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拯救不良同性恋计划》 第1章 同性恋 2017年8月29号 江淮很讨厌沈砺。? 就如现在,他在小木凳上心绪不宁、如坐针毡……恨不得挪到庄院子外。 烧烤在火炉架上滋啦滋啦作响,香气扑鼻,外头的风偶尔吹拂进来,散去些许烧烤的烟气。?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庄园小院,矮白墙上攀垂自然生长的藤枝,大门上挂着大大写着“烤肉庄”木块招牌,院内外高耸树木的繁枝茂叶遮挡了暑气灼光,在水泥地投下斑斑光点,空气中却烧烟袅袅——? 院中十几个年轻学生围绕两三个烤炉,聊声不断,时常有人穿梭各个烤炉边闲聊边撸串,很是热闹。? 原本这是市重点明德一中高二A班学生而设的暑假聚餐,也有带班外朋友的,狐朋狗友这种东西原本就枝散乱长、八竿子都能打着的——所以最差班19班的沈砺就这么混入这里。? 江淮始终坐着不动,背对着后面扎堆的另外一群人,他脑子混乱又焦躁,心恶又不安,在脑子复杂情绪反复的时候,突然身侧伸出两串蘑菇烤串——他这桌没有,但他最爱的烤蔬菜就是蘑菇。? 抓着蘑菇烤串的手修长有力,青筋骨节,透着惨淡的白皙,手腕似乎有两三条细微的刀痕,再往上却爬着两三道深浅骇人的疤痕,新疤覆旧疤,昭示着手的主人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空气沉默了两秒,那手的拇指微微蜷起,透露着一丝不自然。? 江淮按捺下胸口的厌恶,似乎料定了什么回过头……? “……给你。”一道低沉微哑的嗓音响起。? 江淮抬头看他,那人穿着纯色黑T,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体很是清瘦,灰扑扑略长的头发被一顶旧鸭舌帽压着,抿着的嘴角旁有一点青肿的伤,原本狠厉不良少年似的脸,此刻却低着头,显得有些局促。? “还有,我喜……” “够了!”江淮骤然推开那人的手,烤蘑菇冷不丁掉到灰尘水泥地上,周围人被吓了一跳,纷纷回过头看他们,而他起身避瘟神似逃到庄园内间,侧门有一道楼梯,他生气恼怒地疾跑上二层阁楼,一口气跑进最深房间。? 黑T少年抿了下嘴,也不顾周围人的眼光,也匆忙跟了上去。? 门将关上,带着疤痕的手骤然伸进门缝挡住他的动作,他瞪大眼睛看向门缝外那人,少年龇牙咧嘴扯了个笑容,江淮气喘吁吁,只觉肺腔涌起的气连着眼前这张放大的脸堵住了他整个脑腔——? 一眼,心惊胆破……如同他好几次的梦魇一般…… “就这么……讨厌我?”少年咧嘴笑了下,有些自嘲。? 江淮突然想起一年多前的那个画面——潮湿小巷内躺着满地鲜血的苟喘男人,而眼前的这个人也是如此龇牙咧嘴地举着血棍对着他笑——惊怕他突然冲进来,他手忙脚乱拿起手拨打了几个号,手机传来待接通的嘟嘟声,? “我拨打了110!”他举起手机证明给他看,随后抓着手机贴耳就开始求救,“这里有人骚扰我,他快冲进来了!这里是景镇清河湾下巷三号紫藤第一院……是,你们快来!”? 警察很快到来,而黑T少年也没有冲进来给他捅上一刀。此刻双方正在院中沟通,背后一群学生楞楞地看着。? “就是你报的警?”来的是一个微胖中年女警官,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她是附近三百米远的公安来的,警车摩托就停在院外。? “是。”? “他骚扰了你?你们两个男的?” “是。” 中年女警官的眼神在江淮身上流连了一会,随后又往右边这位浑身写着阴郁不好惹的少年看了下,她快要气笑了——? “又是你——沈砺。”?? “两个小时前才在十多公里外见过,跑得够快的啊?”中年女警官微嘲了他下。 “……”? 中年女警察从口袋掏出一张纸张表格,江淮眼神跟着看去,看样子是一份简易的记录单,左上角黑白头像正是沈砺,上面陈列写着:? 姓名:沈砺? 犯罪记录一:家暴过度防卫 犯罪记录二:打架互殴 犯罪记录三:打架互殴? 犯罪记录四:对女友□□未遂 犯罪记录五:打架互殴? 