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有病吧》
1. 我就值两百块?
盛夏的八月份总是伴着雨的。
马路边,路灯的光将少女身后的影子延展到远处。
迟岛提着长到脚踝的白裙子,小心绕过地上的水洼和泥泞,跟上前面的中介阿姨。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脚步都略显急促。
毕竟这都晚上了,除了迟岛这种白天有课的大学生,没几个正常人会选在晚上看房。
带着迟岛进了小区,趁着等电梯和乘电梯的时间段,沈昭凤开始跟迟岛聊家常。表面上就是说说家长里短,实际上是在探迟岛的口风。
问了些长辈们都常关心的问题做铺垫后,果然话锋一转:“小岛是还在上大学?大二?怎么不住宿舍?小姑娘家家的,要自己一个人搬出来住。”
沈昭凤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心,活脱脱一副长辈关心小辈的模样。
迟岛后靠在电梯墙上,沈昭凤问出这话前,她还在偏头看着电梯里的广告发呆。闻言收回目光看向沈昭凤,眼底划过一抹了然。
偏开视线,只是淡淡地点头回话:“嗯,这样方便。”
“哈哈也是,自己一个人住也挺好。”沈昭凤笑哈哈地附和,“不过,这地段离着你们学校还是挺近的吧。”
迟岛头抵在电梯墙上,她上午上了半天的课,此时只觉得身心俱疲,根本不想配合着这人耍心眼,开口又是搪塞:“不清楚。”
她就是太累了,单纯地不想说话,但在沈昭凤眼里看来,这个穿着白裙子,第一眼看起来觉得温温柔柔的女孩子,其实并不好惹。
刚碰面时,等得久了点,女孩脸上挂着些油彩,小跑着过来和她笑着打招呼,往她怀里塞了根雪糕,面带歉意说:“抱歉姨,我们下课晚了些。”
当时以为迟岛好忽悠,这单应该能成,谁知道人家不傻。
沈昭凤低头微不可闻地叹地气,觉得这单又成不了了。
“叮咚。”
短暂的电梯提示音过后,电梯门应声打开,随着电梯门打开的缝隙越来越大,映入眼的是灯光明亮,干净整洁的楼道。
迟岛最先走出去,走几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认识是哪间,随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身后的沈昭凤。
沈昭凤笑着指了指不远处:“那间就是。”
房间门口,迟岛站在一边倚着墙,垂眸等着沈昭凤开门。
房门把手拧开,霎时间,毫无预期的陈旧霉味扑面而来,迟岛连忙捂住口鼻,后退好几步。
开门的沈昭凤尽管用手扇了扇风,还是被呛得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但作为中介,沈昭凤还是尽职地边咳嗽边解释:“咳咳咳,这房主人家就一直空着了,没人住也就没打扫过。”
打开门后的屋子里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布局,只有窗边透出的淡淡月光,才不至于让里面陷入纯粹的黑暗。
好久没打扫了啊。
迟岛垂下手,看向屋里时,对于房子的评分低了几分。
“啪嗒。”沈昭凤打开了玄关处的灯。
顶灯忽地一地亮起,房间里瞬间明亮起来,迟岛被晃了下眼睛,再睁开后看到的就是屋子里的装修。
空气中飘散着灰尘,地板上和各处角落也有不少积灰。
但抛开这些不看,屋内家具的摆设确实异常整齐,也都套上了防尘布,可以看出上一个主人很爱干净。
待屋里的灰散得差不多后,迟岛试探着走进屋内,原木地板,卡其色墙纸,屋里所置办的一切都莫名地很合迟岛的喜好。
走到窗边,外面还有一个小阳台,之前的主人貌似种了很多花花草草,但现在因为没人照料都枯死了。
天台上面乱糟糟的,布满杂草,枯叶,就连青苔也占据了一大块面积。
迟岛托着下巴仔细打量着:不过清理一下,再重新种一些花草应该会很漂亮,这里很适合看书画画。
想到这,迟岛觉得如果价格合适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但,中介呢?
放下手扭头去找人:“沈姨?”
房子里的布局本该都是由中介负责介绍,已经有过看房经验的迟岛也下意识去找人。
回过头才发现,沈昭凤就一直站在房门口,一步也没有迈进屋,心里不由带上疑问,“沈姨,你不进来?”
“我,我就不进去了,里面味道大,我身体不大好哈哈。”沈昭凤尬笑几声,抬手又在鼻尖前扇扇风。
迟岛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直觉告诉她这不太对劲,张张嘴还没等问题问出口,就被站门外的人给堵了回去。
沈昭凤掰着手指头开始介绍房子:“客厅,卧室,厨房和浴室的设备都很齐全,水费电费自己交,房租一个月五百块。还有别的问题吗?”
漏洞百出,十分有两百分的问题好吗……
迟岛缓缓吐出一口气往外走,觉得眼前的中介阿姨在把她当傻子忽悠。
站到沈昭凤面前,没想跟她搞那些弯弯绕绕,迟岛直截了当地问:“姨,这房子有问题?”
听到话的沈昭凤猛地抬头,却不慎对上迟岛质疑的眸子,连忙错开视线,摸摸鼻子说到:“哪哪有,怎么会有问题呢?我会骗你一个小姑娘?”
迟岛双手抱胸,闭上眼敷衍地点点头,问出口后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毫不意外。
迈开步子走向电梯,路过沈昭凤时淡淡开口:“那我不租了,本来看着布局挺好,价格也合适,打算签合同呢。”
眼见迟岛真要走,沈昭凤慌了,烦躁地抓抓自己的泡面卷,不知如何是好。
这可是几个月来最后一个看房的租客,要是能成当然再好不过,她能拿到的报酬还是很可观的,但要是成不了……
但眼看着迟岛就要乘电梯走了,沈昭凤心下一横:反正也成不了,告诉她也不吃亏。
“哎哎哎,告诉你就好了嘛。”
定下主意,快走几步拉住迟岛的胳膊,装出副无奈的样子:“那就实话跟你说了吧,不然我这良心也怪过意不去。”
迟岛转过身,垂眸看向被拉住的胳膊,不着痕迹地侧身挣开,脸上表情没变:“嗯,你说。”
沈昭凤观察着迟岛的脸色,拿不准她的态度,低头偷偷叹口气,现在小孩真不好忽悠。
没办法,都答应要说了,于是俯下身子,往迟岛那边凑了凑。
迟岛配合地弯下腰,等着她说。
只见沈昭凤手挡在嘴边,做贼似地瞄了一眼屋里,用气音说到:“这里之前死过人,所以一直没人租。不过你看,装修不错,价格也便宜是不是?”
死过人?怪不得,这样一来之前所有的怪事就都解释得通了。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解释,迟岛算不上很震惊,但还是怔了几秒。
直到耳后的一缕头发落到身前,迟岛才直起身抬眼看向沈昭凤,这人还在努力劝说她租下房子,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没跟她一样压低声音说话,迟岛伸手关上玄关处的灯,屋子里陷入黑暗后,转头用正常音量回复沈昭凤:“那我也不租。”
“哎哎,再想想嘛,你要是嫌贵的话,价钱我们可以再谈的!这家主人说能租出去就行,租金什么都不是问题。”
沈昭凤拦住迟岛要关门的手,满脸陪笑地商量,“再说,说不定这些都是假的呢,又没人亲眼见过,那叫什么,哦对!杜绝封建迷信!”
说得很义正严辞,但实际上自己进都不敢进这间屋子。
迟岛看向沈昭凤紧贴门框站的脚:“……”
想说的话都忘了该怎么开口,握着门把要关门的手还没有收回来,气氛尴尬地凝地几秒钟。
“咳咳,你就说你租不租吧。”
兴许是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很扯,又或是被迟岛盯得有点不好意思,沈昭凤把脚往后撤了撤,略显难堪地绕过了方才的话题。
迟岛回过神,再次看向屋内。里面现在又回归成一片黑暗。
像调色板上那块不小心蹭上的黑色,即便再往上叠加上好几种不同颜色,也依旧改盖不住那深邃的底色。
她眼神淡漠地看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门把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立即回话。
半晌,才一脸平静地移开视线看向沈昭凤:“方才说的价格?”
“价格?好说好说,都好说。”
愣了一瞬,敏锐地听明白迟岛的意思,沈昭凤笑得眼角皱纹都出来了,手上急急忙忙往包里翻着租房合同,接连回了好几句,生怕对方后悔。
迟岛站旁边看着沈昭凤掏合同,莫名地转头看了眼屋内,几年没人住过的房子总是一股霉味,在眼睛看不到的夜晚存在感更甚。
手微微用力,房门合上,黑暗被门挡在里面,没有溢出分毫。
迟岛握门把的手迟了几秒才松开。
懒懒地倚在墙上,抬眼望向亮到晃眼的楼道顶灯,光晕在眼前重影,闪得眼睛疼,闭上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好了,不是为了找刺激,也更不是脑子坏掉了,就单纯是因为……所有现金加手机上的钱,再算上银行卡里的,总共是1113块零8毛……而且这才刚刚月初。
穷啊。
沈昭凤在一堆破纸里终于翻出合同,破纸还没塞回包里,就着急忙慌地想递给迟岛。
迟岛没接,往后退了一步:“不是说价格能商量?”
沈昭凤一拍自己的泡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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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哦对对对,瞧我这记性。”
放下合同,沈昭凤套近乎似地往迟岛身边凑了凑,脸上的笑容称得上灿烂:“那,小岛啊,价格你觉得多少合适哇?”
迟岛没砍过价,暗自观摩了下沈昭凤的态度,思索一番后,伸出两根手指:“两百。”
“行,没问题,我去给主家打个电话说一下!”
“哎。”没想到沈昭凤这么急,砍价的流程好像也不是这么走的,迟岛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那人已经火急火燎去打电话了,迟岛只得把伸出去的手默默放下,不自主地摩挲指腹,心里像是不小心打翻的颜料混在一起,说不上来的复杂。
之前还没什么感觉,甚至用这么便宜的价格租下条件如此好的房子,任谁说都会觉得赚翻了。
但现在沈昭凤的态度,让迟岛只觉得自己这是接手了个烫手山芋。
貌似被坑了,还是自己花钱主动往坑里跳的那种……这就是,冤大头吗?
不等迟岛想明白,脖颈处莫名传来痒意打断了她的思绪,可能方才从耳后落至脸边的头发,搞得本就不明朗的内心更为烦躁。
没好气地伸手想将那缕头发重新别回耳后,手腕处却倏然一轻。
下意识侧头看向手腕,动作间,挂在白色裙摆上将掉未掉的手链“吧嗒”一声轻响,掉在地上。
迟岛垂眸瞧向地上的手链,哦,手链断了。
“滋啦——”一声电流声,迟岛捡手链的手顿在半空。
头顶正上方的顶灯开始毫无征兆地闪,明明暗暗间,迟岛的脚下的影子也时隐时现。空旷的楼道内只有迟岛一个人,此刻就连刻意放轻的呼吸声都格外明显。
她若无其事地拾起地上的手链站起身,抬眼望向忽然间抽风一样的楼道灯。
灯光闪动的频率越来越慢,最后在迟岛的注视下重新归于平静。
可能……就只是电线短路?迟岛低头微不可闻地松口气,松开紧紧攥住的手链,才注意到上面已经被硌出了很深的红印子。
也没有很疼,就是看着吓人。没有放在心上,垂下手往包里翻出手机看眼时间。
九点四十五。
去找沈昭凤吧,时间不早了,过了宵禁都进不去宿舍。
“呼!”
迈出去的脚还没有沾地,手机上的屏幕还没有熄灭,可一瞬间,一阵阴冷的风迎面刮过,仿佛还带着水汽。
迟岛胳膊挡在眼前,及肩的长发被吹得凌乱,她勉强睁开眼睛,在模糊的画面里,被风所经过的地方,楼道灯一盏一盏地熄灭。
片刻后,耳边的呼啸声归于平静,风停了?
迟岛将胳膊放下,试探着睁开眼,错愕了一瞬。
周遭一片漆黑,静谧中只有绿油油的安全指示牌,和尚未熄灭的手机屏幕还在敬职敬业地发着光。
迟岛用力攥住手机,指关节近乎发白,要赶紧走,这地方不对劲。
可这时候往往更需要镇静,她没有开手电筒,借着手机屏幕上微弱的光一步一步地往楼梯口挪。
不能走电梯,从楼梯下去,不管对方是什么,别吸引它的注意。
扶着墙慢慢走,根据迟岛的记忆现在早就应该到楼梯口了,它离着并不远。
所以……是鬼打墙?
不等细想,手上扶着的“墙面”温度骤冷,还往后退,迟岛没来得及松手,顺着惯性往前一栽。
裙摆微扬,没有倒在地上,倒是被一个冷冰冰的怀抱给抱了个结实。
涌入鼻腔的是下雨天的味道,很凉,还带着湿气,更像是抱住了一块冰。那一秒,迟岛脑中记忆闪回的瞬间,想到的竟然是雨林。
潮湿,危险……可他有呼吸声,虽然有点凉……
几秒钟的时间仿佛延长了一个世纪,漆黑的楼道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迟岛大脑空白了一瞬,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唔,你撞疼我了……”
吃痛地闷哼,延迟了有几个世纪那么久,尾音音调微扬,正大光明地碰瓷。
微凉的呼气撒在迟岛的脖颈处,有些发麻。骤然清醒,迅速捂住耳朵,后撤一步与那“人”拉开距离。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身的冷气又降了几分。
迟岛状似不经意地垂眸按灭身侧的手机屏幕,直到瞳孔中微弱的光点消失。
抬起头时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到底想干嘛?”在这装神弄鬼地吓唬人。
严肃的问话却和不着调的轻笑同时响起,声音由远及近:“不干什么,就想问问——”
尾音轻得像烟圈,再次若即若离地贴着迟岛的耳畔响起,“我就只值两百块钱啊?”
2. 就是死的比我早
晦暗的楼道内有一点显眼的白色,少女眉头微蹙,恬静的面容稍显不耐。
迟岛后退一步,那股寒意就不依不挠地朝她逼近一步。直到背在身后的手心触摸到也带着凉意的墙面,鞋跟抵上墙根,才发觉此刻早已退无可退。
脚步顿住,碰到墙面的那只手缓缓攥拳。
她现在是真有点烦,这吓唬人还上瘾了?
在迟岛看来,这人不是神经病就是纯恶趣味,不然哪个正常人大晚上不睡觉,那么麻烦搞这么大阵仗吓唬一个陌生人?
见实在甩不掉,迟岛也懒得动了,随意往墙上一靠,抬抬眼皮又撂下干脆顺着说:“你觉得自己值这么多?明明都贵了。”
再说这付的是房租,跟你这个神经病有什么关系?
“嗯?”对方最开始明显没反应过来,上扬着的尾音都变了个调,而后居然还能笑出声调侃回去:“哦,那你还愿意为我花这么多钱啊……”
他说话总是莫名地压低声音,非要凑到别人耳朵边说,话说到最后越来越轻,却因为离得太近连故意放轻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你……咳。”迟岛罕见地噎地,偏过头轻咳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这人脑子似乎是真的有病,还尤其的不要脸。
“所以……”突兀地顿住,掉人胃口后才不紧不慢地接上下句话:“我觉得我值那么多。”
“咳咳。”迟岛又咳嗽几声:“哦,那你还真是自恋。”
面对依旧冷冰冰的态度,他显然没多在意,还能恶劣地重复起迟岛的话:“哦,那我确实好自恋。”
迟岛眼皮一跳,转头时却是毫无波澜的冷淡:“知道你闲,但麻烦离我远点,还有事,没时间陪你玩这么幼稚的吓人游戏。”
很明显拙略地转移话题。
“哎,那可惜。”装模作样地叹气,迟岛只觉得周身的冷意一散,他退开了。
属于夏天独有的热意重新涌来,可或许是方才冷得久了,迟岛只觉得又冷又热,冰火两重天,不免打了个寒颤。
“也可以向我问点别的,毕竟我很闲,也有很多时间。”
懒得再回答身边人的话,她搓搓露在外面的胳膊,继续扶着墙往前走。可是……这次也感觉过了很久,手电筒的光还是没有照到要找的楼梯口。
光能照到的地方能看到漂浮在空中的灰尘,搭配上指示牌的绿光,不言而喻的诡异。
迟岛默了默,慢吞吞地转过头,伸出食指在面前绕了个圈:“你搞的鬼?”
“说实话,你这样时不时地怀疑会令我心寒。”
用倦怠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没有一点可信度,迟岛的手还没收回来,嘴角一抽,心里简直要气笑了。
但没等到她发火,吊儿郎当的那位又慢悠悠地补充出下句话:
“但这位小姐如果能把对我的注意力,稍微匀出一点来放在辨别方向上,我想应该就用不到来问我了。”
迟岛呼之欲出的怒火被浇灭一半,嘴唇微张明显没反应过来,啊?啊?这意思是?
或许是逗弄人的坏心思得到满足,旁边人的轻笑声被闷在胸膛里,在寂静的夜里稍显突兀。
“简单来说就是……方向反了。”
迟岛:“……”转过身朝着正确的方向走,面上波澜不惊地回答:“哦,这么晚才说怎么没憋死你。”
“那还真是很抱歉,要做到憋死的话……对我来说还真有点困难。”笑得有些莫名其妙,说的话仿佛也含着别的意思。
迟岛心下疑惑,但犹豫片刻后到底是没张口询问。
不想和他说话,跟神经病没话讲。
“哒,哒,哒。”昏暗安静的楼道内没有人声,脚步声便就显得异常清晰。
但是……不太对劲。
迟岛走路的动作放慢下来,刻意放轻,果然回荡的脚步声也渐小起来。
现在楼道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蓦然意识到这点,迟岛琥珀色的瞳孔微微瞪大,顿感后颈一凉,握手机的手不由抖了一下,手电筒的光自然也随之颤抖。
“怎么?这就走累了?体力这么差还怎么逃出去啊。”
冰凉的吐息声喷洒在她的脖颈处,迟岛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无意停下了脚步,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听着揶揄的话在耳边响起。
再次感受到那股潮湿的凉意,这次彻底明白过来了。
对方不是人,是鬼!鬼没有脚步声。
迟岛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跳声加快,但她却硬是将惊呼声咽了回去:
“谢谢关心,至少死不到你前面。”说出的话毫无异样,依旧冷淡,更听不出一点害怕。
她仿佛什么都没发现般继续朝前走。
那么多异常,其实早就该想明白的。迟岛撇撇嘴笑得有点难看,自己刚才真是脑子短路了这都没发现。
但现在……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才是暂时安全的。
迟岛琥珀色的漂亮眼睛里一片冷漠,忽然间不知道想到什么,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而且,他就是死得比,我,早。
“猜这么准啊,那你不妨再猜猜看。”说话时依旧带着轻笑,听不出喜怒,“就猜……你以后做的每一个梦里会不会都有我。”
寒凉的气息轻缓地抚上迟岛的脖颈,貌似被碰到的那处冻得发麻,周围的空气骤降,呼出的气都成了白雾。
这是不打算装了,和她摊牌呢。纵使被扼住咽喉,迟岛却忽地一下嗤笑出声。
想看她害怕求饶的惨样?迟岛眉梢一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攥紧手上的帆布包带子,手腕一翻,呼地一下直接甩过去。
门都没有。
一瞬间,只听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白色帆布包在空中转了一圈后,迟岛手上一滑“咻”帆布包飞了出去,掉在地上后还一连翻滚好几圈,沾上不少灰。
迟岛垂眸看向空掉的手心:……
一动没动但没被打到的鬼:……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迟岛盯着滚远的包,突然想起里面装着明天要交的作业……
“扑哧。”
迟岛冷冷地抬眼,这很好笑?笑点真低。
正想说些什么来嘲讽一下这鬼的笑点,张嘴的刹那脑袋倏然一晕,受不住地扶额低下头。
“哗啦啦!”恍惚间,仿佛听到了玻璃般碎裂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迟岛突如其来的晕眩渐渐退去,试探着睁开眼睛,却被突然炸亮的灯光刺痛一下。条件反射眨了下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射的阴影也跟着抖了抖。
“小岛小岛,谈妥了!房东说没问题,明天就可以签合同!”
伴随着哒哒哒的跑动声,和沈昭凤的喊声,眼前模糊的场景随之清晰起来。
楼道内的灯都还好好亮着,沈昭凤正拿着一份合同手舞足蹈地朝她比划着,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头上的泡面卷都随着动作一起晃。
这是……
迟岛愣在那里懵了好一会,突然想起什么,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条钻石手链还好端端的,哪里有过断开的痕迹。
但这不对……她明明记得它断了,还掉在地上……
这一刻,迟岛只觉得眼前的场景都在旋转,她貌似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所以刚才是……梦吗?好像还遇到鬼了……
“小岛,小岛?”沈昭凤的手在迟岛眼前晃晃,直到她回过神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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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啊,看你一直愣神。”
迟岛摇摇头,主要她也不知该怎样形容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沈昭凤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最近天冷可千万别生病了,那你看……这合同没问题的话,我们签了?”
前面的都是铺垫,只有后面是重点。迟岛也不在意,要是换做刚才,她肯定很爽快地就签了,不过现在……
迟岛垂眸盯着地砖上的裂缝,沈昭凤还在喋喋不休地怂恿着。
“所以你看,这么划算的真的不好找了……”
“我不租了。”
“赶紧定下也是为你,啊?啊?”话没刹住车的沈昭凤明显没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一僵。
连忙问:“怎么了啊,刚不是还谈得好好的?是还有哪里不满意?价格的问题还可以再商量。”
“不是,就是……”这房子里可能真的有鬼。话到嘴边迟岛又咽了回去,歉意地笑笑:“就是不想租了,抱歉。”
“总要有个理由吧……你这。”沈昭凤着急地咂咂嘴。
迟岛正正神色,提起快从肩头滑落的帆布包,抬眼笑着看向沈昭凤:“姨,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沈昭凤一愣,猛的抬头扫视一圈四周,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凑到迟岛身边问:“没没有,小,小岛啊,你听见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吓唬你一下。
白裙少女笑得温柔很有欺骗性,珍珠耳环都泛着润泽的光:“抱歉,可能听错了吧。”
“哦,这样啊。”沈昭凤松了一口气,真的是,还以为真有鬼呢。
“嗯。”迟岛面上挂着乖巧的笑点点头,“那这房子?”
沈昭凤如释重负的笑容淡了些,她叹口气摇摇头:“你不租,我总不能逼你不是。”
随后收起合同,转身往电梯走:“走了走了,这天都这么晚了。”
沉默地看着沈昭凤的背影,她没有立刻走,停留在原地,脸上温柔的笑渐渐淡去,转眼间又变得冷淡。
平静地侧头看向仍旧紧紧闭着的房门,眼神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响,“叮咚。”电梯到了。
沈昭凤进去前左顾右盼了一下,发现迟岛还站在那,皱皱眉头朝她招手:“小岛,愣着干嘛呢,电梯到了。”
迟岛点点头走向沈昭凤,走到一半,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
“快点啊小岛。”沈昭凤按着电梯楼层不住地催。
“来了。”迟岛将手中的帆布包带子攥紧,快走几步进了电梯。
靠上电梯里的广告牌,迟岛只觉得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眼见着电梯门的缝隙越来越小,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去睡觉,以后打死不会再来这地方。
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恍惚间发现尚未关上的电梯门外,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少年。
似乎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迟岛面无表情地看回去。
或许是被迟岛看得不好意思,少年低下头轻笑一声,帽子遮住眼睛,站着的地方灯光又昏暗得不像话,根本看不清面容。
电梯门彻底合上,电梯正常下坠,迟岛低头,终于松一口气。晃晃脑袋,把脑子里乱七八槽的事都甩出去。
就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超自然的怪事,凑巧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概率也太小了。
昏暗空旷的楼道内只剩下少年一个人,他随意摘掉头上的帽子,单手将挡眼的头发向后梳。
灯光下他大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只能看清嘴角漫不经心勾起的弧度。
吊儿郎当的转着手上的帽子,拉开迟岛才关上的房门走进去。
“咔哒”房门合上,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
3. 这个神经病没心跳
缓缓下降的电梯内,迟岛靠广告牌上合着眼小憩。
沈昭凤外放短视频的声音大得离谱,她就算困得睁不开眼也根本不可能睡得着。
认命地睁开眼,望着电梯顶发呆的时候打了个哈欠,低下头揩掉眼角溢出的泪花。
再抬起头时才慢半拍发现,电梯里已经没声音了,疑惑地看向沈昭凤,她正垂头在衣领处不知道捣鼓些什么。
迟岛看了一会难得好奇:“沈姨,怎么了?”
沈昭凤动作一滞,没立即回话,因为照她看,迟岛不像是会主动搭闲话的那种小孩,甚至别人主动找她聊多半都会被敷衍过去,这一点沈昭凤套话时就深有体会。
再何况从迟岛说过不租那套房子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不怎么好,中介和租客之间就只是纯纯的利益关系。
所以迟岛会主动搭话,沈昭凤很意外。
迟岛正静静地站在一边等着沈昭凤回话,这么没话找话,她自己倒是一点不尴尬,没骨头似地倚在墙上打着哈欠。
可能是因为刚才那个荒谬绝伦的梦?反正现在就想多感受点活人气,只想和活人说话……对,活人。
再次不可避免地想到梦里那只说话很欠揍的鬼,迟岛的镇定自若裂开了一条缝。
当然,肯定不是所有的鬼都跟他一样神经病……
沈昭凤很快回过神来,继续低头捣鼓胸前戴的佛牌:“没事没事,就是这佛像不知道是裂了条缝,还是沾上啥污渍了。”
回完迟岛的话后又自己嘀咕了一句:“嘶……奇了怪了,怎么擦不掉”
沈昭凤脖子上是个金佛牌,因为对于那些很是迷信,自从买回来便天天挂在脖上,甚至特意找大师开了光。
迟岛听闻愣了一下,随即明显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哦,这样啊。”
收回目光,转而盯着电梯显示器上跳动的数字看。
沈昭凤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大,迟岛听得有点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好像……最开始是听到了沈昭凤的声音后,才从那个荒诞的梦里醒过来,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也是沈昭凤,现在佛牌裂了条缝……
迟岛倏然睁开眼,侧头看向那尊小金佛牌时,原本无精打采的眼睛里划过一抹恍然。
哦,原来是这样。
“沈姨,你这个是从哪里买的?”挺厉害,还驱鬼。
“叮咚——”电梯到了。
两道声音在同一时间段响起,低头只顾心疼佛牌的沈昭凤没听到。
“啊小岛,你刚才说什么?”
迟岛顿了顿,余光瞥向正在打开的电梯门,将没问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嘴角挂着浅笑,抬手指向正在打开的电梯门:“没什么,我们到了。”
背好帆布包率先走出电梯时,嘴角扬起些弧度,连脚步都变得潇洒轻快。
算了,反正以后再也不会来这个鬼地方。
两人一路无言地出了小区,没了多余的客套和试探,分别往不同的方向离开。
迟岛跟着人流乘上地铁,现在过了下班放学的时间,地铁上的人不算多,她找了个中间靠窗的位置坐下。
把包放在腿上,偏头静静看着窗外后退的景象,昏暗夜色下其实只能看见那些颜色各异的灯光,以及玻璃反光下那双淡漠的琥珀色眼睛。
愣神般地看了不知道多久,才不太自在地移开视线,往后一倒靠上身后的靠背。
晚上的地铁算得上安静,都忙碌了一天根本没精力干别的,对面大叔呼呼的鼾声,偶尔也会有小孩子声音不大的玩闹声。
气氛很好,周围都是活人,莫名地安心。
迟岛迷迷糊糊地合上眼睛,本来就够累了,刚又做了个关于鬼的噩梦……反正距离到站还早,睡一觉没关系吧。
地铁晃动的频率逐渐呼吸声同频。
窗外的灯光明明暗暗,白裙少女侧头睡得恬静,墨色的长发披在肩头,几缕不听话的发丝遮住眼眸。
她眼皮动动,却只是眉头微蹙,没有醒过来……
“刷拉。”像是幕布揭开的声音。
迟岛睫毛轻颤着睁开眼,然后愣在原地,四周皆是望不到头的昏暗。
被绑了?
她伸手抬到眼前用力握了一下,手心被攥出指甲的红印,但是一点痛觉都没有,缓缓垂下手,眼底的警惕散去。
甚至开始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四周,试探着迈开步子走出一步,有些轻飘飘,像走在云端上。
所以这是梦吧?她记得自己好像是在地铁上睡着了来着。
最近这么累吗?怎么总做些奇奇怪怪的梦。
晦暗的黑暗中,这里宛若一个尚未开演的舞台剧台子,只有一束光照在迟岛身上。她去哪光去哪,其余地方都是昏暗,导致穿白裙的少女在光下在黑暗中就格外亮眼。
迟岛漫无目的地在梦里闲逛。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
挺无聊的,迟岛晃悠着停下脚步不走了,干脆地拢拢裙子在原地坐下。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迟岛头一歪差点在梦又睡过去。
这时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仿佛还带着回声。
终于有人来了?迟岛懒懒地撩起眼皮。
哦,是我自己啊……眼睛又重新合上。
不对,我?猛地睁大眼睛坐直。
看着眼前与自己一般无二的样貌,迟岛深呼一口气后冷静下来,这是在梦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她眼神淡漠地看着眼前的自己,哦,准确说是几小时前的自己。
“迟岛”正打着手机光在幽暗的楼道里摸索着前进。
第一次以这个视角看自己,挺新奇的,迟岛看得津津有味,总觉得手里缺把瓜子。
看着“迟岛”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是发现了不对劲,侧过头看旁边的“人”。
“喂,你搞的鬼?”她手指在眼前转了一圈,侧过头看向旁边的……空气?
啊?好了,现在轮到一旁看戏的迟岛震惊了,她眼睛微微瞪大,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所以她之前一直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紧接着自我否定地摇摇头,这说不通,她当时……能摸得到他,甚至……能感受到他刻意放轻的呼吸。
所以……他至少应该有个实体吧?但陷入回想后才发现,记忆中的自己……好像没见过他的样子。
迟岛思考的间隙,过去的画面依旧在一刻不停地回放着,“说实话,你这样时不时地怀疑会令我心寒。”
空旷的楼道里诡异地回荡着吊儿郎当地抱怨,她看见自己毫无察觉地翻了个白眼。
迟岛默了默:“……”她当时这样都没发现吗?
“对啊,那样都没发现。”和回忆中一模一样吊儿郎当的语气。与刚才画面中的声音,蓦然重叠着在耳边响起,令人不禁恍然一瞬。
迟岛猛地侧过身,身后的一片黑暗中当然看不见人。
倏然想起这是自己的梦,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双手抱胸淡淡地挑衅:“这么喜欢神出鬼没,是知道自己见不得人?”
“鬼都喜欢神出鬼没,吓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极具杀伤力的话像打在一团棉花上,被不轻不重地反向嘲讽回来。
阴魂不散,这就是说的梦里见?到底谁想见。
迟岛嘴角的笑僵了僵,干脆转过身不再搭理,当没他这个鬼。
但对方似乎很有谈话的兴致,主动挑起了话头。
“你就不好奇?”
“好奇什么?有话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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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岛没好气地回答,搓搓胳膊嫌弃地往旁边站了站。
冻死人了,这家伙一点意识不到自己有多讨人厌。
“比如……人和鬼的差别那么大,为什么向来敏锐的你却没有及时察觉到异常?”
冰冷的吐息不依不饶地凑过来,迟岛神色一怔,搓胳膊的动作跟着一顿。
半响,迟岛神色未变又往旁边挪了一步,看向回忆中的自己:“不好奇,一点不想知道。”
低下头迟岛盯着自己的鞋尖,其实是好奇的,她一直想不明白这件事,但要是因为这样而和他扯上话,那她宁愿这辈子不知道。
“哎,那可惜……”惋惜的叹息声过后,又是恶劣地笑,“我偏要告诉你。”
费尽心思不想和他说话的迟岛:“……”有病。
“真不想知道?”他顿了顿,似乎在等着迟岛主动问他。
但迟岛本着他想讲就讲,不讲就滚的原则,面无表情地看着回忆中的自己甩空帆布包,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哈,没关系,没带动起观众的情绪是我的错。”
只要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就丝毫受不到影响。
“哒。”貌似是一声响指。
“啪嗒。”空荡舞台剧上唯一的灯光骤然熄灭。
迟岛眼前可见的黑暗顷刻间旋转,身体都跟着飘忽忽的。
等拿回身体控制权的时候,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往前跌!
迟岛紧紧闭上眼捂住脑袋,摔下去的那一刻想的居然是这一幕怎么这么熟悉。
“当然熟悉,这是几分钟前的戏份。”
被一个冰凉带着潮意的怀抱接住,因为摔下的力道太大,原本还游刃有余调笑着的对方闷哼一声,后退一小步才站稳。
“哈,还挺沉。”
迟岛一怔,迅速后退一步分开两人间的距离,这次没有作声怼回去。
她想,她应该是明白了。
半响,“你没有心跳。”迟岛抬眼看向一旁的空气,平静的不像是再说一件吓人的事,而是在叙述一道命题。
再次拥抱的那一秒,万籁俱寂,她听到她胸膛里的心跳的很快,但……只有她的在跳。
迟岛自嘲的勾起嘴角,这个神经病又不是人,心当然不会跳。
对方没等来预料中的回怼,似乎是被突如其来砸过来的话砸懵了一瞬。
几秒后才又拖着轻佻的调子说:“当然没有,有心跳的那叫活人。”
“……有呼吸的也叫活人。”
“呼吸可以装,心跳不能。”
迟岛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眉头微蹙,好幼稚,而且一点逻辑都没有,他怎么这么不像鬼?哦,梦里的鬼。
气氛诡异的凝固了片刻。
这时对方突然出声:“虽然很舍不得,但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件事。”
听他欠揍的语气就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迟岛无语片刻,最终还是配合着演了一下:“说。”
“这位小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坐过站了。”说话时像是在憋笑,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
迟岛一惊,被口水呛到咳嗽起来:“咳咳……怎么现在才说!”这不比你这点破事重要多了?
“故意的。”欠揍的话说出口有些含糊不清,迟岛蹙起眉头没太听清。
“嗯?”
“没什么。”
声音渐渐变得不在清晰,车窗外月光飘渺如纱,地铁早就不知道驶过了青峦大学多久。
车上的乘客越来越少,只有少女还靠着窗户酣睡,微敞开的帆布包内,躺在课本上手机突然“叮咚”弹出一条短信,不小心亮了屏:
告诉我你在哪!不会是去和别的狗男人鬼混了吧!哈,我就知道,就你这种女人除了我谁能看上你……
4. 某只鬼先生你完蛋了
晚上十点,女生宿舍楼的灯将近熄了大半,查完寝的王雪梅叼着牙签,踏拉着拖鞋去关大门。
低头翻着丁零当啷的钥匙串,嘴里念叨着:“一群女娃娃没个叫人省心的,天天不消停,都这个点了居然有人还没回来。”
翻出钥匙准备拉门锁上,余光间瞥见了个不远处的身影,看起来应该是个男生,戴着鸭舌帽又扣着卫衣帽子,站的地方又偏僻,大晚上根本看不清样貌。
王雪梅心里的雷达立马滴滴地响,多年来当年来的经验告诉王雪梅,这人保准不对劲!
