他们那些只认识厂长、经理的圈子相比,无疑在社会层次上更胜一筹。梁雨杨因自信而神采飞扬。 我得去换身衣服,毕竟他们都是市领导。高非明提议道。 算了,时间紧迫,我就说你是被我临时从案发现场拽回来的。 行。高非明尽管晚上要部署案情,可是,涉及梁雨杨前途的大事他还是需要帮助,何况时间也并不会很晚,毕竟那只是政治上的应酬。 阳明小区。 令高非明始料不及的是,那顿饭并不是以考核梁雨杨为主角,他反而成了中心。几个市委组织部的领导不仅对他十分熟悉,而且是争着要和他做朋友,那么酒桌上最有力度的媒介,酒也便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男人同样渴望得到认可和赞扬,对高非明而言,这无疑是第一次与如此多的市级领导开怀共饮,彼此间勾肩搭背,亲如兄弟。当然他更看到了梁雨杨的实力,说是他们来考核梁雨杨,倒不如说是他们朋友在一起聚会,而且他们之间的交谈,简直就像是他在重案组里一样。 因为对梁雨杨的佩服,因为受到领导们的认可,高非明竟然喝醉了。他忘记了到底喝了多少酒,更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而更让他难以相信的是,张沂竟然坐在他的身边。张沂的拿着冷毛巾的手正在他的头上敷着毛巾。 高非明静静地躺着,在他说话前他需要搜索一下记忆。 张沂微笑着看着高非明,柔声问:你忘记了我是怎么来的吗? 高非明点头。他的脑袋裂开一般疼。 我是响应你的召唤而来的。张沂轻声说道。 我……高非明的嘴被张沂的手堵住。 先不要说话。张沂把水和一片阿司匹林递给高非明,看着高非明把药吃了。 你怎么要喝那么多的酒,一直和我兴奋地说话。 是吗?高非明费力地坐起身,倚靠在床头,全身软绵绵的,毫无力气,疑惑地问道:‘我究竟是怎么把你叫来的?’ 当然是打电话啦,你当时就像个任性的孩子。张沂忍不住呵呵笑出了声。 对不起。高非明不好意思直视张沂,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给张沂打电话,又到底和张沂说了什么,看来真的是难喝多失态啊。 我很少这样。高非明说。 有一次难道不好吗? 可……我不该麻烦你。 你也帮过我啊,算我们扯平哦。张沂不禁想起了自己喝醉的那次,其实男人和女人一样,在喝醉的时候,都是无助的、凄惶的、需要一只肩膀或一只手臂的。 张沂说话的时候,竟是拉着高非明的手。那纤细幽微、凉滑似水、柔软如玉的手让高非明感到格外的熨贴,就像儿时被妈妈抚摸着一样,再没有寒冷、惊慌和害怕。他真的想把张沂的手放在嘴边,哪怕只是让嘴唇感受一下她的柔软,可是,已经清醒的他立即抽出了自己的手,并摇晃着下床。 实在对不起,我送你回去吧。高非明慌忙翻找皮包,却发现它竟不翼而飞。 你看见了我的皮包吗?高非明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因为他从档案馆的档案就在皮包里。 没有。我来的时候,你在楼下站着。你说你就是要在楼下等我,我没看见你有皮包,你只是拿着电话和钥匙。 高非明急忙找出手电筒,脚步踉跄地摸索着下楼。 你要干吗?张沂在后面紧跟出来,担心地问。 找皮包。高非明回答。 已经凌晨,天开始下着露水,一丝寒冷袭向高非明,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不要找了,你会着凉的。张沂关切地说。 不,那里面有重要的文件。高非明沿着草坪寻找。张沂立即返回楼上,找了一件长衣,拿起自己的东西,再次下楼。 他们沿着小区一直找,可是,连个影子也没有,高非明想起了梁雨杨,会不会落在梁雨杨的车上,因为一定是梁雨杨送他回来的。 把电话给我。高非明接过张沂的电话,很快梁雨杨就接了电话,从声音上判断,梁雨杨也还醉着。 雨杨,是你送我回来的吗?高非明开口便觉头痛欲裂,如同针扎。 不是,是你自己走的。你坚决不参加我们后续的活动,小妹她可失落了。梁雨杨还有酒劲呢。 雨杨,我问你,我的档案在没在你的车上。 档案?你说的是哪份档案? 就是我借你们学校的。 没有,你当时非要拿走。再说那玩意儿也没什么用,没丢我都想处理了。梁雨杨说着竟打起了鼾声,高非明关了电话。 站在潮湿的凌晨里,脑海里一片茫然。 第54章 高非明近来对小霞的一些举动感到十分疑惑 滨江宾馆。 尽管梁雨杨告诉小霞,马谣并没有跟高非明说出他们的秘密,小霞还是隐约感到了一种潜在的危险,正在缓慢地靠近着她。 她不能坐视危险悄无声息地逼近,却浑然不觉,无动于衷,她必须未雨绸缪,主动出击。于是,小霞立即约梁华到滨江宾馆。 当小霞听到马谣的那番似是而非的话以后,她就意识到了危险已经来临。特别是马谣话中有话,弦外之音,马谣心知肚明,小霞亦是洞若观火。换言之,马谣已然知晓那份由她亲笔书写的遗嘱正掌握在小霞手中。而此时,一旦马谣报警,或者重新做一份遗嘱,交给司法机关,那么,她的一切计划都将落空。因此,小霞决定必须立即动手。 小霞精心准备之后,梁华已经敲响了房门。 缠绵过后,梁华满足地躺在床上,一边抚摸着小霞一边说,马谣什么时候去美国啊? 小霞没有回答,却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数码摄像机,打开后,放在梁华的肚子上。梁华笑道:什么新奇东西? 画面出来后,梁华的表情顿时尴尬了起来,有些羞怒地问小霞。 谁录的? 我。小霞嗲着声音。 你?