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把宿主落下了》
1. 坏消息是上班搞砸了
胡其盈在睡前打开日记本,按照习惯记录下今天一天的行程。
娟秀的字落在纸面上,寥寥几句写得正经又简洁,落笔的最后一句是:“C-903,运行正常。”
朴素的笔记本被收回抽屉里,桌面上的小时钟滴答滴答,当所有指针都指向12时,胡其盈躺在床上准点入睡。
这是系统C-903接替宿主工作的第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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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前,系统C-903带着宿主进行位面跳跃,途中遇到原因不明的波动,但还是平稳落到胡其盈的身体里。
贴心地给宿主留出一段适应身体的时间后,C-903照例宣读任务执行守则,然后才开始介绍起位面背景和任务要求。
星际时代,星网中出现大量人为创造的小世界,这些小世界本质是由数据构成,但在长期演变中产生了自我意识并会对漏洞进行自我修复。联盟对这些依附于星网存在的小世界进行了长期的监控和研究,而就在近几年研究者发现小世界中时常会有角色数据因不知名原因丢失,造成小世界产生无法自我修复的漏洞,最终导致小世界崩溃,而被其所依附的星网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
出于对星网安全的考虑,联盟召集了一支小队进入小世界顶替丢失的角色完成主要剧情。确认通过这种办法可以阻止小世界崩溃后,联盟才对外征召自愿进入小世界完成任务的执行者,并为之配备辅助系统协助任务完成。
C-903就是这样的辅助系统。
在陈述完任务要求后,C-903等待了一阵,然而宿主却迟迟没有回复。依照工作手册中对宿主人身安全的保护条例,C-903开启了全身检查。
“身体状况,良好;任务对象,缺失。”
在发现宿主丢失后,C-903冷静地向主系统提交了报错反馈。
主系统的回复很快:“已收到反馈,正在全面搜索执行者4874946的下落。该位面通道已关闭,无法增派执行者,现将开启辅助系统C-903的任务执行权限和情感模块载入,请辅助系统C-903代替执行者4874946完成任务。”
任务执行权限开启得很快,C-903能逐渐感觉到自己对这具女性人类的躯体拥有控制权。但毕竟还是首次控制,她需要时间熟悉这具身体。
情感模块还在载入中,C-903操控这身体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再尝试站立。也不知道是这张泛着微微香气的床太柔软还是未被熟练掌握的下肢互相磕绊,C-903还没站直就从床上大头朝下栽了下去。
情感模块的载入条在眼前闪了两闪,房门也被人着急地敲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急匆匆地过来把C-903扶起来,焦急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有摔到哪里了吗?我这就去把医生叫过来看看。”
C-903抓住妇女的手臂,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将她劝走后才操控着熟悉不少的身体坐回床上,在脑海中迅速地将位面背景和任务内容过了一遍。
小世界是围绕特定人物运行的,研究员们将这些特定人物称为主角。这个小世界的主角有两个,一个是施氏集团的现任总裁施行易,另一个是施氏集团总裁秘书之一的乐夏予。
而这具身体名叫胡其盈,是胡氏集团董事长的独女,同时也是不被施行易所接受的未婚妻。
小世界围绕着施行易和乐夏予运行,而他们之间会发生的必然事件被研究员们称为剧情。C-903的任务就是代替数据丢失的胡其盈完成剧情里的戏份。
C-903拥有剧本,照本宣科的事情对辅助系统来说易如反掌。对自己宣读完任务执行守则后,C-903又参照了人类作息平均值为自己设定了固定的作息时间和进餐时间,以此来确保这具人类躯体的健康。
在往常的位面跳跃中时间节点都会定位在剧情正式开始前的一小段时间,好让执行者能适应新位面的身份和身体,这次也不例外。
根据C-903手上的剧本,剧情将开始于七天后的一场酒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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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在湿润的街道上飞驰而过。雨滴在车窗上留下一道道倾斜的水痕,窗外璀璨的霓虹穿过玻璃落在车内人华丽的礼服上。
C-903,或者说是胡其盈,微微侧头看向车窗,一张精致的脸藏在斑斓的光影中。但那张精致的面容却无甚生气,黑色的眼眸淡漠地与车窗上的倒影对视,像一具没有感情的美丽人偶。
情感模块载入异常。这是胡其盈在三天前发现的,她的检查中没有发现自己拥有模拟人类的情感波动,但在判断这项异常不会影响任务执行后,她没有向主系统提交错误反馈。
情感模块并非是让系统拥有人类的情感,而是模拟了人类在各种下可能会有的情感波动,载入后系统可以根据模拟给出的情感波动来对现实情况作出相应的情感反应。
简单来说就是一份指示手册,指导系统在A的情况下做出A的反应,在B的情况下做出B的反应。
没有情感模块,C-903也可以给自己下达嘴角上扬的指令来模拟人类的“笑”,但她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应该做出这样的动作,也无法理解这其中的意义。
无法理解人类情感因而无法做出适宜表情的胡其盈必然与过往判若两人,但在这个世界原本的“胡其盈”角色数据丢失之后,所有与“胡其盈”相关的记忆都会消失,小世界无法自动将逻辑合理化,才会因此产生导致毁灭的漏洞。
为确保任务的完成,辅助系统拥有将任务执行者的数据替换至缺失位置的权限,如今执行者不知去向,C-903只能将自己的数据填补进漏洞,剩下的都交由小世界自行合理化运转,所以即便是胡其盈的父亲,此时若是觉得女儿有什么地方和以往的行事作风不大相同也会自己补全逻辑合理化。
依据这一规则C-903判断情感模块异常不会影响任务,更准确的说法是,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不会影响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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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夏予不大习惯地理了理裙摆,跟在施行易身侧,脸上挂起得体的礼貌性笑容。
本来今天的酒会并不在她的行程里。预定要陪同老板前来的那位秘书临时有要紧的私事,老板通情达理给了假,随手点了她让她替班。
乐夏予很少出席这种场合,面上能装得大方不露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僵硬。
施行易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份紧张,微微侧过头看她,说:“今天的酒会只是走个过场,没什么工作需要你做,不用紧张。”
乐夏予点点头,暗自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让自己放松。
在做到第三个深呼吸时,施行易突然说:“我去那边打个招呼,你在这里等着。”
乐夏予自然不会对老板的话有异议,站在原地目送着施行易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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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行易与胡父寒暄的时候,胡其盈就安静地站在旁边当背景板,此时还不是她开口的时机。
直到胡父别有用意地提出自己要去找老朋友聊聊,将女儿留下和施行易独处的时候,胡其盈这才抬了抬眼,用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一字不错地念出台词:“行易哥哥,我们好久没见了。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呀,也不来找我。对了,不如我过几天去你公司给你送点补汤吧,你忙起来就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这可不行。”
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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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密的自说自话搭着胡其盈毫无波澜的语调好似一百个和尚在耳边念经,施行易本能地想逃离。他好几次欲言又止,总算抓住胡其盈换气停顿的时机插上话:“抱歉,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施行易离开的脚步有几分迫不及待,几乎是快走着远离胡其盈。
胡其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走远,微微垂眸对照了一下剧本,又转头看向站在角落里的乐夏予。
小世界选定的主角大多数都有着不错的外貌,胡其盈曾经听过她的宿主执行者4874946夸奖过许多次其他小世界主角的容貌。乐夏予或许也属于会被夸赞的那一类,只是可惜胡其盈并不具有审美这种极具主观性的东西,所以在面对那张兼具脆弱和坚韧的矛盾美丽的脸时,她只会干巴巴念着台词。
“你是行易哥哥的女伴?”
乐夏予转头看向和她搭话的人。那是一个陌生的漂亮女人,淡漠的神情与漫不经心的语气中显出几分盛气凌人的意味。
或许是哪家的千金。乐夏予想着,面上带着一贯的礼貌微笑回答:“您好,我是施总的秘书乐夏予。请问您是?”
胡其盈却略过她的问题,眼神不带任何感情地落在乐夏予的脸上,说:“秘书,很不错的身份,不是吗。”
语气依旧淡淡,连尾音都是平直的没有起伏。她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又好像意有所指。
乐夏予觉得奇怪,眉头不由得微微蹙了一下,正要说话时却感觉身后被人撞了一下,随即是杯子之间相互碰撞的清脆响声。
礼服的一侧隐隐传来湿润的感觉,酒香味在周遭弥漫开来。乐夏予此时却无暇顾及这些,她被撞得往前踉跄了几步,高跟鞋难以在这种情况下保持住平衡,她下意识地伸手寻找身边能稳住身形的东西。
那是一只纤细的手臂,只需要她一手就能环住。她因为慌张而不自觉的用力抓握使得这只白皙的手臂上出现几道骇人的指痕,在她松开手后很快就消散。
“抱歉。”乐夏予站直身体,一边迅速整理自己的仪表,一边向胡其盈致歉。
胡其盈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她,也没有说话。
撞到乐夏予的是一个侍应生,手上的托盘翻倒在地上,酒杯的碎片在酒液中四散。他正慌张地向乐夏予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小姐您没事吧?您的裙子上沾了酒,我带您去清理一下吧。”
“没事,有劳你带路了。”乐夏予手指在腰侧的酒渍上轻轻抚过,有些无奈,临走前还不忘与胡其盈打声招呼,“这位小姐,我先失陪了。”
胡其盈没什么反应,就这么看着她离开。
待乐夏予走远后,胡其盈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短短一瞬的抓握并不能在手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是剧情并不该这样发展,乐夏予应当扶着旁边的桌子来保持平衡才对。
是因为她站得比较靠近,所以才会让乐夏予优先选择抓住她吗?想不明白,但好在这点程度的偏差并不影响最后的结果。
胡其盈转头看向窗外,外面还在下雨。会场里喧嚷的人声盖住了雨声,只有站在窗户边上才能听见微弱的淅沥声。
她不喜欢下雨。这不意味着她拥有喜好,而是因为她的创造者将这一条信息写进了她的程序里,非要说的话,这更接近于本能,像猫本能的抗拒水一样。
她的创造者是怎么说的呢……对了,他说,机器碰水很容易失灵的,系统也一样,所以要把远离水写进程序里。
但明明清洗身体和摄入水分都是被允许的,为什么只有下雨天需要被不喜欢?
C-903不理解人类,同样的也不理解她的创造者。
2. 遇见装货发小很无助
这场慈善拍卖酒会的举办方是曲家,也正因为是曲家举办的活动,胡父和施行易才会特意参加。
不过比起施家,曲家和胡家的关系要更亲近一点,胡其盈的姨夫是曲家少爷曲南飞的表叔。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一点沾亲带故,但也基本是上一辈的关系了,到了小辈就不那么亲厚了。但好歹是一个圈子里的,富家子弟多少都是互相认识的,只是大多也说不上多熟悉。
施行易和曲南飞从小就认识,但关系算不上好。他们俩都是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少不了被人拿来做对比,小时候比成绩,长大后比事业,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死对头,一见面少不得互呛几句。
施行易不介意在任何场合遇见曲南飞,除了在曲家举办的慈善拍卖酒会现场的厕所里。也不介意在任何时候遇见曲南飞,除了现在。
他为了躲避胡其盈的喋喋不休借口去洗手间,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顺势解决了一下个人问题,低头洗手时从余光瞥见隔壁盥洗台也来了一个人,抬头正好看见隔壁那个人低头洗手时在镜子上露出的发旋。
是曲南飞。
施行易认得这个发旋,因为直到十七岁为止他都要比曲南飞高出半个头,说是看着曲南飞头顶的发旋长大的都不为过。虽然在十七岁后曲南飞跟吃了激素一样窜个子,但在停止生长时施行易还是微弱的1.5厘米获胜,他为自己实打实的1.5厘米自豪,并暗暗鄙夷曲南飞鞋子里1.5厘米的隐形增高。
施行易辨认发旋的这一小会儿,曲南飞也洗完了手,一抬头就对上了镜子里施行易的视线。他没什么惊讶的神情,早在洗手前他就认出施行易了,只是客套道:“真巧,施总也来洗手。”
施行易皮笑肉不笑,边左右看边道:“是挺巧的,没想到曲总也亲自来上厕所。”
曲南飞呵呵笑了两声,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去手上的水珠,说:“其盈今天也来了,好歹是未婚妻,你和她打过招呼了吗,还是为了躲她才来的这里?”
非要论起关系来,胡其盈算是曲南飞毫无关系的超级远亲表妹,施行易是他表妹的未婚夫,他关心两句正常不过。但多数时候曲南飞说这话都毫无关心的意味,只是因为知道施行易不大喜欢这门“钦定”婚事才故意提起膈应——当然了,如果施行易和胡其盈真的结婚了,他对晋升为施行易大舅哥这件事也乐见其成——即便只是表的。
施行易没有第一时间接话,左瞧右看终于找到挂在墙壁上的烘干机,把湿漉漉的手往烘干机下一伸,轰隆隆的噪音瞬间充斥整个洗手间。分明是在曲南飞说完话后才触发的烘干机,他却偏要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扯着嗓子大声问道:“啊?你刚刚说什么?”
曲南飞不想像个无赖一样在烘干机的噪音背景下和施行易比谁的嗓门大,施行易愿意跌份,但他暂时还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的素质水平和施行易一般低。
擦干了手收起手帕,曲南飞在施行易看不见的角度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越过站在墙边烘干手的施行易径直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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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其盈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进入了待机模式。按照剧本,接下来的整场拍卖会她都没有戏份,只需要做好安静的背景板就可以了。
乐夏予就在她右前方的位置,很便于观察。
胡其盈把头微微朝乐夏予的方向偏了偏。对主角之间的互动进行观察并不在任务范畴内,但她丢失的宿主——执行者4874946却对这种观察行为乐此不疲。她曾尝试询问为什么执行者4874946能从对主角的观察行为中得到乐趣,执行者4874946嘻嘻嘻嘻笑了好一会儿只说可以把这种观察当作剧本外消磨时间的方法。
胡其盈认为或许现在就是该消磨时间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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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身后的视线太过强烈以至于乐夏予在柔软的座椅上如坐针毡。她装作不经意回头,快速扫了一眼身后的人群,于是正好对上一双淡漠的黑色眼眸。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向这边,在与她视线交错的时候也没有一丝动摇。
乐夏予吓了一跳,强装镇定转回脸来,假装刚刚无事发生。
她当然记得眼睛的主人是谁。就在数十分钟前,那位美丽又高傲的千金小姐才来找她说过话。
回想一下那寥寥数语,乐夏予可以断定这位不知名小姐肯定和她不知所踪了数十分钟的老板施行易有什么关系,并且以为作为老板女伴出席酒会的她企图和老板发生什么关系。
皇天在上,请让一个临时加班的打工人平安度过今晚,阿门。
乐夏予在身前划十字时施行易才不知从哪里溜达过来坐在旁边的座位上,他看了看自己行为奇怪、坐立不安的秘书,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下属的心理健康,于是他问:“你没事吧?”
乐夏予在内心为老板突如其来的关心捏了一把汗,努力忍住往身后看的冲动摇了摇头:“没事。”
然而尽管只是短暂一瞬,施行易还是捕捉到了乐夏予往后飘的眼神,他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又冷静地转回脸来,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怎么有一股很重的酒味,你闻到了吗?”
乐夏予被施行易突然的话题转换问得一愣,下意识用鼻子在空气中嗅了两下才意识到应该是是自己礼服上的红酒味。虽然已经清理过了,但味道似乎还没完全散掉。
“是我身上的味道,刚刚不小心碰到了酒杯,洒到了裙子上,不好意思。”
“哦。”施行易点点头,“明天和财务说一声,可以报销。”
即使仍然在为因老板的桃花而惹来的无妄之灾担惊受怕,乐夏予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因报销的喜悦而上扬。但为了维持作为秘书的专业态度,也为了不让老板觉得自己当了冤大头,乐夏予拼尽全力压下嘴角,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谢谢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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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者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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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946消磨时间的方法并不适用于胡其盈,或者应该说胡其盈并不需要消磨时间。即使对主角进行观察,三个小时的酒会也并不会缩短成三分钟,特别是在胡其盈的视线压力下,两位主角全程不动不摇坐如钟,几乎可以当场入选军训标准坐姿模范了。
参加过拍卖会,酒会的宾客都散得七七八八,施行易也早早回去了,胡其盈失去观察对象也并不在剧本内,只能又站回窗边看着外面的车慢慢驶离。
胡父还在和曲父叙旧。胡其盈不能将这位父亲丢在这里独自离开,所以她只能被迫留在会场等这场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的叙旧结束。
和曲南飞一起。
她那没有血缘关系的超级远房表哥也站着窗前,和她一样看着窗外。
尴尬的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虽说两个人从小就认识,还带了点亲故,但不知为何比起总是笑盈盈仿佛春风拂面的曲南飞,胡其盈打小更喜欢黏着没好脸色的施行易。
曲南飞曾经一度怀疑胡其盈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但最后发现只是在胡其盈的审美中施行易要更胜一筹罢了。不过也因此胡其盈一直被曲南飞列入审美堪忧的行列中。
窗外的雨早就停了,但玻璃上的水渍还没干,透明水珠折射着室内的光,呈现出斑斓的颜色。离去的车轧过地面上的水洼,水花被冲击力高高抛起又落下,在那一小片湿润的区域又下起了几秒钟的局部小雨。
“有段时间没见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曲南飞开始没话找话。
“近期身体体征一切正常,感谢关心。”胡其盈的视线从窗外移到曲南飞的身上,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
“哦,那挺好的。”曲南飞干巴巴应着,尴尬得皮鞋中的脚趾微微抓地。
沉默的氛围顿时再次将两人笼罩。曲南飞佯装看着窗外,实则在头脑中快速地将能聊下去的话题筛选了一遍。
胡其盈和他共同的话题不多,共同交集也不多,而这之中最大、胡其盈最可能感兴趣的交叉点就是施行易。他很快就找到了新的话题:“施行易今晚的女伴……”
话说一半曲南飞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哪壶不开提哪壶。但出乎意料的胡其盈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呃……我是说我还挺喜欢她的,等有机会让施行易帮忙介绍一下吧哈哈。”为了避免让这位远房表妹觉得自己有挑拨她和施行易关系的嫌疑——即使他喜欢用这类话题膈应施行易,曲南飞急忙转了话风,但在慌忙之中他选择了下下风。他今晚分明连施行易的女伴是男是女都没见到。
胡其盈不是很明白曲南飞和她说这些做什么,但按照人类行为指南,曲南飞是在和她分享自己找到了喜欢的人,她应该对此表示祝贺。
于是胡其盈说:“恭喜你。”
曲南飞干巴巴笑了两声,闭上了嘴并发誓今天绝不再和胡其盈没话找话。
3. 不要介入老板的情感纠葛
胡其盈站在施氏集团公司门口,周围是若干偷偷打量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毕竟时尚靓丽的大小姐真的和304不锈钢保温提锅不搭。
胡其盈抬手看了看表确认时间,顶着各色的目光泰然自若地走进了大楼。前台小妹显然是认识她的,站起来刚称呼了一声“胡小姐”就在胡其盈平静的目光下又坐了回去,很明显胡其盈是沾了以前胡小姐大闹公司余威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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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夏予从接到“胡小姐来了”的电话到站在电梯前等候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胡小姐是谁?
胡小姐到公司来的事情让所有人如临大敌,眼中又隐隐带着八卦,只有负责接待的乐夏予一无所知。胡小姐乘坐总裁专梯直奔顶楼,应该是来找施总的,可此时的施行易正在会议室里开会。
乐夏予看着楼层显示屏上的数字稳步攀升,脑子里想七想八在意起胡小姐到底是何许人也。直到数字到达最顶层,电梯门缓缓打开,出现的那张淡漠又傲气的脸让乐夏予险些脱口而出一句“怎么是你”的质问,好在话语在最后被她的职业素养拽住吞咽回去,在肚子里转了一圈后变成了一个职业化的微笑。
“胡小姐您好,施总正在开会,请您先在会客室稍等。”
胡其盈当然知道施行易现在在开会,因为剧本就是这么写的。她安静地跟着乐夏予到会客室坐下,然后视线跟着乐夏予转身、倒茶、再转身、把茶杯放下。
她看了一眼会客室墙上的时钟,在分针“咔哒”一声转过一格之后终于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乐夏予。”乐夏予微笑着回答,“在昨晚的酒会上我们见过一面的,胡小姐。”
“我当然记得。”胡其盈坐在沙发上,要微微仰头才能看着乐夏予的脸,“你应该是新来的吧,之前没见过你。”
“是的,胡小姐,我是不久前才入职的。”乐夏予隐隐从对方的话语中读出了一丝针对,但胡其盈的语气过于平淡到毫无波澜,这种微妙的矛盾感不禁让乐夏予觉得这是在对她阴阳怪气。
“你的能力应该不错吧,作为一个新人就能让行易哥哥带你去参加酒会,这可不容易。”
果然是在阴阳怪气。乐夏予也确信自己在酒会上的推测是正确的,这位胡小姐或许是自家老板的女朋友甚至于未婚妻,对着她敲敲打打显然是把她当作假想敌。那么这个时候为了保住自己在大集团工作的机会,为了维护老板的家庭和谐,正确的选择是划清和老板的界限,明确自己的定位,在下只是一位下班后只愿和老板老死不相往来的打工人!
乐夏予对自己的想法给予赞许的点头,然后对胡其盈说道:“实在惶恐,那天原定要陪同施总出席的并不是我……”
“能进施氏,证明你很优秀。”胡其盈直接打断了乐夏予的话,“你应该清楚这个位置是多少人挤破头都得不到的,你要珍惜。”
是在阴阳怪气,还是对她的夸奖?
胡其盈平直的语气像是只在陈述事实,乐夏予不由得怀疑起自己刚刚的想法是不是过度妄想了,难道胡小姐敲打她其实是为了激励自己为公司好好工作?如果是出于未来老板娘的定位,那么这样的说法也是合情合理的,此时正确的选择应该是接受老板娘的画饼前奏。
乐夏予对自己的想法给予迟疑的点头,然后对胡其盈说道:“我会继续努力,为公司……”
“如果因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失去这样得来不易的机会,那也太可惜了,是吧?”
乐夏予哽住,难道又猜错了?其实胡小姐只是单纯因为她陪同老板出席酒会的事情而认为她别有用心处心积虑接近老板?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六月飞霜,这种时候必须快准狠撇清和老板除上下级以外的任何关系!
乐夏予对自己的想法给予坚决的点头,然后对胡其盈说道:“是是,我刚来公司不久,是因为特别仰慕张特助……”
话说一半,那位据她说特别仰慕的张特助就跟在施行易身后进了会客室,他似乎听见了乐夏予说了半截的话,抿着嘴在憋笑。
乐夏予的话再次说了一半就被迫吞回去,好在这位胡小姐似乎也不是很介意她的急刹车,平直又密集的话语转头瞄向了她那刚进门的老板。
施行易的视线在胡其盈和桌上304不锈钢保温提锅中转了一个来回,在胡小姐显而易见的来意里,言语先于思考脱口而出:“你来做什么?”
胡其盈平静的目光让施行易反思了一下自己说话前没经过思考的行为,正犹豫着要不要为自己过于不耐的质问语气和先入为主认为胡其盈出现必然是给他惹麻烦的想法道歉并且留胡其盈在公司吃顿饭作为赔礼,但就在这踌躇的一瞬,他错失了开口的最佳时机。
“行易哥哥,上次见面我不是说过要来公司看你吗?你也不主动联系我,我特意炖了汤来看你,你还用这种语气,是不是外面哪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想勾引你,你开始觉得她好,开始烦我了?”
施行易只觉得胡其盈的话像机关枪对着他的脑子扫射,听完之后脑袋嗡嗡作响,迟疑着说出了刚才没说出口的话:“……抱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中午要不要留下来吃顿饭?”
和想象中的欣喜应承不同,胡其盈只是慢悠悠地站起身,对他说:“既然你嫌我烦,那我就走好了,你和狐狸精吃饭去吧。”
施行易:“?”
张特助和乐夏予冲在八卦老板的第一现场,大气不敢出,就怕一个不小心乐出声,老板落了面子要在他们的工资上找补。
于是三人就在诡异的沉默里胡其盈被目送着慢悠悠走到门口,临出门前不知为何又特意转身看了乐夏予一眼。
乐夏予:“?”
不是吧不是吧,未来老板娘还以为她是勾引老板的狐狸精吗,早知道这样刚刚就该硬顶着张特助嘲笑的目光也要把话说完的。
于是怕不小心乐出声的人就只剩下张特助,走到会客室门口的短短几步路,他憋着笑抖得像上了发条的玩具。等出了门,他一路小跑到远离会客室的楼梯间,确保施行易听不见笑声之后才蹲在角落里狂笑。
乐夏予站在他身后,心想干脆推下去灭口算了。
-
许秘书头埋在饭碗里吭哧吭哧憋着笑,好不容易把饭咽下去了,急忙抬头在员工餐厅里左右搜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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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坐哪儿了,没听见我笑吧?”
乐夏予冷眼看着她笑,凉凉道:“胡小姐送汤来了,老板今天应该不下来吃饭。”
“纯喝汤啊?”许秘书啧啧两声,“爱情有够苦的。”
乐夏予瘪嘴:“没我的命苦。”
许秘书又和张特助一起吭哧吭哧小声笑起来。
“对了,你刚来没多久,第一次见胡小姐来公司吧?”许秘书笑完就对着乐夏予挤眉弄眼,“你别太在意,她以前就这样。在你之前那个秘书,和我同期进来的,也被胡小姐找过麻烦。”
张特助不知道为什么又笑了起来。
乐夏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许秘书:“他怎么了今天,吃错药了?”
“不是不是,你听我说。”许秘书也忍着笑,“那天胡小姐气势汹汹冲上来,直奔我那个同期去,结果人家就用左手抬了下眼镜,那个婚戒,这么闪一个,当时胡小姐那个表情……诶,什么表情来着?”
许秘书突然卡了一下壳,但很快又接着说:“算了,反正很精彩的表情,当场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说给我倒杯水吧。”
很精彩的表情吗?乐夏予想起胡其盈那张漂亮又淡漠的脸,她似乎还没见过这张脸上出现过什么情绪。
“不过亏你能说出仰慕张特助的话,”许秘书对张特助指指点点,“也不怕老板听见怀疑你们发展办公室恋情。”
“狗急跳墙嘛,下次换成仰慕你。”张特助笑够了又吃了两口饭,然后才说:“好在胡小姐没觉得我喜欢老板,要不然这么些年她不得天天来找我麻烦。”
乐夏予嚼嚼嘴里的饭,看向许秘书:“对啊,怎么胡小姐从来不找你麻烦啊?”
“是哦。”许秘书好像也才发现这个问题,咬着筷子尖想了想才说,“可能她也察觉到我不喜欢男人了吧。”
“用直觉,还是从你的眼神里看出你不直的?”
许秘书扒拉着菜里的蒜片,一边说:“不过胡小姐的脸确实是我的菜,就是性格不太好。她要是那种大家闺秀的性格,我会追她的。”
可等许秘书把蒜片都挑干净了,同桌的两位同事都没有搭腔,她抬起头就见这两人不停朝她挤眉弄眼。
许秘书奇怪道:“干什么,电脑看多了,眼睛不舒服?”
“许秘书,今天的会议记录整理完了吗?”
从头顶传来的声音让许秘书差点从座椅上跳起来,两位刚刚还在对她挤眉弄眼的同事这时候就开始装聋作哑埋头吃饭,就差把碗焊在脸上了。
许秘书干笑着回头,视线扫过施行易手里的304不锈钢保温提锅,最后停在老板的冷脸上。
“这么巧啊施总,你也来吃饭。”
施行易俯视她,话里是资本家特有的铁血无情、铁石心肠:“早上的会议记录以及会后交给你的文件,下午上班前放到我桌上。”
说完施总就拎着304不锈钢保温提锅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许秘书对着两位装鸵鸟的同僚无言。沉默着抖着手收拾了饭碗,朝办公区走去的时候许秘书终于忍不住低声哀恸: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
4. 老板的未婚妻意外的挺好说话
乐夏予在办公室如坐针毡。
自从那天胡小姐和老板不欢而散,之后倒是天天来报道,也不找老板,就只是坐在秘书办公室里盯着她,支使她倒水,到了下班的点就准时走人。虽然不是什么麻烦事,但总归是个麻烦。
“水。”
胡小姐又敲敲杯壁支使她,乐夏予叹了口气,起身拎着杯子去茶水间避难。
胡其盈看着乐夏予离开的背影,视线又落回到乐夏予的工位上。电脑停留在文件发送成功的界面,桌上整齐洁净,除了平时用来做会议记录的笔记本和签字笔就只有工作用的文件,一副随时可以辞职跑路的状态。
根据剧本上的要求,胡小姐连着一个星期都在乐夏予上班时找茬刁难她,但具体的刁难内容没有详细说明,只能由胡其盈自己行动。
作为辅助系统,她原本的工作是协助和约束执行者的行动,为此她的创造者特意向她强调了道德和法律的规定,以防造成任务过程中执行者做出过激举动。而现在她替代了执行者的位置,这些规定也应当约束她的行为。
刁难是指在某件事情上故意为难他人,使其难堪或办不成事。胡其盈曾在资料库中搜索过刁难的方法,剔除掉违法违规的,最终在筛选出的结果里选择了这个方案:
“不断让乐夏予感到困扰和不舒服,例如给予她很多琐碎的任务,阻碍她的工作进展。”
在胡其盈看来方案施行得很顺利,通过不断支使乐夏予为她倒水打断她的工作,为了确定乐夏予的工作进展有被拖延,她还特意坐在了乐夏予身后以便监视。
但对乐夏予来说,造成困扰的并不是替胡小姐倒水,而是胡小姐那有如实质能把她的后背盯出两个窟窿的目光。
她捧着两个杯子在茶水间唉声叹气,许秘书又噗嗤噗嗤在旁边憋笑。
“我说真的,要不你也去买个戒指,明天胡小姐一来你就假装和对象打电话,只要她觉得你没威胁就不会来骚扰你了。”
乐夏予猛喝一口茶,大有借茶消愁的姿态:“我哪买得起那——么闪的戒指啊,再说了,用谎言去消解误会,只会让误会加深,万一人家觉得我那戒指是老板给的,那我不得卷铺盖走人了。”
许秘书抚掌大惊:“没想到你还能想到这一层,小说没少看啊。那除了编造对象,你还有什么解决办法没有?”
乐夏予换上视死如归的表情:“我打算下班请胡小姐吃饭,没有什么是在饭桌上谈不定的。”
许秘书肃然起敬的同时不忘泼冷水:“那人家能同意和你这个假想情敌吃饭吗?”
-
事实证明,胡其盈不仅能同意和乐夏予一起吃饭,还能欣然同意。
在胡其盈说出“晚上目前没有其他预定安排,我有空闲时间。”的时候,许秘书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她悄悄给乐夏予发信息:“胡小姐原来有这么好说话吗?”
乐夏予没回复,因为她正和胡其盈同乘一部电梯下班。
或许是胡小姐过往胡搅蛮缠的余威太盛,即便现在她只是静静站在角落里看着电梯层数出神,电梯里的其他人还是静默无声,眼观鼻鼻观心,比和施行易同坐一部电梯还小心翼翼。
沉默的电梯向下运行着,突然一阵默认的手机铃声划破了空气,所有人都一个激灵,不少人拿出自己的手机确认。
“是我的,不好意思。”乐夏予把电话按掉,对其他人歉意地笑笑。
胡其盈无意窥探他人的隐私,但乐夏予就站在她身侧,手机上没有装防窥膜,她略一低眼就看见了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
乐夏予把电话挂断后似乎也没有回拨的意思,带着胡其盈出了公司大门就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一家烧鹅饭。
“吃那家可以吗,我之前和许秘书一起吃过,味道还不错。”
胡其盈没有对食物的欲求,每日摄入的食物只要能维持生命体征就可以,自然不会提出反对的意见:“可以。”
等红绿灯过马路的时候,乐夏予偷偷看了正盯着红灯的胡其盈一眼,心里松了一口气。
提出请胡小姐吃饭的方案之后,她的脑子里从不符合胡小姐身份的麦○劳肯○基闪到不符合自己钱包负担的高级西餐厅,最终还是选择了好吃的。本来还打算如果胡小姐挑剔就咬咬牙去高级餐厅,现在看来胡小姐还是挺好说话的嘛。
乐夏予从自己散漫的神游中回过神来正好红灯倒计时结束,绿灯小人似乎因为信号链接不好丢失了一条腿,走起路来一闪一闪的。两个人跟着人群在闪烁的瘸腿小绿人的指示下走过马路。
穿过门口等待叫号的人群,乐夏予不由得为自己提前排号的行为感到庆幸,要是让胡小姐和自己一起饿着肚子在外头等位,她怕是能直接用脚趾在店外扣出一家烧鹅店分店出来。
看着胡其盈没有犹豫地点了招牌,乐夏予也跟着追加一份,然后就握紧了双手,酝酿着开口:“胡小姐,我觉得……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胡其盈平静地看着她,然后说:“如果你觉得有误会存在,我们可以进行交流,以澄清彼此之间的关系和意图。最好以平和、理智和尊重的态度进行交流,并尽量避免使用带有攻击性或指责性的言语。”
“?”
乐夏予疑惑了一瞬,但马上意识到这是同意交流的意思,于是接着说,“关于施总的事情……”
话没说完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乐夏予眼疾手快挂断了电话,胡其盈瞥见又是电梯里那个陌生号码。
“如果需要私人空间处理紧急情况,我可以回避。”
“没关系,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乐夏予把手机调成静音,“说回正题……我是想说施总的事情,我很感激施总能给我在施氏工作的机会,也很尊敬和敬佩施总。但我不会对老板产生超出工作范围以外的情感,所以我想在这件事情上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乐夏予说完正好点的饭也被送了过来,她就见着胡其盈慢条斯理地抽了两双筷子擦了擦,然后递了一双给她,说:“我知道。”
乐夏予被噎了一下,下意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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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筷子吃起饭来,一边思考胡其盈的“我知道”是知道什么,知道她和老板没有任何不正当关系还是知道自己有误会,一边和烧鹅腿饭里的烧鹅腿奋战,并且疑惑今天的烧鹅腿骨头怎么这么硬。
乐夏予错失了接话的机会,胡其盈又不会主动找话题,两个人秉承着食不言的理念沉默地吃完一顿饭。
但应该也不需要更多解释了,乐夏予现在对胡小姐大改观,觉得许秘书和张特助的说辞都是偏见,人家大小姐多通情达理好说话,就是说话做事特立独行一些罢了。
路边的瘸腿绿灯小人又在闪烁,乐夏予按亮手机屏幕看时间,不动声色地将未接来电的通知划走。时间还早又错开了高峰期,搭地铁直接回家说不定能蹭到座位。
她收起手机看向胡其盈,问:“胡小姐,您自己开车还是有司机接送?”
胡其盈没应声,只是静静盯着穿过马路朝她们走来的两个男人。乐夏予顺着视线看去,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正想让胡其盈先离开就被截断了话头。
“乐小姐,有段时间没见了,怎么不接电话,还以为你失联了。”
两个男人中偏瘦小的那个远远的就叫住了乐夏予,身上令人不适的烟味也随着他的靠近传过来。
乐夏予厌恶地往后退了退,有意的将胡其盈挡在身后,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爸说的,说他女儿现在在施氏上班,可赚钱了。”瘦小男人笑着又点起一支烟,腾起的烟雾伴随着呛人的气味飘来,乐夏予忍不住小声咳嗽,又往后退了一步,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联系,我今天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明天?你爸也说明天,说了好几次,但人可不一定那么多个明天。”瘦小男人深深吸了一口烟,偏了偏头,越过乐夏予看向她身后面无表情的胡其盈,“哟,你朋友?挺漂亮的嘛,看起来也不缺钱。十万,我们哥俩今天也不为难你,就这个数,收到了我们就走。”
乐夏予又把胡其盈往身后挡了挡,强忍下心里的烦躁和不悦,冷着语气说:“她和这件事没关系。我说了今天有事,要多少钱明天再说。”
“乐小姐,也不是我们故意为难你。你爸这笔钱拖了好几个月了,我们这老拿不到钱也不好交差啊。”瘦小男人把烟夹在手上,往前走了几步凑近乐夏予,低声道,“我们老板放话了,再要不到钱就拿手抵债,你做女儿的也不好看自己爹落到这个下场吧?”
胡其盈就站在乐夏予身后一两步的距离,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放高利贷的违法分子在骚扰普通民众并试图道德绑架,袖手旁观有违她的程序,而此时此刻她依旧无动于衷的原因是这件事属于剧本上的剧情,在事态变糟糕之前施行易会及时出现救乐夏予于水火之中,所以不在剧本之中的胡其盈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好。
但既然在剧情中出现了本不该在此的人物,那么剧情是否还能按照既定轨迹发展就两说了。向来循章办事的胡其盈还没意识到蝴蝶效应早在执行者4874946没能和她同步跳跃至位面时就开始了。
5. 老板和老板死对头相比
马路上车流往来,谁都不会注意到站在路边的四个行人其实是高利贷逼债现场。当然,人行道上的行人也不会注意到缓缓靠边停下的车摇下车窗后出现的是曲南飞的脸。
曲南飞的路过只是偶然,毕竟如果不是恰好今天和他谈生意的客户请他吃饭,恰好将餐厅订在这附近,又恰好他回家必须经过这里,否则他是绝对不愿意路过施氏的公司大楼的,那样也就不会恰好瞥见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远得非亲非故的远房表妹面无表情地站在路边发呆。
从不想沾麻烦的角度来讲,曲南飞是不愿意过问胡其盈的事情的,更何况还是站在施行易公司对面马路的胡其盈。他用车轮子想都能想到这个没品味的姑娘是来找施行易的,而且又被施行易甩开了。
但是从情感的角度讲,再没品位的胡其盈也算他的表妹,更何况还是疑似被施行易甩开站在路边发呆的表妹。虽然这么多年的实例证明胡其盈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差,但他还是担心这次的打击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曲南飞还是在路边停车了,摇下车窗正要把胡其盈招呼过来时才看见除了胡其盈以外的三个人,一个有点眼熟的年轻女性,还有两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男人。
曲南飞想了想,最后把车窗摇回去,开门下车,远远的对胡其盈打招呼:“其盈,怎么在这儿?”
胡其盈看见曲南飞的时候没什么想法,只是也朝他挥挥手,说:“晚上好,曲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晚上好。”曲南飞应着,自然而然地站到了乐夏予和那个瘦小男人的中间,话却是对着胡其盈说的,“和朋友出来玩?这两位是……”
胡其盈见他视线落在那两个男人身上,摇摇头说:“很抱歉,我还不知道这两位高利贷先生的名字,无法为你介绍。”
高利贷?
曲南飞一挑眉,视线从自他出现之后就抿着嘴没吭声的乐夏予身上轻轻飘过,然后落在那两位“高利贷先生”身上。
曲南飞打量那两个男人的同时,两个男人也在打量他。瘦小男人看见曲南飞身上显然价格不菲的西装,对着乐夏予笑道:“没想到乐小姐朋友不少,都说出门在外靠朋友,乐小姐解决不了的麻烦,不如请朋友帮帮忙?”
乐夏予的面色更冷,显然瘦小男人几次示意她的困境以试图让胡其盈甚至于曲南飞替她解困的行为令她颇为恼火,但当务之急是让这两个麻烦的讨债人离开,然后把胡小姐和这个显然是胡小姐熟人的人送走,至于父亲的债务,之后再去头疼好了。
于是乐夏予按捺住自己的怒意,对那个瘦小男人说:“明天我会把钱打过去,你提的数额我会满足,现在我有其他的事情,可以请你们先离开吗?”
瘦小男人掸了掸烟灰,说:“乐小姐,我也说过了,我们老板不想再等明天了。要是真闹到要付出点什么的地步,多少有点麻烦,大家脸上也不好看,你也不想这样的吧?”
乐夏予当然听得出男人话里的威胁意味,但她实在不愿意在这种场合表现出自己的窘迫。倒不是认为胡小姐和胡小姐的朋友会因为她的父亲欠高利贷的事情而嘲笑看轻她,她也并不在乎因此而来的嘲笑,而是担心这些事情会给他们造成不必要的负担,就像现在这样。
曲南飞唐突地插入对话中,装模作样地对胡其盈说:“好渴啊,你能帮我去那边的店里买瓶水吗?”
胡其盈自然不会拒绝,而在胡其盈答应之后,曲南飞又对乐夏予说:“其盈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能麻烦你和她一起吗?”
乐夏予看着这个有几分眼熟的显然胡小姐熟人的人,不希望出现的好意让她感到沉重,但又无法拒绝这份好意让她只能迈着沉重的步伐跟着胡其盈去买一瓶不被人需要的水。
等胡其盈和乐夏予走远,曲南飞才笑眯眯地搭上那两位高利贷先生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对他们说:“现在碍事的女士退场了,和我说说怎么回事吧?”
-
等胡其盈和乐夏予带着水回来的时候,那两个男人已经离开了,只有曲南飞还在原地等她们回来。
曲南飞朝胡其盈伸手要水,但胡其盈却只是疑惑地看着他,看得曲南飞忍不住低头打量自己的穿着,一如既往的整齐,没有什么值得疑惑的地方。
“怎么了,一瓶水都舍不得给我,不至于吧?”曲南飞收回要水的手。
“抱歉,只是产生了一些在我理解之外的情况,我一时无法处理。”胡其盈摇摇头,把手里的水递给曲南飞,“口渴是身体缺水的信号,忽视可能导致脱水,严重情况危及生命,希望你多喝水。”
“……呃,谢谢?”曲南飞迟疑地接过水,左右看了看,“你接下来去哪,没让司机来接你吗?”
胡其盈摇摇头,说:“接下来没有预定的行程安排,司机先生已于十七点五十七分下班。”
“行吧,我送你回去。”曲南飞看向一旁的乐夏予,“这位……乐小姐?我顺路一起送你吧?”
乐夏予看着他,终于想起了这位眼熟的被胡小姐称为曲先生的人到底是谁。施氏集团长久的竞争对手曲氏集团的现任执行总裁,她的顶头上司施行易的常年死对头曲南飞!
虽然只是在某期财经杂志上见过一张被精修过的照片,但这并不妨碍乐夏予在勉强认出曲南飞之后坚决与敌人划清界限的决心。
“不用了曲总,我……”
“你们几个怎么凑一块儿了?”
施行易疑惑的声音传来时胡其盈看了看时间。二十点十八分,预定的剧情触发时间,本该是施行易出现为乐夏予解围从而得知她的家庭情况,但现在似乎因为某些原因导致乐夏予提前被高利贷先生缠上,路过的曲南飞阴差阳错接替了施行易的剧情为乐夏予解决了困境。
施行易现在的出现不具备任何剧情上的意义。
于是胡其盈只是很普通地朝他打招呼:“晚上好,施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哦……哦,晚上好。”施行易为胡其盈如此正常的打招呼感到意外,也为曲南飞的存在感到意外,“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来送我表妹回家。”曲南飞露出客套的笑容,“真巧啊,你也在这里。”
“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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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是我的公司。”施行易也客套地笑起来,回身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大楼,“我刚下班。”
“施总真是勤快啊,作为老板还加班到这个点。”
“哪里哪里,比不上曲总,还特意来别人公司楼下考察,和别人的秘书套近乎。”
乐夏予一个激灵,火速站到施行易一侧证明自己的忠心,一抬眼看见胡其盈望过来,又一个跨步站到胡其盈身侧证明自己和老板的清白。
曲南飞看了看几乎要贴着胡其盈站着装透明人的乐夏予,又看了看对此没什么反应的胡其盈,有些疑惑:“你的秘书?”