呸掉嘴里的牙签,伸着脖子开始朝那人喊:“干嘛的!没瞅见这女生宿舍?大晚上在这晃什么晃!”
撸起不存在的袖子,王雪梅正准备再来几嗓子,那人却后退一步,转身飞快地跑进了一旁的小树林。
“切,就这点胆子。”嘴上嘟囔着把门一拉,“咔哒”干脆利落上了锁。
“阿嚏!”从出租车上下来,拿包的迟岛打了个喷嚏关上车门。
“小姑娘,八块钱。”司机探出身子比了个手势。
“叮咚,收款到账——八元。”迟岛指尖微顿,淡淡地垂眼看着付款界面:“过去了。”
“好嘞。”司机的声音隔几秒后才飘到耳朵里,出租车呼啸而过,带起的风吹乱了迟岛的长发。
迟岛却还在看着付款界面愣神,脸上看起来依旧没什么表情,指尖却在手机屏幕上多停留了一秒钟。
平白无故丢了八块,1113块8毛减八块,这给她本就贫穷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
这都怪……她顿了一下,带着恼意,泄气般地熄灭屏幕,算了,就当破钱消灾,反正以后又不会再见。
背上包,迟岛慢慢悠悠地溜达在学校路上,随脚踢着路边挡路的小石子。
这都十一点了,现在不管是跑回去还是走回去,都要挨宿管阿姨一顿骂吧?
可下过雨的夏季此时吹过来的风带着些凉意。
迟岛缩缩脖子,裹紧身上的薄纱外套加快了脚步。
模糊的夜色中,宿舍楼终于出现在视野里,迟岛揉搓下外套袖口停下脚步,嘴角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准备迎接来自宿管阿姨的狂风暴雨。
抬手扒拉整理着头发,一会怎么说?抱歉王姨,我被一只鬼缠住了,经历千难万险才回来。
……虽然是实话,但有人信吗?
迟岛嘴角的乖巧地笑僵了僵,整理头发的那只手不小心扯下来了几根发丝。
……都怪他。
冷淡地垂眸,摊开手心扔掉头发,还不如说是遇见神经病来得靠谱。
正欲走,“啪嗒。”
像是迟岛不小心踩到路面的水洼,又像是某人故意按下的相机快门,不大的声音在寂静无人的夜里回荡着,格外清晰。
迟岛脚下一顿,低下头,将悬在半空还未落地的脚缓缓收回,发出声音的不是她。
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向一旁的树林,心里除了厌恶,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哦,阴魂不散的垃圾丢出去又回来了。
黯淡的路灯下,身后树林里的某处灌木似乎在晃,不仔细听也不会注意到那细小的窸窣声。
今天遇到的神经病怎么格外的多?
迟岛看了一会就漠然地移开视线,翻出手机解锁,比起这个好像还是那个鬼稍微顺眼点。
点开短信,果不其然又看到满屏骚扰的辣眼文字……迟岛无语片刻叹了口气,瞥向那片灌木丛。
“又是你?”话问出口,又自问自答地接上后面:“哦,我都忘了,整天躲在阴沟里,羡慕别人过得好的除了肮脏的老鼠,还能是谁?”
她声音放得很轻,甚至还带着笑,如果忽略内容的话,听起来倒像是在和熟人讨论今天的天气。
窸窸窣窣的灌木丛没了动静,连风都像是刻意屏住了呼吸,迟岛说完话后是良久的沉默,仿佛这里自始至终确实只有迟岛一个人。
低头划拉着手机,迟岛又突然开口:“我知道你。”微弱的冰蓝色手机光打在迟岛脸上,方才还在笑的人此时整个人都散着冷气。
“但不记得你,就算你一直来找我,也不想认识你。”她垂下眸子,随手将屏幕熄灭,长睫毛把眼里的情绪遮挡了大半,琥珀色的眼底看似依然波澜不惊。
回应她却是只有故障不良闪了几下的路灯,迟岛忽然嗤笑一声:“毕竟,没人会记得住垃圾。”
转身要走,却像是又想到了什么,随即头也没回地说道:“还有你发的短信,真的很令人发笑。”
甩下这句话,迟岛便没再停留。
微风吹过树林和灌木丛发出沙沙声,叶子上的雨水一连串滴在泥土上,那里似乎从未有人来过。
她快走几步走到宿舍大门前,握上门把手拧了拧果然没拧动,愣神般地松开,打开手机给宿管阿姨发信息。
不过多久对方就有了回复:在门口等着!
背靠着宿舍的玻璃门,听话在门口等,半响,迟岛呆愣愣地摩挲着指腹,虽然脸上未曾有过什么表情变化,
但其实她心情不大好……停下摩挲将手翻过来看向手心,没有具体的词来形容这个感觉,胸口堵堵的……
“你没有心跳。”
“当然没有,有心跳的那叫活人。”
“有呼吸的也叫活人。”
“呼吸可以装,心跳不能。”
但好像也不是所有的活人都有心跳……坏情绪突如其来的时候,脑海里好像总是会闪过些莫名其妙的回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迟岛猛地清醒过来,脸上满是嫌弃,晃晃脑袋把乱七八槽地都赶出去。
然后恰巧扭头的功夫,余光瞟到玻璃门内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王雪梅。
迟岛:“……”她转过身后退一步,给王雪梅留出开门的空间,怯怯地叫地一声:“王姨。”
王雪梅斜着瞥了她一眼,把门拉开了一条缝,身体正好挡住进去的路,朝迟岛扬扬下巴:“说说吧迟岛同学,这是这一个月第几次了,你上周答应过我什么?”
迟岛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听起来闷闷的:“第三次……保证下次不会了。”
但这才刚月初……
可少女站在夜色里低头乖巧回答问题,默默挨训的样子,莫名让人讲不出什么重话。
本想端起架子和她好好说道的王雪梅,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瞬间哑火。
这时按照流程,迟岛只要再小心翼翼地抬眼说一句:“我保证,下次一定在宵禁前回来。”
就算王雪梅知道迟岛是什么德行,但当视线对上那双含着水雾的琥珀色眸子时,也彻底没了话讲:“你……哎,那你说说这次是因为什么?”
音量比刚才低了不少,质问的态度明显软了下来。
迟岛赶紧顺着台阶下来,但装得到底是不够走心,刚才又没有来得及想理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变成了:“遇见神经病了。”
被迟岛的乖巧迷惑的王雪梅骤然清醒:“……”
一时嘴快,现在恨不得钻地缝的迟岛:“……”
迟岛的脑袋飞速运转想着怎么把话圆回来:“咳咳,就是我看到有个人在宿舍附近乱晃,很害怕,就绕了条路。”
“什么!是哪个王八犊子!我找他去!”
眼见注意是被转移了,但就是对自己的耳朵不太友好。迟岛退后一步避免王雪梅的唾沫星子喷自己脸上,在她急切地注视下稍稍摇了摇头。
“去他娘的,想起来了,刚才就瞅见个人裹得严实往那边晃!老娘当时就应该报警把他抓起来!”
王雪梅粉色睡衣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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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耳朵晃来晃去,头顶松松垮垮的丸子头都要散了。
义愤填膺说出的话十里八乡都能听见,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有安全感,当然如果你不睡觉的话。
迟岛悄悄松口气,侧身进门揽住她的肩膀,压低声音小声提醒:“小点声王姨,大家都睡了。”
王雪梅全然没发现,迟岛就如此自然而然地混了进来,想着眼前的女孩子估计被吓到了,想安慰几句,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憋出一句:“那你没事吧小岛?”
“没事,就是要另外找房了。”回到宿舍洗完澡,迟岛盘腿坐椅子上赶着多媒体作业,吃着冰激凌回答室友的问题。
容柔柔划拉着转椅凑到迟岛旁边,向她的冰激凌伸出勺子:“话说为啥非要出去住啊?宿舍不也挺好的。”
迟岛正咬着勺子盯着笔记本思考,拿冰激凌的那只手却感觉越来越轻,转头一看盒子里冰激凌被容柔柔挖走了大半……
干脆把冰激凌全都塞她怀里:“吃吃吃,胖死你得了。”
容柔柔满意地看着手里的冰激凌,又挖了一大勺塞嘴里:“明天一定减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迟岛一怔,敲键盘的动作跟着一顿:“因为……”想起手机里一条条的匿名短信,和无风自动的灌木丛。迟岛默了默,没有说完后面的话。
见迟岛不是很想告诉的意思,容柔柔放下手里的冰激凌急忙说:“没事啊没事,不方便说就算了。”
迟岛朝她笑笑,看回电脑屏幕:“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是深夜赶稿的话,宿舍关门就总是睡画室。”
虽然迟岛说起来好像毫不在意的样子,但看起来却似乎有些……悲伤?容柔柔左右看了一下想找个人救场,但现在其他室友都不在,宿舍里就她们两个人。
扫向书桌时看到了买回来一页没撕的台历,心下突然有了主意,重新笑开推了推迟岛:“小岛小岛,你不是快生日了吗?你猜猜我送你什么?”
迟岛头也没回:“还有一个月,你记错了,这个月是江星冉的生日。”
容柔柔尴尬地咳嗽两声,不敢说是自己记错了:“咳咳,猜猜嘛,我提前准备好了。”
迟岛随口道:“零食?”去年送的就是这个。
“不对。”容柔柔故作高深地晃晃食指。
迟岛:“……你直接说不行?”这其实就是不知道咋猜了。
“当当当当。”容柔柔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个白色植绒的小盒子。
迟岛满脸问号地接过打开,只见红色的绒布上是个小小的银十字架项链。
沉默了片刻最后憋出来一句:“……杜绝封建迷信。”现在最讨厌看见这些东西了。
把盒子扔还给容柔柔:“不要,你还不如继续给我送那些油腻腻的零食。”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的宝贝!”又把盒子送到迟岛跟前:“你再看看嘛,最近很流行的款式,还是纯银的呢!”
“不要。”
眼见迟岛还是油盐不进,容柔柔气鼓鼓地坐回自己的椅子,嘟嘟囔囔地念叨着:“爱要不要,听专柜说这还能驱魔呢,我自己留着哼。”
驱魔……被某个关键词唤起记忆,想起中介那个异样的金佛牌,迟岛把注意力从ppt上移到那个小盒子上。
这些应该都差不多吧?鬼和魔有什么区别?一样的吧。
经过一系列的头脑风暴后,站起身从容柔柔手里抽走盒子:“我要。”
容柔柔有点懵:“你不是?”不要来着。
迟岛重新坐下滑动着屏幕,唇角扬起一抹愉悦的笑,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敲着那个小盒子:“不是我的礼物?现在提前要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底划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某只鬼先生,你完蛋了。
5. 他笑点真低
深夜,拿着画笔的迟岛小心地在画稿上,添上最后一笔高亮。
画完后又观察片刻,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呼……搞定了。”
往后一仰靠上身后的墙,困得睁不开眼,下意识把画笔上的颜料往自己白衣服上抹,看胸口杂乱的颜料就知道她已经抹过不止一次了。
一旁还在调颜色的男同学听见,抬头刚想开口说话却先打了个哈欠:“哈——你弄完了啊迟岛,完了你也别睡,这可是背叛组织。”
迟岛闻言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意思不言而喻:你们也配和睡觉比?
男同学又打了个哈欠,手上机械地加着白颜料:“我懂这意思了,居然这么不自量力,拿自己跟睡觉比。”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颜色调好了没?你都调了快半小时了。”另外一起深夜赶工的女同学从画架后探出头。
催完男同学,转头对迟岛说话的时候又换了语气:“迟岛弄完了?好快哦,好像每次你都是最先走的。”
迟岛没睁眼,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女同学啃了一口手里的方便面面饼:“但都这个点了,宿舍早关门了,是在外面租房子住吗?没有的话还是在画室凑合一晚吧,我带了毯子。”
迟岛又点点头,脑子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人家说了什么,睁开眼坐起来抓抓头发:“不用谢谢,我趴窗台上睡就行。”
搬着椅子走到窗边,趴窗台上闭眼前随口嘟囔了一句:“冯小辉别往死里加你那大白了,加四分之一份的群青。”
搅颜料的冯小辉下意识嗯了一声,起身去拿群青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再看向迟岛时她的呼吸平稳,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画室里挥之不散的水粉颜料味缭绕在鼻尖,哗哗的涮笔声和刮铲的咔咔声虽然不大,但胜在扰人。
可尽管这样,累极了的迟岛却不出几秒便睡沉了。
直到太阳堪堪升起,最早的那束光洒在迟岛眼睛处,她呼吸乱了半拍,睫毛投下的阴影轻颤。
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又被光刺到,快速眨眨眼,重新趴下把脸埋进胳膊里。
“早,醒了?”
“嗯。”发出的声音闷闷的,不凑近听都听不清说了什么。
半响,似乎是觉得不礼貌,迟岛也回了一声:“早。”
“不早了,这样也能睡到天亮,好厉害。”轻佻的语气像是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耳畔,即便话的内容很像是无底线的纵容,但上挑的尾音又让人莫名火大。
脑袋蹭着外套袖子,试图找个舒服姿势的迟岛动作一顿,头上支起来的呆毛却颤了颤。
暖橘色的阳光下,发丝被照得毛茸茸的,显得平时冷冰冰的人格外可爱。
“哈。”就连轻笑声都带着吊儿郎当的散漫意味。
实在受不了这鬼了,迟岛猛地坐起身看向身后,阴阳怪气回去:“笑什么笑,羡慕我能睡觉,还是羡慕睡眠质量好?”
烦死人,这几天每次睡觉都能梦见他。这鬼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一语成谶:就猜……以后的梦里会不会都有我?
空无一人的画室里,稿子撒了一地,清晨的阳光照进来,此时能看见空中漂浮的尘埃。
意料之外,这次良久都没有等到对方怼回来,迟岛有些迟疑,嘴角嘲讽的笑渐渐淡下去。
“喂,吵不过就跑?”
而对方却像是终于憋不住笑,扑哧一下笑出声。
迟岛一愣,随即皱起眉头:“笑什么,你这笑点能不能改改?真的很低。”
他笑得停不下来,空画室里回荡着低低的轻笑,少女蹙着眉,面露嫌弃地看向一旁没有人的椅子。
看似美好治愈的画面故而显得格外——荒诞。
迟岛:“……要不去医院挂个号?反正你出门不用坐车,挂号不用排队。”
笑声渐渐停下来,忽然间一股冷气猝不及防地凑近,来得毫无预兆,迟岛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半拍。
下意识往后仰,椅子腿划过地面带起尖锐的“滋啦”声。
半响,恶鬼并没有像电影里一般过来掐住她的脖子。
即使看不见他的动作,但感觉到了脸颊上的丝丝痒意,他就好像弯着腰凑近,用指尖在她脸上若即若离地临摹着些什么。
迟岛:“……”别治了,这都埋了几年了。
睁开眼,蹙眉打掉面前根本看不见的手:“你冒犯到我了。”
换个正常人这时候就应该识趣地停下道歉了,但奈何迟岛遇见的不是正常人,正甚者不是人……
所以虽然他停下了动作,但戏谑地调侃,不知死活地在离她几厘米的地方响起:“胆小鬼。”
在说她刚刚躲开的事……
迟岛噎了一下,别扭地不知道怎么回话,干脆淡淡地侧开头装作没有听到。
“噗嗤。”
迟岛一怔,重新回过头来,对着身前的空气拳头渐渐攥紧,终于忍无可忍道:“到底总在笑什么!”
身边的寒意散了些许,他离开了,没等迟岛嗤笑出声。
几秒后,面前突然出现一面画室的四方镜,近得快贴到鼻尖上,迟岛诧异地看着里面的自己。
他听起来像在努力压着笑意,面前被他拿着的镜子都跟着轻微颤动:“左右脸上的压痕还挺对称,连起来像颗心。”
又火上浇油的补了一句:“好傻。”
迟岛:“……”是趴窗台睡觉时的压出来的印子。
不知道怎么不知不觉地又和他搭上话了,还是这么没有意义的话题,迟岛觉得刚才真是脑子抽筋了,垂眸面无表情地揉揉脸。
“迟岛,迟岛?”
谁在说话?四处看去,眼前的画室渐渐崩塌,化成发着光的粉末消失不见。
“迟岛,醒醒。”一起赶工的女同学又轻轻晃了晃迟岛。
她疲惫地睁开眼睛,对上女同学的视线,刚睡醒的声音有点哑:“鹿晓?怎么了?”
“你好像发烧了。”鹿晓试探着摸了摸迟岛的额头,焦急地皱眉,“整个人都好烫。”
迟岛混沌的脑袋有点没反应过来,良久才:“……哦。”
“我是赶完稿后过来给你盖个毯子。”鹿晓把手上的毯子盖在迟岛身上,“虽然是夏天,但夜里还是凉。”
迟岛整个人都有点呆愣愣的,不太习惯地摸摸身上柔软的毯子。
上面的图案是个毛茸茸的蓝胖子,很有少女心,半天才恍然想起来回话:“谢谢,我回头还你。”
鹿晓显然没想到,迟岛现在都这样了,想的居然是还毯子的事,连忙拜拜手:“不,不用,大家都是同学。”
迟岛撑着窗台站起身:“嗯,谢谢。”
眼睁睁看着迟岛裹着毯子走出画室合上门,鹿晓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个同学,好像不太喜欢麻烦别人……
回到宿舍,室友们都去上早八了,她今天刚好没课,本来就计划在宿舍补觉来着。
脑袋里乱成一团,浑身也使不上一点力气,但不可能就这么睡下。
她叹口气,在长年不用的药箱里翻出退烧药,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偏偏在最没钱的时候生病,起身走进洗手间打算洗把脸,站定在洗手池前。
迟岛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眼镜子,莫名其妙地揉了揉脸,几秒后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迁怒地用力关上手龙头,神经。
出来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打算吃完药,睡一觉看看会不会好,钱包里的钱是真的不允许她去医院。
等水凉的间隙,迟岛拿出手机打算翻翻有没有错过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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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重要的信息。
刚打开屏幕,率先弹出来的是好几条不同号码的匿名短信:
我是肮脏的老鼠你又是什么?老鼠的窝吗?哈哈哈。
管好你自己,不要让我看到你和别的狗男人鬼混!当然,也别想着找到我,别想着摆脱我,只要我永远不露脸,你报警也没用。
哦,对了,给你欣赏一下我昨天晚上的新作,我喜欢得不得了……
对方洋洋得意的语气透过文字,带着恶臭味的血淋淋摊开,像是把迟岛当成了他的私有物一般,恶心……
迟岛紧咬着牙关,握着手机的指关节逐渐发白,感觉身上更难受,捂着脑袋缓缓地弯下腰,额头上甚至开始冒汗。
那变态发过来的是一张照片,是昨天晚上迟岛趴在窗台上睡着的背影。
少女一无所知地睡得恬静,不止衣服,脸上也有几抹颜料,安静又美好,几乎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
但……迟岛漠然地闭上眼睛,发丝遮住面容,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偷窥拍出来的照片,又何谈美好。
“咳咳。”嗓子一紧,这才感觉到疼。
水已经凉了,迟岛吞下药,宛若没骨头般地趴到书桌上。
她知道这变态会偷拍她,但之前从没向她发过照片,也正如他所说没有证据怎么报警。
迟岛没见过他,他又每次都远远地躲着一句话不说,短信也是匿名。
这事也需要慢慢来,所以还是要找个房子……
这下转来转去又绕回了迟岛最头疼的点。
趴得不太舒服,迟岛转过头想换个姿势,余光一瞥,看见了容柔柔不久前送的项链盒子。
白色小盒子静静待在那,并不算显眼,似乎一直在等人发现。
容柔柔送的十字架项链,迟岛拿过盒子捏在手里翻过来翻过去,或许……倏然,原本黯淡的眸光一亮。
腾地坐直身子,拿过一旁的手机点开沈昭凤的头像,开始哒嗒嗒地打字:沈姨,我考虑了一下,想租下房子。
对方回得很快,迟岛动动手指,点开发过来的语言:“真的!真考虑好了?别反悔啊,我跟你说今天又有一个来看房子。”
这条听完,迟岛叹口气,就知道这人又开始演了,果不其然点开下一条:“我是跟你关系好,才特意给你留着。”
后面的语音迟岛听都没有点开听,转文字大致扫了一眼,基本都是废话……
直接打字回应:我今天刚好有时间,现在过去你方便吗?
点开对方的语音:“现在?我陪人看别的房呢……”
迟岛指尖的动作一顿,半响才继续打字:“不如把钥匙给我,我自己先看看,抽空再签合同。”
“行行行!那就交给你了!”沈昭凤巴不得再也不去那个阴气森森的地方,自然很爽快地答应。
下午两点,迟岛拿着房门的钥匙站在房门口,右手紧紧攥着手里的十字架,手心都被硌出了红印。
这道几天前才打开的门现在紧闭着,之前不觉得,但自从知道里面可能有鬼后,再看它都似乎散发着黑气。
像是一道封印,打开以后便会一脚踏进深渊。
如果那个鬼,不仅仅是存在于她的梦里,那应该很危险……
迟岛手指缓缓揉着太阳穴,嘶……脑袋还是晕乎乎的,但刚刚吃的药似乎还顶点用。
伸手握上门把手,拧开的动作顿了顿,可是……这毕竟不是梦,人和鬼打起来一点胜算都没有。
心里的担忧,在视线扫到手上的十字架项链时,莫名又有了底气,管他呢,穷鬼不是鬼?
打开门走进去,往后把门轻轻一推,没有彻底关上。
几秒钟过去,明明没看到人,但门把手却被轻轻地压下去,彻底关上门的时候更是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6. 好天才的想法
迟岛刚踏进房门,空气中弥漫着的灰尘几乎要把她淹没,向上提提口罩神色未变,毅然决然地迈步走进房子掩上了门。
至于为什么不关?打不过总要能逃的出去吧?
不知道这都多少年没打扫了,即便戴着口罩都能隐约闻见霉味。
迟岛试探着向前走几步,纤长的指尖,划过罩着防尘布的沙发,捻捻沾在指尖上的灰。
同样铺满灰尘的地板上清晰地留下一串脚印。
阳光照这间封尘已久的客厅内,少女在各种罩着防尘布的家具中穿梭,扬起灰尘,明明阳光正好,但看起来一片朦胧。
真的能看出原主人很爱干净,迟岛一连看了好几个房间,一点垃圾都没有看到,只有灰尘和蜘蛛网,这些时间久了不可避免的东西。
不过……她来到窗边,拉开窗户想要通通风,清新的风吹起来,屋内的味道散了不少。
吹气迟岛额前的碎发,闭闭眼觉得脑袋都不怎么疼了。
蹙起的眉头总算舒展开,如果没猜错的话,那遇到的鬼是上一任的租客?怎么死的?谋杀?自杀?
其实这个问题她一直很好奇,迟岛是那种只要有问题就会一直想办法把它解开的人,换句话说,是有点爱钻牛角尖。
不过对此,这个问题倒是个例外,因为实在讨厌问题的主人,迟岛一直把它压在心里从没仔细想过。
“沙沙沙——”窗外骤然吹起的微风拂过银杏树,唤醒迟岛的思绪。
她脸上原本的表情一僵,低下头,秀气的眉毛又重新拧成一团。
冷酷地拍掉掌心的灰,满脸的不耐烦,想他干嘛,浪费时间还一点必要都没有。
拍不掉的还沾在手上,很不舒服,迟岛抬头淡淡地看向洗手间,脚尖方向一转朝那边走去。
那么多年没交水费应该出不了水,迟岛就是想起来检查下水管,谁知道放了这么久会不会风化。
站在洗手池边的迟岛如是想到,不经意间地抬头,见到了同样落满灰的镜子。
迟岛:“……”现在的剧情发展和恐怖片里的如出一辙。
即使心里这么想着,迟岛还是鬼使神差地伸手擦了擦镜子,毕竟这一趟也算是来找鬼的。
但……没反应,网络延迟?迟岛顿了顿又擦了一下,这次还特意等了几秒。
不知道具体等了多久,迟岛耐心耗尽地垂下手,抽出纸巾擦手。
就说嘛,世界上哪来那么多超自然的事情发生,又恰巧找自己撞上了。
至于之前的梦……会不会就是自己最近太累了产生的幻觉?那几天确实一直赶稿,接稿来着。
不过……迟岛垂下眸子,漫不经心地擦着指尖的缝隙,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怎么回事?
拉开洗手间的门,走出客厅,迟岛脚步一顿,站在原地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嘴唇微微张开,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的,是高高扬到半空的窗帘。
悬在客厅正中间的水晶吊灯上的玻璃片相互碰撞,“叮叮当当”的格外好听,如果它看起来不摇摇欲坠的话。
迟岛回过神,在牛仔裙口袋里翻出了十字架项链,紧紧地攥进手里。
心脏砰砰地跳得厉害,面上却波澜不惊地悄声一步步退到了门边。
“下午好~”揶揄的调笑乍然在耳边响起,迟岛一惊,猛然后退一步,背抵上了房门。
不对……迟岛手指不动声色地摸向门缝,门是什么时候关上的!
脑袋现在确实不太清楚,但迟岛明确记得自己并没有关上门。
可这件事又并不难想,她冷冷地抬眼,毕竟罪灰祸首就在眼前,就是肉眼看不到,揍也揍不了而已。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方才明明礼貌地问好,就被吊儿郎当的语气说得不伦不类。
现在这句话又是满满的挑衅意味。
潮湿的水汽仿佛空旷田野的下雨天,将迟岛层层包裹住,密不透风,逃无可逃。
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垂眸看向脚下的地板,将手里的项链越攥越紧。
窗外风刮得猛烈,无比凉快的同时,熟悉晕眩感袭来,迟岛脚上一个踉跄差点直直摔下去。
大片厚重的云遮住太阳,屋里重新暗了下来。
迟岛扶住门框稳住身形,心里现在一点害怕都没有了,甚至是怒极反笑。
神经病啊这鬼!每次出场都这么大阵仗,真把自己当男主角了。
捏着手里的十字架项链,就希望它此时此刻就赶紧生效,最好以后永远可以见不到这家伙。
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昏暗中隐隐约约才能看到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视线扫过少女手中攥着的十字架,眼底闪过玩味的光。
不知所谓地继续向她靠近,直到把人逼进墙角,才又压着嗓子继续开口:“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透明的指尖勾起她身前的长发,又果不其然地穿透他的指尖,落回她的胸口。
他神色未变,只是意料之中地挑起眉梢,拖着调子开口:“敢一个人就进来,不怕被恶鬼生吞活剥吗?”
说的话一如既往地恶劣。
迟岛此时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耳边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她耷拉着眼皮蔫蔫地没有回话。
那鬼似乎是因为没有得到预期中的求饶回复,“不小心”触碰的迟岛拿着手链的那只手,又触电般地收回。
“哎呀!好疼,这是怎么回事,你身上到底有什么。”刚开始略显夸张的语气,越到后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用着气音急促地喘着气。
跟真的一样……
但奈何昏昏沉沉的迟岛一点没发现前面的异常,只听到了后面惨兮兮的痛呼声。
她摊开手呆愣愣地看向躺在手心的十字架项链,几秒后嘴角扬起一抹笑。
没想到还真管用啊……
“啪哒。”听起来像是打火机的声音,迟岛眼底带上诧异,但还没等她搞清楚。
空中就莫名出现一团火焰,接着就是对方压抑着的痛呼。
“身上着火了,你到底做了什么,好害怕啊我不会消失吧……”茶里茶气的话……
他说出口的话断断续续,像是实在疼得不行,声音的来源从迟岛上方到了膝盖处的位置。
迟岛蔫蔫的琥珀色眼睛瞪大了些,不会是疼得忍不住蹲到地上的了吧?手上摩挲着项链上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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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犹豫。
半空中微弱的火苗闪闪,在刮起的风下,似乎随时都可能熄灭。
之前一直吊儿郎当,说什么都像是在调侃的声音,现在听来惨兮兮的,但还是在笑:
“好厉害啊,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但……我现在要消失了,临走前我……咳咳,我有一个愿望。”
迟岛沉默片刻,这听起来怎么有点像留遗言。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你,能不能答应我?”
感觉不答应的话这家伙快碎了,迟岛揉揉脑袋,忍着难受保持冷酷地说:“快说。”
“我的愿望是……是……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还是没有憋出一句话来,迟岛的耐心告急,干脆垂下手倚在墙上开口:“好了,你憋不出来还是别讲了。”
这次对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怼回来,又或许是没力气了,他嗤笑一声有气无力地说:“是啊,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执念是什么。”
迟岛顿了一下,缓缓地垂下眼,第一次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好像有点伤人,哦,伤鬼。
更何况他现在都快消失了……张张嘴正想再说点什么挽回一下。
挡住太阳的大片云彩终于散开,天渐渐亮起来,屋里又重新明亮,风也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
浑身使不上力气的迟岛靠在墙上,视线没有焦点地看向前面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板,听声音他好像是在那来着。
光亮充满客厅时,恍然间,迟岛好像看到地上蹲着一个少年正在仰头看她。
他头发有些长,半遮住眼睛,瞳孔是深邃到化不开的黑色。眼尾处有一颗惹眼的红色小痣,看起来似乎很虚弱,甚至整个人都趋近透明。
但对她,眼底却是明晃晃的笑意,挑衅的坏笑,像……勾人心魄的恶鬼,让你心甘情愿的陪他下地狱。
迟岛愣愣地眨眨眼睛,又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前哪里有过什么人。转过身,在客厅里快速扫视一圈,似乎确实确实只有她自己。
脑袋晕得不行,现在一点都不想思考,她稍微提高了些音量:“喂?喂,还在吗?”
回应她的只有从墙上反弹回来的回声。
真的不见了?迟岛看着手里的项链,慢吞吞地把它收起来。
这是灰飞烟灭吗?不然是去天堂还是地府?
但其实……他好像也没有做过什么特别过分的事……
迟岛昏昏沉沉的脑袋,现在思考起问题来一卡一卡的。
她扶着门框转过身,回去睡一觉吧,发烧好难受。
“咔哒。”房门再次打开,最先看到的是一朵燃烧着的红色玫瑰花。
还冒着黑烟,气味很呛人的那种……
迟岛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果然,耳畔边传来懒洋洋的轻笑,声线有些微微的哑,尾音上挑,莫名缱绻:“surprise~”
玫瑰花已经烧到了花梗,火星倏然熄灭,迟岛几乎可以听到对方闷在胸膛里的笑:“用西洋货灭中国鬼,那么天才的想法真是精妙绝伦,谁想出来的?”
“表扬一下。”
迟岛:“……”
7. 那房租A一下
等迟岛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挂着水晶吊灯的陌生天花板,嗯?迟岛头昏脑胀地撑着床坐起来,扶着额头开始思考。
我不是睡上铺吗?天花板什么时候离我这么远了?又低头看见身上的被子,皱眉嫌弃地拎起来仔细看了看,而且,我什么时候盖过这么没品味的被子?
黑白格子的丑死了。
“……你再不醒,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碰瓷了。”
迟岛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上的被子重新落回床上。抬头间,这才看清周围的情况,这不是正打算租下的那间房子吗?
她赶紧从床上跳下来,拍拍自己的背带裙,这床上多脏啊,都没打扫过。
迟岛只顾着检查身上有没有脏,钱包里的钱有没有少,全然忘了屋内还有一个人,哦不,鬼在等着她回话。
被无视良久的鬼大概是觉得很没面子,沉默半晌……出声咳嗽了下:“咳咳。”
迟岛翻钱包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点着手里的钞票装作没听到。
幸幸苦苦收拾完床铺拿出干净被子,再把迟岛抱到床上,还来回飘好几趟弄凉毛巾的鬼:“……”
即使脸皮再厚都受不了被无视,可能就只是在等一句谢谢,但说出口的话却依然懒散欠揍:“是碰瓷的吧?还是因为想我想得不得了?不然发着烧还要过来?”
莫名其妙听出哀怨……
迟岛数硬币的手一顿,太阳穴被气得突突地跳,嘴角一抽实在忍不下去了,这人就是不理他就疼鼻子上脸:
“找你?怎么不找个秤称称自己几斤几两?那是看你实在不顺眼,生病觉得活不长了来和你同归于尽。”
“哦。”拖着长长的尾音,似乎并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轻飘飘地揭过。
“这几个硬币你已经数好几遍了,就这么穷?”不管什么话题都说不出好话,或许也是一种超能力,毕竟说的每句话都这么想让人揍他。
但迟岛现在没功夫跟他计较,又把手上的钱重新点了一遍,发现还是少了十块。
她忍着怒意,慢悠悠地转头看向身侧的床沿,一字一字地说:“你拿的?”
空中诡异飘着的金属打火机,“咔哒咔哒”打开又合上。
一点没有察觉到风雨欲来,继续漫不经心地火上浇油道:“对啊,一盒退烧贴,话说你真的很穷吧?钱包里面值最大的居然就是那张十块钱。”
迟岛深呼了口气,指甲都陷进了肉里。缓缓地转过身,在心里疯狂安慰自己,不生气不生气,钱没丢,至少花自己身上了。
片刻后,好不容易地把众多消息的消化完毕,走到窗边才发现外面天都快黑了,太阳在地平线上落了一半,夕阳西斜,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三个小时。”
啊?迟岛怔怔地抬头。
“我说你总共睡了三个小时,睡眠质量确实是好,不管身处何地倒头就睡。”
这是把之前迟岛在画室怼他的话,明里暗里地变着花样婊回来,所以说他就是很在意自己不能睡觉这件事吧……不过还有一件事。
迟岛看着空中貌似被他玩得很溜的打火机,眼神暗了暗,听不出情绪地问道:“之前的戏自导自演的?要把你烧成灰的火焰是打火机?”
空中华丽旋转的打火机被抛到空中,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又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稳稳接住,散漫地答应:“关键是我演得那么烂你还信的事吧?”
迟岛语塞片刻,本想找他算账又不知从何算起,现在仔细回想起来那鬼确实演很烂,说的话茶里茶气得不说,一个愿望就磨蹭了一分钟都没下线……
虽然面前的鬼固然可恶,但被如此拙劣演技蒙骗过去的自己。貌似也很不聪明……
但当时不是因为还在……哎?迟岛抬手摸向自己的额头,才发现现在貌似已经不烧了。
“不谢谢我吗?”打火机又被一下一下抛向空中。
迟岛冷漠地瞥了床边一眼,大致意思大概是,谢谢你把我吓晕,还是谢谢你用你拙略的演技成功骗过我?