梁华看着画面上自己撅腰凹腚的样子,还有小霞张扬的叫喊:你录它干什么? 小霞突然啜泣起来,带着哭腔道,你还要问吗?我岂不是因为害怕失去你才这样做的吗?你知道马谣,她已经说了,即便是去美国,也要带我去。可我……小霞依偎在梁华的胸膛,心中满是不舍,轻声细语道:“我真的不想去,我离不开你。” 可你也不该录它吗。梁华的声音温柔了许多。 我只是担心,万一我去了美国……小霞的手轻轻搭在梁华的腰间,眼神中带着几分羞涩与不安。 梁华被小霞的柔情缱绻所感染,不觉又有了冲动。小霞喘息着问: 我给你办。梁华不自觉地说着,不行就让她真疯。 小霞立即停止了动作,静静地看着梁华,眼泪又流了下来,亲着梁华的嘴唇问:你真的能为了我做吗? 能。梁华的情绪已至沸点,他坚定地说着,仿佛无所畏惧。 什么都能吗? 能。梁华紧紧抱着小霞的身体。 或许,我们该有个了断。小霞的声音低沉而决绝,透露出不容置疑的狠意。 梁华突然停止了动作,不相信地看着小霞,吃惊地问,你说什么? 杀了她。 杀……梁华感到后背发凉,那可不是闹着玩。 你能让她疯,难道还不能让她死?小霞说。 你的意思是?梁华觉得小霞竟然如此陌生。 小霞紧紧搂着梁华的腰,两人的脸庞近在咫尺。小霞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急切说:『你不是有那种药吗?不是说能让人发疯吗?我相信,剂量足够的话,也能致命。』 梁华挣脱开小霞,欲火早已熄灭,翻身坐起来,木讷地看着窗外。 怎么?你反悔了。小霞冷冷地问。 梁华擦了把汗,没有说话。 胆大胆小。小霞蔑视着梁华,你真的令我失望,我可以为了你付出一切,可你?男人都是这样? 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梁华有些有气无力,那毕竟是人命关天。 你根本就不了解她,她在30年前就杀过人。小霞低吼着。 什么?她曾经杀过人。梁华几乎被搞蒙了。 小霞便把林玉如何与杜自谦相恋,最后马谣如何把林玉杀掉的事,变成了一个耸人听闻的故事。梁华听得浑身颤抖,他感到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而不能自拔。 她虽然该死,可一定要我们下手吗?梁华战战兢兢地问。 我必须下手,她毁了我一生,现在还要把我绑在她的棺材上,我必须杀掉她。小霞恶狠狠地看着梁华。 可我?梁华犹豫着。 小霞哭了,细数着梁华的忘恩负义。小霞突然性情大变,声音冷冽地对梁华说道:你给我听好了,我已决心为你赴死,你若不助我,我誓要搅得你永无宁日。小霞把数码摄像机装进了皮包。 梁华虽然好色,可他色大胆小。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怕妻子。他知道他的一切都是妻子家给的,而他和小霞的录像,一旦被妻子发现,那他将生不如死。 你……你怎敢如此胁迫于我? 不是威胁,是胁迫。小霞穿上了衣服。要出门时,小霞回头对梁华嫣然一笑,梁华,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你如果要怪,就怪我太爱你了。 小霞说完往门外走,梁华也不顾没穿衣服,一把抱住小霞,哀求着,小霞,我帮你,我帮你还不行吗? 你真的帮我?小霞居高临下地问。 真的。梁华近似于乞求。 我怎么相信你呢?小霞说。 难道我还要向你发誓吗?梁华带着哭腔说。 那好吧,我们今晚就动手。 今晚?梁华忧郁说,今晚不行。 为什么? 那种药只能用一定的剂量,如果过多,就会被检验出来,所以…… 最快需要多长时间? 三天。梁华说。 那好,就从今天开始。小霞过去,抱着梁华,从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递给梁华。 这是什么?梁华觉得信封很重。 这是十万块钱。小霞说。 我为什么要你钱。梁华从未见过如此巨额的钱财。 你说呢?小霞微笑着问。 我不知道。梁华把钱还给小霞。 ‘傻瓜。’小霞娇嗔道,‘我们难道不该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汽车吗?’ 杜自谦家。 高非明刚一进市精神病院,就发现小霞急匆匆地拦了出租车,飞速地驶去。高非明近来对小霞的一些举动感到十分疑惑,尤其是当她再次与梁华纠缠不清时。他总觉得,以小霞的性格,绝不会轻易与一位初识的医生产生如此亲密的关系,更何况她与梁雨杨之间已维持了多年的秘密恋情。就梁华的地位和外表,无论如何也难以和梁雨杨相比。而且,小霞本身也并非水性杨花的女人。当然,她和梁华之间,根本不会出现任何的胁迫的情况,那么,她主动向梁华投怀送抱的可能极大。可她为什么要主动向一个毫无作用的医生不惜付出身体呢? 高非明想着,竟然开车追了上去。 小霞坐的出租车上了二环路后,转了大大的一圈,才进了杜自谦的家。 高非明将车停在了不远的树丛后,下了车。从树林里穿过去,便是松花江的防洪堤,沿着防洪堤走过几十米的空地,又是一片树林。站在树林里,正好能够看见杜自谦家的整个房子。 这时,高非明看见梁雨杨急匆匆地从车上下来,从侧门进了房子,而门却没有关上。高非明蹑手蹑脚地靠近那扇半掩的门扉,耳畔隐约捕捉到楼上传来的细碎交谈声,宛如夜风中摇曳的细语。高非明轻轻拉开了侧门,看见是一条走道,左右各有一个小门,他犹豫了一下,快速闪身进去,把耳朵贴在左边的小门,里面没有动静,他慢慢打开,原来是一个储藏室,进了储藏室,发现还有一个通向室外的门,在里面反锁着,钥匙却在锁头上挂着。