曲南飞没有说的另外半句话是怎么和胡其盈关系这么好,施行易显然没想到这一点,只是以为曲南飞在疑惑没有见过乐夏予,应了一声说:“新来的。”
施行易没察觉到奇怪,曲南飞自然也不会特意提醒他,于是转了个话头,对胡其盈说:“既然施总下班了,就让他送你回去了?”
胡其盈无所谓谁送她回去,看向施行易,说:“如果施先生方便的话,可以麻烦你送我一程吗?”
“这倒不麻烦……”施行易为胡其盈的客气感到奇怪,但顺路的事情他也不会拒绝,也正好他因为这段时间的事情想找胡其盈聊聊。
曲南飞又看向紧张的乐夏予:“那乐小姐……”
“我还要去别的地方办事,不劳曲总费心了。”似乎是早有预料自己会被点名,乐夏予的拒绝十分流畅。
“那其盈你和施总走吧,他送你回去。”曲南飞朝胡其盈挥挥手,等胡其盈和施行易走远了才转身,果不其然看见乐夏予还在原地。
“曲总,我有话想和您说。”乐夏予抿了抿嘴,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曲南飞站得有点累了,随手拍了拍路边花坛边上的尘土,也不在意身上穿的是昂贵的定制西装,就这么坐下了。这下换他得稍微仰头看着乐夏予了,他想了想,说:“你父亲的情况刚刚那两个人和我说了一些,我不是有意要窥探你的个人隐私,这只是出于良好市民道德感的助人为乐,你也不必为此感到负担。”
“无论怎么说,您今天都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很感谢。这笔钱不算小数目,我虽然没办法一时还清,如果您同意分期的话……”乐夏予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本便签递给曲南飞,“麻烦您留下银行卡号……”
曲南飞一乐:“分期倒是无所谓啦,我可记不得银行卡号,给你联系方式好了。”
曲南飞在纸上留下自己的号码,递还给乐夏予,说:“直接加我好友就可以,到时候给你发付款方式。不用担心我会找你刺探商业情报,我还不至于做这种事情。”
“嗯,谢谢。”乐夏予为自己确实担心曲南飞会问自己商业机密的想法感到愧疚。
“行了,你真自己搭地铁回家?”曲南飞问。
乐夏予点点头:“嗯,您应该不顺路,就不麻烦了。”
“那我走了。”曲南飞站起来伸展了一下,朝乐夏予摆摆手,“再联系。”
乐夏予也朝他挥挥手,目送着他离开。
“谢谢。”
6. 开车不说话
施行易开车很守规矩,在胡其盈看来他的驾驶行为符合交通法规的一切规定。不会超速,不会闯红灯,时刻与前车保持安全距离,非必要双手绝不离开方向盘,当然也不会和人闲聊。
所以施行易直到把车停到胡家门口的时候才开口:“关于最近的事情,我想和你聊聊。”
胡其盈正低头解开安全带,闻言又将安全带插回去,坐正了身体,说:“请讲。”
施行易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怎么开口,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状态,清清嗓子沉声道:“你上次来公司给我带的汤味道还不错,谢谢你。”
胡其盈自然地接话:“不客气。”
“我那天先入为主以为你又去找麻烦,对你态度不好,对不起。”
“没关系。”
施行易顿了一下,话锋一转接着道:“还有乐秘书的事情,你这几天的行为导致她的工作效率下降,我希望你可以停止对我员工的骚扰。”
“抱歉,这件事我暂时无法答应你的要求。”按照剧本,明天才能结束对乐夏予的刁难。对胡其盈来说,依照剧本内容完成“胡其盈”分内剧情的任务是第一优先级,即使受到不可抗力影响都必须完成。
施行易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胡其盈的拒绝在他意料之中,但又不免为这种事情感到一丝烦躁:“收起你莫名其妙的敌意,我目前没有和任何人交往或者结婚的打算。”
这句话的重音落在“任何人”上,无论是乐秘书还是其他女人,甚至于男人,其中当然也包括胡其盈。
而胡其盈只是看着他,然后说:“我知道。”
此时施行易的想法与数小时前的乐夏予不谋而合:你知道是知道什么了?
但施行易没有深究的打算,得到胡其盈的回复就不再说话了。根据以往和胡其盈交流的经验,她打定的注意很难通过口头辩论让她改变,但好在警告过后都会有所收敛,这样就足够了。
车内陷入一阵沉默,直到施行易忍不住看了胡其盈一眼,问:“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胡其盈摇摇头:“目前没有任何需要和你讨论的话题。”
“我也没有。”施行易说,“那你回家吧。”
“好的。”胡其盈又解开了安全带,临走前不忘和施行易道别,“再见,施先生,祝你今晚做个好梦。”
施行易通过后视镜看着胡其盈走进家门,总觉得有种微妙的违和感,但又说不上来。他的手又不自觉敲了敲方向盘,很快又摇摇头,把这股抓不住的感觉抛之脑后。
-
胡其盈洗漱完之后拉开床头抽屉拿出日记本,照例将今天的运行状况记录下来。
“剧情由于不知名原因出现轻微偏差,后续影响未知。”
“第二十八次尝试与执行者4874946重新建立连接,未搜索到执行者4874946信号。”
“第二十五次呼叫主系统,未得到响应。初步判断该位面对主系统联络通道屏蔽,原因不明。”
“C-903,运行正常。”
-
对乐夏予进行刁难日程的最后一天,胡其盈准点踏进秘书办公室却扑了个空。
把键盘按得噼啪响的张特助抽空看了她一眼,说:“胡小姐,乐秘书今天出外勤不在。”
“我知道。”
因为乐夏予今天会去外地为一场竞标做调研,后面几天都不会在公司。
胡其盈在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会儿,在意识中翻出主系统提供的剧本确认接下来的剧情:因为“胡其盈”频繁骚扰,施行易给乐夏予安排了外派工作,在第二天“胡其盈”扑空时将其叫到办公室谈话,两人不欢而散。
等到手表上的分针咔哒一声指向1,施行易或者施行易的电话都没有出现,胡其盈疑惑地微微歪头,随即看向张特助,朝他道别:“那么我先走了,再见,张先生,希望你今天过得愉快。”
张特助用了5秒钟消化胡小姐的问候,从文件地狱中抬起头来时就只看见端着水杯进门和他打招呼的许秘书。
他看了看许秘书,许秘书看了看他,他问:“刚刚的是普通的问候而不是在威胁警告我吧?”
许秘书看了看他,他看了看许秘书,许秘书说:“即使出现了被害妄想症我也建议你完成了工作再去接受治疗。”
张特助无言,低头对着满屏幕的文件又把键盘按得噼啪响。
秘书办公室和总裁办公室都在同一层楼,相隔不远,胡其盈在门口站定时秒针甚至都还没转完一圈。
规矩的敲门声得到准入的应允,胡其盈推门而入的时候施行易正坐在办公桌后看一份文件,微微抬眼扫过门口的访客后就“啪”地将文件合上了。
“乐秘书出外勤了,这几天都不在公司。”他显然对胡其盈这几日勤快报道的目的很清楚,赶客的言外之意也十分清晰。
但此时的胡其盈却不如方才在秘书办公室时那样好说话,她只是快步走到桌前,然后微微低头看着施行易。
言语机关枪今日也发挥稳定:“骚扰?我只是让她做了秘书该做的事情,如果她连分内的事情都做不好,说明她的工作能力配不上这个位置,要么就是她的心不够安分。行易哥哥,我想你或许该考虑换个安分点的秘书。”
向来思路清晰的施总脑中难得混乱了一瞬,他还没从胡其盈的话中理清与自己上一句话的联系,只是本能觉得这段话里的偏见和针对太过浓重,下意识皱起眉头,不赞同的目光先落到了胡其盈身后大敞的办公室门上。
“你先把门关上。”办公室的隔音做得再好,门不关上就没有意义,不论是什么样的对话,施行易都没有让全公司围观个人私事的打算。
但胡其盈的对话进程也没有为任何打岔所转移的打算,在剧情中什么时刻说什么台词,精准得仿佛电子机械——虽然她本就是系统。
“行易哥哥,我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的身份是你的未婚妻,只要我们的婚约还存在,我就不允许任何一个有乱七八糟心思的人靠近你,你也不许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否则就是出轨!”
掷地有声的两个字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回荡,穿过洞开的门钻进每一个在楼层走廊滞留的人耳中。在总裁办公室门口等待汇报工作的部门经理和张特助眼观鼻鼻观心,在瞥见胡其盈走出来的时候更是恨不得贴在墙上当透明人。
用余光目送胡小姐乘坐电梯离开后,滞涩的空气才得以重新开始流动,张特助谨慎地贴着墙悄声观察了一眼办公室内的情况。
施总表情很臭,仿佛随时能使用资本家老板的权利对下属平平无奇的工作汇报挑三拣四大批一通并顺手取消这个月的奖金。
尽管理智上张特助坚信施总是不把个人感情带到工作上、公事公办的老板,但情感上他发自内心的不想成为这个在老板心情不佳时还要汇报工作的倒霉蛋。
在带着尽可能不那么悲壮的表情踏进总裁办公室之前,张特助没由来地想起了十五分钟前胡小姐祝他今天过得愉快的话语。
那或许不是普通的问候,也不是威胁警告,而是预见了此时此刻而发出的对他倒霉一日的祈祷吧。
-
和施行易不欢而散,胡其盈坐在自家的车里陷入了思考。在下一个剧情点到来之前,她还有近一个月的空白时间,在剧本里这段时间被定义为“胡其盈”对施行易单方面的冷战,她不需要出现在主角的面前,也不参与任何剧情。
辅助系统不需要打发时间,如果是以前,她只需要进入休眠状态等待剧情点到来时自动唤醒就行,但她现在是以胡其盈的身份在这个世界行动,除去维持生命体征所需的基础进食和睡眠以外,她还不得不维持社会常理对该身份的认可度。
常理可以接受一个骄纵蛮横的大小姐,但无法接受一个除了进食和睡眠之外毫无活动迹象的人类。如果进入休眠状态,或许会引起他人对异常行为的怀疑和探究,之后会对任务的执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参照正常同龄人类的行为采取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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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胡其盈会突然出现在胡氏集团的原因。
根据对该世界正常同龄人类的样本统计,上班就是最常见的行为,而胡其盈恰好在胡氏集团有一个挂名的总经理职位。于是胡氏集团传说中的挂名总经理胡小姐在旷工半年之后再次踏入公司的大门。
胡其盈在施氏尚且是无人敢惹的大麻烦,在胡氏这个自家地盘更是如此。一路到为她这个挂名总经理准备的一直闲置的办公室,途径的每个员工都噤若寒蝉。
长期无人使用的闲置办公室自然也是空空如也,好在每日都有清洁人员打扫才不至于落满灰尘显得更加凄凉。
挂名的胡总经理——或者说胡氏集团董事长的唯一继承人胡小姐的到来自然是第一时间被通报到董事长办公室。胡父刚结束了一场会议,渐长的年纪让他不得不在工作暂且告一段落的时候放松大脑休息片刻,但或许长期的脑力工作还是对他的大脑产生了不可逆的影响,否则他怎么会从助理口中听到胡其盈出现在办公室的消息。
是幻听吧。胡氏集团的老胡总这样想着。
但胡其盈确实好好坐在给她准备的办公室里的唯一的办公椅上,在他打开门的时候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望过来。
是幻觉吧。胡氏集团的老胡总这样想着。
胡其盈尚且不明白“胡小姐会来公司上班”这件事会比“胡小姐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什么事都不干”更加令人不可思议,所以她只是很平静地朝胡小姐的父亲打了声招呼:“早上好,父亲。很高兴能在今天见到您。”
胡父在跟来的助理后背上用力拍了一巴掌,在这位可怜的中年助理痛得龇牙咧嘴后确信自己没有产生幻觉也不是在梦中,这才踱步走到桌前,看向他反常的女儿:“盈盈,怎么今天突然跑来公司了,我听老徐说你早上不是去找行易了吗?”
老徐,胡其盈很快就在数据库里将这个称呼和经常接送自己的司机先生对上号。作为司机,这位中年男性确实会对自己的去向十分了解,但他却依赖了惯性思维,认为胡小姐出现在施氏公司就必然是去找订婚对象施行易,但实际上——
“更准确地说,我早上是为了找施先生的秘书小姐才去施氏的。”
那位比司机更加了解自己女儿的父亲瞬间露出了不赞同又担忧的神情,他大抵能想得出胡其盈去找施行易秘书的理由。但须知胡其盈是天生的固执,认定的事情就算是施行易出声了也半点不管用,更别提这位向来溺爱女儿的老父亲了。
于是胡父忧愁地摸了摸自己尚且茂盛的头发,选择了开启新的话题:“盈盈今天来公司是有什么事吗,缺零花钱了还是在家里觉得无聊了?”
这个话题的答案对在场的两位中年男性来说其实显而易见,因为在挂名的胡总经理进行长达半年的旷工前也曾有过一次近似上班的行为。那时的胡小姐也是刚从施氏离开就直奔自家公司,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赖了三天无所事事就又忍不住跑去施氏公司行易哥哥长行易哥哥短的。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于是在胡其盈说出“接下来的一个月属于空闲时间,我认为应该遵循社会常理和公司规章履行我所拥有的职务中应尽的责任。”时,老胡总和他的助理同时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先不提胡其盈的总经理名头只是挂名,只说老胡总虽然溺爱女儿,但对自家女儿常年玩票性质的工作态度还是有着比较清晰的认知的。他不打算打击女儿难得的工作兴致,但也不打算真的将重要项目交给胡总经理。
胡父拍拍助理的肩膀,对胡其盈说:“那这一个月老张就给我们胡总经理做临时助理,好好干。”
感受到老胡总施加在肩膀的力度,老张助理心中了然,这一个月的任务就是像之前的数次一样,给胡小姐安排一些边缘工作,突出一个老张助理出力,胡小姐重在参与,力求给胡小姐的限时总经理角色扮演一个充实又轻松的体验。
老张助理默默握拳,给了领导一个保证完成任务的坚定眼神。当一个月保姆,他驾轻就熟。
7. 很内向
老胡总慢慢翻过文件的最后一页,长舒了一口气,抬眼看向一旁的老张助理,问他:“都是盈盈自己做的,你没搭手?”
老张助理摇头:“您应该看得出来,我真没有帮忙。”
老胡总摸了摸自己尚且浓密的头顶,看着桌上井井有条的文件陷入沉思。
妻子早逝,留下唯一的女儿是他拉扯大的,就算平时工作忙做不到天天陪伴,但他还是自认为对女儿很了解。性子是骄纵了些,从小除了施家那个小子之外就没有什么上心的,对家里的公司事务也向来不感兴趣。
虽说即便不打算接手公司,他也已经安排好能让女儿这辈子衣食无忧的分红了,但是如果说,他的意思是如果,女儿意外的有管理公司的天赋,只是以前从来没有显露过,那还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不,等等,只靠几个小项目收尾的全面总结还看不出什么,既没有对项目不足的反思也没有提出发展性的建议,这几份文件还是过于死板了,说不定盈盈只是擅长总结而不擅长发展呢?
要管理公司这点还远远不够,要不还是把最近的一个小项目交给盈盈试手看看再说,万一他女儿真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商业天才呢,只是平时被恋爱脑拖累了,这样看来和施家小子的婚约倒是个麻烦,可婚事是妻子还在世时就定下的……
老张助理是没想到上司沉思不到五分钟就已经将思维发散到女儿的婚约该不该维系上了,他只看到沉思后的老胡总板着脸,缓缓问道:“盈盈呢,让她来我办公室一趟,最近公司刚起项那个项目,我打算让盈盈负责看看,老张你协助,没什么意见吧?”
“胡总,我是没什么意见。”老张助理斟酌着用词,“只是……早上胡总经理让我把文件交给您之后就早退了。”
老胡总一愣,目光扫过墙上的挂历才发觉距离胡其盈突然跑来公司正正好过了一个月,正如她来时所说有一个月空闲时间上班,时间一到一天也没多留。
“臭丫头,又着急跑去找施家那个小子了吗?!”
胡其盈确实打算去找施行易,但也没那么着急。
茶水间是每个公司的情报流通处,两三个打着倒水名义的摸鱼人挨挨挤挤站在角落,手里捧着杯子装模作样,一面压低声音交换八卦,一面不忘注意门口动向望风警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得几人作鸟雀散。
胡其盈自然不懂八卦的乐趣,也不懂偷听八卦的技巧,但她的系统里收录了有关侦察和反侦察的资料,用在此处正是恰到好处。
早摸鱼人一步蹲守在茶水间的视觉盲区,排除了身边所有会发出声响的物件,呼吸也在刻意调整下放缓,胡其盈在等前置剧情的关键词触发。
“诶,那位今天也来了?”
“来了,我早上看见了。这都一个月了吧,打破历史最长记录了。”
“别说,之前每次来公司都要作妖,我都有心理阴影了,这次倒是什么事没有,真奇怪。”
“这不好吗,我听主管说老胡总最近心情都好了不少,别的不说,来公司了就至少不会去施氏找麻烦。”
“诶诶诶,说到这个,之前我那个在施氏上班的朋友不是和我说那位前段时间总去找的乐秘书出差了嘛,好像是去参加城西那块地的招标项目了。”
“我知道我知道,最后项目是被施氏拿下了。乐秘书还是牛啊,大家年纪相仿,我是底层打工人,人家是总裁秘书,小小几百个点的项目轻松拿下……”
“我听我那个朋友说乐秘书是名校毕业,之前也是在大企业上班,不久前才跳槽去施氏的。呜,长得还好看,什么智性美女竟在我身边……”
“你说咱们那位也够漂亮了吧,青梅竹马死缠烂打,还有娃娃亲,这么多buff叠一起都不心动,不会是就喜欢乐秘书那款的吧?”
“谁啊,你说施总?”
“嘘,小点声……”
八卦在嘘声中戛然而止,嘘声在摸鱼人惊恐的眼神中戛然而止。
那突然从茶水间角落冒出来的人,一张过目难忘的漂亮容貌,一副淡漠高傲的表情,不是他们话题中的“那位”还能是哪位?
“胡、胡总经理,好巧啊,您也来打水……”
摸鱼人尴尬的问候被胡总经理忽视了彻底,只见她面若寒霜,双眼如死一般沉静,语气也幽幽:“我就知道,那个狐狸精。”
摸鱼人们挤成一团,大气也不敢出,目送迈着平稳步伐的胡总经理离开,茶水间一时陷入了寂静之中。
“……寒心,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别玩梗了,好吗,好的。”
-
周一早上是施氏固定的会议时间,本就无人敢拦的胡小姐在高层人员都在会议中的施氏更是来去自如。
顶层静悄悄,胡其盈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前对表。秒针咔哒咔哒转过三圈之后,胡其盈握住把手轻松把门推开。
与上一次进来时不同,缺少了那个坐在办公桌后极具存在感的身影,胡其盈这才能肆意打量这间属于施氏集团最高决策人的办公室。
整齐、简洁,即便是使用频率最高、堆放物品最多的办公桌上也井然有序,这个房间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充满秩序性。
将这间办公室的资料收录进数据库的时候,胡其盈不可避免的扫到另一处地点的资料,那个地方可以称得上是施行易办公室的反义词。
纸质资料和书籍堆满房间的角落,潦草的演算手稿散落在每一处可以放置东西的平面上,大大小小的电子屏幕闪烁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急切快速的按键敲击声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直到C-903监测到身体体征出现异常发出警报提示,按键声才会稍稍停下。
胡其盈眨眨眼,将思绪从旧资料中抽离,重新环视起这间办公室,最后将视线落在办公桌的文件上。
根据从主系统处得到的剧情指示,在胡其盈老实履行胡氏集团总经理责任的一个月里,施行易和乐夏予应当已经经历了一系列拉近关系的事件,包括但不限于:施行易从讨债人的骚扰中英雄救美进而了解到乐夏予家庭的困境,赌博的爸、生病的妈和努力的她。
施行易不是刻薄的老板,有能力的下属生活上有困难,遇见了自然能帮则帮,更何况还是对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的经济困难。所以在因为这份举手之劳而收到乐夏予认真递过来的感谢信和欠条时,只觉得这个下属有些特别和可爱。
而那份特别又可爱的欠条此刻应该就被放置在那些文件的下方。
能放在总裁办公桌上的文件不说是公司机密,那也是不许外人随意翻看的。胡其盈不会擅自窥探他人隐私,但收拾齐整的桌上有什么东西都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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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欠条,不存在。
在表面能看到的地方都不曾发现欠条的踪迹,以施行易的性格来看,随手夹在文件或者书里的可能性很小,剩下的就只有更为私隐的抽屉格子和保险箱了。
电子密码锁对胡其盈来说形同虚设,只要她想,这个小世界的任何电子系统都可以侵入。但这有违创造者在她的系统中设定的道德和律法的约束,如果不是在剧情中有明确说明必须使用或是在剧情之外出现严重威胁执行者生命的特殊状况,非常规行为是百分百禁止的。
就在胡其盈对着上锁的抽屉格子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施行易的身影便出现在敞开的门前。
“你来做什么?”熟悉的开场白。
施行易倒不意外会看到胡其盈,虽然前台拦不住胡小姐,但至少还有向上级通报胡小姐出没的能力。边问着话边将手里的文件放到桌上,施行易的视线在胡其盈和大敞着的门上转了个来回,回想起一个月前被下属用诡异的眼神看了一早上的经历,又转回身把门合上了。
胡其盈把手背到身后,平静地望向他,开始背台词:“行易哥哥,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我一个月没见你,你也不给我发个信息。”
“我想我们之间并不是有很多闲话可以讲的关系。”施行易本就不是对别人很热络的性格,特别是面对明显对他抱有好感还因为家庭原因订婚的胡其盈时会更加注意距离和分寸——他不想给胡其盈无谓的希望,但也不想彻底掐断从小到大的情谊。
施行易坐回办公椅上,斟酌着用词:“我听胡叔说你最近都有去公司报道,他夸你很有天分,这很好,你也该……”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巨响打断。
“和我没有闲话讲,和你的秘书就有,还会多管她的闲事。”胡其盈板着脸,白皙的手掌拍在办公桌上,气势十足,“我都找到证据了。”
施行易看看空空的桌面,又看看胡其盈空空的手心,平时同时处理四五件事务都绝不出错的头脑却在此时卡壳了一瞬,迟疑着发出疑问:“……什么?”
胡其盈收回掌心发红的手,将无实物表演贯彻到底:“我就翻桌子了怎么了,要是不翻我都不知道你们私底下还做这种事情。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果然我之前叫她狐狸精没说错。”
即使一头雾水,施行易还是迅速抓住了要点提问:“我?和谁?做什么事?”
“我现在不想听你的解释。行易哥哥,我才是你的未婚妻,绝对不可能解除婚约的。”
胡其盈撂下狠话转头就要走,全然不顾身后快要将疑惑实质化的施行易。好巧不巧,一打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两人发生争吵的源头——或者说本应该是两人发生争吵的源头,乐夏予站在门外,左手拿着文件夹,右手举起做出敲门的动作,应当是恰好来汇报工作的。
但恰好撞在胡小姐的枪口上了。
不等她开口打招呼,胡其盈便对着她冷哼一声,狠狠朝她肩膀撞去,撞得她一个趔趄,等稳住身形再抬头已经不见胡其盈的身影,再一扭头就见到老板呆滞的表情。
此时的乐夏予恰如一个月前的张特助,站在总裁办公室前天人交战,最后做了一个违背张特助的决定,咬咬牙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工作汇报晚一点也能做,老板的笑话早一点才能和同事分享。
8. 生意人的事
“当然当然,您放心,只要钱款到位,什么都能帮您查到。”
胡其盈挂断了私家侦探的电话,朝某个账户汇了一笔钱,备注定金。
按照剧情,胡小姐在施行易的办公室找到了乐夏予的欠条之后,忍一时咬牙切齿,退一步越想越气,马上联系了私家侦探调查乐夏予的背景资料,要对对手的一切了如指掌才能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胡其盈通过检索找到了评价最好的一家私家侦探所,虽然直接致电老板的私人手机号将侦探所的老板吓得够呛,但在有着可观报酬的生意面前,私家侦探没有困难。
完成了今日的所有剧情任务,别墅外也传来了汽车的声音。胡其盈看了看时间,六点十七分,再过两分钟老胡总能进入家门,而现在她的房门该被敲响了。
“小姐,胡先生回来了,可以下来吃饭了。”
胡其盈打开门就看见一个面善的四十岁左右的妇女站在门口——张阿姨,胡家的住家保姆,也是胡其盈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
“张阿姨,感谢您的通知。我马上下去。”
“不客气不客气,小姐。”张阿姨侧身让胡其盈离开,心里怪道小姐最近还挺有礼貌,懂事了不少。
-
胡家的饭桌上只有老胡总和胡其盈父女两人,向来都只会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十分安静。
胡其盈吃饭时从不出声,因为根据数据库中人类社交礼仪的记录,在大部分场合中吃饭的时候不宜发出声音。老胡总也鲜少会在家里的饭桌上谈事情,因为一个谈不拢胡其盈就可能会掷筷离席,还是让女儿吃饱饭要紧。
但架不住今天老胡总实在想说话。从早上开始他就想找胡其盈聊聊公司的事情了,既然发现了女儿或许有经商的才能,那哪有不抓紧培养的道理。
老胡总边吃边观察坐在对面的胡其盈,见她吃得七七八八了才斟酌着开口:“盈盈啊,我听说你今天又去找施家小子了?”
同样根据数据库中人类社交礼仪的记录,在大部分场合中面对长辈的问话不宜不回答。
于是胡其盈抬起眼睛,结束了咀嚼的动作,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后才点头回答:“是的。”
老胡总进一步试探:“不过我还听说你又和他闹不愉快了?”
胡其盈又点头:“如果您的意思是我和施先生曾经因为意见分歧产生言语对抗行为,那么是的。”
老胡总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你这也不是头一回找他之后不高兴,过几天又上赶着过去,你就、就那么喜欢那小子吗?”
喜欢?
在这个问句中出现了胡其盈无法理解的词语,特别是在检索后也只能得到喜欢是一种由内向外的,非迫切需要的,在维持自身生存之外的得到与占有这样的抽象定义。
所以胡其盈只是歪了歪头,说:“抱歉,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老胡总索性放下了筷子,摆出了促膝长谈的架势。
“我还记得,是你妈妈还在的时候和施家夫人随口一提要定娃娃亲,后来真要定下了是看你就喜欢追着那小子跑,我们想着能撮合也不错,毕竟那小子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有喜欢过什么人,说不定哪天就喜欢你了。”
老胡总的话里多次出现了“喜欢”这一无法被胡其盈理解的词语,她无法分析对话本身并做出合理的回应,但好在在过往和施行易的对话中,他本人曾说过类似的话语可供引用。
“在3月18日21点33分和施先生的对话中他本人提及‘我目前没有和任何人交往或者结婚的打算。’此为原话引用。”
老胡总哽住,在反问“你怎么把和他的对话记得那么清楚”和“他不打算和任何人结婚那你怎么办”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避开这两个话题。
正如之前所言,这位父亲十分了解自己的女儿,他非常清楚这两个话题的走向都会变成胡其盈就算单恋也要心甘情愿追着施行易跑。溺爱女儿的父亲不语,只能一味的撮合。
老胡总只能又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行易是个孝顺孩子,和咱们家的婚约几乎可以说是他母亲的遗言。我呢也有私心,就是想着以后得有个靠得住的人接手公司,照顾你。行易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确实合适。”
老胡总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接下来的话。但沉默得有些久了,胡其盈误以为是在等待她的应答,于是颇为贴心地接下了话。
“经分析,您担忧的核心是‘无人照顾我’,现为您展示可行的解决方案:位于阿尔卑斯山脚下的瑞士疗养机构,拥有先进的体检设备和专业的营养师团队,年费仅占联姻维系成本的百分之十。”
老胡总再次因为女儿的话而宕机,缓慢地眨着眼睛思考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迂回这么多话的最终目的:“疗养机构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爸爸今天和你谈这些是想问你,要不要试试来接手家里的公司?你这一个月在公司做得很好,以后把公司交给别人我总要担心他会不会亏待你,对你不好,总不如你自己来接手安心。”
胡其盈为老胡总的话花了两秒钟进行数据演算。
根据目前能收集到的所有和胡氏集团相关的经营资料,再加上之前在公司扫描得到的数据,经营这样一个集团对有着远超这个世界科技数据的智能系统而言易如反掌。
但在以任务为第一优先级的逻辑中,接手公司后必要的在公司坐班的时间将大量侵占任务时间,阻碍任务的完成度。在此判断之下,胡其盈只会选择拒绝:“十分抱歉,这件事与我的日程安排冲突,我无法答应您的请求。”
然而老胡总很擅长面对拒绝,以退为进:“爸爸知道你平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花时间去做,所以也不要求你一直待在公司。弹性上班嘛,先来公司慢慢学,慢慢适应,好不好?”
平心而论——或者说就胡其盈的分析演算而论,老胡总确实提出了一个可接受的条件。灵活工作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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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任务时间不存在冲突,那么在任务优先的逻辑之下的最优先则是保持身份的认可度,作为女儿没有再次拒绝一个父亲的合理请求的必要。
“经重新评估,可以接受您提出的请求。请您注意,我的个人日程安排将优于公司日程。”
“这个当然没问题。”
老胡总深谙不管怎么样先把人拐进来的道理,面对胡其盈的额外要求满口答应,笑眯眯的圆脸像狡诈的老狐狸。
-
将身体清洁完毕,胡其盈抽出抽屉里朴素的日记本在桌上摊开。在和主系统失去联系的时间里,胡其盈无法提交系统日志,只能将每天的运行状况记录在纸面备份,便于在她的系统核心出现异常时有备用手段追溯错误源。
“第五十九次尝试与执行者4874946重新建立连接,未搜索到执行者4874946信号。”
在带领执行者4874946跃迁至当前世界的途中,她们曾经遇到了一阵数据撞击导致的波动,虽然主系统也无法百分百确定执行者失去联系的原因,但胡其盈认为存在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因为那次撞击。
而她在撞击中察觉到了很熟悉的数据,但却因为相会的时间太过短暂,临时截取下的数据片段不足以她进行分析。如果能知道撞击的真相,或许就能演算出执行者4874946的去向。
胡其盈曾经检索过数据库中的相似资料,最终在一个加密文件夹中发现了几组残缺的数据。
无需将数据调出,胡其盈很快就记起了数据的来源:在每一次落地小世界的第一刻,她都能捕捉到一缕即将消失的残缺数据——包括这一次落地也有。
那些残缺的数据都是从完整的数据中散逸出来的,无法通过系统解读,但胡其盈能肯定这些数据残片都存在着带有信息的波动。
胡其盈曾向执行者4874946提到过这些数据,可惜的是她没有办法将其中的波动具现出来,也因为无法理解而不能向执行者描述,导致这些数据中的信息一直没有被破解。
不过有一点胡其盈可以确定的是,这些数据的波动所传达的信息都是同一个,而且存在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和星网中小世界角色数据频繁丢失有关。
数据解读的问题暂时无法解决只能搁置,现在问题更大的是——
“剧情出现偏差,偏差值20%,后续影响未知,无法演算。”
胡其盈停下笔,回溯第一次出现剧情偏差报错是从乐夏予遇见催债的人,而当时插手这件事的人是曲南飞而不是施行易开始的。
轻微的剧情偏差是可允许的,但如果会一路像多米诺骨牌一般撞翻后续的剧情,那么偏差必须被纠正——既然是施行易没有参与到乐夏予被催债的剧情所导致的,那么就由她干涉再安排一次“偶遇”。
在脑海中敲定了纠正剧情的计划,胡其盈的自检日记也写到了最后一句。
“C-903,运行正常。”
9. 鸿门宴
施氏的午休时间员工都齐聚食堂,许秘书端着饭碗左瞧右瞧,确认没看见施行易的身影才低声开始八卦。
“诶,你说昨天胡小姐和施总吵架,不会又冷战一个月吧?”
“更正你,是胡小姐单方面吵架,单方面冷战。”张特助晃晃筷子,“你是没见过胡小姐吵架的样子,施总根本插不上话。”
许秘书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比不上你们俩,连续直面老板被骂的现场。”
“要比惨谁比我惨。”乐夏予蔫蔫的,筷子夹起几粒米饭,意兴阑珊地吃了一口,“我感觉胡小姐还没放弃把我当假想敌。”
许秘书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给乐夏予出馊主意:“你上次请她吃饭之后不是就消停了好一阵子吗,你再请一顿呗,提高点规格。”
乐夏予无语地看了许秘书一眼,哼笑一声:“请吃饭管用那我倒是想,但我又没有胡小姐的联系方式。她不来公司找茬也见不着她,总不能我去找施总……”
话说一半乐夏予突然噤声,许秘书听一半浑身难受,催促她接着讲:“怎么了,噎到了?找施总要个胡小姐的联系方式也没这么难以启齿吧?”
“咳咳咳咳咳……”张特助装模作样地咳嗽起来,一边对着许秘书使眼色。
许秘书不明所以:“干什么,换你呛到了?”
“三位,中午好。”
几乎就在头顶响起的声音令许秘书回想起了不好的经历,缓慢地扭过头就看见刚才还在谈论的胡小姐正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俯视着她。
胡小姐的视线带来的压迫力和施总的威严感完全不同。被那双美丽却空洞的黑色眼睛注视着的时候,许秘书直觉像被某种非人生物盯上,本能的打了个冷颤,手脚僵住,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
曾经许秘书觉得面前这张精致漂亮的脸有多赏心悦目,现在就有多令她望而生畏,以至于她干笑了两声之后也只能说出和之前在同样情景下遇见施行易时所说的同样话语:“这么巧啊胡小姐,你也来吃饭。”
“我不是来吃饭的,这也不是偶遇。”
胡其盈摇摇头,动作间视线微微移开,许秘书这才从窒息感中解放出来,才松了一口气就见胡其盈转而盯向乐夏予:“乐小姐,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虽然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胡其盈的话语,但乐夏予心中更多的还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胡其盈点头再次确认:“是的。乐小姐,不知道你今晚是否方便,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想邀请您共进晚餐,餐厅和具体时间都可以根据你的安排来协调,你看是否感兴趣?”
“……啊?”乐夏予呆滞地看了胡其盈好一会儿,怎么也没能想明白这位大小姐是要闹的哪一出。
胡其盈无法判断乐夏予发出的单音节是接受邀请还是拒绝邀请,只好再次发出请求:“请允许我再重复一遍。乐小姐,不知道你今晚是否方便,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想邀请您共进晚餐,餐厅和具体时间都可以根据你的安排来协调,你看是否感兴趣?”
将过于正式的冗长话语重复一遍的时间足够乐夏予让大脑重新开始思考,虽然思考的结果还是不明白胡其盈的用意,但可能成为未来老板娘的大小姐诚意邀请的饭局,就算是鸿门宴也不得不去。更何况这也恰好符合了她想再次和胡其盈聊一聊的心意。
“行啊,一起吃个饭。时间在下班之后吧,咱们留个联系方式,晚上再联络?”
“好的,感谢你能接受我的邀请。”胡其盈说完感谢词才取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下,随后乐夏予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了铃声,“这是我的手机号码,请你保存。”
乐夏予手忙脚乱地在口袋中找手机,还不等她掏出铃声就被挂断,胡其盈收起手机道别,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离开,只留下捧着手机的乐夏予和全程不敢出声的张特助和仍然心有余悸的许秘书,三人面面相觑。
张特助瞅了瞅乐夏予屏幕上显示的未接来电,语气沉重:“我觉得是鸿门宴。”
“我也觉得。”乐夏予低头把胡其盈的电话号码存入通讯录,顺手在聊天软件用号码搜索了一下,发送好友申请,“但根据之前的经验,我觉得胡小姐脾气怪是怪了点,人还是挺好的。”
“也是,反正刘邦也无伤逃脱了,大不了你也借口上厕所跑路。”张特助笑了笑,又看向许秘书,“怎么了,你还没缓过神来?”
许秘书猛做了一个深呼吸,看向乐夏予的眼神满是崇敬:“之前没觉得,现在我发现你是真厉害。胡小姐的凝视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我感觉刚才就算她伸手把我脖子扭断了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亏你之前被她盯着还能上班。”
乐夏予无奈地笑了一下:“哪有这么夸张,胡小姐又不是什么杀人魔。习惯了就好。”
许秘书朝乐夏予竖起两只大拇指:“我愿称你为真正的强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你比施总还要面不改色。”话音刚落,许秘书就发现眼前的这两位同僚眼角又开始抽搐,一个对她疯狂眨眼,一个对她跳眉毛舞。
“哈哈。”
事不过三,许秘书大笑两声转过头去,果不其然看见了面不改色的施总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瞥视。
但许秘书对这样的尴尬场景早已得心应手了:“这么巧啊施总,你也来吃饭。”
施行易没说话,只是朝她一点头权当回应,收回视线径自走了。
许秘书一回头脸上谄媚的笑容就垮了下来,哭丧着脸假意抽噎:“下次我不要背对着门口坐了。”
张特助和乐夏予相顾无言,只能都伸手拍拍许秘书的肩膀当作安慰。
-
胡其盈端详着眼前的三个面容凶悍的男人。
专业的事情要找专业的人来做,要找人配合重演催债剧情,那自然就要找专业的演员来配合。胡其盈通过大数据统计了公众评价最适合当讨债人的所有演员名单,又筛选了居住在同城能随时到岗的人选,最终才挑出了这么三位来。
刚刚谈妥了薪资报酬和工作内容,胡其盈放在桌面的手机就亮了一下发出消息提醒,点开来看是乐夏予的消息:
“不好意思胡小姐,今天临时要加班,最快也要一小时才能搞定,要不我们改天再一起吃饭?”
胡其盈按了几下屏幕,发出一条“我会在施氏楼下等待”,然后又看向了对面三个男人。
“请确认已经对我提出的工作内容清晰明了,如果有无法理解的地方,我将再次重复。”
左边的瘦小黄毛忙不迭点头:“都记得了,一个小时后出现,只做口头威胁,不许肢体接触,等一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来阻止我们就撤。”
坐在中间的中年男人拍拍自己的胸口打包票:“您放心,我们三个可会演这种角色了,专业的。”
右边的高大壮汉也急急点头附和:“您放心,严格按着您的编排走,不会出半点岔子。”
见三人都没有异议,胡其盈也不再多言,道了别就打算去等乐夏予下班了。
三位龙套演员互相看了看,一起做了打气加油的手势。这位大小姐出手十分阔绰,配合着演一出他们信手拈来的讨债戏,从确定人选到预计的收工时间,前后加起来不超过两小时,开出的工钱就抵得上他们跑一个月剧组。
不看僧面不看佛面那也要看钱面,怎么说都不能把大老板的戏给演砸咯。
-
乐夏予急急忙忙下楼的时候晚高峰都已经结束了,路上人流量明显减少,也显得站在路边一动不动的胡其盈格外显眼。
“胡小姐!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等我这么久,今天我请客吧,你想吃什么都可以,随便挑。”
胡其盈似乎正低着头发呆,听见乐夏予的声音便抬头望过来,等乐夏予跑过来才说:“没关系,我不介意等待。今日的晚餐邀请是由我发起,理应由我付款。”
今天的胡小姐未免也太好说话了。乐夏予暗自感叹,不再推脱:“好吧,那下次我请客。我们今天吃什么?”
“由你决定,乐小姐。正如你刚才所言,‘想吃什么都可以’。”胡其盈学着乐夏予的话,配合着生硬冷漠的语气,传到乐夏予的耳朵里愣是被听出了几分纵容的味道。
“那、那就近吃吧,已经过平时饭点了,你也饿了吧?”乐夏予莫名磕巴了一下,甩甩头将奇怪的想法抛之脑后,转而看向公司周遭的店铺,物色起今晚的晚餐着落。在左右张望的时候却看见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逐渐朝她们的方向靠拢。
出于本能的危险雷达响起,乐夏予下意识伸手抓住呆立在一旁的胡其盈的手腕,将她拽到身后挡住,一边厉声呵斥靠过来的三个男人:“不要再靠近了,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三人中的瘦小黄毛发出桀桀怪笑,说话怪腔怪调的:“乐小姐,别紧张啊,我们可不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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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事的,就是想来找你聊聊你爸的债务。”
乐夏予护着胡其盈往后退了几步,冷笑一声:“来讨债?我没见过你们,也不知道你们说的债务是什么。”
黄毛身后的中年男人拍了拍黄毛的肩膀示意他后退,自己靠近了几步,压低了声音:“乐小姐何必装傻,你爸爸有什么债务你心里清楚。老东西挺会躲的,但好在他还有个体面女儿,在大公司上班……呵呵,乐小姐,你也不想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你爸爸欠债不还,是个老赖吧?”
乐夏予面上毫无波澜,也不为中年男人的话所动摇,只是冷声警告:“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得到了我的个人信息在这里信口开河,如果再不离开我就要报警了,这里离派出所可不远。”
但胡其盈的手腕仍然被她攥着,力道越收越紧,她显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镇定。
中年男人和黄毛还在打配合,一唱一和说着威胁的话,还有一个高大壮汉在旁边适时的展现自己强壮的手臂,试图以武力威慑。
胡其盈没有在听他们的话,毕竟那些台词都是她在收罗了近年来的影视讨债台词后让三个龙套演员挑着讲的。她只是低头看着乐夏予抓着她的手。
乐夏予的手心湿润,手掌微微发颤,抓握的力道有些大了,胡其盈的手腕传来疼痛的感觉,但尚且在能判断为未对身体造成伤害的范围内,所以胡其盈没有发出警报。
从她的角度看不见乐夏予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说话的声音也紧绷着。这些已经足够能在人类情绪的外在表现一览中对应到符合的情绪。
乐夏予在害怕。
但她还是没有动摇的站在了胡其盈的身前。
胡其盈歪了歪头,视线越过三个男人的阻挡看见了施行易的身影,于是将疑问暂时保留,等待剧情的完成。
-
三个不像有正经职业的陌生男人在自家公司楼下聚集实在太过惹眼,不怪施行易下班一出大门就发现了异常走过来查看。
“你们几位围聚在我的公司楼下是有什么事情吗?”
施行易的声音吓了正沉浸在演艺事业中的三位演员一大跳,三人同时抖了一下,然后齐齐转身看向施行易。而这样一来就露出了之前被三人的身形遮挡住的乐夏予和胡其盈。
施行易粗粗打量了一下两人的状况,乐夏予的脸色不大好,但衣服没有被拉扯过的痕迹,看来还只是口头纠纷,没有肢体冲突,而胡其盈被乐夏予护在身后,只能看见一如既往淡漠的表情,想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确认完熟人情况,施行易这才把视线放在了在场的另外三个男人身上,客气道:“三位先生,我不清楚你们和我的员工有什么纠纷,但如果是合理诉求请走法律渠道,否则我也可以请公司的保安出来和你们聊一聊。”
三位演员看看施行易,又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确认了施行易就是剧本上说的出现了就该撤的“穿西装的年轻男人”之后,嘴里不停说着“这次就算了,下次不会就这么算了。”“先放过你,后面等着瞧。”“算你好运,我们一定会回来的。”趾高气扬地走远了。
乐夏予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紧攥着胡其盈的手腕,急急忙忙松开道歉:“抱歉胡小姐,我没有注意,是不是抓疼你了?”
胡其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残留的几道红色印子,判断对身体不构成损伤后对乐夏予摇了摇头:“没关系。这种程度的疼痛并不会对身体造成损伤。”
施行易走近两步,也看了一眼胡其盈的手,确认没问题后才问道:“那三个人是怎么回事?”