拿起手机随手扒拉了一下准备回宿舍,却看见了一条十几分钟前的信息,沈昭凤发的。
迟岛动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击转文字,零零散散看起来七八句的文字,其实重要信息只有一点点。
总结下来就是,沈昭凤已经陪那位租客看完房了,目前很有时间,问问能不能现在就签合同。
这是多怕她跑了……
迟岛默了默,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抬头看向的床沿的地方,打火机被抛起接住,这么无聊的事都能玩得不亦乐乎。
通过她的观察来看,面前这只不着调的鬼,会伤害自己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充其量也只是打打嘴炮。
迟岛无语凝噎,低头在手机上打了一句话发过去。
把手机放回口袋,迟岛一脸严肃地走到床边,慢悠悠地下通知:“我要租下这间房。”
对方似乎是愣了一下,这次抛出去的打火机没有被接住,掉到床边又滚几下掉在了地上。
金属外壳的打火机砸在瓷砖上,声音很大,气氛诡异的安静片刻,一时都默契地没再开口说话。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弄掉打火机的这位:“哦,所以?”
迟岛唇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所以通知通知这位先生,记得A一下房租。”
话说完,空气又凝固住,几秒钟的时间仿佛过了几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迟岛觉得腿都站酸了,也没见对方表态,不耐烦地又问了一句:“喂?”
“扑哧。”像是终于忍不住,房间里回荡着低低的笑声。
迟岛心里的怒火被瞬间点燃:“笑什么!”
“感觉这位小姐说话前可以先找下我在哪里。”打火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捡起来,在离迟岛半米远的位置被重新抛向空中。
同时散漫地调侃:“在这里,那边只是一团普通空气。”
迟岛:“……”
“来来来,在这按个手印签个字就行了。”
迟岛对沈昭凤的催促置之不理,把手里的合同翻过来从第一条开始看起。
明显就是不信任她的样子,沈昭凤多少有点难堪,打着哈哈道:“哎呦小岛,我还能坑你不成吗?”
迟岛没说话,在一条条款上看了半天才抬头,指着那一条:“当时不是说好两百一个月吗?”
上面明晃晃印的五百块。
“这这,拿错了吧哈哈,幸亏小岛你看得仔细啊。”沈昭凤陪着笑,急忙从迟岛手下抽出合同,“我再去印一张一会儿就回来,小岛你坐着等一下,别乱跑啊。”
迟岛捻捻手指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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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沈昭凤的匆忙的背影,又不是小孩子,还乱跑?
她坐在中介门店内,慢悠悠端起旁边的杯子里的茶抿了一口。
心里其实也有点怀疑,到现在都没见过房东,一问沈昭凤她只说房东很忙,这些事由她代做就行。
看沈昭凤的表情不像撒谎,她撒起谎来总是格外明显,迟岛放下手里的茶杯,往后一倒靠上椅背。
但即使这看起来就不靠谱,她也要租下,毕竟有时候人比鬼可怕多了。
“听说沈姐把那套凶宅租出去了。”
两个手里拿着资料看起来刚毕业的女生,手挽手从迟岛身后路过。
听起来……好像是在说她?迟岛动作没变,眯起眼睛又闭上,把注意力放在了那边。
“我知道!听前辈说那套两年的都没租出去,但中介费超多的!”
女生即使压着声音也克制不住透出来的兴奋。
迟岛满脸疑惑,超多的中介费?两百块钱再打个折扣这还剩下什么?
还没等细想,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另一个女生问:“按理说,那凶宅租金又不高,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这你就不懂了吧?”精通消息的女生略微得意,“听说房东给了不少佣金,比这一年的租金都多。”
“哇。”
两个女生渐渐走远,声音再传到迟岛耳朵里也不太清晰,但最后一句话她却听得清清楚楚……
“我还是很好奇到底哪位勇士租下来的,听说之前吓跑了好几个,这么冤大头的事也有人做?”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听完全部的“冤大头本尊”手一抖,茶杯里的茶溅出来不少:谢谢,但下次说话可以小点声……
恰巧这时沈昭凤拿着合同小跑着过来:“这次好了,快看看,没什么问题快签了。”
似乎是觉得这样说显得太心急,她又哈哈笑着在后面补了一句:“这不是天快晚了吗?东西什么的不是还在宿舍?”
但自从知道沈昭凤的佣金后,迟岛慢慢看了她一眼,表示对她的心急十分理解,但略微的不满。
大致扫了眼合同,迟岛大笔一挥在签名处写下自己的名字。
“行行行,这就没事了。”沈昭凤站起来笑眯眯地收合同,“想什么时候搬过去都行昂,我一会把房东微信推给你。”
“哦。”迟岛垂眼给盖上笔帽,正要还给沈昭凤时不经意间瞥向她的胸口。
好像……少了点什么。
思考片刻,迟岛迟疑地问出口:“沈姨。冒昧问一下,今天怎么没见你戴佛牌?”
不是能驱鬼吗?
意料之外,沈昭凤的表情不太好,低头下意识摸向脖颈:“还说呢,当时我不是在电梯里发现裂了条缝吗?但又像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你妈,回去一洗发现那玩意掉漆。”
迟岛表情一怔,手上的笔掉到地上。
“他妈的骗子,假的也敢往外卖,也不怕遭佛祖报应……”
沈昭凤骂起人来絮絮叨叨没个完。
只是迟岛沉默了片刻,低下头脸上的表情五彩缤纷,想起自己拿着个十字架项链就冲进凶宅,就恨不得扇当时的自己两巴掌。
甚至无比后悔决定租下房子,可奈何合同已签。
迟岛:……可恶的骗子。
8. 晚安
忙前忙后收拾了三天才把屋子彻底打扫干净,期间不管收到多少短信迟岛都没有再点开看。
本着看不到就是对方死了的原则,这几天过得无比快乐。
傍晚,终于把行李都搬进来的迟岛,在小区楼下小餐馆请帮忙的容柔柔吃饭。
那人毫不客气地拿发夹夹起刘海,大口吸溜着面前的大碗凉皮,嘴还能有空说话:“小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就不能让我上去坐坐了?神神秘秘的,你藏了人?”
“咳咳咳!”在听到某个特定字眼时神经下意识紧张,凉皮倒吸进嗓子,低头捂嘴咳嗽起来,藏个鬼啊还藏人。
“哎哎哎,怎么了嘛?”对面的容柔柔坐到她身侧帮她拍拍背。
不过,确实藏着鬼来着……
想到这咳嗽得更厉害,摆手推开容柔柔的手:“不咳咳,不用。”
容柔柔配合地收回:“难不成真藏人了?反应这么大?”
终于缓过劲来,拧开矿泉水瓶喝口水:“对,杀了人藏家里最安全,我晚上还要给他摆姿势,用来画我的素描作业。”
“咦——”容柔柔迅速坐回到对面,夸张的呲牙捂住胸口:“我就知道,你们学艺术的,果然都沾点变态体质。”
迟岛放下水瓶,淡淡地抬眼向她的碗里伸出筷子:“不吃了?”
吃货赶紧护住饭碗:“我的我的,还没吃饱,你说那些害得我都没胃口了。”
容柔柔终于抓紧吸溜着凉皮,世界都清静了。
迟岛慢悠悠地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手机,顺手打开的wx的好友申请。
三天过去,这申请都过期了对方还没有通过……
沉默片刻又重新发出去一条,把手机一扔,将额前扎眼的头发向后梳。
不由感叹,现在的房东都这么随性的吗?一个陌生人住自己家还能一点不在意?
“怎么了小岛?”容柔柔吃完饭,现在才想起来优雅地擦嘴。
迟岛低着头看不出情绪:“没什么,吃完赶紧回宿舍,别又被王姨唠叨。”
“咦——”容柔柔嫌弃地扫她一眼:“这还用你说?被唠叨次数最多的就是你。”
迟岛坐直身子,漫不经心地活动手腕。
容柔柔赶紧提包溜号:“别别别,我错了,我现在就要走了,公交车要出发了你晓得吧?”
餐馆外的塑料桌凳总是不缺人坐,相反屋内人总是很少,天色渐沉,两人幼稚地打闹,都淹没在隔壁桌的劝酒声和碰杯声中。
路灯亮起,将她身后的影子拉长,远处公交车的尾灯消失在拐角,迟岛终于转身,踢着石子走向小区。
夏天走完了一大半,迎面吹来的风不骄不躁,迟岛闭闭眼手伸进口袋。
然后,摸出来一把糖……
容柔柔放的?迟岛嘴角的弧度,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个像素点。
“丁零零——”接听容柔柔的电话,拆开一颗糖放嘴里,以为是报平安之类的。
接通后的第一句话,平时波澜不惊的话尽量放轻:“怎么了?到宿舍了?”
“咦——你能不能正常说话,这样好吓人。”
……没见过上来找骂的。
迟岛把嘴里的糖换到另一边:“有事说事,该不会脑子忘这边了,让我捎回去?”
“哎,这样对味儿了,刚才像被夺舍了。”这次没有间断,紧接着说自己这通电话的用意:
“之前搬完东西拿你外套擦手,最爱吃的那款糖忘你口袋里了,一共十三块,别偷吃,明天回宿舍帮我捎回来。”
几秒钟前被感动到的迟岛嚼碎嘴里的糖:“……”
无语到极点笑出了声,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最后抓住重点:“现在是十二块,你拿我衣服擦手?”
“嘟嘟嘟——”对方挂断了电话。
慢半拍地垂头看向挂断页面,唇角莫名勾起一抹浅笑,又很快压下去,仿佛那一瞬的温和只是错觉。
正要关灭屏幕把手机放回口袋,上方突然弹出来一条新消息:对方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现在你们可以聊天了。
恍然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她那位心大的房东通过了刚才的申请。
微风微凉,吹过来很舒服,迟岛干脆拿着手机倚在路灯下,夜晚很静,只有树叶的沙沙声,不想回去见那个能烦死人的讨厌鬼。
点开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迟岛指尖一顿,耐心地等对方打完,注意力不自觉被对方的头像框吸引,看起来像是在本子上写的两个字。
头像缩小图糊成一坨,好奇心的驱使下,迟岛鬼使神差地点进房东的主页,点开放大头像。
那两个字根本就不可能看得清,纸张大概的不小心溅到水,上面未干的笔墨被晕开,字迹糊成一坨。
在海城能买下房,头像迷惑看不懂,三天才通过申请。综合来看,迟岛觉得对方应该是个中年大叔之类的。
回到聊天框才发现对方早早发过来了长长的一段话:
卧室里那张书桌左边的抽屉不可以打开,阳台可以动,只要不大改都能接受。其他没什么要注意的,住之前记得检查一下电和煤气这些,很久没住过人可能会有点毛病。
出乎意料地不啰嗦好说话,虽然像个甩手掌柜,但至少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迟岛一目十行地看完,最后简单在屏幕上敲两下:好的。
但……迟岛疑惑地挑眉,不能打开的抽屉?老套的恐怖片桥段,不过屋子里都有鬼了,有这种类似禁忌的地方也不算稀奇。
啧,迟岛伸手拍掉一只飞虫,装起手机准备回去了,灯光下的小飞虫总是格外多。
烦人的程度和家里那只不相上下,还不如回去盖被子睡觉。
“咔哒。”钥匙拧开房门,玄关处的灯光亮起。
“哒哒哒。”的脚步声后,再亮起的是卧室的灯。
偌大的屋内,少女穿着浅蓝色睡衣,眉眼低垂,一脸严肃认真地捏着被套的一角。
没关紧的房门悄然打开一条缝,丝丝扰人的凉意从外面挤进温暖的卧室里。
“哇——”浮夸敷衍地感叹后,是熟悉地调侃轻笑:“这么可爱的被套?”
迟岛叹口气,放下手里死活套不进去的被套,漠然地转过头:“谁让你进来的。”
对方也学着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可是我没进去啊。”仗着迟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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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随手敲敲门框。
“我脚站在外面哎。”
听起来委屈巴巴的,莫名其妙到成了迟岛不对……
迟岛也不在意,继续低头套被罩。
其实这被罩跟可爱压根就挨不上边,大红大紫的颜色,好几朵叫不上名字的花,感觉跳广场舞的大妈都会觉得土的程度……
柔和的灯光洒在迟岛脸上,给恬静认真的少女铺上朦胧的滤镜,本来应该纯净美好的画面,但看到那套被罩就觉得割裂……
并且这人刚套上一个角,套另一个角的时候刚套好的又会掉,就这样来来回回,锲而不舍地试了好几次……
在迟岛准备尝试第二十五次的时候,门外看不下去的鬼:“……”
这次毫无表演痕迹的叹口气:“我帮你吧。”
说话时,声音离迟岛越来越近。
迟岛猛地转过头,一脸警告:“不用。”毫不意外地拒绝。
“既然,这位小姐想不盖被子睡觉的话我没意见,走了啊。”拖着长调子,语气依旧散漫。
但身边的冷气却并没有散开,再次塞进被角,柔软的被子上凹陷下去了一点点,注意到的迟岛动作一顿,不经意的移开视线。
这次塞进去的被角没有掉出来,她松口气,解决了问题,接下来的步骤就十分顺利。
收尾拉拉链时,在“刷”一声的拉链声中,迟岛还听见了一句并不小声地吐槽。
虽然对方将声音刻意压得很低,但有时候说话非要凑到别人耳边,不管说什么都算不上是秘密……
“不是美术生吗?这就是很有品味?”
迟岛沉默了一瞬,表示这很难装作没听见,而且对于审美和对美术生对刻板印象,她感觉有必要向这只封建鬼解释一下。
于是退一步拉开距离,嗤笑一声,双手抱胸满脸不屑地解释:
“首先,红绿蓝这种高对比的配色,符合补色对比原理。大面积的高饱和铺色也更具色彩张力,群青加朱砂,是最佳视觉比三比七。所以……”
话说完又刻意顿了顿,转头温柔地笑笑,长发披在身后,窗户没关紧有一下没一下地吹起发丝。
虽然少女笑得温婉,但接下来说的话格外扎人:“比你们推崇的高级灰更有视觉层次感,你应该有点自己的审美方向,不能被社会审美的河流淹没。”
“好了,再见。”
某只鬼迷迷糊糊中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在回过神时,砰的一声关上的房门差点碰到他的鼻尖。
好吧,都变成鬼了,根本就不可能碰得到鼻尖……
他自嘲地伸手摸摸鼻尖,手从身体里穿过,他又忘了……
丝毫不受影响地收回手,漫不经心的挑眉看向面前的房门,今天这里住进来了一个怪怪的女孩,虽然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但还是很热闹。
脑海中,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少女唇角狡黠的笑,她看起来像只自以为很聪明的狐狸。
一本正经的解释,大花被套的颜色搭配原理……
好笨。
手轻轻地覆上门板,克制着力道不让手穿过去,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埋没进夜色里,带着莫名的意味:“晚安。”
9. 鬼和鬼片
可能……也不会晚安。
海城时间凌晨四点整,窝在被窝里睡的正香的迟岛翻了个身踹开被子,没拉紧的窗帘外透进来一小束光,天才刚茫茫亮。
“不,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客厅里正在播放着电视剧里,女主角夸整的哽咽着,抽抽嗒嗒的挽留。
“亲爱的你要坚强,没有我你也一定会生活的很好的,但婉婉不能没有我。”男主角的渣男语录将整个故事推向更狗血的桥段。
迟岛皱着眉没好气的又翻了个身,原本平稳的呼吸声急促不少,折起枕头捂住耳朵,尽量压着心里熊熊燃烧的怒火。
没事,再睡一会就回学校了,睡着了就听不到了。
“可是如果不能拥有你,我的人生……还有啥什么意义呢?”女主角还在尝试挽留。
“乖,听话,我还是爱着你的,只是现在她更需要我。”
说话越来越做作,剧情走向越来越迷惑。虽然观众一头雾水,但编剧那边应该是感觉到了高潮,甜腻腻的BGM配着男主角并不深情的情话响起。
“记住,我的心永远在你这里。”
电视剧的光从门缝里透进卧室,空荡客厅里,男主刻意压低的气泡音像开了混响。
迟岛忍无可忍,猛的掀开被子,眼神晦暗的呆呆看着天花板。
那种男的到底是怎么当上男主的?渣男就应该下油锅……
不对,蓦然反应过来,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去找那只凌晨不睡觉,制造噪音的让别人也睡不了的鬼吧?
迟岛眉头紧蹙,坐起身,烦躁的随手扒拉了两下头发,半耷拉着眼皮摸着黑找拖鞋。
自己不需要睡觉,还不让别人睡?能不能来个道士给他超度了?
拧下房门的迟岛如是想到,眼睛困的睁不开,上下眼皮像装了磁铁,努力睁着才不至于合上。
打着哈欠拧开了房门,然后张着嘴定在原地,瞳孔瞪大……彻底清醒了。
偌大的客厅内电视里放着惨兮兮的离别桥段,矫情的令人牙酸,屋顶的灯却像蹦迪一样明明灭灭闪的眼睛疼。
违和又诡异……
但迟岛想的是:就说怎么可能只开个电视,从卧室门缝里就能看见那么晃眼的光……
她抬手捂了下眼睛,如果说原本心里平静的是一片湖泊,那现在就像煮沸了还咕噜噜冒泡的开水,她深呼一口气,尽力平复情绪。
别生气,你又打不过他……打不过,打不过……好,平复失败了。
迟岛面无表情的放下捂眼睛的手,径直走向顶灯开关,用力按下跳节奏舞的开关,客厅的灯呈亮着的状态终于不在动。
低头从紧闭的牙关里挤出一句话:“电费不用你交?”怎么敢这么造的?
“哎,鬼不用睡觉很痛苦啊,在每个孤独的夜晚,都只能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发呆。”
听起来确实可怜,但如果他不笑着压低声音说的话,感觉会更有可信度一点。
而且……万家灯火也需要睡觉吧?
迟岛按着开关的手微顿,表面上无动于衷的走向茶几拿起遥控器:“无聊了就吓人玩?哦,也没有吓到任何人。”
“曾曾!”
“晚晚!”
电视里的两人已经感动到抱在一起哭了,话被打断,迟岛叹口气揉揉太阳穴,对此装作视而不见的关上电视。
“只有被吵到睡不着觉,作为一个鬼,你不会觉得自己失败吗?”她语气一直都是淡淡的,可每句话都极具攻击力,给人一种被瞧不上的感觉。
但无奈,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鬼呢?本来就没脸还要什么。
电视屏幕被关上,男女主都消失在黑幕里,漆黑的屏幕上甚至能映出客厅顶上水晶灯细碎的灯光。
迟岛扔下手里的遥控器,正想转身回去睡觉,但转身的刹那,一瞬间,电视又毫无征兆的打开!
一只长着血盆大口,浑身黄色黏液的丑陋怪物突面而来,迟岛浑身一激灵,手下意识挡在身前,不自觉退一步。
“哈,这不就吓到了吗?”戏谑的调侃,在画面中可怕的怪物离开后响起。
他仿佛是坐在沙发上向后转着头,撑起身子硬要凑到她跟前。
不着调还欠嗖嗖的话,让迟岛猛然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臭着脸把电视再一次关上,这次还俯身拔了电源。
对某只恶趣味的鬼视而不见,理都没理,关上客厅的灯,一秒没停留的回屋睡觉。
“砰!”卧室的门被重重的摔上。
空荡的客厅里再次陷入了孤寂,没有声音,那片刻的热闹似乎只是错觉。
窗户外近乎若无的天光,照进来洒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后是压抑不住的笑。
“嗤——”
房间内安静了没几分钟……
“她是我的!”
“哈?你的?你能给她更好的生活吗?”
电视又毫无征兆的打开,屏幕上的光打在空无一人的沙发上。
里面的两位男主演的投入,女主不知所措的在中间被他们拉来拉去,终于忍不住爆发:“你们不要吵了!”
“哈。”本该无人的客厅忽而响起嘲讽的笑,好像沙发上真的坐着一个吊儿郎当的人似的。
“这么麻烦,干脆一人一半不就好了?”
“砰!”卧室的门又被重重打开,门把手撞上墙面,磕下来了一点墙皮。
迟岛浑身散发着几乎能冻死人的冷气,她漠然的抬起眼皮,琥珀色眸子仿佛是淬了冰的的玻璃渣。
任谁都能看出她的不开心,和压抑着的怒气,麻利点的就赶紧滑跪道歉了。
但显然他并不在列,哒哒哒的开关着手里的打火机,火光在昏暗房间内显得格外渺小。
还能拖着尾音继续火上浇油:“看电视剧吗?有爆米花哦——”
迟岛心里的怒气到达顶点,怒极反之轻轻叹口气,无语的扶额顿感无力。
能怎么办?碰都碰不到,揍一顿出气都不可能,骂他半天人家可能都当作夸奖,左耳进右耳出了。
她揉揉眉心,突然又转过身关上门。
“啊——看来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喜欢看电视剧啊。”装模作样的沮丧,像极了猫哭耗子。
悬空的遥控器既而转了个圈,恶劣的笑:“动画片?新闻?总不能都不喜欢吧?”
“恐怖片。”
嗯?怔愣的视线上移,迟岛脸上没什么表情,披了条薄毯子站在房门口朝他淡淡的说。
径直走到茶几边拿起爆米花,坐到沙发上塞嘴里一颗:“鬼不敢看鬼片?”
对方愣了一下像是才回过神,皮质的沙发扶手凹陷下去几分,随即低笑出声:“对啊,可害怕了,保护我?”
迟岛瞥了一眼没有回话,按着手里的电视遥控器播台。
神经病。
脑袋有点混沌,手上机械的按着返回键,大概是因为没睡醒。可方才躺在床上,即使没有噪音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迟岛想不明白为什么,对于自己的情绪她总是慢半拍知道,但既然睡不着也拿这鬼没办法,不至于和自己过意不去。
看看他到底搞什么名堂。
“别再按返回了小姐,还想回到哪去?”
被出声提醒,迟岛冷着脸随便点了一部恐怖片。
刻意彰显诡异气氛的前奏响起,迟岛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屏幕,不忘在嘴里塞爆米花。
不怎么好吃,甚至可以说是难吃,虽说是有点受潮……但怎么能这么难吃呢?什么味的。
迟岛低头把装爆米花的桶往眼前凑了凑,奶茶味的……
哦,容柔柔不喜欢塞给她的,迟岛向来对这些零食不感冒,就那么放着,这些都不知道放了几天了。
迟岛面上依旧冷酷无情,然后默默抽了一张纸吐上面扔进垃圾桶。
“哈呀,那么难吃?”
迟岛把一整桶都一块扔进去,听到对方幸灾乐祸,手上的力度大了不少,垃圾袋里没有垃圾,被这么一扔缩进了垃圾桶里。
她嫌弃的跑拍拍手:“怎么?想和它一起进去。”
那自然是不想的,对方笑了笑,这次倒是识趣的没有再说话。
电影的开头片段,是一个小男孩在老旧的街道上狂奔,非常传统的桥段。
迟岛头往后靠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裹紧毯子心想:接下来就该有个开着慢倍速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了。
果不其然,小男孩在前面狂奔,身后却总有一道甩不开的声音,一直呼唤着他。
精准猜中的迟岛:无聊……拍的画面也毫无美感可言。
身边的鬼倒是看的津津有味,原本转着打火机的手都缓缓停下:“他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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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吗?”
迟岛翻了个白眼:“哪有主角开头就死的?”
“哦,那你觉得他最后会怎么样?”
“不是疯就是死,再要么失去记忆。”白痴问题,按理来说这些问题他应该比她熟悉。
荧幕的光打在迟岛脸上,给她多增加了一份柔和,长睫毛在眼睑投下阴影,认真的看着电视里与她格格不入的血腥画面。
“迟岛。”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在她同学的嘴里听到过好多遍,但叫出口却难免生涩。
迟岛没反应过来,也可能是专心看着电影没有听到。
“迟岛。”
“嗯,有事?”
她漫不经心的随口答应,听起来有些敷衍。
扰人的那位却忘了说后面的话,沉默了一瞬:“没事。”
沙发上明明只有一个人,随着屏幕里的光变化,从始至终的对话都透露着满满的荒诞感。
电影里的小男主渐渐长大成为了一名记者,为了拥有爆炸性的新闻只身前往传说中的凶宅。
迟岛有些无语,凶宅……
被门口的管家拦住询问名字,苍老年迈的声音气若游丝:“你叫什么名字?”
身旁的寒意似乎是往迟岛这边靠了靠,她蹙起眉头想叫这鬼滚远点,嘲讽一下该不会的害怕了吧。
“喂……”脱口而出的还是喂,莫名停顿一下,迟岛这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恰巧电影里的男主因为谨慎,拐弯抹角的没有回答,老管家又极具耐心的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身旁的鬼突然出声,似乎很意外,虽然依旧在笑。
但却没来由觉的他可能有点不知所措,这怎么可能?他那么恶劣。
迟岛愣了一下,转过头:“跟你有什么关系?又没问……”
没说完的话顿住,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下意识同电影里的角色一起问出声。
同时,电影里的男主被问的不耐烦了,没好气的回答:“亨利!亨利!听清楚了就赶紧让开,你这该死的老家伙!”
而他:“咳咳。”
咳嗽两声跟要上台领奖似的,难得一见的正经,有些犹豫,像是思考了很久:“我……贺究”
片刻后没有得到迟岛的回复,又重新重复了一遍:“我叫贺究。”
“贺究?”迟岛分了下神,喃喃的重复一遍,嘴角扬起一抹笑:“贺究,喝酒?你这名字真随便。”
名字随便的鬼:“……”
嗤笑一声恢复了平常的状态:“你的名字就很好啊,和你很搭。”
又故意拖着长音说完后面的话:“迟到小姐。”
迟岛:“……”
六点,少女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睡的很没安全感,薄毯子仅仅只是堪堪盖住肚子,一大半都掉在了地上。
外面早已天光大亮,光照进屋里落在原木地板的某处。
盖肚子的毯子不出意外的滑落,没等全部落地就被悬空着托起,抖开,重新盖回她身上。
音量小到听不见声音的电影终于迎来了结局,因为小男孩的贪玩烧死了凶宅内的所有人,最后他得到了自己的惩罚。
屏幕熄灭。
“小岛,小岛小岛,别睡了。”
趴课桌上的迟岛迷迷糊糊睁开眼,教室窗外正午的光略微刺眼,眨眼,扭过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容柔柔:“怎么了?”
容柔柔一反常态的没说话,紧闭着嘴巴使劲指指前面。
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迟岛一卡一卡的转过头,正好对上讲台上的老师朝自己微笑。
“迟岛同学既然你对我的课这么不满意,要不然去走廊上清醒一下?”
迟岛站起来摇摇头:“对不起老师,是我的问题。”
对方这么乖巧的道歉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行了行了,坐下认真听课。”
迟岛坐下后,容柔柔立马一脸八卦的凑上来:“你昨晚做贼去了?”
她楞了愣,困倦的耷拉着眼皮,翻开面前的书:“看恐怖片。”
“看恐怖片?你自己?”
迟岛撑着头一点一点的,很明显困的不行,容柔柔叹口气转过身坐好,觉得这人可能根本就没听见自己的话。
迟岛却突然出声,声音听起来有些轻:“不是,说出来怕吓死你。”和鬼一起。
10. 靠近
“怕吓死我?什么啊?”容柔柔一头雾水,自己思索一阵子也没想明白什么意思。
但奈何心下又实在好奇,余光观察着正在讲课的老师,悄悄往迟岛那边挪挪椅子。
笔帽戳了戳她的肩膀:“喂?到底什么?告诉我啊。”
等了约摸半分钟没都等来对方的回话,她呼吸声倒是越来越平稳,诧异地侧过头一看,好家伙……
迟岛撑着脸,逆着光,散落的发丝刚好挡住老师的视线,都不知道睡着多久了……
容柔柔默默将椅子挪回自己的位置,从抽屉里迅速撕了一块面包塞进嘴巴里。
心里吐槽:真行,这都能睡着。
一抬头,正好对上老师天使般的微笑:“来,迟岛同学旁边那位,腮帮子鼓鼓的同学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
容柔柔下意识看了眼迟岛,她另一边没人啊,所以真的是在叫她吧!
容柔柔唯唯诺诺地站起身,可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说不出一句话:“……”
余光求助地看向旁边的迟岛,然后彻底僵在原地,这家伙居然还没醒!
她眼睛依旧闭着,身后的发丝被阳光照成橘黄色,呼吸平稳,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关键时候就是指望不上,自知没救,容柔柔抿着唇回过头看回老师。
老师手撑着讲台等着容柔柔嚼完,笑着调侃:“真行啊,这都能吃上饭。”
试图反驳又张不开嘴,羞得低下头恨不得找条缝钻,余光瞥到睡得正香的迟岛,心里犯上委屈,超级不满:你说她啊!这家伙又睡着了。
“所以你被扣平常分了?”下课后,迟岛和容柔柔在走廊并排走着,抓抓额前睡乱的头发,打个了哈欠问道。
容柔柔横她一眼,提高音量:“没有!都没罚你哎,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听到没什么事,迟岛扒拉开容柔柔挽她的手,揉揉眼睛:“没事你卖什么惨。”
“哈?我卖惨?”容柔柔瞳孔瞪大,简直不可思议,转过身站在迟岛面前倒着走。
手指着迟岛都快挨上她的鼻尖:“哪里卖惨了,根本没有卖惨。”
迟岛却只是若无其事地偏过头,打了个哈欠压根没有在听,心不在焉地想:
好像自从住进去以后,就再也没梦到过那只鬼了,最近睡得都格外的好。
除了昨天晚上……
等哈欠打完,这才看清楚容柔柔身后的路,表情骤然一僵,连忙拉住容柔柔的手腕:“小心!”
“哎哟!”但还是晚了几秒。
容柔柔和身后低头翻看文件的辅导员撞在一起。
容柔柔被她拽住倒也没什么事,扶着摇摇晃晃的容柔柔帮她站好,便急忙蹲下身帮导员捡起掉在地上的文件夹。
拍拍上面的灰递过去道歉:“抱歉导员,您没事吧?”
迟岛拉得及时,辅导员也只是被撞一下没有摔倒,只是手上一松的文件夹掉到地上。
容柔柔立马走到跟前道歉,低着头声音有些小,满脸歉意:“对不起导员,你没事吧。”
辅导员扶扶眼镜,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容柔柔:“你呀,小心点,走廊怎么能倒着走不看路呢?像这样撞到人怎么办?”
见容柔柔低着头都一一应下,辅导员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接过迟岛手里的文件夹,朝她笑笑:“谢谢啊迟岛同学。”
翻看检查里面的文件,动作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
转头叫住正要走的迟岛:“哎迟岛,你等一下。”
容柔柔正嚷嚷着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迟岛拍掉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这才转过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怎么了导员?”
辅导员蹙眉摸着下巴,看着手里的文件思考:“我记得你好像是艺术系的。”
“嗯,是。”迟岛点头答应。
“哎,那正好,你下去和她们拍短剧吧。”辅导员合上文件夹,走到迟岛面前欣慰地拍拍她的肩膀。
拍……短剧?
迟岛懵了,困倦的眸子睁大,清醒过来,愣了一下向辅导员解释:“导员我是美术生。”
后面的侧着耳朵偷听的容柔柔也凑过来添乱:“就是就是,她怎么演?一整天下来表情基本都没怎么变过。”
迟岛:“……”深呼一口气转过头,朝容柔柔扬起“甜甜的”微笑。
平常总是冷着脸的少女笑起来会挤出旁边的酒窝,很好看,像极了夏末吹过的风,清凉带着甜味,如果忽略她眼底的威胁意味的话……
敏锐察觉到危险,容柔柔顿了一下试图把前面的话圆回来:
“但,但是我觉得她非常有演戏的天赋,看看这脸,不去演戏简直就是在浪费人才。”结巴两下,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辅导员先是看着迟岛赞同地点点头:“确实。”
回过神,愣了一下紧接着微笑解释:“我知道迟岛是美术生,就是去帮他们弄弄背景和道具什么的。”
“可是……”迟岛垂眼抿下嘴唇,她其实不想去,平常就够忙了,还要忙着接稿赚钱,根本没有太多空余时间。
看出她的意思,辅导员叹口气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加学分的。”
迟岛眼底稍微松动,还是有些犹豫:“但是……”
辅导员唇边的笑容大了些,这次声音压得更低:“是个比赛,拿到名次还有奖金。”
“咳咳咳。”掩饰情绪的咳嗽出声,所以奖金加学分,这种诱惑,对于穷鬼加大学生来说真的毫无抵抗力。
“这样怎么样?”辅导员后退几步,一切尽在掌握的抱胸挑眉。
迟岛抬头时已经重新挂上乖巧的微笑,微微欠身:“谢谢导员给我锻炼的机会,我会努力的。”
一想到钱和学分,迟岛嘴角又上扬一点弧度,谁会和这两位过不去?
站在一边,根本没有听到悄悄话的容柔柔,眼睁睁看着迟岛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哈?”
告别导员后,迟岛和容柔柔分开,独自去了导员所说的教室。
站在教室门前,迟岛平静的垂眸敲门。
“来啦,来啦。”
面前门打开,探出头的是一个烫着小卷毛的阳光男生。
他视线上移,看见门口的迟岛立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侧过身子让开条路:“你就是艺术系的迟岛吧?”
迟岛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松开攥起的手。
虽然诧异对方竟然认识自己,但还是礼貌地朝他点点头:“嗯,你好。”
对方却倒是像是不好意思一样摸摸脖子:“你好你好,快进来吧。”
迟岛点头侧身经过门框走进教室,然后定在原地。
教室里拉上了帘子,搞出了昏暗的严肃氛围,里面已经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学生,也都双手交叉一脸严肃。
默默猜测:短剧拍的是悬疑片吗?
看到迟岛进来,营造出来的气氛碎了一地:
“哎,你就是迟岛吧?”
“你好哦,真人好好看,平时都没怎么在学校见过你呢。”
迟岛对现在的情况摸不着头脑,对没由来的热情也不知道怎么应对。
是刚见面的男生拉开一张椅子拍拍靠背,向她笑笑:“先坐下说。”
接着是自己的介绍:“我叫姜元,学生会的,是我们这次短剧的监制。”
“嗯。”迟岛点头表示知道了,坐下后想了想,看向其他人介绍一遍自己:“你们好,我是艺术系的迟岛。”
旁边的扎马尾的女生朝她这边凑凑:“嘿嘿,我知道你,很有名的。”
迟岛疑问地看向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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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都认识她的样子,奇怪。
女生往后一仰回想着什么:“嗯……其实也没啥,就是大二开学时你的一组照片在论坛上小爆了一下,我是新闻专业的哈哈,就认识你了。”
其实小爆有点说小了,当时她一张穿着防晒衣,抬手挡太阳,眉头微微蹙起的照片,直接火到了短视频平台。
迟岛眉头微蹙,低下头掩饰心里冒上来的反感。
长直发遮住脸上的表情,指尖不自觉地摩挲明黄色外套的袖子。
莫名地觉得被冒犯到,而且是那股熟悉又黏腻的感觉……总之让人不爽。
似乎察觉到了迟岛的不对劲,女生笑着岔开话题:“哎,都忘了说,我叫乔黎,很高兴认识你哦。”
她笑着向迟岛伸出手。
“嗯,你好。”迟岛犹豫片刻,轻轻握回去。
“好了好了!不许聊了啊,现在人齐了,我们先来讲讲这次的剧本。”姜元站上讲台敲敲黑板。
“剧本的名字就叫做……”
“预防诈骗之灰姑娘版?”