高非明打开门,原来是一条通向楼顶的一个暗楼梯。 楼梯外面是窗户的形状,给人一种不是楼梯的假象。 高非明迈着轻盈的步伐,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楼梯上,几乎不发出声响。当他踏上二楼时,透过楼梯间那层朦胧的茶色玻璃,一楼大厅的情景隐约可见。小霞和梁雨杨都站在大厅里。能够清楚地听见他们的谈话。 你能不能保证马谣真的没和警察说任何东西?小霞严肃地问。 高非明绝对不会骗我,我相信。梁雨杨自信地说。 马谣已经和我摊牌了。小霞忧心忡忡地说,她甚至莫名其妙地说着一些胡话。 什么胡话?梁雨杨问。 与你没关系。小霞有些烦躁。 所有的事都与我没关系,可你……梁雨杨埋怨着小霞。 怎么与你没关系?小霞冷冷地看着梁雨杨,如果马谣说出了真相,要说没关系的只能是我,而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况且杜自谦已经离世,无从对证了。梁雨杨淡淡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小霞盯着梁雨杨的眼睛,你不是告诉我,你要撤出吧。 你误会了,我从未涉足其中,也无意参与。至于杜自谦家的事,我早已心生厌倦。 包括我!小霞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怒气。 但你必须明白,我正处于关键时刻,不容有失。这对我们双方都没有益处。梁雨杨略显不耐地说道。 所以我才要帮助你。 我们已经做到了。梁雨杨向小霞伸出手,把录像带和日记给我。 我已经毁了。小霞转身坐下,看着窗外。 什么,你毁了。 难道你还要保留着欣赏吗?小霞揶揄道。 梁雨杨狐疑地看着小霞。他不相信诡计多端的小霞会把证据毁了,尤其是她还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不相信我?小霞看着梁雨杨,不过可以理解,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只要你做你应该做的,我是不会害你的。 你又在威胁我。梁雨杨的口气明显软了许多。 我不是威胁你,我在杜家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比我更清楚。可现在,马谣已经流露出了要去美国的念头,万一她真的去美国,我怎么办?啊! 你不是说那个医生已经答应帮你了吗?梁雨杨问。 他并不十分可靠,那份懦弱让我担忧,关键时刻他可能会犹豫不决。小霞的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带着一丝狠厉。 你总不至于像马谣当年逼迫杜自谦杀林玉那样,让我去杀了马谣吧!梁雨杨感到浑身发冷。 不。小霞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着,你得帮我办一个出国护照,越快越好。 为什么? 如果梁华失手,我就亲自干。一旦出事,我就离开。小霞的眼里升腾着哀怨。 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仅仅是为了那点微薄的财富?况且,他们又能有多少积蓄呢?梁雨杨试图劝阻小霞,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多少钱?呵,小霞突然冷笑一声,那远远超出了金钱的范畴。 你走吧。小霞对梁雨杨发号施令,立即去办,如果成功了,会有你意想不到的惊喜的。当然,我还是向你保证,因为你,我什么都做,就是不会害你,放心当你的官吧。可你一定记住,马谣不除,你的官将不稳。 梁雨杨盯着小霞,半天才叹了口气,离开了杜自谦家。 高非明坐在窄小的楼梯上,看着小霞。小霞在大厅里站了一会儿,在打电话,听不清给谁打。然后小霞上楼,很久才出来,手里多了一个大包,也离开了杜自谦家。 高非明从楼上下来,他已经和小霞来过杜自谦家,基本熟悉了他家的房屋结构。他上楼后,直奔马谣的房间,房间里没有任何变化和翻动的痕迹。又进了杜自谦的书房,书房也没有异常。再回来进小霞的房间,除了看见床上放着几件刚换洗下来的衣服,也没有什么不正常。高非明沿着原路悄然退出,脚步轻盈地绕着房子缓缓踱步,忽然间,他的目光锁定在一条不起眼的清沟里,那里赫然躺着小霞方才紧握的大包。高非明满心疑惑地将那个包轻轻捞起,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打开,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一套笔挺的黑色男装与一套妖艳的红色连衣裙赫然在目。 高非明把东西装回包里,立即回了办公室,他觉得马谣的处境越来越危险。 市精神病院。 我要杀了你!深夜的精神病院传来凄厉的叫声。小霞第一个从病房冲了出来,浑身上下都是鲜血,把白色的睡衣都染红了。 紧随着小霞,披头散发的马谣,举着水果刀,狂舞着,追出来,眼神直愣愣地看着那些出来看热闹的人,嘿嘿地狞笑着:我要杀了你!吓得那些轻微的精神病人也胆怯地躲回病房,隔着门,看着挥舞着刀子的马谣。 梁华等几个医生护士跑过来,一个男医生,手里举着一床很结实的防刺被,慢慢接近马谣。 