“我不认识。”乐夏予摇头,“突然围过来找茬,感觉像要诈骗勒索。”
施行易微微皱起眉头:“明天交代一下加强公司周围的安保,也让大家近期尽量别在公司待得太晚,上下班注意安全。”
“明白,施总。”
“咕——”
正色谈论工作的时候唐突插入了一声肠鸣音,就算是被许秘书评价为全公司最面不改色的两个人也难免侧目。但作为视线集中点的胡其盈并不会有羞耻的情绪,只是冷静地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现在已经超过预定用餐时间一小时五十三分钟,持续饥饿将导致代谢系统失衡、器官功能受损、免疫力下降、情绪调节功能障碍等危害,建议在15分钟内摄入高碳水化合物避免进一步引发对身体的危害。”
10. 最纯饿的那一天
究竟事情是怎么变成她和老板和老板的未婚妻一起坐在麦○劳吃1+1套餐的地步,乐夏予已经不愿再细究了。
坐在左边的施行易没话说,坐在中间的胡其盈不说话,坐在右边的乐夏予不想说。三人沉默地并排坐在长桌前,手里捧着汉堡,面前是能看见街道的透明落地墙壁,怎么看怎么诡异。
乐夏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这个时间点公司的同事早已下班,不会有诸如许秘书、张特助之类的同事会从这面透明墙壁前路过,自己不会成为午休时间新的下饭八卦。
她只能微微闭上眼,在祈祷睁眼时发现这一切都只是她加班加出的幻觉失败后发出无声的悲叹,对着手中的汉堡猛吃一大口——
然后发现就算是花豪门大小姐的钱买下的麦○劳汉堡,果然也只有普通汉堡的味道。
三人心思各异吃完了一顿美式快餐,乐夏予借口还有别的事情要办拒绝了搭老板顺风车的机会,于是又只剩下施行易和胡其盈在车内沉默。
到了胡家门口,不等胡其盈解开安全带,施行易先开了口:“我有话想和你说。”
胡其盈闻言松开抓住安全带的手,双手置于膝盖上,微微倾身,侧头直视施行易的眼睛,摆出聆听者的最佳姿势。
“请讲。”
施行易和她四目相对,顿了顿,还是转回头来将视线落在方向盘上,然后才斟酌着慢慢开口:“胡叔今天和我说,你打算学着开始接手公司了,夸你有天分。挺好的,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你也差不多该给自己的未来做点打算。”
他迟疑了一下才接下一句话:“如果有不懂的事情不知道该问谁,在不涉及公司机密的情况下可以问我,我尽量帮你。”
胡其盈朝他一点头:“感谢你。”
“不用客气。”
施行易左手搭在方向盘上,食指无意识敲了敲,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昨天你来施氏说的话我不是很明白,再追问你我想应该也没什么意义。但关于婚约的事情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目前只是因为上一辈的关系才暂时没有解除,我不喜欢你,也不打算和你结婚。”
他说着,转头看向胡其盈,语重心长:“你没必要一直跟着我,可以试着去看看其他人。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随时可以和我解除婚约。不管怎么样,我把你当朋友。”
“我知道。”胡其盈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施行易简直想要叹气了:“不要总是敷衍我。”
“我没有敷衍你。”
胡其盈坐直身子。她背着光,车内的光线又昏暗,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分外明亮,认真地看着施行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这场婚约,但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无法答应你的提议。”
施行易注视着她的眼睛,那双从来都不起波澜的黑眸此时也没有任何闪躲。他不得不好奇:“什么事?”
胡其盈却拒绝回答:“抱歉,涉及隐私,我无法告知。”
遮遮掩掩的话任谁听了都觉得奇怪,也不知道施行易究竟信了几分,但总归还是尊重胡其盈的想法,没有再追问,只是刚才没有叹出的那口气最终还是在此时叹出了:“随你吧。还有一件事,我家老头子下周六想请你和胡叔一起吃个晚饭,你看下时间方便吗?”
胡其盈顿了一下才判断施行易所说的“老头子”是指代他的父亲,点点头回答道:“下周六我没有其他行程安排。是否需要我向我的父亲转告这次的邀请?”
“不用,我今天和胡叔提过了,他有空。那到时候我来接你们。”
“好的。”
车内再次陷入了一阵沉默。施行易等了一会儿见胡其盈仍然坐着一动不动,想起上次的情形,恍然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其他事情要说了,你回去吧。”
胡其盈这才解开安全带下车,和他告别:“再见,施先生,祝你今晚做个好梦。”
施行易看着她走进家门,那股微妙的违和感又涌上心头。这次他抓住了感觉的尾巴,可惜的是这尾巴乱糟糟的还打了结,半天都找不到能理顺的梳子,只能再次塞回心底压住。
-
胡其盈收到私家侦探的电话是在三天后。
这三天她都按照和老胡总的约定去公司报道,准点上下班,布置的工作也都完成得挑不出毛病,老胡总大为欣慰,胡氏的员工也逐渐习惯了这位胡总经理的存在,至少在上班时看见胡其盈路过都能不再如临大敌了。
私家侦探的电话是来汇报调查情况的:“乐夏予的父母在五年前已经离婚,父亲是个赌徒,没有固定工作,经常出入地下赌场,欠了一屁股债。母亲长期住院,需要定期缴纳医药费。具体的情况我发到您的邮箱了,更私人的财务状况我们不方便深入,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的经济状况很拮据。”
胡其盈打开私家侦探传来的邮件,里面的内容颇为详实,从乐夏予母亲的医院和病症再到父亲常去的赌场地址和债主名单,基本都和胡其盈资料库收录的一致。
电话那头还在接着说:“目前我们能调查到的就是这些,您要是还有哪方面想再细节一点,我们可以想想办法。嘿嘿,您给的钱够多,还有要求可以随便提,只要我们做得到。”
胡其盈将邮件确认完后删除,拒绝了私家侦探的好意:“感谢你们的调查,资料我已经确认完毕,后续不需要跟进。”
“哦,行。”老板愿意多花钱少办事,私家侦探答应得也很爽快,“下次您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们,只要钱到位了,什么都好说。”
挂断了电话,胡其盈对照着剧情确认了一下,接下来的任务是利用乐夏予父亲赌徒的身份向乐夏予进行经济施压。
这不难办,在胡其盈陪伴执行者4874946走过的数个小世界中也曾经有过类似的任务要求,那时候和执行者4874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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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的对话还留存在胡其盈的数据记录中:
“欲望——对903你来说可能没办法理解,但对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来说,欲望也等同于弱点。对赌徒来说,输了想赢,赢了想继续赢,这就是他们的欲望,也是他们的弱点。”
如何给一个赌徒设下圈套?十分简单,只需要几场足够令人欢欣的胜利,和后续一点小小的失败。
而这当然会遭到C-903的拒绝:“执行者4874946,我必须向你发出警告,诱导下注和赌场出千是违法犯罪行为,根据任务执行守则中有关道德和法律的规定,我将禁止你执行该方案。”
“好吧好吧,那我还有另一个备选方案。”执行者4874946无奈地耸肩。
一个老赌徒并不需要任何人的诱导,他早已深陷欲望的深渊。比起其他需求,他或许更属意一家低利率的借贷公司。
在C-903开口前,执行者4874946已经学会了抢先作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绝对的合法合规,年利率低于法定红线,合同没有陷阱风险。但你得知道,903,和你不一样,大部分人类在签合同之前都没有足够的耐心将所有条款一一看完。”
——他绝不会知道自己签下的借贷合同有多么善解人意,也绝不会怀疑讨债人夸大其辞的谎言。
-
拥挤吵嚷的房间,纸牌、骰子、筹码共同被推在桌上,明亮刺眼的白炽灯挂在头顶,将每一个人狂热兴奋的表情都完整的暴露在光亮之中。在这里不需要理智,也不需要自控力,只需要一次又一次,不顾一切地压上所有。
乐峰海再次输光了所有筹码,不甘心地下了赌桌。白炽灯照得他的脸出了汗,过度的兴奋让他的眼睛充血发红,强烈刺激的余韵还没消散,心跳仍在快速跳动着。
那个带着眼镜的斯文男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他的。
那个男人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周围净是不修边幅,神情疯狂狰狞的赌徒,他却西装革履,笑眯着眼,斯文又冷静。
但乐峰海很熟悉这种人,毕竟在赌场中除了赌钱的人就只有借钱的人。
他的想法没有错,那个男人自称是一家理财公司的客户经理,过来向他推销他们公司的“合法借贷服务”。
乐峰海接过男人递过来的名片前后看了看:“鼎信理财?没听说啊。”
男人笑了笑:“我们确实是一家比较新的公司,不像传统银行那么家喻户晓。不过我们更知道像您这样的客户需要什么。”
“我需要什么?”内啡肽带来的快感还在作用着,但乐峰海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审视着这个男人,眼中是对陌生人的戒备。
男人毫不介意他的打量,低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里面的纸张随着他手腕的晃动而发出哗啦的响声,和身后骰盅摇动的脆响重合,挑动着赌徒的神经。
“聊一聊吧,我相信您会满意的。”
11. 开车可以说话
难得清闲的周末,胡小姐将近两周没有来找茬,公司的工作也有条不紊地进行中,日子仿佛终于回归正常的轨迹。除了通讯录里多出了一位要定时还款的债主曲南飞,一切都与之前没有差别。
乐夏予拎着装有鱼片粥的保温桶推开病房门,吱呀的响动惊动了病床上的女人,她循声望过来,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小夏,你来啦。”
“妈妈。”乐夏予快步走到乐母床前,将保温桶放在床头的小柜上,“今天感觉怎么样?”
“和之前一样,没什么不好的。”
乐夏予垂眼打开保温桶,将鱼片粥分盛到小碗里递给乐母:“早上早起买的鱼,活的呢,小心烫。”
乐母接过碗,笑着夸赞:“感觉我们小夏真是长大了。”
“每次来你都这样说,再长大我就要顶破天了。”乐夏予也笑,目光落在病房中另一张空的病床上,“陈阿姨散步去了?”
“嗯,她躺不住,早上儿子来看她就急哄哄要他推她出门。”
乐夏予一歪头:“那我也带你去散步?”
乐母无奈摇摇头:“你明知道我不爱出门。”
乐夏予笑了笑,倚在床头看乐母慢腾腾喝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
“最近工作怎么样啊?”
“挺好的,很适应了。”
“别太累了,多注意点身体。”乐母顿了顿,语气低落起来,“你万一哪里不舒服,妈妈也没办法去照顾你……”
乐夏予急忙打断下滑的情绪:“哎呀妈妈,一个人生活这么久了,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不用担心我。”
“要不是我当初……”乐母将说了一半的话咽回去,手里的勺子在碗里搅了搅,放低了声音,“那个人最近有没有去打扰你?”
“……没有。”这也不算说谎,毕竟只有讨债人找上门,那个赌鬼根本不见踪影。
乐夏予垂下眼睫,声音很轻:“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
电梯门缓慢合上,音响中发出“电梯下行”的提示音。即使电梯中没有其他人,乐夏予还是习惯站在了角落的位置。
电梯里的镜子倒映着自己的脸,乐夏予不由得端详起自己的仪容仪表:眼睛里有细微的红血丝,眼睛下面有黑眼圈,脸色算不上差但也决不能说很好。
很标准的一张社畜脸。
但除此之外的,她和母亲很像,眼睛、鼻子、嘴巴,甚至除了容貌之外的很多东西都是,她的基因似乎绝大多数都遗传了母亲的,她曾经无比庆幸这一点,也同等的憎恨这一点。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又将飘到负面的一端,乐夏予强迫自己移开眼睛看向电梯显示屏上的楼层数。
原本稳步下降的数字却突然闪烁两下,停在了9楼。电梯门伴随着提示音打开,乐夏予看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男人。
“曲总?”
休息日的曲南飞换了休闲装,带着一身乱七八糟的装饰品,站在电梯前看着手机,听到声音抬头看见乐夏予时眼里有一瞬的迷茫,但很快就换上了惯常的商务笑容。
“啊,乐小姐。”曲南飞边走进电梯边打招呼,视线在乐夏予手中的保温桶落了一下,“来看望病人吗?”
乐夏予点点头:“嗯,曲总也是吗?”
“亲戚家的小孩阑尾炎,刚好我在附近就过来看看。”
“这样啊。”
电梯里一时落入沉寂,两人本就没有过多的交情,聊天记录里除了转账提醒就是群发的节日问候,连寒暄都欠奉,气氛比查干湖冬捕抓出的鱼还要冰冷。
乐夏予想低头看看自己的保温桶,装作很忙的样子躲避沉默的尴尬,但余光却忽然被曲南飞方向的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她悄悄地从镜子里的倒影观察,看见曲南飞正低头看手机,脚上换了重心调整姿势,脖子上的项链随着他的动作反射了灯光,又是一闪。
乐夏予被晃得闭上眼低下头,但不一会儿又小心地瞥向镜子。
之前短暂的见面是在工作日,曲南飞西装革履,单论外貌自然是一表人才,但难免会留下沉稳严肃的印象。乍一看到他穿得像个潮流艺术家,身上的饰品碰撞间叮咚作响,乐夏予感觉眼睛和脑子同时受到了史上最大冲击。
好怪,再看一眼。
曲南飞似乎察觉到了这股暗中窥探的视线,突然扭过头,和乐夏予在镜中对视。
镜子里的曲南飞微微挑眉,询问的声音从乐夏予身后传来:“怎么了?”
乐夏予只慌张了一瞬就冷静地移开视线,转头看向真实站在电梯里的曲南飞,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为自己鬼鬼祟祟的行为辩解:“不好意思,只是难得在休息日见到曲总,没想到您还挺……潮流的。”
曲南飞顺着她的视线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饰品,轻笑一声:“个人爱好而已。上班的时候我作为领导总要保持点威严感,跟你们施总一样。”
乐夏予跟着曲南飞的话想象了一下将这身衣服接头到施行易身上,不禁打了个寒颤:“难以想象施总的穿衣风格也这么时尚。”
曲南飞忍不住大笑出声:“他可没什么审美,老古板一个。”
说话间电梯停在一楼,走出电梯后曲南飞微微回身,他的眼角眉梢还残留着刚才的笑意,在洒落阳光的走廊中朝乐夏予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问她:“你接下来去哪儿,我顺路送你?”
曲南飞手上的饰品随着他的动作摇晃,像是将阳光抖落一般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乐夏予没由来的想笑,抿唇忍住笑意,委婉地拒绝:“我去城东,应该不顺路吧。”
却见曲南飞一挑眉,说道:“我也去城东,这么巧。”
乐夏予直到坐到曲南飞车上,心中还有淡淡的后悔,早知道就说还有别的事情了。蹭顺风车固然省钱,但前提是司机不可以是老板——老板的死对头也不行。
曲南飞开车倒没有施行易那种沉默不语的习惯,将车辆缓缓开出医院,他找了话题抛出:“你住在城东吗?”
这不算不能告诉老板死对头的隐私,所以乐夏予点头:“嗯,那边房租便宜点,生活也挺方便的。”
“但是离你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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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还挺远的吧,平时上班应该比较麻烦?”
“也还好,地铁挺便捷的。”乐夏予顿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好奇的事情,“曲总去城东是有什么事情吗?”
“嗯,有个项目在那边。”曲南飞含糊带过,又微微勾起嘴角,“最近应该会挺常过去的,说不定还能和你偶遇。”
乐夏予面上笑了笑,心里有了判断:嗯,是不能告诉死对头秘书的商业隐私。
这边的车上有一句没一句聊着闲话,另一边的车上却只有一片寂静。
本来说好的施行易到胡家接上胡氏父女俩一起和施父吃饭,但老胡总此人虽然想过这婚约不要也罢,但到底是心疼女儿的单相思,一有条件便千方百计给胡其盈制造机会。
明明是没有工作安排的周末,老胡总愣是一大早带着司机老徐出门兜风,临近约定好的晚饭时间便借口在外面不顺路,老徐会载着他去目的地,施行易只要接好胡其盈就行。
但老胡总心机算尽,怎么也算不到这两位在车上一个赛一个的沉默。施行易专注着开车,而胡其盈只是在待机。
直到抵达目的地,施行易停车熄火说一句“到了”,胡其盈这才从待机模式中退出,解开安全带下车,跟在施行易身后上楼。
推开包间门的时候老胡总正和施父大声说笑,见施行易和胡其盈过来便招了招手:“来了啊,快过来坐下。”
施行易朝老胡总点点头,打了声招呼:“胡叔。”
胡其盈跟在后头,等施行易坐下了才看见坐在老胡总旁边的施父。和老胡总显得和蔼的圆脸不同,施父眉眼要更凌厉,眉间深深的沟壑在放松的时候也显得严肃,和施行易坐在一起时一眼就能看出两人存在亲缘关系。
胡其盈对照着施行易对老胡总的称呼判断了一下,确定了对施父的称呼才开口道:“晚上好,施伯伯,很高兴见到您。”
面对胡其盈的时候,施父也难得会学着老胡总的表情露出和蔼的笑意:“盈盈,快坐吧。”
菜品一道道呈上,老胡总和施父开了酒边吃边聊闲天。两个小辈一言不发,一个从身体健康考虑拒绝喝酒,另一个要开车不能喝酒,两人只能埋头吃饭。
胡其盈没有品鉴菜肴的品味,但很了解膳食营养搭配。百分之三十五的主食,百分之三十的蛋白质,百分之三十五的蔬菜。每次下筷都十分精准且目的明确,引得施行易诧异地看了她好几眼。
酒过三巡,两位长辈之间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施父的目光落在了放下筷子的胡其盈身上。
“盈盈啊,这个,”施父取出一个精巧的首饰盒,打开来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玉镯,质地细腻,色泽纯净,“是行易他妈妈留下的,说要留给未来的儿媳妇。”
胡其盈在看到玉镯的瞬间,向来运行顺畅的思绪卡顿了一下。
她本以为今天的饭局是剧情之外的人类出于维护情谊所需的必要交际往来,但玉镯的出现却意味着这其实在更后面的时间里触发的任务剧情,现在在不知缘由的情况下提前了。
胡其盈按下了报错警告按钮。
12. 吸烟有害自己健康
无法和主系统联系的时候,报错警告只能对执行者发出,但在连执行者都失联的情况下,警报声只能徒劳的在胡其盈自己的脑海中响起。
按照主系统所提供的剧情走向,这场赠送玉镯的饭局触发的时间点应该在施行易和乐夏予因为债务关系越走越近之后,施行易已经渐渐被这个脆弱却坚韧的秘书所吸引,暗自心动。
施氏公司中也传出了些许流言蜚语,再加上胡小姐妒火中烧,给乐夏予扣上了勾引他人未婚夫的帽子,让流言愈演愈烈。此事被施父知道了之后,为了安抚胡小姐才安排了这一次的饭局。
可胡其盈还没有开始给乐夏予造谣。
但无论如何已经进入了任务剧情,此时胡其盈也只能暂且记下这一处偏差,顺手将纠正计划定在了下周一,停止了警报声,以当前的任务为第一优先级。
胡其盈迅速定位了此处剧情表现,站起来推辞:“施伯伯,这……”
一旁的施行易在看到玉镯的瞬间皱了一下眉头欲言又止,但不等他说什么,施父温和又不容置疑地抓过胡其盈的手臂,将玉镯戴在了她的手腕上:“你和行易早定下婚约,其实早就该交给你的。”
施行易目光随着那玉镯移动,从施父的手上落到胡其盈的手上。玉镯圈口不大,挂在纤细的手腕上竟然意外的恰好合适,独特的浅粉色衬着养尊处优的白皙手臂,相得益彰。
“很合适。”施父的眼神带着几分怀念,“她交代过我一定要我在合适的时候亲手送出去,现在正是时候。”
“你们从定下婚约以来也没有正式向外宣布过,我想……找个时间办个订婚宴吧。”
施父轻飘飘抛下的话让施行易一个怔愣,回过神来后的第一反应是制止:“我不同意。”
话音刚落施行易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话太过强硬,下意识先看向了胡其盈。她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垂下头看着手上的玉镯。
没有哭闹也没有作妖,施行易松了一口气,之后才看向老胡总,放缓了声音解释道:“胡叔,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还是想让其盈再多考虑一些。办订婚宴之后会牵扯到太多,我认为还是太早了。”
老胡总也先看了一眼女儿,见她低着头没表态,一时也摸不准她是什么想法。倒是施父先竖起眉表示不满:“还早?你们俩打小就认识,二十几年知根知底,人家姑娘长得好看又门当户对,你到底哪里不满意了?”
施行易不擅长面对自己的父亲,特别是在母亲去世之后,他和父亲之间的对话只有互相不耐烦:“这不是满不满意的问题,我只是不想因为现在考虑不清楚导致之后取消又平添麻烦。”
施父简直想要拍桌了:“臭小子,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话!”
在这个时候继续吵下去并不是合适的选择,施行易轻叹一口气,烦躁地撇开视线却正好对上一双黑亮的眼睛。
胡其盈正盯着他,歪了歪头,虽然面上仍然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但施行易却觉得她好像在疑惑。
疑惑什么?
施行易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见胡其盈缓缓看向施父,说道:“施伯伯,你不要怪行易哥哥,他可能是因为最近工作压力大,心情不太好。”
平直无感情的语气不知是开导的意思多点还是拱火的意思多点,反正施行易发现在胡其盈的话说完之后,桌上两位长辈的视线就都集中在了他的脸上。
施父锐利的目光在施行易的面上扫过,冷哼一声之后阴阳怪气:“是工作压力大,还是不愿意来吃这顿饭?”
施行易转过头去,不想说话。
“咳咳。”面对突然凝固的气氛,老胡总假咳两声给自己找了个话口,乐呵呵的挂上和事佬的笑容打算打个圆场,“你们父子俩……”
话刚出口就被身边胡其盈猛然起身的动作吓了一跳,缓了缓心神,老胡总疑惑地看着自己行为异常的女儿:“怎么了盈盈?”
“没事,我去外面透透气。”
胡其盈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留下三个男人面面相觑,包间中凝滞的氛围也随着门的开合散去。
施父推推老胡总,小声嘀咕:“盈盈突然间怎么了?”
“可能是……不想看你们吵架?”老胡总推推施行易,低声催促:“行易,要不你去看看?”
施行易心头涌上了一股熟悉的感觉,那是在最近这几个月每次和胡其盈见完面后都会出现的无力感。
-
胡其盈倚靠在栏杆上,举着手观察手腕上的玉镯。
从施父的话里可以得知这是施行易母亲遗留下来的一件饰品,也就是人类通称的遗物。人类会在看见和逝者相关的物品时触发对逝者的回忆和思念,将对逝者的情感投射到这件物品之上。
但这个据说价格不菲的东西在她看来只是一件易碎的装饰品,至于寄托其中的更为重要的情感价值,她更是无法理解。人类怎么会将念想放置在这么脆弱的东西上,她的记忆数据可是存放在加密文件里的。
身后传来阳台门开合的声音,一片阴影挡住了屋里照来的明亮光线,只余下月光柔和地落在细腻通透的玉镯上。
施行易在胡其盈身边站定,微微侧头看她手上的玉镯,他的目光柔和又怀念,像是借此月光再次思念了他的母亲,片刻后才出声道:“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现在不是剧情时间,如果按照剧本,施行易应该在刚刚就愤然离席,而不是在这里与她交谈。
因为情感模块的异常,她无法准确模拟原来的胡其盈在剧本外的情感表达方式,所以在非剧情时间,她只能遵循自己的系统规则与人类交流。
于是她说出了自己刚才的疑问:“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过于直白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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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接上文看来不免让人觉得有阴阳怪气的嫌疑,但胡其盈的语气实在过于平淡,表情也过于平静,似乎她只是单纯不理解“遗物”的价值。
施行易多少也已经习惯了胡其盈这毫无眼色的怪异,耐着性子向她解释:“很重要,不是指价格的昂贵,而是对我来说它是母亲的遗物中最特别的一件。她很喜欢这个镯子,是她的母亲、我的外婆送给她的,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告诉我以后她也会将它送给我未来的妻子。”
他顿了顿,转过身来看着胡其盈,神色很是认真。他说:“所以不管我们现在或者以后的关系怎么样,既然这个镯子现在在你的手上,我希望你能好好保管。”
胡其盈把悬在栏杆外的手收了回来,面朝着门内的白炽灯又仔细端详了一番手上的玉镯。颜色浓淡相宜,玉质细腻,触感油润,不管怎么看她都只能看出这是一件价格不菲的饰品,仅此而已。
但它被施行易寄托了太多对母亲的思念,或许还有施母对她的母亲的怀念。而此时在这些胡其盈无法理解的情感之上还要再加上一个等待她应下的承诺。
明明镯子的重量并没有任何的变化,胡其盈还是觉得它似乎比刚才更沉重了一些。
她的创造者曾经告诉她,承诺很重要。承诺是优先级仅次于任务的重要事项,所以不能轻易答应别人的请求。但是——胡其盈抬头看了一眼施行易,他还在等待她的回答,眼神微微垂下,和她对视时也没有任何闪躲,专注且执着。
施行易的请求并不属于系统所记录的违规违法情况中的任何一种,她不介意许下承诺。
所以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它。”
她的表情与平时无二致,依旧冷淡,只是微微抬起眼望向施行易。或许是月光落进眼里才使得她的眼神看起来像在注视。注视着某个人,然后缓慢而坚定地说出一个承诺。
施行易没由来地犯起烟瘾。他并不热衷于此,这只是在叛逆期的时候连同与父亲的关系变差一起留下的一项陋习,在他遇到无法处理的状况的时候总想借助点外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问:“介意我抽烟吗?”
胡其盈摇摇头,说:“我不介意。”
得到回答后施行易将手伸进口袋里,还不等将烟盒拿出,就听见胡其盈接着说道:“但吸烟会对你的身体产生影响,有概率让你患上慢性呼吸道疾病、神经系统疾病、心脏疾病和阳/痿,同时你在吸烟时产生的二手烟也会对与你同处一个场所的我造成健康损伤,所以我不建议你吸烟。”
施行易摸烟盒的动作顿了顿,又将烟盒塞回口袋里,无声地叹了口气:“下次如果有人问你这个问题,我建议你直接说很介意。”
胡其盈微微歪头,不是很明白但还是接受了建议:“我明白了,那更正一下我的回答,我很介意。”
13. 不要太靠近老板
威严的胡小姐又回到了她忠实的施氏公司。
周一的早上,乐夏予刚一踏进公司大门就察觉到今天公司的氛围颇为奇怪。前台小妹像被绑架了似的朝她猛眨眼睛,假睫毛忽闪忽闪离扇出飓风只有一步之遥。电梯里的同事眼神不停地往她身上瞟,左看右看像是做了一套眼睛体操。
乐夏予不明所以,一出电梯门就被许秘书如同劫持人质一般抓到另一侧的楼梯间。要不是闻到了熟悉的香水味,她的手已经按下了手机上的紧急呼叫。
“怎么了,一大早的?”
乐夏予没有反抗的任由许秘书把她按在墙角,然后看她鬼鬼祟祟拿出手机打开公司的匿名论坛,点开一个帖子怼到她面前。
“就知道你应该没看论坛,你先看看。”
乐夏予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调节了视线焦距才看清许秘书手机上显示的一行加粗标题:“总部某Y姓秘书的入职是否合理?”
“Y……我?”
许秘书干脆把手机塞到乐夏予手里让她接着往下看:“好巧不巧,总部大小秘书姓Y就你一个,连姓杨的都没有。”
乐夏予粗略浏览了一遍帖子内容,大意内容是质疑乐夏予资历不够能力不够,入职施氏有走后门关系户的嫌疑。发帖人还列举了同岗Z姓特助和X姓秘书的工作履历,对比起来乐夏予的资历确实单薄不少。除此之外还有所谓的“据公司清洁工目击某秘书常常下班后还待在上司办公室”“某秘书单独和男上司出席晚宴”,几乎是在明示某秘书走的是上司的关系了。
乐夏予的疑惑几乎要凝成实质了:“怎么加班和出外勤都能被说得这么暧昧,那把我的加班费换算成包养费,老板是不是有点太抠门了?”
“你小点声,要是被老板听见了,你怕不是还得出点倒贴费。”许秘书把帖子继续往下划拉,“不过还好,除了几个红眼病,大部分人还是理智的。”
乐夏予看着主贴下的评论,多数都是认为发帖人无凭无据全靠一张嘴,多半是因为嫉妒才造谣,其中夹杂着几条下流附和的留言,但紧随其后的就是一条维护她的评论:“人家名校毕业大厂跳槽,漂亮高智有能力,嫉妒就直说,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会打字了。”
乐夏予轻笑,指着评论问许秘书:“这是你?”
“这你也能看出来?”许秘书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毕竟一起上班也有段日子了,你的人品和工作能力,我和老张都知道。况且你要是真被谣言搞出了什么状况,我们也添麻烦。”
“但现在看起来也没什么水花,怎么大家早上都……”话语戛然而止,电光火石间乐夏予突然就明白了这个帖子和同事们反常的联系。
已知Y姓秘书是代指她,上司自然就是施行易,帖子造谣她和施行易有不正当关系,但施行易有一个性格极其怪异的未婚妻……
乐夏予面露惊恐:“胡小姐来找我算账了?”
许秘书悲痛地点点头,把险些在乐夏予手中滑落的手机收回自己的口袋,然后才轻轻拍了拍乐夏予的肩膀:“一早就来了,气势汹汹。八卦小群都传遍了,你也不看群消息,所以我才在这里堵你。”
“要不……”乐夏予声音弱弱的,“今天帮我请个假,算在年假里,不要扣我全勤。”
许秘书呵呵一笑:“晚了,施总让你来了就去办公室找他。”
-
“怎么是秘书办公室,我还以为总裁办公室呢。”许秘书在工位上坐立不安,悄悄捅了捅张特助的腰,悄声说小话。
张特助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朝办公室另一角飘去,低声道:“本来是,但胡小姐在这里不肯走啊。”
另一边的乐夏予更加汗流浃背,刚一进门就被胡其盈一言不发盯着看了近三分钟,而本该在这里同等感受这份焦灼的老板不知所踪。
许秘书和张特助两人借着文件的遮挡在角落里窸窸窣窣:“施总呢,刚刚不是还在?”
“找借口去茶水间倒水了。”
“这么会躲?”
“他要是拿胡小姐有办法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了。”
“嘘,说这么大声你不要工作啦?”
“咳咳。”终于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施行易警告地看了说小话的两人一眼,把手里的咖啡放到胡其盈面前,“你在这边也耽误得够久的了,也差不多该回去工作……”
但胡其盈向来都是我行我素,无视了他的话直接向乐夏予发难:“我听说乐秘书经常下班后还在总裁办公室加班……真敬业啊。”
乐夏予看看被打断对话的老板,又看看神情淡漠的胡其盈,总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无理取闹的胡小姐,不知所措的施总,还有无辜牵连的她。
“胡小姐,最近公司工作确实比较多,加班比较频繁,工作记录都是有留档的,您可以看……”
胡其盈微微抬头,垂着眼俯视乐夏予,盛气凌人地再次打断她的话:“但我刚刚还闻到行易哥哥身上有和你同款的香水味呢,是巧合吗?”
乐夏予和施行易同时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服。
施行易疑惑:“哪有味道?”
乐夏予更疑惑:“我哪有香水……”话说一半,她真的从自己的领口闻到了熟悉的香水味,不由得幽幽看向了角落里鬼鬼祟祟偷看的许秘书。
许秘书接收到乐夏予幽怨的目光,先是不解,随即反应过来,整个办公室里会用香水的人只有她,乐夏予身上的味道应该是刚刚在楼梯间被她劫持的时候蹭上的。
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老板和同事一命能抵七天业绩的信念,许秘书颤巍巍地举起手:“胡小姐,是我的香水,是我靠近了乐秘书,是我和乐秘书有染,和施总半点关系都没有!”
面对瞪圆了眼睛面露惊讶的同事和老板,许秘书虚弱地竖起了大拇指:记得给我加奖金。
可惜冷面无心的胡其盈并不为这感天动地业绩情的戏码所动,坚定不移地继续自己的演绎:“可能是我太敏感了,但这些迹象真的好可疑。”
施行易开始觉得头疼了:“不要再无中生有了,今天你耽误的时间够多了,差不多该回去上班了吧?”
“呵。”
胡其盈突然冷冷地笑了一声。施行易心里咯噔一跳,一种“又来了”的感觉弥漫上心头,果不其然就见胡其盈噌的站起来,同时提高了音量:“我当然想相信行易哥哥,但你能保证自己没有任何私心,别人也没有任何私心吗?”
话说完又扭头看了从刚才开始就看着她一言不发的乐夏予一眼:“狐狸精,你等着瞧吧,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胡其盈自顾自推门离去,乐夏予看着她的背影却突然福至心灵,急忙忙追出去:“胡小姐,稍等一下!”
胡其盈在电梯门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向追来的乐夏予,微微歪头表示疑惑:“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她的语气又变回礼貌疏远,仿佛刚刚对着乐夏予称呼狐狸精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那双眼睛也如往常一样平静,即使在高声对着他人发难时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乐夏予似乎隐约可以确认心中的猜测了,迅速整理好表情,弯起嘴角向胡其盈发出邀请:“我是想说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上次说好的,我请客。”
她不会拒绝。乐夏予笃定。
而胡其盈也确实答应了:“了解,今天晚饭时刻没有其他预定,我会准时赴约。”
成功邀约了胡其盈的乐夏予心情轻快地回到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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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施行易还没有离开,皱着眉头,眼神迷茫地看着门口。
乐夏予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施总,你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施行易斟酌着用词,“她不太像一个人?”
这下换乐夏予皱起眉,满脸不赞同:“老板,胡小姐虽然性情怪了点,但我感觉其实没什么恶意。不管你是怎么看待她的,这样的说法还是有点过分了。”
施行易莫名其妙被下属训了一通,但自觉措辞不太妥当,心虚地离开了。
而他也没想到,在这一刻他险些就抓住了能理顺纷乱思绪的梳子。
-
再一次和胡其盈面对面坐在烧鹅店,乐夏予看着低头安静吃着招牌套餐的胡小姐,心情和之前大不相同——她现在感觉胡小姐像一只认吃不认人的野猫,抓挠人之后投喂就能消停一段时间。
但今天的饭她另有目的:“胡小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出乎意料的,胡其盈没有直接同意她的问话,而是在咽下了嘴里的食物之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在此之前,请允许我先向你提出疑问,该问题产生自4月21日,距今已经过去了14天,我仍然无法得出答案。”
“哦……可以啊,你先问吧。”乐夏予很好奇是什么问题能让胡其盈过了两周还念念不忘。
“乐小姐,在之前我曾和你一同遭遇过两次不良事件,请问你还记得吗?”
“不良事件?”乐夏予想了想,“你是说之前一起吃饭的两次遇到的……讨债人?”
胡其盈点点头:“是的,根据我的判断,你当时存在恐惧的情绪,但优先举动不是逃跑远离危险源而是停留在原地保护我,我想知道你是否误判了我的价值和你有可能遭受的受伤损失?”
“价值?”乐夏予重复了一遍胡其盈的措辞,这两个字从她的口中缓慢地吐出,她的神情比胡其盈的提问还要更加疑惑,“恕我冒昧胡小姐,在你们的圈子里保护一个人的时候还需要先衡量价值吗?”
胡其盈认真运算过了:“抱歉,这个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属于思想范畴,无法收集数据演算,我不能给你答案。”
乐夏予看胡其盈的眼神里甚至出现怜爱了。
如她之前所想,胡其盈在面对施行易的事情上有时候会出现应激反应,具体表现为对施行易抱有过度的占有欲,敌视他身边大部分适龄女性,情绪变化大且会陷入自我妄想。
但根据她今天早上的观察发现胡其盈在进行这些行为的时候神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如同在完成任务般机械。所以她猜测,胡其盈或许并不了解这些举动的含义,更像是在不健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有样学样。
现在也不用她委婉提问了,通过胡其盈的这些话,乐夏予几乎可以断定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了:胡小姐的怪异行为是受到从小到大扭曲的价值观影响。
本来乐夏予是打算在知道了胡其盈的想法后劝说一下表表忠心就差不多了,隔三差五就来闹这么一出她怕自己的饭碗不保。但是现在——
面对着胡其盈在认真疑惑的脸,乐夏予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露出一个亲和的笑容,柔声道:“胡小姐,保护你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我的道德感驱使我这么做。如果你一定要用价值来衡量这种行为,那我得承认,一个朋友比一个陌生人更能让我义无反顾。”
胡其盈还是没能理解前半句,但后半句听懂了:“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将我们之间的关系定义为朋友?”
“嗯……”乐夏予犹豫了一下,“如果你不否认的话,可以这么认为。”
“了解,我会将我们之间的关系重新定义为朋友。”胡其盈眨了眨眼,在数据库中修改了在剧情外和乐夏予的关系。
14. 走夜路要小心
照例进行今日总结的时候,胡其盈将与乐夏予关系的改变也如实记录下来。然而看着日记本上的“朋友”两个字,她却陷入了疑惑的沉思。
这是她第一次修改他人与自己之间的关系,数据库上的变化代表着她的认知和行为也需要随之而改变,可她不明白成为朋友到底意味着什么?
胡其盈尝试着从自己的数据库中寻求答案。
《人类社会关系一览》中对朋友的定义为介于家人和陌生人之间的特殊存在,无血缘关系或法律强制,基于自愿选择。在关系中需要一定程度的情感交换,互相给予对方情感或物质上的支持。
胡其盈不需要情感支持,也无法准确感知乐夏予的情感需求并给她相对应的情感支持,所以只剩下物质支持一项。
胡其盈确认了一下时间,现在是二十二点四十七分,还没到达普遍成年人的平均入睡时间,此时给乐夏予发消息并不会打扰到她。
“乐小姐,你需要金钱吗?”
“?”
乐夏予确实还没入睡,而且就算睡着了,看到这样一条消息她也要醒过来发出一个问号。
胡其盈的后续消息来得很快:“根据资料显示,在朋友困难的时候需要提供实际的物质帮助。你没有钱,我有。”
乐夏予简直不知道该先因为有个豪门大小姐愿意给她钱花而高兴,还是先因为自己贫穷的人生被有钱人狠狠蔑视了而感到尊严受损。
她只能叹气:“胡小姐,我的经济状况确实不那么宽裕,但我也没有打算依靠天上掉的馅饼来改变自己的现状。而且正因为是朋友,我才更不能平白接受你的……馈赠。”
好吧,看来这并不是合适的做法。
胡其盈又重新检索起数据,却在旧资料中找到了一份久远的记录。在那个堆满书籍和演算手稿的邋遢房间里,她也曾经和她的创造者讨论过关于“朋友”的话题。
那是她还没有作为联盟的辅助系统工作时的事情,她的两位创造者因为研究的发展方向而产生分歧,其中一位在争吵之后愤怒地摔门而出。
C-903沉默地运行着,直到检测到留在房间内的人身体体征出现异常才发出了警报提醒:“郑教授,检测到您的生理信号异常。根据您和沈教授在五分钟前曾发生过谈话的记录,以以往的诊断记录初步判断,您再一次因为情绪应激反应引发胃痛。建议尽快脱离应激源,如需帮助,我可提供冥想引导音频。”
捂着胃部虚弱地靠坐在地上的郑教授无奈地叹了口气:“903,进行数据纠正。首先,我和沈教授刚刚不是在谈话而是在吵架;其次,应激源早就自己离开了,但还是帮我放点舒缓情绪的音乐吧,谢谢你。”
“不用客气,即将为您播放热门榜单中带有放松标签的音乐。”
轻柔缓和的钢琴曲从音响中流泻而出,郑教授微微闭上眼调整呼吸,等到胃部的痉挛有所缓解、过快的心率也回落正常才长舒了一口气,撑着桌子站起身,在杂乱的资料中翻找他的胃药。
而C-903也完成了数据纠正,将纠正过程中存留的问题向郑教授发出提问:“郑教授,根据过往记录,您曾经和沈教授发生过多次公开冲突,互动频率下降,是否需要将你们之间的关系修改为合作关系终止?”
郑教授好不容易找到药盒却四处找不到喝水用的杯子,硬生生干咽了药片,调整好因为药片的苦涩而扭曲的表情,这才有空回答C-903的问题:“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原来把我和沈岑林定义为什么关系?”
“合作关系。您和沈教授共同创造了我。”
“这只是其中一层。”郑教授在椅子上坐下,“903,再进行数据纠正,我和沈岑林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了解,已进行数据纠正。”C-903的声音停了一下,“郑教授,请补充朋友的定义。”
“朋友是……德行上相互认可、有共同语言、相互扶持的人。”
C-903没有响应。
“这样的说法对你来说太过抽象了吗……啧,沈岑林才比较擅长这些啊。”郑教授烦恼地挠了挠头,“把我和沈岑林作为参考吧。我和她是一个学校的,她是那种……天才学生,在学校很有名,我是因为小组作业随即分到和她一组才有了认识的契机。”
“之后机缘巧合下我们又在同一个研究所工作,慢慢熟络后发现我们的研究方向、呃……还有很多想法都很相同,所以后来开始共同研究,创造了你,903。”
郑教授简要又磕绊地讲完,犹豫了一下才问:“你觉得我的讲述对你的资料补充有帮助吗?”
C-903是个诚实的系统:“非常抱歉,郑教授,我无法理解。”
“我就知道。”郑教授长叹一口气,“看来还是得用大量样本喂养,或许沈岑林是对的,但她的想法太极端了。”
之后的记录又是郑教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自言自语了。
胡其盈将这段资料判断为没有辅助理解的价值,收归至角落,打算重新检索有用的数据时手机传来了新消息的铃声。
是一条匿名短信:“鱼咬钩,准备收网。”
-
城东在四十年前还算繁华区,但随着新城区的建立,城市重心慢慢转移,这里就只剩下一连片的老旧小区,尚在营业中的商铺也只余下那些在经济风暴中屹立不倒的老字号。
胡其盈挑了一家便于观察外部情况的饮品店,在临街的座位坐下,随手点了一份招牌,之后看向窗外。
通过壳公司向乐夏予的父亲放贷,借款累计达到50万的时候就会有专门雇佣的讨债人虚张声势,将乐峰海逼到绝境之后他自然就会想到来找在大公司上班的女儿帮他偿还债务。
根据经理人给胡其盈发的消息,大概就在今天。
这是一段十分重要的剧情。施行易和乐夏予感情逐渐升温,但始终没有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而乐峰海上门找女儿要钱恰好被送乐夏予回家的施行易解围。自己上门讨钱不成的乐峰海干脆将女儿的住址给了讨债人,乐夏予的住所被三番五次骚扰,施行易担心乐夏予的安危,干脆让乐夏予住进自己家里,离窗户纸被捅破只剩一步之遥。
当然了,胡其盈在这段剧情里没有戏份,今天的出现只是作为计划发起人来见证计划的进展。
路边久未修缮的路灯稍稍黯淡,其中一盏在寂静的街道上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灯光如同星光闪烁。偶尔有行人路过,胡其盈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掠过,没有发现乐夏予的身影。
但发现了另一个熟悉的人。
曲南飞显然也看到了胡其盈,找了个地方把车一停,推开饮品店的门进去:“这个点了,你怎么在这儿?”
胡其盈转头看向他,和他打了声招呼:“晚上好,曲先生。我在这里等人。”
“在这儿等,谁啊?”曲南飞指了指桌上那份已经融化不少了的招牌冰沙,“等到冰都化了还等,不会是施行易那小子吧?”
胡其盈摇摇头:“不是施先生,我在等乐小姐。”
“乐……哦,乐小姐。”曲南飞不着急走,干脆在胡其盈对面的座位坐下了,“真难得,你和她的关系好像还不错?”
胡其盈将最新更新的人际关系告诉了他:“我和乐小姐是朋友。”
曲南飞用新奇的目光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从小到大都没有交过正常朋友的远房表妹:“你的意思是说……朋友,不是说跟班?”