客厅里,迟岛趴在茶几上制作演出要用的道具,悬空卷起来的剧本,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茶几。
看不见的恶鬼,嗤笑一声调侃着念出上面的剧名,把手上的剧本随意扔回茶几,语气极为不屑:
“啧,哪个人才想的?王子的舞会原来在缅甸,试穿水晶鞋找人是在套个人信息,灰姑娘就是那个被骗的倒霉蛋?”
迟岛听见了但懒得搭理他,而且这个剧本确实离谱的不像话,头一次这么赞同这只鬼。
甚至还不如悬疑剧。
但剧本砸到道具旁边的颜料盒,迟岛手上力道一偏,笔刷在水晶鞋道具上滑出界。
愣住,握着笔刷的指节泛白,垂眸扶住额头,不得不理他:“你就没自己的事做吗?”
很明显的嫌他烦,赶他走。
窗外月亮升到树梢,枝桠借着微风,一下一下地敲打着玻璃窗。
小飞虫围着顶灯打转,时不时投下一点阴影。
听出迟岛的意思,所以这个问题,对面直接干脆装作没听到。
他尾音愉悦地上扬,丝毫没自觉地继续烦人:“你演这个倒霉蛋?”
同样的,并不算陌生的寒意向迟岛凑近,跟着扑面而来的,还有……摆在家里的香薰味。
迟岛神情微动,若无其事地垂头,将手上带颜料的笔刷丢进水桶。
多种颜料混在一起,浑浊的水面泛起涟漪。
普鲁旺斯薰衣草,她卧室里的味道,每次都闻着这种味道睡觉,当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迟岛指尖微动,觉得有些不自在。
略微偏甜的味道不适合男生,更不适合恶鬼,所以有些诡异的违和感。
她突然发觉,现在的空气可能有些太燥了,夜晚又太安静,这个看不见的神经病染上熟悉的味道,像风有了形状。
查看着画出界的颜色,试试能不能挽救一下,并没注意到明黄色的外套袖口,悄悄沾上了未干的深蓝色颜料。
本该在角落的画面恰逢其时冒出来,黑发少年的头发有些长,堪堪盖住眼睛,眼尾的红痣……
这时,许久没得到回应对方,敲敲茶几上的玻璃杯,自作主张地下了结论:“真的啊,会演戏吗?教教你?”
被玻璃的敲击声拉回思绪,迟岛闭上眼深呼一口气,触电般地收回手,往另一边挪挪离他远了些。
对对对,就你最会演戏了。
迟岛是真的很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情况。
想不清自己现在心里的感觉,所以理所当然地,把全部火气都撒在罪魁祸首身上。
她眉头紧蹙,转过头看向旁边空着的沙发,咬牙切齿:“啧,离我远点。”
这神经病到底知不知道!这样真的很烦人。
11. 他越界了
当然没等到对方再说些欠嗖嗖的话,甚至都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只是轻飘飘地瞥向沙发处,腾一下站起身,弯下腰快速地收拾着茶几上的东西。
被搞砸的道具,颜料,水桶,还有……剧本。
剧本呢?
东西太多,迟岛怀里抱得满满当当,特意空出一手来拿剧本,但琥珀色的眼睛在茶几上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在找这个?”迟岛闻声抬头。
“哗啦!”
在琥珀色瞳孔的倒影中,订在一起的剧本被抛向空中,几乎要散架变回一张张轻飘飘的纸。
迟岛倒吸一口气,来不及反应,遵循着本能下意识伸手去接。
在剧本急转直下,就在即将掉进迟岛摊开的手心的刹那。
眼见只差几厘米的距离,剧本却骤然停止下坠,稳稳地悬在半空。
“跑什么?现在知道害怕鬼了?”剧本在空中翻了面,虽然说话依旧懒散,但却能明显听出他的不悦。
迟岛半空中的手一僵,面无表情地放下手。
她静静抱着怀里的东西站在原地,窗外的风刮得猛烈,之前只是轻轻敲着窗户的枝桠,再划过玻璃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良久,才说话打破这份诡异的安静。
“回屋了,别跟过来。”
清冷的女声响彻在仅有一人的客厅,更添荒诞。
随着卧室门“咔哒”一声上锁,无人的客厅失去灯光,甚至没有了呼吸声。
“哈。”一声刻意压低轻笑,带着嘲讽意味的突兀响起,却莫名带着矛盾的落寞。
——
关上门,迟岛背过身后退一步倚上门板,垂下头时两侧的发丝遮住她眼底的情绪。
没有开灯的卧室里,只有书桌旁的窗户里拥有光亮。
半响,迟岛终于动了,她走向书桌放下手里的东西,又返回去“咔哒”一声锁上了房门。
指腹慢半拍地滑过微凉的锁孔,几秒后,脚尖方向一转,书桌上的台灯亮起。
为什么不开心?是因为觉得他越界了吗?
眼神没有焦点,手上出神般将画出界的部分涂满蓝色,涂着涂着,固定道具的指尖也被涂上了色彩。
……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地移开画笔。
看着手上的蓝色颜料,微不可察地缓缓吐出一口气。
泄力般地往后一仰靠上椅背,抬手捂住眼睛。
神经病,做鬼这么闲……
哦,都死了,能不闲吗?
四周又重新回归了寂静,迟岛嗤笑一声,觉得她的脑回路都被带偏了,最近总想这些离谱问题。
“叮咚”一条弹出的消息把她拉回现实。
没有坐直,甚至眼睛都懒得睁开,瘫在椅子上犹如一滩液体,伸手捞过手机,这才眯起一只眼查看。
是乔黎发的消息:
迟岛同学,我是乔梨。抱歉,这么晚打扰,但因为觉得你好像对照片的事有些苦恼,我可以把帖子发给你,介意的话你可以联系他删一下。
照片?看到后面的迟岛腰杆渐渐挺直,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是他们说的那个什么论坛?
没来得及细想,乔黎后面就紧接着发过来一条链接,并附文:这个。
迟岛睫毛低垂,指尖悬在键盘上,犹豫半响才敲下两个字发送:谢谢。
点开链接的手顿了顿,最后还是点了下去。
界面缓冲几秒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
骄阳烈日下,树荫下的少女微微仰头,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脸上表情很是冷淡,像块捂不化的冰。
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又让她拥有了生气,不再遥不可及。
手上挂着水珠的矿泉水,透色的防晒衣,高马尾……又无不例外都彰显着夏天。
整张照片都充满着矛盾感,但又融洽得刚好。
只是……迟岛抿起嘴唇,攥着手机的指节开始泛白,又唇角微勾笑出声。
哈,熟悉的构图,刻意框进些许周围环境的习惯,都和之前那个变态发过来的……
那张在画室睡觉时被偷拍的照片,一摸一样……
所以,这个就是那个人……总是跟在她身后,却胆小怯懦的,不敢出声和露面的恶心老鼠。
恍然大悟,怪不得第一次听到论坛的照片时会莫名反感。
迟岛把手机被扔回书桌,“啪嗒”弄倒了搁置在书本上的一小碗水,水渍在纸上慢开。
迟岛却没有管,指尖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这就是直觉,这么恶心的人碰到一次就能记住,长点记性,避免遇到第二次。
手机屏幕还没有熄灭,停留的界面是帖子里的楼主评论:哈哈哈,给你们看看我女朋友。
跳梁小丑似的话,恶臭味透过文字和屏幕渗透出来,下水道里自娱自乐的老鼠。
下面的回复无一不是:
楼主好幸福,女朋友好漂亮。
幸福upup,祝99。
……多讽刺?恶心的跟踪狂和毫不知情的受害者。
视线不经意瞥到这里的迟岛嗤笑出声,晃晃脑袋,又没骨头似地重新倒回椅背。
世界上到底哪来的这么多神经病?
虽然面上嘲讽的笑假得不能再假,但心里却真真切切地开心了一小下。
抓住他的老鼠尾巴了。
有了这个账号就能查清楚他到底是谁,就能……
收起脸上浮于表面的笑,迟岛眼底深藏的恨意一闪而过,就能搞死他。
之后的几天里,迟岛先是联系了论坛管理员,询问帖子的事,并联系删除,然后把事情经过告诉了辅导员。
站在办公室门口,低头犹豫了片刻,敲响了房门。
然后……挨训。
办公室内,其实周围的老师都差不多下班了,但辅导员还是压低了声音,皱着眉头训话:
“你说说,这么严重的事情就应该早点跟老师说,多厉害?啊?还要自己扛,知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有多危险?”
迟岛低着头,看似乖乖听着,实际上压根没有往心里去。
“万一!万一……”后面的话导员停顿片刻,到底是没有说出口,最后像是妥帖的叹口气:“哎,你就光让我担心着急吧,真不省心。”
担心?迟岛抬眼怔怔的愣在原地。
少女穿着白色的薄纱外套,双手背后,看似安安静静的在办公桌前听老师讲话,直到只有听到这一句时,她才第一次抬头。
“啧,又走神。”看出迟岛的心不在焉,辅导员提高了音量,重重拍了拍桌面:“我刚才说什么了?以后遇到这种类似的情况要不要和老师说?”
根本没有听清方才的话,迟岛反应了一阵后,才在辅导员炙热的眼神下呆愣愣地点点头。
能看出来对方的神游,导员缓缓探出一口气,摆摆手:“记住就好,回去吧,那事交给大人处理。”
走出办公室的门,迟岛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先迈的哪只脚,
她不自觉地摩挲着衣摆,觉得胸口有闷。
来找导员,仅仅是因为需要走这个步骤,才能逮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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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因为发现了他暴露身份的蛛丝马迹,被尾随这件事,可能等到她毕业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手指不自然地收紧又松开。
啧,矫情什么。
“叮咚。”被猝然响起的消息提示音打断思绪。
姜元:迟岛同学,麻烦来一下礼堂这边,我们要准备彩排了。
迟岛:嗯。
礼堂内,舞台搭得稍显简陋,背景就是一块落灰的大红布,但扮演王子的那位明显已经沉溺在自己的表演里了。
他“刷”的甩开斗篷,一脚踩上了道具石头,向空中张开手:“啊!我美丽的新娘,你究竟在哪里,找不到你的每个夜晚我都不能入睡。”
演得格外夸张,甚至拼命眨眼挤出来一滴眼泪……
“好!演得太好了,就是这样,保持住这种状态。”不远处的姜元把剧本卷成圆筒状,放在嘴边当喇叭用。
坐在台下的迟岛狐疑地看向台上的“王子”,然后沉默着看回姜元:……你认真的?
“王子”擦干眼泪,召唤自己的侍卫:“快,把新娘的水晶鞋呈上来,我要让全王国的姑娘都试穿,直到找到她。”
后面的场景就是“王子”挨家挨户地找美丽的姑娘试穿水晶鞋。
“咳咳。”提示的咳嗽声后,台上的众人维持着原来的动作没有再动。
旁白卡着时间,毫无情绪起伏地念出剧本上的白底黑字的话:
“各位同学,请保护好个人隐私,相信天上不会馅饼,警惕,每个光鲜亮丽的王子都可能是心之人假扮的。”
“咔!大家先休息一下”
说完,姜元又转过身看向迟岛叹了口气:“迟岛同学,咱们能念得富有感情一点吗?声情并茂,要带动起大家的情绪。”
迟岛缓缓放下手里的剧本:“……”神一样声情并茂。
面上无动于衷地点点头,敷衍着:“哦,下次注意。”非常的不走心。
姜元难为情地挠挠自己的小卷毛,试探着说:“……要不?咱换个别的演?”
见迟岛没说话,他愣了一下又赶紧摆手,疯狂找补:
“这不是,不是说你旁白念的不好的意思啊迟岛同学,就是每个人擅长的领域的不一样你知道吧,所以绝对没有说不好的意思。”
迟岛看着面前人急忙解释的样子,眸子里带上疑惑。有点不理解,不行就换掉,让有能力的上,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但看他貌似比较在意的样子,淡淡地垂眸翻着手里的剧本,想着应付着宽慰几句:“没事,我……”
话没有说完,是因为冰凉的吐息贴上她的耳畔,发丝被微微吹起,脖颈处的皮肤骤然变凉,不自主地战栗。
恶鬼笑着压低声音,亲昵地像说悄悄话一般,还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哎,别信他。”
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继续拱火:“他就是那个意思。”
贺究忽然出声的瞬间,迟岛确实被吓了一跳,之后心里就只剩下了无语,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物理程度上远离他。
不信他信你?突然出声吓人,你就是什么好人?
没搭理他,懒得理,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从那晚到现在。
两天,没有再和他说过一句话,就当听不到他说话。
贺究顿了顿,又从鼻腔溢出一声低笑:“所以啊……”
冻死人的凉意又锲而不舍的凑上前,似乎是搭上了她的一边肩膀,迟岛衣领上细微的褶皱被轻轻抚平。
恶鬼做回老本行,放慢了语速挑拨离间:“别跟他玩了——”
12. 闹什么别扭
啊?什么鬼?
迟岛嘴角一抽,合上手里的剧本,又往旁边挪了挪椅子,心里的嫌弃差点直接写到脸上。
又再犯神经,什么叫别跟他玩了?把自己当小朋友?
正想直接嘲讽过去,扭过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冷漠地把头扭回来。
啧,搭理他干嘛,整这出不就是在刷存在感?
闭上眼低头吐出一口气,然后头转向另一边看向姜元,她偏偏就装听不到,不搭理他就没话说了。
“哎,迟岛,你没事吧?”姜元试探着问出声。
在姜元的视角里,迟岛先是说话时莫名顿住,又垂头貌似沮丧地叹口气,还……把椅子往他这边挪了挪……
姜元的发丝下的耳根微红,手上无意识地扣着剧本的边缘。
迟岛疑惑蹙眉:“什么?”这人说话怎么这么费劲,跟挤牙膏似的。
触及到迟岛的视线,姜元慌忙地错开眼睛,想起刚才的话急忙解释:“其实你旁白读得也挺好的迟岛同学,嗯……”
又费劲地说出几个优点:“语气平缓,情绪……稳定,你不用伤心,就这样就挺好的。”
平时阳光开朗,组织起大家来都侃侃而谈的男生,现在眼神闪躲,话说到后面越来越肉眼可见的心虚。
迟岛一脸狐疑,震惊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刚不是还说不好的吗?而且到底在心虚什么?
“他昧着良心夸你当然心虚啊,当然,我反正觉得你读挺好的,睡前听刚好。”
表面上听起来就是在拉踩对方,但仔细回想一下又发现,这是连迟岛一起说了……既要又要。
迟岛的眼皮突突地跳,心里无语地几近想笑,嘲讽她读的台词昏昏欲睡就算了,毕竟他一个鬼又不会真的睡着。
所以让她真正生气的是……这混蛋特么又又又凑过来!
寒意带着潮气和她所熟悉的香薰味,进一步将迟岛裹挟在自己的范围里。
刻意压低声音,为了显得可怜巴巴:“他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离他远点吧。”
可不自觉扬起的尾音露了馅,嘴上说着弱势的话,一次次包裹住她的冷气又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
啧,迟岛深呼一口气忽然站起身,弯腰拿起椅子上的剧本,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姜同学安排吧,我演什么都行,并没有不开心。”
朝姜元摆摆手,转身走向靠近角落里的那把椅子。
场地布置得仓促,随便放下的椅子也很没有章法。迟岛顺手将椅子摆正,完事后拍拍手,自己拉过椅子坐在了最角落里。
姜元的视线跟随着迟岛移动,直到对方坐下后才黯然收回目光。
手上的那一页剧本,几乎被揉的看不清上面的字。
她怎么突然离开了……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但其实……说错话的另有其人。
“哎姜元,我们都休息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彩排一遍?”穿着戏服的“王子”喊着朝姜元挥挥手。
姜元回过神来,重新坐直身板恢复往常的状态:“好,我们再来一遍,大家现在都先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
迟岛懒散地缩在椅子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表演。
“叮咚,伴随着凌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即便两人跳得依旧未能尽兴,但灰姑娘知道,她该回去了……”
这次的旁白换成了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她声音很温柔,会随着故事的发展变换语气,如同叮叮咚咚的小溪流水。
如果说迟岛的旁白像是在听数学课,那么这个就像是在听睡前故事一般。
共同点就是……都很好睡,迟岛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脑袋越来越沉,头一倒马上挨上旁边的墙睡过去。
“这里请同学们注意!像这种大型活动鱼龙混杂,一定要注意分辨,保护好自己安全和贴身财务……”
嗯!猝不及防提高的音量和一本正经的诈骗知识科普,把迟岛吓得直接眼睛睁开,猛然坐起身。
然后沉默,到底是谁觉得这是一份好差事来着?憋笑憋出的内伤难道不算工伤吗?
很明显台上拿着剧本念旁白的女生拼命压抑着笑,感觉马上就能拿到这份工伤补偿了。
她旁边的男女主上演着生死离别,一把鼻涕一把泪,依依不舍演得很真,要不下次别演了。
毕竟鼻涕快蹭戏服上了。
迟岛就这么静静坐着,面无表情地托着腮,在心里毫不留情的把主演,台词都锐评了个遍。
“好!这一遍简直太好了,保持好这个情绪!很有感染力。”
慢悠悠地转过头看向大声赞美的姜元,哦,差点忘了写这么离谱剧本的导演。
“我觉得这没你演得好。”阴魂不散的鬼放慢声音,像是俯下身。
迟岛被抚平的衣领处被重新攥出褶子,尾音勾着笑意:“还是你演得好一点。”
迟岛感觉着脖颈处的动静,微微侧过头。
又来了,每次都说得和真的一样,这鬼确实很会演啊,怪不得之前还想教别人。
迟岛无动于衷地往另一边偏过头,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虽然一样离谱的台词,但只要耳朵的都能听出来明显是人家更好。
这怎么比以前更讨人厌了,迟岛蹙起眉头,离开椅背靠上另一侧的墙,被烦得烦不胜烦。
可……这次听起来好像不单单只是嘲讽挑衅这么简单。
迟岛瞥了一眼旁边的空气又迅速收回视线,他现在更像是……被刻意装作看不见的小屁孩,用幼稚到恶劣的方式吸引人的目光。
嗯!猛然意识到自己才想什么,迟岛瞳孔微微瞪大,猛地低下头掩饰。
到底在想些什么啊!疯了吧。
她胡乱摇摇脑袋,试图把乱七八槽的东西全部清走。
难道一个恶趣味的神经病恶鬼,还能用逻辑来解释他荒谬的一举一动吗?
“迟岛同学。”
嗯?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迟岛心累地吐出一口气,暂且放下理不清的纠结,回过头。
只见乔黎弯腰握着椅背,手里拿着剧本凑到迟岛身边,见她转头便朝着她笑笑。
迟岛不动声色地拉开些距离,拍拍身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嗯,找我有什么事吗?”
女生将头发挽到耳后,往前走两步,俯身拉过椅子。
这个位置……迟岛盯着乔黎走过来的位置晃了下神,如果他看得见的话,刚才是不是就站在这里来着?
但身边的寒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消失了。
迟岛顿住,嗤笑一声瘫回椅背,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真的太闲了。
想他干嘛?灰飞烟灭了才好,以后就再也不用见到那个神经病了……
坐下的乔黎又把椅子向迟岛拉了拉:“是这样,我是负责人物走位和台词的,刚才我和姜元商量了一下,决定给你安排一个别的角色。”
迟岛:……哦,原来那些角色的精彩台词是这一位神人写的。
不由抬起头,看向台子上的主演。
“王子”单膝跪地:“幸德瑞拉你要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
“幸德瑞拉”拿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后退一步捂紧自己的钱包:“不!他们说你是骗子。”
见迟岛看回舞台,乔黎拍拍她的肩膀,满意地介绍:“怎么样?我们这次比赛的主题是提高防诈意识,这是不是写挺好的?”
迟岛沉默良久,这次罕见地没说出什么伤人的话:“……嗯,挺好的。”
但不代表……她面无表情地看向乔黎:“但我觉得我负责好布景就好了,你还是去找其他人吧。”
乔黎:……其实有时候这样说,比直接说糟糕要伤人多了。
而在这一方面迟岛已经天赋异禀了……
乔黎嘴角的弧度扬起,明显没有放在心上,她自己当然也知道离谱,只是跟这位看起来一直都清清冷冷的同学开个小玩笑。
毕竟,看着她绞尽脑汁地说出些尽量不伤人的话,真的很有意思啊。
乔黎咳嗽两声故作正经:“咳咳,那个角色没有台词。”
迟岛犹豫:“但……”
“也不需要在台上跑来跑去,没有一点运动量。”
迟岛挑眉,听起来倒也不错?
乔黎再继续乘胜追击,晃着迟岛的胳膊:“求你了~”
照片的事乔黎到底算是帮了她,再说这样的角色,再离谱能离谱到哪去?
这么想着,迟岛叹口气妥协:“那好吧。”
——
然后,她后悔了。
热闹的舞台旁,少女静静看着拿在手上的大树套装,眉头紧蹙,满脸嫌弃。
一时间无语的沉默和舞台的欢笑形成对比,衬得迟岛那边更悲惨了。
迟岛叹口气,嫌弃的单手拎着衣服转身走向洗手间。
怪来怪去,只能怪当初那个不知所谓的自己。
洗手间离着礼堂大厅有一段走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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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墙上繁琐的花纹,窗户建得很高,前方的路也一眼望不到头。
庄重,沉闷且压抑,但光束却格外偏爱她,它穿过高高的玻璃窗,直直照在前进的少女身上。
脸上的轮廓被照得柔和,冷冰冰的气质被褪去不少。
迟岛简单扎了个侧丸子,身上是一件白色短袖配阔腿裤,很普通的穿搭,她却在腰间系了条亮黄色花纹的丝巾。
整体就变得亮眼,吸睛。
“哒哒哒。”太阳好好的悬着,少女身后影子却逐渐拉长,治愈的画面透着诡异,成了沉寂走廊里焦点般的存在。
“咔哒。”从洗手间出来关上门,迟岛却没立刻走,垂眸停在原地烦躁地扯了扯脖子处的领子。
衣领处有点勒脖子,穿上后走路也束手束脚的。
表演服就是一块棕色的布对着一缝,中间掏个洞就是树干,再往顶上缝点绿色的碎布就是树叶……
迟岛对着门叹口气,穿成这样是真的不想出去见人。
“喂!”一声没头没尾,还带着高高在上的意味。
迟岛身体一僵,手上的动作顿住,眼里的情绪渐冷。
“喂,叫你呢没听见吗?”不知道地听起来像是在叫狗。
贴墙站着的人,染了一头黄毛,跟没有脊梁骨似地倚在墙上,嘴里叼着跟烟,斜着眼睛瞥迟岛,整个人嚣张到极点。
迟岛睫毛低垂看不清脸上的情绪,但只看她泛白的指节还微微颤抖着,也能感觉到她心里的怒气隐隐到了极点。
偏偏那人还继续火上浇油,似乎是早就刻意等在这里,那人慢悠悠扔掉几乎要烧到手指的烟头。
是一起表演的同学?迟岛记不住人脸,还没等记起他来。
那人便插着裤子口袋,流里流气地走到迟岛面前,“呼”地一下在她脸上吐出一口烟。
“咳咳咳。”迟岛后退一步,“咔哒”一声抵上洗手间的门,被烟呛得咳嗽出声。
“哈啊,就这点能耐啊。”他刚张开嘴,长年抽烟积累的恶臭味就扑面而来。
咧开嘴不怀好意地笑,露出泛黄的牙齿:“就你们这样的臭娘们到时候上台,就只会拖我们的后退。”
说的大概是她读旁白的事,但……很明显这只是个过来羞辱迟岛的借口。
“嗯?”见迟岛一直没有出声,只是低着头咳嗽。似乎是觉得没意思,也怕时间久了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他开始想着脱身:“啧,真没意思,连反抗都不会。”
黄毛混混,抬手掏掏耳朵,转过身迈开步子打算离开。
迟岛在背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拉开洗手间的门,没有发出声音……
片刻后,看向手里的杆子,紧紧攥住,指甲陷进肉里,似乎都感觉不到疼痛。
“哎呦喂!”
嗯?迟岛脸上的阴沉散去,疑惑地抬眸,她还没动手呢。
只见刚才的人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似乎是被什么绊了一跤。
莫名的,这件事蹊跷得不像话,迟岛低下头,走廊有什么东西能……
骤然意识到什么猛然抬头,然后被光刺痛下眼睛,夏日闷热的空气突然凝固住。
她眨眨眼抬手遮住莫名刺眼的阳光。
在离她只有半米的位置,站着一个少年,低着头,黑发,在大夏天穿卫衣,脸上的面容模糊地看不清。
几乎不着余力就能猜出来他是谁,迟岛放下手,僵住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心里的惊讶散得一干二净。
他姿态懒散地站在那里,嗤笑一声,云淡风轻地收回伸出去的脚,踩上了那人的脑袋。
抬眸,看见迟岛依旧愣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挑挑眉,说出的话还是那么欠揍:“怎么?拿拖布杆子抡死他吗?”
迟岛面无表情地扔掉手里的拖布,抿抿唇没有说话。
可这家伙就是一点都不知道见好就收,捻了捻脚下的脑袋一脚踹开,嘴角勾起浅笑,继续调侃迟岛:“演树啊?他们到底怎么说服你的。”
迟岛:“……”正忍不住想要怼回去。
那家伙却先一步朝她张开双臂,阳光移位,天色骤黑,迟岛一瞬间看清了他眼尾的那颗红痣,和他深邃的墨色双眸。
他懒洋洋张开手像是在等一个拥抱,但嘴角的那抹笑怎么看都觉得是在挑衅。
嘴唇张张合合,带着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几秒后,拖着腔调的话才传到她的耳朵里。
他说:“要迟到了啊——树小姐——”
13. 谁要你救了
长得看不见尽头的走廊显得份外沉寂,少女独自站在走廊内,面向前方。
像是看到了什么,踌躇着向前迈了两步,又倏然顿住。
低下头自嘲地轻笑出声。
很白眼狼的双手抱胸,时隔好几天再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还是格外扎人地质问:“需要你救了?”
对方明显愣在原地,即便看得并不清晰,但脸上错愕的表情可比犯贱挑衅的时候顺眼多了。
迟岛心里发笑,心情好转了不少,一直紧绷的神经也在无意中放松下来。
他漫不经心的放下手,同样嗤笑出声,毫不见外的怼回去:“哈,不让救?等看你拿着拖把杆子进局子?”
向来总是无理取闹的鬼,这次也终于尝到了无语到想笑的滋味。
身份对掉,这次不讲理地变成了迟岛。
“咳咳。”但这位明显没之前那个脸皮厚。
她尴尬地咳嗽两下,偏过头,把脚边的拖布杆子踹到一边,头顶上缝的很随意的“树叶”都跟着晃。
顿了顿扭过脸低下头,心里依旧不领情,多管闲事,谁需要他救了?
半响,鞋跟抬起又放下,最后试探着迈开步子。
在迟岛的视野里,两人间的距离慢慢拉近,可他的面容却依旧像蒙了一层纱,阳光照在上面,是模糊的。
她干脆眼神拐着弯看向其他地方,目光四处扫荡,就是不看正前方。
所以即将面碰面,站到他身前时,她脚尖一转堪堪绕了一大圈走过去。
被当成障碍物绕过,但本来就看不到的鬼:“……”
这样确实好幼稚……
“哈。”歪头笑得无奈,额前的发丝随着动作遮住墨色眼眸和眼尾的红痣。
几秒后,散漫地转过身,跟上前面人的脚步,略显亲密地埋怨:“又不说谢谢啊——”
迟岛闷着头向前走,就是不吭声,心里知道他说的还有之前发烧的那次。
身后的鬼没有脚步声,浑身却散着让人不可忽略的寒意,还格外喜欢搞出点别的什么动静来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比如……
“嘎达嘎哒。”打开又关上的窗户,走廊上窸窸窣窣的绿植……
烦死人了。
心里想的依旧是嫌弃的话,脚上的脚步也一刻没停下。
但手上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戏服的衣角。
啧,窗户坏了算不算损坏公共物品?绿萝也快被薅秃了吧?
弄坏了不用赔钱?别人又看不见他,找她赔怎么办?
……又没钱赔。
日光下,扬起的微小尘埃模糊了画面,面无表情的少女穿着反差的笨拙表演服,只露出面容和几缕没塞进衣服的凌乱发丝。
生人勿进的冷漠柔和了很多,又或许是因为……
“咔哒咔哒!”身后的动静越来越过分,窗户都有隐隐坏掉的迹象。
迟岛不情不愿地回过头,刻意起音量,想要说教几句:“喂……”
后面的音量降下来,迟岛愣愣地站在原地。
她身后空无一人,微风吹起的纱帘映在琥珀色的瞳孔,大概是走廊尽头的窗户没有关紧,所以风一吹,就会咣当咣当响个不停。
沉默片刻,迟岛故作若无其事地回过头。
哦,原来讨厌鬼离开了。
“神经。”松开已经揉皱的衣角,不自觉脱口而出的话,声音小到连迟岛自己都听不清。
“哎,背后偷偷说别人坏话可不是个好习惯啊。”乍然响起的话,近得就像贴在她鼻尖上。
迟岛瞳孔微微瞪大,猛地向后踉跄一步,鞋底踩上落了一地的绿萝叶子,滑了一下,扶住墙面才堪堪站稳。
说坏话被当事人抓包,那人拖着腔调,声音懒散,语气听不出喜怒。
说个话总是凑近别人,没有一点边界感,还毫不自知……
她深呼一口气,平复心里的掀起的波动,说你坏话难道还要挑个你不在的日子说?
拧着眉头压着火气,低头把地上的绿萝叶子踢开,嗤笑一声嘲讽回去:“突然出现在别人身后吓人也不是个好习惯。”
把还她差点摔倒的破叶子踢到一边,转过头看向那盆倒霉的绿萝盆栽,顶上已经基本秃掉了……
跟它有仇吗?就拔人家的叶子。鬼使神差的……迟岛抬手摸了摸自己头顶的零星几片“叶子”。
然后,阴沉着脸放下手,偏过头咬住下唇。
没救了,感觉得自己也被传染上神经病了怎么办?
迈开步子“哒哒哒”地往前走,决定不论他说什么话,都不会再脑袋抽筋搭理他,就是被他传染的。
不过……之前一直和她呛声的的鬼,这次却罕见地没有吭声怼回来。
迟岛心里升起疑惑,但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有先开口说话。
时间过得不快不慢,等到达礼堂门口,握上门把手想要开门时,也不知道对方是否还在。
迟岛一怔,皱眉摇了摇头,管他干什么,反正只有他吓别人的份,谁碰上他谁倒霉。
手上用力,礼堂的门却只是被拉开一条缝。
因为……
“真的不需要帮忙吗?”声音放得有点低,并没有找茬的挑衅和嘲笑。
听起来就只是平静地发问,语气里甚至没有带上疑惑。
正常应该会先纠结这句没头没尾,因为来的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后语。
但……他还没走。
这是迟岛顿住开门的动作后,脑袋一懵,最先蹦出来的想法。
有一说一,迟岛并不怎么适合穿这件衣服。
表面温柔实则冷淡的少女和笨拙可爱一点搭不上边,但头顶上些许稀疏的“树叶”也会在她愣住时停止摇晃。
显得平时很冷酷无情的人看起来呆呆的。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无声笑笑,“微凉的风”轻轻拂过“绿叶”让它们又重新晃动起来。
可流动的时间在迟岛看来好像沉寂了很久。
隔着一扇门,可以听到礼堂内彩排时大家的欢笑声,而礼堂外的少女只是握着门把手久久没有推开。
世界被分成了大相径庭的两部分。
迟岛低着头,琥珀色的眼底情绪翻涌,良久,才咬着牙关别扭地挤出两个字:“……谢谢。”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更何况嘈杂的热闹仅仅隔了一扇门。
但她说完就赶紧推开门走进去,完全没有留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不管他有没有听到,都将他“砰”的一声关在了门外。
关上房门后良久。
“扑哧。”
恶鬼突然笑出声,更像是终于憋不住笑,伪装起来的正经和落寞碎了一地。
她方才耳朵尖都泛上了红润,面上却还一副冷酷,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轻笑声闷在胸膛里,尾音音调重新欠揍地微微扬起,某只鬼在心情大好后,又开始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好可爱啊——”
——
“啊嚏!”
站在舞台角落里的“树”打了个喷嚏。
“迟岛同学不要乱动啊,现在,要想象自己是一棵真正的树,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好了,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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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信念感来!”
姜元把卷起来的剧本当喇叭,说得激昂慷慨,更甚至双手比划着示范。
恨不得冲上舞台手把手教她。
迟岛沉默片刻,侧侧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站着:“……好的。”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不远处的主演们浮夸的演戏。
“你就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请嫁给我吧。”王子牵着辛德瑞拉的手说的深情款款。
幸德瑞拉却有些犹豫:“可是……”
旁白:“这里请大家注意,像这种随随便便地一看就是渣男,不是觊觎你的容貌,就是觊觎你的钱包,快跑!打车跑。”
迟岛:……无语地悄悄转过头不忍直视,目光不小心瞟到了台下的乔黎。
很难不从心底升上一抹敬佩,这位人才能写出这样的台词,简直就是营销界的下一颗行星……
耳朵还听着表演,但自从悄悄转过头后,思绪早就飞走了。
“树干”的领子有点勒脖子,结束后带回家弄弄吧。
好像还有几张素描作业没来得及画……然后,几乎是不可避免地想到方才的道谢。
迟岛抿抿唇,垂下眸子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啧,小气鬼,就这么差那一句谢谢吗?
前面的主演们演得热火朝天,迟岛观察着姜元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又往角落里移了移。
“迟岛。”
听到别人叫自己,迟岛身体一僵,抬眼谨慎地看向姜元,被发现了?
但姜元看向的却是别处,还时不时满意地点点头,总之看的肯定不是她,所以叫她的另有其人。
迟岛蹙起眉头,那……还有谁。
当时因为下意识被抓包的紧张,没有听出对方的音色。
思考间,身后莫名传来小小的拉力,腰侧的衣服像是挂住钉子,又像是被什么人轻轻扯了扯,迟岛面无表情缓缓回过头。
身后不出意外没有任何人。
迟岛手指不自觉地握紧,声音虽然有点干涩压得很轻,但依旧没有透露别的情绪,甚至有点不耐烦:“喂,别闹了。”
可对方却似乎不是很懂她的话,拉力没有消失,虽然确实开着窗户,但一阵带着阴湿冷意的风,莫名在礼堂内刮起。
落灰的红色幕布被吹掉了不少的灰,正巧站在下面的迟岛:“……”
其他演员自然也受到了波及,一名扮演侍卫的演员呸呸几声吐出嘴里的灰。
自己还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去,难不成礼堂里那个鬼学姐的传说是真的?”