小心,梁华告诉医生,她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 小霞蜷缩在医生值班室的门前,脸色苍白,身体因恐惧而不住地颤抖,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倒。清晨时分,梁华一脸忧虑地向小霞警示,马谣服药后,将短暂陷入精神混乱,甚至可能变得狂暴异常,务必留心,病房内切勿留置刀具等危险物品。然而,小霞竟将此事遗忘。与梁雨杨分别后,她回到医院,心神不定,反复推敲整个计划,生怕遗漏了任何破绽。等她迷迷糊糊睡着后,突然感到了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在爬着,她懒懒地睁开眼睛,立即被站在她眼前,正用水果刀比着她脖子的马谣吓了个半死,她还算冷静,没有叫喊,而是佯装睡着,眯着眼,她伸了一下腿,看马谣被自己的腿吸引了,小霞已经顾不上身体会不会受伤,呼地起来就往外跑,她感到了胳膊倏的一下刺痛,她已经跑出了病房。 第55章 她无力地瘫倒在梁华坚实的胸膛 男医生悄然接近马谣,而梁华则在一旁用话语巧妙地分散着马谣的注意力。 马谣,你感觉到很烦躁,是不是。梁华问。 你们不要过来。马谣发出呵呵的冷笑,如同幽灵般低语:‘我要杀人,我要杀人!’ 马谣,你已经把人杀了,你要杀的人已经死了。不信你看,他就在你的身后。梁华指着马谣的身后。 马谣半信半疑地回头,就在马谣回头的刹那,男医生用特制的防刺被把马谣扑倒。马谣手里的水果刀当啷一声,摔出了很远,正好落在了小霞的脚下,吓了小霞一跳。 送监护室。梁华对护士说。 马谣进了监护室后,被束缚在了一张特制的病床上。梁华立即给马谣打了镇静剂,看着马谣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后。梁华迅速打发走了护士们,随即掏出手机,简短地通报了一声一切顺利,便匆匆挂断了电话。梁华的电话刚装起来,小霞就出现在了他身后,看着惊恐的梁华。 你怎么进来了。梁华掩饰着惊恐。 她没伤到你吧。小霞不自觉地握住了梁华的手,他们的手都冰凉。 也许她活不过今晚。梁华几乎耳语着对小霞说。 小霞小心地靠近马谣,马谣仿佛睡着了一般。 可我怎么感觉不到?小霞问。 梁华把小霞拉到了一边,低声说:你先回去,我安排完再说。 小霞出去后,梁华看见两个穿着白服的大夫进来,相互点了一下头,梁华便回了办公室。 小霞脸色苍白,双手紧握成拳,不停地绞动,眼神中满是焦虑与不安。一见梁华推门而入,她猛地站起身,几步跨到梁华面前,声音颤抖地问:她……真的挺不过去了吗? 嘘。梁华向身后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把小霞拉进了里面的房间。你怎么样?梁华关切地问。 没事,划破了一块皮,已经包扎了。小霞把伤了的胳膊递给梁华。 马谣非常不抗药,我看了她的眼睛,已经有了并发症的迹象。 你是说?小霞不解地问。 马谣不是有心肌炎吗?某些药物在特定剂量下有可能诱发心肌梗死,例如止痛药物如曲普坦类或麦角胺类药物,以及大剂量使用洋地黄类药物等。而且……梁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小霞的耳畔,轻声说道: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有任何人和仪器能查出端倪。 小霞和梁华心照不宣地笑了。邪恶的笑在深夜里令人恐怖。 小霞缓缓回到病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的脑海中不断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心中暗自庆幸已将马谣的遗嘱悄无声息地放回了那个不起眼的小盒子里。只等马谣一死,她儿子从美国回来奔丧后,得到最后的答案。 天很快就亮了,就在小霞似睡非睡的时候,门被梁华推开:小霞,马谣死了。 什么?小霞惊恐地坐起来,在听到马谣死了的那一刻,小霞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竟然哭了。 小霞踉跄着步伐,紧随梁华踏入监护室的沉重门槛。护士的手轻轻一挥,一张洁白无瑕的床单缓缓覆盖了马谣的脸庞,小霞的目光紧紧追随,直至那熟悉的面庞彻底隐没于白布之下,随后,她无力地瘫倒在梁华坚实的胸膛。看着护士们把马谣推出了监护室,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杜自谦家。 收拾完马谣的东西,小霞想到停尸房再看一眼马谣。除了15年来的朝夕相处,还有就是小霞对于马谣的死,还多少有一些犹疑,她觉得马谣的死过于突然,突然的她还没来得及准备好应急的办法。 梁华一直陪着小霞,停尸房在医院深处的一个角落,穿过一条阴暗狭窄的过道,是一幢低矮的平房,一个一只眼的老人从门房里伸出头,看见梁华,微笑着。小霞被老人的微笑吓了一跳,在一个停放死人的地方,在一个原本悲伤,是要哭泣的地方,一个一只眼的人竟然微笑着,小霞立刻打消了再进去的念头。她心中忐忑不安,犹豫着是否还有足够的勇气踏入那片死寂之地。即便勉强鼓起勇气,面对那已然逝去的生命,又能寻回些什么呢? 