后面跟着一排拘留时长和日期,最后一条记录便是今天,其他江淮没仔细看,但犯罪记录四的字字却让他从心底里突升一股恶寒,爬满全身——? □□未遂。? 旁边刚刚就围上几个八卦好奇的学生,他们眼疾看到记录,又看了沈砺几眼,面露惊诧嫌恶,其中有个快速拿出手机拍了下,然后回去和伙伴们窃窃私语……? 说是窃窃私语,其实字字入耳。? “真是没想到才十六七岁,劣迹斑斑……”? “他女朋友真是倒八辈子霉碰上这么个穷酸又好色的臭垃圾。”? “19班的人都是打架成性不学无术的坏学生,有什么好东西?”? “诶!我也是19班的,虽然我成绩差但我根正苗红!□□这种事我可做不来!呸!恶心!”? “早知就不带他来了,我就随口问了他一句,就屁颠颠地跟了过来……”那人突然恍悟了下,“难道是我不小心提到班长的名字?”? “诶,他刚刚是性骚扰班长?想想真是吐了,还是个同性恋。”? “刚刚还送烤串,还说喜什么,表白?恶心死了噫~”? “男的女的都想上,太变态了吧。” “真是龌龊。”? 七口八舌的议论纷起……? 而他们口中龌龊不堪的沈砺,刚瞥到自己那张犯罪记录时怔了一下,紧张匆忙扭头想对江淮解释什么,可看到江淮极度嫌恶拧眉的神情后,忽然觉得他解释什么都很可笑——他不过是一滩人人嫌弃的烂泥罢了,还能解释什么? 他卑劣认命地低下了头,如同他那可笑肮脏的人生。? 随后就在一片嘘吁恶骂中再也抬不起头……? 女警官在记录六写下:“性骚扰同性”后,把沈砺和江淮带回公安局做了个例行检查。? 其实沈砺也没做什么,所以问完来龙去脉很快就放他们走了……? 但有人把犯罪记录单照片流传到校园论坛上,对那天的事添油加醋了一番,很快引起论坛激烈八卦,“同性恋”、“□□犯”、“家暴”、“恶心”等词占满了评论区,上千评论,十几万转发…… 一个自称沈砺小学同学的匿名网友出现,扒出了沈砺的身世,洋洋洒洒说了一堆—— “挖槽,这个人是我邻居。你们都不知道吧?我们那片老街区男女老少可都晓得——他爸可是个□□犯!啧,他就是他妈被他爸□□来的,真恶心。那时家风世俗严,封建,加上他爸那时有几个钱,他妈家里人就收了他爸十几万,逼她嫁给了他爸! 听我奶说,这家自打结婚后从没安生过,吵了三年,男的还家暴,最后女的忍不了在孩子三岁就丢下他跟野男人跑了。他爸整天酗酒烂醉、又嫖又赌,最后把钱都败光了。这个没爹教没妈养的,天天混迹市井,脾气又倔又差……没想到现在还犯上□□,也难怪,上梁不正下梁歪,啧啧。” 可想而知这条评论在论坛上炸开了—— 最后事件发酵得实在太大,闹得许多家长都知道了,纷纷投诉到学校,坚决不同意自家孩子和这样的社会败类上同个学校,学校也怕影响校百年声誉和入学率,于是以“多次严重违反校纪”对沈砺进行了退学处分。 说是退学,其实沈砺也根本没回来上学,听说他也没有回家,不知道去了哪?不过并没有人关心,他爸不关心,学校老师同学亦是。 就像是一条受人唾弃没人要的野狗消失世上,无人问津。?? 江淮没想到自己一时冲动报的警引出这么大的波动,还让沈砺的家丑被扒了出来,还严重到被退了学,虽然他确实讨厌沈砺,但他心里隐隐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刚开始——? 他初二和沈砺第一次同班,沈砺孤僻寡言,脸上常常带大大小小的伤,那时他也是班长,秉着职责关心过几次,但沈砺好像不太敢和别人对视,经常低眉耳红地点点头或摇摇头,问不出所以然——但有时江淮转过头传试卷,偶然瞥到最角落靠墙位置时,总能和座位上的人眼神撞个正着,随后那人便仓惶地埋下了头或看向窗外…… 因为沈砺实在融入不进他们,所以他们也并没有太多交集,即使当江淮需要收集一些表或作业,也基本不用说上一句话。 直到有次他被推选代表全校去参加口提琴市青年大赛,被全班同学围着吹捧玩闹时,目光不经意捕捉到角落脸色苍白的少年就那么盯着他,忽地心一颤——感觉就好像,残破的灵魂摇摇欲坠,轻轻一吹,那道单薄身影便会落入无尽的深渊黑暗之中——? 他被自己忽如其来的怪异头绪吓了一跳,但等人散之后,还是不自觉朝后面走去,对仰头迷茫呆愣看着他的少年说,? “你想和我做朋友吗?”