他这明显就只是随口说说,说完后也没有再放在心上,但真正见过鬼的迟岛:“……”
所以这里不是只有一只鬼对吗?
想到这里的,迟岛咽了咽口水,没来得及多虑,身后的戏服很明显又被“人”扯了扯。
每次的力度都算不上大,在恼人且欠揍的范畴内,所以迟岛才会在没闻到熟悉气味的情况下,先入为主地认为是他。
但,自从知道不只有一只鬼后……
万一身后……不是他呢?
迟岛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想过这个可能,她视线扫向斜侧方,似乎是犹豫了很久。
他的名字在嘴里滚了好几圈,但真正叫出口时,心跳还是在不自主的加快。
半响,嫌弃的扯着少女表演服的恶鬼,才听见,平常总是冷硬着说话的她放轻了音调,说:“……贺究,你在吗?”
贺究怔了一下,垂眸,缓缓松开扯着衣服的手,捻捻指尖,心想:这表演服质量真是太差了……
14. 陪我一下
十几分钟的时间好像过去了几个世纪那,对方没有回答,迟岛也就没有再追问。
身体一歪靠上旁边的墙,还没来得及结束的夏天,到底还是热的,更何况迟岛还穿着笨重的玩偶服。
她耳边的发丝粘在脸颊上,眸子却依旧不冷不热地垂着,盯着地板上的纸屑发呆。
心想:笑死,对方万一真是个会吃人的,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又不傻,像这样相安无事的就刚好。
于是,直到彩排结束,谢幕鞠躬时,角落里昏昏欲睡的迟岛,都没有走出角落同他们站在一起。
幕布落下,黑暗中,角落里的,不管是人还是鬼,好像都被全世界给遗忘了。
幕布外,演员们互相打着哈哈,互相调侃着走下舞台。
而迟岛却只是打了个哈欠,抹掉眼尾溢出的泪花,困倦地眨眨眼,仿佛什么热闹都和她无关,她也不在乎。
还在想究竟从哪里出去,才能不被姜元和乔黎发现没有谢幕,神不知鬼不觉混进演员里。
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大红幕布中间的那条缝里有光溢进来,空气停止了流通,再呼吸起来显得格外沉闷。
“哈。”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迟岛头顶上本就不多的“树叶”被拽掉一片,他笑得愉悦。
至于为什么开心?贺究手上的绿色碎布被抛向空中,又打着转缓缓飘下来。
大概是……黑暗中不止只有自己一个了,有个人很懒,她不愿意走到幕前。
迟岛察觉到对方的揪“叶子”的动作,皱了皱眉头,但到底没有说什么,她早就知道是他,只是没有拆穿。
但迟岛在心里默默记下,就这一次,仅此一次,看在他不怎么开心的份上,不计较。
又打了个哈欠,指尖漫不经心地揉着眼睛,脸上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一点都不觉得对方的出现很意外。
发现被忽略,恶鬼俯下身,下巴亲昵靠上少女的肩膀,黑墨色的发尾扫过眼角的红痣,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只有唇角还一如往常地挂着微笑。
他的手指,堪堪穿过少女的衣角,整个身体都像是不良信号一样乱闪,时而透明时而可见。
美好温情的画面,在昏暗的幕后上演,没有人看见,自然不会觉得有多么荒唐。
冻得吓人,跟冰块般的冷气突然贴上来,给揉眼睛的迟岛冻得一激灵,手上动作一顿,皱着眉头往旁边挪了挪。
又犯什么神经。
……
傍晚,阳台上,迟岛将披肩的长发挽起,穿了件旧衣服,戴着口罩,蹲在地上铲掉上面的杂草和青苔。
房子不知道放了几年,野草的根都深深扎进砖缝里,青苔也滑溜溜的很不好打理。
迟岛站起身,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
之前就打算在阳台上种一些花花草草,虽然没有种过缺少经验,但还是决定先把这里清理出来。
夜色,少女沐浴在阳台暖黄色的灯光下。
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上了泥土,尤其是裤腿,甚至是额头上,应该是方才擦汗时沾上的。
迟岛叹口气,弯下腰准备继续干活,争取搞完了早点睡觉。
“吱呀——”房门打开,又慢悠悠关上,刻意发出刺耳的声音。
迟岛太阳穴跳跳,嘴唇抿成一条线,握紧手里的工具,努力移开注意力不去在意那边的噪音。
“吱呀——吱呀——”发出声音的这次从一扇门扩张到了两扇门。
迟岛:“……”
“吱呀——吱呀——吱。”声音戛然而止,因为……
迟岛走出阳台,“砰”的一声合上了卧室的门,手里的铲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冷冷地瞥向前方的某处:“再吵把你砌墙里。”
空气安静了一秒钟,然后,像是故意挑衅似的厨房的门又“吱呀——”一声打开。
迟岛手紧紧攥拳:“你……”
“叮咚——”话被打断没有说完,这时门铃响了。
迟岛顿了顿,决定暂且先不同他计较,松开地抵住房门的手,眼神威胁地瞥了发出声音的某处。
先去洗手间把手洗干净,期间门铃一直叮叮咚咚响个没完。
终于打开门,最先看到的是容柔柔突然凑过来的脸,然后被一下抱住:“我来找你睡一晚啊。”
迟岛最开始先是一怔完全没反应过来,当听到容柔柔说来找她睡的时候,瞳孔猛热睁大。
连忙把她拉开,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无比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脸严肃地一字一句:“不,可,以。”
容柔柔瞳孔地震,完全没有想过会被这么干脆地拒绝。
虽说迟岛平常也极大可能不会答应,但是,她其实很多时候就是冷着脸说她几句,还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地拒绝过。
“为什么!”容柔柔反问。
还没等迟岛回答,她突然一副了然地笑出声:“哦——我知道了。”
“上次你就说你在家里藏人了,还每天晚上给他摆姿势画你的素描作业!”看起来真的恍然大悟的样子。
迟岛:“……你听别人说话就只听一半?而且那是玩笑话吧?”迟岛试图把聊天的方向拉回正轨。
拉着容柔柔的手,想要把她带到门口关上门,不然要是让另一个麻烦听到了还得了?
结果容柔柔一把甩开迟岛的手,中气十足地说:“我不走!”
迟岛:“……”这傻孢子怎么那么喜欢把自己往老虎嘴巴里送。
容柔柔伸手戳了戳迟岛的肩膀,满脸都是最好的朋友竟然背叛她的心痛:“我当时也天真地认为你说的只是玩笑话,可是呢!你是不是就是背着我有了其他好朋友?”
迟岛这下是真的没话说了,她无语扶额,缓缓地叹出一口气,决定实话实说:“里面有鬼。”
“哼哼,你现在为了骗我连这么敷衍的借口都编出来了,亏我当时还辛辛苦苦地帮你搬行李,你现在连让我进去喝口水都不愿意。”
没办法,这人是真油盐不进。
被吵得头疼,耳边都嗡嗡响,迟岛揉揉太阳穴侧开身让出一条路。
得了,随便吧。
没等开口容柔柔就咻一下进了屋子:“哇,好干净啊,地方也挺大的。”
容柔柔像只兴奋的麻雀,在客厅里溜溜哒哒转了一圈,又跑进厨房,把厕所都转过了一遍后。
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往后一仰:“你这沙发比宿舍的椅子舒服多了。”
迟岛没回话,关上门后,后背抵着房门,目光扫过一圈客厅没发现什么异样。
松开门把手,迈开步子走向容柔柔。
他最好能老实一点。
容柔柔还瘫在沙发上,见迟岛走进,连忙大爷似地挥挥手:“愣着干嘛呀?客人来了应该上点水果,再倒杯水啊。”
然后容柔柔手心里如愿有了东西,乐滋滋地扬起嘴角,心里也震惊于迟岛的配合:“这还差不多……”
拿到眼前一看发现是一把铲子……
再一看迟岛,她正往阳台那边走。
容柔柔不满地朝着迟岛的背影晃晃手里的铲子:“什么啊,凭什么我要干活。”
迟岛低头挽起胳膊上的袖子,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不干完活没饭吃。”
容柔柔立马一个鲤鱼打挺:“我干,谁说我不干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原本还不算太黑的天色彻底暗下来,街道上零零散散地亮起路灯的光,和晚上会发光的招牌。
空地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还没有清理。
迟岛低头铲着青苔,才终于问出声:“为什么来找我住?”
认识这么久,容柔柔从来不是个会勉强别人的女孩子,但这次她明确说了不想她过来住,她却执意坚持这件事确实蹊跷。
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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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没地方住了。
听到迟岛的问话,容柔柔果然慢慢停下手里的动作,支支吾吾地开口:“就是……和江星冉闹矛盾了。”
一听到这个,不用容柔柔再说清楚,迟岛也淡淡地点点头知道了大概的事情经过。
江星冉是迟岛之前宿舍的宿舍长,很负责的一个小姑娘,和容柔柔玩得也比较好。
但……就是管她太多了,不是说不可以管,而是作为朋友应该适当地给对方自己的空间。
后面的话,迟岛没有再问她,两人就一直沉默着把阳台清理完。
换身衣服,收拾干净坐在沙发上等外卖的时候,良久容柔柔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迟岛,试探着开口:“你既然看出来了,那怎么一进门的时候不问我啊?”
迟岛闻言,只是默默地掀开眼皮瞥了她一眼,又重新合上:“问了以后,你跑了谁帮我收拾阳台。”
容柔柔:“……”
气氛回归得安静,一时间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客厅里的时钟“哒哒哒”地向前走着。
迟岛身边的沙发悄悄陷下去了一些,没人注意到的寒气,带着惹人犯困的薰衣草香,无声的蔓延开来。
容柔柔叹口气,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
侧过身子面对着迟岛坐着,忍不住把心里的烦心事,倒豆子一样说给迟岛:“你还记得我之前总提减肥的事吧。”
迟岛没说话,合着眼倚在在沙发上呼吸平缓,慢悠悠点了点头。
容柔柔心情本来就低落,虽然眼皮明显越来越沉。
也并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继续低着头自顾自地说:
“昨天我藏的一包薯片不见了,今天才知道是她直接翻我包,直接给我扔了。其实这样让我很不舒服……”
说完后,顿了顿抬头等着迟岛的回应。
迟岛这次睁开眼坐起身,坐起身将头发撩到身后,脸上看不出表情:“嗯,这些话你现在打电话和她说一遍。”
“对吧,你也觉得是她的……啊?什么?”一开始没有听见迟岛后面的话,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迟岛说了什么。
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我?和她?你疯啦,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我和好的。”
迟岛把她的手指头按下去,把她拉起来往卧室推:“给你三十分钟,把这事解决了,不然我就和她说,麻烦死了。”
容柔柔稀里糊涂地被推进去,在迟岛关门时拦住了门:“你干嘛?怎么了?”
迟岛愣了一瞬,握门把手的手不自觉收紧,再抬头时却是笑着的。
穿着浅蓝色睡衣的少女笑的温柔,两侧的发丝乖乖的垂下来,脸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但怎么就……那么吓人呢?
“没事,就是和只鬼,算算今天的账。”
房门呼地一下关上,带起来的风都吹起了容柔柔的刘海,她还是有点懵,什么叫算账?还和鬼?
房门刚刚关上,客厅的灯就骤然熄灭,冷冰的吐息,带着她的味道贴上她的耳畔:“听说……我是被你藏在家里的人?”
迟岛深呼一口气,暂时压下怒火,觉得在算账之前,解释完这件事好像同样重要,但刚张嘴又被对方堵了回去。
贺究戏谑的笑着,凑的更近一步,距离缩短,声音放轻说的缱绻:“为什么藏我?”
迟岛皱眉,双手抱胸后退一步:……再不解释就说不清了。
她咳嗽两声,字正腔圆的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原话是,我杀了人,怕被发现藏家里……”
暧昧的氛围碎了一地,诡异的沉默下来。
阳台外的顶灯没关,微弱的橘黄色灯光,慷慨的照进漆黑无光的客厅。
过去的几秒钟被衬托得尤其长。
良久,迟岛嘴角突然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在对方尴尬的沉默下,继续在心口补刀:
“但意思好像,大差不差?”
贺究:谢谢,死人和鬼的区别……
15. 他写字好丑
对方当然没有回话,可能是真的不知道要回些什么。
昏暗的客厅恢复了沉寂,外面的灯光只能照到一点点地方。
阳台外的杂草被铲掉,所以就算微风再次拂过,也不会再听到野草窸窸窣窣的相互摩擦声。
迟岛嘴角依旧扬着淡淡的浅笑,眼神挑衅,双手抱胸后退一步倚上卧室的门。
笑容渐渐消失,懒懒地抬起眼皮又撂下,说出的话一如既往地不顺听:“自作多情。”
她先他一步打破沉寂。
暖洋洋的橘色灯光,映上少女本该冷冰冰的面容,削弱了她淡漠的同时,取而代之是懒散的困倦。
少女站在光里,但光只照到一点地方,所以另一边没有被光照到的角落,昏暗的夜色里空气似乎都怔愣了一秒。
“哈。”对方似乎是个很大度的人,他偏过头出声轻笑,就算被那样说也并没有生气。
唇角挂着看似无奈的笑,指尖微动,伸手想要将她额前的遮眼的发丝别回耳后。
可指尖刚刚探出黑暗,堪堪触及到少女那边的光亮时,半透明的指尖像是融入进光里,消散不见。
贺究怔住,唇边的笑僵硬一瞬又重新扬起,仿佛自己只是不小心忘记了,其实并不在乎。
他无所谓地慢悠悠垂下手,学着迟岛的样子,懒散地倚上墙面。
与她面对面站着,恶劣地学她说话:“哦,自作多情啊。
迟岛白他一眼:神经。
看见他学自己,立刻站直身子又翻了个白眼:还学人精。
贺究眼神看向别处,装作没有看到。垂眸不自觉捻捻指尖,暗暗地想:
她现在绝对不知道,自己有多像一只坏脾气的猫,碰一下就一爪子呼过来的那种。
“你动我的素描本了。”迟岛忽然出声,用的陈述句,面上蹙眉说得冷淡又确定。
都磨蹭这么久了,是时候算账了。
贺究抬眼看她,轻笑一声,拖着调子耍无赖:“怎么说,没有证据,你冤枉我。”
迟岛面无表情拿出一个纸团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意思不言而喻。
贺究视线跟着纸团移动,最后定在迟岛的手心:……好随意地打包证物方式。
但……他眉梢轻挑,死到临头还一点不心虚:“哦,一个纸团能说明什么?”
迟岛闭了闭眼,压着怒气,展开那团皱得不成样的纸。
这是在沙发缝隙里发现的,上面一摸一手红色颜料,显而易见的幼稚吓人游戏,估计是吓唬容柔柔的……
展开后,上面貌似是用红色颜料画的画,就是颜料糊太多了,没干的时候一摸一手红色……确实吓人?
画得也和鬼画符一样,一看就不是迟岛画的,总之众多因素之下,很难看清画的是什么。
迟岛把手里的画转了个方向,低头又仔细辨认了一会,片刻后,幽幽地抬起头:“嗯,还动了我的颜料。”
很明显这是没认出来上面是什么,在转移话题。
贺究默默叹口气,却丝毫明显没有被抓包的自觉,漫不经心地敲着窗沿,直接大大方方地承认:“嗯,动了。”
迟岛一怔,显然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承认。紧接着,手上将纸被重新团成一团,琥珀色的眼眸逐渐变冷。
脸皮这么厚,未经允许动别人东西,一点都不心虚的……
迟岛冷笑一声,皱巴巴的纸张又被蹂躏成纸团,用力又略显随意地扔向对面。
黑暗中看得并不清晰,只能看到破烂的纸团滚落到地上,至于有没有砸到鬼,迟岛也不知道。
她嫌弃地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转身想打开卧室的房门。
但,阴冷的微风带着潮气缓缓靠近,直到毫无边界感地吹起少女耳畔的碎发,带起若有似无的痒。
他说得依旧懒散,声音不大,刻意压低,听起来却像带上了些许诱哄与无奈:“别生气,赔你套新的。”
她怎么这么笨?方才的纸团直直地穿过他的胸口,心脏处的位置。
穿过的一瞬间,就如同石子落入湖水般,只溅起圈圈涟漪,什么都没留下。
透明的指尖划过她的发丝,又轻笑一声,声音有些哑:“嗯?”
迟岛指尖一颤,松开门把手,抬手摸上耳朵,快速往一旁挪了一步。
她深呼一口气,弯腰隔着胸膛摸上了自己的心脏,它现在跳的有点快,明明他的呼吸间的吐息都是冷的,但为什么……
迟岛恍惚地揉揉泛红的耳尖,抿唇,为什么耳朵会发烫呢?
“不过有一个小小的条件啊……”
果然……
再听到这熟悉又欠揍的话,迟岛的心跳声渐渐平复,垂下手,深呼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去。
脑袋重新倚回墙面,扬扬下巴示意他快点说,看起来比出钱的要拽多了。
迟岛决定配合他一下,毕竟东西不要白不要……
但其实更深处的逻辑,是他恢复往常挑衅又戏谑的状态时,她竟然莫名的感到安心。
“哈,就这样,你只要说出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就可以了。”他笑笑,纵容地开口说了一个很简单的条件。
眼眸微垂,看着地上的纸团走神时,对方已经说完了条件。
迟岛神情一滞,思绪还没从神游中回来,所以心里的疑问直接脱口而出:“你写的居然是字?”
他原本刚刚捡起地上的纸团,正要塞进迟岛手心的动作倏然顿住。
……原来甚至没看出来上面是写的是字吗?
这比简直比直接说字丑还要伤人。
气氛重新回归尴尬的安静,只是这次尴尬地变成了两个,没人能独善其身就是了。
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迟岛缓缓地偏过头看向别的地方。
对面简直气笑了:“没想到,这个对于这位小姐来说,确实很有难度啊。”
听到对方一如既往地嘲讽,迟岛蹙起眉头转过头想要怼回去:“就你……”
话没说完。
身侧的手腕突然被人拉住,迟岛瞳孔瞪大,没等看向那边,那股突如其来的拉力就把她拉进了卧室,“咔哒”一下关上门上锁。
事情发生的突然,但贺究却只是略微诧异了一小会。
这大概是听到了声音,担心她,把她拉走了吧。
门后的恶鬼垂眼看向指尖,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又抬眼看向紧闭的房门不语。
忽然“呼”的一声,窗户被吹的轻轻晃动。
注意力被转移,移开视线,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哦,风吹到现在的没有停,它不累吗?
因为无所事事,所以干脆趴到窗台上,和每天晚上没什么一不样,重复数着楼外的灯光。
眸光一转,却被阳台角落处的一抹白色吸引。
仔细看看,发现那是一朵小花,很显眼,但是隐藏在夜色里叫不上名字的那种,可它现在安逸地在空旷的阳台上,独自享受着拂过的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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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黑暗中,无人的客厅窗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听不出其中的意味,却能莫名感觉到他的愉悦。
贺究把玩着手里的纸团,眸光渐渐柔和:原来没有赶尽杀绝啊……
卧室里——
“啊啊啊,小岛,你到底怎么了。”
迟岛被容柔柔用力晃着,脑袋晕得几乎听不清她说话。
用了点力气推开她,揉揉脑袋,这什么和什么啊。
片刻后,终于缓过劲的迟岛,终于侧头看向一旁嗷嗷哭的容柔柔。
“你……”
“哇呜呜呜!”
没等她问出口,就被容柔柔突然用力搂住,喘不过气的同时,要问出口的话被嚎得一嗓子给堵了回去。
迟岛:“……”默默在心里叹口气,动作生疏又紧绷地回抱住她。
良久,她才松开她。
容柔柔站在她跟前抽搭搭哽咽着,好几次试着开口说话,都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迟岛任命地叹口气,拍着她的肩膀带她走到床边坐下。
把纸巾递给她,观察着容柔柔的清晰试探着开口:“怎么?谈崩了?”
接过纸巾,本来都不怎么哭了的容柔柔嚎得更大声了。
迟岛:……为什么有人分明不会安慰,还要硬安慰呢?这不给自己找事做吗?
……于是后来她就只是这么静静坐在旁边,偶尔递过去一张纸巾,或拍拍她的肩膀。
容柔柔才慢慢缓过情绪:“就,就是,说得不好嘛。”
虽然说话依旧断断续续,但这次至少能听清了。
迟岛眉头微蹙又递过去一张纸巾,这明显在她的意料之外,两个人又不是真的讨厌对方,只要把话说开,矛盾其实就已经解决一半了。
除非……看向擦鼻涕的容柔柔,迟岛犹豫着问:“你开头是怎么说的?”
一说到这个,容柔柔眼睛瞪大,气鼓鼓地把手上的纸巾往地上一摔:“我直接就是说,你以后都不要管我!”
听着身边人的话,迟岛默默地把视线转向地上的纸巾,有气无力地说:“地上不让扔垃圾。”
“哦哦,我这就捡起来。”
“……”
直到躺在床上,两人盖着迟岛那叫不上名的花绿被子,都靠着床边躺着,中间仿佛隔了一条银河。
天色早就已经不算早了,之前还干了那么久的活,迟岛侧躺着躺在枕头上,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感觉可以一觉睡到天亮。
可是……
“哎,迟岛?迟岛你睡了吗?”容柔柔往迟岛这边蹭了蹭,压低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迟岛蹙眉,把她扒拉到一边,自己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已经睡了。”
眼见着被子几乎被全部裹着的容柔柔:“……”
“睡了你还说话?”
迟岛快困死了,胡乱答应着,最后实在不耐烦了:“到底干嘛。”
容柔柔张张嘴,话临近关头,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往挪回另一边,躺好盖上被子。
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其实,我来找你也不全是因为和江星冉吵架了,还因为……你最近有点奇怪。”
迟岛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哪里奇怪?”
容柔柔侧过头看了迟岛一眼,犹豫着说:“就……总是自言自语,你……是不是。”
迟岛瞬间被吓清醒,坐直,蹙眉看着容柔柔:“是什么?”
16. 她习惯了
就在迟岛躺好闭上眼睛,觉得这事跟自己一点关系没有的时候。
容柔柔才磨磨唧唧地开口:“所以……你是不是。”
她侧头看了一眼迟岛的反应,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才补上后面的话:“……中邪啦?”
最后几个字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像在嘴里飞快炒了一遍,就赶紧吞进肚子里。
以为这件事跟自己一点关系没有的迟岛,在离容柔柔不超过的地方,听得一清二楚:“……”
闭上眼深呼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手上紧紧地攥住被角,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卧室里算不上漆黑,隔着窗帘,窗外的灯光混着月光,在窗帘的缝隙中撒进来。
稀疏几声的蝉鸣声断断续续,夏天快过去了。
见迟岛良久没有回话,床另一侧的容柔柔闲不住地换好了几个动作,最后实在没忍住,坐起身往迟岛凑凑,想看看她现在什么表情。
应该没生气吧?
“呵。”迟岛嗤笑一声,说的话温柔地能滴出水来:“容柔柔同学,你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容柔柔全身一颤,一瞬间求生欲达到了巅峰,使劲点点头:“想!”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那就……”迟岛把容柔柔快贴自己脸上的脑袋推走,再说话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淡:“睡觉。”
让她进屋就是个最大的错误,这人明明刚刚还哭那么惨,怎么做到的?
容柔柔乖乖躺回去,顺手往迟岛那边扯过一点被子来盖住肚子。
把人吓走后,迟岛却陷入了沉默,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觉得容柔柔其实多大的错,她大概率就是在关心自己。
终归结底,真要论起错来……还是怪那个神经病的鬼!
可能就连迟岛自己都没发现,她现在已经习惯了不讲理的,将所有的错事都归结在那只看不见的鬼身上。
但她想通这个逻辑后,翻身看向容柔柔:“所以那你干嘛骂我?”
容柔柔一愣:“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发誓。”
三根手指并拢举过头顶,以展现自己的真诚:“我真的只是看你最近很不对劲,出自内心的关心。”
关心?迟岛怔住,黑色长发铺在白色枕头上,她不说话安安静静的时候,都没了周身的冷淡。
容柔柔半天没听到迟岛回话,讪讪地放下手,虽然摸不准迟岛现在的心情,但她还是犹豫着又问了一遍:“所以你没中邪?”
对容柔柔稍稍有点心软的迟岛脸瞬间垮下来:“……”就不该对她抱有什么期待。
打了个哈欠转过身,懒得再搭理她。
容柔柔也重新躺好,识趣地没再拉着她说话,脑袋挨上枕头,后知后觉的睡意也如涨潮般袭来。
但就在容柔柔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她恍惚间听到旁边人的叫自己:“容柔柔。”
“嗯?”她慢吞吞地回应。
“我中邪了,v我500去看道士。”迟岛埋在被子里说话有些闷,但听语气来看,确实认真的不得了。
容柔柔沉默地睁开眼看向天花板:……怎么说?她觉得这人中邪的可能性不大,大概率就是穷疯了,这看起来比自己的正常……
第二天清晨。
要赶早八的容柔柔,一早起来就急忙忙顺了几片迟岛面包片走人了。
反观早上没课的迟岛,慢悠悠地吃完早餐,涮好碗从厨房出来,漫不经心地擦着手上的水。
“哒,哒,哒。”平常不觉得,客厅的时钟,总是一刻不停地朝前走着,响在空荡的客厅里怎么会这么吵?
迟岛抬眼扫了一圈客厅,才慢半拍地恍然间察觉,现在到底哪里和平常不一样。
今天的所以门窗都好好关着,没有莫名打开的“吱呀”一声。
沙发没有陷下去一点,没有传来“咔哒咔哒”的打火机声。
更没有……
迟岛鬼使神差地摸上自己的耳尖,又倏然放下手,低头咬住下唇,疯了吧!管那神经病干嘛!
手却不自觉地摩挲指腹,长长的睫毛垂下,遮掩住琥珀色瞳孔中的所有情绪。
迟岛嗤笑一声,迈开步子走回卧室,快速收拾完上课要用的东西,拉开门往外走。
但,没走几步,被踢到的破烂纸团,碰瓷般咕噜噜滚到了前面。
纸团表面能隐约看到红色的颜料,原有的纸张被蹂躏得看不出样子。
迟岛脚下一顿,视线跟着纸团,眼睁睁看着它滚向不远处。
手指微动又滞住,几次之后,最后还是弯腰把纸团捡起来。
将快从肩膀上滑下去的帆布包提上来,走向门口的路径刚好经过垃圾桶。
“垃圾”在垃圾桶上悬空几秒,握着纸团的手突然收紧,迟岛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用力把它塞进口袋里。
啧,他如果不赔的话,他就死定了。
玄关处的房门“砰”地一声关上,挂门上的灰兔子挂件都跟着狠狠晃了晃。
十几秒后,灰兔子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彻底停下来,继续乖乖地被挂在门口。
“哼……”无人安静的客厅,门框边却蓦然传来一声轻笑,尾音拖长,笑声被闷在胸膛里。
听起来倒不像是挑衅,反而像是带着纵容的得意滋味。
——
画室,迟岛侧身经过排列的乱七八糟的画架,坐到角落的座位。
离着窗户不远的位置,自然光倾斜着通过窗户洒在画布上,迟岛漫不经心地抠开干涸的颜料格。
“咦——”刚进画室的冯小辉快走几步,拎起静物台上坏了不知道已经几天的苹果。
掐着鼻子往鹿晓面前晃晃:“这都坏几天了?你吃不吃?”
鹿晓嫌弃地往后退一步躲开,朝他翻了个白眼:“滚蛋,扔垃圾桶里去,下课的时候记得带出去。”
“切,脾气真臭。”冯小辉虽然嘴上这么小声嘟囔着,脚步却自觉地走向垃圾桶。
戏看完了,迟岛低下头继续弄着手里的颜料。
鹿晓却是转了一圈,小心地跨过地上涮笔刷的水桶,坐到迟岛身边。
迟岛也不没在意,头都没抬,继续做自己的事。
“哎哎哎。”身后的男生压低声音和他同桌说着话,“你听说了吗。昨天我们画室闹鬼了。”
男生的同桌一脸狐疑地看他:“假的吧,晚上做梦和恐怖小说梦串了?”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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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迟岛听到熟悉的字眼,手上的动作一顿,垂着眸子,注意力不自觉分散到那边。
鬼吗?那家伙?
“别不信昂,老子昨天可是亲眼见到的。”男生把声音压轻,语速放慢,刻意营造出讲鬼故事的氛围。
迟岛留神听着,手上顺着笔刷的毛。
“就昨天晚上,我没画完的画落在画室了,折返回来拿,当时天黑得不行像厚厚的乌云压下来。楼道里的灯打了半天都没亮,我只好打着手机上的光前进……”
男生似乎是学过配音一类的,说话自带的故事感让人瞬间带入画面感,跟着一起紧张起来。
就连一开始不屑一顾的同桌都开始催促:“然后呢然后呢?你卖什么关子?”
“咳咳,别急啊,然后……走到画室门外,透过窗户上的玻璃,看到里面隐隐约约的亮光,我走进一看……”
被鬼故事吸引来的同学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迟岛也不例外,手上涮笔的动作就那样停了不知道多久。
“哇!一张血淋淋没有脸皮的鬼脸!”男生实在编不下去,憋不住地笑出声。
周围的同学一阵无语地沉默:“……”
“你妈,敢耍老子!”要说最气愤的当属第一个被忽悠的同桌,他撸起袖子,提着拳头就要和男生干架。
“别别别,我错了。”嬉皮笑脸地说着错了,不止一点可信度没有,还成功让对方更生气。
接着就是几声痛呼,迟岛看一眼后默默地转过头,哦,她也觉得这一点都不冤。
东西都基本大概地收拾了一遍,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迟岛提起水桶里浑浊的水,打算倒掉再接桶新的。
“哎,迟岛同学。”说话的是鹿晓。
上次把毯子借给过迟岛,迟岛对她的印象还不错,客客气气地回应:“嗯,有什么事吗鹿同学?”
“啊?”对方明显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迟岛对态度,与传闻里才华横的溢温柔女神不一样,画室里的人都知道迟岛不爱说话。
但这样相处下来,发现她也不是绝对的冷淡,拒人千里之外,只是礼貌地和每个人保持着距离而已。
“咳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鹿晓咳嗽两下回过神,“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迟岛同学,好像对刚才方许风讲的鬼故事很感兴趣。”
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开启这样的话题,迟岛愣了一秒后点点头,这也没什么值得隐藏的。
“哈,是这样,我们学校门口最近总是出现一个自称是道士的人在打听人,刚才突然想起来,觉得迟岛同学应该不是很清楚。”
迟岛眸子微微瞪大,手上下意识像往常一样伸进口袋里,但她忘了本该一直空无一物的口袋,今天多了一件东西。
白暂修长的指尖挨上粗糙的纸团,不小心染上红色,指尖微顿,快速地把手抽回来。
“我就是提醒一下迟岛同学,如果遇到的话记得谨慎一些,现在骗子的招式很多的。”
但,迟岛捻捻指腹上的颜料,红色颜料从一根手指扩散到了两根手指,又突然间想的什么似地攥起手。
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如果是真的,就和他讨讨价,请他把讨厌鬼给超度好了……
17. 未曾察觉的暧昧(待改)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老师踩着高跟鞋,从后门走到前面。
拧开自己的水杯吹开热气喝口水:“下课吧,没画完的,还有我刚刚指出问题的,都自己抽时间弄一下。”
迟岛早早就画完了,垂眸看眼手上不小心沾上的各色颜料,抬手小心地将画纸四周的胶带慢慢撕掉。
老师走后,画室里陆陆续续走了很多人。
时间已经接近晌午,灼热的阳光照进来,石膏雕像的五官被照得更立体,侧边没被照的部分都隐在黑暗里。
画室里充斥着的各种味道,现在在阳光的暴晒下都最大值地散发出来:前面同学的香水味,颜料味……
迟岛打了个喷嚏,手上一抖,胶带撕偏了方向,画纸被撕坏,边角处的纸差点被扯掉。
她顿住,抿抿嘴唇,小心地把剩下一点撕完,等到胶带完全撕下才松一口气。
但……迟岛淡淡地看向画板上的画,这应该要重画了,撕掉的角面积还挺大的……
真倒霉……
“迟岛?”
听到有人叫自己,她抬头看向四周,所以并没注意到……撕掉的边角摇摇欲坠,倔强地翘起。
几秒后,被一道看不见的力道轻缓抚平。
可明明已经抚平,它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慢悠悠地在那个角上的署名处,挑逗似地点了几下。
颜料还没有晾干,被这样一碰,向四周晕染开。可作乱“人”的指尖,却没有留下一点证据。
画室里的同学已经几乎走完了,只剩下平日里比较努力的几个人还在画。
“迟岛同学,你怎么还没走?”声音近在咫尺。
看一圈没找到人的迟岛抬头,发现是往返回来取东西的鹿晓。
鹿晓解释:“哦,我就是回来拿个东西。”
然后诧异迟岛居然还没走,毕竟往常下课后她可都是最早离开的。
迟岛点点头没有在意:“一会就走了。”
后面两人也并没有什么话说,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嗯……迟岛同学吃不吃糖?”
从口袋摸出一根棒棒糖的鹿晓如释重负,递到迟岛面前:“草莓味的,我不喜欢吃。”
迟岛盯着眼前的糖看了几秒,最后脸上挂起一个温柔的笑,犹豫地把那根棒棒糖接过来:“……谢谢。”
“没事没事哈哈。”鹿晓弯下腰找着东西,心情明显愉悦了不少。
迟岛坐椅子上,不紧不慢地撕着棒棒糖的包装纸,她下午没课,前几天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昨天晚上就没有睡好,她之前的打算也是一会儿回去补个觉。
但是……手上的包装纸很难撕,是那种塑料纸包着糖的款式,迟岛稍稍用力扯了几下没扯开,便随手放到一边。
抬眸看到还没有干透的画,迟岛无意识地摩挲着外套的袖口。但是……现在不想回去,确切地说是不想回去见到不想见的鬼。
出神间,一阵夹杂着熟悉气味的风俯身吹过,在画室其他味道的烘托下极为突出。
迟岛手上动作顿住,蹙起眉头低头思索。
好熟悉的味道……
是……普鲁旺斯薰衣草!
瞳孔微微瞪大,错愕一瞬后,很快就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画板上的画被随意折几下用力放进包里,又是他吧?阴魂不散。
少女背上包站起身准备离开,将挡眼睛的头发撩到身后,垂眸掩盖住深处的情绪。
有病,还把自己弄上香味,心里这么想着,却抬手下意识摸向脖颈。
但会不会是错觉?好像并没有感觉到那带着水汽一般冷意。
“迟岛同学要走了吗?我们一起吧,你再等我一下。”鹿晓笑着朝迟岛晃了晃手里的颜料。
“嗯。”迟岛说完后顿了一下,又多补上了一个字“好。”
不过期间肯定要说些什么,鹿晓正一格格往颜料格里添颜料,先开始了话题:“迟岛同学身上用的什么牌子的香水?很香的啊,有没有链接什么的?”