小霞转身拉着梁华离开,在阴冷的过道里,小霞始终觉得马谣就在她的身后,用她那俯视的眼神,冷冷地看着她。 回到病房,小霞收拾着马谣的东西,可是,竟不见了马谣的钥匙。 她的钥匙不见了。小霞惊愣地看着梁华。 什么?梁华神色慌张地问。 马谣进监护室的时候,我明明看见钥匙就在她的床上。小霞直视着梁华,梁华脸色苍白,竟然出了汗。 你别太慌张了。小霞轻轻地把门掩上,缓步走到梁华身旁,温柔地将坐在床上的梁华搂入怀中,轻声说道:你帮了我大忙,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但此刻,你必须保持冷静,就像我们以往面对困境时那样。 可是,我……梁华伏在小霞的胸膛上,她能感受到小霞的心跳也格外的强烈。 我们都要冷静,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知道吗?小霞望着窗外,马谣经常注视的那棵白杨树已经开始落叶,金黄的树叶旋转而下,完成着生命的最后一个环节。 你怎么办。梁华问小霞。 不知道,我最少要把马谣善后的事情处理完。小霞的思绪如同乱麻,她犹豫不决,不知是该拿着梁雨杨为她准备好的护照逃离中国,还是先处理好马谣留下的所有遗产再做打算。可是,一旦马谣的儿子从美国回来,一旦他较真儿,要对他母亲的所有治疗进行了解,那么对于她来说,将是无比的危险。可是,她已经走到了现在,她已经没有了退路,或许她应该做最后的冒险。 小霞告别了梁华,独自离开了医院。在他离开医院的刹那,小霞竟然感到了无比的悲伤,为了她,为了一种宿命,为了所谓的金钱。此刻,小霞面对马谣的离世,心中竟泛起一丝悔意,悔的是什么呢?是那一念之差下的夺命之举,还是贪念驱使下的财富渴求?她的思绪如乱麻般交织,不愿再纠缠于这些已然尘封的过往。 她没有坐车,而是沿着马路慢慢地走着。 冰城是一座美丽的洋溢着欧洲气息的城市,散布着各种欧洲建筑的城市,在九月的阳光下如此安静。米色、棕色和蓝色的建筑被阳光照耀着,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一群鸽子从天空飞过,响亮的鸽哨传得很远,像那纯蓝的天,空灵缥缈。小霞便想起了自己在农村的生活,那该是怎样快乐的生活啊,无拘无束,浪漫纯真。可是,自踏入这座繁华都市,步入马谣那座阴郁而富丽堂皇的宅邸后,小霞的纯真与自由便如逝去的风,再也无法追回。在她那十六岁的青春天空下,明媚的阳光似乎永远地被乌云遮蔽。 小霞在防洪纪念塔的台阶上坐下,望着滔滔东去的松花江水,小霞的眼前浮现着梁雨杨。她已经明显感受到,马谣的死,梁雨杨也必定会立刻永远地离开她,尽管她手里有梁雨杨不可告人的东西。可是,一旦梁雨杨当上北方大学校长,那些东西自然就失去了作用,而现在,她又有什么样的理由去要挟一个她深爱着的男人呢?何况她即便是要挟梁雨杨,又能把梁雨杨留在自己身边多久?十天,五天甚至更短。 一枚黄叶飘落到小霞的身上,她将黄叶轻轻摊开在掌心,细细端详着那错落有致的叶脉,仿佛每一根线条都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她,也在这无声的对话中窥见了自己命运的轮廓。原来她的命运是紧紧和马谣联系在一起的,而马谣的不在,她也便什么也没有了。至于那些堆积如山的财富,对于一个既无亲情可依又失去爱情慰藉的人来说,金钱不过是一位冷漠的旁观者,它在给予你短暂欢愉与满足的同时,又如利刃般在心头划下深深的伤痕。 该走了。小霞站了起来,向着斯大林公园深处走去。 当小霞走出斯大林公园,拐向新落成的滨江购物广场的时候,小霞的电话响了。小霞被电话声吓了一跳。小霞把电话放到耳朵边,电话里传来了冷静而低沉的声音。 别回头,进商店。 小霞立刻紧张起来,她加快了脚步,直奔商店。 从左边第二个门出去,要快,出去后是一个快餐店,进去。 小霞按照电话里的指示快速进了快餐店。 从后门出去,旁边是另外一个饭店,再进去。 小霞紧张地进到饭店,饭店里没有几个人吃饭,也没有人注意从后门进来的小霞。 再从那个门回商场,然后从后门出来,我在车上。 小霞几乎是跑着往商店跑,她一直没敢回头,她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后面追赶的脚步声。小霞从商店的后门出来,看见了一辆白色的轿车。轿车的后门开着,她毫不犹豫地上了车。当汽车轰地驶离小街,拐向友谊路的时候,小霞才惊魂未定地回头。她看见两个奔跑的男人,在后面追来。 孤儿院。 院长早晨起来后,一直坐在可以看见整个院子的窗前,她的怀里放着那个红木盒子。 秋天为孤儿院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而孩子们则在漫长的酷暑之后,如同挣脱束缚的小鸟,在院子里欢快地奔跑嬉戏,无忧无虑。环绕院子的那些白杨树,枝叶婆娑,沙沙作响,已经黄了的叶子在微风吹过,跌落的时候,在告诉着人们,秋天来了。 院长看着民政局的人正在和新院长,也是和沙器当年一起来的小兰在交接着。年轻的小兰可真是像极了当年的她。 院长的眼睛里有了层迷离的雾,她好像又看见了那个站在春风里瑟瑟发抖的男孩,尽管他在为了生命乞求,可那倔强的眼神令她有了隐隐的不安。 都是孽呀!院长在心底里叹息道。 小兰不知道何时进来,垂手站在院长的身边。 院长把红木盒子递给小兰,然后把一个写着淳于北名字的信封也交给小兰:平静地告诉小兰,你去送给她吧。 