? 沈砺怔楞几瞬,喉结似乎滚了几下,青伤嘴唇干干的,最后艰难地、慢慢地吐出一句,? “想。”? “那你来看我比赛,我就当你的朋友。”江淮一笑。? “好……”沈砺望着他,声音更苍哑了一点。? …… 第2章 蓝色的情书 口琴赛是在很快到来的暑假期间举行的,在2014年7月20日,江淮身穿学生西服,虽年纪小,但他修长的身形和俊朗清润的外貌让他瞬间成为焦点,在台上聚光灯下,英俊的少年神采飞扬地吹完一首昂扬调皮的曲子,带动着全场几万人的欢快情绪。 顿时掌声雷动。 完美落幕后,江淮获得了市青年评分第一。 可是,直到那天比赛颁奖结束之后,沈砺都没有来。? 暑假结束,初三开学——初三开始按成绩分班,江淮去了尖子班1班,沈砺去了最差班10班,一个在学校前栋,一个在学校后栋,背靠荒野丘山,划开了一道分界线。? 而正是那时,关于沈砺的风言开始在校园内飘传,从同桌嘴里传到了江淮的耳里——沈砺暑假不知从哪交了个漂亮温柔的女友,但在人家芭蕾舞赛后带她去一间破潮的三流穷宿,试图□□…… 江淮的同桌告诉他,沈砺的女友就是他们班的秦晴晴,而他前不久就听到秦晴晴跟她周围的几个女生谈论一些烦恼,嗓音文弱甜甜,是那种让人有保护欲的类型——? “我男朋友真的很帅,但昨天我去参加芭蕾比赛,我去了让他定的休息酒店,他却突然推我到床上想亲我,我真的好害怕……”? “啊?什么鬼?有病吧他?这不分留着干嘛?!!后来呢?”其他女生激动起来,七嘴八舌的。? “最后我报警了……”秦晴晴低着头说。 那时江淮就对秦晴晴的男朋友一阵恶寒,还问她需不需要他帮忙,或者叫老师,秦晴晴婉拒了……他没想到那人就是沈砺。? 幸好没有和他成为朋友。? 秦晴晴说沈砺很帅,确实如此,可那孤僻阴郁的性格却让人生厌。而江淮长相俊朗干净,性格温和阳光,还总是拿年级第一,所以课桌柜里总会塞了一堆情书,他早已习惯一抽屉各式各样的情书。 上高一的时候,也许因为很少有情书是蓝色的,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浅蓝色的情书,收件人是他,但——? 落款人:沈砺 字迹潦草又规矩一笔一划。 他蹙眉盯了几秒,既震惊又恶心,最后夹着信抽出放到最下面,一骨碌塞推进桌肚最深处……? 再碰一次都恶心。? 沈砺初中成绩虽差,但竟还是踩着线进入市重点高中——江淮所在的高中。由于班级相差过远,隔了两栋楼,一头一尾,江淮在学校基本没见到沈砺,但放学回家路上,却碰到过沈砺几次跟社会混混们干架。 十几岁的沈砺体型明显比不过对方几人的宽阔壮实,但沈砺就像只睚眦必报豁出命的断爪豺狼,獠牙似乎只要碰到猎物的咽喉,便兽性大发紧咬着不放,直到胜利,微弱的理智回归,才拖着残骸身躯和满身伤痕孤身离去…… 不要命的疯狼,总是能获得胜利……? 而他鼻青脸肿鲜血淋漓,在昏暗阴潮的巷子里手持布满血的木棍,笑起来既病疯又癫狂,深深烙印在江淮的脑里—— 成为江淮梦魇噩梦的真实素材……在江淮从小接受的教育,从来就没有如此背离校规家训的不良行径露骨地透进他的脑子,夸张一点说,就像是叛经离道的邪教。他真的是被吓到了…… 所以会在高二暑假这次聚餐时,害怕厌恶得反抗冲动报了警…… 沈砺被退了学后,江淮也没再见到过他。因校园总是不缺八卦以及高中繁杂学业让很多人很快就忘掉了沈砺,陷入试卷漫天的高考倒计时压迫中……紧张的高三生活总是热血又飞快,把日历撕咬为试卷堆里泛黄的岁末,毕业铃响,高考在沙沙作响的笔声中流逝而过,电脑上江淮优异的成绩成为学校和亲人的骄傲谈资,华清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被快递送到了江家…… 2019年8月30日 江淮离开景镇来到京北。 可人之间的羁绊如掌纹般千丝万缕,想跑也跑不掉。 上大学一个月后,江淮从琴行回来的时候,夜色浓重,远处城市车行高楼的霓虹五光逐渐模糊失焦,江淮拎着晚饭下了公交,拐进一处巷角,他单肩背包,轻松地跟妈妈正通着电话——抱怨饭堂如何如何难吃、有他最喜欢的吉他社团、学会了坐地铁、大一很轻松只学基础课程、舍友们很好相处……? 