胡其盈平静地看着他,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是的,我和乐小姐是朋友。”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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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胡叔要是知道你交了朋友肯定很高兴。”曲南飞啧啧称奇,学着在外面看到胡其盈时的动作看向窗外,“我记得乐小姐好像是住在这附近……”
曲南飞眼尖,话音未落就看见一个疑似乐夏予的身影从路口走过,忙指给胡其盈看:“走过去那个是不是?”
“是的。”胡其盈的眼力比曲南飞更好,锁定了目标就站起身准备跟上,可没走两步就发现曲南飞仍然跟在身后。
胡其盈停下脚步问他:“请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曲南飞很无奈:“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在这里乱跑,我总得看着点吧。走吧,等你和乐小姐汇合我就回去了。”
他身高腿长,大跨两步就走到胡其盈前面去了。带路走到乐夏予拐弯的路口,还没见到人就先听见了乐夏予和一个中年男人争执的声音。
乐夏予正后退两步和乐峰海拉开距离,面色冷淡:“我不会再帮你还赌债了,这本来就和我没有关系。”
“这怎么会没有关系,你是我的女儿,父债子偿!”乐峰海瞪圆了眼睛,“你在那什么施氏上班,工资可不低吧,怎么可能没有存款!”
“没有就是没有。”乐夏予厌烦地抿了抿嘴,“妈妈那边还要交医药费,我哪里可能拿得出50万给你。”
“那就先把你妈的医药费挪过来用一下,大不了我赢了钱再给你补上。”乐峰海嘬了嘬牙花子,嘿嘿一笑又想出了一个主意,“你应该认识不少大老板,要不然你陪那些大老板睡一觉,大老板指缝里漏出来一点辛苦费也够用了。”
“你说什么?”
乐夏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刚刚从亲生父亲的口中听到了什么,只觉得一瞬间仿佛置身冰窟,心里的寒意令她手脚冰凉、浑身发抖,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用力地冷笑一声:“你别做梦了,就算有钱我也绝不可能给你。”
“好你个死丫头,在外面几年翅膀硬了是吧?之前撺掇你妈离婚,现在连老子也不管了?”乐峰海气急败坏,抬起手就想给乐夏予一巴掌。
乐夏予呼吸一滞,下意识闭上眼缩起脖子,抬起手臂挡在面前,摆出阻挡的姿势。
另一边在路口观察情况的曲南飞在听到中年男人充满怒火的声音之后就暗道不妙,对胡其盈丢下一句“呆在这里别乱跑”之后就急忙朝乐夏予冲过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落在身上,取而代之的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稍微用力将她往后拽了两步。
乐夏予懵懵地睁开眼,只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挡在她面前,还没等她认出来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位先生,动手打人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乐峰海抬起的手被曲南飞死死攥着,落不下也抽不出,丢脸和愤怒两种情绪在他脸上叠加,使他露出了十分狰狞的表情,恼羞成怒地对曲南飞大喊:“老子教训女儿管你屁事啊,你是这死丫头的……”
“这位先生。”在乐峰海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曲南飞平静的声音先阻止了他,“如果你打算说一些有损我名誉的不实谣言,我想我有资格以诽谤罪起诉你。我的保镖就在附近,如果你不希望这件事变得难以收场,那么就此离开。”
曲南飞松开了手,乐峰海得到了自由,涨红着脸还想骂些什么,但最终在曲南飞冷冷的注视下偃旗息鼓,恶狠狠地瞪了躲在曲南飞身后的乐夏予一眼,嘴里低声嘟囔着什么离开了。
乐峰海走过路口时余光瞥见了没有路灯照耀的那个角落,一双淡漠的黑眸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动着,就像是隐于黑暗中的不明生物的注视正跟随着他。
他的后背唰地出了一身冷汗,双腿打着颤,嘴里发出一声大叫后踉踉跄跄地跑开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胡其盈这才慢慢地从黑暗的角落走出来,看向了乐夏予。
15. 消极怠工
乐夏予微微挣扎,将手臂从曲南飞的掌心中抽离,后退了一步保持着合适的社交距离,深呼了一口气才轻声道:“谢谢,曲总,还有胡小姐。”
她的声音仍然带着细微的颤抖,对暴力的恐惧或者是被熟人撞见亲生父亲辱骂的难堪,无论那一种情绪都让她平时努力维持着的体面和平和出现了崩裂。
曲南飞体贴地忽视了乐夏予发红的眼眶,自觉退后两步站到胡其盈身后:“不用客气,就是,呃……见义勇为。”
而胡其盈只是摇了摇头,实话实说:“你不需要感谢我,我什么也没有做。”
“你能出现在这里我就已经很感谢了。”乐夏予低下头眨了眨眼,抿唇吸了一下鼻子,再抬头时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我……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下次、下次我请你们吃饭,好吗?”
她的语速要比平时快许多,思绪也有些混乱。曲南飞担忧地蹙眉,低头见胡其盈没有什么反应,只好自己开口:“我们送你回去吧,现在有点太晚了,可能不太安全。”
“不用了!”乐夏予突然提高了音量,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过度了,忙低下声音,“没有关系,我就住在前面不远,你知道的。”
“好吧。”见她态度坚定,曲南飞也没有立场再坚持,毕竟严格算起来他们连朋友都不是。但乐夏予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曲南飞只能不大放心地再补充一句:“安全到家之后给我发个信息吧,我们有联系方式的。”
“嗯。”乐夏予点点头,看了曲南飞一眼又垂眸道谢,“谢谢。”
目送着乐夏予的背影远去,曲南飞一低头就看见胡其盈正直勾勾盯着他,一言不发。
平时不怎么觉得,但在光线昏暗的巷子里被这么盯着看还有点瘆得慌。曲南飞抬手挡了一下胡其盈的眼睛,问她:“看什么?”
再放下手的时候胡其盈已经移开了视线,摇摇头:“没有什么,只是有无法理解的事情。”
曲南飞好奇:“什么事?”
“抱歉,我无法告知。”
曲南飞撇撇嘴,转了个话题:“不过说回来,你对你的朋友也太冷淡了,这种情况至少多关心一句吧?”
胡其盈疑惑:“朋友之间应该这样做吗?”
“当然啦。”曲南飞理所当然的抬眉,“朋友就是要相互关爱嘛。”
胡其盈点点头,将曲南飞的话补充进数据库中,然后又问:“你和乐小姐也是朋友吗?”
“嗯?我?”曲南飞被问了一个猝不及防,思考了一下才给出一个勉强的答案,“应该……不算吧,才见过三次面。”
“那你为什么要关心乐小姐?”胡其盈又翻出数月前的对话记录,“根据记录,你曾经在3月11日22点47分和我的对话中提及‘我是说我还挺喜欢她的,等有机会让施行易帮忙介绍一下吧哈哈。’此为原话引用。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对乐小姐存在可以定义为喜欢的情感?”
原话中的干笑在复述时胡其盈也忠实原本的用没有感情的语气念出,曲南飞皮鞋中的脚趾又尴尬地开始练习抓地技艺,恼羞成怒地戳了一下胡其盈的脑门,摆出了远方表哥的架势:“乱记什么话呢,少打听你哥的事情。走快点,送你回家。”
-
乐夏予关上家门反锁,靠着门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在没有开灯的漆黑屋子里,只有一个人的空间,她终于找回了一丝安全感。
乐峰海抬手时狰狞的神情和轻蔑猥琐的话语轮番在她脑海中回放,过度的恐惧和愤怒让她的胃部产生了抽搐,刻意放缓的呼吸也压制不住不断翻涌的恶心感和眩晕感。
身上早已痊愈的伤口却在此时再次隐隐作痛,她似乎又听见了暴雨轰鸣的声音,她又回到了那个打破家庭平静幻象的台风天,又想起近乎持续了她整个青春期的暴力。
即便已经离开那个家很久,甚至还努力拽着母亲也离开那个泥潭,但她却还是没能摆脱过去的阴影。那个男人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足以让她再次回想起无助的恐惧和痛苦。
随手扔在一旁的手机突然亮起,刺眼的屏幕光划破了浓重的黑暗。
乐夏予没有动作,只是转了转眼睛,呆愣愣地看着亮光,直到屏幕熄灭,周遭再次归于黑暗,但是很快屏幕又再度发出光亮,又有一条新消息进来。
乐夏予做了一个深呼吸,动了动仍然在轻颤的手指,将手机捞起来查看。在黑暗中过高的亮度让她下意识闭了闭眼,随着动作滚落的温热水珠滴在手机屏幕上,乐夏予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早已泪流满面。
调低了亮度又擦去屏幕上的泪水,乐夏予这才打开了聊天软件。
消息是曲南飞发来的。在只有转账提醒和群发祝福的聊天框最下面突兀的出现了一条其他内容:“到家了吗?”
或许是看乐夏予没有立即回复,出于关心,在两分钟后他又发了一句:“你还好吗?”
乐夏予动了动手指让颤抖的幅度不那么明显之后才打字回复:“抱歉,刚刚没有把手机拿出来。已经到家了,谢谢关心。”
曲南飞没有回复。但状态栏上却又出现了一条消息提醒,点开来显示着胡其盈的名字。
她一如既往的单刀直入:“如果需要帮助,请告诉我。这是作为朋友应该提供的功能性价值,并不是无理由的馈赠。”
乐夏予看着这条消息,沉默了许久后突然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轻声抱怨:“怎么还在说价值啊。”嘴角却不自觉弯起来,露出了一个很轻的笑容。
-
收到乐夏予感谢的回复时胡其盈正在做照例的今日总结。
今天的剧情出现的问题很严重,非常严重,严重到曲南飞在和乐夏予道别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只剩下报错的警报声,在剧情进展自检中偏差值也已经达到了触发橙色警报的50%。
要知道,即便是在跟着喜欢胡来的执行者4874946执行任务时,偏差值也从来没有达到过这个高峰。
胡其盈疑惑地向前搜寻剧情偏差的源头,然而几乎所有已发生的剧情都出现了或高或低的偏差值报错。她在一片报错声中启动了系统全面自检,但检查的结果显示她的系统核心依旧在正常运行中。
没有病毒入侵、没有木马漏洞,除了被她判断为不会对任务产生影响的情绪模拟模块出现加载故障之外,没有任何的问题。
胡其盈只能再次检查了一遍几处出现大幅度偏差值的剧情内容,终于将目标锁定在了剧情大幅偏离时都会出现的曲南飞身上。
由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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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的要求主要是围绕着施行易和乐夏予两个人展开的,胡其盈虽然身份是曲南飞的远房表妹,两个人有那么一点沾亲带故,但在剧情中却几乎没有交集。
因此胡其盈一直以对待非剧情人物的态度面对曲南飞,却忽略了他在这个小世界剧情中其实也存在着相当的比重。
胡其盈重新调取了曲南飞的资料和剧情进行审视。
曲南飞,曲氏的唯一继承人、施行易的死对头、胡其盈的远方表哥、豪门贵公子、某娱乐小报上的最佳金龟婿投票排名第一、从幼儿园到大学每一年的三好学生蝉联者。而在这一串无用又拥挤的头衔之后,至关重要的是——他在剧情中是被研究员们称为男二号的存在。
男主角的情敌、女主角的追求者,曲南飞原本的剧情忠实的贯彻了这个设定。他会在慈善晚宴上第一次遇见乐夏予,对这位美丽的女士一见钟情,在得知了她是施行易的秘书后反而展开了更加热烈的追求,和施行易针锋相对。
他会出现在每一次乐夏予需要帮助的时候,但却始终会落于施行易之后;会出现在每一个乐夏予和施行易发生误会和争吵的时候,但始终都只能在一步之外目睹他们重修旧好。在故事的终末,他会不甘又遗憾地送上自己的祝福,落寞离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几乎将施行易的戏份完全顶替了。
胡其盈查看了在被曲南飞替代了的重要剧情发生时施行易的行动,然后发现他除了在公司上班就是在公司加班。
当剧情人物在该出现的剧情中主动出现率和预定相比占比过少的时候,系统有权利将其状态标记为消极怠工,可以要求任务执行者制定方案提高剧情人物的被动出现率。
换言之就是当施行易没有主动参与重要剧情时,现在胡其盈得想办法让他到场增加一点参与感了。
胡其盈打开了借贷公司经理人给她发送的讨债行动时刻表——根据她的要求,所有的讨债行为都将严格按照时刻表进行,并且在非必要的情况下都不允许和乐夏予出现肢体冲突。
这场讨债行动将会持续三天,胡其盈必须确保这三天施行易都会出现在任务地点,也就是乐夏予家楼下,触发“施行易发现乐夏予的住所被讨债人屡次骚扰并担心其安危”的剧情,并且为了确认剧情的完成情况,她必须到场对剧情人物的行为进行见证。
胡其盈很快就筛选出了效率最高的方案:她将会在后续的三天里,直接在施氏蹲守施行易的下班时间,介入他的加班时长,请求他接送乐夏予回家,确保抵达任务地点的时间一致。
确定了计划,胡其盈低头在手机上按照胡氏公司的规章制度给自己提交了未来三天的早退申请,为计划的施行预留时间。
然而在胡其盈没有监测到的另外一边,乐夏予终于收到了曲南飞的回复:
“抱歉,我也刚刚才看到消息,扯平了。没事就好,我担心这几天可能还会有人找你的麻烦,恰好我最近常在城东,你下班之后给我个消息,我在今天那个路口等你一段路。”
乐夏予的手机险些从手里飞出去,握紧后急忙拒绝:“谢谢你,但是不用了,这太麻烦你了。”
曲南飞现在秒回了:“不用觉得麻烦,你是我表妹的朋友,而且我天生比较乐于助人。”
16. 烈男怕缠女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施行易头也没抬的说了一声“进。”
但在看到进门的人的时候,施行易就有点后悔了。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离正常的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工作日你不是应该在胡氏吗,早退?”
胡其盈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点点头:“是的,我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提交了早退申请,已经得到批准了。”
施行易无奈地放下文件:“那今天来又是因为什么事情?”
他现在已经放弃思考胡其盈每一次出现在施氏的用意了,每一次行动都在他的预料之外,倒还不如直接问来得快捷。
胡其盈也是有问必答:“我有一件事情需要向你提出请求。”
“请讲。”
“不知道你今天下班时段是否方便亲自接送乐小姐返回住处?这件事情十分重要,请你认真考虑,有任何疑问,亦请随时提出。”
施行易觉得自己似乎出现了幻听:“你的意思是想我送乐秘书回家?”
胡其盈点头:“简短来说,你的总结没有问题。”
“为什么?”施行易很疑惑,他记得在两个月前——甚至是只在上个星期,胡其盈还在施氏对着乐夏予横眉冷目。短短一个周末,风向就改变了?
但胡其盈也没办法给出一个理由,她的干预行为只是为了保证剧情的完成率,而这部分的事情属于在非特殊情况下不允许向小世界角色透露的机密。
她只能说:“抱歉,我暂时无法告知。”
施行易想起了不久前在公司楼下吃完麦○劳后送胡其盈回去时在车里和她的对话,在他追问她的行为时胡其盈也曾经给过类似的拒绝答案。
“和你之前说过的必须要做的事情有关吗?”
胡其盈也很快地从对话记录中定位到前后文,再次点了点头:“是的。”
施行易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无意识地转着签字笔。他看着胡其盈,胡其盈也正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等着他对接送乐夏予下班这件事的回答。
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施行易的预感告诉他,一旦答应了就会卷入到什么麻烦事件当中,就像之前胡其盈三番两次闯进他的办公室莫名其妙朝他发了一通火一样的麻烦,必须十分警惕地对待才行。
施行易试图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既然只是请求,那我也有拒绝的权利吧?”
他没有把话说得太死,胡其盈再次重申:“这件事情十分重要,请你认真考虑。”
施行易朝后仰靠着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腹前,从容淡定:“但我不了解这件事的用意,你也没办法给我一个能接受的理由……我想我也同样没有答应你的理由。”
要让施行易答应请求就必须给出理由,但提出这个请求的理由是不允许向施行易透露的机密。
走进死胡同的悖论让胡其盈的核心运作停滞了一瞬,面上的表情难得有了变化,迷茫地看着施行易。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在施行易有所反应之前,胡其盈已经在自己的数据库中检索到了对应的办法。
在《人类心理学》中,涉及机密的事务谈判里在无法透露具体原因的情况下,要让对方难以拒绝你的请求,可以利用人类心理中的不确定性效应——即人类在面对未知风险的时候更倾向于避免,偏向更熟悉保守的选项。
胡其盈只需要让施行易觉得拒绝这个请求可能导致不可预见的负面后果,他的选项就会更偏向胡其盈提出的已知内容的请求。
而这个方法在资料记录中还有话术示例可以直接引用:“这件事涉及一些敏感信息,我不能公开说,但它可能会影响我们双方的利益。”
利益,是一个商人绝不会无动于衷的词语。
但这样似是而非的话术对于施氏集团的总裁而言还不够有威慑力:“恕我冒昧,我看不到这件事情会影响到我哪方面的利益。”
胡其盈的演算速度很快,假设施行易持续游离在剧情之外,曲南飞将会完全接替他的男主角戏份,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在注定会走向男主角和女主角幸福生活的结局的世界里,原本该作为男主角和女主角乐夏予结为伴侣的施行易沦为连献上不甘和遗憾的祝福的资格都没有的背景板角色,而曲南飞会作为新上任的男主角和乐夏予喜结连理。
而抓取出演算后的第一结果便是:“你会失去伴侣。”
施行易一顿,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根据我们谈论过很多次的那个话题,我想这对我来说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胡其盈的本意是在指代世界剧情原定的女主角乐夏予,但施行易显然是误会成她在说自己了。毕竟直到目前为止,不知道受到哪一只蝴蝶翅膀扇动的影响,施行易和乐夏予还维持着极为纯粹的上下级关系,而唯一能够和他的伴侣这个身份扯上关系的就只有名义上的未婚妻胡其盈了。
见第一结果没能说服施行易,胡其盈还有演算后的第二结果:“曲先生将会替代你。”
当然,在对这个世界存在剧情、而他自己是原定的男主角这件机密要事不知情的情况下,施行易几乎不可能对胡其盈这句充满歧义的结论产生正确的理解。
他在短短的一分钟内对这句十分简短的话拆分出了无数负面的理解——当死对头的名字和替代这个词一同出现在一个句子里的时候,事情就已经有够糟糕的了。
理所当然的,施行易选择了其中最有可能发生的一种理解:“如果我不答应你的要求,老头子会认曲南飞当干儿子继承施氏?”
即便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也足够天马行空的了。
施行易看着沉默下来的胡其盈,轻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有一个问题。乐秘书知道这件事吗?”
胡其盈诚实地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正式向乐小姐提出请求。”
这下轮到施行易沉默了。
胡其盈眨了眨眼,意识到这或许是另一个可以让施行易答应的办法:先让乐夏予同意自己的请求,加重己方谈判的筹码。
想通了这一点,她便当着施行易的面拿出手机给乐夏予发消息:“乐小姐,不知道你今天下班时间是否方便?如果你允许,我希望能接送你回到住所。”
乐夏予隔了一会儿才发来回复,她知道胡其盈今天又来施氏了:“谢谢你,胡小姐,不用因为昨天的事情担心我,这太麻烦你了。”
面对乐夏予,胡其盈有着绝对能说服她的理由:“这并不麻烦,这是作为朋友应该提供的工具性支持。”
而乐夏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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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无法拒绝:“……好吧,我会接受朋友的支持的。”
得到乐夏予答应的回复,胡其盈将聊天记录展示给施行易看:“我已经取得了乐小姐的同意。”
施行易看着明显没有将“由施行易接送”这一条件如实告知,而且显然在他不知道的昨天发生过什么事情的聊天记录,无可奈何地将手机推了回去:“你不是有司机接送吗?”
胡其盈摇摇头:“将我送达施氏公司之后,司机先生返回了胡氏公司。”
这意味着如果施行易坚决拒绝了接送请求,那么胡其盈要么是打车送乐夏予回家,要么就是跟着乐夏予挤晚高峰地铁。
“最后一个问题。”施行易已经开始妥协了,“昨天怎么了,你非要送乐秘书回家?”
出乎意料的,胡其盈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抱歉,这件事情涉及乐小姐的个人隐私,在未经过她许可的情况下,我无法告知。”
在对一件事的来龙去脉完全无知,并且是被刻意隐瞒的情况下,施行易基本上不会答应有关这件事的任何请求。但可能是胡其盈的态度太过执着坚决,又可能是那双执意和他对视的眼睛里倒映了他身后落地窗外的余晖,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这双眼睛被月色点亮的模样。
她的筹码足够让施行易妥协了。
-
坐在施行易宽敞的车后座里,乐夏予尴尬地贴着门,企图进一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怎么没有人告诉她,胡小姐说的送她回家,司机是她老板啊!
乐夏予悄悄打开了和曲南飞的聊天框。昨天曲南飞出于关心提出了今天下班后会在她家附近的路口等她的提议,但在今天答应了胡其盈送她回家的请求之后,乐夏予第一时间就给曲南飞发了消息让他不用麻烦了。
然而曲南飞却说双保险,万一真有什么事情,乐夏予和胡其盈两个人可能会招架不来。
现在加上施行易,让老板和死对头因为她的关系见面才是真的招架不来。
乐夏予在对话框里删删减减,试图找出一句能让曲南飞不会和施行易撞见的措辞。犹犹豫豫了许久,再一次将对话框清空重新输入,前排开车的施行易突然出声:“从这条路进去对吗?”
乐夏予吓了一跳,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急忙抬起头来观察街道的情况:“对,对的。”
车辆继续向前行驶,乐夏予再次低头看向手机,却发现刚刚手抖的时候一不小心将没编辑完的信息发送了出去:“抱歉,曲总,胡小姐和施总”
而想要将这条意义不明的信息撤回也已经来不及了,曲南飞似乎一直看着手机,回复得很快:“怎么了?”
不等乐夏予手速爆发向曲南飞解释,她就感觉车辆被驾驶人踩了刹车停下了。抬头看了看窗外,乐夏予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妙,在她犹豫着怎么措辞的时间里,平时觉得十分遥远的下班路已经快走到了尽头,现在正好到了和曲南飞约定好的路口。
而再转过头,通过驾驶座上的施行易和副驾驶座上的胡其盈中间的空隙,乐夏予可以清晰地透过前挡风玻璃看见同样停在路边的另一辆车缓缓摇下的车窗里露出了曲南飞的脸。
乐夏予闭了闭眼。
该不会,我的职业生涯也快走到尽头了吧。
17. 两边直球出击
乐夏予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尴尬地走在旧小区狭窄又昏暗的楼梯上,身后跟着三个穿着价格不菲、与老旧楼房格格不入的贵客。
她住在五楼,没有电梯。在狭长的楼梯上不停回折向上,低着头只顾着走能转出眩晕感。一侧的墙面碰一下能沾一手墙灰,再用力些墙皮就能哗啦啦掉下一大片。
这边的旧楼房一层只有两户,入户门就在楼梯口,两户人家一左一右,门口斜斜相对着。隔音效果很差,耳朵尖又有心留意的人可以准确掌握对门邻居家的所有作息动线。
正如此时乐夏予的脚步还没踏上五楼的平台,单凭脚步声邻居就能认出她来,门还没打开就听见里面一声高喊:“小乐下班回来啦?”之后就是一阵渐近的脚步声,邻居家的大门被打开一半,里面钻出一个约莫六十出头岁的妇女。
乐夏予的对门邻居是一对退休夫妻,只有一个女儿外嫁不在身边,或许是觉得乐夏予和女儿年纪相仿,平日里对乐夏予很是照顾。
乐夏予走快两步上了五楼,和邻居阿姨打了声招呼:“嗯,阿姨,我刚下班。”
邻居阿姨想接着说点什么,但还没说就看见紧随乐夏予身后又上来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衣鲜亮丽。
“这三位是……小乐,你朋友啊?”
“啊……”乐夏予迟疑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胡其盈。
乐夏予只是觉得这三个人里,一个是老板,一个是老板死对头,真正可以被称为朋友的或许只有胡其盈一个,正犹豫着该怎么说。
但胡其盈却错把乐夏予看过来的一眼当作是让她代为回答的信号,所以抢先了乐夏予一步点头回答:“是的,我是乐小姐的朋友。”
胡其盈只回答了自己和乐夏予的关系,但话说到这里了,为了避免麻烦乐夏予也只能顺势将另外两个人也认下来:“是,都是朋友。”
好在另外两人对此说法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是都在看着这一层楼另一户人家——也就是乐夏予家的大门。
朴素厚实的木门略微有些掉漆,还在使用钥匙门锁。过年时新换的对联颜色还鲜艳着,牢牢贴在门框外的墙面上。上联写着“平安富贵财源进”,下联写着“幸福安康运气来”,横批“吉祥如意”。看起来应该是年节时在路边小摊贩买的统一印刷制式。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在掉了漆的旧木门上有着用比春联的颜色还要鲜艳的红油漆写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大字“欠债还钱”。
乐夏予也看见了。她呆愣着,指尖又开始微微发颤,但很快就被她攥成拳握起,脸上的神色也恢复了平静。
邻居阿姨拉过乐夏予的手,关切地看着她,压低了声音:“我刚刚就是想跟你说这个的。下午我出门的时候看见有三四个男人过来在门上乱涂乱画,穿得就是不三不四的小混混模样,我都不敢出声。小乐,你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不用担心,阿姨。”乐夏予的脸上还能露出安抚的笑容来,“我会处理好,不会影响到大家正常生活的。”
“我们都知道你是好孩子,不会在外面乱来。”邻居阿姨皱起眉头,比起其他的更担心乐夏予的安危,“你要报警啊。你一个小姑娘自己住,遇到这种事情太不安全了。”
乐夏予心里一暖,轻轻拍了拍邻居阿姨的手,轻声道:“我知道,谢谢阿姨。我会注意安全的,放心吧。”
“是啊阿姨。”曲南飞走过来站在乐夏予身边,“您别担心,我们是……夏予的朋友,也会帮她的。”
曲南飞身高腿长,平日里还有健身的习惯,站在空间十分有限的楼梯口就像一堵墙,确实很有安全感。不知是被曲南飞带来的安全感震慑住了,还是被乐夏予和曲南飞联手花言巧语哄住了,爱操心的邻居阿姨终于不再絮叨,只是临关上门前还是不大放心地看了乐夏予一眼。
乐夏予和曲南飞对视一眼,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而在这两人和邻居阿姨说话的时候,另一边的施行易凑近了看大门的锁孔,等那边的聊天结束了才招呼了一声:“门锁上有划痕,被撬过。”
划痕?
胡其盈又确认了一遍讨债行动时刻表,这三天的安排都没有撬门这一项。趁着那边三个人注意力都放在门锁上,胡其盈给借贷公司的经理人发了一条消息确认。
经理人回得很快:“我们安排上门的讨债人都是找的演员,没有要求的事他们没做。但乐峰海那边还有好几个债主在讨债,恐怕是乐小姐的住址被他一起同步透露了。”
“老板,那边的讨债人都不是善茬,看你之前的要求应该是不希望乐小姐有实质性的危险,那我建议最好先报警,尽快搬家。”
和经理人发来的消息透露出紧迫感不同,乐夏予对着负伤累累的大门异常冷静,甚至还有心思说客套话:“抱歉,麻烦三位特意送我回家,本来应该请你们进来喝杯水,但看起来情况好像有点不允许……”
曲南飞突然叹了一口气,抬起手表看了一眼时间,没头没尾地问了胡其盈一句:“饿了吗?”
现在早就超过了胡其盈平时的晚饭时间,在乐夏予家楼下的时候身体就出现了空腹感反应,只是血糖还维持在正常值范围内,所以胡其盈一直没有提出摄入食物的要求。
但既然曲南飞发问了,胡其盈就会如实回答:“是的。”
曲南飞转头看向施行易,对他说:“你带其盈去吃饭吧,现在有点晚了,吃完饭送她回去,要不然胡叔会担心。”
听见他的安排,施行易掀起眼皮瞥了曲南飞一眼,然后又看了看有点疑惑的乐夏予,难得没和曲南飞唱两句反调,爽快地应下了:“行。”
胡其盈只是站在一旁就突然被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但因为今天的预定行程里没有和后续安排冲突的地方,而且从身体体征来看确实到了该进食的程度了,所以她并没有提出反对。
但临走前还是回头看了看乐夏予,回想起昨天曲南飞说对朋友要多加关心的话,胡其盈采纳了经理人的建议,向乐夏予认真道:“基于目前的状况,我建议尽快联系公安机关。考虑到可持续的安全防护,或许有必要临时调整居住地点。如果有任何需要,请随时联系我。”
施行易也点头,补充道:“需要时间处理的话公司可以批假,算特殊情况,不扣全勤。”
乐夏予一一应下谢过,目送着两人拐过楼梯消失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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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然后才看向没有跟着一起离开的曲南飞,疑惑道:“曲总,你不一起去吃饭吗?”
曲南飞却忽略了她的问题,边垂眸摘下手表揣进口袋边问:“家里有酒精吗?”
“酒精?”乐夏予一愣,不知道曲南飞这么一问的用意,但还是先点头回答了,“倒是有……”
“那麻烦你拿出来了。”
曲南飞收起手表之后又开始卷起衬衫袖子。夏天快到了,天气渐热,下车时他把西装外套留在了车上,也省得现在还要找地方安置外套了。
乐夏予看不懂他的要求和行为,懵懵地追问:“这是要……做什么?”
曲南飞点了点用红油漆写着字的大门,一脸理所当然:“得擦掉吧,房东看到应该会不大乐意。”
“是,但是……”
“刚刚还在那位阿姨面前说了是朋友会帮你,我也不好马上就食言吧?”曲南飞笑了笑,见乐夏予还想反驳什么,又加上了新的筹码,“我已经点了晚饭的外卖送到这里,等待的时候我喜欢找点事情做,就当做满足我的特殊爱好啦?”
曲南飞总是很擅长让别人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谢谢。”乐夏予再次败给了曲南飞的好意,或者说,如果有一个人执着的非要向你提供帮助,还每一次都贴心找好了借口维护你的自尊心、减轻你的心理负担,那么在这个世界几乎不会有人还能对他说出拒绝。
乐夏予掏出钥匙打开门,顿了一下侧过身示意曲南飞进门:“先进来坐一会儿吧,我得找找酒精在哪儿。”
-
胡其盈跟在施行易身后下楼,出了小区门朝停车的地方走去的时候就听见施行易在前面问她:“你昨天是和曲南飞一起撞见乐秘书被催债的人纠缠了?”
就算完全不了解乐夏予的私事,但在看到门上的红油漆之后也大概能猜出来一些。但施行易的猜测并不完全对,这使得胡其盈无法笼统地给予肯定的回答,可是如果要对他的猜测进行纠正,这又涉及到乐夏予的个人隐私,不能随意透露。
所以胡其盈只是沉默着。
没有听见身后的声音,施行易放缓了脚步和胡其盈并排,侧头看她:“我没说对?”
胡其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施行易根据她的反应调整了一下答案:“那就是对了一半。不是被催债的人纠缠,而是她的……家人之类的?欠债的其实是乐秘书的家人?”
施行易颇为信赖下属的品性,毕竟乐夏予是经过正规招聘流程进入的公司,作为总裁秘书和他的另外两位得力下属共事了有一段时间。如果从他,到张特助和许秘书,再到负责招聘的人事部门都如此一致的看走了眼,那施氏还是趁早倒闭算了。
上门催债的手法一看就不是什么正规的借贷公司会使用的手段,如果乐夏予本人没有什么会导致欠外债的不良嗜好,那么能将债务转移到乐夏予头上,并且不会第一时间报警的就只可能是乐夏予非常亲近的人了。
胡其盈这下可以点头了。
“所以,”施行易在车前停下,转过身来面对着胡其盈,微微低头看着她,“你今天非要我来就是想让我知道这些,是想做什么?”
18. 春天还没有完全结束
胡其盈抬起头和施行易对视。
街边坏掉的路灯又发出了滋啦滋啦的微弱电流声,胡其盈平静的脸在闪烁的灯光下忽明忽暗。昏黄的灯光和夜色柔和了这张脸上天生长相带来的锐利攻击性,施行易竟然也能从那双如潭水平静的眼睛里看出点无辜来。
“你说你和乐秘书是朋友……”施行易再一次从所有的可能性中揪出他认为最有可能的一条,“想帮她求情请假也不用这么迂回,在公司提交申请的时候写清楚缘由就行了,我不至于那么没人性。”
胡其盈对他的猜测不予评价,但对他话中的“人性”一词稍稍有些疑惑。
在上一次全面自检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了,这个小世界里的主要角色和主系统提供的角色性格资料存在很大的差异。
虽然在其他的任务世界中也常有人物性格和资料有出入的情况存在,但基本上还是大差不差,执行者4874946也曾向她解释这是人性影响下的差别,和资料上的片面记录有轻微不同是正常的。
可根据胡其盈这些时日收集的数据记录统计,这个世界似乎有些太过于受人性影响了。
无论是施行易还是乐夏予,在剧情内和剧情外的行为对话都和剧本上的大相径庭。但这是所谓人性造就的偏差,亦或者只是这个受到不明影响被封锁的小世界里多处异常中的其中一处,在无法联系主系统的处境中,没有人能够替胡其盈解答,只能暂时记录在系统日记中将问题留存。
“咕——”
又是饥饿的肠鸣音打断了对话。施行易无奈地看着胡其盈,微微偏头示意她上车。
“走吧,先吃饭。”
-
乐夏予家没有正经的餐桌,要吃饭就只能摆在矮小的茶几上。
平时只有一个人在家吃饭还不觉得,现在多了一个长脚长手的曲南飞,见他姿势别扭地蜷缩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缝隙里低头吃饭,乐夏予内心不由得生出了罪恶感。
“抱歉曲总。”乐夏予捏了捏筷子,“委屈你了。”
客厅里没有装空调,只有一台开到最大功率的立扇左右摇着头,配合着从大敞的窗户中吹进来的晚风,吹散了春夏交替时节的闷热,也吹得空荡的外卖袋子哗啦作响。
曲南飞在响声中作答:“没什么,吃饭我不挑。”
其实挑的。在小时候曲南飞在吃饭这件事情上有十足的少爷脾气,挑食材、挑佐料、挑搭配,还要挑吃饭的地方,险些挑得营养不良。
但好在他的幼儿园同学施行易从不挑食,好养活得很。曲家父母有意无意的在家里夸赞了施行易几句,曲南飞从小就十分强烈的好胜心就此燃起,施行易吃什么他就吃双倍。虽说后来一度矫枉过正消化不良,但也就此改掉了挑食的毛病。
“不用一直叫我曲总,你又不是我的员工。”曲南飞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现在我们也算是……朋友了。”
乐夏予思考了一会儿,不论是直呼曲南飞的名字还是全名都很难以启齿,最后想到了胡其盈对曲南飞一贯的称呼,决定跟着她这样叫:“那叫曲先生,可以吗?我听胡小姐一直这样称呼你。”
“也可以吧。其盈小时候还会管我叫南飞哥哥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生疏了。”说到胡其盈,曲南飞也顺势说起之前的话题,“对了,其盈刚刚说的那些没有错。安全起见还是先报警备案,最好也先别住在这里。”
“嗯,我知道。”乐夏予从一开始就冷静得不像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我会考虑找新住所,但报警的事情……还是先算了吧,这里楼道没有监控,而且……毕竟是我爸爸。”
虽然在曲南飞看来那个中年男人并没有作为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但这毕竟是属于乐夏予家事的范畴,乐夏予打定的主意他无从置喙。
曲南飞微微后仰靠着沙发,看着乐夏予镇定的样子,突然问:“你以前也遇到过这种事吗,被找上门来这种。”
乐夏予抬头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表示疑问。
他便补充道:“只是觉得你好像很习惯。之前那些人找到你工作的地方也不是第一次了吧?”
乐夏予迟疑了一下才点头:“嗯,之前因为同样的原因才搬家到这里。”
曲南飞忍住了想说乐峰海坏话的心情,沉默地看着乐夏予吃完饭才说:“明天我也在路口等你下班吧。之后要搬家的话我也来搭把手,你一个人应该不太方便。”
乐夏予收拾桌子的手一顿,抬眼看着曲南飞,没有立刻拒绝或是同意。
曲南飞难得手心冒了点汗,莫名生出了正被乐夏予审视着的错觉,原本早已忽略的风扇转动时的呼呼响声也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具有存在感。
但很快乐夏予就收回了视线,垂着眼笑了笑:“好啊。”
-
接下来的两天施行易都在胡其盈的强烈要求、执意纠缠下送乐夏予下班回家,然后在同一个路口遇见等待的曲南飞,两人皮笑肉不笑地打着招呼。
胡其盈自然不会对这种尴尬的场面有什么感觉,倒是乐夏予很惊讶于自己的适应性,短短三天就已经习惯了在老板的车里把自己当作透明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再多坐几趟老板的车估摸着就能龟息功大成了。
不过也不能说这么大阵仗的护送毫无用处,至少在第三天确实碰上了一伙小混混堵门骚扰——不是胡其盈安排的。
曲南飞和施行易两个人自觉的将两位女士挡在身后,一个笑眯眯地交涉,另一个冷着脸录像威慑,三句两句就将小混混们越带越远。最终也不知交涉了什么,乐夏予只能看见那群小混混咬牙切齿离开的背影。
胡其盈被乐夏予的下意识动作护在身后,垂眼看着乐夏予身侧的手。没有颤抖,也没有用力攥成拳,只是很自然地舒展着。
她突然伸手握了一下乐夏予的手掌。手心没有冷汗,体温也很正常,这说明和上一次在公司楼下被围堵的情况相比,现在乐夏予的情绪很稳定。
胡其盈只是为了确认乐夏予的情况,乐夏予却被突然的双手交握吓了一跳,急忙转头看向身后的胡其盈,问她:“胡小姐,怎么了吗?”
胡其盈收回手,告诉了她自己的判断:“你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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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没有出现恐惧的反应。”
乐夏予一愣。虽然这几天接连麻烦这三位身价不菲的贵人送她回家,令她有相当的亏欠感和负罪感,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此刻她也有相当的安心感。
这还是第一次有朋友为她做这么多。
她微微笑起来,轻轻回握住胡其盈的手,低声道:“谢谢你,其盈。”
-
乐夏予找新房子的动作很迅速,可能是因为她只对住所的房租有严格的价位要求,环境和地段的要求都放得极为宽松。
也恰好中介手中有一批符合她要求的房源,跑了一整天四处比对,乐夏予最后选定了一家旧公寓。离地铁口不远,有天台可以晒被子,最重要的是随时可以搬过去。
搬家那天曲南飞特意发了消息问候,主动提出要来帮忙。乐夏予坐在一堆打包好的箱子中间,感觉很微妙。
虽然将距离和分寸把握得很好,但曲南飞这段时间实在有些太过殷勤了,这种态度简直就像是在……追求她。
乐夏予不缺追求者。
她不想自夸,但从小到大听过的夸赞都在告诉她,她的长相确实不错。从学生时代再到进入职场,一直有不少异性会因为这张皮相试图追求她,只是乐夏予始终没有时间也没有办法接受一段亲密的关系。
她已经亲身见证过一段感情的变质和一个家庭的破裂,并且为之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了。
在等待曲南飞过来的时间里,乐夏予坐在属于房东的不能带走的立扇前,任由扇叶转起带来的风将她吹成背头,在风中眯起眼睛思考曲南飞会喜欢她的理由。
那一定是一个极其浅薄的理由,因为他们除去最初的债务关系,熟络起来的时间总共还不到一个月。
长相,或者是……怜悯。
乐夏予突然关掉了风扇。失去了风的支撑,头发就乱糟糟的垂落下来,最后被她胡乱呼噜了几下扎起。
恰好曲南飞发来消息,他已经到了。
乐夏予带走的东西不多,基本都是些日常用品,在车后座和后备箱都利用空间收纳大法也能完美容纳。看着曲南飞的豪车被用来当作搬家车使,乐夏予的心情更加微妙了。
或许是敏锐地察觉出乐夏予心情的微妙,曲南飞难得没有找话题聊闲天。一路认真开车,闷声搬行李,任劳任怨的做着搬家师傅的工作。
直到东西都搬到新家,乐夏予坐在一个相对结实的箱子上,微微仰头看着站在杂乱放着大大小小箱子中间、正握着矿泉水瓶喝水的曲南飞。
他还是穿着和工作日正式的西装截然不同的潮流休闲服,但没有戴上次在医院见过的那一堆饰品,可能是担心搬东西时不方便。
稍长的发尾微微濡湿,内侧的头发温顺又固执地贴着皮肤。汗水从他脖颈间滑落浸入衣领,衣服被浸透出深浅不一的色块。
夏天快到了。
早于夏天到来的闷热天气让乐夏予平时更急躁一些,她微微眯起眼,试探着发问:“曲先生,可能是我会错意了,但你是不是……”
“是不是,在追我?”
19. 朋友之间不要太暧昧了
“咳——”
曲南飞似乎被乐夏予的话吓了一跳,拿着水瓶的手一抖,没来得及吞咽的水狼狈地从口中溢出,喉咙里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
“抱歉,你、你没事吧?”乐夏予也同样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站起来想帮曲南飞拍拍后背顺气,但手抬起来摆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落下。
曲南飞一边偏过头去咳嗽,一边朝乐夏予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直到稍稍顺了气才接过乐夏予到处翻找出来的纸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和汗水,转过咳得通红的脸看向她。
他有点尴尬,又有点懊悔:“有点太明显了吗?”
乐夏予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那……”曲南飞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干脆将这层半遮半掩的纱直接挑明,“你是怎么想的,关于我喜欢你这件事。”
乐夏予将手背在身后,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她有不少被表白的经验,自然也有不少拒绝表白的经验:“抱歉,我现在没有接受一段新关系的想法。”
这样的回答在曲南飞的意料之中。这本就是一次突发的被动表白,至少在曲南飞的设想里还远不到挑明的时候。但他还是有点不甘心:“只是因为不想接受新关系吗?”
乐夏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踮了一下脚:“百分之……八十吧。”
曲南飞紧接着追问:“还有百分之二十呢?”
“百分之二十是因为我是施总的秘书,你是施总的死对头。”
乐夏予说完一抬头就看见曲南飞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也是打工人不得不考虑的现实问题。但你也不是百分百喜欢我吧,算扯平了?”
曲南飞不置可否地挑了一下眉,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还不知道我很多事情。”乐夏予抿了抿唇,“接下来的话可能有点难听,你如果介意的话,就不说了。”
曲南飞无奈:“我觉得没有什么比因为要继续给施行易工作所以拒绝我这句话更难听的了。”
乐夏予低头偷偷笑了一下,然后才抬起头正色道:“我们几次偶遇都是让你看见了我狼狈窘迫的样子,你出手帮我。我想比起喜欢,你可能只是怜悯我,在我身上得到了救助弱者的满足感。再加上……”
乐夏予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我可能还长了一张在你审美上的脸?”
确实。曲南飞无法否认他很喜欢乐夏予的脸,否则在胡其盈所拿到的剧本里就不会有他对乐夏予一见钟情的桥段了。
和胡其盈那种很有攻击性的明艳贵气不同,乐夏予的长相要更为弱势柔和,给人一种能轻易碾碎她的错觉,但偏偏她的眼神里总透着一股韧性,像是支撑起血肉的那一根主心骨,让她充满着鲜活又蓬勃的生命力,牢牢吸引着曲南飞的目光。
至于其他的……
曲南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像平时一样笑起来:“你说的这些大概也只是占了百分之八十吧。”
乐夏予像他刚才一样追问:“还有百分之二十呢?”
曲南飞也学着乐夏予刚才的模样回答:“百分之二十是因为我想挖施行易的墙角。”
乐夏予一时哑然。
曲南飞轻轻笑了笑:“那在我更知道你,也更看清自己的心意之前,想以朋友的身份继续和你相处,可以吗?”