迟岛刚刚重新坐下,闻言:“啊?”
完全没料到迟岛会是这种反应,鹿晓也愣了一下:“没有吗?”
“不是,就,可以……大概说一下是什么味道吗?”迟岛握着帆布包肩带的手攥紧了些。
“这个吗?”鹿晓挠挠头发有点摸不着头脑:“闻起来像是……薰衣草吧?就是你身上的味道啊。”
我身上的……味道吗?
迟岛突然一瞬间有些恍惚,阳光下少女的长长的睫毛垂下,在下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轻轻颤颤。
对啊,这好像本来就是她的味道,只是莫名来了一只鬼后被他“据为己有”了。
身后,窗户并没有开着,不可能会有风,但少女的发丝却好像被一下下地吹起又垂下,如同野兽扒拉毛球般恶劣。
窗台边,阳光下他的身影若隐若现,恶鬼跷着二郎腿,像班级里后排的男生一样,从不会好好坐椅子,吊儿郎当。
嘴角含着笑,单手拖着下巴,时不时隔着少女的外套口袋戳戳里面的纸团,然后脸上的笑意就会扩大一分,最后终于低着头无声地笑出声。
对啊,关于具有标志性的气味,这本来就是她的……
而这一切,不管是被分享的味道,还是他绕着她发丝的动作,都是迟岛未曾察觉的小动作,丝毫没有察觉到。
好像直到这一刻才被点醒,迟岛抿抿唇,学人精。
——
与鹿晓结伴一起出了教学楼,再分开走向不同的方向。
但迟岛刚迈开步子就被鹿晓叫住:“那个……迟岛同学,我们可以加一个微信吗?”
女生似乎犹豫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手上紧紧攥着手机,满脸认真地看向迟岛。
迟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点点头,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的,直到“叮咚”一声,成功加上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成功加上微信的女生明显很开心,迟岛嘴张了张最后还是没忍住说:“那你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吧,不要再叫迟岛同学了。”
鹿晓说普通话的时候会带着一点点口音,每次听起来都像极了是迟到同学……
“嗯,好的。”鹿晓点头答应下来,但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目光停在迟岛的帆布包上。
迟岛面露疑惑:“怎么了吗?”
她的帆布包没有拉上拉链,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的一小部分东西。
鹿晓指指里面,是刚刚她给迟岛的那颗糖:“怎么糖剥开了放包里啊,是不是忘记了?里面还有画呀,现在天气热,化掉的话会粘在一起呢。”
迟岛愣住,什,什么啊……她明明是把糖放在画架上了啊,而且……
急急忙忙地翻看包里,然后动作突然停住,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而且她明明没有打开包装纸,不敢置信地从包里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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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莹剔透的粉色糖果时,迟岛愣在原地。
道路旁的树叶沙沙作响,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哦哦哦,我马上就回去了。”鹿晓在一旁打起电话,结束后发现迟岛还在发愣,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心。
“迟岛同……迟岛,我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嗯。”自己出去吧……迟岛回过神后脚步一转,顺势将手里的糖果塞进嘴里,抵到一边。
腮帮子鼓鼓的,唇角扬起一抹笑。
哼,剥都剥开了,凭什么不吃?
走向校门的位置。
迟岛抬手打了个哈欠,神情有些蔫蔫的,眼尾都跟着垂下来。
昨天晚上到那么晚才睡着,今天早上能起来都是一个奇迹。回去后就进卧室锁门睡觉,不理他就好。
她走神地想着,闭闭眼又打了个哈欠,脚上的步子却没有停下来。
“对,还在找,师傅说的方向就是这里。”迟岛正前面的男生背对着站着,打着电话回应着对面的话:“嗯,我再找找,总能找到的……”
“砰。”男生手里的手机掉到地上,两个都没看路的人撞到在一起几乎形成必然。
“嘶……”迟岛揉揉撞到的脑袋,睁开一只眼看向面前的人。
然后愣了一下,这……穿的是道士袍吗?
只见那人穿着土黄色的袍子,衣领呈V字,右侧压左侧,袖口宽大腰间还系着布带束紧。
之间少年抬手也揉了揉脑袋,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面容白净,眼尾是向下垂下来的那种,整个人看起来不冷不热的,自带沉稳的气质。
“你……没事吧?”少年朝她看过来,话还没说完就僵在了原地。
迟岛并没察觉,伸手拍掉裤子上的土,面上依旧是冷淡的,语气毫无波动:“没事。”
说完便转身想走,风不知怎地越刮越大,树上的树叶被摇晃地扯下来好几片。
睁眼看向前方时,总有几粒灰尘扎进眼睛里。路上的灰尘几乎都被扬起来,天也慢慢开始黑沉沉地压下来。
迟岛需要过个马路到对面的公交车站,等红灯的间隙,几粒灰尘扎进眼睛里。
她烦躁地叹口气,伸手胡乱揉着,不料眼睛是越揉越红。
“哎,你好。”身后传来少年试探性地打招呼。
迟岛装作没有听到,侧过身子,并不想理他。
又不认识,主动上来搭话的能是什么好人?这种情况下如果被对方迷惑住的,真应该加强防诈骗意识……
哦,他们最近还演这个来着……
对方见迟岛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在旁边来回踱步了几圈,最后深呼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
“那个同学,其实……我是个道士。”
迟岛回头看了眼他的衣服:“……”这貌似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
样子看起来挺高冷的,人怎么有点……憨?
虽然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但再这么重复一句,看起来真的很像是诓人的。
迟早是真的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真看不出来,年纪轻轻就出来做骗子。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遇到真鬼这件事上,已经妥协过一次了,还能被骗子给忽悠了。
恰巧前方已经绿灯了,直到迈开步子正要走。
少年却是很急地追上:“我知道你最近是被一个鬼缠上了,我真的是道士。”
18. 他听到了
门外,迟岛低头翻着手里包,水杯,画纸,发绳……什么都翻出来了,甚至还有之前忘记扔掉的纸巾。
她垂眸看着手里皱巴巴的纸巾,面无表情地扯扯嘴角。
东西倒是一应俱全,该有的不该有的全都有,但……房门钥匙呢?
垂头,后退一步懒洋洋地倚墙,看着地板上的瓷砖开始沉思。
找开锁师傅?算了太贵。
第一个主意被飞快否定掉,没有一秒钟犹豫,但拒绝开锁师傅之后呢……
那还能找谁?
或许走廊还是太空荡了些,所以一点点的小动静都格外明显,当“啪嗒”雨点敲打树叶,外面刮了好久的风后,终于涮涮下起小雨。
迟岛侧头看向窗外出神,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无所谓的表情一怔,点墙面的手都下意识停下。
还能找……
脑海中最后闪过的,是经常被发丝遮住的好看眉眼,眼尾上挑有一颗红痣,墨色眼眸里总是盛着吊儿郎当的戏谑和……
手指突然收紧,低头嗤笑出声。
指望他来开门?那不如指望现在中彩票,能请八个开锁师傅,服务态度比他还好上一百倍。
笑容消失,走几步站定在门前,沉默片刻后,鬼使神差地握上门把手尝试着拧了拧。
虽然知道不可能拧得开的,毕竟走之前清清楚楚记得锁了门。
但没想到……
“咔哒。”门开了。
迟岛眼睛微微瞪大,整个人愣在原地,还没等看清楚眼前的情况。
打开房门被猛然拉开,没来得及松开手,迟岛整个人都跟着往前踉跄一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竭力稳住身形时,鞋底摩擦的“吱扭”声格外刺耳。
眼见马上就要摔向地面,迟岛闭上眼捂住脑袋,最后一刻想的居然是:
看吧,门是从里面打开的,所以她走的时候果然锁门了吧……
鼻尖没有挨上地板,比地板上的灰先来的是蔓着水汽的冷意,大脑还在反应,身体就已经先一步觉到了冷。
现在好像确实是下雨天……
“回来了?”
同往日的嘲讽挑衅不同,今天的对方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别的情绪。待她站稳后,之前怎么甩都甩不掉的冷意现在却自觉退开。
迟岛的眼神一时间还没聚焦,没有察觉到异样,听到问话后下意识点点头。
“……”房间陷入安静,对面向来烦人的鬼这次竟然没有回话。
微妙的氛围开始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窗外的雨越来越急促,枝丫猛烈地敲击着玻璃窗,在暴雨下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断开。
天色昏暗,虽然还是中午但同傍晚没什么两样,离着窗户较远的玄关没有开灯,更是仅仅只有一点亮光。
回过神来的迟岛淡淡垂眸将包挂到衣架上,弯腰换鞋,披肩的长发从耳后滑落至身前。
那鬼估计已经走了吧?
“换好鞋过来吃饭。”
开口说话的时机猝不及防,危险的恶鬼用毫无起伏的语气,说着与自身极为割裂的话。
不远处的寒意散去,迟岛都没有从愣神中回过神。垂眸慢半拍将鞋放回鞋架,摩挲下指腹,还在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好奇怪,这听起来……像回家了一样。
直到厨房的玻璃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破门而出的焦糊味在空中迅速弥漫开。
被打断思绪。
迟岛皱着眉头,将信将疑地拉开餐桌旁的椅子,看着桌子上黑得一致,根本认不出原样的三菜一汤,和糊糊的米饭陷入沉思。
他终于疯了?用这种另类的方式毒死人?
但相较这些,还有个最重要的……
迟岛双手交叉托住下巴,一本正经问出关于这顿饭的第一个问题:“买菜花的谁的钱?”
气氛停滞两秒:“……没花你的。”
“哦。”
一来一回结束了简短的对话,迟岛重新看回眼前的“饭菜”。
“咔哒。”方才忘记打开的灯光忽然亮起,刺眼的光晕散开,空荡的客厅,餐桌旁只能看到少女一个人的背影。
贺究站在开关处一言不发地注视着。
灯光下面容被衬得格外苍白,便显得眼尾的红痣像血一般艳丽,漆黑的瞳孔映不出屋顶的光,如同深渊一般见不到底。
他眼睛的倒影中,少女拿着筷子抬起又放下,最后打了个哈欠。
眼神倏然顿住,不经意地移开目光,才发现开灯的那只手已经开始变得透明。
身体微怔,这才收回手,从鼻腔里溢出一声短促的嗤笑,退回阴影处。
打完哈欠的迟岛揩掉眼角的泪花,然后继续看着眼前的“东西”犯愁。
她其实也不太会做饭,最多也只是煎个鸡蛋,炒点青菜,省钱又省力。属于不好吃也不难吃,至少饿不死的地步。
嫌弃地挑起一根疑似青菜的东西,觉得这个感觉吃了真的会出人命。
“青菜炒虾仁。”贺究在一旁突然出声解释。
冷不丁的一句话,没有嘲讽和不屑,贺究语气很淡,混在暴雨声中不仔细听甚至听不到。
但往常的他会做烦人的事,说着欠揍的话,现在的贺究好像有点不像他。
从进门到现在,种种异常之后,迟岛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贺究的不对劲。
眸光微闪,垂眼看着那根所谓的青菜,慢悠悠将它放到糊掉的米饭上,才抬头看向声音传来方向。
说的话依旧别扭:“这是吃错药了,还是终于想起自己的老本行了?”
顿了顿,敲敲桌面补充一句:“做这些毒死我。”
“……”
空气安静片刻,迟岛没再说话,静静等着他忍不住怼回来。
时隔多日,现在已经可以精准找到对方所在的位置。
看着对面空无一人的椅子,迟岛单手托腮在心里默道:即使偶尔对着空气说话时,还是会觉得很怪。
“滴答,滴答——”雨水顺着没关紧的窗户缝隙进到屋里,顺着窗沿一点点落在地板上,很快便成了一个小坑。
“哈,没有。”配合的轻笑一声,轻飘飘地否定掉。
迟岛一瞬间有些怔愣,然后蹙眉,很奇怪,短短两个字他好像泄露出很多情绪。
不太能理解,失望,自嘲或悲伤?这些和他一点都不搭,他不应该是嚣张到极点,烦人到赶都赶不走的吗?
突然,“东西掉了。”
下意识反问:“什么?”
低头,那张黄符静静地躺在地板上,有些皱巴巴,边缘处折进去了一个小角。
随着没关严的窗户外挤进来发风,一下下起伏着。
迟岛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收回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所以……这就不对劲的原因?
抿抿唇,另一只手摸向之前的口袋,不见了,这就是那个道士给的那张。
“哈,不是你的吗?怎么不拾起来?”恶鬼依然笑着,声音压低,拖着尾音,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只是为了逗迟岛玩。
而现在又恢复了往常的幸灾乐祸。
灯光明亮的客厅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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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弯腰时发丝垂下,纤细白皙的手在空中悬停了很久,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吗?还是压根就不在乎?
贺究像一只恶劣的黑猫,把迟岛的思绪当毛线球玩,现在打结成一团解都解不开了,又笑眯眯地还给她。
说是会削弱恶鬼的力量,但刚进门时差点摔倒……是被他扶住了吧?离那么近……
那他怎么还生龙活虎,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一点事都没有?
所以那道士是个骗子?
琥珀色的眸子表面看起来依旧没什么波澜,但只有迟岛自己知道,现在心里已经乱得不能再乱了。
“既然不认识,那就扔掉吧。”语速放慢,话说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到谁,又像是自言自语喃喃道。
毕竟还没有搞清楚原因,所以眼看,那张看不懂的黄纸符被看不到的力道揉成一团时。
迟岛下意识伸手阻止,但手指还没有碰到纸张,它便轻飘飘落回地上。
客厅里静的一时间可以听见落针声。
雨声变得格外突兀,摇摇欲坠的枝桠终于断开,“啪”第一声被拍在玻璃窗上,又紧接着被风吹往别的地方。
“滴答滴答滴答滴——”窗户缝隙的雨滴快得像开了倍速,原本只是一个小水坑的地方延展蔓延到整个阳台。
“轰隆——”雷声伴随着一闪而过的闪电。
灯光滋啦几声,房间里迅速陷入一片黑暗。
迟岛默默坐直,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想走,没人先开口说话,无声对峙着,彼此心知肚明没有戳破的事。
近在咫尺的地方,“咔哒。”窜出的一簇火苗,在昏暗中成为了焦点,照亮了附近的一小块地方。
贺究又凑到她身边,打开打火机,在离着鼻尖不远的地方。
迟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簇火苗,恍惚中,好像又看到了他……
垂眸看着手中的火焰,嘴唇有些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穿着白色卫衣,暖光中的整个“人”却都接近透明。
他好像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迟岛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一直盯着某处后,眼睛难免干涩,迟岛快速眨了下眼。
再睁开时,对面俨然只是一片一眼看到头的昏暗。
风从窗户缝隙里挤进来,火苗被吹的摇摇晃晃,被映成暖黄色的区域,也跟着闪了两下黑影。
愣了一下后像是不在意的垂眸,心脏突然落了下去,心情跟刚才很不一样,为什么?
“你知道吗?”
贺究又突然出声,火苗晃晃,证明他还没走,只是迟岛没再看到。
说话只说前半句,嗓音放缓,配着外面沙沙的雨声,听起来像是在娓娓道来的讲童话故事。
“我确实害怕光,灯光,阳光……不管什么,只要它会发光。”
什,什么?轻飘飘的话砸过来像是陨石般那么重,迟岛呆愣愣看向,眼前尽职发着光的打火机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呵。”他又笑了,他怎么这么爱笑,都变透明了还笑。
迟岛心里没由来地的升起一股烦躁,大脑还是乱成一团,动作却先一步想要接过打火机。
贺究往后退开一步,火苗抖了抖差点熄灭。
迟岛却没再动作,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因为贺究又凑到她耳畔边说话,比声音先来的,是那股带着水汽的潮湿冷气……
他还在笑着,像是再说一件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所以你当时站在树荫下……我听得到。”
19. 她明明讨厌他
窗台边的雨水持续蔓延到餐桌边,风一下下吹起少女肩头的发尾。
她刻意忽略空掉一拍的心跳,将这都归结为,被贺究突然凑过来吓到。
他有病。迟岛垂眸,不自然摩挲下外套的袖口,胸口有些发闷。
这鬼原来早知道了,所以从进门到现在都是在装,哪里变了?分明还是一如既往的神经病。
按理说这种背着讨厌的人搞小动作,被发现后难免尴尬,但迟岛面对被当事人拆穿的事,不仅没露出一点尴尬的神情。
回想起那个“骗子”道士说的话:“但这张符只有恶鬼靠近时才会奏效,你最好还是多拿几张贴在家里比较好。”
当时的迟岛:“……不用。”
所以,就拿了张黄符让神经病离自己远点怎么了?又没有不让他去别的地方。
更何况偷听别人说话,也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
低头盯着地板,迟岛心里开始莫名地烦躁,几秒后,眼见着不知从哪的水淌过来,打湿离地面不远的裤脚。
诧异抬头,这才发现那扇没有管严的窗户,雨水还在“滴答滴答”地进到屋子里。
“……”沉默着走过去“咔哒”一声关紧窗户,骤雨都被拦在窗外。
真倒霉。
窗台已经被淹得差不多,趟水过去时会弄起水花和涟漪,暖光在雨水中晕开,和窗外黑漆漆的急促雨幕对比,尤为割裂。
迟岛怔怔松开窗户把手,看着窗户里映出的火光略微出神,垂眸。
恍惚间,贺究的话仿佛重新贴着耳边响起,‘我确实害怕光,灯光,阳光……不管什么,只要它会发光。’
她手指缓缓攥紧,那你脑子进水?害怕还玩打火机?神经。
平时总和别人保持距离的迟岛今天也有点奇怪。
因为她分明一点都不喜欢多管闲事。
在她愣神期间,“嗒——咔。”打火机关上又打开,火光诡异地悬浮在空中,在黑暗中转了个漂亮的圈。
迟岛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眼睁睁看着打火机被抛向空中又被接住,火苗颤颤,顽强地没有被熄灭。
看着那处不免愣神……
应该像以前一样理所当然嫌弃他的,毕竟,一直都是贺究单方面缠着她,而迟岛早就烦死他了……
“咔嗒咔嗒,咔。”可怜的打火机被主人打开又关上,不断地发出声音,整个客厅里的光都跟着明明灭灭。
这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哦,是故意的。
贺究面上没什么表情,红痣如血,即使发丝已经长到扎眼睛,但那双墨色的眸子依旧一眨不眨。
眼底翻涌着看不懂的情绪,无比认真地注视着窗台边的少女。
目光并未分给手上的打火机,可灼人的火苗却像被他驯服般,乖乖地在他修长干净的手指间环绕。
迟岛在原地愣了半晌,默默抬手揉了揉眼睛,火光闪的眼睛疼。
但即便火光现在的存在感已经很强了,恶鬼的瞳孔里却依旧一片漆黑,并没映出半点亮光。
贺究到现在都静静地没有再说话,如果别人能看到他的话,一定都会觉他真是绅士极了。
同女士说完话,还一直默不作声,礼貌等着她的回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荡安静的客厅内,窗外“刷刷”的雨声,就足以掩盖掉所有细小的声音,和害怕袒露到人前的复杂情绪。
漆黑到分不清天空的街道的窗外,一道细长锋利的白光,无声划破天际,是闪电。
白光映在迟岛的脸庞停留几秒,揉眼睛的动作慢慢停下,手却迟迟没有放下来。
平常的她从不会陷入没话说的处境,即使说出口的话每句都算不上好听……
但这次,迟岛顿了顿,放下手扭过头看向阳台外。角落处那朵特意留下的小白花,早已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
可这次她……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可能就连骗骗鬼的谎话,都要比沉默地冷着要好得多……
眼睁睁看着少女背过身,“吵闹”的打火机终于消停,客厅里陷入昏暗。
而贺究却不在意般地垂眸,片刻后再抬眼,眼底又带上了熟悉的戏谑。
挑眉,像往常一样地嗤笑出声,毫不客气地嘲讽:“迟岛,你钱很多?够给那个假道士骗的吗?”
倚上餐桌的边缘,语气懒散地拖着调子,叫出迟岛名字的那刻显得极为亲昵。
在昏暗空荡的客厅里自带回响。
但只要听清楚他后面的话,就会明白。
贺究只不过是个披着绵羊皮的狡猾狐狸,蛊惑猎物的同时还不忘嘲讽猎物愚蠢。
恶鬼的基础做派。
原以为迟岛一定会用看傻子的眼神,忍不住呛回来,毕竟关于钱和被人欺骗的事,两者都是她最忍不了的。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桌边放下的筷子被人莫名拿起,但暗淡的光线下,桌边……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轰隆——”笨重的雷声总会比闪电迟到几秒。
配上餐桌边怪异的情景,令人本能的不安,恐惧,甚至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而被人畏惧的恶鬼,自以为过去几个世纪的时间,实则仅仅只过去几秒钟。
所以悬空的筷子顿了顿,最后只是在,那碗糊的和黑炭没什么两样的米饭里,随意扒拉了两下。
……诡异又荒诞的画面。
迟岛静静地看着所发生的一切,在筷子重新放回桌面的那一秒,快速垂眸收回目光。
她并没有贺究料想中的生气,恰恰相反,目前的迟岛心情竟然反常般的平静。
贺究的目光还没有从桌面上移开,迟岛开口说话了。
他嘴角还没扬起,正想抬头接话,话却已经说完了,然后恶鬼所有的动作都愣在原地。
“睡觉了,你不要发出声音。”
语气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好像自始至终都是冷静的,什么都没有在她心上留下痕迹。
黑暗中被剥夺掉视觉,听觉就变得分外敏锐。所以就连她说话时,变轻几分的呼吸声,贺究都一点不差地接收到。
“吱呀——咔哒。”卧室房门被打开又关上,只传来一声轻响。
卧室,迟岛后背倚上门板,低着头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发丝遮住眼眸,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情绪,不过从抿成一条线的嘴唇来看,她应该……确实没受到影响的吧?
卧室的窗户离着近一些,所以并没有客厅那么黑,雨声渐渐变小,厚重的层云散开,终于看到了月光。
“叮咚。”遗落在沙发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容柔柔:小岛小岛,我和江星冉和好了耶,就这样那样……算了,我明天跟你说吧!
几秒后,盈盈光亮的屏幕倏然熄灭,不是熄屏,更像是被“人”不紧不慢地按灭。
地板上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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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缓缓蔓延到卧室,又被紧闭的房门拦住去路……
——
第二天一早。
迟岛收拾好东西从卧室出来,打开门,犹豫了一瞬才迈开步子,慢半拍转身关上卧室的门。
他今天又要搞些什么吓唬人的劣质把戏吧?
抬眼扫了一眼客厅,面上波澜不惊,脚上试探地迈出一小步,还刻意停顿几秒。
“……”这什么都没有发生,迟岛默了默,闭眼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大概率也有病。
将滑下肩膀的帆布包带往上提提,若无其事地迈开步子。
走几步总觉得不太对,低头,这才发现地上的水已经不见了,被擦得干干净净。
攥着帆布包的手渐渐收紧,大步走向玄关,今天并不打算在家里自己做饭。
因为……视线不经意地瞥向餐桌,桌面上被收拾得干净,除了那包餐巾纸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更别说什么,糊炭般的米饭和那几不知道是什么的菜。
身体僵住半秒,不等反应。
“叮铃铃——叮铃铃——”声音从沙发处传来。
拿起手机,是容柔柔打过来的电话,迟岛想也没想得下意识接听。
“小岛?小岛!是你吗小岛!”对方声音大得别人脑袋疼,急切地恨不得从手机里钻出来。
迟岛把手机离远了几分,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眉头微蹙:“嗯,是我,怎么了?”
容柔柔:“嗯嗯!哦……嗯,也没什么事。”
迟岛:“……没事?”符合容柔柔的做派,但还是被气笑,语气里带上威胁。
“咳咳,别别别,有事有事。”明明都没看到人,但就是被莫名威胁到。
她咳嗽几下,稍微正经了些:“你昨天睡着了吗?昨天给你发了好多条短信,你一条没回哎!之前明明再怎么样都会有一个句号的!”
迟岛静静地听着容柔柔的叨唠,没有出声打断。虽然没有明确出意思,心里却知道容柔柔这是在关心她,毕竟是一个人住在外面。
但就算是知道,迟岛偏过头看向客厅的窗外。
经常敲击玻璃的枝桠昨天被折断,叶子也没了好多,只剩下断开枝桠的光秃秃树干。
阳光直直地照进来,顺着光线,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迟岛眼睛微微瞪大,握着手机的手指也不自觉的收紧。
电话里容柔柔还在拐弯抹角地嘱咐着什么,但现在好像变成了从很远地方传来的背景音。
突然,“谢谢。”声音有些轻。
容柔柔顺嘴回复:“嗯?没……什什么?”
迟岛垂眸,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琥珀色的漂亮瞳孔在阳光下映着光亮。
但眉尾却微微下垂,发着呆,目光没有一个固定的焦点。
挂断电话,迟岛收好手机,走之前,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看向——垃圾桶里那张被泡得皱巴巴的黄纸符。
指尖微动,抬起又落下几分,最后却只是将几根翘起的发丝别回耳后。
“咔哒。”玄关处的门被关上,这次门上的黑兔子玩偶终于没有再晃的厉害……
微微晃动几下后,又莫名其妙的怪异停下,是有人按住它了?这个不得而知。
但知道门外的迟岛,握住门把的手迟了几秒才放开。
低头迈开步子,心里却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思索着:真的没有受到影响吧……
20. 她没事吧?
早八课堂上,台上老师平铺直述地讲着无聊到昏昏欲睡的内容,课堂上的同学已经睡到了大半。
教室后排,容柔柔压低声音,凑到迟岛身边悄悄说着小话:“……事情就是这样,我们现在已经和好了!”
虽然尽力压着声音,但容柔柔话里的兴奋怎么也压不住,嘴角上扬,整个人都开始有点飘飘然。
停顿片刻,下意识留出时间,静静等着身边人的附和,然后……就等了很久。
久到容柔柔斜过去的半边身子都麻了,也没等到迟岛回一个字。
“喂,迟岛!”她气鼓鼓抬头,想指责一下迟岛这种敷衍随意的态度问题。
手指刚刚抬起:“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听啊。”
在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后,手指顿在半空,无措地结巴两下才补上后边的两个字。
清冽的晨光恰巧照在堆起书籍的桌角,映出浮在空中的粉笔灰。
少女耳后的发丝刚好垂下,落在正在看的那一页,整个人仿佛都很温柔般,但又始终隔着一层纱的距离。
她眼睛怔怔地盯着翻看的课本,长长的睫毛掩住眸子,看不出在想什么。
但反正绝对不是在思考上面的问题,毕竟这人书都拿反了……
“咳咳。”容柔柔轻声咳嗽两下,从这人富有欺骗性的外表中清醒过来。
“听到了没有啊?”有些人心里说着不吃这套,但这音量都比刚才小了不少……
“嗯?”迟岛恍然抬头,很明显就是没有听到容柔柔说了什么。
容柔柔沉默片刻,开始默默地整理袖子,她这气怎么就又上来了呢?
但刚才毫不知情地迟岛淡淡看向容柔柔,半响后:“听到了。”
话说完,她看回书桌,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课本正过来,翻页的动作顿了顿。
在开口时压低声音,语气却依旧没什么波澜:“怎么?和好快乐?”
容柔柔:“……”她没事吧?这话换她平时绝对说不出来。
容柔柔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
迟岛今天有点反常,好像比之前多了更多的情绪……错觉吗?
——
同一时刻,乔黎眼睁睁看着迟岛神着游,把身上的“叶子”一片片揪下来……
默默放下手里的台本和笔,发出同样的疑惑:不是,她没事吧?
虽说也知道迟岛回去还要自己把演出服改改,但……
视线不经意看向那片区域,没了“绿叶”衬托,那里只剩下了棕色的“树干”,这都秃了……
迟岛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把手里的绿色碎布扔进垃圾桶,顿了一下,擦手时朝乔黎那边看过去。
乔黎立马错开视线,随手拉过一个身旁经过的演员:“我跟你说过没?抢亲的时候这句台词应该比你人先到。”
还煞有其事地敲敲台本:“这就叫未闻其人先闻其声,气势一下子就有了,懂吧?”
迟岛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将手里的纸巾一并扔进垃圾桶里。
话说,那应该不是演抢亲戏份的演员吧?
垃圾桶里的绿色碎布堆了一小堆,不知道想到什么,迟岛睫毛轻颤,手上用力“砰”地一声关上垃圾桶的盖子。
想起,那神经病的指尖都变透明了,再揪这叶子的时候会不会直接穿去过……
——
傍晚,校门口,上完艺术史讲座的迟岛边走边把笔记本放进包里。
一片枯黄卷起的落叶堪堪从迟岛眼前飞过,在空中打几个圈后,挂到了浅蓝色连衣裙的裙摆上。
哦,马上要秋天了啊。
愣神片刻,弯腰想将枯叶摘下来。
“哎哎,不是,我真的认识里面的人,求你了大爷,就放我进去吧。”
熟悉又奇怪的口音……迟岛丢掉手里的落叶,不紧不慢地抬头。
不远处的保安室,保安大爷明显不吃的这套,拿着手里的棍子威胁似地戳了戳那人的肩膀。
一字一句地说到:“你认识谁都没用,不是这里面的学生往里面凑什么凑。”
“不是,我……”这明显就还想再说些什么解释一下,男生眼尾下压,一脸的冷酷无情,但说话自带的口音又显得分外的幽默。
哑巴型帅哥……
“你什么你?不让进去还非进去,真要认识就把人家叫出来在外面说啊!”说到这里,保安大爷突然恍然大悟,拿着警棍把他往外面赶了赶:
“哦!这是随便编出来了个人骗我是吧?告诉你,大爷我当保安这么多年,你这样的我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男生被逼得不得不往后退两步,紧紧盯着朝自己逼近的警棍,语无伦次地摆摆手。
眼睛慌乱地到处张望,视线上移,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眼神陡然间亮起来。
张张嘴刚想喊人,结果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只能扯着嗓子喊:“喂!喂!这边,是我是我啊!”
原本正打算离开的迟岛,刚刚收回目光。
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就被这声中气十足的喊声吓得顿住脚步,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想撇清关系。
被喊声吸引,身边的人也都陆陆续续朝她这边看过来。
“……”她手指渐渐收紧,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心里涌上厌烦,后悔死了刚刚没有提前走掉。
在众人的注视下,保安大爷也看了过来,手上拎着棍,指着那个人语气平和地问迟岛:“姑娘你认识他?”
迟岛生无可恋地抬头,眼神恰巧对上男生的目光。
心里顿时一沉,刚刚被人群挡着,这会儿看清男生的面容,手上的力道加重,指甲都陷进肉里。
是那个骗子道士。
见到他,那些刻意不去想起的片段:火光,雨水,恶鬼……今天第无数次在迟岛脑海里回放。
良久,迟岛缓缓松开攥紧的手,漠然侧过头,盯着不远处浅浅的水洼:“不认识。”
“啊!不可能!”压根没要想到迟岛会这么说,男生眼底的原先的得意碎了一地,瞬间慌乱起来。
“我就知道是这臭小子在骗我!”被欺骗的安保大爷抬手就要把他轰出去。
男生捂住脑袋急忙往外面跑,嘴上竟然还不忘解释:“我真的认识她啊!就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保安大爷走几步就没再追了,收起棍子,背过手往保安室走得还叹了口气。
那怪不得,这年纪轻轻就比他还糊涂了。
热闹都散了,围观看热闹的观众自然都去忙自己的事。
迟岛身边很快就空了出来,她在原地愣了一下,无意识摩挲下指腹,背着包走出校门。
路旁的路灯还没到亮起的时候,夕阳沉下半截。
“喵呜——”一只脏兮兮看不出毛色的小猫,躲在墙角后,眼睛盯着经过它的迟岛,自以为很凶地朝她哈气。
迟岛抬眸,脚步微顿,方向一转朝墙角边走过去。
脸上没什么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只,凶巴巴还不爱干净的小猫。
良久,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拢拢裙子蹲下。伸出一根手指在小猫面前晃晃:“脏死了,怎么别的小猫都会给自己舔毛?”
“喵呜!”不知道这只脏兮兮的小猫有没有听懂,但肯定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扑过来就要咬迟岛的手。
迟岛在被扑到的瞬间,将手往上抬了几分,那只小猫扑了个空,脑袋撞到地上还翻了几下。
“罪魁祸首”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声音不自觉地放轻:“笨死了,你和那个……”
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笑容僵住,悬在空中的手指缩了一下,缓缓垂下来。
街道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少女蹲在墙角,原本正在和一只无缘无故凶人的猫对峙着,明明都占了上风,却又蓦然败下阵来。
看起来貌似还很沮丧的样子。
但其实……迟岛盯着眼前猫的爪子,就是不想回去而已……
“呼——哎呦,可算找到你了。”声音在上方响起,对方喘着粗气,是刚刚才听到的熟悉口音。
人多起来,面前的小猫脸上装出来的凶狠终于维持不住,一溜烟地从少女脚边溜走了。
没等迟岛站起来,男生稍稍缓过来一点就赶紧开口:
“同学,我是昨天那个道士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昨天忘了介绍,我叫沈云传,道号寒松子,同学你……”
迟岛从地上站起来,不紧不慢地拍了几下裙摆,开口打断沈云传的话:“不记得,让一下,我要走了。”
“不不是?”沈云传稍稍惊愕,昨天不是才见过吗?怎么今天就不认识了?
迟岛没再搭理他,见这人半天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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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位置,眉头微微蹙起,从旁边绕了过去。
沈云传下意识伸手拦住:“等等一下,我这次来是因为感觉到符纸上的法力失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比较担心你的安全。”
少女没说话,只是淡淡地垂眼看向那只挡路的手。
“啊,嗯。”察觉到不妥,沈云传连忙把手放下。
将滑落的帆布包往上提了提,迟岛迈开步子再次从他身侧绕过去,依旧一言不发。
眼见少女即将离开,情急之下,沈云传终于将心里真正的顾虑脱口而出:
“一开始之所以只是梦见,是因为他的法力还不够强。要进入活人的梦里慢慢修养,但被选中的人只要离他越近,他的法力就恢复得越快!”
迟岛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步子,静静地站在原地。
看着她的背影,沈云传顿了顿,最后还是压着声音说出最后一句话:“现在,他已经很厉害了吧?”
“呼——”枯叶被微风吹着,晃晃悠悠落进水洼,荡起一片涟漪。
周遭的空气被下完雨后的潮湿裹挟,密不透风。
半晌,“哦,关你什么事。”
沈云传愣在原地,眼见少女的背影越来越小,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原来,居然有人不怕鬼的吗?