突然不远处传来急促的求救声和一些浑笑声,他心下一惊,发现这里是一条人烟稀少的拐角街道,他以前不怎么走过,今天聊着聊着不小心走到这条拐角了,周围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不远处的声音——? “救命!!求求你们……”呼救声再次传来,江淮循声跑过去,在下个小巷口发现一个扎马尾女生被五六个社会混混逼到墙角。他们笑声刺耳嚣张,夹着粗鄙的脏话和肆无忌惮的调戏——? “那你打算怎么求我们?要不,先陪我们玩玩?哈哈哈哈哈哈……”为首的黄毛笑得猥琐,说着向前迈进抓住女生的一条手腕,女生边挣扎边哭,不断求饶……? “淮淮啊,你那边声音怎么有些乱,没事吧?”手机那头传来女人温柔关切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担忧。? 江淮握着手机,语气平静安抚,“妈,没事,附近有人闹着玩。我先挂了,要过马路了。”? “那快挂吧,过马路小心一点,早点回学校,不要在外面待太晚了……”女人又叮嘱了几句。? “好。”? 江淮挂掉电话,又拨打“110”,报出位置后,手从肩上扯下包往那群人冲了过去,不理混混的警告,猛地把包甩到黄毛头上,黄毛被一下打蒙了,他没想到这么个好学生模样的说打人就打人,反应过来后顿时被气炸了,恶骂一声举起棍朝他挥过来,江淮躲开了,抬起长腿给他来了一脚,黄毛捂着裆哀嚎好几声,周围几人见状立马冲他,江淮没打过架,凭着身高优势和矫健,漂亮帅气地躲过几招后,他就被几人按住半跪了…… “……” 按住他的是一个身形壮实的纹身男和破洞牛仔青年,他们的力气大得可怕。 “我还以为有多大能耐,小子。”黄毛戚笑一声,他换了根钢管,在手里颠了颠,随后钢管挟着风声缓缓划着地面而来,摩擦出尖锐凄厉的声音—— 江淮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开按住他的两双手,他死死盯着迎面而来的银色冷棍器,夜幕静悄悄地,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江淮突然听见自己颈动脉在皮肤下疯狂跳动,每一下都抽动着他的脑神经,也许要死了,他心想。 在钢管即将落到江淮头上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扣住了钢管,虎口处两道交叉的旧疤泛着白,手腕处似乎还有细细麻麻的刀痕……江淮愣愣地看到一个浑身黑散发冷意、身形单薄的男生忽然出现,挡在了他面前, 是沈砺……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一年多不见,他好像更高了,也更瘦了……江淮这个角度抬头望去,在昏暗的街灯透进来映在他晦涩不明的侧脸,明细勾勒出一个瘦削冷俊的轮廓。 “沈砺?”黄毛似乎也认识他,有些迟疑和诧异,“上次的事老子都还没找你算账,你他娘的别多管闲事。” “你打了他,就不是我的闲事。”沈砺声音低沉,语气平淡。 黄毛用力扯了扯钢管,没扯动……沈砺反手一折,轻易把钢管掰了过来,用力往远处一扔,巨大的桄榔响彻整条巷子,一只在附近垃圾觅食的流浪狗被吓得夹尾就跑。 “……” 沈砺给了发怒的黄毛一脚,然后回头,把按着江淮的两对手用力往后一掰,江淮似乎听到耳边传来腕骨的碎裂声,混着痛苦的惨叫声溅到积水阴沟里,随后沈砺一脚一个踹开其他几人。 “快走。”沈砺朝江淮喊了一声,又扭过头狠狠揍了纹身男一拳,挡住旁边袭来的木棍咬牙飞踹一脚,很快又陷入激烈凶狠的恶斗中…… 江淮并没有扭捏,对着挟持女孩的绿毛抬腿就给了一脚,女孩和绿毛显然都没反应过来,江淮就已经拉着女孩跑出巷口,确认女孩可以安全逃跑后又返回头…… 江淮加入混战不久,警鸣声就由远及近响起,很快一道刺目的光芒投进逼仄的巷子,十几个警察制服的人持枪从车上下来, “别动!” …… 第3章 黑雨 沈砺满脸青肿,嘴角渗血,头发被汗浸湿了,手臂因方才混战中为江淮挡了下钢棍而颤抖发痛,他脱力背靠墙倚了下去,江淮顺着蹲在他面前,看他。 “……你刚刚,怎么又回来了?”沈砺被看得耳根发红,不怎么敢看江淮,侧目看向水泥墙上的白漆画,那里画着一只被丢掉的可怜小狗。他声音有些低弱沙哑,丝毫没有方才打架时的暴戾和冷漠。 “你救了我,我不能丢下你。”江淮说。 “哦。”沈砺语气似乎有些失望。但其实他对江淮的后半句反复品了又品,竟生出几分满足感,笑了一下。 “那你呢?怎么会在这里?高二那次之后……我……”江淮沉默一会,斟酌着出口,可他还没把话说完,沈砺忽然睁大双眼,惊恐地把他往旁边用力一推,江淮一下子被推到在地。 江淮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回头就看到黄毛手里拿着一把刀,正扎在沈砺的胸口上,反应过来的年轻警察立马懊恼地朝黄毛腿上开了一枪,许多警察瞬间把黄毛围住制服。 刀锋穿透心脏的瞬间,沈砺的身体猛地一僵,喷涌的鲜血瞬间蔓延浸透了纯黑的衣服,血珠沿着刀刃滴落,一滴滴砸在地上。 好像也不是很疼……他觉得。 沈砺眼神盲然地抬头看向被墙挡住大半的天空,乌云滚滚,闷雷响起,已经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黑色的雨”——像是黑沉的深渊,吞噬着他不堪的生命,也包容他所有的病态黑暗。 但他一低头,便看到江淮颤抖惊慌地看着他,雨水打湿了江淮额前的碎发和俊润的脸庞,混杂着眼泪,颤抖发白的唇瓣说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脑中一阵嗡嗡响—— “真好……在死之前见到的是你……”沈砺咧起一个苍白的笑容,眼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有一种解脱的从容。“你别哭,你的命比我这种人重要得多,我很开心我的死是件有意义的事情……还有,对不起……那天我想说的是,我只是喜欢和你说话,我不是同性恋……因为你是唯一说要我和做朋友的人……对不起让你讨厌了……”巷口警车的光亮映衬他的脸色更为发白,“不过……还是希望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说到后面没了力气,缓慢闭上了眼睛,任凭雨水入侵他的每一片肌肤。 做朋友么…… 沈砺被送进医院急症室,江淮录了大半夜口供后才回到急症室前,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江淮百感交集、心情杂乱地坐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刚才吴警察告诉他,黄毛有暴怒症,方才就是突发狂燥疯魔了,才会想杀死他们……黄毛和沈砺此前早就有多次冲突,原本黄毛就是冲沈砺去的,所以这位吴警官希望江淮不要为此感到心理负担或自责。 江淮对此并没有多少情绪波动,但吴警官后面说的话却让他震惊许久都缓不过来,他说沈砺似乎有严重的抑郁症,他们在他的口袋里摸到一盒帕罗西汀——一种抗抑郁的药物,里面已经只剩下两颗…… 还有一张五天前的诊疗单:诊断结论是患者沈砺具有重度抑郁症(复发性、伴自杀风险),建议持续抗抑郁药物治疗,并紧急心理危机干预(建议住院治疗)及家庭治疗。 江淮无措到将这张诊疗单从头到尾看了一个多小时……连肢体都僵硬得无法挪动。 凌晨四点了,又过去四个小时,警官一早就打过电话给沈砺的爸爸,但是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正醉酒中,骂骂咧咧地说他没儿子,他的杂种儿子早得病痨死外边了,然后就不耐烦地挂掉电话,后面再也打不通。 虽然江淮已经成年,但毕竟还是学生,最后在警官的要求下他叫来了辅导员,辅导员问清缘故后安抚了下江淮,然后就陪他一起等,所以此刻外面就只有他们两个和两个警察守着。 又过了一个小时,急症室门上红色的灯暗下,一个略感疲惫的医生走了出来,询问谁是家属,江淮上前,医生保持着专业和冷静,但说出的话却让江淮顿感冰寒,面色死灰。 “非常抱歉,我们已经尽全力抢救,但刀正中心脏,病人心脏严重受损且失血过度,加上病人求生意志十分薄弱,抢救无效,已经去世。” “节哀。” “还有,病人生前有严重的自残行为,应该长期患有严重的抑郁性精神疾病。抢救过程中他一直喊一个叫江淮的人,这好像是他求生的**,我们已经尽力精神安抚他,但最后还是无能为力,抱歉……” “准备后事吧。”医生叹了一口气便离开了。 江淮愣在原地,百感交集,情绪翻涌—— 沈砺死了。 沈砺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沈砺死前还在喊他的名字…… 他突然悔恨得心脏绞痛——悔恨初中时没及时向他伸出援救之手、悔恨高中跟着舆论厌恶他甚至成为间接帮凶、悔恨当初报警间接害他被退了学。他不敢想象,他极可能是造成他抑郁症的其中一个因素……昨晚沈砺甚至为了救他丢掉了命…… 昨晚昏暗巷子里,沈砺释然的眼神、那触目惊心的浓血、被雨水浸打晕红了整片浓黑的夜色和满地月华——都像是梦魇般无孔不入地钻进了他心底,挥之不去。沈砺那苍白的咧嘴笑让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 他脑中的弦突然被人用力扯断了,又密密麻麻地形成一个可怕的网笼罩,虽然警察和辅导员一再强调这不是他的错,但他确实在过去的每个时刻都没能救起他,甚至还推了他一把……沈砺手腕上的刀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好像是高二的时候,那时他就有抑郁症了吗?秦晴晴其实好像对沈砺没有太多反感抵制,她真的差点被沈砺□□吗?或者说就是个误会?沈砺每次打架难道就不是像今天一样迫不得已吗?他在学校时明明很规矩没犯过什么事……他现在到京北来,是为了什么?高二的情书是怎么回事?他真的喜欢他吗?就因为那时候自己曾对他说过要当他朋友?可是他们甚至都没有成为朋友,他甚至报警说他骚扰他…… 沈砺也许真的缺一个能拉他一把的朋友……可是他却始终没有将绝望边缘抑郁深渊的他拉回人世。 江淮被沈砺的死刺激得内心翻涌如潮,即使入睡了,思绪像海水里沉浮的泡沫一波又一波涌起,他是第二次直面周围人的死亡——他爸是在他七岁时车祸死的,后面他妈妈怕触景生情,带着江淮又搬了家,换了学校。他那时虽然小,但还是能懂得死就是永远见不到,怕妈妈担心他,所以他后面从来没有说过想爸爸或提起什么关于他爸爸的事。 ……噩梦缠绕数月。 并无止息。 江淮的辅导员以为他陷入自我谴责和负面情绪,原本想让他看心理医生疏导疏导,但明显他多虑了,江淮大学成绩很好,回学校后也积极参加各种学科或比赛活动,即使在京北这种人才辈出的全国高学府,综合绩点也能达到全院第一,四年后毫无压力地保研上京北大学的物理师范类专业。 一切都很顺利,江淮的人生峥嵘灿烂,又前途无量。 人人都在祝福他,羡慕他,只有他知道午夜梦回的愧疚情绪如潮水般汹涌、又如被大型船舰沉潮般压得他喘不过气。 但他一直很擅长藏起这般私绪,他不想让身边人困扰和担忧,他想他该有其他办法弥补。 又五年后。 景镇一所普通高中的走廊上,一群吵吵闹闹的高中生充满活力地奔跑打闹着,有两个女学生突然停下,其中一个棕色卷发略显活泼的女孩拉着另一个女孩,指着对面走廊抱着教案从A班出来的年轻男老师,另一个女生看过去——那人帅气俊朗,干净白皙,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穿着整洁的浅色衬衫,袖子随意卷到手肘,身形修长高挺,整个人散发着干净清爽的气质。此时正抱着教案,步履从容地和旁边学生打招呼,笑起来显得随性自然。 卷发女孩语气难掩兴奋,怀着一种少女的纯真和憧憬, “你看,是江老师,每次看都觉得他好帅!还一米八!好像校园小说里的男大学生,一点都不像老师。你说,我去追他,有没有可能?” “他是老师,你省省吧孩子。”另一个女孩戴着板正的眼镜,一顶直发齐到肩膀,语气有些清冷。 