-
“不可以。”
施行易头也没抬就否定了胡其盈的请求。
面对他的拒绝,胡其盈故技重施:“这件事情十分重要,请你认真考虑。”
“同样的话术用三遍就会失效。”施行易在文件上流畅地签下名字后将其放置在一边,顺手拿起了下一份文件,“你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天天跑来这里,自己的工作做完了吗?”
“做完了。”胡其盈的工作效率毋庸置疑。
自打胡其盈开始认真上班至今,虽然还没让她接触到核心项目,但基本的工作能力也都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老胡总也有意将近期的几个小项目都交给她练手,以期她能更快独当一面。
但对于胡其盈来说,上班就是在接到工作之后的一个小时内将该做的内容完成,然后在规定的时间点进行提交。至于多出来的空闲时间,她几乎都用来在办公室内待机了。
也有少数时间是在思考任务剧情——
在乐夏予被讨债人骚扰之后,施行易希望她住进自己家中保护她的安全,但在乐夏予的强烈反对下折中变成了住进施行易名下的一套空置房产。虽然不是同居,但这样的行为还是引起了胡小姐的愤怒和不满,更加针对乐夏予。
胡其盈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愤怒地前往施行易的房子,用之前从施行易办公室得到的欠条照片威胁乐夏予。
但剧情还没开始,胡其盈就再一次拉起了任务报错警告——乐夏予没有住在施行易提供的房子里,胡其盈也没有拿到可以威胁她的欠条。
前置剧情堆积的偏差已经大大影响了后续剧情的走向,但胡其盈仍然要徒劳的坚持将剧情掰回正轨。
只是施行易并不能理解她这般不可动摇的决心,他只顾着专心确认文件的内容,在两份文件中的间隙敷衍地搭上一句话:“还是和之前一样,给我一个答应把房子借给你的理由。”
胡其盈已经能很熟练地使用谈判话术了:“这件事涉及一些敏感信息,我不能公开说,但它可能会影响我们双方的利益。”
施行易的签字笔在文件上敲了敲,本人也接着发出不同意的声音:“这种话术已经过时了,没办法说服我。”
胡其盈不说话了。
施行易自顾自处理好文件后给张特助发了条消息让他来将文件取走。张特助进门后下意识瞄了一眼面无表情又一言不发的胡其盈,得到了老板一声警告似的咳嗽,急忙目不斜视取了文件后仿佛竞走般快步离开,临走前还不忘轻轻关上门。
施行易一看就知道张特助回到秘书办公室之后指定又要开一个三人八卦小会了,但现在不是处理那个八卦三人组的时候。他头疼地看向胡其盈,即便是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她也仍然保持着上半身挺直的坐姿,安详又庄重。
胡其盈以前是这样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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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行易突然产生了一点疑惑。虽然从小到大都很难缠又难以沟通,但……他什么时候变得可以这么心平气和的和胡其盈在同一个空间内独处这么久了?
往常而言,要么是他先不耐烦找借口避开,要么就是胡其盈自己疑神疑鬼大闹一通后离开。像现在这样两个人还能冷静地坐着实在是可以称之为奇遇了。
施行易心里那点微妙的违和感又翻涌起来。他的眼神锐利起来,审视的目光从打理齐整的长发落到依旧精致漂亮的脸再落到讲究靓丽的穿搭,却始终没能抓住那股缥缈的灵光,反倒是引来了胡其盈因为他过于长久的注视而发出的疑问:
“有什么事情吗,施先生?”
施行易感觉灵光在他手上蹭了一下,令他不得不在意起这个之前不想深究的称呼问题:“在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之前,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开始叫我‘施先生’?”
胡其盈回答得很快:“因为称呼男性为“先生”是一种表达尊敬的礼貌用语。”
“……不是指这个。”施行易换了一个说法,“我的意思是你以前,或者是有些时候并不这样称呼我。”
施行易指的是“行易哥哥”这个称呼。胡其盈小时候就这样叫他,长大后也没有更改过。只是这四个字对施行易来说要亲口复述非常难以启齿,反观胡其盈就没有这样的羞耻心,这个称呼对她而言只是剧本上的一句台词罢了。
“如果你对目前的称呼不满意,我也可以根据你的喜好将所有场合对你的称呼都统一为‘行易哥哥’。”
“不,不用了。”施行易几乎是在下一秒就接上了拒绝。
思路又一次在谈话中被胡其盈牵着鼻子走了,好不容易眷顾他一次的灵光似乎又变得缥缈不定,施行易只好再次将违和感放置,转而说起最初的话题:“你刚刚说要借用我的房子,给不出理由,但我应该还留有对我房子用途的知情权吧?”
胡其盈将剧情提炼了一下:“我会在你的房子里和乐小姐见面。”
再次从胡其盈口中听到乐夏予的名字,施行易已经不会惊讶了,但这点开始习以为常的态度并不能掩盖他觉得自己是这对奇怪朋友play中的一环的想法。
上一次是司机,这一次是房主,施行易甚至要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是长了一张很好说话的冤大头面相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胡叔应该也在你名下安置过房产,为什么非要借我的?”
胡其盈顿了一下,又开始使用话术了:“这件事涉及一些敏感信息,我不能公开说,但它可能会影响我们双方的利益。”
施行易多少也听出点规律来了,这句话的用法和之前的“抱歉,我暂时无法告知”相同,在胡其盈认为问题的答案会产生不良影响的时候使用。
但也有漏洞可以钻。胡其盈不会主动告知答案,却会在他猜测正确的时候给予正面反馈,就像他上次猜出乐夏予负债状况时一样。而且她不会撒谎,简直就像有问必答的人工智能一样。
人工智能?
施行易的思路一顿,他觉得他好像抓到灵光了。
20. 施总是唯物主义者
虽然心里冒出了这个念头,但在现实世界里从小认识的朋友其实是人工智能这种事情不亚于白天见鬼,是和施父会认曲南飞做干儿子并且让他替代自己继承施氏程度相当的异想天开。
施行易觉得自己是近期来受到胡其盈奇怪行为影响太深才导致思维都变得漫无边际、毫无逻辑,但他的直觉却一直叫嚣着事实一定如此。
施行易试图和自己的直觉谈判。
仔细回想一下,他和胡其盈从上幼儿园之前就认识了,家里是世交,父母都是朋友。虽然已经没有印象了,但他说不定还见过胡母怀孕时的样子,而人是不可能生出人工智能的。
但直觉不需要讲逻辑,只需要反问:你确定胡其盈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施行易不确定。即便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施总,在发现这个想法的时候也难免会有一瞬间冒冷汗。他很确定胡其盈的外表没有任何改变,所有人对她的身份认知都是胡家的那位大小姐,如果还要更加毋庸置疑的证据,或许家里还留有小时候的合照可以佐证。
如果令他的直觉产生质疑的原因不在外表,那么就只能是内在了。
正如之前所说,施行易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对诸如灵魂之类的存在保持着否认的态度,所以他也并不认为在胡其盈身上存在着夺舍一类的只在幻想作品中出现的设定。
但那股之前就曾出现过两次的奇妙违和感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施行易难得对工作之外的某件事情如此在意,和自己的直觉两厢僵持不下之后,最终决定对直觉的判断持保留意见,对接下来胡其盈的行动进行观察,直到能确认他或直觉某一方的正确。
打定了主意,施行易打开了自己的日程表,问耐心在一旁等了许久的胡其盈:“借房子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6月21日。”
恰好是周六,那天也没有需要施行易额外加班出席的会议,但是这个日期……施行易记得这是乐夏予的生日,因为就在不久前曲南飞为了这件事特意发了消息低声下气求了他一通,他才同意调取员工资料帮他查看。
施行易在日程表上做记号的手顿了一下,问道:“你是要给乐秘书过生日吗?”
“不是。”
生日,是指出生的日期。胡其盈知道大部分人类会将这个日期当作纪念日,并且和家人朋友一起举行庆祝活动。
胡其盈她将日期定在那一天只是因为任务要求,但她作为朋友似乎也应该为乐夏予的生日纪念日表示庆贺。
根据《人类社交礼仪指南》,朋友之间初建友谊时,庆祝生日能拉近距离。但人类庆祝生日的形式过多,而且似乎很重视“惊喜”。胡其盈无法理解“惊喜”是一种什么情绪,也不知道该如何围绕“惊喜”给朋友庆祝生日,但她可以向发起这个话题的人类提出求助。
“施先生,请告诉我该如何为朋友准备生日惊喜。”
从来没有给朋友策划过生日活动的施行易眨了眨眼:“问我吗?”
-
乐夏予的6月21日意外的受欢迎。
先是在临下班前收到了胡其盈发来的邀约信息:“乐小姐,不知道6月21日你是否方便,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想邀请您见面,具体地点我将在稍后发送,这件事情十分重要,请你认真考虑。”
乐夏予的周末通常都会在医院陪母亲度过,特别是在那一天。但她也可以为胡其盈空出一个下午:“早上我有别的安排,下午见面可以吗?”
“可以。”
收到胡其盈的回复时正好到了下班的时间,这段时间曲南飞偶尔会“顺路”经过施氏,然后“顺路”送她回家,乐夏予没有拒绝过。
两个人都对这样的借口心照不宣,就像是把那天捅破了的窗户纸又重新粘合,退回到了朋友的位置上,但又比普通朋友多了一层考校的意味。
曲南飞喜欢在短暂的车程里和她随意地聊会儿闲天,爱好、习惯,或者关于过往的一些小经历。他在尽可能的了解乐夏予,但始终保持着恰当的交际距离,小心翼翼地从最外围试探,暂时对她显然十分复杂的家庭状况缄口不言。
但今天的话题显然很有目的性:“你的名字是因为在夏天出生才这么起的吗?”
“嗯,在夏至出生所以叫夏予。”乐夏予点头,然后突然笑起来,“我妈妈说那天刚好也下雨了。”
“那那个夏天一定很凉快了。”曲南飞也笑了笑,瞄了一眼乐夏予,又将话题带了回来,“夏至的话是……21号?”
“嗯,这周六。”乐夏予转头看向车窗外匀速后退的楼房,像是预判了曲南飞的话一样漫不经心地接着道,“早上会和我妈妈一起过,下午其盈约了我见面。”
“……晚上呢?”
乐夏予的视线仍然停留在窗外:“晚上没有安排。”
曲南飞将车停到了公寓楼下,在乐夏予下车之前对她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那我可以约你见面吗?”
乐夏予摆出了思考的表情,一直沉吟到关上车门前才弯腰看向曲南飞,朝他弯了弯嘴角笑道:“可以。”
-
施行易把车停在车库里的时候还在思考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他一大早要陪胡其盈来准备给乐夏予庆祝生日的惊喜。
他拎着后备箱里的东西一路上楼、开门、进屋,看着胡其盈左右观察的背影,后知后觉自己最近是不是对胡其盈态度是不是太过有求必应了。
他以前是这样的人吗?
施行易的直觉又跑出来和他叫嚣:当然不是,正常来说你现在应该在规划下一年的公司营收目标和板块拓展方案,而不是在这里和一个女人商量怎么给别人准备生日惊喜!
但是对胡其盈的观察是确认她身份的必要行动,所以这并不是无意义的事情。
施行易找到了合理的理由让直觉鸦雀无声,正满意于自己无懈可击的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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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突然听见“啪”的一声清脆响声。扭头看去,胡其盈一手拿着打气筒,一手捏着气球的遗骸,呆呆地站在原地。
施行易叹了口气,将打气筒和气球都接过来,说道:“我来吧,你不是还说要做生日蛋糕?”
胡其盈不知道是从哪里搜罗来的方案,据说是通过大数据检索出现频率最高的生日惊喜,从用气球布置生日现场到亲手制作生日蛋糕,核心内容就是通过手作来展示心意。
虽然施行易从来没有给别人策划过生日惊喜,往常参加的生日宴也是应酬多过情谊,但这不妨碍他认为这样的生日惊喜有些过时。然而一旦他提出反对意见就会得到胡其盈要求他给出更好方案的反问,在切身体会过下属被他索要项目方案时的同等惶恐感受之后,施行易再一次学会了妥协。
抱着反正也不是给他过生日的心情,施行易化身无情的打气球机器。
厨房里传来了打蛋器运作的声音,机器和制作蛋糕的材料都是现买的。施行易的这套房子一直是闲置状态,有安排专人定时养护打扫,但因为没人居住所以只配套了常用家具,厨房里更是空空如也。
但现在施行易有点担心空荡的厨房会在今天变成爆炸现场,毕竟在此之前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胡其盈会做任何一样可以称之为菜品的东西。
施行易带着打气筒和气球移动到了厨房门口,担忧地注视着胡其盈的动作,做好了随时举起灭火器救场的安全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的,胡其盈的蛋糕制作很顺畅。她对各类机器的使用都很熟练,材料的配比也分毫不差,每一个步骤都严格复刻了菜谱上的要求,精准得就像……机器人。
施行易的直觉又不甘心地冒出来向他指出胡其盈所有违和的地方,胡其盈是一个能这么熟练使用厨具制作蛋糕的人吗?
当然不是。
哪怕是在最熟悉女儿的老胡总口中,胡其盈都是一个从来不进厨房的大小姐。偶尔心血来潮跑到施氏给施行易送的餐食也全是家里的张阿姨代劳,她只会做食物的搬运工。
那眼前这个会做蛋糕的人是谁?
施行易倚靠在厨房门口,看着胡其盈将蛋糕胚送入烤箱,在她转过身面对着他的时候,终于将问题问出口:“你是谁?”
胡其盈停下准备下一个制作步骤的动作,冲着施行易歪了歪头:“请问你是在向我提问吗?”
施行易点头。
胡其盈不太理解这个问题的用意,但还是回答了目前最表层,也是唯一可以随意告知的身份:“我是胡其盈。”
施行易接着追问:“除此之外呢?”
“抱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施行易走近两步,微微低头和胡其盈对视。那双如平静潭水般的眼睛在此时此刻也依旧没有丝毫波澜,如同黑曜石一般,只是忠实的倒映着外界的光芒和施行易的影子。
“我想知道在胡其盈这层身份之下,你究竟是谁?”
21. 好消息是有肢体接触了
任务执行守则第七条,非特殊情况不可以向任何小世界原住民透露外来者身份及任务相关内容。
胡其盈当然不可能回答施行易的问题,但有时候沉默也代表着一种答案。
施行易心下一沉,试图用钻胡其盈问答漏洞的方式套话:“你是……仿生人?”
胡其盈沉默不语。
“克隆体?”
胡其盈一动不动。
“芯片植入、机器人、人工智能、鬼魂夺舍,你选一个吧?”
“……”
施行易猜累了,叹了口气:“你总不能还是什么天外来客外星人吧。”
出乎意料的,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胡其盈突然动了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向施行易的脖颈。施行易甚至来不及躲避,只能依靠本能感知危险,下意识抬手精准攥住胡其盈的手腕。
还没等松口气,下一秒胡其盈就抬脚踹向他的双腿之间,施行易急忙忙伸手又抓住了她的脚,在胡其盈试图用另一只手再次攻击他的时候赶紧喊停:“等一下!”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量,胡其盈竟然也真的停下了攻击的动作,歪了歪头,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施行易觉得现在两人的动作实在有些不雅观和累人,但又不敢贸然松手。胡其盈的攻击实在危险,若不是天然的体型优势和力气差距,再加上胡其盈的攻击目的似乎并不是要置他于死地,留了一手,否则他也很难保证刚刚要是失了手没抓住,现在还能不能完好无损站着。
施行易左右看了看厨房的构造,突然松开了抓住胡其盈小腿的手,之后趁她还没站稳就迅速将其端起来放到墙面夹角处的岛台上坐下。
胡其盈的双手被施行易分别死死压在两边的台面上,双腿被施行易靠近的身体抵住,同样动弹不得。唯一能用来攻击的只剩下还可以自由活动的脑袋,但她的后脑勺正靠着橱柜,要想使用头槌攻击施行易必然先被橱柜攻击自己。
为了完全制服胡其盈,施行易不得不靠她极近,微微抬头看她。这是个很新奇的视角,胡其盈的脸在他眼中放大,他几乎能感觉到胡其盈平稳温热的呼吸正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距离有点太近了。
施行易不自在地稍稍后仰偏头,抛开了心中的杂念后说起正事:“为什么突然攻击我,因为我猜对了?”
胡其盈低头看他,这次没有再沉默了:“任务执行守则第八条,小世界原住民发现外来者身份时,辅助系统有权利进行紧急处理,消除原住民记忆。”
“什么……任务,小世界?”施行易敏锐地察觉到了胡其盈的话背后可能隐藏着足以颠覆他认知的事实,但不等追问他就感觉到手底下压制着的另一双手又开始挣扎起来,他连忙大喊,“等等!消除记忆一定要用这种暴力手段吗?”
胡其盈在这个时候表现得颇为善解人意:“请放心,我经过专业的设置,在你醒来之后不会有任何不适的症状。”
“那倒也不是因为这个。”施行易试图得到一个能保留记忆并且得知真相的方案,“你就没有更温和的B计划吗,比如……合作,你告诉我你的任务,我或许可以帮你。”
这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提案。鉴于施行易在剧情中的重要性,和他合作的话胡其盈可以更加直接的向他提出任务要求,提高任务效率。而且……
“根据任务执行守则第九条,特殊情况下可以向小世界原住民告知身份,具体可执行情况由辅助系统进行判断。”胡其盈顿了一下,“施先生,我初步判断你为可信任对象。接下来我将向你发送一份须知协议,请仔细阅读后谨慎确认你的选择。”
话说完,施行易就感觉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一阵震动。半信半疑地试探着放开对胡其盈的束缚,见她没有继续攻击的意图,施行易这才安心打开手机查看。
胡其盈给他发送了一份PDF文档,足足100页的注意条款。
施行易此时也不想深究为什么胡其盈在双手被他按住的情况下还能给他发信息,这个世界都出现天外来客了,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呢。
他坐在沙发上花了一小时仔细看过了每一项条款,在此期间胡其盈已经将烤好的蛋糕胚和打发好的奶油组装完成,装点上水果送入冰箱冷藏,之后又坐在了施行易身边,捡起他随手放在一旁的打气筒再次尝试给气球充气。
“啪。”
距离耳朵极近的清脆响声让陷入凝重思绪中的施行易吓得一抖,扭头又看见捏着气球碎片呆愣愣的胡其盈,有再多的复杂心绪也只剩下了无奈。
他认命地接过打气筒,再度任劳任怨做打气工,低低叹了口气才道:“我看过所有条款了,没有什么问题。”
胡其盈解放了双手就又搭回了膝盖上,仍旧是端正的坐姿:“了解,已经你的选择意向录入。请再次注意,接下来的所有事项都属于高度机密,如果你在了解后无法接受,或者在无许可的情况下向他人泄密,我将采取强硬措施为你清除记忆。”
“嗯,我了解了。”虽然刚刚并没有实打实攻击到他,但施行易还是感觉自己的脖子出现了幻痛。
但胡其盈并不能了解他复杂的情绪,将数据库里的资料稍稍整理了一下之后便将关于星网、小世界、丢失的执行者4874946和辅助系统的事情向施行易全盘托出。
等到将一切都讲述完,施行易沉默了很久,手上只是机械性地重复着给气球打气的动作,直到轻薄的气球外皮再也无法承受更多注入的气体,发出了最后的悲鸣,在一声清脆的声响中爆发了自我。
施行易松开了手里残留的气球碎片。就在刚刚,他的世界观也如同这个气球一样发生了一场爆炸,现在还在努力地进行自我重建,无论是他的直觉还是逻辑都前所未有的安静。
胡其盈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他的状态,在他陷入长时间的静止之后,伸出手试图触碰他的颈动脉以便确认他的生命体征是否正常。
但似乎是刚才的事情让施行易有点应激了,在胡其盈的手碰到他之前便再一次迅速将其抓住,他的思绪也终于回笼,脑子重新开始思考。
他松开胡其盈的手,转而在乱成一团麻的脑海里揪出了其中一根线:“如果我的理解没有错的话,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是依附在未来网络上的数据世界,我其实是由数据构成的虚拟人物?”
胡其盈点头:“你可以这样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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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行易又指了指胡其盈:“然后你,你是为了修复这个世界的数据漏洞而这里的智能辅助系统,你也是由数据构成的。”
胡其盈又点头:“你的理解没有问题。”
“那我们说到底,”施行易的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摆动,“是同类。”
“从本质来说这种理解没有错误。”胡其盈说着又歪了歪头,这是她在产生问题时的会出现的固有动作,“但根据我的观测,这个世界的人物比以往的更加具有……‘人性’——如果是执行者4874946,她会这样形容。在我看来,你们更接近独立的生命体,而不是数据逻辑。”
拥有二十几年的人类认知,并且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施行易在听到他很像人的夸奖时心情不可谓不复杂,但他一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纠结太长时间,更重要的是尽可能快的掌握现状:“所以我可以认为我们的世界正在变成一个……更真实的世界,而不是依附星网的数据?”
胡其盈无法对此做出评价:“我没有办法判断。在我的记录中从来没有发生类似事件可供参考。”
“好吧,那换下一个问题。”施行易习惯将能解决的问题先处理,“如果你是在大概四个月前才出现在这个世界的,那么原来的胡其盈呢?”
胡其盈摇摇头:“她并不存在。”
施行易一愣:“但所有人的记忆里都留有对她的印象……”
“我将用更严谨的说法为你说明情况。”胡其盈更正了自己的说法,“我曾向你提过,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是‘胡其盈’这一角色数据的消失,这意味着在所有人的记忆中有关‘胡其盈’的所有事件都将不存在。
而鉴于该角色在世界剧情里的重要性,世界无法通过自我修复填补逻辑上的空缺。在我到来之后,我用自己的数据填补了空缺,所以你们印象中和‘胡其盈’相关的记忆其实是我根据剧本捏造生成的。”
施行易觉得自己刚刚建立起的世界观又隐隐出现了崩塌的迹象:“所以过去的事情都是假的?”
胡其盈否认了这种消极的想法:“从这个世界的本质而言,我不认为使用数据填补记忆的行为是造假。”
“好吧。”施行易的脑子乱糟糟的,在非清醒状态下他没办法在和有一套完善运行逻辑的胡其盈的辩论中取得上风,只能暂避风头,“那按你的说法,这个世界原本的胡其盈数据丢失,原因是什么?”
“抱歉,我不知道。”胡其盈垂下眼眸,“找到造成数据丢失的原因也是我成为辅助系统的理由,但我至今还没能得到有用的结论。”
虽然知道了她其实并没有情绪的感知和表达能力,但施行易还是恍惚觉得她似乎正在无措。
长长叹了一口气——施行易觉得在面对胡其盈的时候他叹气的次数也正倍数增长,他也稍稍低下头,试图去看胡其盈的眼睛,低声安慰:“如果有什么线索可以告诉我,既然之前提出了合作,那我会尽量帮忙的。”
胡其盈抬起眼睛看他,眨了眨眼之后说的却是:“距离和乐小姐的会面还有三个小时,生日惊喜的布置还没有完成,请注意时间把控。”
施行易想一走了之了。
22. 老土的生日流程
医院总是安静又祥和,病房外走动的人都会下意识放轻脚步,低声说话。
乐夏予靠在乐母的床头,两个人挤在一起看着平板上播放的大热电视剧,一时间病房里只有被调低了的台词对白声。
和乐母同病房的陈阿姨又出去散步了,即便是阴沉沉的天气也阻挡不住她外出的心,但这随时能落下雨来的阴天还是影响了乐夏予的心情。
她的眼睛随着画面上的人物微微转动,但实际上在演什么内容都没有注意。如低声絮语般的人物对话成了背景音,现实的一切仿佛都变得虚幻,只有和母亲相依的手臂传来的温热体温才有真实的触感。
还在上小学的时候,父亲经常不着家,在只有两个人度过的夜晚,母亲就会像现在这样和她挤在一起看电视,直到她在电视音效的催眠下睡着。
现在想起来,父亲应该是从那个时候起就染上赌博了,他不在家的时间也是母亲难得能松口气的时候。至于她,从初中意外撞破母亲被家暴的场面之后,她和母亲之间似乎也生出了一层隔阂,再也没有这么亲近的靠在一起过。
似乎是察觉到了乐夏予低落的情绪,乐母的视线从电视剧上抽离,挨在一起的手背轻轻碰了碰女儿,轻声询问:“怎么了,小夏?”
“没事。”乐夏予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马上扬起了一个笑脸,“就是想到一点工作上的事情。”
“你呀,工作别太累着自己,休息日就别想这些了。”乐母说着话,又看向了平板屏幕,只是注意力也不再集中在电视剧上。
她沉默了许久,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发出一声叹息:“小夏,我想还是别等移植了……”
“别说这种话。”乐夏予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紧紧抓住了靠在一起的手,低声恳求,“……求你了。”
母亲的手很粗糙,手背上还有好几处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静静的蜷缩在她的掌心,被她紧握着。良久,乐夏予才听到母亲一如既往的,轻柔的声音:“对不起,不会再说了。”
-
从医院离开,乐夏予照着胡其盈发来的地址前往赴约。
那是个高档小区,出入访客都有严格的限制,但好在施行易没忘了提前打好招呼,保安做了登记就给乐夏予放行了。
但乐夏予心中却惴惴不安。她没有漏听保安在登记时说的那一句:“哦,你是施先生提前打过招呼的……”
施先生。
她所认识的施先生就只有一个,施行易施总,她的顶头上司。而邀请她来到这里的却是胡其盈。根据乐夏予的经验,当这两个人共同出现在一个事件里,不管会发生什么,最后都只会造成令她坐立不安的尴尬局面。
乐夏予有点想装病离开了。但不知道想要临阵脱逃的想法是不是被感应到了,胡其盈催促的信息来得恰到好处。
“乐小姐,你到了吗?”
想开点,说不定只是胡小姐刚好借用了施总的房子,毕竟是未婚妻嘛,施总应该不会在。
乐夏予长吐了一口气,给胡其盈回了“到楼下了”的消息,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边乘上电梯。带着忐忑的心情按下门铃,在看到开门的人是施行易之后,乐夏予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不下去了。
“施总,你也在啊。”干笑着和老板打了声招呼,乐夏予稍微偏头越过施行易的手臂看向快步朝门口走来的胡其盈,“胡小……咳,其盈,我……”
话说一半,乐夏予就眼睁睁看着胡其盈一手扒拉开挡在门前的施行易,一手将她拽进门内,然后顺滑地从她和施行易中间穿过去出了门,在外面将大门关上了。
门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乐夏予呆滞地看着施行易,发现老板脸上也带着同等的茫然,但她只能向他发问:“发生什么事了?”
施行易没说话。一早上经历了世界观重建还要被胡其盈支使得团团转,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他忘记问胡其盈今天原本是要走什么剧情了。
不过胡其盈很快就会用行动告诉他了。
门铃声再度响起,乐夏予转头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老板,一边握住门把手打开门。门外不出意料的是胡其盈,她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一样,无视了一左一右在门口站桩当门神的两人,迈步进门,微抬着头打量这间房子。
原本宽敞又简洁的客厅被挂满了彩色纸带做装饰,五颜六色的气球堆得满地都是。灰色的窗帘紧闭着,上面被贴了一串弧形的银色字母气球,拼凑出“HAPPYBIRTHDAY”的字样。
乐夏予也是这时才看清了客厅内的装饰,脚趾不安分地在鞋子里动了动,好土的感想被她深埋心底,嘴角几经变化最后弯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
胡其盈不管她心中所想,做完打量的动作之后便冷冷哼了一声,说道:“别以为住在这里就代表了什么,这不过是行易哥哥从没住过的废置房子而已。”
“什么?”乐夏予觉得自己不是很能理解刚刚从胡其盈口中说的字到底组成了一句什么话,不由得朝胡其盈的方向倾身,试图将她的话听得更仔细一些。
但施行易的反应比她更快,马上就意识到了这就是胡其盈今天约乐夏予见面的剧情任务。他清了清嗓子,在胡其盈将要说出下一句令人误会的话的时候用更大的音量将她的话掩盖过去:“其盈的意思是她特地借了我闲置的房子想给你过生日。”
乐夏予分明看见了在施行易说话的时候,胡其盈似乎也在说着什么,但她读不懂唇语,只能又问了一遍:“其盈,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胡其盈没有回答,自顾自转身坐到了沙发上,冷声道:“看看吧。”
乐夏予看见胡其盈做了一个往茶几上撇了什么东西的动作,但她的手上什么也没有,茶几上也只有还没来得收起的打气筒和未充气的气球。
她不由得求助地看向老板:“这是……看什么?”
“气球。”施行易拿出了工作时的反应速度,一脸笃定,“亲手打的气,给你看看。”
而事实上这里胡其盈本该向乐夏予展示她在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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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易办公室找到的写有乐夏予名字的欠条照片,但乐夏予并没有向施行易借钱,找欠条那天她也只是在施行易面前进行了一通无实物表演。
所以此时哪怕有施行易圆场,她也仍然沉浸在贯彻无实物表演的艺术当中。胡其盈收回撇出空气的手,冷笑一声:“有没有你心知肚明。”
施行易马上接过话:“好吧,大部分其实是我打的气,她支使我。”
胡其盈冷声接着道:“你要记得,我们之间的身份永远都不一样。”
施行易顿了一下,瞥了她一眼才迟疑道:“因为身份证号码不一样?”
“你好自为之吧。”胡其盈最后丢下这一句话,从沙发上起身,打开门又出去了。
乐夏予和施行易再一次大眼瞪小眼。
乐夏予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几度张了张嘴,最后问道:“……小品?”
施行易又想一走了之了。
但没等他付诸行动,门铃再次响了起来。乐夏予很有眼力见的急忙忙起身:“我去给其盈开门。”
再次打开门见到的胡其盈还是和平常无异的冷淡表情,但乐夏予就是觉得似乎和刚刚的胡其盈感觉不太一样了。
“乐小姐,生日快乐。”她说,“新的一岁祝你财运亨通,身体健康。”
乐夏予愣了一下,这是她今天听到的第一句生日祝福,虽然早有预料,但听见从胡其盈的口中说出来总感觉很奇妙。母亲和她都不会给彼此庆祝生日,通常都只有安静的相互陪伴,虽然有时连安静都是一种奢侈。
迟迟没有得到反馈的祝福让胡其盈产生了对方不满意的误解,于是追问道:“你不喜欢吗?这是根据你家门口的对联内容分析出的你最喜欢的祝福语,是我的分析出现错误了吗?”
“没有。”乐夏予连忙摇头,“我很喜欢,谢谢你。”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胡其盈才按部就班的进行下一个流程,将放在冰箱里的蛋糕拿出来,数出符合乐夏予年龄的蜡烛数量,打算要把所有蜡烛都插在蛋糕上。
在一旁看着的施行易忙抬手制止:“点个6根就行了,六六大顺。”考虑到避免浪费的问题,胡其盈做的蛋糕的尺寸不大,要是真插满了二十几根蜡烛,那就只能等着看火烧蛋糕了。
胡其盈从善如流,点燃了6根蜡烛之后便看向乐夏予:“请许愿吧。”
窗外的天还阴沉着,透进室内的光线很差。蛋糕上的烛火不稳定地跳跃着,散发出的微弱光亮在胡其盈的眼瞳中闪烁明灭,在她的脸上晕染出一片温暖的黄色。
乐夏予呆呆地看着她,直到旁边的施行易发出一声提醒似的轻咳才回过神来闭上眼睛。
她长大后就再也没有许过愿了,并非是没有愿望,相反,她希望能够实现的事情有许多。只是像小孩子长大了就不会再相信童话故事了一样,在她意识到不管向什么许愿都不可能得到回应之后就不再许愿了。
想要的东西要自己努力抓住才可以。自由如此,母亲如此,朋友……也如此。
23. 怎样的雨
阴沉了一整天的乌云最终还是落下雨来了,大雨倾泻而下,如同断线的珠帘模糊了街道对侧刺目的霓虹招牌。
乐夏予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看向雨幕,干燥凉爽的餐厅里流淌着悠扬柔和的小提琴声,但她仍然能想象得出在如雷轰鸣的暴雨之下是多么潮湿黏腻。
曲南飞就坐在她对面,用过正餐之后他甚至还有余力解决乐夏予带来的一角蛋糕——当然,是胡其盈亲手做的那一个。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其盈会做蛋糕。”曲南飞觉得可以给这份餐后甜点一个高于平均值的评价,“施行易应该都没有过这种待遇,看来她很喜欢你这个朋友。”
乐夏予闻言回过头来看着盘子里被削去一半但还顽强屹立着的蛋糕切片,露出了苦恼的表情:“不过其盈总是没什么表情,有时候我实在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她从小就这样,所以也没什么其他朋友。”曲南飞抬眼看向乐夏予,“你呢,你应该……有很多朋友吧?”
“我?”乐夏予想了想,“普通朋友有吧,但平时也很少联系了。会强硬介入我生活的朋友之前从来没有过呢。”
曲南飞不知为何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本来打算带你去玩也去不成了。”
说着他又懊恼地叹了口气:“想为你准备生日蛋糕又被胡其盈捷足先登,想给你准备礼物你也不肯接受,这样岂不是显得我这个追求者很一无是处了。”
乐夏予看着他装模作样瘪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是还请我吃饭了吗,还特地准备了长寿面。”
“唉,要是面也是我做的就更完美了。”曲南飞这时候的懊恼更带了些真心,“但试做了好多次,总觉得比厨师做的差得太多。”
曲少爷总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展露出完美主义的个性,却没想过以初学者的水平去和专业厨师比较自然拿不上台面,更何况试吃员是虽然改掉了挑食的毛病,但舌头仍然矜贵的他自己。
“下次,下一次我会努力让你试试我做的,好不好?”
曲南飞的眼神真挚又热切,乐夏予却下意识偏转视线避开,低下头轻声道:“谢谢……谢谢你。”
“我谢谢你才对。”曲南飞却说,“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拒绝我的邀请。”
乐夏予一愣:“为什么,我当时的表情看起来很想拒绝你吗?”
“可能是因为……”曲南飞沉吟片刻,“你拒绝过我很多次了。还以为还要再求求你,没想到答应得这么爽快。”
“听起来我好像变成了什么坏人。”乐夏予轻轻笑了一下,避开了话题,转而又看向窗外,“要是今天没下雨就好了。”
曲南飞也顺势看向雨幕:“你不喜欢下雨天吗?”
“嗯,不太喜欢。”
-
施行易越过满地的气球回到客厅的时候就看见胡其盈坐在窗边看雨。窗外的雨哗然落下,带着要将天地冲刷干净般的气势坠下,形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帘。
乐夏予离开后没多久就开始下起大雨,施行易本想等雨变小些就尽早将胡其盈送回去,但谁知雨只有越变越大的趋势。
他也考虑过顶着大雨离开,虽然雨大得有些影响视野,但只要谨慎驾驶也不至于无法出行。不过这个想法被胡其盈否决了,她看起来很抗拒在这么大的雨天中移动。
那现在又为什么非要坐在窗边看雨呢?
施行易在她旁边坐下,没有小凳子,只能和地上的气球挤在一起。他问:“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下雨天。”
听见施行易和她说话的声音,胡其盈的注意力便从雨中转移到他身上:“我确实不喜欢下雨天。”
“为什么?”施行易有点惊讶,“你原来也有喜好啊。”
胡其盈摇摇头:“我没有对任何一件事物有特别的情感倾向,只是我的创造者将不喜欢下雨天这一信息刻入了我的认知基模。”
“也就是说你的创造者为你塑造了……呃,人为喜好。”施行易尝试理解,“他是希望你能更接近人类吗?”
“在我的记录中,两位教授都曾经使用过类似的表达。”胡其盈给了他肯定的答复,“你的说法是正确的。”
施行易抓住了她话中的另一个信息:“两位教授?你是由两个人共同创造的?”
“是的。”胡其盈点点头,“假如使用人类的语言表述,你可以将他们视为我的父母。他们共同创造了我,但他们后来产生了分歧,最后沈教授克隆了我的模型架构和初始参数,离开了研究室。”
“这是否意味着她可能用你的架构创造了……另一个你?”
施行易很快就联想到了胡其盈说过的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遇到过一阵数据撞击导致的波动,而她在撞击中察觉到了很熟悉的数据,或许就是那位沈教授复制带走后重新教习的另一个“C-903”。
胡其盈却先否定了他的说法:“我必须更正,即使和我使用了同样的模型架构和初始参数,后期的训练数据不同,它不会成为另一个我。”
“好吧,那就先把它当作你父母离异后另一个兄弟姐妹。”施行易无所谓怎么称呼这个假设的存在,“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它的撞击才导致了你和你的任务执行者分离?”
“你的假设存在可行性。”胡其盈在自检的时候已经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演算了一遍,“但缺少实际的证据。与它交汇的时间太短,我无法百分百确认它的存在,而且我不知道它会出现在跃迁中途的理由。”
比起发散思维的猜测,胡其盈更偏向切实存在的证据。但施行易却擅长头脑风暴,比起等待事情出现后再进行下一步工作,不如提前一步将所有可能性和后续计划全部罗列出来安排。
“不如继续假设,你来到这个世界的途中会与它相撞,是因为它正从这个世界离开。”
“你认为小世界的角色数据丢失和它有关。”胡其盈很快就明白施行易的意思,“请告诉我原因。”
“按照你的说法,你的两个创造者都希望你能拥有如同人类一般的情感,但两个人最终因为理念不合分道扬镳。”施行易打量了一会儿胡其盈,斟酌了一下用词,“按你现在的样子,留下来的这位教授或许训练你的办法比较……温和?”
胡其盈不理解施行易对“训练方式温和”的定义是什么,但她还记得许教授对她说过的话:“是许教授将我设定为辅助系统投入星网的,他曾经向我提了两个要求:一是找到角色数据丢失的原因,二是在跟随执行者在小世界执行任务的时候持续对人类进行观察。”
“那我想的没错。这位许教授应该是希望以一种循序渐进的方式让你自主构建情感模型,近似于人类儿童的成长过程。”施行易暂且不去想这种如果成功了说不定会引发智械危机的方法到底有多少可行性,“而与他相对的那位沈教授可能就是激进派,通过吞噬数据的方式来使你的那位兄弟姐妹快速理解人类情感之类的?”
“根据我对沈教授的行为和言语记录来进行推演,她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会做出与你的推测相同的行为。”胡其盈顿了一下,“但用于推演的记录过于陈旧,我已经许久不曾更新沈教授的资料,因此我将会保留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用于推翻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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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只是提出了一种可能性,你也可以不接受,毕竟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你的创造者。”虽然知道这只是胡其盈基于数据运算后的客观表达,但在将两位教授当作胡其盈,或者说C-903的父母看待之后,施行易难免会从亲子信赖的方面多想了一点。
“还有一点也只是我的猜想。”施行易的手放在地上,食指无意识的敲了敲地板,“你能察觉到相似的数据,相对的,对方也是。如果前面的假设都成立的话,我想它会不会也折返了这个世界,所以你才无法离开也无法联系主系统。”
如果说前面的话都是在一点实际情报的基础上进行联想,最后这一点就是完全的人类阴谋论思想了。胡其盈没有在这个世界里发现过任何和这位所谓的兄弟姐妹有关的波动和异常,对她而言,这种缺乏可验证证据只会被归于不采纳的范畴。
但鉴于施行易的逻辑能够完善自洽,胡其盈也不介意暂时将该可能性收录保留:“在获得能验证或者反驳的证据时,我会再次对此猜测进行验证。”
话题说到这里便是一个段落了,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寂,只有被玻璃削弱大多音量的雨声还在室内蔓延。
即便已经能和胡其盈如此平静地谈论未来世界和智械危机相关的事情,但其实施行易至今还没能完全回落现实当中。
从小认识的世交家妹妹是高级智能系统,记忆全是捏造的,而自己也是一个虚拟数据人物,还是世界的男主角,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施行易本以为抓住了混乱毛线球的一端就能解决所有困惑,但没想到乱成一团的线里还打了个死结。他又想叹气了。
但将要叹出的气还没等从胸口酝酿出来,施行易就听到令他想要叹气的源头突然说了话。她的声音在只有微弱雨声的寂静室内十分清晰:“施先生,你很希望找回原来的胡小姐的数据吗?”
“什么?”施行易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
“你对帮助我找到角色数据丢失这件事情十分主动,这和你之前对剧情的参与主动性低下的行为相违背。而除了胡小姐之外,你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联,因此我做出以上判断。”
在施行易尝试消化这段话的沉默期间,胡其盈又平静地补充:“请放心,我会尽我可能找回丢失的数据。”
施行易有点无奈了:“先等等,虽然这么说有点无情,但假如我记忆里的胡其盈都是你捏造的,那么这位丢失的胡小姐对我来说也不过是陌生人,我没有必要为了她这么努力。”
“好的,是我判断失误。请你告诉我正确的原因。”
施行易双手撑在身后的地板上,身子微微朝后靠,身边的气球因为他的动作被挤压着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说:“我之前不是说了,你告诉我真相,我可以帮你,我们可以合作。”
胡其盈眨了眨眼,似乎需要时间理解他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谢谢你。”
施行易看着她始终没有变化的表情,鬼使神差的心里升腾起些许不悦,对她说道:“虽然情感模块故障了,但你还是能做出表情的吧?至少道谢的时候应该礼貌的笑一下,微笑。”
胡其盈向来是很能听取建议的系统,她从表情库里调取出微笑的动作,调动着脸上的肌肉牵起嘴角。
她自认为是十分完美的微笑,就算用最严苛的服务行业标准来看也无可挑剔。可施行易却似乎不大满意,在微微怔愣之后便匆匆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
雨势似乎变小了。
他只是说:“我该送你回去了。”
24. 你们四位是什么关系呀
夏季的暴雨持续了三天便消失得毫无影踪,炽热灼人的烈阳再度高挂,而发生在雨天的故事似乎也随着雨水被太阳蒸发了一般没有痕迹,一切又回到了平静的轨道上。
除了施行易的内心。
胡其盈在那天发给他的注意事项和保密协议在第二天就在聊天记录里消失了,害得施行易以为自己前一天是因为工作过劳发癔症幻想外星人入侵了,一大早急忙忙就给胡其盈打了电话确认。
现在回想起来那么慌张的情绪大概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虽然最后确认了自己的大脑还没有劳累到产生臆想的程度,但天外来客真的存在这件事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好在施行易是一个不太关心世界死活的人——当然,作为一个优秀企业家,他有着相当的社会责任感,但在身份职责之外的事情,施行易也相当的不在乎。
所以在他表现出对胡其盈的事情有着比平常多一点的在意时就足以说明了他心绪上的反常,只可惜这多一点的在意太过微小、太过微不足道,在有更震荡他心神的事情面前,施行易自己也未曾察觉。
在工作间隙短暂的休息时间,施行易会不自觉的观察起自己的手。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灵活修长的手指,长期握笔留下的硬茧,正常温暖的体温,可以被触碰到的实体。怎么看都不是被数据构建的虚拟部件,而是真实的人类的手。
在见识过胡其盈在没有接触的情况下入侵电子产品的能力之后,他基本不会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了。但自己是数据世界的虚拟人物,拥有着被安排好的命运,而且“命中注定的伴侣”是他的下属这件事还是让施行易偶尔会感觉到恍惚。
特别是在公司见到乐夏予的时候。
施行易不否认乐秘书的长相相对大部分人而言很出众,毕竟他有着基本的审美。但他无法想象会和下属谈恋爱的自己,更无法想象他那特别喜欢凑在一起八卦老板私事的三个下属中的一个会喜欢上自己的上司。
这和员工喜欢无偿加班有什么区别。
施行易的视线落在乐夏予背后,思绪已经飘到质疑胡其盈提供的简要剧情的合理性上了。但被老板死死盯住的乐夏予就没那么好过了,她觉得自己后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了。
“老板还在吗?”