……
“咔哒。”房门打开,屋里一片昏暗。迟岛在门口换好鞋,拎着手里的包走进屋内。
脚步蓦然顿住,垂眸抿了下嘴唇。
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水池边的水龙头大抵是没有关好“滴答滴答”的持续向下滴着水。
她摩挲着外套的袖口,终于想起:哦,今天,玄关的灯没有自己亮起来……
往常,迟岛开门,被倏然亮起的灯光闪到眼睛。
伸手去揉,眼底溢出些许泪花,睁眼时眼前的画面便会模糊到朦胧。
“这么晚回来?是不是都忘了家里还有一个我?”带着冷气的呼吸,猝不及防地洒在迟岛的脖颈处。
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笑意,拖着长长的调子,故意把自己说得格外可怜。
但……客厅内明明只有迟岛一个人。
迟岛捂住脖颈后退几步,与那看不见的“危险”拉开距离,面无表情地怼回去:
“怎么会,没忘,谁会平白无故地忘记自己的麻烦?”
安静空荡的客厅内,暧昧又挑衅的话被对方冷冰冰地还回来。
很荒诞,这位不解风情的小姐,在和谁说话?
可莫名的……刚开门时独自一人时的孤独感悄然散去,有限的空间里,多了些难以形容的烟火气。
“哈。”尾音的气息微微下沉,像是叹气般的妥协,却又毫无边界地凑到少女耳边:
“这意思是……你每时每刻,都把我放在心上吗?”
他总是这样,慢条斯理地将迟岛冷冰冰的话曲解成他想要的意思,并十分地驾轻就熟……
迟岛沉默片刻,进门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声音小得几乎只能自己听到:“……有病”
“叮咚——”
客厅的灯并没有被打开,房间里还是只有迟岛一个人。
黑暗中,手机屏幕莹莹亮起,是一条只是一串电话号码的短信:
“迟岛,在国内还好吧,今天是你妹妹生日。她闹着想见你呢,方不方便打个电话?”
突兀响起的声音将迟岛拉回现实,垂眸看向弹出来的那条短信,然后愣住。
“滴答滴答——”水池边的水龙头不厌其烦地滴着水,在静谧的氛围下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迟岛琥珀色的眸子在这条短信上停了好久,攥着手机的手都在微微发着颤,手心都被硌出红红的印子。
就这样不知道安静了多久,迟岛缓缓吐出一口气,走到玄关处,“咔哒”一下把灯打开。
光晕散开,光亮瞬间填满了整间屋子。
一句话,迟岛打得很慢,指尖在键盘上敲下又删掉,最后:
不打电话了,在画室,都挺好的,不需要什么。
消息已经发出去了的大约半分钟,远在国外。
祝贺声中,亮丽的彩带落下,催促着女儿吹蜡烛时,对方手机再次亮起。
还是只有短短一句话:祝她生日快乐,妈。
21. 要向她道歉,明白吗?
“滴答,滴答,滴——答。”水滴落下的节奏被打断,迟岛站在水池边,手上用力,将水龙头的开关拧紧。
最后一滴水落下溅起一小点水花。所有声音消失,周围回归沉寂,再也没有了一点声响。
迟岛摩挲下指腹,看向水管时突然低头,压低声音嗤笑出声。
粉蓝色的撞色耳坠碰撞在一起,跟着一起晃晃。
所以……这鬼不交水费,还敢浪费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迟岛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额前的发丝遮住眼睛,看不出她现在的情绪。
半晌,再抬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她仍然是平淡到冷漠的。
松开手里的开关,脚尖方向一转,迈开步子准备离开厨房,却在中途经过冰箱,目光往那边偏了偏。
关门时,动作倏然顿住,隔着磨砂的玻璃门,少女的身影似乎在外面停留了很久。
终于,“咔哒”厨房的门再次打开。
迟岛脸上面无表情地站定在冰箱前,犹豫着,鬼使神差地拉开了冰箱的门。
开门那刻,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再怎么样他也不可能会……
心里想的话,在看到冰箱内时戛然而止。迟岛瞳孔微微瞪大,脑袋里“嗡”的一声忘记了思考。
她以为……再怎么样,他也不会把剩下的菜放冰箱的……
之前,冰箱里除了迟岛买的萝卜青菜外,还空出了很大的地方。
而现在,里面好几盘黑乎乎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将萝卜青菜挤到角落,挤占了剩下的全部空间……
握着冰箱门的手被缓缓收紧,空气仿佛一瞬间被散出来的阵冷气冻住,连带着迟岛也冻住在原地。
良久,昨天那股若有若无的焦味飘出来,才将她的思绪重新拉回。
回过神,迟岛后退几步,再次不敢置信往朝冰箱内看了一眼,唇角微微抽动两下。
最后终于是气笑了:“……哈。”
不是,他疯了?明明记得昨天餐桌上没有这么多……
脸上嘲讽的表情突然僵住,所以,这些凭空多出来的,都是他自以为的失败品?
迟岛想,恶鬼做饭时也会手忙脚乱地翻看手里的菜谱,最后端出来一盘盘糊得没什么两样的菜?
思绪猛然一转,身侧的手缓缓收紧,但他的指尖变透明了……
“我怕光……”记忆中的画面清晰起来。
贺究说这种示弱的话时还笑着,暖黄的火光中,淡淡垂眸把玩着手中的打灰机。
墨色般的瞳孔像是深渊,抬眸看向迟岛时,里面没有映出半点火光……
蓦然回神,迟岛深呼一口气,闭上眼,手上用力“啪”地一下关上冰箱门。
呵,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迈步走出厨房,这次一秒都没有再停留。
只是,可能连迟岛自己都没发现。回到卧室关上门,翻包拿出素描本,坐到书桌前出神削铅笔。
这期间,那双向来都平淡的琥珀色眼睛。此刻像是落日的余光,静静照在翻涌着浪花的海面上。
蕴含着的情绪,复杂又晦涩难懂。
素描本翻到之前用到的那页,迟岛神情专注,手中握着的铅笔,在纸上稳稳地划动着,留下一道道流畅的线条。
她要先画几张速写冷静下来,这么想着,笔尖却忽然顿住,连起的线条莫名断开。
顿在页缝的位置,那里上一张纸被撕掉后,留下了明显的纸屑。
迟岛:“……”
“啪嗒。”笔杆落回到书桌上。
“滋啦——”椅子腿猛地拖过地板。
迟岛烦躁地将身前的长发别回耳后,起身到晾衣服的衣架边开始翻找着什么。
神经……小孩子吗?谁会去猜那么幼稚的东西。
鸦羽般的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手上有条不紊地找着。
最后,终于在口袋里翻找出那团破破烂烂的纸团。
纸团拿在手里,迟岛:……就是幼稚。
外套被洗过,本就皱巴巴的纸张被水泡过后又重新晒干,现在团成一团粘在一起,很难展开。
纸张的边缘甚至有些割手,红色颜料晕到外面,就算打开也不可能看得出上面的字。
迟岛看着手里的纸团略显嫌弃,更何况他写的破字,本来就丑得认不出来……
“叮铃铃——”空荡的房间内突然响起电话铃声。
“撕拉——”迟岛手上不小心用力,纸团被扯出一掉口子。
电话铃声依旧不依不饶地响着,迟岛顿了顿,垂眸收起纸团,走到书桌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导员。
挨着书桌的窗户是开着的,一阵微风吹过,撩起少女肩头的几根发丝。
不是她打过来的……
迟岛握着手机的手松了几分力气,下意识屏住的呼吸重新回归平稳
沉默几秒,滑动按键接听了电话,没等先开口。
“喂迟岛同学,现在有时间吗?过来办公室一趟,是……之前说过的那件事。”
辅导员说话带着急促,最后一句却说得很轻。
之前说过的事?什么事?迟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懵在原地。
然而几秒后,突然回想起到底是什么,“嗯,我过去。”
语气平和,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听着辅导员几句简单的交代,迟岛也都乖巧地嗯嗯几声回应。
挂断电话,屏幕熄灭,黑色屏幕上映出冷淡无波的眸子。
之前找过辅导员的事只有那一件。
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喉咙发紧,甚至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随便收拾了一下,站在玄关处,面向房间内“啪嗒”关上了灯。
屋里瞬间陷入昏暗,只有窗边清冷的月光斜斜撒进来一些,才不至于陷入一片漆黑。
“咔哒。”月光连同黑暗,被一起锁进门里。
办公室门外,迟岛试探着敲敲门。
辅导员的声音从门内响起:“进来吧。”
开门走进去,随手把门带上,办公室很大,灯却只亮了一盏。所以其余几张桌子在阴影里,都看不清楚样子。
走到导员办公桌前,却见旁边还站着一个不认识的老师。
“导员好,老师好。”都礼貌地打了招呼,迟岛就往旁边站站不再说话。
“那个,迟岛啊,是这样,原本这件事我就上报给了上面的领导,这么严重的事情本就应该查监控严肃处理的,但这个……”
前面说得有理有据,但到后面却有些吞吞吐吐。
迟岛低头抿抿嘴唇,其实并没有听清,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还是我来说吧。”旁边站着的老师主动接过话茬。
拍拍辅导员的肩膀,接着她的话解释:“迟岛同学,跟踪你的那位是我班上的,很抱歉,本来这事确实应该查监控知道的。”
顿了顿继续道:“但之所以这么快知道并给他处分,是因为他主动来找我。”
什什么?迟岛猛然回神抬起头,又快速移开视线,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那个躲在暗处?总是拿短信恶心她,躲在旮旯里还会沾沾自喜的老鼠,自己主动承认?
那怎么可能?手指攥得很紧,甚至还微微发着抖,但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
“只是……”老师犹豫着继续说:“有点奇怪,就感觉像是,像是被……”
话没说完,可能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后面的意思迟岛竟然听懂了,稍稍愣住。
毕竟这种神态她再熟悉不过,盯着自己的脚尖,手指微微松开一些:鬼吗?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潜意识里,现在只要发生任何和鬼沾边的事,迟岛都会下意识地往贺究身上套。
旁边的老师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叹了口气:“算了,我就是让他来跟你道个歉。当然,接不接受按自己的意思就好。”
跟迟岛温声细语地说完,转而看向旁边桌子的角落,音量瞬间提了上去:“徐明川!过来道歉!”
迟岛顺着那位老师的视线看过去,才看到在那个昏暗的角落里,居然还有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
面上依旧冷淡,转头时,身体却还是微微僵住。
被叫到名字,原本一动不动的人突然像是受到了惊吓般,惊恐地往后挪,把自己蜷缩进更角落的位置。
“别别别,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去道歉,去道歉,别再缠着我了!”
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存在,他直接抱头蹲下,全身都不停还在发着颤。
看上去好像真的可怜不行。
迟岛沉默着看了半晌,轻飘飘地把目光收回来,淡淡垂眸松开攥紧的手。
她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呃……”叫人的老师尴尬地转头看向迟岛,“那个,他现在就是这样的。”
“嗯,没事,他道不道歉结果都是一样的。”迟岛眼也不抬,冷淡地回复,完全没有往日伪装出来的乖巧。
“那……”察觉到迟岛并不太愿意这个话题,但话被中断,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迟岛却突然出声:“老师,你说他的名字……徐明川吗?”
“是叫这个,怎么了吗?”
“没事。”
记忆中前几个月刚开学时,被容柔柔喊去做志愿者,好像随手帮助了一个学弟来着。
长相已经不记得了,声音能想起来也很够呛,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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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他的根本原因是,他总是往迟岛身上凑,一遍遍强调着自己的名字。
“学姐,我叫徐明川。”他借着递水的空档,趁机握上迟岛的手。
刚开学人挤人,太阳炙烤着地面,什么都不做都热得直冒汗。
迟岛当时随手拿了本册子扇着风,蹙着眉头忍着恶心,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往旁边挪挪同他拉开距离。
嗤笑一声:“我知道,你说这么多遍又不重要,我又不会记得住你。”
后面,应该就是直接把他晾在原地,自己到洗手间洗了好几遍手来着。
“迟岛同学?迟岛同学?”
办公室的窗子开着,旁边的帘子被风一下下撩起,没合上的教科书也刷刷作响。
迟岛回过神,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迟岛?”畏缩在墙角的徐明川直起身,像是被触发到了什么关键词。
“迟岛,迟岛!是你是你!”神经质的重复喃喃着,又突然惊叫起来。
迟岛蹙起眉头瞥向那边,心里说不上来的厌恶,摩挲了一下外套的袖口,盘算着怎么开口脱身。
“老师,那个我还有事,没什么别的事的话,就……”
“迟岛学姐!”应声看过去,昏暗处的人影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打着踉跄朝迟岛这边走过来。
迟岛一时间愣住半秒,身体却先下意识谨慎地往后退,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厌恶。
忽然,徐明川“扑通”一声跪下,头抵在地上全身都在不正常地发着抖:
“学姐,学姐!我对不起……对不起你,求求你原谅我,原谅我求求你。”一遍遍重复这翻来覆去的几句话。
地板上很快晕开些不明的水渍。
“之前都是我浑蛋,我tm不是个东西,求求你,能不能别再让……让那恶灵跟着我了!”
“咣当。”辅导员直接呆住,却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水杯,这才打破的这沉寂又尴尬的氛围。
旁边站着的老师这才回过神来:“那那个……”结巴了好几下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相反,迟岛只在徐明川猝不及防跪下的时候惊了一小下,后面他再说那些话的时候,就已经无动于衷了。
面前莫名其妙跪下了个人,换谁都可能会多多少少有些膈应,迟岛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好傻逼的行为,波澜不惊地解释:“我没让他跟着你。”
原本还恍惚的辅导员,一下子反应过来,皱眉把迟岛护到身后:“胡老师,你这学生小说看多了?怎么疯疯癫癫的?”
被提到的胡老师脸上的神情一怔,被说得有点下不来台,于是没好气地朝徐明川说:
“听到没有?真恐怖小说看多了?别装,就算现在真有个鬼魂追着你索命,你这事也要严肃处理。”
“没有!没有没有,真的有,真的有恶鬼,他……他就在那!”
徐明川没听出嘲讽的意味,只是见自己被质疑,他立马抬头指向不远处的一张皮质椅子。
指尖都在害怕地颤着。
迟岛却先是扫了一眼他的脸,果然毫无印象,尖嘴猴腮满脸痘痘,丑得毫无记忆点。
无所谓地想着:哦,怪不得当时没记住。
随后视线才顺着徐明川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他指向的地方正好在光亮和昏暗交界的地方,琥珀色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转过去。
然后在看清的那刻,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倏然嗡的一声。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只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地强烈跳动着。
被不礼貌指着的恶鬼懒散地窝在办公椅里,低头垂眸,毫不在意地勾唇笑笑。
修长匀称的手随意轻点着桌上的纸张,一切好像都在掌握中,所以才不在意这些没意义的叫嚣。
他那里没有光,低着头看不太清面容,但只要坐在那里就让人血液上涌,莫名地感到危险。
黑发像是被随手抓过,发梢翘起,懒得很随意,居然让人觉得看起来……也没有很危险。
迟岛侧过头,觉得嗓子莫名有点干,“那里……什么都没有。”
“确实。”胡老师蹙眉看向徐明川:“你也没必要为了转移话题,随便在这里跟老师编故事玩。”
迟岛闻言垂下眼睛,手指不自然抽动一下,嘴唇张开又合上。
最后,又一次抬眼,对面的恶鬼也慢悠悠地抬起那双漆黑的眸子,朝她挑起一边眉梢,淡笑着张开嘴说了什么。
时间静止,两人对上视线。
耳边徐明川不依不饶的解释声渐渐变远。
心里只升起了两个想法:
一个,跟他好像……两天没见。
另一个,天,他有点装。
22. 不用再出去住了
迟岛推开办公室的门,临走前又回过头,装作不经意地朝里面扫过去。
视线没落在光亮里老师的办公桌上,而是往旁边偏了偏,看向了昏暗阴影里那张空荡荡的椅子。
风一下下吹起旁边桌上摊开的纸张,没了那只鬼压着,“哗啦啦”纸张被吹散开,在空中转悠几下才慢悠悠落在地上。
“怎么了迟岛同学?是还有别的事吗?”见她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动作,辅导员抬头体贴地开口询问。
迟岛蓦然回过神,眼神瞬间清明起来,急忙摇头摆手:“没事老师,我先走了,之前那些证据已经发过了,后面叫不叫我都可以。”
脸上一如既往挂着乖巧懂事的微笑,点过头后,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合上。
“真是奇怪,这风怎么突然大起来了?”
“胡老师你先捡文件吧,我去把窗户关上。”
办公室里的对话隔着道门听不清晰,背靠着门板,少女脸上乖巧的笑渐渐散去。
方才……在办公室,他被这么多人看着,却像往常一样戏谑地朝她笑笑,嘴唇张张合合似乎说了些什么。
可能是距离太远,又或是他声音太轻,迟岛没有听到。
只是愣在原地,心想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原来他平时对她说话的时候是这样的……
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色卫衣,头发有些长,却遮不住那漆黑眼底那挑衅的笑意,眼尾处的红痣在昏暗中格外扎眼。
按理说,这样亮眼的存在,在哪里都会成为焦点。
但是……
办公室内又隐约传来些声音:
“那里真的有鬼!真的有!他还在笑!就是在朝迟岛笑,你们怎么看不见他!”这是徐明川在神神叨叨地解释着。
“你冷静点。”这是胡老师,她明显在压着怒气,“那里就是什么都没有,不管你是不是在编故事,你这事我一定会和校领导说!”
但是……没有人能看得到他。
啧,就是点装吧?
迟岛回过神,在原地站了几秒后迈开步子,面上依旧冷淡,心里却不留情地吐槽着。
指尖尖不自然地摩挲着外套的袖,刚刚眨了下眼睛。
再看过去时只剩下了空无一人的椅子,和之前雨天的那次一样……
心脏骤然落下去,却搞不清楚为什么。
出神思索着,突然冒出来一个离谱又贴切的词:失落?
荒谬的想法,想到的瞬间连迟岛自己都惊愕一瞬,脸上淡漠的神情裂开一条缝。
夜色笼罩着,路灯的光忽明忽暗,少女在灯光下垂着眸,睫毛投下一根根清晰的阴影。
迟岛心想:好矫情……
卷着枯叶的冷风扑面而来,浅蓝色的裙摆微动,迟岛打了个寒颤。
面无表情地将身上的外套裹紧,重新迈开步子,走的随手扯了一件薄外套,没想过外面会这么冷。
入秋的微风吹过树梢,枯叶落下来好几片。
路边的灯没有很亮,却将少女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影子就好像……在肉眼看不到的悄然延伸着。
温馨美好的画面,莫名透着几分孤独和诡异。
——十点,公交车站。
马路上亮着远光灯的车辆飞驰而过,速度极快地碾过水洼,溅起一片水花。
迟岛低头看着被溅到泥点的浅蓝色裙摆沉默:“……”
半晌后,拿出纸巾尝试着能不能擦掉。
最近好像有点倒霉?
“恶鬼要进入活人的梦里慢慢修养……现在,他已经很厉害了吧?”恍神间,那个道士说的话突然冒出来,开始在耳边一遍遍重复回响着。
蓦然意识到另一件事,以后不会再有黏腻又恶心的视线,和拉黑都拉黑不完的神经短信骚扰。
所以是不是,以后不需要再出去住了……
迟岛擦裙子的动作一顿,收起纸巾,扣上了外套后面的帽子,默默将脑袋往里面缩了缩。
挺好的,省钱了。
鼻尖抵在外套的衣领处,整张脸都埋进去了大半,被冷的。
被恶鬼缠上这件事,换别人可能多少都会害怕一下,到迟岛这里,平淡到看起来跟自己没关系一样……
所以迟岛没有注意,自己外套的衣角,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轻轻扯了扯。原本卷起衣边被抚平,冷风也不会再钻进来。
把自己埋起来的迟岛,周身漠然的冷漠被减去几分,她头发有点软,现在被风一吹整个人都显得柔软起来。
但心里却冷漠地想着:骗子的话谁会信,保安大爷都知道不能信。
是说沈云传被保安大爷当成骗子,拿着电棍追的事,这比直接说人家是骗子要伤人多了……
更何况……他的符纸一点用都没有。
迟岛本着能省就省的原则,把自己缩成一团,执拗的一个人站在公交站,等今天的最后一班公交。
风吹过脸颊时有些疼,她背过身往里面站站,将手揣进口袋。
结果却摸到,一个带毛边的皱巴巴纸团。大脑倏然空白一瞬,触电般地把手抽回来。
“喵呜——”
一声不大不小的猫叫,在离着不远的地方响起,骤然打断迟岛的愣神。
她没动,只是微微侧过头去,偏着眼睛往那边看。
在一辆轿车的车底,一双发亮的绿色眸子在黑暗中甚是显眼,却在迟岛转过头的,“咻”一下跑走。
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迟岛重新把手伸回口袋,将那个纸团往口袋深处藏了藏。
不出意外,刚刚跑走的身影,大概率是之前遇到的那只脏兮兮,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猫。
不知道它想干嘛,但现在猫都不见了,迟岛也没有太在意。
周围恢复平静,就在迟岛闲得把地上枯叶数第二遍的时候。
倏然,“喵呜!”
“汪!汪汪!”
野狗的狂吠声中夹杂着几声猫的嘶吼,猫狗撕扯在一起,“扑腾扑腾”地扬起了很多的灰尘。
灰尘散去,那只猫明显落了下风,弓着背,被那只看起来就很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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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的大白狗逼到车底。
迟岛没有插手,只是听到动静后看过去,垂着眼皮双手抱胸,事不关己地站在旁边默默看完全程。
眼见着,那只脾气好差的小猫,被怂怂地逼回车底,居然还朝那只大狗哈着气挑衅……
自觉没面子的大狗一激就怒,努力伸长了前爪要把它勾出来。
“够不出来别够了,毕竟爪子也没有很长。”迟岛站在一边,一脸冷淡,幽幽地说着幼稚又扎心的话。
很奇怪,明明不喜欢多管闲事,但等走到这边才反应过来,她现在居然在管一只猫的闲事。
有点荒诞到令人发笑。
迟岛抽动唇角假装笑两下,蹲到地上,开始没什么诚意地和那只大狗商量:
“它是欠揍了点,但看起来明显比你小,打赢了传出去也不好听吧?”
拐弯抹角的意思翻译过来,大概就是——饶它一命。
大白狗懵了一瞬:“……”不是,她没事吧?
“唔——汪汪!”猛地侧身,伏低身子,向迟岛呲着牙狂吠几声。
“呼——”带着凉意的风恰时吹过。
拂过迟岛脸庞,亲昵地吹动发丝,没有之前那么冷,这次反倒是带着雨天独有的潮气。
迟岛微微愣神,等待思绪再次回笼。
只见眼前的大狗,像是看到了什么害怕的东西。低下头尾巴也耷拉下去,发着抖“嘤嘤”叫着往后退。
退到差不多的距离后,一溜烟头也不回地跑了。
迟岛懵在原地,手指微微攥紧,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向车底:“喂,没事了。”
那只脏兮兮的小猫先是探头探脑把头探出一点点,在看到迟岛的那刻又倏然缩回去。
迟岛:“……”站起身,拍了拍刚刚压出来的褶子:“那我走了。”
脚步声确实渐渐远去,半响后,良久没有动静的车底,悄咪咪钻出来一只小猫。
这次没有再看到那个人类,小猫顿了顿,慢慢地从车底钻出来。
走路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垂着脑袋绕过车头,走着走着却被前面的鞋子挡住了去路。
抬头,“喵呜!”尾巴的毛炸起来,退到后面。
迟岛嘴角挂着浅笑,一脸狡黠的歪歪头,粉蓝色的耳坠相互碰碰。
小猫重新钻回车底,警惕地往外看,瞳孔蓦然瞪大,这个漂亮人类的身后跟着一只恶鬼哎……
躲在少女身后恶鬼,嘴角绷紧又松开,最后泄气的扯起一抹自嘲妥协的笑。
深邃的眸底看似无奈,半透明的指尖却轻轻撩起她的一缕发丝。
像很小心般,但发丝在空中停滞半秒后,穿过他的指尖落回她的肩膀。
贺究神色未变,看似毫不在意地捻捻指尖,倏然猝不及防地抬眼。
漆黑的眼睛猝不及防看过来,车底的小猫被吓得往后缩了缩。
但始作俑者却被逗笑,贺究嘴角的笑意扩大,抬手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唇边,恶劣地威胁着:
嘘,不要告诉她。
23. “贺究。”
脏兮兮的小猫像被什么威胁着一样,缩到最角落,再看向迟岛时也没了最初的桀骜不驯。
尾巴夹在身下,黑暗中那双荧绿色的眼睛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而感觉到身后冷意的迟岛,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挪了挪:“……”
面无表情地把脸埋进衣领,反复摩挲着自己外套的袖口,心里顿感无语:不是,这鬼难道真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吗?
突然,“咔嚓。”枯叶被踩碎的声音,在周围静到只有风声的情况下有些突兀。
被打断思绪的迟岛愣愣看回车底的小猫。
“喵呜!”
那只想要偷偷摸摸溜走的小猫,也被自己搞出的动静吓得尾巴毛炸开,没好气地回头朝迟岛叫了一声,咻一下跑开。
却只顾回头没有看好前面的路,就这样“咚”一下,脑袋撞上了前面凸起的一块石头……
空气尴尬地凝固住几秒,现在笑出声的话……貌似多少有点不太道德……
但站在原地的迟岛怔住片刻,最后还是低头,“扑哧”一下笑出声,再抬头时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
好,她就是不道德……
迟岛拢了拢裙子蹲下,抬起手顿了一下,最后只是嫌弃地戳了戳小猫的脑门。
笨死了……
没戳几下,这只笨小猫咻地站起来,后撤一步朝迟岛呲着牙,警惕地看着她……的后面……
迟岛噎了一下,默默把手收回来:“……”所以,谁家鬼会闲到吓唬小猫?
“神经……”她声音很轻,喃喃出声,话说出口的那刻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只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甚至都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路灯的光并没有很亮,暖黄的光洒在蹲在路边的少女身上,她和一只脏脏的小猫对视着,气氛有些微妙,谁都没有先开口。
“滋滋——”路灯故障般地闪了闪。
身边“嚣张”的风倏然停下,耳边呼呼的风声消失,周围变得比方才更加寂静。
小猫没好气地瞥过迟岛一眼后,迅速钻进树丛里看不见了身影。
迟岛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劲,回过头的瞬间,一只冰冷的指尖轻轻碰上她的脖颈!
猝不及防的,像融化着的冰块突然贴上带温度的皮肤,迟岛打了个激灵,猛地侧身后撤一步。
等待回过神来,迟岛蹙眉抬手捂住刚才被冰到的地方,目光冷冷地看向罪魁祸首的方向。
向如此幼稚的行为,要一个解释。
但迟岛看不到,其实恶作剧成功的那位也在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看着她的吓到,贺究嘴角的笑意加深几分,毫不心虚地将手收回来。
贺究觉得迟岛现在像极了一只不爱搭理人的猫,因为没有顺好毛而马上弹开,现在正睁着眼睛明显不高兴地质问。
就这样想着,贺究突然自嘲地笑出声,下意识捻了捻刚刚碰到她的指尖。
心想:她就是这样,从不说一些好听的话,还总要挑着别人不爱听的讲,就算和别人闹了矛盾也从不出声解决。
因为上赶着和她玩的人有很多……少了一个她也不会在意。
抬起头,贺究看向那双冷冷看向他的琥珀色眸子。
暗暗在心底补上一句:好不讲理……
“喵呜——”那只小猫似乎并没有跑远,隐约传来的喵叫打破了现在莫名的氛围。
半晌没得到回答的迟岛站起身,重新将手揣回口袋,抬起的鞋跟顿了一下,才一脸无所谓地迈开步子。
现在的天色已将很晚,已经不太能看清远处的东西,只能借着路灯微弱的光勉强看清楚一点轮廓。
而她淡淡地收回视线,走向公交车站,心不在焉地想:公交车怎么还没来……
从后面看,少女的背影确实潇洒得不得了,好像没什么是能让她在意的。
直到……不依不饶的寒意几步跟上前,突然抓住迟岛露在口袋外面的的手腕!
一瞬间,迟岛瞳孔微微瞪大,脑袋里一片空白。一阵天旋地转后,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时,就已经被圈进一个冷冰冰的怀抱里了。
“当别人面说人坏话?”恶劣的调侃贴着耳畔响起,冰冷的气息喷洒在脖颈处,带起一片痒意。
理直气壮地问话。
迟岛侧了侧头下意识躲开,而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些什么,这鬼现在故意把声音压低,扬起尾音,拖着调子表达自己的不满。
迟岛绷紧唇角,心里顿感无语:……啧,这种说出口两个人都很尴尬的事,就不能装作没有听到?
夜色里的安静的公交车站,迟迟没有等来自己的末班车,而马路的另一边却灯火通明,不同颜色的光相互交错,人群熙熙攘攘。
中间一条车流不息的柏油路,明确地划分出两个世界。
迟岛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忘了挣脱开这个不伦不类的怀抱。
也不明白为什么闻着对方身上,淡得接近没有的薰衣草味,自己的心跳在黑暗中会变得如此喧嚣……
但她依旧若无其事的,用着和平常一般的二的语气嫌弃他:“鬼都这样?你偷听别人说话的毛病什么时候可以改一改。”
“哈哼。”他短促地笑出声,其余的都被闷到了胸膛里,肩膀微微颤动,像是在忍着笑。
而这些,被他圈进怀里的迟岛都清晰地感觉到,她觉得周围可能都点太闷了,又或是这个神经病的怀抱太冷了。
整个人被冻得都有点麻,尤其……是耳朵。
“有病,离我远点。”迟岛说话时很平静,蹙眉一脸冷淡挣脱开这个看不到的拥抱。
微风吹起脸颊的发丝,这才发现原来少女的耳朵有些红,可明明车站始终只有她一个人,她到底……是在对谁说话?
治愈美好的画面染上几分荒诞,又被一片吹起的枯叶遮挡不见。
原本,贺究只是把人圈进怀里,下颚懒洋洋地放在她的发顶上,时不时垂眼故意逗弄得蹭蹭。
而迟岛突然这样一挣开,下巴磕上了对方的脑门……
“唔!”
贺究:“……”抬头默默观察对方表情。
迟岛:“……”眼底溢出泪花,但平静。
呃……或许……
迟岛生无可恋的闭上眼睛,抬手将包带往上提提,迈步绕过贺究,站到了站台的角落里。
就应该离他远点。
昏暗中,贺究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眼皮一颤,垂下墨色的眸子。身侧的手指抬起又落下,最后闭了闭眼。
刚才好像有点过了,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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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抱住她了……为什么?
贺究有些哑然失笑,一直都吊儿郎当,游刃有余的他这次竟然笑得有点落寞。
“滴滴!”疾驰的车辆带起凌冽的风,掩盖了其他细小的声音。
忽然,“贺究。”
嗯?恍惚中久违的名字,贺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抬起头,少女那双琥珀色漂亮眼睛里映着光,正……直直地看着他。
贺究只觉得世界现在好像有点过于安静了,他怔愣地移开视线,才后知后觉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屏住了呼吸,虽说并不会受到影响。
但……怎么能忘记呼吸呢?
半天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迟岛自己都要怀疑刚刚是不是除了幻觉,毕竟那里确实没人……
昏暗处的草丛时不时会窸窸窣窣地发出动静,那只记仇又坏脾气的小猫还没走……
迟岛:“……”
沉默片刻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莫名其妙叫他名字的自己好像也有病……
张张嘴,一时间又不知道叫了名字后要说些什么。指尖微动,最后却将头扭回来,一脸不在意地看向马路上疾驰的过往车辆。
气氛就这样不尴不尬地沉默着。
良久,“所以你吓唬他干嘛?”她依旧一脸冷淡。
出乎意料的,这次迟岛先打破了僵住的场面,生疏地抛出了一个在别人看来很避讳的话题。
转移得有些生硬和跳脱,迟岛一下下没节奏地捏着口袋里的纸团,她其实真的有点好奇。
而平常总是若有似无拉近两人间距离,轻佻着暧昧回复的贺究。现在却静静看着自己与少女中间相隔的路灯,没有立即回话。
——
时间倒回两天前的晚上。
贺究擦干净地上的水,嘴唇绷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地收拾着桌上糊到看不出原型的饭菜。
他哪里说过要毒死她了……
不欢而散后,被抛下的那个,嘴硬心软着默默收拾着残局,觉得对方实在是不讲理。
“叮咚——”
一句短信提示音,在无人的客厅里很突兀。屏幕的微光,仅仅照亮了周围的一小点地方。
贺究顿了顿,犹豫着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了沙发边。
窗外的雨一刻不停地下着,大滴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很吵闹。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迟岛遗落在沙发角落处的手机,身侧的手指缓缓攥紧。
几秒后又泄气的松开,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只是离开前,又瞥过去一眼。
恰好,“叮咚——”短信提示音再次响起。
不过这次,贺究的视线从第一行慢慢下移,忽然好笑的笑出声。
很诡异,空无一人的客厅内莫名传来听到笑声。
贺究的漆黑的眼底一片冰冷,时常扬着笑的嘴角落下来,周身撤去了懒散,才发现原来他不笑时候整个人都是阴郁的。
略长的发丝遮住眼眸,穿着白卫衣的少年站在客厅中间,灰雾渐渐蔓延开来,掩住了他的身形。
而手机被按灭前的一闪而过的是:
死娘们,老子今天又看到你和别的男的说话了。操,我说没说过跟所有男的保持距离,你怎么这么不自爱啊,啊?看除了我谁还要你……
24. 暗巷
“咔嚓。”墙根后传来细小的声响,貌似是相机被按下了快门键。
阴影处,模糊到看不清面容的人影缓缓收回相机,低头一张张翻看着刚刚拍下的照片。
手指神经质地按动着按键,“操!又糊了。”
那人气愤地攥紧手里的相机,侮辱的话从咬紧的牙关里泄出几分:“那死娘们就不能不乱动吗,操。”
暗巷里躲着的人一直自言自语,所以经过的人都蹙着眉绕开走,尽量躲得远远的,毕竟谁都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几秒后,那人冷静下来,动作顿了顿,再次……举起了相机。
玻璃镜头上,映出的是少女蹲在路边的背影,她垂眼逗弄着一只脏脏的小猫,全然没有发现身后墙角处,那一闪而过的冷光。
那只小猫扑空了迟岛的手指,少女的身形顿了顿,蓦然笑出声来,周身的冷漠卸去不少。
而这一切,却都被暗处,那冰冷的镜头注视着……
那人眯着一只眼睛,手上一刻不停地调整着焦距:“呵,果然和别的男的说完话就是开心啊,所以刚才一定是金主吧……”
恶毒又污秽的话,从他嘴里轻轻松松地说出来,可他又目不转睛地按下了快门键……一切都显得格外讽刺。
拍完后重新缩回墙角,迫不及待地翻成片。显示屏内,是少女被人叫到名字,恰好抬起头。
所以镜头捕捉到了,她抬眼的瞬间,那琥珀色的眼眸里藏着几分迷茫。微风吹起额头的碎发,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又刚好挂到一旁的耳坠。
……
迟岛抬头看清了叫她的人,眼底的情绪转瞬即逝,一脸冷淡地站起身,拍拍压皱的裙摆。双手抱胸后退一步,与沈云传拉开距离,开口像是对他说了什么。
那个男生背对着巷子,看起来很着急地在对迟岛解释着什么,两人明显只是正常距离,甚至可以说很不熟,但……
“哈,哈哈。”徐明川扒着墙角,帽檐下带着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边:
“我就说是金主哈哈哈,操,就这还什么清纯女神?鬼知道她背地里,是不是早就被……”
“滴答。”屋檐上的雨水滚落,潮湿的昏暗巷子里莫名又多了一分寒意。
忽然,“我知道啊。”
一句很漫不经心的话,轻飘飘打断了徐明川后面还没说出口的污言秽语。
被卒不及防地出声吓到,更何况跟踪被对方发现,徐明川瞳孔瞬间瞪大,猛地一下回过头,又不小心往后踉跄了一步。
等待稳住身子,眯眼谨慎地扫视了一圈四周,却并没有见到任何人。
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徐明川咽咽口水,强装镇定地威胁:“操,你他妈谁啊,又不关你的事,我劝你别多管闲事昂。”
可在对方回答前,是之前被忽略掉的寒意先蔓过来,将徐明川团团裹住,密不透风。
一瞬间,徐明川感觉到了如坠冰窟的冷意!四处张望着又想再说些什么,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叮!咕噜噜——”似乎是一枚硬币掉落,在地面上滚动几圈后才停下。
“呵。”伴随着的一声懒洋洋的嗤笑,来得莫名其妙,漆黑的巷子里却没有见到任何人。
徐明川脑袋上出了很多汗,冷意过后身体变得麻木,周围的氧气似乎变得稀薄,“咳咳。”强烈的窒息感下,根本就无法呼吸!