小兰出去后,院长站了起来,摇晃着回到办公桌前,看着桌上放着的几张上百个孩子的合影照片,渐渐地睡着了。 梁雨杨接到院长去世的消息的时候,他正在赶往孤儿院的路上。几天前,院长来电,希望他能抽空前来,有许多事务亟待商讨,然而那时恰逢小霞遭遇变故。 对于孤儿院,之所以有今天,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梁雨杨的功劳。尤其是在近年来的改造上,梁雨杨到处给孤儿院要钱,找人。然而,自他离去后,梁雨杨未曾踏足孤儿院半步。 梁雨杨其实不是孤儿。他的父亲因为工伤死亡后,母亲带着他生活,可是,有一天早晨起来,梁雨杨突然发现母亲不在,他找遍了母亲可能去的地方,可是,母亲竟然影子一般消失了,连一个字都没给梁雨杨留下来。 那时,梁雨杨难以接受,那位爱美且常着红裙,在街坊间夸赞父亲的母亲,竟会狠心抛下他,跟随一个刚认识的男子离去。 瞬间成了孤儿的梁雨杨被父亲的单位送到了孤儿院,可他只在孤儿院里待了半年,沙院长就把他送到了养父母家。而当梁雨杨知道他的养父其实是当年院长的青梅竹马时,已经大学毕业的梁雨杨才明白了沙院长其实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儿子。 整个孤儿院,除了小兰认识梁雨杨,几乎谁也不知道即将成为北方大学校长的梁雨杨竟然也在孤儿院里生活过。 小兰已经在楼下等着梁雨杨了,梁雨杨一上楼,便止不住眼泪。望见椅中安详若眠的沙院长,梁雨杨泪如泉涌,俯身于院长膝头,仿若稚子依偎慈母,长久跪泣,悲恸难抑。 梁雨杨哭过后,问小兰,是否知道院长前几天叫他来有什么事。 不知道。小兰摇着头。 那她临走的时候说没说什么? 也没有。小兰心存犹豫,未吐露院长托她转交淳于北信件之事,深知梁雨杨于院长意义非凡,却严守院长未明言的秘密。可是,只要院长没有明确交代的,那就一定不应该让其他无关的人知道,这和她们在孤儿院为孩子们保密一样。 吃过晚饭,梁雨杨征求小兰的意见,他想单独在院长的房间住一夜。小兰不置可否,安排职工给梁雨杨准备了被褥后,就休息了。 孤儿院的夜出奇的静,只有偶尔的蛙声,从远远的水塘里传来。梁雨杨伫立沙院长窗前,墨蓝夜空下,星辰璀璨,远方城市隐匿于夜幕之后,朦胧一片,宛如幻境。 院长被送到了殡仪馆,要等民政局来安排追悼会。而院长的房间也还没有清理,小兰的意思是想按照原来的样子保留,成为孤儿院里最鲜活的纪念。毕竟院长创办了它,并且终生都守候着它。 一切依旧熟悉如初,梁雨杨缓缓踱步于院长办公室与卧室的每一寸空间,仿佛时光未曾流转。尽管他只在孤儿院住了半年,可是,因为院长对他的特殊的关爱,他才对孤儿院有着极其特殊的感情。 夜深了,躺在院长床上的梁雨杨却辗转反侧,衣服也没有脱的他,像一只守候着奇迹的孩子,静静地聆听着整个院里的声音。 此时,就在市精神病院另一栋楼的某个病房,马谣早已经苏醒,平静地靠着床头。高非明和淳于北正襟危坐地坐在马谣对面。 第56章 她深知,马谣之死意味着梁雨杨必将离去 她软绵绵地倒在了梁华宽广的胸膛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男医生悄然接近马谣,而梁华则在一旁用话语巧妙地分散着马谣的注意力。 马谣,你感觉到很烦躁,是不是。梁华问。 你们不要过来。马谣发出呵呵的冷笑,如同幽灵般低语:‘我要杀人,我要杀人’ 马谣,你已经把人杀了,你要杀的人已经死了。不信你看,他就在你的身后。梁华指着马谣的身后。 马谣半信半疑地回头,就在马谣回头的刹那,男医生用特制的防刺被把马谣扑倒。马谣手里的水果刀当啷一声,摔出了很远,正好落在了小霞的脚下,吓了小霞一跳。 送监护室。梁华对护士说。 马谣进了监护室后,被束缚在了一张特制的病床上。梁华迅速从急救箱中取出镇静剂,熟练地给马谣注射进去,然后静静地注视着马谣,直到她发出平稳而均匀的呼吸声。梁华迅速打发走了护士们,随即掏出手机,简短地通报了一声一切顺利,便匆匆挂断了电话。梁华的电话刚装起来,小霞就出现在了他身后,看着惊恐的梁华。 你怎么进来了。梁华强作镇定,但眼角的微微颤抖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恐。 她没伤到你吧。小霞不自觉地握住了梁华的手,他们的手都冰凉。 也许她活不过今晚。梁华几乎耳语着对小霞说。 小霞小心地靠近马谣,马谣仿佛睡着了一般。 可我怎么感觉不到?小霞问。 梁华把小霞拉到了一边,低声说:你先回去,我安排完再说。 小霞出去后,梁华目睹两位身着洁白制服的大夫步入,他们彼此微微颔首示意后,梁华便转身步入了自己的办公室。 小霞脸色苍白,双手紧握成拳,不停地绞动,眼神中满是焦虑与不安。见到梁华推门那一刻,小霞猛地自椅子上弹起,几步并作一步跨至梁华跟前,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低声问道:她……真的已无力回天了吗? 嘘。梁华向身后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把小霞拉进了里面的房间。你怎么样?梁华关切地问。 没事,划破了一块皮,已经包扎了。小霞把伤了的胳膊递给梁华。 马谣非常不抗药,我看了她的眼睛,已经有了并发症的迹象。 你是说?小霞不解地问。 马谣不是有心肌炎吗?某些药物在特定剂量下有可能诱发心肌梗死,例如止痛药物如曲普坦类或麦角胺类药物,以及大剂量使用洋地黄类药物等。