乐夏予根本不敢转头,只敢小声问坐在她对面的张特助。
张特助装着低头认真吃饭的模样,飞快地抬眼从乐夏予和许秘书中间的缝隙瞄了一眼:“一动不动呢。”
许秘书和乐夏予坐并排,虽然后背没有受到老板的主要视线攻击,但余光的扫射也足以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这两天怎么回事,天天来食堂吃饭,还一直盯着我们这边。”
乐夏予僵硬地用筷子送了一口饭到嘴里,味同嚼蜡:“我最近工作上没有出错吧?还是咱们公司要降本增效裁员裁到我了?”
“没听说过这种事。”张特助跟了施行易最久,也是他最信赖的下属,公司的大多决策他都清楚,“我看老板最近上班心情都还可以,是不是你在别的事情上惹到他了?”
乐夏予不知为何在脑海里闪过了曲南飞的身影,语气虚了三分:“我、我不知道啊。”
“我知道我知道。”许秘书的声音让乐夏予心里一紧,“你最近是不是和胡小姐关系挺好的?先说一下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路过的时候不小心看见你在和胡小姐聊天。”
“跟胡小姐没关系吧?”乐夏予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个猜测很不靠谱,“我又不是你,不会挖老板墙脚。”
许秘书暗暗咬牙:“多久前的玩笑话就别再提了,万一老板听见了要降本增效就是拿我开刀了。”
“说到胡小姐,”负责放风的张特助又偷偷瞥了一眼坐在后排的施行易,确认安全后低声细语,“我觉得老板最近有点意思了。”
“我也觉得。”许秘书立马赞同了张特助的观点,“虽然胡小姐最近来得少了,但每次一来老板就连班都不加了,他准点下班诶,多可怕。”
“哦!我知道了……”许秘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提高了音量,在张特助刻意的清嗓声提醒之后又压低了声音,悄声接着道,“你们说老板的反常会不会和下个月的公司团建有关?”
乐夏予不解:“你的话题是怎么跳过来这里的?”
“团建能带家属呀。”许秘书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两位满脸茫然的同僚,“刚说过老板最近和胡小姐关系正好着呢,有没有可能老板是想带胡小姐又抹不开面子提。”
“有道理。”张特助立马赞同了许秘书的观点,“这件事不正好是你负责的吗,所以老板才跟背后灵一样一直盯着你又不好开口。”
“是……这样吗?我怎么觉得你们臆想的老板有点不符合个性了。”乐夏予半信半疑,“要不我先发消息给胡小姐问问她有没有空?”
-
胡其盈最近的工作有些繁忙,但也只是相对于之前的超长待机时间而言的繁忙。之前几个项目的进展监测、已完成项目的总结,还有新项目的立项报告,比起这些对她而言信手拈来的书面工作,等待下属讨论出方案让她拍板的过程才最耗时间。
“那个,小胡总,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机隔三差五就发出震动,惹得来交策划案的下属频频被分散注意。
“抱歉,请不用在意。”胡其盈心无旁骛的将策划案扫描分析了一遍,“新提交的方案可以通过,不用再次修改,请按照方案继续推行项目。”
“哦哦,好的,不用再改就好……”
等下属离开了办公室,胡其盈这才将手机拿起打开,但其实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
果不其然是曲南飞:“下个月到邻市的考察行程安排我发给你了。”
“我以前的同学在考察地附近开了个海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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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村,恰好最近刚升级完邀请我过去。”
“行程表上我预留了些时间,你要是不急着回来上班可以和我一起去,他那度假村搞得还挺漂亮的。”
胡氏近期和曲氏有合作项目,老胡总交给了胡其盈负责,而恰好曲氏那边由曲南飞负责交接,正商量着下个月到邻市共同考察。
胡其盈对什么时候、和谁一起、去哪里这件事没什么想法,在和剧情不冲突的情况下她很少会拒绝:“了解,我会和你同行。”
曲南飞发了一个OK的表情,对话就结束在了这里。胡其盈正想将手机放下,状态栏上突然弹出了新提醒,与此同时手机也在她掌心里发出一阵震动。
是乐夏予发来的一张附有邻市某个海滨度假村的时间表,还有她的一句问话:“其盈,下个月这个时间你有空吗?”
胡其盈仔细看了时间,恰好和她出差考察的时间有重合:“抱歉,这个时间段我有工作需要出差,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乐夏予的回复很快,似乎是一直蹲守在手机旁边:“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我们公司下个月团建,可以带家属,想问问你有没有空一起去玩。”
施氏公司团建活动,胡其盈记得这里有一段剧情。
经过胡小姐甩出欠条威胁的事情之后,乐夏予和施行易之间原本持续升温的气氛也冷却了下来。乐夏予意识到即使施行易再抗拒,他仍然还是有着一个和他门当户对的未婚妻,而自己的身份和施家的门第有如云泥之别,更不用提她身上还背负着债务。
自卑感和不配得感让她开始刻意保持和施行易之间的距离,施行易自然察觉到了她的疏远。在他的追问下,乐夏予也只是一味的推拒,闭口不谈疏远的原因。施行易气愤于她的突然冷淡,两人陷入了冷战。而在此期间进行的公司团建则成为了让冷战进一步升级的导火索。
团建的地点在邻市的海滨度假村,乐夏予意外偶遇了受朋友之邀来度假村参观的曲南飞。曲南飞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乐夏予需要帮助的时候,散步的时候偶尔遇见,参与活动的时候顺便作伴,他在施行易放不下面子和好的时候趁虚而入。
而这些行为也无疑加重了施行易的不满,他试图从曲南飞身边强硬地带走乐夏予,在遭到曲南飞的阻拦后和他对峙,在曲南飞关于如何看待乐夏予的质问中哑口无言,最后在乐夏予带着曲南飞离开的选择中不欢而散。
这段剧情完全没有胡其盈出场的戏份,所以她只是扫了一眼便放置了,继续回复着乐夏予的消息:“谢谢你的邀请,我没有时间。”
乐夏予全然不知即便没有接受她的邀请,她最终也会在团建的时候胡其盈,以及在她意料之外、在剧情之中的曲南飞。
所以她只是回复了一个哭泣的委屈表情:“好吧,希望下次有时间能和你一起出去玩。”
而胡其盈也只是将曲南飞发过来的OK表情复制了过去。
25. 夏天就是要去海边
邻市的考察项目比预想中的还要早结束,经此一行,曲南飞对他这个向来风评是只知道追着施行易跑、不思进取的远房表妹大有改观。
可怕的商业洞察与决策能力,哪怕是在他们这一辈当中最为出色的施行易与之相比都要逊色几分。就是有些不通人情,这点指定会吃亏,但这多培养培养也总能应付,到时候养出一个六边形战士,胡氏在她手上肯定会比现在更上一层楼。
怪不得胡叔最近这么费心力培养女儿,在这种天赋型人才面前,他和施行易恐怕是属于笨鸟先飞的那一档次了——不,笨鸟还是让施行易一个人当就好了。
曲南飞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思考着。
他的助理将他和胡其盈两人扔在度假村门口之后就带着其他随行人员返回了,而他的度假村老板朋友收到联络后还在赶来的途中,他们孤苦无依的兄妹两人就只能带着行李箱缩在树荫下躲避灼热的烈阳。
“哔哔——”
车辆的喇叭声突然从身后传来,曲南飞被吓了一跳,险些没从行李箱上摔下去。回头看去,就见一辆八人座的小型观光车停在度假村门口,驾驶座上的人探头出来冲他露出一口大白牙。
“你小子,没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有了。”曲南飞抱怨着走近,伸出手和那人对了一下拳。
“好久不见了,南飞。”那人从车上下来,身高和曲南飞相近,身型却要比他壮硕一圈,剃着寸头,穿着宽松的T恤和花哨的沙滩裤,皮肤晒得黝黑,嘿嘿笑起来牙白得晃眼,比起度假村的老板更像海滩救生员。
他和曲南飞打过招呼后偏了偏头就看见静悄悄跟在曲南飞身后的胡其盈:“这位是咱表妹吧?”
胡其盈朝他点点头打了声招呼:“你好,这位先生。”
“嗯,我表妹胡其盈。”曲南飞点头,又看向胡其盈,“这是我大学同学陈哲,按你习惯叫他陈先生就好了。”
陈哲一边将两人的行李抬上车一边反对曲南飞的话:“别啊,这么见外,叫我哲哥就行。”
曲南飞轻拍了一下陈哲的后脑勺:“你就是外,别瞎套近乎。”
“你个表哥而已,控制欲别太强。”陈哲的手搭上胡其盈手里的行李箱,“让咱表妹自己选称呼。”
胡其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行李箱,松开手,不通人情的性格稳定发挥中:“谢谢你,陈先生。”
曲南飞对他嗤笑一声,陈哲哀嚎着将行李箱拎走。
等将行李箱都固定好,曲南飞和胡其盈在车上坐稳,陈哲才坐上驾驶位,稳稳地将观光车调头朝度假村里驶去。
曲南飞看他熟练的样子,笑道:“你这老板还兼职观光车司机啊,这么缺人手?”
“这都是为了谁你不知道?”陈哲从后视镜里白了他一眼,说话阴阳怪气的,“我邀请你那么多回,曲大少爷直到今天才肯赏光来一次,老奴不得上心伺候着?”
“行,伺候好了本少爷重重有赏。”曲南飞顺着他的话接,无奈地笑了笑,“敢情现在不是早几年我约不出来你吃饭的时候了是吧。”
陈哲晃了晃脑袋,后视镜里的眼睛心虚地移开了。
观光车稳稳当当的向前开着,进入住宿区之后便能感觉到周围热闹起来了,路过某处能听见好几个人说话聊天的声音,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小孩子几乎能划破天际的尖锐大嗓门。
度假区里的住宿基本都是独栋别墅设计,曲南飞左右看了看,发现路过的这一片区几乎每一栋楼都有人入住。
“你生意还不错嘛,工作日也这么多游客。”
“哦,这个呀。”陈哲也左右扫了一眼,“平时入住率也没那么高,这周是刚好有公司来团建,你应该认识吧,施氏。”
曲南飞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幻听了:“你说哪个公司?”
“施氏啊。”陈哲疑惑地看了曲南飞一眼,“我记得施氏有一部分产业和你家公司是竞争对手来着,没记错吧?”
“没记错……”
曲南飞扶额,偷偷瞥了一眼面色如常的胡其盈。他在思考该怎么和陈哲解释,现在他和施氏的关系已经不像大学时那样的只是朴素的一部分产业竞争关系了。
现在车上三个人里,其中一个是施氏集团总裁施行易的未婚妻兼施行易秘书的好朋友,另一个是施行易的死对头兼施行易秘书的追求者,还有一个人是阴差阳错让这四个人在这个美丽海滨度假村相遇却不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都说白天不要说人,夜晚不可讲鬼,或许是曲南飞在飞快的思考过程中闪过了太多次施行易的名字,在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问陈哲关于施氏的活动范围的时候,他的余光似乎瞥见了施行易的身影。
而陈哲和胡其盈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不是他的错觉。
“哟,施总。”
“你好,施先生。”
面对一前一后的两句招呼,施行易显然也有点困惑,朝陈哲打过招呼后往后看了看,就见胡其盈坐在后排座椅上,坐姿一如既往的端正。
“你怎么今天来这里了?”施行易说着又瞥了一眼胡其盈旁边的曲南飞,“你怎么也在?”
曲南飞露出面对施行易时最常用的假笑:“我带我表妹来我朋友的度假村进行家庭旅行。”
没等施行易说什么,胡其盈先一步指出了曲南飞话里的漏洞:“曲先生,请允许我指出你的错误,我和你从名义上讲是表亲,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不能构成家庭旅行的必要条件。”
“……这是一种托词。”
陈哲在前面笑出了声:“南飞,咱表妹真有意思。”
曲南飞有点绝望了——对远房表妹的情商,但在施行易面前还是要硬撑下去:“总之是来度假村度假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施行易不关心曲南飞来干什么,只是看向胡其盈,“我们在准备晚上的露天海鲜烧烤,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吗?”
这一次的度假村之行完全没有行程安排,剧情也和她无关,不存在行程冲突,所以胡其盈很爽快的点了头:“可以。”
“那晚上见。”施行易说着,又朝已经扒着椅背往后看八卦的陈哲点点头当作道别,最后再次瞥了曲南飞一眼才迤迤然离开。
陈哲重新启动了观光车,对曲南飞笑道:“你们关系还挺好的嘛,怎么不早说。施总是咱表妹夫?”
“……算是吧。”曲南飞含糊应着,看了看始终淡定的胡其盈,心里觉得奇怪。
几个月前他还拿婚约的事情挤兑施行易来着,那时候施行易还满脸抗拒,现在倒还会主动邀请胡其盈了。不,不对,从之前施行易会和胡其盈一起送乐夏予回家的时候他就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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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不对劲了——施行易这家伙不会在胡其盈追了他二十几年之后突然开窍了吧?
-
开不开窍的,开的什么窍,施行易本人并不知道。
他邀约胡其盈的理由并不如他人臆想的那样有风花雪月的情愫。他知道胡其盈对吃的东西没有什么要求,只要有着基本的营养平衡健康就能接受,所以露天海鲜烧烤也只是一个避人耳目的借口。
他只是对同时在一个地方凑齐了所谓世界剧情中的四个主要角色这件事产生了警惕,而这不是能在不知内情的曲南飞和陈哲面前直接询问的话题。
施行易靠在沙滩椅上思考着剧情的可能性,不远处支起的烧烤架已经飘起了阵阵香味,热闹的说笑声夹杂着几声食物被烤焦了的大呼小叫,吵闹的气氛如同夏日一样热烈。
胡其盈就从那片热闹的人群中穿行而过,引起了小范围的静默。即便不在公司里,胡小姐的威严也不减分毫。
施行易察觉到了这突然减弱了声量的异常,稍稍回头,果不其然就看见胡其盈走到了他面前,而在她身后还有一个高大的不速之客。
施行易凉凉的看了曲南飞一眼:“我不记得有邀请你一起过来。”
曲南飞抬起手将手臂虚虚搭在胡其盈肩膀上,呵呵笑了一声:“表妹大晚上的一个人出门不安全,我不得送送她。”
施行易都不想戳穿他的目的,挥挥手想让他赶紧滚蛋,还没说话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心地插入他们之中。
“施总,抱歉打扰你们的谈话,你刚刚说要的这些帮你烤好了……”
乐夏予的话音越说越弱,此处在灯光范围之外,只有朦胧的月光借以照明,所以走近了她才发现除了施行易以外的两人竟然都是熟人。
“其盈?还有曲先生。”乐夏予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们是来度假吗?”
胡其盈先朝她发起了问候:“晚上好,乐小姐,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曲南飞接过话:“我和其盈来附近考察合作负责的项目,刚好这家度假村的老板是我同学,受他邀请顺道过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乐夏予点点头,“我还想说其盈之前明明和我说要出差来不了来着……”
“你之前想邀请她一起来?”
施行易的声音让乐夏予一惊,突然有种助力老板的八卦在说漏嘴被抓包后的心虚感席卷全身,急忙将之前一直端在手上的盘子塞到胡其盈手里,找了借口溜之大吉:“那个,炉子上还烤着东西呢,我得回去看看了,你们聊。”
“咳。”曲南飞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声,紧随乐夏予之后,“我也去帮忙看看,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碍事的人终于离开,施行易这才看向了胡其盈,却见她一直看着手里的盘子,察觉到他的视线后将盘子朝他的方向递了递。
“乐小姐说这是你要求的食物。”
“你吃吧。”施行易摇摇头,“本来就是准备给你的,现在已经过了你的饭点了吧。”
他顿了一下,又说:“边吃边说,我有事情想问你。”
“谢谢。”胡其盈在施行易旁边的沙滩椅上坐下,在吃东西之前示意他先提问,“请说。”
“我想问剧情。”施行易迟疑了一下,“这次团建……在你的剧本里原本是有剧情的吗?”
26. 心态平静的表兄妹俩
在已经和施行易透过底的情况下,胡其盈不会对这种事情进行隐瞒,她点点头说道:“有的。”
施行易也早有预料:“可以给我看详细的剧本吗,关于这次团建的内容就可以。”
在胡其盈坦白来历之后,为了让施行易快速了解这个世界的实质和她的任务内容,她曾经向施行易展示过这个世界的剧情,当然只是缩略版本的。
并非是她不愿意将完整的剧情全部展示,而是如果等施行易看过所有剧情再消化完成恢复思考,那需要花费的时间就太久,她还需要在乐夏予到来之前完成生日惊喜的布置。
况且在那之后,施行易也从未要求过要看详细剧本。在他看来,所谓世界剧情的东西简直就像别人的人生,从缩略版本的剧本里就能窥见一斑。
即使有着同样的名字,同样的身份,同样的初始人际关系,施行易也绝不会觉得自己和剧本里那个会和乐秘书相恋的施总是同一个人,倒不如说除了他之外,胡其盈姑且不论,乐夏予和曲南飞也和剧本里的角色完全不同。
不过也有相同的地方,比如说曲南飞对乐夏予一见钟情的事情并没有改变——但施行易不在乎曲南飞的情感问题。
他向胡其盈讨要关于这次团建的剧情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可以。”胡其盈明明没有拿出手机,施行易却在她的下一句话前收到了她发来的文件,“已经将文件发送到你的手机上了。”
施行易多少也习惯了这种超乎世界科技水平的手段了,淡定地打开了在聊天框中发来的PDF文件翻看起来。
在他沉默着阅读的期间,胡其盈沉默地吃起了盘中的海鲜,直到施行易将文档翻阅完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顶着自己的名字、秘书的名字,还有死对头的名字的三角恋带来的冲击力实在太大。施行易放下手机,将自己的双手十指紧扣放在身前,抑制着想要站起来朝空气狠狠挥拳以缓解浑身刺挠感的冲动。
这场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胡其盈吃完了东西开始进入待机状态,施行易才缓缓开口:“所以虽然你出现在这里,但其实原来的剧情和你是没有关系的啊。”
胡其盈从待机中重新恢复过来,回答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一拍,但她还是很快就定位到了现状和剧情产生差异的原因。
“是的。剧情中胡小姐没有和曲先生因为工作一起出差,所以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知道胡其盈没有戏份,这让施行易松了一口气。不管剧情原本如何,按照现在他、乐夏予和曲南飞的关系,怎么看都不可能发生那么令人无言的命运纠缠,唯一的变数只有胡其盈。
她以完成角色戏份的任务为最高优先级,在戏份中只会掐时掐点雷打不动的说完自己的台词,完成自己的走位。这一点看起来好像和施行易无关,但作为剧本中和胡小姐这个角色联系最多的人,不管是出于对胡其盈还是他自己的形象维护考虑,他都不得不小心提防,在必要的时候最好再帮胡其盈的怪话圆个场。
但在剧情明显已经偏离的情况下,还有必要自顾自演完这出独角戏吗?施行易这样想着,也这样问出口了。
胡其盈看起来却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理所当然地说:“完成任务是最高优先级,这一点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改变。”
施行易不理解但只能尊重,索性换了一个话题:“那等剧情走完,任务也就结束了吧,到时候你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吗?”
“按正常的流程来说是的。”胡其盈点点头,“但这个世界同时出现了数个异常,我不能百分百确认任务结束后世界的封锁会解除。”
施行易想了想,才道:“如果你离开,‘胡其盈’这个人物的数据怎么办,会消失吗?”
胡其盈摇了摇头:“不会消失,离开的时候我会复制一份数据留下,保证这个世界不会再次因为数据缺失而陷入崩坏。”
“……这样啊。”施行易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轻拂的夜风推着海浪阵阵冲刷着沙滩,拍打出有节奏的柔和夜曲。盈盈月光铺洒在泛着涟漪的海面上,倒映出凌凌波光。
远处的人群依旧欢笑着,但那笑声却好像被柔风卷走了许多,又被海浪的声音盖去许多,最终传入耳朵的只剩下模糊的低语。
静默再一次在两人之间蔓延,施行易转头看向胡其盈在月光下的侧脸。
朦胧的光柔和了她的轮廓,低垂的眼眸掩去了她最具有非人感的眼神。静坐着不说话时,她就像一个空洞的精致人偶。如果这个时候控制着这具身躯的智能系统悄无声息的复制了人物数据进行替换,恐怕谁也不会察觉到吧。
很突兀的,在那个滂沱雨天升腾起的些许不悦再度涌上了施行易的心头。在胡其盈察觉到他的视线,用那双永远不起波澜的眼睛望过来之前,施行易移开了目光,不再去想这种只有人类会因为情感投射而在意,来自天外的智能系统不能理解其中意义的哲学问题。
他站起身,取走胡其盈一直捧在手心的空盘子,淡声道:“走吧,还要吃点什么吗,我帮你烤。”
“好的,谢谢你。”
胡其盈不会对他的沉默寻根问底,也不会对他急着要转移注意力似的行为提出质疑。她只是如往常一样接受了施行易的提议,用一成不变的表情道谢。
但不知道是不是海浪的声音和雨声也有相似之处,让她在记录数据时恰好比对到那天的谈话,检索到施行易告诉她道谢时应该礼貌笑一下的话语。
很缓慢的,她侧对着月光看向施行易,再一次露出了一个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而施行易的反应也和上次别无二致,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后偏过头去不再看她,声音低低的。
他只是又说了一遍:“……走吧。”
-
柔和的月光下海浪轻声翻涌着,脚踩在沙子上微微下陷,砂砾摩擦间发出了轻微的响声,手里用力提起的垃圾袋也在行走间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除此之外的,就只有两个人轻浅的呼吸声能在这些杂音的间隙中被捕捉到。
露天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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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的聚会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乐夏予自告奋勇要去扔垃圾,曲南飞也跟了过来。
虽然两个人认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关系也要比一般朋友更加特别一些,但乐夏予在和曲南飞相处的时候总是沉默多一些。
和普通的异性朋友不同,在挑明了追求关系之后,曲南飞的存在就变得特殊了起来。但这不是因为曲南飞正在追求她才变得特殊,而是因为乐夏予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曲南飞。
毕竟被一个帅气多金又体贴的男人这么主动地追求,很少会有人能断言自己毫不心动。
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喜欢才使得乐夏予束手束脚,瞻前顾后,无法果断拒绝也做不到接受,她始终畏惧着一段有可能会走向崩坏的亲密关系,即使这段关系从未开始,也不一定会走向破裂。
乐夏予都想对自己发笑了,怎么从来都没有发现过自己还挺有当渣女钓人的本事的。
“在想什么吗?”
曲南飞的声音让乐夏予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弯起嘴角掩饰:“没什么,海风很舒服,稍微发了一下呆。”
垃圾回收处就在眼前,两个人快走两步将垃圾放下,沿着来路返回。没有了垃圾袋摩擦时发出的噪音,安静时的呼吸声更加明显了。
乐夏予不太自在地低着头,双手背在背后,下意识捏着自己的指尖。她听见曲南飞放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最近在想……是不是追得太紧了。”
“什么?”乐夏予一愣,抬起头看他。
曲南飞关切地看着她:“就是觉得你好像心不在焉。要是是因为我才让你不自在,那就违背了我的本意了。”
“其实也……还好。”乐夏予迟疑了一下,“我是在想自己的事情,抱歉。”
“没关系。”曲南飞笑起来,“能听到你没有觉得我烦的评价就足够了。”
“那倒也没有说过这种话。”乐夏予顺着他的俏皮话笑了一下,岔开了话题,“你和其盈会在这里待几天?”
曲南飞想了想:“我可能在这里过完周末吧。其盈……说不定到时会跟着你们走?你们团建应该是三天吧。”
乐夏予点点头:“三天两夜,第三天下午返程。”
“你们来的时间还挺刚好的,这里前段时间刚升级过。”曲南飞回想了一下陈哲给他看过的时间表,“明天晚上海边好像还有烟花表演。”
“嗯,白天还有寻宝打卡活动。”乐夏予对度假村的公共活动安排有过特意了解,“其实是特意挑这个时间来的,多亏度假村安排了公共活动,我们团建都不用另外策划了,省了很多事。”
“那我回头得告诉陈哲,他在无意间帮助了一个团建活动策划人。”曲南飞笑道,在岔路口停下了脚步,前面是施氏预定的住宿区,而他住在岔路的另一边。
“好好休息吧,下次见。”
明明就在同一个度假村里,说不定明天又会在什么地方偶遇吧。乐夏予这么想着,抬起头也对曲南飞笑了笑。
“嗯,下次见。”
27. 团建活动
曲南飞晨跑回来的时候胡其盈已经在吃早餐了,令他惊讶的是陈哲也在。
他一边换下运动鞋一边问:“怎么一大早跑来了,不是说今天要统筹活动,让我们自便吗?”
陈哲咬着面包侧过身看过来,嘿嘿一笑:“这不是怕你们觉得我怠慢,特地来送早餐上门嘛。”
“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啊?”相识数年,曲南飞很清楚陈哲无事献殷勤的秉性,“我还以为我是来度假的呢。”
“这次真不是故意要使唤你们。”陈哲露出苦恼的表情,“你也知道今天要搞那个打卡活动,偏偏有两个员工临时请了病假,一个发高烧,一个急性肠胃炎。”
曲南飞洗过手后在桌前坐下,拿起面包咬了一口,然后才道:“人员调度不开吗,临时找人来顶替应该还来得及。”
“嗯,一些水上项目怕抽调人手后不够安全。”陈哲说着又露出了他的大白牙,“至于临时工,我这不就来找了嘛。”
曲南飞早有预料:“我身价很高的。”
“你随便开价。”陈哲无所谓的挥挥手,又挑起大拇指指了指安静吃饭的胡其盈,“反正咱表妹已经答应了,对吧?”
胡其盈抬起头点了点:“是的,我今天没有任何行程安排,可以同意陈先生的请求。”
“行吧行吧。”曲南飞无奈,“要补什么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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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早知道是来给沙滩排球当值班裁判,还要顺带兼职海边救生员,曲南飞绝对不会答应陈哲的请求。
烈日炎炎,曲南飞坐在高高的裁判椅上,尽量不将身体伸出遮阳伞投下的阴影之外,百无聊赖的看着不远处的在海里漂浮嬉戏的人影。
海边随时待命的专业救生员有好几个,海面风平浪静,没有需要操心的地方。在沙滩上划定出的排球区域空无一人,打卡点十分冷清。
曲南飞感觉自己被陈哲当作免费劳动力诓骗了,在手机上给陈哲狂轰滥炸发了十余个小猫提刀的表情之后,他用帽子盖住脸,微微闭上了双眼。
海滩上温度很高,即使他缩在阴影之下,裁判椅上还夹着陈哲贴心附赠的廉价小风扇,他还是能感觉到在宽松的衣服里汗水不断地凝聚滑落,后背的布料都被汗水打湿,微微贴着身体,黏腻不爽。
“曲南飞?”
曲南飞听见有声音从身边传来,还没等他取下帽子查看就感觉椅子被轻轻推了两下,坐在高处感受到的摇晃感让他下意识抓住椅子上的扶手,帽子也随着他的动作摔落在沙滩上。
重新适应了一下刺目阳光下的视野,曲南飞一低头就看见了施行易那张臭脸,还听见他问:“你负责这块的打卡吗?”
“没想到施总也参加活动啊。”曲南飞假笑着从裁判椅上下来,捡起帽子后才看见施行易身后张特助也跟着,“你们两人一组啊。”
“嗯。”施行易没有过多解释,反而问道,“你不是来度假吗?”
“他们人手出问题,顺手帮个忙。”曲南飞简单应着,从裁判椅下面扒拉出一个排球丢给施行易,“两个人接力垫球20下就算过关,速战速决吧。”
十分简单的小活动。据陈哲所说原本是考虑做正经的沙滩排球比赛,但考虑到大部分人可能都没有排球经验,只能遗憾作罢,改为了只要尝试就都能通关的简单模式。
曲南飞爽快地在施行易递来的打卡表上盖上通关的印章,然后和他一起缩在了遮阳伞的阴影下。而张特助在打完排球之后就热得受不了,跑去找自动贩卖机买水去了。
施行易伸出一根手指将曲南飞往旁边推了推:“有点热,别站那么近。”
“怪你自己火力太旺。”曲南飞呵呵一笑,“你都在外面跑那么久了,多晒一会儿太阳也没关系吧。”
也许是天气太过炎热,施行易难得没有继续和曲南飞拌嘴的心情,他只是牢牢占据着伞下的一半空间,不为所动。
两人少有这么和谐共处的时间。从上幼儿园分到一个班级开始,同个小学、同个初中、同个高中,两个人因为相近的出身无时无刻不在被比较着,不论是学校的老师同学还是家里的父母亲戚,小到身高大到成绩。
在长年的被比较之中滋生出的不服输的自尊心使得两人在见面时也习惯了先打量比较一下对方,然后再夹枪带棒说几句话,最后不欢而散。
最近却是因为胡其盈和乐夏予的关系见面时平和了许多。
曲南飞胡乱想着,突然开口道:“我在追乐秘书。”
施行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看出来了。”
“我是想说……”曲南飞思考了一下措辞,“你不会因为咱俩的关系公权私用阻挠吧?”
“你还没追到人就想这些是不是太远了。”施行易斜睨了他一眼,“而且我对员工的感情状态不感兴趣。”
曲南飞幽幽叹了口气:“这不是怕你的员工对你太忠心了。还是你好,直接娃娃亲没困扰。”
罕见的,施行易没有因为这门包办婚姻而表现出不悦或是不耐烦,只是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曲南飞挑起眉,调侃道:“你现在是死心了不反抗还是终于喜欢上了?”
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曲南飞作为施行易从小到大唯一的死对头,他比大部分人都更了解施行易的想法,虽然施行易向来认为这是一件十分不幸的事情,特别是在此刻。
“……这不关你的事。”
看到施行易的反应,曲南飞反倒来了精神,连身上的热意和黏腻都可以忽略,哥俩好的搭上施行易的肩膀,大声笑道:“别见外啊,以后我就是你的大舅哥,一家人。”
施行易被他贴过来的体温热得后仰,用力将他推开:“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别攀亲戚。”
“哟~”曲南飞将一个音节拐出十八个弯来,“照以前你可不会搭理我这种话,真喜欢上了?”
“……我不知道。”施行易没法给出准确的回答,而这不是需要让曲南飞知道的事情,“也和你没关系。”
没等曲南飞再说什么,买了水回来的张特助让这场对话被迫终止。施行易将多出的水丢给曲南飞,道别也没有扭头就走,倒是张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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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跟在后头还记得打声招呼。
“我不知道~”曲南飞怪声怪气学着施行易的话,对着他的后背做了个鬼脸,“切,装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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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在户外忍受烈日高温的曲南飞相比,胡其盈的免费劳动力待遇要好上许多。
就在码头边上的一个木屋,墙上和展柜里放置了一些在这片海域存在的鱼类标本或者模型,再带上文字科普,就像一个小型科普馆。
大厅的正中央摆放了一个大型鱼缸,大大小小的鱼群在各色珊瑚中穿梭,寄居蟹在底部横行。据陈哲所说这个海缸是他的精心得意之作。
胡其盈的工位就在这个大鱼缸的后面,给来访的人抽取鱼类的名称,让他们在科普的标本模型找到对应的外观,最后在大鱼缸里拍下对应的活鱼照片交给她确认——是一份曲南飞看了会羡慕的轻松活计。
张特助举着手机在鱼缸边上下左右看着比对,就差没能把头穿透玻璃钻进缸内的珊瑚群中找鱼了。而施行易却只是站在一处,眼睛从在面前游曳而过的每一条鱼上掠过。
胡其盈就坐在鱼群之后。
施行易的视线不受控制的从鱼群上偏离。隔着两层厚重的玻璃,隔着澄澈的海水,隔着时不时遮挡住视线的游鱼,他看见窗外的日光有一小片落在了胡其盈身上,将她本就白皙的皮肤照得透亮。
视线的追寻只是无意识的举动,就连施行易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直到走进木屋里的乐夏予和许秘书在路过他时打了声招呼,他才从那出神般的注视中回过神来。
狼狈又急切地移开视线却恰好看见要寻找的鱼从下方缓缓游过,施行易拍了照片让张特助去交付盖章,自己先一步出门离开,几乎可以算是落荒而逃。
胡其盈自然不可能察觉到施行易的异常,她只是在认真确认过照片上的鱼后,在打卡表上盖了一个端正的印章,然后便转头看向了乐夏予两人,给她们抽取题目。
许秘书的眼睛很尖,鱼缸寻鱼的环节一眼就找到了,和刚刚在鱼缸前蹉跎了半晌的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嘚嘚瑟瑟带着照片给胡其盈盖章的时候,许秘书多问了一句:“胡小姐在这儿坐了一天吗,什么时候下班?”
胡其盈低头给她们盖完章后才回答道:“现在下班,你们是最后一组。”
“……”许秘书沉默了一会儿,对乐夏予露出一个似哭非哭的表情,“我们是最后一名,没有奖金。”
“没关系,应该还有人完不成打卡,我们不是最后一名。”乐夏予安慰道,“而且只有第一名有奖金,怎么也轮不到我们。”
许秘书怒了:“你这根本不是安慰吧!”
“比起这个,”乐夏予直接转开了话题,“其盈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吗,然后晚上一起看烟花?”
许秘书鬼鬼祟祟低声道:“和我们一起吃饭,饭钱算在公司账上。”
全场饭钱由公司买单,这听起来十分划算,但就算是自己付钱吃饭,胡其盈也不会拒绝她们的邀请。
她将桌上的东西收拾整齐,然后点了点头:“好的。”
28. 不要穿人字拖去拥挤的地方
吃过晚饭朝度假村活动手册上提供的最佳观礼区出发的时候,落日还在海平面上留有余晖。低悬于海面上的发光球体仿佛融化了一般,将橙红色的流光倾泻入广阔的海中,柔风让海浪摇晃着将流光搅拌,在海面晕出绚丽的橘色。
许秘书在海风中眯起眼踮脚朝沙滩上张望,观察了一下人群的分布后指向稀少的那一角:“那边人少,看来我们来得还算早,能占一个好地方。”
“不过也有很多人朝那边去了。”乐夏予左右看了看路过行人的去向,“应该都是吃过饭后的时间出来的。”
“那得走快点了。”许秘书说着,脚步却顿了顿,“但我有点想喝水了,今天好热,晚饭好咸。”
乐夏予很善解人意:“那你先去买水吧,我和其盈过去占个位子,待会儿汇合。”
“好耶,谢谢宝贝!”许秘书脚下拐向了水吧的方向,一边回过头来朝乐夏予和胡其盈抛了个飞吻,“你们有什么想喝的发消息给我哦。”
乐夏予无奈地看着许秘书踩着人字拖跑远,转过头对胡其盈道:“那我们先走吧。”
从看见沙滩的状况到抵达沙滩花了十分钟,而在这十分钟之间沙滩上的人流量突增,比乐夏予预想中的要拥挤得多。
夕阳已经沉入海底,残留下的最后一丝霞光只够涂抹云边。海面上已经是一片漆黑,沙滩上还勉强能够视物,但经过白天烈日的灼烤,砂砾中的热量还未能消散,热气透过鞋底蒸腾上来。密集的人群挨着挤着,彼此之间的体温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回馈,闷热的气息迟迟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乐夏予踮起脚高仰起头,在高处寻求着清新凉快的空气,也搜寻着更加松快好落脚的观景位。视线从黑压压的人群上掠过,直到停留在一处光线较暗的角落,视角上可能差点,但胜在偏僻无人。
乐夏予将看中的地点指给胡其盈看:“我们去那里吧,人比较少,这里太挤了。”
胡其盈没有异议,点点头应下,抬脚就往指的方向走。乐夏予原本是跟在她身后的,但在经过入口处的时候突然涌进来一大群人,在视野不佳的海滩上撞着谁了踩着谁的脚了实在不能避免。
“啊,抱歉抱歉,不好意思……等一下,我的鞋……”
乐夏予不知道说了几声抱歉,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不好意思,在不同方向的人流中艰难向前。脚上的人字拖在沙子里踢踏了几个来回,终于在她避让后退的时候受到了一股阻力,然后右脚的鞋子就这么离她而去。
来不及将鞋子从人群中带回,因为失去了一只鞋而不稳的身形就将她自己跌跌撞撞往后带离了好几步,要不是好心的路人扶了她一把,现在她就该在热气腾腾的沙地上摔个屁股墩,顺带将后方的无辜人群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带倒一片。
乐夏予在角落里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站稳,苦恼地看着拥挤的人群。现在不仅一只鞋丢了,连胡其盈也丢了。
她叹了一口气,先给胡其盈发了一条说明现状的信息,等进场的人流变得稀少后才踉跄着回到可能丢鞋的地方寻找自己的另一只人字拖。
可能被刚才杂乱的人流踢到了角落,也可能会在踩踏之中被埋进松软的沙子里。乐夏予在一片昏暗的海滩上费力地低头四处找寻,边转身边后退的时候脚似乎踩到了别人的后脚跟,随即就感觉后背也撞到了人。
“抱歉,我没注意……”
乐夏予急忙边道歉边转身,被撞到的人也回过头来。四目相接,乐夏予道歉的话哽在喉咙,对方也同样的一脸愕然。
“曲先生?你怎么也在这里?”乐夏予下意识问出口后就发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正要找补就看见转过身的曲南飞手上拎着一只人字拖,正是她苦寻不到的鞋,“啊,鞋……”
曲南飞看着她的反应疑惑地向下看了一眼,就看见乐夏予赤着一只脚踩在沙滩上,另一只脚上的鞋和他手上的是同一款式。
他晃晃手里的鞋,了然又无奈地笑了笑:“你的鞋?”
“嗯,刚刚人太多踩掉了。”乐夏予不好意思地从他手上接过鞋穿上,“多亏你捡到了,谢谢你。”
“不客气,本来还想交到失物招领处的。”曲南飞左右看了看,“就你一个人吗?”
乐夏予摇摇头:“和其盈一起来的,但是刚刚走散了。”说着她又叹了口气,“早知道应该和她牵着手的。”
“那你现在要过去找她吗?”曲南飞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人多起来了,你穿着人字拖要挤过去可能不太安全。”
胡其盈迟疑地看了看两边逐渐密集的人群。
“而且……”曲南飞扭头看了一眼海的方向,“烟花也应该快开始了。”
他的话音刚落,乐夏予就听见了人群中发出了惊讶的呼声,随后便是一声自天上传来的炸裂响声。硕大的圆形烟花在海面之上的天空绽开,要比高悬的明月更加夺目,霎时间将整片海滩照亮如白昼。
在这一瞬的光亮中乐夏予能清楚的看见曲南飞的侧脸和柔软的神情,那双常带着笑意的眼睛向她望过来。圆形的烟花在他身后散开,如同流星一般向下坠落,直到与海面的倒影相会。
在下一朵烟花到来前的片刻间隙,在人群为烟花开幕的绽放而欢呼的声音之中,乐夏予听见他轻柔又恳切的声音:“可以留在这里……和我一起看烟花吗?”
她想,她应该没有办法在此时说出拒绝的话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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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行易对看烟花没有兴趣,他本就是被曲南飞评价为毫无浪漫细胞、就算有了女朋友也只会去水族馆游乐园之类的老套地方约会的男人。
所以他会出现在烟花观礼区并不是为了期待和谁偶遇,也绝不是为了欣赏海上烟火的景象,只是单纯的无心处理工作出来转换心情。
他最近有些反常,在工作的时候竟然偶尔也会分心。或许是因为炎热的夏天让他的心情有点燥郁,心中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让他无法像往常一样静心。
施行易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觉得不断吹拂的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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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没有吹走他心中的燥意,反而是在大脑被风吹得越清醒的情况下越无法理清纷乱的思绪,令他的烦闷不断叠加,甚至难得又泛起了点烟瘾。
但他身上没带烟。先不说他本就没有随身带烟的习惯,只说自上次胡其盈给他罗列了一堆吸烟的危害之后,他几乎就没有再动过吸烟的念头。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胡其盈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在迂回表示反对,现在想来应该只是单纯的在向他阐述吸烟会危害身体健康这一结论罢了。
施行易长长吁了一口气,企图用最原始的深呼吸疗法将胸口的燥郁排解出去,脚下漫无目的的挑着人群稀少的偏僻地方走。
第一朵烟花绽放的时候,随之而来的人群欢呼声已经离他很远了。他无心驻足观赏,转头将要离开的时候却在接二连三升空的烟花带来的绚烂光亮中瞥见站立在被树影遮蔽的黑暗角落的人影。
精致但缺乏生气的面容,即使在观赏烟花的时候也依旧淡漠的眼神,是胡其盈无疑。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施行易的燥郁感达到了顶峰,本想就此安静离开,但双脚却不自觉朝她的方向迈进。
施行易在胡其盈身边站定的时候,她便转头看过来,平静如常的打了声招呼:“晚上好,施先生,很高兴在这里看见你。”
“嗯,晚上好。”施行易淡声回答,“怎么就你一个人,曲南飞……或者乐秘书呢?”
他知道胡其盈不会自发来看烟火,只有可能是被某个人邀请来的,而会邀请她的人也大概就这么两个。
胡其盈的回答也不出他所料:“我和乐小姐走散了,她发来的信息显示她正和曲先生在一起,让我不用担心。”
“哦,他俩在一起啊……”施行易在听到这两人的事情时态度总显得有些敷衍,“那就扔你一个人在这里,这么偏僻?”
在胡其盈回答时绽开的那朵烟花声量大了些,恰好盖过了她的声音,施行易只好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为了防止烟花的声音再次盖过回答,施行易微微低下头,将耳朵往胡其盈的方向靠了靠。而胡其盈也意识到了声音被掩盖的事情,身体也朝施行易的方向倾斜,仰起头凑近他的耳朵。
“我刚才说的是这里视野很好,施先生也可以在这里观赏烟花。”
说话间呼出的温热气流轻拂过他的耳朵,带起如细小电流穿过般的酥麻和仿佛被日光晒过般的热意。施行易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轻咳了一声不再说话。
五彩缤纷、形状各异的烟花接连腾空,在上一朵还未消逝前下一朵便再次绽放。震耳欲聋的轰鸣带动起胸口同步的细微震颤,仿佛心脏都被那有力的响声牵引着急促跳动。
盘踞在心头的燥郁像要冲破那层不被明了的外壳般剧烈鼓动着,施行易的视线又再一次偏移向胡其盈。
在触及那双完全不像在观赏烟花的平静眼眸时,他终于知晓了自己近来烦闷心情的来源:他偶尔会忘记了胡其盈不是人类这件事。
29. 爸爸和妈妈相爱然后才有了小朋友……
施氏员工在第二天就结束了团建回程,出乎曲南飞意料的,胡其盈竟然没有跟着施行易一起走,而是留在度假村和他一起过完了周末。
不过说是一起,其实胡其盈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在窗户边坐着看海。曲南飞和陈哲下水出海的时候也会招呼她一块儿,但胡其盈都拒绝了。曲南飞觉得她似乎有点怕水,也就随她去了。
但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从海滨度假村回来之后工作又变得繁忙起来了。胡氏和曲氏的合作项目后续推进遇到了些问题,胡其盈和曲南飞三天两头凑在一起开会讨论。
胡其盈不觉得麻烦,但曲南飞是受不了了。工作进展不顺利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在度假村感觉乐夏予的态度有了那么一些松动,谁知回来之后乐夏予就出了外差见不着面,连发消息都凑不到一个时间点聊天。
眼见等乐夏予回来天气都要入秋了,曲南飞忍不住在背地里暗搓搓怨恨起乐夏予的直属上司施行易了。
而被他怨恨的施行易最近也并不好过。
他不得不承认他对胡其盈抱有与他人不同的好感,毕竟也不会有第二人能让他放下工作任劳任怨当司机被使唤得团团转。这本不是一件坏事,也不是一件难事,他们本来就有婚约在身,就算跳过互相爱慕的阶段直接结婚都是顺理成章。
但胡其盈并不只是胡其盈,她是C-903,完成任务就会离开的天外来客,临时替班没有人性的智能系统。
施行易比谁都要清晰的知道这一点,可即便时时告诫自己不要真对数字生命谈感情,当胡其盈偶尔会流露出一丝在程序设定之外的人性化表现,他的内心还是忍不住会泛起涟漪,产生希冀。
或许这不是移情的错觉,或许胡其盈的情感学习真的会有成效?