微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同时也扬起了巷子里的尘埃。
贺究向前走几步,慢悠悠弯腰捡起地上的硬币,听着身边人的动静,不紧不慢的一切都好像和他没有关系一样。
但等到硬币拿在手上,动作却停顿了一下。
乌黑色的眸子不受控地撩起,视线恰好落在不远处……那个面无表情和人说着话的少女身上……
迟岛淡淡地垂着头打了个哈欠,眼神没焦距地落在某处,很明显根本没听对方到底说了什么。
心不在焉地听着对方义愤填膺地说着某只恶鬼的坏话,心里一直盘算着找个空隙插话赶紧走人。
但当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开口的瞬间,她恍惚间像感应到了些什么,鬼使神差地回过头,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巷子口。
“怎么了?迟岛同学。”沈云传有些疑惑,但笨拙地套着近乎。
听到自己的名字,迟岛回过神,转头再次与他拉开了距离:“没什么,跟你没关系。”
沈云传:“……”
——
只有贺究一个人知道的对视,是迟岛率先移开了视线,贺究不自觉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片刻后,好笑地嗤笑出声。
良久,面上平时一直挂着的懒散笑容渐渐消失,然后不紧不慢地,斜睨向旁边吓得直哆嗦的徐明川,抬脚迈开了步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贺究给人的感觉好像变了。
穿着白色卫衣的少年垂着头,略长的刘海几乎要盖过他的鼻尖。
漆黑眼眸里少了笑意,也不再吊儿郎当地开着玩笑,现在反倒像是……真正死过一次的……恶鬼。
“我说,知道啊……”似乎是没有从之前的说话方式里改过来,他依旧散漫地拖着调子。
手上一下下地抛着那枚刚刚捡起的硬币,却并不继续解释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不管对方是谁,总之他很危险!这是徐明川混沌的大脑里仅剩的想法。
“咳咳咳!”他大口喘着气,脸和脖子已经被憋得通红,胸腔内的氧气越来越少,思考也越来越迟钝。
黑暗巷子里,视线被剥夺,现在全部的感官都被恐惧占据。更邪门的是,他现在竟然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贺究事不关己地旁观着,只是在徐明川撑不住,翻着白眼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轻微地动动指尖。
徐明川终于地重新感觉到空气,咳嗽几声后就贪婪地大口呼吸起来。
并没察觉到……冰冷的硬币,闪着寒光,像锋利的刀片一样,抵上了……他的脖颈。
“你刚刚不是说……”再次停顿,贺究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人狼狈的样子,歪头恶劣地笑出声,“鬼知道她背地里……是什么样子?”
“我,我我。”看不见“刀片”的缓缓靠近,徐明川手指哆嗦着不知道放哪里,慌张地想解释,却磕磕巴巴地说不完整一句话。
荒诞又可笑。
所以贺究自然而然地笑出声,并把手里的硬币玩闹着一样,往前更近一分:“我当然知道她背后是什么样子……”
鬼知道她背后什么样……我当然知道……
所,所以……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徐明川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滑稽地凝固住。
贺究装出来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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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稍纵即逝,上挑着的眼尾压下来,长睫毛下墨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
血红色的颜色溅开,在即将溅到贺究脸上的那刻,他冷静地侧头躲开。但……鲜血却穿过了他的面庞,溅到了地上。
“……”贺究沉默几秒,蓦地一下笑出声。
哈,又忘了。
下一秒,“轰隆——”伴随着雷声,天空中又一次下起小雨。
“哎,怎么又下雨了。”
“没事没事,我带了伞,先送你回家吧。”过路的路人相继撑起伞,脚步也逐渐加快。
可终于摆脱沈云传的迟岛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那个巷子口发着呆。
直到雨越下越大,才慢半拍地从思绪中回过神,躲进一家店铺的屋檐下。
雨声哗啦作响,蒙蒙的雨幕逐渐模糊了迟岛眼前的视线,只是……她重新看向刚刚看过的地方,不动声色摩挲了一下外套的袖口。
为什么之前都不怎么注意的巷子,今天却格外吸引她的目光?
迟岛的脚尖转过方向……
“哎,雨怎么这么快就停了?”过路的人小声嚷嚷着。
“小点声,我就知道这雨下不久。”
……雨停了。
迟岛没迈出去的步子顿了顿,最后收回,走路的方向又一转,这次朝向正确的方向。
“叮——”硬币又又掉到了地上。
嗯……这鬼拿不稳还总是抛来抛去的……
昏暗的暗巷中,白卫衣的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默默看着女生走远,才弯下腰再一次把地上的硬币捡起来。
硬币拿在手上,却莫名捻了捻指尖,明明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但就是让人觉得对比刚刚多了几分温度。
像是无奈又……落寞?
“咳咳咳!”瘫在巷子里的人恰时醒过来,徐明川迷糊地睁开眼。
周围的景物渐渐聚焦,倏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惊恐地坐起来摸上自己脖子。
什么都没有,也一点都不疼,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继而想起刚才的事,回过神来气愤地破口大骂:
“操!原来是他妈做梦,这……妈的都怪那死娘们,不就拍了几张照片,呸,她的荣幸。”
贺究默默地倚着墙,站在一旁听完所有的话,然后……迈开步子。
——
时间回到现在。
冷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暖黄色路灯下,光束照到的地方能看到空中漂浮的棉絮。
不知道过了多久,迟岛指尖轻点的节奏越来越急促,别扭的转过头,刚想说她问的其实是那只猫。
“没什么。”贺究却慢悠悠地开始回答这个问题,他顿了顿,随后才继续补充一句:“不是我的老本行?”
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原本略显暧昧的氛围再次尴尬地凝固住。
“啪嗒。”迟岛往旁边挪了一步时,不小心踩到了水洼……
她无语的沉默半晌,默默移开了看向那边的视线,低头蹙着眉将自己的白鞋从水坑里抽出来。
唇角抽搐了两下,心想:不是,他有病吧?
而被认为有病的鬼,面上挑着眉,游刃有余的拖着调子挑衅,但其实话刚刚说出口瞬间后悔了。
他低头扯扯嘴角,失笑:不是,有病吧……
这明明是她之前调侃自己的话……
25. 修修修
柏油路上的车流依旧奔流不息,迟岛面上看似冷淡地站在一边看着,但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团却被攥出了好多褶子。
半晌,她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只手,在包里翻找出手机,扒拉起屏幕。
今晚大概率等不到公交车了,只能打车回去……
想到这里,迟岛抿抿唇,退出软件后下意识打开自己的余额……
屏幕的微光映到琥珀色的眼睛里,她很是认真地盯着屏幕,可看着看着,眼皮却懒洋洋,无所谓地垂下来……
少有地把情绪放到明面上,很……可爱。
这是贺究的想法,他嘴角勾起一点浅浅的弧度,或许是不小心笑出声,迟岛迅速抬眼淡淡地瞟过来。
稍愣一下,他绷紧唇角强压下笑意,云淡风轻地移开视线,故作随意地看向一旁路灯投下的阴影。
心不在焉地想:哦,他们好像还在吵架。
迟岛的目光却没有立刻收回,转了个弯,最后同样落到路灯的影子上。
“喂,走了。”
听起来很莫名其妙的通知,但她一脸冷酷地说完,便先转过身迈开了步子。
来往急驰车辆的灯光光束,照得少女身后影子时短时长,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迟岛面上明明依旧没什么表情,却幼稚地抬脚踢着街边的小石子。
石子在路面上蹦跳几下,4,3,2……1,她在心里默默数着。
直到石头滚几圈后慢悠悠停下,伴随着最后一个数字落下,身侧紧接着而来的,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凉意。
这次没有忽然贴上来,更像是潮湿雨季吹来的风,笨拙沉重到吹不起发丝,只能不讲理地将人沾上自己的水雾汽。
不说话,但密不透风把人圈起来……
迟岛愣了一下,随后意料之中地挑挑眉,但……还是被冷得打了个激灵。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潜意识里的:离他远点。
然而几秒后,嫌弃的动作顿住,懒散垂下的眼睫不经意颤颤,手里攥着的纸团被烦躁地塞到口袋深处。
重新迈开步子,这次却没有再离他更远一点。
跟上来贺究没有出声,只是在离迟岛不远不近的地方,不紧不慢默默跟着。
铅灰色的云层渐渐遮住月亮,本就暗淡的路边,又少了一份光。
“咔啦——哒——哒——哒。”滚动着的小石子跳过几下后停下。
昏暗的环境下迷失了视线,耳朵便会格外敏感。
忽略掉耳边车辆飞驰而过时,凌冽的风声,风吹树梢时的沙沙声。迟岛终于听到不远处那很轻很轻,很是平稳的……呼吸声。
他好像说过,迟岛低头思索着……鬼也有呼吸来着。
出神间,身边环绕的杂音占据注意力,她没再听到贺究的呼吸声,时间一分一秒间好像过了好久。
久到……迟岛张口又合上,最后终于说出一句话:“……谢谢。”
声音很轻,全都埋没进风里,但又说得干脆冷淡,换成别人大概率会很不爽,毕竟:这人道个谢怎么都这么理所当然?
贺究却神情错愕一瞬,风止树静,漆黑的眼眸骤然抬起,满脸意外地怔在原地。
片刻后,眼睁睁看着少女的身影越来越远,白色卫衣的黑发少年才扑哧一下笑出声。
凝重的氛围散了个干净,贺究轻笑着耸肩,随意迈开腿,没几步便追上前面的人。
“所以这位小姐,是打算走路回家?”
好久不见的称呼回来了,尾音散漫地扬起,听起来像是没睡醒的调酒师,态度散漫又敷衍地关心客人。
可唇角偏偏又挂着迷惑人的笑意,只是让人忍不住凑近听清楚,却忘记了“投诉”他。
迟岛怔愣片刻,垂下眸子摩挲了一下袖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心里莫名觉得他似乎有些得瑟。
垂下手,面上冷淡地回复:“司机在加油站,走过去省起步钱。”
“……”
刚缓和的气氛又诡异地安静下来,空气中还没来得及发酵的微妙打了个急刹,冲向了另一个不可控的方向。
几秒后,“扑哧,咳咳咳。”贺究慢半拍笑出声,又硬生生压下去,试图用几声咳嗽掩盖住。
两人间离得算不上远,迟岛自然都听得清清楚楚,瞥过那处一眼后,默默加快了步子。
“……神经。”这鬼的笑点真的好低。
她自以为清醒地吐槽,却抬手捂上了自己微微发烫的耳尖。
两人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相处模式,但又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昏暗的马路边,挡住月亮的云层散开,清冷的月光洋洋洒洒洒到地面上。
穿着浅蓝色长裙的少女,披肩的长发被风一下下吹起,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恬静。
但大晚上独自走在路边,又忍不住让人下意识担心,怎么能自己走夜路呢?被人盯上怎么办?
可若是仔细听,又能听到那晚风中夹杂着的,属于少年低低地轻笑,故意拖着长长的调子:“当着恶鬼的面——说他的坏话吗?”
明明没有看到人,但说出的话却像极了教室后排的男生。
……治愈美好的画面染上荒诞的诡异。
不过……这次大概是没有人敢凑过去了……
马路边小路上的地砖铺得并不平整,坑坑洼洼的路面有着几处水洼,一半正巧在路灯下,微风吹过,波光粼粼。
迟岛侧过脸没有搭理贺究,所以他装模作样地叹出一口长长的气。
坏得不行地补上后面的话:“当然,就算这样,我也没有同她计较。”
故作礼貌地说出这种不符合身份的话,听起来倒是大度又绅士,反是衬得迟岛无理取闹。
迟岛沉默片刻,下意识习惯性地想要嘲讽,‘装得挺人模人样的,客观的话怎么会是坏话?’这明明都计较死了。
话到嘴边几次想开口,却顿了顿,最后只是绷紧唇角,冷着脸低下头。
切——随他去好了。
因为……贺究的话里似乎还蕴含着别的意思,迟岛没搞懂这种没由来的直觉。
心想:贺究貌似不是人……而她也没骂他,更何况,他哪里有一点伤心的样子……
出神间,倏然,原本离着些距离的寒意,冷冰冰的,猝不及防地贴过来。
迟岛思绪被猛地拽回,心跳漏了半拍,本能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向后踉跄一步。
“很大度吧?”揶揄的调侃响起,少年毫无征兆地凑到迟岛跟前,距离近到鼻尖碰到了鼻尖。
漆黑的眼眸抬起,清晰捕捉住眼前人那一瞬间的怔愣,几秒后,轻笑出声。
迟岛不稍片刻便回过神,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脸上的神情恢复冷淡,抬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明明没什么表情,但好像说了很多的样子……还都不是些什么好话。
揣进口袋里的手缓缓收紧,气到极点,迟岛的嘴角抽搐两下,刚想说话。
“叮咚叮咚,”
手机的提示音突兀响起,打断了还没开始的情绪。
迟岛率先移开视线,一秒都没有稍多停留,绷着脸拿出手机,默默滑动解锁。
心不在焉地看着司机新发的消息,下意识点开键盘打字,心里想着那几个字母,却在敲下去时顿了顿。
因为……她蓦然意识到,刚才明明看不到他,所以……两个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什么的,未免有点……太幼稚了。
微微蹙起眉头,手机被慢慢攥紧。那她刚刚在干嘛,这么神经的行为……
不过,这都怪……
“哦,打车啊,肯定留我的位置了吧?”
在迟岛看不到的地方,贺究慢悠悠地俯下身。无赖地将下巴放到了迟岛的肩膀,光明正大地看着她的屏幕。
歪了下脑袋,乌黑的发丝暧昧地擦过她的脖颈,与迟岛耳畔没有塞好的发丝短暂交织。
很是亲昵的姿势,按照言情小说的套路,迟岛应该感觉到了脖颈处的酥麻痒意,别扭地转过脸,却悄悄红了耳尖。
但现实是,迟岛毫无察觉,淡淡的侧头,只当是一阵莫名其妙的风吹过。
看着屏幕默默闭上了眼睛:“……”
面上不经常出现情绪波动的迟岛,现在看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无语。
撒气般地按灭屏幕,暗暗地想:怎么会有人,哦鬼,怎么会有鬼能问出这么离谱的问题。
回过头,她用看神经病的嫌弃表情真诚开口:“有病?”
说的明明是反问句,但语气又格外笃定,是能当场撸起袖子,给贺究写方子抓药的样子……
虽然是无证行医……
这不是有病都根本没法解释,迟岛面无表情地看向身后。
那里只有微风吹着一片卷起的枯叶,缓缓滚过路面……
迟岛原本带着怒意的动作顿住几秒,心里的火气就莫名被浇灭了一半,默默转过身。
之前不就觉得这种病会传染吗,迟岛心想,她低头重新把脸埋进外套衣领。
而现在莫名其妙看向空气的她,貌似……也不是很正常。
“叮咚。”又一声消息提示音响起,催促般的,没人说话,在昏暗很是突兀。
接单司机:还没到吗,这已经加好油了,不是在公交车站那边?我还是过去吧。
迟岛抬头看向前面不远处的加油站,垂眼打字:不用,我们……
下意识打出“们”字,迟岛指尖顿住几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打完后面的话:不用,快到了。
这次没有用主语。
回复完,迟岛下意识摩挲着手机的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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键,看着脚下的地面。
额前的发丝遮住神情,琥珀色的漂亮眸子里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迈开步子朝着加油站的方向过去去。
但这次的路线,却不动声色的,离“寒意”在的位置远了一点点,又一点点……
直到街边橘黄色路灯的光,恰恰好打在迟岛的身上,浅色的长裙仿佛都反着白光,披肩的长发在光下都是毛茸茸的。
走几步后骤然反应过来了些什么,再次回过头,这回身后却只有自己的延展到远处的影子。
贺究也好像很久没有再说话……
出神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目的地,迟岛蓦然想起一件事:他好像告诉过她,他怕光来着……
不自觉地,口袋里的手指渐渐收紧,不小心地,碰到了那个明明被藏到深处去的纸团……
脚尖的方向稍稍转了转,好像……偏移了些方向,可能本人都没注意到吧,她走进了路灯照不到的地方。
迟岛撒气般地用力捏了捏纸团,心里无所谓地想:跟那个神经病没关系,只不过去加油站的话,这条路近一点。
她现在明显多往南走了一点点,但本来更靠北一点的加油站:“……”
没出几秒,阴魂不散的寒意不依不饶地缠上来,仗着迟岛看不到,正大光明地揽上了她的肩膀。
贺究认输般地弯下腰,额前的乌黑的发丝垂下,莫名颤着,所有的笑都被闷在胸膛里。
漆黑的眼眸中一瞬间仿佛闪过一抹亮色。
感受到冷意,迟岛裹了裹外套,蹙眉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但……没几秒,那股寒意又很没有眼力劲地凑了上来。
于是就,迟岛往旁边挪一步,然后……得寸进尺的冷气就跟着,到迟岛刚刚挪走的地方。拉开的距离再次缩短。
就这样,挪,凑,再挪,再贴……没几次,很快。
“啪嗒。”
迟岛脚下一空,恰恰好踩中了旁边的水坑……
即便抽出来得很快,但夜间冰凉的雨水一瞬间就浸湿鞋子,被入秋的风一吹,冷得迟岛打了个哆嗦。
倒霉的那位简直气笑了,慢悠悠转头看向“罪魁祸首”:“……”他就是有病。
而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的另一个当事人,默默别开脸:“……”说不出什么话来。
被光照到的地方,灯光明亮,在周围都是黯淡无光的情况下,不管谁站在那里应该都格外显眼。
但,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少女蹲到地上用纸巾敷衍擦着鞋子表面的水渍。
而一直以来都吊儿郎当的恶鬼,别着脸,以一个相当别扭的姿势,帮她提着快落到地上的裙摆。
迟岛冷冷地说:“我这边的建议是,学会走直线,离我远点。”
“……哦。”答应的声音几近轻到听不见。
正因为在光照不到的地方,相机没有聚焦在这处,昏暗中,自然不会有人想得到,怎么会有这么戏剧性的一幕。
因为……白色卫衣的少年低着头,两根手指轻轻捏着她的裙摆,耳边微长发丝下是红透的耳尖。
而明明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女孩子,唇角却挂着嘲弄的笑,因为不解气,又冷淡地开口嘲讽:“白痴吗?”
但当抬眼看到被“轻风”撩起一些裙摆,却只是抿抿唇,默默移开了视线。
没有再说些什么。
现在的贺究,就算听到迟岛一如往常地嘲讽,也没有再游刃有余地怼回去。
气氛一时间尴尬地凝固住,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直到……某只鬼看腻了脚下的地砖,试探着回过头。
迟岛背对着他蹲着,只顾忙活眼前的事,所以全然没有注意到……外套里的纸团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一角。
本来只是随意扫过的贺究,动作顿了顿,视线似乎犹豫着重新看回去。
然后定住在迟岛外套的口袋处,愣了愣。
微不可查的,他的眸光渐渐暗下来,方才的别扭羞涩转瞬即逝,倏然地变化,任谁看到都会心跳漏跳半拍。
眼角边的红痣在昏暗中格外引人注目,唇角缓缓勾起与平时一般无二的笑,眸底却看不出情绪。
因为比起平静,那更像是阴雨天翻涌着的海浪。
他缓缓俯身……垂眸将唇轻轻贴上——手中浅蓝色的裙角。
“喂,撒开了。”
擦完鞋子的迟岛正抽出干净的纸巾擦着手,见对方迟迟不松开,不耐烦地出声催促。
贺究哑笑一声,裙角缓缓自手心滑落,他没有立刻抬头,而是挑衅地问:“你又看不到,万一我做了什么坏事呢?”
迟岛站起身,边走边拍了拍压出的褶子,闻言,蹙眉转过头“看向”站在原地的贺究。
“你神经病啊?”
贺究:“……”
26. 隔着人群的秘密
“所以……真打算要去演一棵树?”一句欠打到不行的调侃。
贺究懒散地坐在椅子上,沾着颜料的画笔在指尖转得飞快,这“人”的姿势却尤为随意。
窗边的白色纱帘一下下扬起,光在地面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少女穿着浅蓝色睡衣坐在书桌前,头发有点乱,发丝被照成暖黄色,看起来毛茸茸的。
却绷着脸,一脸严肃。
而……旁边那张明明没有人的椅子,两条腿离开地面,在那里晃啊晃的。
入秋后的阳光变得清冷,并不刺眼,仔细看甚至能看到浮在空中尘埃。
所以本该美好的画面便略显诡异……
迟岛听到贺究的话,淡淡瞥了一眼旁边的空椅子,几秒后:“嗯。”
嘴都没张,回地敷衍,手上拿着剪刀把刚刚缝好的地方拆开,眉头蹙起,心里无可避免地升起一丝烦躁。
不是缝歪就是线乱成一团,每次都不得不拆开,这都不知道第几次了……
几根手指都贴着创可贴,但还是细细麻麻的疼。
拆完线,她好像一点不在意的,冷着脸抬起那只手揉眼睛……
“刷!”旁边传来莫名的声响。
迟岛动作顿了顿,没等侧过头看清什么,那潮湿的寒意就先一步蔓过来。
“啪嗒”,桌边摇摇欲坠的布料掉落。
万籁俱静,窗外嘈杂的声音一瞬间消失,再反应过来,就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但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的,只有那张空椅子和飘荡的白色纱帘。
随着寒意而来的……还有略浓的薰衣草味,迟岛睫毛微不可察地颤颤,放在书桌上的手缓缓攥紧。
身前是书桌,贺究的动作就像是两只手扶上桌面,恰好将她圈进怀里,致使退无可退。
没时间反应自己的异常,是被突然的动作吓到还是单纯的不习惯。
迟岛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现在心里仅剩的想法只有……
她缓缓转过头,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一片冰冷,一字一句地威胁:
“离我远点。”
“嗯,等会。”
“……”
对方答得很快,听起来像是很不走心,迟岛怀疑他可能根本没在听。
毕竟……故意忽略掉她话里的威胁,剑张跋扈的对话转了个急弯,莫名其妙变成了商量。
迟岛张张嘴,想象中的回怼被噎了回去,垂下眸子,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气氛无缘无故安静下来,半晌都没人再说话。
迟岛面无表情往旁边挪了挪,然后愣住,后知后觉才察觉到,等着他下句话的自己似乎也有点不太正常……
于是蹙着眉,猛地把头转回来,下意识想将现在莫名的氛围拉回正轨:
“有……”
“嗯,好了。”
病啊……后面的几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对方轻飘飘地打断。
不同以往拖着腔调的嘲讽,他低低地开口,说得很轻,轻到像是一片羽毛落在心口。
迟岛愣了一瞬,还因为,那烦不胜烦的冷意这次……居然说话算话地退开……
只愣了一小会,迟岛就冷淡如常地低下头,似乎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然后在看清眼前的时候再次愣住。
半晌,“……有病。”才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
只见桌面上,一截撕得并不平整的透明胶带,直截了当地粘在“树叶”和“树干”之间。
贴得皱巴巴,甚至粘的时候都没有弄平,任怎么看都格外突兀……
迟岛冷冷垂眸看着,心里简直要气笑了,觉得这简直神经得不能再神经了。
这么想着,手上却无意识地捻了捻指尖的创可贴。
——
礼堂的舞台后台。
“喂,这个纸箱要搬到那边去!”
“喂喂喂,不是这个纸箱啊!”
后台灯光黯淡,空间也很狭隘,但偏偏道具,服装一类推在一起,就乱七八糟的。
来往的人也多,都各自忙活着,说话的声音都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说的,嘈杂又混乱。
姜元作为短剧监制,忙得简直脚不沾地,以往的小卷毛都塌下来,拿着剧本到处找人:
“喂,主演都快去化妆!衣服都穿快点,下下一个就是我们了!”
但就算外面乱成这样,更衣室外却出奇地安静,乔梨看着眼前的迟岛,抬手捂上眼睛,长长吐出一气。
“怎么了?”穿着玩偶服的迟岛淡淡抬眼,明知故问递过去一个台阶。
被迟岛认真地看着,即便她眼睛里面并没任何波澜,也如树梢上的第一缕冬日晨光般。
乔梨脸上神情微怔,但当视线稍稍上移,又当场哽住,捂住胸口差点一口没缓上来。
毕竟不管这人再好看,现在都穿着笨重的玩偶服,只有脸露在外面。
更何况……所有“叶子”都用的透明胶带粘在身上……
“嗡嗡嗡——”不远处的老旧风扇在持续运作着,声音算不上大,在闷热的后台聊胜于无。
但风扇的风吹过时带起“树叶”,透明胶带被吹得哗啦作响,在后台顶灯下,又布灵布灵的……
迟岛看过一眼乔梨后就垂下眸子,安静站在一旁看着地板发呆,打了个哈欠。
乔梨闭眼长长叹出一口气:“……”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让人觉得好嚣张?
这边迟岛无聊的哈欠刚刚打到一半,听到了这人突然冒出来的第一句话:
“你这粘得结实吗?上台会不会掉,我记得道具箱好像有只胶水……”
迟岛嘴唇愣了几秒合上,垂眸看似冷静地思考片刻过后:“……结实。”
“从前有一个可怜的女孩,她不大的时候妈妈便去世了,父亲娶了继母,家里一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
舞台上是化不开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伴随着旁白娓娓道来,像在讲童话故事的温柔声线,“咔哒!”聚光灯乍亮起。
适应后,等再看清舞台,灯光正好打在灰头土脸埋头干着活的灰姑娘身上。
迟岛也眯了眯眼后才适应,适应后也没睁开,而是懒懒地倚上旁边的另一棵纸板树……
随着灯光的亮起,迟岛也看清了台下的一排排观众。
最前排大概都是领导,大多绷着一张脸一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到现在头都没抬过一下。
迟岛漫不经心地一个个扫过去,直到扫到某一排角落里的空椅子。
她稍稍愣了愣,鬼使神差垂下眸子。
视线没有再投过去,而是漠不关心地看向不远处正演的火热的表演。
“妈妈,我真的也想去参加王子的舞会!”
“灰姑娘”的表演稍显用力,毕竟……趴在地上抱着“继母”的大腿,实在算不上优雅。
“桀桀桀桀,可以啊~”经典的反派笑后,没等灰姑娘露出希冀的眼神。
“但是呐~你要把这锅灰里的红豆和绿豆都分出来哦,弄好了我一定会让你去的~”
旁白:“这里请同学们注意,像这种不合理的要求,表面答应完成后一定会达成某种要求,一定要防范,多半是欺诈行为。”
迟岛:“……”
听着温柔的声线莫名中二地讲起科普,迟岛淡淡移开视线,不动声色往角落里挪了挪。
不想和她们扯上关系……
睡意渐渐袭来,迟岛悄悄打了个哈欠,耳边的声音慢慢变得不再那么清晰。
昨晚很晚才睡的,她闭上眼睛想,因为……
迟岛伸手想将布料上的透明胶带撕下来,并不打算顶着这么傻的东西上台。
“哎……”贺究装模作样地叹口气,不急不缓开口:“那你自己缝?”
懒散语调里混了几分气音,尾音上扬,带着嘲讽意味的揶揄,现在又好像有着别的意味。
迟岛静静看着布料上贴的皱巴巴的胶带。
半晌后,面无表情拿起手边的透明胶带,她就是不会缝。
“哼。”贺究微微侧过头不去看她,可片刻后,还是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哼笑来。
莫名其妙……
——
时间回到现在,舞台上穿着厚重玩偶服的迟岛,耳边的头发渐渐被浸湿。
偏偏手也在服装里,现在就连将那侧的头发拨开都做不到。
乔梨当时特意交代让她站在角落里,据说这样在空旷的舞台上这里并不显眼。
灯光不会照过来,胶带也不会反光……
当然,迟岛现在才知道,热也是真的。
脸上已经有了一些红润,少女的表情却依然是冷冰冰的,抿抿唇,侧头不让汗水滚进眼睛里。
“呼——”一阵略显冒然的凉风吹过,玩偶服上的“树叶”跟着响窸窣作响。
迟岛怔了怔,缓缓将转过头,服装领子很小,扭头时会有些勒脖子。
于是,等她终于借着灯光,透过密密麻麻的观众。看清的刹那,映着亮光的瞳孔微微瞪大,愣在原地。
“叮咚,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旁白突然出声。
“咔哒!”舞台的上的灯光猝不及防地重新归于黑暗。
视线被剥夺,穿白卫衣的黑发少年消失前最后画面:
是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朝她挑起单边眉梢,恶劣地开口,张张合合似乎说了些什么。
距离很远,迟岛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黑暗中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她几乎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搞什么啊,怎么这么久了还不亮。”
“哈欠——管它呢,都这么无聊了,谁还在看剧情啊。”
“也是……”
台下观众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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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开始交谈起来,声音不大,全部都淹没进人海里。
“啪嗒!”顶灯再次亮起,“辛德瑞拉明白,仙女施下的魔法该失灵了。”
忽然亮起的灯光很是刺眼,等适应过后迟岛重新看向那处,含着水雾的眸子看什么都有些模糊。
但……他正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相机,“咔嚓。”闪光灯亮起,那只鬼好像挑衅的拍下了一张照片。
等察觉到迟岛的视线,贺究才慢悠悠抬眼。
在前面观众的身影空隙中,歪头与她的视线对上,扯了一抹笑出来。
大概是玩偶服实在太闷了,迟岛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厉害,呼吸也有些急促。
面上漠不关心地收回视线,别扭地看向旁边的“树”,心想:他这次这次没有,一眨眼就消失?
恶鬼憋着笑,眼尾红痣还在昏暗中一晃一晃的,而少女默不作声率先别开眼,结束了这场盛大又荒诞的对视。
旁白却继续说道:“她甩开了王子的手,提起华丽裙摆,跑出繁华偌大的城堡……”
——
街边。
“哇,迟岛你知不知道,你演得超级好的,我的视线全程都在你身上,根本移不开。”
容柔柔背着包走在迟岛身侧,喋喋不休地说着。
来往的车辆很少,只有几辆叮叮咚咚的单车,路边层层叠叠的树影掩住了她们的背影。
迟岛淡淡点了点头,随口附和:“嗯,演一棵树我都能演这么好,简直是天赋异禀。”
“你别谦虚了,要我说……”闭着眼胡吹的容柔柔还没反应过来,意识到迟岛说了什么后猛地睁开眼睛:“哎,不是你……”
入目的,就是迟岛那狡黠的笑,琥珀色的眼睛里都闪着笑意。
“喂!”容柔柔快走几步轻拍了她一下:“你怎么这样!”
迟岛一躲不躲,侧头一脸平静地反问回去:“因为你根本就不过脑子的在夸吧?”
“我……”容柔柔气急,抬起手没等反驳。
“迟岛同学?”身后就先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两人插科打诨。
容柔柔先回过的头,看出对方似乎认识迟岛,慢半拍把手放下。
迟岛才刚不紧不慢地转过头,看清楚对面走过来的男生,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一步:“姜同学,有什么事吗?”
“也……”耿直阳光的男生少见得有点结巴,尴尬地摸着自己的后颈,补完后面的话:“没什么事。”
微风吹过,撩起他耳边的发丝,露出早已红透的耳尖。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深呼吸几次,才终于鼓起勇气,刚刚抬头:“就是……”
“那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和我朋友就先走了。”迟岛漫不经心地看着旁边树上的落叶一片片落下,不冷不热地开口。
拉起身边容柔柔的袖子就想走,顿了顿,貌似是觉得不够礼貌,重新补上一句:“姜同学。”
走过一段路后……容柔柔终于忍不住开口,往她那边凑凑:“你干嘛啊,人家明显是对你有意思吧?”
迟岛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喂迟岛,和你说话呢。”
她这才有些懵地抬起头,一脸淡漠地看回前面的路:“哦,我不喜欢他。”
小路上车一辆接着一辆,带起的风味未免凉快。
迟岛咯吱咯吱地踩着路面上的枯叶,这次轮到她等容柔柔地回答。
身边一直话很多的人没再说一句话,甚至慢慢停下脚步,直愣愣站在原地。
迟岛蹙眉往容柔柔那边看过去,到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先对上了她那双满是惊恐又呆愣的眼睛。
“你……”迟岛嗓子莫名有些发紧,深呼一口气后,平静又认真地看向她:“你看到什么了。”
“迟岛,我,我……”容柔柔声线有些颤,迟岛朝她走过去几步扶住她的肩膀。
借着迟岛给的力度,容柔柔的情绪终于稍稍稳定下来。
她有些不知所措,但又十分笃定地告诉迟岛:“刚刚你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男生。”
迟岛的眼睛微微闪了闪,错开了目光:“嗯。”
“他当时正……”话到嘴边,容柔柔又咽了又去,神情有些复杂地看向迟岛。
白卫衣的黑发少年……亲昵地揽住迟岛的肩膀,指尖漫不经心地绕着她的发尾,眼神阴郁扫了一眼身后。
又慢悠悠地抬眼,极具压迫性地对上容柔柔的视线。
想到这里的容柔柔后知后觉打了个冷颤,握住迟岛的手,生怕她没相信自己,随即提高声量:
“我绝对没有看错!”
迟岛垂眸,看向容柔柔的手,半晌后:“嗯,我知道。”
并且……在心里补充默默着,早就知道。
没在意迟岛的态度,见她相信后,容柔柔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说到:“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