而且……梁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小霞的耳畔,轻声说道:此事,唯有天地与你我四人知晓,任凭何等高明的手段与仪器,皆无法窥探其丝毫痕迹。 小霞和梁华心照不宣地笑了。邪恶的笑在深夜里令人恐怖。 小霞缓缓回到病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的脑海中不断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心中暗自庆幸已将马谣的遗嘱悄无声息地放回了那个不起眼的小盒子里。只等马谣一死,她儿子从美国回来奔丧后,得到最后的答案。 天很快就亮了,就在小霞似睡非睡的时候,门被梁华推开:小霞,马谣死了。 什么?小霞惊恐地坐起来,当马谣逝世的消息如雷鸣般炸响在耳畔,小霞的心中交织着恐惧与莫名的释然,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脸颊。 小霞脚步踉跄,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心上,紧随梁华,迈过了那道分隔生死、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监护室门槛。护士的手轻轻一挥,一张洁白无瑕的床单缓缓覆盖了马谣的脸庞,小霞的目光紧紧追随,直至那熟悉的面庞彻底隐没于白布之下,随后,她无力地瘫倒在梁华坚实的胸膛。望着马谣被缓缓推出监护室,小霞的喉咙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千言万语哽咽在喉,最终只能化作无声的悲泣。 杜自谦家。 收拾完马谣的东西,小霞想到停尸房再看一眼马谣。除了15年来的朝夕相处,还有就是小霞对于马谣的死,还多少有一些犹疑,她觉得马谣的死过于突然,突然的她还没来得及准备好应急的办法。 梁华一直陪着小霞,停尸房在医院深处的一个角落,穿过一条阴暗狭窄的过道,是一幢低矮的平房,一个一只眼的老人从门房里伸出头,看见梁华,微笑着。小霞被老人的微笑吓了一跳,在一个停放死人的地方,在一个原本悲伤,是要哭泣的地方,一个一只眼的人竟然微笑着,小霞立刻打消了再进去的念头。她心怀忐忑,踟蹰不前,那片死寂之地仿佛在召唤着她,却又让她心生畏惧。即便勉强攒足了勇气,面对那已然消逝的生命痕迹,她又能否找回一丝丝曾经的温暖? 小霞转身拉着梁华离开,在阴冷的过道里,小霞始终觉得马谣就在她的身后,用她那俯视的眼神,冷冷地看着她。 回到病房,小霞细心地整理着马谣的遗物,然而,当她翻遍每一个角落,马谣的钥匙却如同人间蒸发,不见踪影。 她的钥匙不见了。小霞惊愣地看着梁华。 什么?梁华神色慌张地问。 马谣进监护室的时候,我明明看见钥匙就在她的床上。小霞直视着梁华,梁华脸色苍白,竟然出了汗。 ‘别太慌张。’小霞轻声细语,缓缓将门合上,步伐轻盈地走到梁华身旁,温柔地将她搂入怀中,仿佛要传递所有的力量。‘你帮了我大忙,我定会铭记于心。但此刻,我们必须像以往那样,共同面对困境,保持冷静。’ 可是,我……梁华伏在小霞的胸膛上,她能感受到小霞的心跳也格外的强烈。 我们都要冷静,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知道吗?小霞望着窗外,马谣经常注视的那棵白杨树已经开始落叶,金黄的树叶旋转而下,完成着生命的最后一个环节。 你怎么办。梁华问小霞。 不知道,我最少要把马谣善后的事情处理完。小霞的心绪纷乱如麻,徘徊在抉择的边缘,一边是梁雨杨精心筹备的护照,引领她逃离故土;另一边则是马谣遗留下的庞大遗产,牵绊着她的脚步,令她难以决断。可是,一旦马谣的儿子从美国回来,一旦他较真儿,要对他母亲的所有治疗进行了解,那么对于她来说,将是无比地危险。然而,时至此刻,退路已封,小霞深知,唯有孤注一掷,踏上那未知的冒险之旅。 小霞告别了梁华,独自离开了医院。在他离开医院的刹那,小霞竟然感到了无比的悲伤,为了她,为了一种宿命,为了所谓的金钱。此刻,小霞面对马谣的离世,心中竟泛起一丝悔意,悔的是什么呢?是那一念之差下的夺命之举,还是贪念驱使下的财富渴求?她的思绪如乱麻般交织,不愿再纠缠于这些已然尘封的过往。 她没有坐车,而是沿着马路慢慢地走着。 冰城是一座美丽的洋溢着欧洲气息的城市,散布着各种欧洲建筑的城市,在九月的阳光下如此安静。米色、棕色和蓝色的建筑被阳光照耀着,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一群鸽子从天空飞过,响亮的鸽哨传得很远,像那纯蓝的天,空灵缥缈。小霞便想起了自己在农村的生活,那该是怎样快乐的生活啊,无拘无束,浪漫纯真。可是,自踏入这座繁华都市,步入马谣那座阴郁而富丽堂皇的宅邸后,小霞的纯真与自由便如逝去的风,再也无法追回。十六岁的青春天空,明媚阳光似乎被永恒的乌云所遮蔽。 坐于防洪纪念塔台阶,小霞凝视滔滔松花江水,梁雨杨的身影在眼前浮现。她深知,马谣之死意味着梁雨杨必将离去,尽管她掌握着梁雨杨的秘密。可是,一旦梁雨杨当上北方大学校长,那些东西自然就失去了作用,而现在,她又有什么样的理由去要挟一个她深爱着的男人呢?何况她即便是要挟梁雨杨,又能把梁雨杨留在自己身边多久?十天,五天甚至更短。 