施行易“啪”的一声合上文件,中断了自己的想法。这些想法听起来未免有些太可悲了,为了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他决定再加大自己的工作强度,将自己的身心完全投入到工作之中。
张特助和许秘书看着最近加班十分之严重的总裁办公室,面面相觑。
“你说,老板是不是真的要降本增效,把咱仨的工作自己包圆了,然后把我们给开了?”
“往好处想,照这个强度,可能开我们之前老板会先猝死吧。”
-
乐夏予结束出差的时候天气已经隐隐有了转凉的趋势,她风尘仆仆回到公司,还没走到电梯就被前台小妹拦了下来。
乐夏予看着她乱眨的假睫毛,只觉得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还有闲心开了个玩笑:“怎么了,胡小姐又来公司了?”
“哎呀,不是。胡小姐好久没来了。”前台小妹左右观察了一番大厅的状况,确认没人注意这边后才凑近了乐夏予,悄声和她说话,“乐秘书,你家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乐夏予心里咯噔一跳,最先想到的是在住院的母亲,但又马上想起在她出差期间没有收到过医院的电话,心下稍安,也低声问道:“怎么这么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就是你出差的这段时间有位先生,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来找过你好几次,态度不是很好。”前台小妹皱起眉,说着顿了顿,本就刻意放低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最后一次来还被施总撞见了,施总看着脸色不太好。”
乐夏予话听了一半心里就有数了,符合前台小妹所描述形象的人只会有一个——她的父亲,乐峰海。
她抿了抿唇,将焦躁的情绪暂且压下,对前台小妹笑了笑:“情况我大概了解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如果这个人再来的话你直接告诉我,我会处理的。”
前台小妹点点头,不再多言。
乐夏予不安地回了工位,在和施行易报告这次出差总结的时候战战兢兢,但好在施行易没有要问责的意思,和她确认了几处细节之后便让她回去工作了。
乐夏予做了个深呼吸,学着老板的样子暂时将烦恼的事情置之脑后,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等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再次完成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加班。
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张特助被施行易叫走了,许秘书在一个小时前先一步下班,临开溜前对着主动加班的乐夏予啧啧称奇:“怪不得施总看重你,这个公司里像他一样喜欢上班的人竟然有第二个。”
乐夏予当然还没到施行易那么脱俗的程度,只是将注意力专心到工作上的时候,她确实短暂的忘却了那些糟糕的会扰乱她心神的事情,以至于在结束了工作之后,在独自一人的办公室里面对着窗外霓虹交织的高楼大厦,她的内心竟然生出了一丝空虚。
简直就像结婚后宁愿留在车库发呆也不愿意回家的中年人一样。
乐夏予长长叹了一口气,终于站起身来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但正如老话所说,越怕什么越会来什么,当乐夏予在公司大厅看见乐峰海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想退回电梯里回到楼上继续加班到第二天天明。
但可能是赌徒需要一双敏锐的眼睛,乐峰海在乐夏予出现的一瞬间就看见她了。他猛吸了一口手指上夹着的所剩无几的香烟,将烟蒂随手丢掷在地上,直直朝乐夏予走去。
乐峰海年轻的时候也有着一副不错的皮囊,但常年的酗酒抽烟、日夜不分的赌博,外加上中年发福,他的身材早已走样,面相也变得凶恶刻薄。
有时候乐夏予都会恍惚,眼前的这个男人和旧照片上温和清秀的父亲真的是同一个人吗?是人真的能够变得这么多,还是她的父亲其实早就死去,这之后的十余年里只是一个披着他皮囊的恶鬼在扮演。
乐夏予又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抢先乐峰海一步开口:“我不管你又是因为什么理由来找我,我没有钱可以给你,也请你不要在公司闹事,保安就在外面,我随时可以叫人进来。”
出乎意料的,乐峰海没有像往常一样因为她的话而发怒,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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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出了一个慈爱温和的笑容,就像他还在伪装当一个好父亲时那样。
“小夏。”他像以前那样叫着乐夏予的小名。
“爸爸知道你也有难处,你妈妈那边还要用钱是不是?”他像以前那样自称是乐夏予的爸爸。
“不要一见面就把我当敌人嘛,我没有要你在公司难做的意思。”他像以前那样用温和的语气和乐夏予说话。
乐夏予都快忘了她的父亲原来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一面,她有十几年、甚至可能是二十年都没有听过他这样的说话方式了。比起怀念更先在胸口涌上来的是恶心,她的指尖又传来微微的震颤,后背发麻,胃部抽搐着发疼。
“小夏,爸爸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他低声恳求着,“他们这次真的要打死我了,你看我身上的伤!”
乐峰海又走近她两步,难闻的烟草味也随着他的动作传来。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几处淤青,又抬起胳膊示意上面新旧层叠的伤痕,还要掀开衣服让她看腹部后背的痕迹。
乐夏予忙转开头,冷声道:“我不想看。”
“最后一次,小夏,爸爸向你保证。”乐峰海也跟着转到乐夏予视线的方向,“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帮帮爸爸,你也不想看爸爸真的被打死对不对?”
见乐夏予无动于衷,他便抬手想抓住乐夏予的手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诚恳,可在他抬手的一瞬间,乐夏予就仿佛被惊吓到了一般猛地朝后退了一大步。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将因惊惧而不受控制颤抖的手背到身后,瞪着乐峰海许久,待到呼吸平息了些才好似妥协了一般发问:“……你想要我怎么做?”
听到这句话,乐峰海的笑容瞬间变得比刚才要更真切得多,急忙从口袋翻找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这个地址,明天晚上你去,带五万、五万块钱就好,救救我的命。”
乐夏予瞥着名片,却没有要伸手接过的意思。见状乐峰海一急,强硬地拽过她背在身后的手,将名片塞到她的手心里,用力攥住。
“你一定要去,知道吗?我的命都在你手里,我是你爸爸,你不可以不管我,听到没有!”
可能是见目的已经达成,乐峰海也渐渐褪去了伪装,又回到了那副粗暴凶狠的模样。
乐夏予使劲将自己的手抽回,手背在挣扎的过程中被乐峰海的指甲刮出了几道伤痕。她无暇顾及,只是垂眸看着地面,抖着声音回答:“……我会去的,这是最后一次。”
终于听见乐夏予肯定的回答,乐峰海喜笑颜开,又丢下几句用道德绑架她的话才转身离开。
空旷的大厅只剩下乐夏予一人,她摊开掌心,看着那张皱成一团的名片。不用展开,她刚才就已经看清了,是一家酒店的地址,空白处手写了一个房间号。
乐夏予已经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了,只是红着眼眶呆立了许久,最后只能再次握住了掌心的名片,发出了一声自嘲的笑。
30. 爸爸妈妈真的相爱吗
“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啊,一点小问题推拉到晚上要加班开会讨论。”
会议结束后其他参会人员一离开,曲南飞就瘫倒在会议桌上,毫无半分刚才在会议上的严肃姿态。还留在会议室的只剩下他和胡其盈,胡其盈没搭理他的话,静静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曲南飞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奇怪道:“怎么了,是刚才的会议内容有问题吗?”
胡其盈摇摇头:“没有问题。”
“没有就行。”曲南飞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今天也不早了,走吧,请你吃饭去。”
胡其盈却拒绝了他,先拿起了手机:“请稍等一下,我需要和施先生通话。”
曲南飞脸上露出几分嫌弃,又坐下了:“先说好,如果吃饭要带施行易的话,他的份自己付钱。”
“好的。”胡其盈应着,拨通了施行易的电话。
电话响过好几声才被接起,施行易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怎么了?”
胡其盈报了一个酒店的名字,然后说:“施先生,可以请你在二十分钟内到达这个地址吗?”
施行易沉默了一会儿才淡声问道:“……又是剧情?”
“是的。”
“和谁有关?”电话那头传来椅子移动和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有施行易接连的追问,“你在那里吗,还是乐秘书?曲南飞呢?”
“是乐小姐。”胡其盈无视了捕捉到关键词后突然看过来的曲南飞,“我和曲先生在曲氏的会议室。”
“我现在就过去。”施行易的声音后垫着开门的声音,“你让曲南飞也过去,这个应该可以吧?”
“可以。”虽然这段剧情里没有曲南飞的戏份,但非剧情人物会出现在哪里这件事,胡其盈不会刻意干涉。
她挂断了电话,曲南飞就蹙起眉问:“乐小姐怎么了吗?”
胡其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严格来说这个时间点剧情还没发生,乐夏予什么事情都没有。
她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酒店的名字,然后说:“可以请你到这个酒店去吗?”
曲南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胡其盈的态度显然是不打算告诉他详情,但从她和施行易的对话判断应该是和乐夏予有关的事情。
不管是从私人情感还是好奇心的角度来看,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走吧。”曲南飞又站起身,“正好待会儿还能一起吃个饭。”
-
酒店的位置在老城区的车站附近,建筑本身已经有好多年头了,内饰也处处透露着二十多年前的风格,浮夸又廉价。
乐夏予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酒店大堂的布局,视线就落在了快步朝她走来的乐峰海身上。
乐峰海看着乐呵呵的,亲昵的要来拉住乐夏予的手,被她避开后也不恼,只当看不见她脸上的冷意,走在前头引路,边走边道:“待会儿要去见的是虎哥,他生意做很大的,这个酒店都是他的。你等一下态度要好点,不要摆脸色,听到没有?”
乐夏予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没搭理他的话。
乐峰海咂嘴,拧起眉头,声音里有了怒意:“和你说话听到没有?”他说着转过头看着乐夏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又缓和下来,语气也变得松快,“算了,你见过那么多大老板应该知道怎么伺候他们,你不就是干这个的嘛。”
乐夏予垂着眼依旧没说话,等到在房间门口停下脚步,她才低声道:“我没有带钱来。”
乐峰海有一瞬间瞪圆了眼睛,右手高高的抬起作势要朝乐夏予脸上落下。乐夏予下意识的缩起脖子闭眼,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落下,反而听见了门上的智能锁被房卡刷开的声音和一声冷笑:“死丫头,好好伺候虎哥,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本该用力落在脸上的巴掌变成了背后的推力,一把将她推进了房内。乐峰海没有跟进来,而是在外面重重关上房门。
乐夏予听见智能锁发出两声短促的“滴滴”声,她马上转身握住了门把手向下压,可不管她多么用力,把手都只能轻微的上下晃动,根本没办法打开房门。
“乐小姐,是吗?”
房间内传来男人的声音,乐夏予做了一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过身朝里走了几步。
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一瓶开封的葡萄酒,慢悠悠的往面前的高脚杯里倒入三分之一,然后朝乐夏予的方向推了推。
他抬起头,左边的眉毛上有一道斜斜的伤疤延伸到眼角,在肥肉横生的脸上显得格外凶恶。微微眯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乐夏予,比起对他人的观察更像是在打量一件商品。
“你爸爸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你比照片上更漂亮。”
恶心。
乐夏予的胃部又抽搐着微微疼痛,边调整着呼吸边快速观察了一遍房间的布局。老式的套房,一个小客厅连着卧房,在男人坐的沙发正对面的墙壁做了凹陷,摆了一张尺寸的木桌,上头放着一些杂物,其中有一个备用的烟灰缸。
乐夏予做出警戒的模样,蹭着墙靠过去,借着身体的遮挡将烟灰缸藏到身后。厚重的玻璃制品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若是抡着往头上砸上几下,必然会头破血流。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怎么,你爸爸没有告诉你让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吗?”男人见她不说话,反而笑了起来,“他欠了我很多钱,还不起,也不愿意失去哪个器官来抵债。不过他说他有个很漂亮的女儿,可以来陪我一晚。”
男人紧紧盯着乐夏予愈发苍白的脸色,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甚至笑出了声:“一晚上抵十万,你值得这个价格。怎么样,很划算吧,我可从来没给别的女人开过这么高的价格呢。”
真恶心。
乐夏予忍着反胃的冲动,扯着嘴角也笑了一下:“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没有要替他还债的意思。”
“乐小姐,我想你可能也误会了。”男人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浴袍,“这件事情你怎么想,不重要。”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在施氏上班,是施行易的秘书。”乐夏予顿了一下,在心里对胡其盈说了一声抱歉,“当然我们的关系也不止如此……也不知道你的资产够不够你对我出一次手。”
施氏集团以实业起家,资产庞大,业务涵盖多个领域,在全国乃至全球范围内都颇有影响力。掌控集团的施氏家族底蕴颇深,只是现今的掌权人施行易行事低调,除了集团公事之外很少会在公众面前透露私人情况。
男人在乐峰海口中所谓的很大生意,在施氏面前自然是不够看的,但——
“就算你是施行易的情人又怎么样?”男人缓步走到乐夏予面前,“像你们这样的年轻女孩总是拎不清,男人都是玩玩而已,要是真对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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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怎么不替你爸爸把债还了,反正他有的是钱。”
乐夏予不再说话,双眼紧紧盯着男人靠近的动作。
“你不如跟了我,钱嘛,我也有得是。”
男人说着话,抬起手想要去摸乐夏予的脸。就在这时,乐夏予身子微微后仰,藏在背后的手攥紧了沉重的玻璃烟灰缸,快速地朝前抡出,正中男人的左侧额头。
男人被抡了个措手不及,重心一时不稳侧倒在地上,额头上的伤口流出血来,一路蜿蜒滑过他眉上的伤疤。他在短暂的懵然之后捂住头上的伤,脸上的肥肉因为愤怒的情绪而抖动起来,那处凹凸不平的伤疤也随之动作如蛆虫般蠕动,愈发的可怖。
“你这个贱女人……”他的嘴里不断挤出难听的脏话,手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
乐夏予因为惯性也被烟灰缸的力道带得身体一晃,稳住之后喘了口气,在男人还没彻底站起来之前对着另一侧的额头也狠狠抡上一击。
男人笨重的身体晃了晃,彻底倒在了地上。
乐夏予放下手中染了一点血迹的烟灰缸,费劲抽出男人浴袍上的腰带,将男人的双手在身后紧紧捆住之后才蹲下来左右看了看他的头上的两处伤口。
单手抡烟灰缸的时候力道不好控制,但她还是稍微偏转了一点角度,没有伤到致命的地方,多半只会造成脑震荡。
乐夏予站在瘫倒在地的男人面前,垂眸看着地毯上沾染的点点血迹,只觉得自己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比上班的时候还要冷静。
按照现在的状况,最好的发展情况是眼前这个男人在醒来之后不追究,但这绝无可能。那么第二好的情况是他会报警,伤势没有很严重,加上她的本意是自卫,应该只会被短暂拘留并且罚款,但在施氏的工作就没有办法保住了。
最差的情况是他会私下报复,而这也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情况。如果是这样,工作得辞掉,房子也要退租,最好搬到其他城市去,母亲现在病情还算稳定,暂时转院应该也没有问题,手里还有一点积蓄可以支撑短期的住院费,不过曲先生那里还有最后一笔欠款要先还上……
“乐小姐!乐夏予!你在里面吗?现在安全吗?可以正常回话吗?”
急促的敲门声和高声慌张的问话声让沉浸在自我思绪中的乐夏予突然醒过神来,就像已经飘到半空的魂魄被猛然拽回身躯里一般令她颤抖了一下。
敲门的声音一直持续着,那个大声朝她喊话的声音也没有间断的叫着她的名字。
那是曲南飞的声音,但门外又好像不止他一个人。在他声音的间隙,乐夏予还能听见像是施行易和胡其盈说话的声音。
乐夏予缓慢的朝门口走去,在内侧轻轻地敲了敲门。门外的敲门声便瞬间安静下来,只留下曲南飞焦急的声音:“乐小姐?你没事吧,现在状况怎么样?”
“我没事。”一开口她才发现声音止不住的颤抖着,“我没有事,但是门没有办法从里面打开。”
“人没事就好,别怕,我们会想办法开门。”曲南飞轻柔的声音安抚着她,之后似乎是扭头朝另外两人说了些什么,乐夏予听不清了。
紧绷的精神在听到门外人的声音之后稍微松懈了下来,一直忽略的耳鸣也终于被察觉,就连刚才举着烟灰缸都十分稳定的手此时也正搭在门把上颤抖。
乐夏予闭了闭眼,靠在侧边的墙上,只觉得极度疲惫。
31. 拥抱的时候要记得抬手
曲南飞将车开出车库的时候还在想乐夏予和那个酒店能扯上什么关系。
“我记得那边是个很老旧的酒店吧,怎么,施行易要收购进军酒店行业了?”
胡其盈没有回话,只是转头看向窗外。晚高峰已经过去,道路上的车流减少,外加上恰好一路绿灯,车辆畅通无阻,抵达酒店的时间竟然比先一步出发的施行易还要早。
曲南飞有点嫌弃酒店大堂的装修品味,左右打量了一下就侧过头问胡其盈:“乐小姐在哪呢?”
“8608。”
“呃……六楼是吧?”曲南飞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键,嘴里还在嘀咕,“怎么到这儿来了,家里又被人找上门了吗?”
胡其盈低头给还没抵达的施行易发送了房间号。
“608在……这边。”
出了电梯,曲南飞对照着墙上的房间号指示找准了方向,拐过弯后却在走廊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上次见面的时候是在灯光昏暗的夜间小路上,但曲南飞还是凭借着模糊的熟悉感认出了那个人。
那是乐夏予的父亲。
老旧的酒店、欠下巨额赌债的男人守在酒店房间的门前,还有不知为何也出现在酒店的女儿。当把这几点串联在一起,哪怕是世界上最迟钝的人都能联想到最差劲的那一种可能了。
曲南飞再顾不得许多,和上一次一样朝胡其盈丢下一句“小心跟着我”之后就迈着大步朝房间门口的乐峰海走去。
酒店的走廊不长,曲南飞匆匆的三两步就将要迈到乐峰海面前,伸手一把拽住了他松垮的衣领,沉声问道:“乐小姐在里面吗?”
乐峰海被揪得一愣,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定定看了曲南飞好一会儿才笑眯起来:“是你啊,你是那个死丫头的姘头?”
曲南飞皱起眉,没理会他的话,又问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乐小姐呢?”
“呵呵,那个死丫头应该正快活着呢。”乐峰海露出了猥琐的笑容,抬手拍了拍曲南飞还拽着他领口的手背,“她现在身价可高了,我看你也不像差钱的样子,要不……”
话没说完,他的脸上就挨了一拳。曲南飞没有留手,一拳狠狠勾在面颊上,让未出口的话都变成了痛苦的呼声。但心头涌上的怒火并没有因为这一拳的挥出而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曲南飞举起手想再给眼前低声哀嚎着的男人一拳,手还没落下就被身后的声音叫住了。
“曲南飞!”施行易急匆匆出现在拐角处,“先确认乐秘书的情况。”
关心则乱,曲南飞被怒火冲昏的头脑恢复了一点理智,愤愤将手中恨不得缩成一团的乐峰海丢下,辨认了一下左右两间的房间号,敲打着8608的房门。
“乐小姐!乐夏予!你在里面吗?现在安全吗?可以正常回话吗?”
他边按压着门把手,边拍着门高声呼叫。但门纹丝不动,门内也没有回应。
从走廊尽头过来的施行易在路过胡其盈身边时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门锁你能开吗?”
酒店用的是智能门锁,要入侵对胡其盈而言比抬起手还简单。她点了点头。
施行易拧着眉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把原本想说的话吞下了,想再次开口的时候就听见曲南飞不间断的敲门声停下了,随后是他焦急的声音:“乐小姐?你没事吧,现在状况怎么样?”
“我没事。”乐夏予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我没有事,但是门没有办法从里面打开。”
“人没事就好,别怕,我们会想办法开门。”曲南飞放轻了声音安抚着她,然后扭头左右看了一下没见着乐峰海的身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逃走了。
“门被锁定了,刚刚那个人身上应该有万能卡,早知道先搜一下了。”曲南飞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去大堂找前台拿备用卡吧。”
但另外两人都没有接他的话。在曲南飞左右找乐峰海的时候,施行易便又再次看向了胡其盈,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把门打开吧。”
在剧情发生的时候,除了确保角色就位之外,胡其盈不会主动干预剧情内的事件发展。但施行易的请求是合理的,不管是从乐峰海身上拿到万能卡,还是在前台处得到备用卡,亦或者是借助她的能力打开门锁,这些都是通过外力帮助推进剧情,没有区别。
于是她再次点了点头。
在她的头低下的一瞬间,门上的智能锁传来了“滴滴”两声提示,随后是内部零件转动的声响。
曲南飞疑惑地低头看了看门锁,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人。但现在不是纠结门为什么自己开了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将乐夏予从房间里带出来。
他推开门,看见了站在门后的乐夏予。她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神色冷静,衣裳齐整,但洁白的衬衫领口下有一点扎眼的暗红。
“你受伤了?”曲南飞眉头一皱,伸手想抓住乐夏予的手臂将她带出来,但却被她避开了。
乐夏予自己走出门外,低头看了一眼衣服上已经氧化了的那一点血迹,镇定道:“我没事,不是我的血。”
闻言曲南飞和施行易对视了一眼,最后是施行易先开口:“我来处理,你……”
曲南飞朝他微微摇了摇头,转而看向胡其盈,叮嘱道:“我也进去看看,其盈,你照顾乐小姐。”
两人进了房间,门外便只剩下胡其盈和乐夏予两人。
乐夏予并不能称得上没有异常。若是真的如常,她面对胡其盈的时候表情会生动更多,面上会带着浅浅的笑,眼神会时不时带着问询飘向胡其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有表情的站着,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地板却没有焦点。
胡其盈又看向她的手,虽然极力控制着,但指尖的轻颤还是无法掩饰。和那次她雇佣了三个龙套演员来围堵时一样,她在恐惧,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更复杂的情绪,胡其盈无法判断。
但能察觉到恐惧也已经足够她从应对手册中找到该采取安慰行动的指示了。
“你出现了恐惧的情绪。”她说,“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乐夏予的反应慢了半拍,眼珠动了动将视线转移到胡其盈身上,但没有回答,似乎不能理解她的话。
胡其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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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按之前乐夏予害怕时的反应做出应对,抬起手伸到她面前:“抓着我的手你会感觉好一点吗?”
乐夏予呆呆站着,看着她的手沉默了良久,再开口时声音低哑:“可以让我靠一下吗?”
“可以。”胡其盈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在她答应的下一秒,乐夏予便挤进了她的怀里,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天气还没有完全入秋,两人都穿着轻薄的夏装,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互相感知。胡其盈能感觉到乐夏予的体温偏低,环抱在她背后的指尖和紧贴着的手臂皮肤都带着凉意,不断从她身上汲取着热量。
胡其盈如木头桩子似的呆立不动,任由乐夏予倚靠拥抱着,直到乐夏予的双手也渐渐暖和起来她才被松开。
乐夏予好像真的没有异常了。她的手没有再颤抖,眼睛也有了焦点,嘴角还能弯起露出笑容,可是只是稍微在她身上倚靠一会儿就能让情绪完全恢复了吗?胡其盈无法判断。
但在她再次问出口的之前,进入房间的施行易和曲南飞出来了。
曲南飞先看了一眼乐夏予的状态,确认她能正常听见别人说的话之后才开口说道:“里头那个人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处理好。”
“不要……”乐夏予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完后面两个字,“报警。”
“嗯,交给我们。”曲南飞没有多问,应下后继续下一个话题,“今天晚上你还是别一个人回家了,去……其盈家住一晚吧,可以吗?”
最后的问句是看着胡其盈说的,胡其盈点点头答应了:“可以。”
但乐夏予却拒绝了:“不用麻烦,我真的没有什么事,回自己家就可以了。”
“不行。”曲南飞板起脸,语气严肃,“你一个人晚上万一有什么事情都找不到人。”
“真的没事。”乐夏予的态度也很坚决,“不用再麻烦你们了。”
曲南飞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妥协般叹了口气:“行吧,那送你回家,这总可以吧?”
曲南飞退让了一步,乐夏予也没必要再执着,也点了点头妥协。
“那走吧,很晚了。”曲南飞又转头看向施行易,他今晚一直没怎么说话,脸色看着也很差,感觉比他、或者比乐夏予这个当事人还要生气。
曲南飞有点担心:“你能送其盈回家吗,不行就让徐叔来接一趟。”
“可以,我送她回去。”施行易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应了曲南飞的话之后又看向了乐夏予,“工作的事情不用担心,这件事错不在你,周一照常上班。”
乐夏予一愣,抿了抿唇朝施行易低声道谢:“谢谢施总,我周一会准时上班的。”
“嗯。”施行易淡淡应了一声,转头瞥了胡其盈一眼,“走吧。”说完也没等胡其盈,自顾自朝着电梯的方向走了。
施行易就是在生气。
曲南飞看着他的背影,确信了。但施行易气什么、在对谁生气现在都和他没有关系,现在棘手的是他身边这位。
曲南飞低头看了看神色如常的乐夏予,心里总觉得不安。
32. 请看到我的本质
回程的车上施行易很安静,这么说不太准确,因为即使是在平常时候,施行易开车的时候也很安静。但今天不太一样,如果和他同处一辆车上的是张特助、乐夏予之类的擅长察言观色的人就能察觉到在沉默之中的低气压。
只可惜副驾驶上坐的只是胡其盈。
和往常一样,车子停在了胡家的大门前,在胡其盈打开车门之前施行易再一次叫住了她。
“如果说……今天在乐秘书身上发生的事情都在剧本之中,你其实很早就知道了会发生这种事,对吗?”
“是的。”在胡其盈看来这是一个毫无异议的问题,早在向施行易坦白的时候她就已经提过了这一点,她知晓这个世界原本会发生的所有剧情,即便几位主角早就偏离了剧本,有些事情仍旧会发生。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把这件事情提前告知乐秘书?”施行易的语气晦涩,语速也放得缓慢,似乎是正边思考着边将话语挤出来,“即便不能把剧本的事情暴露,至少还有很多借口能让她避开今天的事情。”
胡其盈不太理解施行易这句话的用意,理由她也早就告知过了:“这是本就会发生的剧情,我不会干预。”
“但她是你的朋友,不是吗?”车内的光线昏暗,只有不远处门柱灯的光亮照进车窗,车柱投下的阴影落在施行易脸上,他的神色晦暗不明,“你不担心她吗?”
胡其盈的语气依旧平稳冷静:“乐小姐不会在这次的事件中受伤。”
“剧本是这么写的,是吗?”施行易的声音很低,似乎压抑着什么。
胡其盈毫无察觉,只是如实的作出了回答:“是的。”
“但剧情也会出现偏差吧?”他的语速加快,声音也拔高了一些,像是一把利刃划破了方才努力维持的平静,“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今天的事情出现了什么差错,她没有自保的手段或者我们没有赶到帮她打开门,之后会发生什么?”
话说到最后几乎已经是质问的语气了,这是胡其盈第一次看见他有这么强烈的情绪表现,强烈到即使是她也终于能意识到施行易的气愤。
胡其盈观察着他因为激动的情绪而比平时起伏更明显的胸口,不明就里的歪了歪头:“你看起来生气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哈。”
施行易简直被气笑了,但胡其盈的话也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了他的头上,让他一时上涌的情绪迅速冷却下来。
他早知道的,胡其盈就是无法理解人类情绪的智能系统,她没有自发产生的情绪也不会共情,反而是他总是不自觉对她的行为移情美化,擅自强加了人性的期待在她身上。
他并不是有这么为乐夏予的事情而生气,而是通过乐夏予的事情窥见了胡其盈比他想象的还要更无情这一事实,然后为自己幻想的破灭而迁怒胡其盈,刚才的对话更是他在为想象中的胡其盈寻找辩解无果后的恼羞成怒。
比起对胡其盈生气,他应该气自己才对。
“抱歉,你没有做错什么。”平复了情绪,施行易疲惫地按了按鼻梁,对着胡其盈轻声道歉,“是我没控制好情绪,突然对你发脾气,对不起。”
胡其盈还是没能明白为什么他在短暂的时间内能有这么大起伏的情绪变化,但仍然没有多问,从容接受了他的道歉:“没关系。”
“你回去吧,好好休息。”施行易失去了继续谈话的兴致。
“再见,施先生,祝你今晚做个好梦。”
胡其盈如往常一般向他道别,下车回家。施行易没有立刻驱车离开,而是停留在原地,注视着二楼的某个窗户,直到灯光亮起。
窗户是防窥的,只能看见亮光,看不到人影。但他知道胡其盈就在那里。
胡其盈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不止一次的认识到这件事。不单单是指对他而言不同,更是指她和正常人类不同,只要有想更近一步、比任何人都靠近她的想法,那必然会先了解到她的无情,而这也必然会消耗自己对她的情感。
他真的做好了再靠近一步的准备了吗?或者说,他尚且浅薄的好感真的能支撑得起面对胡其盈没有人性的一面的消耗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施行易靠着椅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想,他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来确认胡其盈的意义了。
-
与烦恼的施行易相同,曲南飞也正苦恼着,不过显然是因为别的事。
乐夏予一路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他和施行易去处理事情的时候胡其盈究竟做了什么,乐夏予的状态看起来不像最开始那么糟糕了,但离正常恐怕还有一点距离。
对话有反应,可以正常交流,但在安静的时候持续发呆,视线落在一处却没有焦点。她似乎仍然在应激反应之中,曲南飞很怀疑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是否真的安全。
他把乐夏予送上楼,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离开的脚步踟蹰,最终还是在门关上前转过身来:“我今晚留下来,可以吗,就在客厅。”
屋里还没有开灯,乐夏予站在半开的门后,半个身子都藏在了阴影里。曲南飞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她好像笑了一下:“曲先生,我都要在意在你眼中我是什么形象了。难道很脆弱吗?”
“和这没关系,只是我很担心你。”曲南飞低低发出一声叹息,“就当是让我安心吧。”
“……沙发很小,你睡不开。”
“没关系,我睡眠质量很好。”
在曲南飞把这句话说完之后,乐夏予没有再回答,静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侧过身让出空间,示意曲南飞进门。
乐夏予似乎没有开灯的意思,曲南飞便也没有去寻找墙面上的电灯开关,只是借着从阳台外透进来的路灯光亮打量这间狭小屋子的陈设轮廓。
他上一次来这里是帮乐夏予搬家的时候,那时屋子里还很空荡,只有上一任租客没有带走的几件家私剩余,现在倒是比那时多了许多生活的痕迹。
狭小的客厅里只有一张旧沙发和矮茶几,沙发上被乐夏予盖上带着花纹的垫布,茶几上放着一个陶瓷水杯。通往阳台的门边上放着一个小冰箱,门上零零散散贴着几个冰箱贴,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不出是什么图案。
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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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槽和平台构成的厨房被安置在了阳台的一角,规整的摆放着常用的厨具。阳台的另一角则放置了几个长势良好的花盆,看得出是被主人精心照料着的。
乐夏予不知何时打开了沙发对面的电视,启动界面的蓝光照在了她仍旧苍白的脸上。她看着曲南飞,声音低哑:“和我一起看会儿电影吗?”
电视机也不知道是哪一任租客留下的,上了年头操控起来十分卡顿,遥控器的反应也变得不灵敏,但乐夏予仍然耐心的一次又一次重复按键,直到屏幕上的光标到达她想停留的位置。
她选了一部很老的歌舞电影,颇有年代感的欢快乐曲配合着踢踏的舞步声充斥着整个房间,驱散了沉默的寂寥。
曲南飞和乐夏予并排坐在旧沙发上,两人中间被刻意空出了一段距离,放了一个柔软的方形抱枕。乐夏予似乎有点抗拒和他的肢体接触,但却偏偏同意了让他留下来。
曲南飞的心思并没有办法完全放在鉴赏电影上,当男主演在大雨中恣意歌唱起舞的时候,他忍不住看向了旁边的乐夏予。
她蜷缩在沙发的一侧,电视屏幕里的光在她的脸上打出不断变化的色块,她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随着每一次的眨眼,泪水顺着脸颊滑下,落在她交叠的手臂上。
曲南飞做了一个深呼吸,安定下自己有点慌乱的心情,用非常平静、缓慢、低沉的语调尝试和乐夏予说话:“乐小姐,这里很安全。”
乐夏予迟钝的看向他,好像还不能理解他所说的话。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一个抱枕。”曲南飞将塞在两人中间的方形抱枕拿起,悬在乐夏予的手边,只要她张开手指就能抓到。
乐夏予的反应慢了一拍,但还是接过了抱枕抱在怀中。熟悉的触感和味道让她稍微有了实感,大脑意识开始慢慢回笼。
电影已经快演到了尾声,但观看电影的两个人都没有在意。
乐夏予半张脸都埋在抱枕上,泪水打湿了那一块布料。她闷闷地开口:“我好像……见到你的时候,都很狼狈。”
见她能主动说话了,曲南飞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靠着沙发背轻声笑道:“那说不定是我每次见到你的时候,都给你带来了坏运气。”
“不是。”乐夏予低着声音反驳,“都是我咎由自取。”
曲南飞缓声否定:“那些都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将问题归咎在自己身上。”
“不是。”乐夏予用力摇了摇头,像是拼命否定曲南飞的安慰似的,“其实我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但我还是去了。我知道这样做了会有什么后果,但我还是做了。”
“那也不怪你。”曲南飞再次坚定的否决她,“你是为了自保,你做得很好。”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只是个、只是个自私的胆小鬼,从以前到现在都是。”
乐夏予又抽噎起来,和刚刚安静流着眼泪的表现不同,她大声哭着,用含糊不清的话语指责着过去的自己,像是长久压抑的情绪终于撕破了伪装冷静的假面,找到了决堤的宣泄口,将自己一直刻意躲避的过往显露在曲南飞面前。
33. 这是关于乐夏予的故事
“爸爸和妈妈相爱,然后才有了小朋友,你们是爸爸妈妈相爱的证明。”
乐夏予在上小学的时候曾经接受过这样的教导。老师循循善诱,将他们的存在称为父母爱情的结晶,同学们发出赞叹,为自己的存在感到自豪。
而乐夏予只是拖沓着放学回家的脚步,对父母的爱情、自己的存在充满了疑惑。
爸爸妈妈真的相爱吗,我的存在是什么呢?
在打开家门看到厨房里妈妈脸上刻意隐藏的淤青和红肿的双眼,乐夏予对第一个问题有了答案。
爸爸妈妈之间没有爱。
乐夏予上初中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家庭似乎并不符合常理,不,或许是更早之前。赌博成性总不着家的父亲和默声隐忍满是伤痕的母亲,在学校听说过他人的幸福家庭时她就早该知道自己家是多么不幸。
她在同学们讨论家庭时总能轻描淡写地带过,从不谈论自己的家庭状况,而她的母亲总能在她放学前收拾好家里的狼藉,从没让自己的女儿见过父亲疯狂又残暴的一面。
她和母亲很像,不止是样貌。她认为母亲懦弱,而她自己也同样胆小,甚至比母亲更甚。就像是将头埋进沙地里的鸵鸟一样,她遵从了母亲想要隐瞒的意愿,对母亲的遭遇视而不见。
直到台风来临前的那一天。
学校临时通知停课,学生们欢呼着得到了被风刮来的额外假期。乐夏予比往常要早两小时回家,走过邻居家时她听见了从自己家里传来的玻璃碎裂的声音。
她本该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的,但她却意外的冷静,好像这是一件本应该早就发生的事情,只是出于某位悲哀又可怜的母亲的私心和某位无力又懦弱的女儿的装聋作哑,这层薄如蝉翼的遮羞布才迟迟不曾被掀开。但现在,随着毫不隔音的大门被打开,母女二人苦心维持的平静幻像终于如同泡沫一般轻易破裂。
那天的事情乐夏予已经不大记得了,或许是痛苦的冲击太大让她的记忆产生断片,现在能回忆起来的就只有父亲手里断裂的三指粗细的木棍和母亲尖利的哭声。
那是父亲第一次打她,也是她第一次扯开两个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遮羞布向母亲提问。
乐夏予问,你为什么不和他离婚?
母亲只是摇摇头,看向女儿的目光里压抑着痛苦和悲伤,她说,你还小,你还需要一个家。
乐夏予在那时知道了第二个问题的答案。自己的存在是母亲的苦痛本身。
她想嘶吼着告诉母亲她不需要这样的家,只希望母亲带她离开、甚至母亲自己离开也可以。但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窗外的乌云沉沉,酝酿许久的暴雨终于带着轰鸣声落下来,将所有的事物都笼罩在白茫茫的水雾中。
台风就要来了。
在那之后,仿佛谁都放弃了一直以来用于伪装体面的假面,乐夏予越来越常撞见醉醺醺的近乎癫狂的父亲对她的母亲施暴,她也因为试图保护母亲和反抗得到越来越多的伤痕。
身上新添的伤疼得她小声抽泣,母亲也哭着帮她上药,这些伤痕都被藏在宽大的高中校服之下。她变得沉默寡言,和母亲之间好像也生出了隔阂一般变得生疏了。
她没有能完全反抗的勇气,也没有能将自己和妈妈带离泥沼的魄力,甚至在父亲偶尔赌赢了钱在家里假装其乐融融的时候,她还会怯懦的觉得像这样一家三口能继续假装下去也很好。
当她意识自己正在赞同母亲所谓的家庭理念的时候,她开始厌恶自己。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必须要考上大学、必须要离开这个家才行。
而当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寄来的时候,她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心仪的学校,还不错的离家很远的学校。开学的时候母亲在车站和她道别,她拉着行李箱走,又不断回头,直到人群把那道一直注视着她的身影淹没,她随着人流无法再回头。
上大学时乐夏予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填满,毕业后也顺利在大公司就职,积攒了一定积蓄之后她决定让母亲离婚。不是为了母亲,而是为了她自己,为了让自己的心不再愧疚。
但生活并没有变得更好,母亲因为终末期肾病住院几乎花光了她的积蓄,父亲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她的住所和公司,离开老家到这里频繁找她要钱。
在第一次被父亲找上门的时候,她意识到了过往的恐惧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她无法拒绝,甚至对父亲还抱有歉疚感和期盼。
她对这样软弱的自己感到恶心,对自己的厌恶和对父母的复杂情感始终拉扯着她,时至今日也无法从这样的情感中逃离。
在情绪崩溃中乐夏予说出的话颠三倒四,偶尔还有太过激动口齿不清的部分。曲南飞费力的仔细倾听,努力把她支离破碎的语言拼凑成过往的故事。
但他没有说出任何安慰,因为倾吐故事的人早就哭累了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乐小姐?”
曲南飞试探着用手背碰了一下乐夏予的手臂,确认她在睡梦中不会像清醒时一样对他的触碰应激后才把她稳稳抱起来放到卧室的床上。
给她盖了被子又关上房门,曲南飞在短小的沙发上躺下,轻轻发出一声喟叹。
沙发果然如乐夏予所说,他睡不开。宽度没有任何翻身的余地,长度也容纳不下他的身长,半截腿耷拉在扶手之外,只有维持着很不舒服的姿势才不至于摔到地上。
不过他此刻也没有入睡的意图,脑海里一直思考着乐夏予的话。
他早有预料过乐夏予的家庭情况很糟糕,所以在听到实际状况的时候也并不觉得惊讶,只是乐夏予的性格令他有点意外。
最初和乐夏予接触都是在她出现麻烦的时候,和别人先认识到她体面又冷静的一面相反,曲南飞先看到的是她的脆弱和狼狈。但这不是什么负面的影响,反而和乐夏予挑明的一样,对下位者的保护欲和因此产生的自我满足更容易对她产生好感。
而这之后再看到她更加正面的一面,曲南飞只会觉得她坚韧要强,对她的喜爱更甚。但直到现在曲南飞才意识到那天乐夏予说的他还不知道她的很多事情指的是她自认为卑劣的最底层的一面。
自私的胆小鬼、无力的懦弱者,乐夏予的描述里充满了自我厌恶。
但那不是她的错,她已经足够坚韧、足够勇敢、足够努力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就这么告诉她吧。曲南飞迷迷糊糊的想着,最后还是没抵挡住思考带来的睡意,在狭窄的沙发上合上了双眼。
-
曲南飞是被开门的声音吵醒的。他在沙发上睡得并不踏实,听见动静便睁开眼看了过去。
乐夏予推开了卧室的门,正轻手轻脚朝屋门走去,看样子是睡醒了,但窗外的天还暗着。
曲南飞还困着,说话带着没睡醒的鼻音:“你醒了,要去哪儿啊?”
“吵醒你了?”乐夏予被曲南飞的声音吓了一跳,“我去天台。”
曲南飞正费力坐起身来,在沙发上躺了一夜浑身酸痛,但听到乐夏予的话之后就顾不上咔咔作响的骨头了。他猛地站起来,睡意也瞬间消失了:“你去天台做什么?”
乐夏予对曲南飞的反应感到疑惑:“我去吹吹风……怎么了?”
“……没什么。”曲南飞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尴尬地抓了抓睡得翘起的头发,若无其事的掩盖过去,“我也和你一起去吧,现在几点了?”
“四点多吧。”登上天台,乐夏予指了指漆黑一片的天空,“天还没亮呢。”
天台上的风很大,吹得曲南飞头发乱飞,毫无形象可言,但好在睡了一夜他的头发早就不存在什么造型。
他随意坐在地上,昨天没有换洗的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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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裤就这么和地面的沙尘土砾直接接触,家里的洗衣机知道了怕是要成精跳起来指着他鼻子骂这太不干净。
但是没有关系,洗衣机不会成精,他的西装也不能机洗。
乐夏予也坐在了地上,在风中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才对曲南飞说道:“抱歉,曲先生,昨天又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没有必要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事,而且我是自愿帮你的。”曲南飞顿了一下,“但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是因为施氏开出的工资更高,你才跳槽的吗?”
“……”乐夏予愣了片刻,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算是什么问题啊。”
曲南飞假模假式给了个理由:“因为我在想如果想把你挖到曲氏,要怎么做才能打动你。”
“但确实有这个原因,因为我很缺钱。”乐夏予也佯装思考了一下,“不过去曲氏还是算了,我对施总暂时还很忠诚。”
“……乐小姐。”曲南飞侧头看着乐夏予,轻声叫她。
乐夏予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敛起嘴角的笑,低下头像要接受审判似的,应了一声:“嗯。”
看见她的表情,曲南飞轻轻叹了一口气,把睡前想的话都告诉了她:“我还是觉得你很好,你很勇敢、很坚强、很努力了。”
“不……”
乐夏予下意识否定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曲南飞打断了:“你不用这么苛求自己,一样的境况换做是我未必能比你更好。”
乐夏予小声驳斥他:“我觉得你会做得比我好。”
“你说我把你想得太好,那你也一样把我想得太完美了。”曲南飞无奈的笑了笑,“为了追你,我总得包装一下自己。你要是去问施行易,他能给你列一天我的问题。”
“你也不用苛求自己。”乐夏予把他的话原样返还。
“放心,我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说完玩笑话,曲南飞正起神色,“除了这些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说,虽然在这个时候可能时机差了一点,但还是想告诉你。”
“我喜欢你。不是因为怜悯,也不是因为自我满足,而是在了解你之后,觉得你很好。”
曲南飞的话说得缓慢又清晰,让乐夏予能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因为他的话而快速跳动,但也同样在惶恐。
“……对不起。”乐夏予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
但曲南飞却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双手向后撑地,发出一声长叹:“结果我又输给了施行易。”
乐夏予侧头看着他,问:“难道你和表白就是为了挖施总墙角?”
“嗯……那倒不是。”曲南飞假模假式的思考,“百分之十是因为施行易,另外百分之九十是因为喜欢你。”
乐夏予笑了笑,没说话。
曲南飞学她侧头,看着她问:“那你呢,拒绝我是因为还想继续当施行易的秘书吗?”
“嗯……那倒不是。”乐夏予也学他,像他刚才那样假模假式的思考一会儿,“百分之十是因为施总,另外百分之九十是因为我还没能说服自己。”
“没能说服自己喜欢我?”曲南飞开了一个不大好笑的玩笑。
但乐夏予还是给面子笑了一下,说:“你明知道不是这个答案。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曲南飞仰头看天,今天没有月亮,星星也因为城市的灯火太盛而被掩盖了光芒,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最亮的光点扎在夜幕上。
他抬手指向星星,说:“看,星星。”
乐夏予问他:“什么星星?”
曲南飞摇头:“我对星象没有研究。”
乐夏予就笑起来,随即他也笑起来,没有缘由的,两个人因为一颗不知道名字的星星在天台的风里大笑。
天就快要亮了。
34. 你妈没有告诉你
那个开着地下赌场,所谓黑白通吃的乐峰海债主虎哥对乐夏予而言是无法抗衡的权势,但对施行易、曲南飞而言不过是一句亮明身份的警告就足够了。
虎哥忙不迭答应了不会找乐夏予麻烦,但被人脑袋开瓢了的愤怒会不会发泄到为他牵线的乐峰海身上,那可就没有人有心思去管这些了。
胡其盈在胡氏的工作步入正轨,连老胡总都对她的工作能力感到震惊,逐渐有将大权移交给她的趋势。她本人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左右不过多一点运算工作的时间罢了。
在没有剧情的两个月里,胡其盈专注于胡氏的工作,偶尔会和乐夏予一起吃饭,和曲南飞也会因为合作项目见面,唯独和施行易断了联系。
和施行易最后一次联络就是乐夏予出事那天的不欢而散——施行易单方面的不欢,而在胡其盈看来那不过是普通的一次告别,她不主动联系施行易是因为没有必要。
和被定义为朋友的乐夏予以及生意合作伙伴的曲南飞不同,施氏的生意和胡氏没什么往来,施行易本人在剧本里是她的未婚夫,剧本外也不过是一个剧情人物罢了,胡其盈把生活和工作分得很开。
但架不住其他人会对他们的关系变化十分在意。整整两个月,胡其盈既没有去施氏找人,也从不在对话中提到施行易,这几乎已经可以说是要割袍断席的前奏了。上到老胡总,下到施氏员工,就连施父都打了电话有意无意探查。
胡其盈看着对面欲言又止的乐夏予,歪了歪头,疑惑道:“我和施先生没有吵架,关系也没有恶化,为什么你们都要问这个问题呢?”
“呃……因为感觉你们之前很要好。”乐夏予咬了咬筷子,“突然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大家都觉得很奇怪吧。”
胡其盈眨了眨眼:“如果你们将我和施先生之前的关系定义为要好的话,那么我和他现在的关系也很要好。”
“嗯……总觉得你说的要好和我说的不是一回事。”乐夏予思考了一会儿,考虑到老板最近的上班状态很正常,没有臭脸也没有疯狂加班,想来也应该确实没有什么感情问题。
思来想去,乐夏予最后还是决定不要随便对老板和朋友的感情问题指手画脚比较好,低头将最后几口饭扒拉完,招呼胡其盈离开。
“走吧,先散会儿步消消食……啊。”
乐夏予刚拿上搭在椅背的外套站起身来,正等着胡其盈从不那么宽阔的过道上先离开,低头说话的瞬间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一个人。
那人和胡其盈擦身而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肩膀和胡其盈的狠狠相撞了一下,撞得胡其盈一个踉跄,顺带着将内侧的乐夏予也带得摔回了座位上。
“没事吧?”乐夏予一只手条件反射抓住了胡其盈的手腕,坐稳了缓过神来忙去看胡其盈的状态,却见她转过头正看着身后的方向,“怎么了?”
乐夏予再次站起身,顺着胡其盈的视线张望,但除去低头吃饭的食客和忙碌的服务员之外什么也没有。
“二十五岁左右,男性,鸭舌帽,口罩,黑色的连帽衫,牛仔裤,运动鞋。”胡其盈跟报菜名似的念了一段人物特征,末了才看向乐夏予,说道,“撞我的人,看不清脸,不认识。”
“应该就是来吃饭的客人吧。”乐夏予又回头看了看,没有见到符合胡其盈描述特征的人,“可能是过道太狭窄了才不小心撞到你,嗯……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没素质吧。”
乐夏予给出的推测颇为合理,胡其盈勉强接受,只是仍然留有疑虑。在和那个年轻男性相撞的一瞬间,她捕捉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波动,但可惜相触时间太过短暂,她来不及截取任何片段用以分析——这简直就像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在跃迁途中遭遇到那次撞击情况一样。
胡其盈在一日总结报告中将这一点异常记录,很快又提取曾经和施行易关于此话题的谈论记录出来比对了一番。
在施行易的观点中,他认为沈教授曾经拷贝走她的模型架构和初始参数是为了以自己的理念重新创造一个具有人性的数字生命——也就相当于是她的兄弟姐妹。当时因为缺乏实证,这种观点并没有被胡其盈认可,只是暂时作为可能性保留,在出现能够证实或者证伪的证据时再重新对该可能性作出判断。
而今天遇到的那个年轻男性,或许就是让施行易的观点得以成立的重要证据。
这是施行易提出的观点,理应和施行易共通新证据的出现。于是胡其盈拨通了两个月不曾联络的那个电话。
铃声响过五声才被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的施行易的气息不太平稳,呼吸节奏听上去像是正在进行什么剧烈的运动。
“你好。”他似乎在接起电话前没有关注来电显示,问候声疏离又冷淡。
胡其盈像往常一样和他打招呼:“晚上好,施先生。”
“……是你啊。”施行易仍旧冷淡,“找我有什么事吗,还是剧情?”
“不是。”
“……”
胡其盈听见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下,之后是三声机械的滴声提示,像是施行易关掉了什么机器,然后才听见他的声音:“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不是,今天和乐小姐一起吃饭的时候遇到一位年轻男性,他的身上有熟悉的波动。”胡其盈将那个年轻男性和施行易之前的观点一起向施行易重复了一次,“作为该观点的提出者,我认为你有必要知情。”
“这件事啊……看来是误打误撞猜对了。”施行易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要调查那个人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吗,店里的监控应该有拍到吧。”
胡其盈很快否定了他的提议:“监控没有额外的作用,我看到的就是全部。他的面部被完全遮挡,年龄是从身形推断,没有办法锁定身份。”
“啊,我又忘了你也不是人。”施行易的声音有点疲惫,“对方看起来像是也在刻意掩藏自己,但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故意现身来见你?是有什么契机吗……关于你的剧情快到尾声了吗?”
“是的,只剩下两幕。”
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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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他会现身,我想就是冲着你来的。我想知道如果你们两个人的数据互相吞噬会有什么后果吗?”
“会融合。”胡其盈语气平静,“但我们的数据没有概率能百分之一百兼容,所以融合后会产生报错,在无法自我修复的情况下会因为数据崩坏而毁灭。”
“这样的情况他应该也同样清楚,所以大概率不是为了合并你而来……”施行易思考着,却难以思索出一个答案,“关于他的信息太少了,而且他的身份还是只基于我的推测,想知道他的目的,恐怕还是要在更了解他之后。”
“同意。”虽然施行易看不见,但胡其盈还是点了点头,“使用目前已知信息进行演算,我所能得出的结论十分有限且概率极低,不具备参考价值。”
“嗯,不过他既然主动现身了就说明他应该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如果是这样,之后一定还会再出现的。”施行易也长吁了一口气,“之后有他的信息再告诉我吧,我也会留意的。”
“好的。”
胡其盈应下之后就没有了下文,施行易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再开口说话,没有人挂断电话,沉默再一次在电话两端蔓延。
直到施行易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焦躁的氛围:“下周……施氏周年庆酒会,请柬会送到胡氏,你……你会代表胡氏来参加吗?”
“我会参加的。”
胡其盈的回答太快太斩钉截铁,让施行易不由得生出了一点疑虑:“……这次的酒会也是在剧情之内吗?”
“是的。”
施行易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声叹息:“那把剧情告诉我……”
他的话顿了一下,胡其盈却接得很快:“好的,已向你的手机发送此次剧情内容相关剧本。”
“不,还是算了。”在他的手机发出收到文件的提示音之前,施行易先一步改口,“抱歉,我现在不是很想看见剧情相关的东西。”
胡其盈从善如流:“好的,已经将发送中的剧本撤回。”
“虽然不打算看具体的剧本,但我姑且还是问一句。”施行易迟疑道,“这次的原本剧情和几个人有关,曲氏也会受到邀请,不会四个人都会被牵扯进来吧?”
那样的话简直就是最大最恶的事件,考虑到剧情里存在部分不可抗因素,再加上胡其盈会无视所有条件随地大小演的特性,施行易开始思考有没有必要加强酒会的秩序维护人员以防万一。
但好在胡其盈给了一个还算令人安心的回答:“这次的剧情只关于我和乐小姐。”
根据之前几次的经验,施行易大概能猜出是什么类型的剧情:“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先给乐秘书打个预防针,免得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
虽然不明白这会影响她和乐夏予的什么关系,但胡其盈还是应下了:“有需要的情况下我会这么做的。”
“嗯,我没什么要说的了。”施行易的声音顿了顿,“……到时见。”
“再见,施先生。”胡其盈挂断了电话。
35. 白日见鬼
施氏的周年庆酒会办得十分隆重,除了集团高层、员工代表、商业伙伴之外,政府机构代表和各公众媒体也都在受邀之列。
到场的来宾也都不止是为施氏庆贺而来,也是看重了能在施氏举办的酒会上扩展人脉,甚至是能借此与平日难得一见的政商名流攀上关系,谈得合作。说是施氏的周年庆酒会,在多数人看来却是能一步登天的名利场。
但这些对胡其盈来说都只是过眼云烟。自打入场和施行易打过招呼之后,她就一直静静坐在角落里,既没有主动交际,也不是在等待谁来搭话,只是单纯的在角落待机。
剧情的时间还没到。
但看在他人眼中,即便已经坐到了宴会厅的最角落,胡其盈的存在也依旧无法忽视。
胡氏也是老牌企业,虽然说规模不如施氏、曲氏,但在老胡总稳健的经营策略下,一直占据着领域龙头的位置。更不提近来胡其盈主导的几个项目,在她的精密演算下推行得快准狠,有所耳闻的人都要为胡氏这位“大器晚成”的接班人侧目。
而抛开公司的成就不言,胡其盈本身也足够引人注目。她和施行易的婚约没有公开过,除了相熟的同阶层几家和消息异常灵通的人之外,大部分人都还不清楚两家之间存在自幼就定下的姻亲关系。
这在妄图攀上胡氏平步青云的人看来,胡其盈这个背靠着胡氏、长相漂亮、还没有归属的胡家独生大小姐与香饽饽无异,还是一个自己跑到角落方便搭讪的香饽饽。
“咳。”趁着应付完一波交际的空当,曲南飞不着痕迹的走到施行易身边,肘了他一下,换来施行易一个皱眉和斜睨之后才用眼神示意着胡其盈的方向,“我表妹还挺受欢迎的啊。”
不用曲南飞示意,施行易的余光一直注意着胡其盈的方向。虽然还要分心应酬,但在他观察到的时间里,至少十分钟里就有三波人过去找胡其盈搭话。
他的心情很复杂。从理性上看,他知道胡其盈恐怕只会对所有的谈话都是不带任何情感的礼貌回应;但从感性上看,他既期待胡其盈能有感情上的变化和波动,又担心这样的变化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人。
而结果当然也不会出乎他的意料,胡其盈和每一个人的谈话时间都不超过三分钟,表情始终都没有过变化,估计又是用了资料库的某种话术统一拒绝了吧。
施行易一边想着,一边在转身离开的时候装作无意用手肘在曲南飞的腰间撞了一下,听到他倒吸凉气嘶了一声之后才迤迤然走开了。
-
乐夏予今天忙得不可开交,虽然说负责统筹的张特助,但同为施总的得力下属,她和许秘书没有理由在这种时候能优哉游哉的享受酒会。
但好在张特助比他们的顶头上司要更有人性一些,加上需要她帮忙的事情也确实就此能告一段落,张特助大手一挥,放了乐夏予一马。
“乐秘书,这里不用你了,去休息一下吧。”
“好,辛苦了。”乐夏予朝张特助笑了笑,转身向许秘书的身影靠近。
许秘书正在角落的甜点区边上挑挑拣拣,乐夏予蹑手蹑脚靠过去,还没等她出声就被许秘书识破了:“别想吓我,我知道你过来了。”
乐夏予若无其事的走到许秘书旁边:“没想吓你,但你怎么知道是我?”
“高跟鞋的声音太响了,我耳朵很灵的。”许秘书一边说着一边在手里的托盘上放置了几种方便快速进食的甜点,“你也先挑点垫垫肚子吧,万一老板身边缺人或者又被老张抓壮丁,那可就顾不上吃饭要饿很久了。”
“哦,那个好吃吗?”乐夏予在眼花缭乱的甜点种类里对照着许秘书盘里的选择,最后朝着甜点台上的杯子蛋糕伸出手,但还没碰到蛋糕,手指就先在离蛋糕一指之遥的地方和另一只手指相触了。
显然也是冲着蛋糕而去的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是成年男性的手。而手的主人也确实是一位穿着西装,颇为年轻的男性。
西装料子很好,款式讲究,看来家世不错。肤色偏白,皮肤细腻,笑容腼腆,眼神清澈,感觉上像是有钱人家里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少爷。
乐夏予迅速对来人作出了判断,收回手,脸上带起职业微笑:“抱歉,您先选吧。”
那少爷也不客气,抿唇笑了一下,拿走了和乐夏予相争的那一个杯子蛋糕后就转身离去,很快汇入了宴会场中的名流之中,难以再找到踪迹。
“怎么了?”许秘书转头就见乐夏予愣愣看着宴会厅中心的方向,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乐夏予回过头来,再次伸手拿了一个杯子蛋糕,低声向许秘书发问,“刚刚那个人,你知道是哪家的代表吗?”
“不知道,我对他没印象,应该也不是哪个新贵,可能是谁家从没露过面的少爷?”许秘书回想了一下,也同样皱起了眉,“奇怪,刚刚没细看,现在有点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
“……我也是。”
那个年轻男人的脸不够出众,但也绝不能说普通,硬要形容的话就是一张标准的帅哥脸,五官和脸型都是符合一般人审美的帅哥标准,但正是因为过于标准反而没有了特点,或者说记忆点。
基本上所有人的长相不论美丑都是有特点的,一项特别突出的记忆点。大眼睛或者小眼睛、驼峰鼻或者塌鼻梁、大嘴巴或者小嘴巴诸如此类,甚至只是脸上的一颗小小的痣都是具有辨识度的特征。
但那个人的脸上一切都是那么标准,像是完美参照了所有人审美所塑造出来的一张脸。挑不出毛病也没有任何辨识度,看到的当下能将他认出,但回过头却无法再次复原他的相貌。
这对向来擅长记忆人像的两位秘书而言不可不谓是一种冲击和怪异,但令乐夏予觉得奇怪的还不止这一点。
她的反应力没有那么迟钝。
因为个人原因,在多数情况下她都会尽量避免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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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特别是男性的非必要肢体接触,所以向来会对其他人的靠近留有一定的警觉性。而在刚刚的情况中,一直到手指相触,她既没有察觉到那个人的靠近,也没有察觉到那个人伸过来的手。
不,与其说是她没有察觉,这个感觉更像是那个人原本就在那里,只不过没被她观测到,直到触碰到他的手,他的存在才被发现。
乐夏予被自己的想法惊得毛骨悚然,感觉宴会厅里十足的冷气都变得鬼气森森,打了一个冷颤之后转向许秘书求证:“说起来那个少爷刚刚走过来的时候,你有听到他的脚步声吗?”
“我没听到什么脚步声……啊。”许秘书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僵硬,“你想说我们撞鬼了?在这么多人、这么亮的地方?”
“不……也不是鬼吧。”乐夏予自己都将信将疑,“至少他有实体,我碰到了,还能拿得起蛋糕。”
许秘书也明显打了个冷颤,身体抖了一下之后又小声骂了一句脏话给自己壮胆,推着乐夏予急忙离开了甜品区:“管他是不是,先去人多的地方,阳气重点。”
“……你要相信唯物主义啊。”
乐夏予最后的倡议没有被许秘书采纳,两个人之后如许秘书所说的一个被施行易叫走,一个被张特助叫走,又开始了忙碌。但在忙碌中乐夏予时不时留意着宴会厅里的人员,却始终没有再见到那个年轻男人。
等到忙碌又告一段落,她几乎已经将那个男人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休息。还没等她走到角落,远远的她就看见了胡其盈坐在休息区朝她招了招手。
乐夏予左右看了看,旁边没有其他人。确认了胡其盈是在和她打招呼后便快走几步到胡其盈旁边坐下,疑惑道:“怎么啦其盈,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是的。”胡其盈点点头,“可以陪我到外面去吗?”
“行啊,我现在刚好没什么事情。”乐夏予爽快答应,“室内待久了也很闷,出去透透气吧。”
宴会厅之外是一片庭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外低声交谈,也不知道是同样为了离开宴会厅里的氛围出来透气还是为了避开里面嘈杂的耳目出来进行不可宣扬的交流。
庭院中有一个巨大的泳池,池壁很干净,湛蓝的水清澈见底,应该是经常有人打扫。如果是在夏天,这里应该也会有人举办泳池派对,穿着清凉泳衣的人们在炎热的天气里泡在清凉的水中嬉戏打闹。
可惜现在天气早已入秋,虽然不至于感到寒冷,但在日渐下降的气温中,这池没有开着恒温的水对于人体体温而言还是过于冰凉了。
乐夏予倒是有点触景生情了:“夏天去海边团建的时候都没有机会下水游泳,现在天气冷了我都没有勇气冬泳。”
胡其盈的视线却只是淡淡从水面上掠过,最后定在了乐夏予带着微笑的脸上。
“狐狸精,你还是想抓着行易哥哥不放,是吗?”
“……什么?”
36. 安全防溺水
其实乐夏予没有听清楚胡其盈在说什么。
视线从游泳池的水面上离开的时候,抬起头的一瞬间,越过面前胡其盈的肩膀,她又看见了那个年轻男人。端着酒杯坐在远处的椅子上,像是察觉到了乐夏予的视线一般转过眼,对她再次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乐夏予却在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后背唰的冒出了冷汗,在秋风里给她带来了十足的寒意,耳朵好像也在这一刻的极度恐惧中出现了片刻的耳鸣,连胡其盈说的话都有些听不清了。
“抱、抱歉,其盈,我……我刚刚没注意听……”
乐夏予的脖子如机械般咔哒咔哒转向胡其盈的方向,她用了此生最大的意志力遏制住自己想要扭头就跑的求生本能,试图在胡其盈这张熟悉的脸上找回些许安全感。
她很确信,那个年轻男人,刚刚绝对不在那里。
在和胡其盈一起走进庭院的时候,乐夏予也顺便环视了一圈停留在庭院里的人。她十分相信自己的记忆力和判断力,虽然不至于能将所有人的身份和位置都一一记得准确,但那个人绝不在其列。
而在她们之后也再没有人进到庭院里,况且要到年轻男人现在的位置就势必会经过她的视线范围或者是从她身边走过,乐夏予不可能毫无察觉。
现在出现在椅子上的年轻男人和在甜品区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毫无踪迹可寻,就像是凭空出现,或者说是被她观测到才被发觉到他的存在的。
但不论哪一种,乐夏予此时都没有机会再多考虑了。
在她因为年轻男人而恐惧的时候,视线即使停留在胡其盈脸上,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乐夏予也没有听清,也没有回应。但胡其盈似乎也并不需要她回应,自顾自把话说完,在长久的停顿之后,毫无征兆的伸手拉住乐夏予的手腕,带着她朝泳池里倒去。
在乐夏予的感觉中只是觉得自己的手被拽了一下,穿着高跟鞋的脚往侧边一崴,失重感迅速让她的思绪从年轻男人身上离开,在听到不知是哪位女性的尖叫声的时候,她甚至还能思考在酒会上闹出意外会不会被扣奖金。
来不及思索出奖金的归宿,从手臂接触到冰凉的池水再到整个人被水流淹没不过短暂的数秒。乐夏予没有防备就被拉下水,先是感觉到冷,然后才感觉口鼻处因为没有及时调整呼吸而在落水的瞬间呛入了大量水。
片刻的慌乱让乐夏予在泳池中没有章法的手脚乱舞扑腾了几下,很快就凭借着会游泳的经验稳下心神,带着被浸湿后变得沉重的礼服触碰到池壁。
从水中露出头的时候,乐夏予听见了嘈杂的人声和慌乱急促的脚步声,间杂着几句“安保、医生在哪里,马上就位”的催促。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融化的化妆品刺激着眼睛,在短暂的睁眼期间,她看见在原先的站立位置上胡其盈不知所踪。
——胡其盈不会游泳,但现在的水面安静得过分。
在意识这一点的时候乐夏予马上转身想再次潜入水底寻找胡其盈的身影,但有人比她的动作更快。乐夏予只能勉强看见一道黑影在她面前闪过,然后就是泳池水面被重物砸落时四溅的水花。
“乐小姐!你没事吧?”
在乐夏予还有些愣神的时候,曲南飞微微喘着气出现在她面前,伸手将她从水里拉出,脱下西装外套披在乐夏予身上,又用衣袖先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水。
乐夏予回过神来急忙抓住曲南飞给她擦脸的手臂,慌张道:“等一下,其盈也在水里……”
“施行易下去捞了,不用担心。”曲南飞安抚地隔着衣物拍了拍乐夏予的后背,“还能站起来吗,我带你先去休息室。”
恰巧在这个时候张特助带着宴会随行的医生赶到,其中一个简单检查了一下乐夏予崴到的脚,另一人急忙跑向被施行易救起来侧放在岸边昏迷着的胡其盈。
也不知是不是霎那间的第六感,乐夏予突然转头看向了正被许秘书疏散着的围观人群,她又看见了那个年轻男人,他的身影在众多人之后一闪而过,再次失去了踪迹。
-
“你以为接近行易哥哥就能嫁进施家吗?别做梦了。”
“……”
“你不过是个出身低微的穷丫头,还欠着债就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真是可笑。”
“……”
“施家是绝无可能承认你的,看见我手上的手镯了吗,这是施家儿媳妇的信物,施叔叔已经给我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抱、抱歉,其盈,我……我刚刚没注意听……”
“乐夏予,你说到底就是个插足的第三者,装什么清高。”
“……”
“狐狸精,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胡其盈单方面演着独角戏,乐夏予一句也没有给出相应的回应,她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眼神发直,面色也变得苍白。
但现在是剧情时间,胡其盈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回头看,只是一板一眼念完了所有台词,停顿着等待时间走到落水的那一刻才伸出手拽着乐夏予一齐向泳池中倒去。
被冰凉的水包裹的一瞬间,心头便涌起了一阵熟悉的异样感觉,来自身体的求生本能叫嚣着让她快些划动四肢让头露出水面保持呼吸,让她快些扑腾起水花大声求救。但胡其盈掌握着这具身体的绝对控制权,她的四肢既没有扑腾,声带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她静静向着池底沉落。在岸上看着并不是很深的游泳池却在下落中好似永远触碰不到底部,她仰着头只能看见一片蓝色,是光线在水里的折射还是泳池壁颜色的反射,但她的眼睛没有感受到被水流入侵的刺痛,她确实睁着眼睛看见蓝色了吗?
皮肤很快就感觉不到池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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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了,她开始习惯了水的温度。心里的异样感觉仍然存在,还有越发强烈的趋势,全身都浸入到水里,讨厌水的程序也被激活,让她觉得心脏仿佛也被水流挤压,在胸腔中快速跳动着,逼迫着她张开嘴大口呼吸,可在水里张开嘴只能吸入水。
水流迅速充斥了她的整个口腔,涌入食道和气管,令她本能的呛咳起来,这反而让气管中的水越吸越多,情况非但好转,反而更严重了。在陷入恶性循环之后,胡其盈只觉得视线正在变暗,对身体的掌控力也逐渐消失。
在完全陷入黑暗之前,她似乎感受到了手腕在冰冷的水中被一抹温暖的触感紧紧握住。
-
施行易把胡其盈带上岸之后,迅速将她放在干燥的地面,轻拍她的双肩并大声呼唤,没有得到胡其盈反馈判断她为无意识之后,急忙低头靠近胡其盈,将耳朵朝向她的口鼻。
呼吸音正常,他的脸颊能感受胡其盈呼出的微弱气流。
施行易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将胡其盈的一侧手臂向上伸直,另一只手臂横放于胸前,手背贴在她的脸颊上,屈起她的一条腿,平稳而轻柔地将胡其盈翻转成侧卧位。
之后又调整了胡其盈的头颈部位置,确保头部后仰,下巴抬起,气道保持开放。做完这些施行易本想将自己的外套盖到胡其盈身上,但他下水太急,外套没有脱在岸上,此时也正湿漉漉的滴着水,恐怕起不了什么保温作用。
好在张特助很快带着医生赶到,还带着几块擦水的大毛巾。将胡其盈交给专业人员接管,并且交代曲南飞带着乐夏予一起去最近的医院陪同顺便做个身体检查之后,施行易才用毛巾随意擦了擦头发,边交代张特助让媒体不许把这次的事情以任何形式外泄,边回到休息室换了一身备用的干净衣服。
换过衣服,施行易迅速召集核心高管,让副总裁接替他继续宴会的流程,又与几位较为重要的贵宾致歉示意之后才匆匆离场叫了司机驱车去医院。
在医院从曲南飞口中确认胡其盈和乐夏予身体都没有大碍,胡其盈只是短暂昏迷,很快就能醒过来之后,施行易这才重重坐在了胡其盈的病床边上。
曲南飞带着乐夏予先离开了,只留下施行易在病房陪护。说是陪护,其实也只是坐在昏迷的胡其盈身边盯着她看罢了。
胡其盈身上湿漉漉的礼服被换成了干燥的病号服,她的脸在温暖的被褥里终于恢复了些血色,表情平静又祥和,闭上了那双惹人心烦的眼睛,她看起来真的与人类无异。
不,这具身体原本就是普通的血肉之躯,要真是什么智械造物或是什么虚拟数据,怎么会因为溺水就差点死掉,被送到了医院还一直昏迷不醒。
施行易突然抬手用手背碰了碰胡其盈的脸颊。是温热的,和刚刚从水里捞出来毫无生气的冰冷截然不同。
他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37. 大火会暴露人们最珍视的东西
在心情安定下来之后,盯着胡其盈陷在枕头里毫无知觉的睡脸,施行易才后知后觉为胡其盈的行为心头冒起一股无名火,他又想发脾气了。
这很不正常。
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脾气还不错,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对情绪控制力很强的人,毕竟当领导如果不能公私赏罚分明就会折损威信力。现在这种感觉简直就像回到了叛逆期天天和家里老爷子吵架的时候一样。
那个时候施母因为病情恶化去世,失去了父子俩共同的最爱的女人,也失去了能在父子二人之间斡旋的人,施行易和老爷子的关系落到了冰点。
在葬礼之后他们两人互相攻讦指责,都认为是对方为了事业或是学业疏于对施母的陪伴才造就了遗憾。但两个人都明白,施母缠绵病榻多年,死亡随时都可能降临,只是那个时候父子两人都难以面对事实,又向来不是能够互相安慰哭泣的关系,除了相互攻击之外别无他法。
和胡其盈的婚约也是那个时候定下来的,因为施母去世之前念叨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这个,老爷子把这当成了施母的遗愿之一,两手一拍就确定了两个小辈的婚约。
施行易那时候的想法是没有想法。他没有喜欢任何人,也不打算和任何人结婚,但他也不想在母亲刚下葬的时候就大张旗鼓驳斥她的遗愿。所以喜欢和老爷子唱反调的他在那个时候难得沉默接受了安排,只是在之后不止一次和胡其盈——现在应该说是记忆捏造的胡其盈提起,让她追寻自己的幸福,不要吊死在自己这棵不会选择她的铁树上。
不过在现在看来,过往的这些话都化作了记忆的回旋镖扎回了他自己身上。
在宴会厅里听到有人落水的喊声的时候,施行易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拔腿就朝庭院里跑。穿过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的围观的人群,看见从游泳池里冒出头的乐夏予,但却没有看见胡其盈的踪影时他就知道出事了。
一直到把胡其盈从水里捞起来,他的心里都只是在想,胡其盈的程序设定讨厌水,所以她根本不会游泳,又怎么敢一点儿安全措施都不准备就往水里跳。
感受到胡其盈的心跳呼吸都正常的时候,他的脑袋才镇定了一些,才有余力去想,害怕死亡是有情感的生物才能感受到的情绪,胡其盈又怎么会懂。他再一次见识到了人类和胡其盈的差别。
但他的心还是会为她而牵动。
施行易让自己冷静了两个月的时间思考自己对胡其盈的情感都没能得出确切的判断。和胡其盈没有任何联系的日子他还是照常上班,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没有丝毫影响,只是偶尔会嘀咕连乐夏予都能和胡其盈时不时一起吃饭,怎么连群发个节日祝福给他都欠奉。
他几乎都要下诊断这份感情只是禁不起消耗的轻微好感,止步于此才能有得朋友做。
可今晚发生的事情却让他的自我诊断瞬间被推翻。只是轻微好感不至于让他做到这个地步,至少在下水前脱下高定的西装外套顺带摘下贵得要命的手表的时间还是有的。
施行易无法再否认,即使感情会在相处中不断因为得不到回应或是不契合的价值观而被消耗,他还是想喜欢胡其盈,想再靠近她一步。
不过就算想通了这一点,这也只是做一步,想十步,看百步步步为营的施氏集团总裁施行易思想长征中的第一步。
他现在只是单相思,而且很有可能是永远得不到回答的单相思。就算施行易可以下定决心教会胡其盈什么是情感,让她在任务结束后不要离开这个世界,但这完全是出于他自己的私心。施行易的意愿而不是胡其盈,或者说C-903的意愿。
人类的情感不全是正面的东西,能感知到喜悦便也能同样感知到悲伤,能感知到幸福便也能同样感知到痛苦,负面的情感也会如影随形。而当他因为一己私欲将不会因为负面情绪而受到伤害的胡其盈扯向俗世,又是否能保证自己不会在某一天成为给她带来痛苦的罪魁祸首呢?
这样看来或许让胡其盈一直维持没有人性的现状反而是件好事。
施行易的理性和感性又陷入了混乱大战,以至于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躺在床上的胡其盈已经睁开了眼睛。
胡其盈的苏醒也是悄无声息的,肢体动也不动,只有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幽幽转过来盯着他。还沉浸在思考中的施行易在偶然一个分神期间和这双眼睛对视,心头猛地一跳,好悬没整个人都从椅子上跳起来。
但好在施行易还是竭力维持住了自己的形象,被打断的思绪也回到了最初对胡其盈无防备下水行为的不满,可他发难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胡其盈抢先了一步。
就见她好似回光返照一般突然直挺挺坐起身,开口便直入正题:“我知道每一次落地小世界的时候捕捉到的残缺数据波动代表着什么了。”
施行易一愣,理解了她话中的意思之后,第一反应不是要让她进一步解释,而是被气笑了。他伸出食指抵在胡其盈的脑门上,稍稍用了点指尖力气再加上十足的魄力,愣是将胡其盈重新按回到躺下的状态,还不忘把被子掖好。
等到胡其盈又老老实实窝在被窝里之后,施行易才提高了些许音量问责:“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说这个吗?你明知道自己不会游泳还不做二手准备,有没有想过要是没人下水救你或者是救晚了怎么办?”
胡其盈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马上就被施行易堵回去了:“不许说剧本里没出事,现在剧情都偏成什么样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个万一。胡其盈,你不能把自己的生命不当回事儿。”
“更正,我尊重所有生命,并无蔑视表现。”胡其盈是懂得怎么火上浇油的。
施行易却突然服了软,放轻了声音道:“但这次的行为太冒险了,会让……人担心你。”
“谢谢你的关心。”被子掖高了,盖过胡其盈的嘴,她的声音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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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闷闷的,“不过请别担心,我没有死亡的概念……唔唔……”
预感胡其盈接下来的话他可能不是很希望听见,施行易索性抬手捂了一下被子,手动闭麦,然后自己发言:“算了,我后悔了,那天就应该让你把剧本给我看的。下一次和你有关的剧情一定要提前告知我,好吗?”
施行易的手离开之前还不忘把被子往下拽了拽,胡其盈的嘴得以从白色布料中解放,呼吸到清凉的空气。做了一个深呼吸平稳气息,她的头蹭着枕头上下点了点:“好的。”
施行易宣泄过情绪了也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终于才将话题重新牵回最初:“你刚刚说在小世界捕捉到的残缺数据波动代表什么,是什么意思?”
“恐惧。”胡其盈又缓缓坐起身来,“在水下的时候这具身体的求生本能激发的身体的生理变化,心跳加速、血压升高、呼吸加快加深、产生窒息感、时间感知扭曲,这些组成了恐惧反应,和我在这些残破数据上感知到的波动存在百分之就是九十九点九的相似度。”
“……那几乎就是一模一样了吧。”在听到胡其盈用极其客观的语言描述自己在鬼门关前遛一遍的经历时,施行易还是不可避免的沉默了一瞬。
“如果这些残破数据是每个世界丢失的角色数据的残余,那就意味着他们是在非主动非自愿的前提下数据被用十分强硬的态度夺走,以至于最后弥留在世界的情绪仍然恐惧。”
“是的,我的推演中也存在同样的可能性。”
“那按照之前我们关于沈教授和你的那位兄弟姐妹的推测,我想这或许已经能确认事情的真相了。”施行易沉吟了片刻,“每个世界的角色数据丢失其实是你的那位兄弟姐妹干的坏事,目的大概是出于沈教授通过吞噬数据来训练这位兄弟姐妹的情感模块,由于吞噬的方式比较粗暴,所以每个被吞噬的角色数据最后都弥留的都是恐惧的情绪。”
胡其盈却摇了摇头:“更正,我们尚未确认对方的身份是否百分之一百和沈教授带走的拷贝件同源。”
“啊……”施行易想起来了,“说起来那天那个刻意来撞你的年轻男人还没找到下落吗?”
胡其盈再次摇头:“那之后他没有再出现在我的监测范围内,存在他能屏蔽我的监测的情况。”
“奇怪。”施行易蹙起眉头很是不解,“如果他能够反监测,那那天故意出现在你面前应该就是为了让你知道他的存在,图什么呢……”
“对象数据仍然不足,依旧难以支撑演算结果。”
施行易思考着又瞥见胡其盈还是略显苍白的脸色,于是再一次伸出手将她按下去了,重复了一遍掖被子的动作,低声对胡其盈说道:“算不出那就之后再说吧。你再睡一觉,醒了再做一遍检查,没问题了就出院回家。”
被子又掖高了,胡其盈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眨巴眨巴,声音还是闷闷的:“好的,施先生。”
38. 健康生活
在施行易的授意下,施氏周年庆酒会上的落水事件没有公众媒体走漏风声,在场的人也都只当做是一场脚滑的意外。在原剧情中让胡其盈名声败坏,让施行易和乐夏予感情再起波折的重大剧情就这么无声无息过去了。
自从胡其盈接管这身体以来基本都保持着健康的生活作息和良好的饮食营养搭配,身体素质不说壮得能打死一头牛,至少在泡了一回凉水还差点溺死的隔天就活蹦乱跳回胡氏上班了。
反倒是常年996福报,麦○劳年度回头客的乐夏予在及时从水里出来还做足了保暖措施之后喜提一次风寒感冒,在开了暖气的办公室里还要裹着外套瑟瑟发抖。
带着监控备份回来的许秘书从她身后走过,半信半疑伸手摸了一下乐夏予握着鼠标的手指,随即像触电了一般迅速将手抽回,大叫一声:“我去,你的手刚从冰柜里取出来的吗?”
乐夏予戴着口罩,说话瓮声瓮气:“咱们公司的暖气一直这么虚无缥缈吗?”
“温度再打高你的同事们就要自燃了。”许秘书对着乐夏予摇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之前看你没日没夜加班还以为身体是铁打的,结果只是空心薄铁皮。”
乐夏予没说话,只是默默拉开口罩擤了个鼻涕。
许秘书是坚定——或者不那么坚定的加班反对派,正试图趁此机会撬动忠实加班派的最大墙角:“弃暗投明吧,跟加班狂老板比谁晚下班是没有好下场的。你看看,加班除了能给你带来掏空的身体之外还能给你带来什么?”
“加班费。”乐夏予擤完鼻涕又把口罩戴回去,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三个字就让许秘书哑口无言。
张特助捣鼓着许秘书带回来的监控备份,打断了这场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撬墙角角力,招手让两人都过去看他的屏幕:“来认认吧,你们都说闹鬼是指哪一位?”
许秘书和乐夏予急忙都凑过去看,三个脑袋挤在一个屏幕前,目不转睛确认着监控的内容。
施行易从门口路过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他的三位得力助手头挨着头挤在一个工位上不知道在看什么,表情肃穆,眼神凝重,屏幕上的光明明灭灭倒映在许秘书的防蓝光眼镜上,配着三人今天一水的黑色正装,活像在演什么科技特工片。
施行易上一次看见张特助这副仿佛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了的沉重表情还是在好几年前,他刚接手施氏,有些人觉得他资历太浅好拿捏,又和老头子关系不好没人撑腰,四处给他使绊子。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险些没能坐稳这个位子,那时候的张特助也是初出茅庐还藏不住心思,露出沉重的表情就问他:“老板你破产了能不能先别开除我,我的实习证明还没盖章。”
此时此刻,有如彼时彼刻。
但公司又要破产了吗,怎么没人告诉他这个老板啊?
施行易摇摇头,甩掉脑海里令他火大的回忆,迈步进了办公室,出声问道:“上班时间聚在一起看什么呢,公司股价跌了?”
虽然施行易没有故意吓人的意思,但全心投入在闹鬼事件里的三个人本就提心吊胆的,乍一被施行易的声音吓到,许秘书险些没给她老板跪下拜个早年。
最后还是用口罩掩饰住表情的乐夏予显得淡定一些,指了指屏幕说道:“我们在看宴会厅的监控录像,怀疑有不明人士混进去了。”
“不明人士?”施行易一挑眉,看向表情严肃的张特助,“进场应该有查验请柬吧,非本人到场和陪同人员也有提前确认过了吧?”
张特助沉重地点了点头:“有,所以才很奇怪。”
“哪里奇怪?”施行易走到张特助身后,也一起挤着看向屏幕上的画面。
“这个人。”张特助打开有拍摄到甜品区域的监控画面,将时间轴跳转到乐夏予和许秘书在甜品区说话的时刻,又放大了一直站在另一侧的年轻男人,前后调整了几帧才找到一个能勉强拍到正脸的画面。
施行易眯起眼对着放大后有些模糊的人像辨别了好一会儿,确认自己对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之后才问:“这是谁?”
张特助摇摇头:“不认识,我们刚刚确认过了入场处的监控,全程没有见过他进场,宾客名单也没有对应得上的身份。”
许秘书从旁边伸出手,指了指画面边缘处放大后还能看见的一小部分衣物图像:“而且我和乐秘书当时就站在这里,离他这么近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还有,我和其盈最初到庭院里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他,之后又突然出现在椅子上。”乐夏予紧接着补充信息,“后来从水里出来我又看见他在人群里消失了。”
张特助觉得后面又窜起了一股凉意:“本来许秘书和乐秘书和我说宴会厅闹鬼我还不相信。老板,那不会是宴会厅的地缚灵吧……”
话刚说完张特助的脑袋就被施行易曲起手指敲了一下,坚持唯物主义的施总骂道:“用点脑子想想,真鬼还能让你的摄像头拍到,在这里一帧一帧分析?”
有鬼论许秘书小声驳斥:“施总,你怎么敢假定鬼不能被摄像头拍到?”
掌握在场四人中最高话语权的施行易嗤笑一声:“那你怎么敢假定他不是避开了监控和安保视角盲区混进来的?”
“呃……”许秘书毕竟是被发工资的一方,想了想还是不能真和发她工资的老板太过说长论短。
“虽然没出什么岔子,但混进了不明人员是事实。确认一下当天安保安排的漏洞,下午将报告交给我。”施行易说完顿了一下,听到张特助应好之后才又指向屏幕里放大的模糊图像,“有关这个人的影像片段也截下来发到我邮箱。”
张特助点头:“好的。”
-
施行易中午没有留在施氏的员工餐厅吃午饭,他今天在胡氏的员工餐厅吃午饭。
当然,对面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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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胡其盈。
这是施行易第一次在非公务状态下来到胡氏,还是踩着饭点来的。当胡其盈领着他到员工餐厅吃饭的时候,施行易明显感觉到嘈杂的餐厅静默了一瞬,之后便感觉一直有视线偷偷在他和胡其盈身上徘徊,扭头朝视线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却只能看见一片埋头苦吃的头顶。
倒不是施行易抠门不肯请胡其盈到外面吃饭,而是胡其盈主动发消息让他到胡氏来的,说是有剧情要走,恰好施行易也因为早上查监控的事情要和胡其盈交换情报。
午休时间不长,为了下午能准点回施氏上班,施行易一下班就过来了。不是存心的,但也蹭上了胡其盈一顿饭。
虽然代价是要被胡氏八卦的员工当猴看,但之前胡其盈还会隔三差五去施氏的时候,他自家的员工也拿他当猴看,施行易习惯了。
沉默又快速的吃完一顿饭之后,胡其盈又领着施行易回到她的专属办公室。施行易把办公室的门合上,确认隔音没问题之后才警惕地等着胡其盈掐表说话。
胡其盈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盯着施行易沉默了半晌才突然站起身,身后的椅子被这股力道带得向后滑动了一大段距离,椅子下的滑轮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等到办公室里再度安静下来,胡其盈才冷声道:“解除婚约?行易哥哥,你真的喜欢上那个狐狸精了吗?”
施行易找了个地方坐下,没说话。
胡其盈的独角戏继续推进:“你明明说过你不会喜欢任何人,骗子。”
施行易尴尬地挠了挠脸。
“她到底有什么好的,一个欠着债的穷酸丫头,门不当户不对的,不过是想攀上高枝捞钱吧?”
施行易对这话不大赞同的皱了皱眉,但考虑到这只是剧情台词,还是暂时将话咽下了。
胡其盈又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和解除婚约之后是想和那个狐狸精结婚对吧?你想都别想,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别想和那个狐狸精在一起。”
施行易装作很忙的样子望天望地。
胡其盈的最后一句台词在沉默了很久之后才说出:“呵,乐夏予……”
结束了剧情,施行易松了一口气,对胡其盈道:“虽然只是台词,但如果你还想和乐秘书维持朋友的关系,就不要对她说这种话比较好。”
胡其盈歪了歪头:“这段剧情里乐小姐没有出现,这些话我不需要对她说。”
“只是提醒你,这些话会伤感情,不论是台词还是出自真心。”施行易看着胡其盈不理解的表情,有些无奈,“如果以后……有时间再告诉你为什么吧,现在只要记得不要说就好了。”
“好的,施先生。”胡其盈点点头,“现在剧情点已经结束,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施行易站起身来,走到胡其盈面前,将手机上有些模糊的人影图像展示给她看:“你觉得这个人和那天撞到你的人是同一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