一枚黄叶飘落到小霞的身上,她将黄叶轻轻摊开在掌心,细细端详着那错落有致的叶脉,仿佛每一根线条都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她,也在这无声的对话中窥见了自己命运的轮廓。原来她的命运是紧紧和马谣联系在一起的,而马谣的不在,她也便什么也没有了。堆积如山的财富,对无亲情可依、失却爱情慰藉的她而言,不过是冷漠的旁观者,带来短暂欢愉后,又如利刃般在心头留下伤痕。 该走了。小霞站了起来,向着斯大林公园深处走去。 当小霞走出斯大林公园,拐向新落成的滨江购物广场的时候,小霞的电话响了。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吓得小霞一颤。她慌忙将电话贴近耳畔,只听得那头传来冷静而低沉的指令。 别回头,进商店。 小霞立刻紧张起来,她加快了脚步,直奔商店。 从左边第二个门出去,要快,出去后是一个快餐店,进去。 小霞按照电话里的指示快速进了快餐店。 从后门出去,旁边是另外一个饭店,再进去。 小霞心怀忐忑地踏入饭店,店内寥寥数人用餐,对她的悄然进入浑然未觉。 再从那个门回商场,然后从后门出来,我在车上。 小霞近乎狂奔地冲向商店,不敢有丝毫的迟疑与回望,耳畔似乎隐约传来急促的追赶脚步声。小霞从商店的后门出来,看见了一辆白色的轿车。轿车的后门开着,她毫不犹豫地上了车。当汽车轰的驶离小街,拐向友谊路的时候,小霞才惊魂未定地回头。她看见两个奔跑的男人,在后面追来。 孤儿院。 院长早晨起来后,一直坐在可以看见整个院子的窗前,她的怀里放着那个红木盒子。 秋天为孤儿院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而孩子们则在漫长的酷暑之后,如同挣脱束缚的小鸟,在院子里欢快地奔跑嬉戏,无忧无虑。环绕院子的白杨树,枝叶轻摇,沙沙低语,黄叶在微风轻拂下翩翩跌落,仿佛在轻声细语,宣告着秋天的到来。 院长看着民政局的人正在和新院长,也是和沙器当年一起来的小兰在交接着。年轻的小兰,其神韵风貌,简直如同当年的她再生一般。 院长的眼眸中泛起了一层朦胧的雾霭,她仿佛又瞥见了那个立于春风中,颤抖不已的男孩。他虽在为生命苦苦哀求,但那倔强不屈的眼神,却让她心中涌起了一丝难以名状的不安。 都是孽呀!院长在心底里叹息道。 小兰不知道何时进来,垂手站在院长的身边。 院长把红木盒子递给小兰,然后把一个写着淳于北名字的信封也交给小兰:平静地告诉小兰,你去送给她吧。 小兰出去后,院长站了起来,摇晃着回到办公桌前,看着桌上放着的几张上百个孩子的合影照片,渐渐地睡着了。 梁雨杨接到院长去世的消息的时候,他正在赶往孤儿院的路上。几天前,院长来电,希望他能抽空前来,有许多事务亟待商讨,然而那时恰逢小霞遭遇变故。 对于孤儿院,之所以有今天,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梁雨杨的功劳。尤其是在近年来的改造上,梁雨杨到处给孤儿院要钱,找人。然而,自他离去后,梁雨杨未曾踏足孤儿院半步。 梁雨杨其实不是孤儿。他的父亲因为工伤死亡后,母亲带着他生活,然而,一日清晨醒来,梁雨杨愕然发现母亲已无踪影,他遍寻可能之处,母亲却如晨雾般消散,未留只言片语。 那时,梁雨杨难以接受,那位爱美且常着红裙,在街坊间夸赞父亲的母亲,竟会狠心抛下他,跟随一个刚结识的男子离去。 转瞬之间,梁雨杨沦为孤儿,被父亲单位送至孤儿院,仅半年光景,沙院长便安排他前往养父母家中。直至大学毕业,梁雨杨方知养父乃院长昔日青梅竹马,此刻他才恍悟,沙院长视他如己出。 整个孤儿院,除了小兰认识梁雨杨,几乎谁也不知道即将成为北方大学校长的梁雨杨竟然也在孤儿院里生活过。 小兰已经在楼下等着梁雨杨了,梁雨杨一上楼,便止不住眼泪。望见椅中安详若眠的沙院长,梁雨杨泪如泉涌,俯身于院长膝头,仿若稚子依偎慈母,长久跪泣,悲恸难抑。 梁雨杨哭过后,问小兰,是否知道院长前几天叫他来有什么事。 不知道。小兰摇着头。 那她临走的时候说没说什么? 也没有。小兰心存犹豫,未吐露院长托她转交淳于北信件之事,深知梁雨杨于院长意义非凡,却严守院长未明言的秘密。可是,只要院长没有明确交代的,那就一定不应该让其他无关的人知道,这和她们在孤儿院为孩子们保密一样。 吃过晚饭,梁雨杨征求小兰的意见,他想单独在院长的房间住一夜。小兰不置可否,安排职工给梁雨杨准备了被褥后,就休息了。 孤儿院的夜出奇的静,只有偶尔的蛙声,从远远的水塘里传来。梁雨杨矗立于沙院长窗前,墨蓝的天幕上星辰如钻,远方城市隐没于夜色深处,朦胧而神秘,仿佛一幅幽远的画卷。 院长被送到了殡仪馆,要等民政局来安排追悼会。而院长的房间也还没有清理,小兰的意思是想按照原来的样子保留,成为孤儿院里最鲜活的纪念。毕竟院长创办了它,并且终生都守候着它。 一切依旧熟悉如初,梁雨杨缓缓踱步于院长办公室与卧室的每一寸空间,仿佛时光未曾流转。尽管他只在孤儿院短暂停留了半年,但院长给予他的特别关爱,让他对孤儿院怀有了难以言喻的深厚情感。 夜深人静,梁雨杨躺在院长床上,辗转难眠,衣未解带,宛如一个执着守候奇迹的孩童,静静地聆听孤儿院内的每一丝声响。 此时,就在市精神病院另一栋楼的某个病房,马谣早已经苏醒,平静地靠着床头。高非明和淳于北正襟危坐地坐在马谣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