卷发女生不屑,“切,江老师就比我大10岁,去年在全国最高学府京北大学连读博士毕业,还以第一作者在国际知名期刊发表了好多篇被SCI收录的论文,总是就是很牛逼很牛逼!我当时就是看到招生官网江老师的帅照竟然还如此牛掰,才决定报名这所学校的!马云曾说过——梦想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那你打算怎么做?这位17岁还在做梦的小姐。” “追他!” “怎么追?” “下午不是排到江老师上我们19班的课嘛,我就在课上吸引他的注意,装坏学生,一来一回,然后,嘿嘿嘿……” “……你还记得上次江老师跟你建议让你把头发染回黑的,还告诉你要好好学习吗?这位坏学生。”眼镜女孩感到一丝无语, “还有,今天是9月30日,江老师下午是要请假的。” “啊?为什么?” “据说江老师自大学起后的每个9月30号都会请假,之前在京北是请三天,来景镇教书后就请半天,好像是要去看葬在景镇的某个人。” “啊?难道是念念不忘的白月光?那我输定了呀,听说死去的白月光在一个男人的心中是最难忘记的……”卷发女孩语气忽然颓废。 “……” 天上突然响起一阵闷雷声,眼镜女孩抬头看了下天空——晴空万里,阳光毒辣,仿佛刚刚不过是幻听。她突然想起昨晚客厅播报——今天傍晚「暴雨红色预警」,我市将迎最强雷暴天气,局地恐发山洪泥石流……坟应该都是要去山上祭拜的,不过江老师应该下午就回来了,就算下雨应该也不会那么快吧…… 第4章 再见 宝云山墓园。 江淮蹲下来,清理墓碑的落叶、杂草、灰尘,替换了贡品和鲜花,整齐摆放,焚烧了一些纸钱和点燃香烛,鞠躬三下后便退坐一旁,只安静地坐着,似冥想又似发呆。 他没有开口和冷冰冰的墓碑说话,甚至不看墓碑上贴着的那张有些阴郁的少年黑白照。他比较习惯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下冥思,思索一些事情。 他最近在写一篇量子力学相关的论文,运用到了波粒二象性的核心概念,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触景生思——他据理论突发奇想,如果人是波粒二象性,那死去的人是不是正以某种概率云形态存在?就像他既在课堂上讲高中力学,又在这片墓地重构思想对话…… 浩渺云海、想入非非…… 忽然两个嬉笑打闹的孩童在追跑时不小心撞到他,打乱了他脑中千丝万缕、公式乱飞的深入冥思,他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刚才真是魔怔了,有时候陷入逻辑理论的漩涡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他深有体会…… 他清了清思绪,暂时丢掉一些偏离现实的假想,抬头看那对在墓园里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小孩,远处叫唤他们的年轻父母。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楼下的一个小孩,那时爸爸还没去世,因为爸爸工作调动的关系,他们在他六岁时搬到一栋居民小区。 记忆里,每天放学回家,他总会看到楼下那户人家门口蹲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抱着脏兮兮的书包,像鹌鹑似的蜷缩趴在上面,只剩下一个圆拱拱的黑脑袋。有次他下楼去倒垃圾的时候,发现那小孩维持那个姿势一直不动,于是他好奇地过去问, “你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吗?” “……”那小孩不理他,仍然将后脑勺对着他。 “你肚子疼?” “……” “你饿不饿?”他继续问。 “我妈妈做饭很好吃的,要不要去我家吃饭?等你爸妈回来了再下来?” “……” “淮淮,吃饭啦。”楼上妈妈似乎听到他的声音,喊他,他见眼前这个小孩一点都没有理他的样子,只好上楼了。 他吃完饭看了会电视,又写了会作业,想了想拿了一个他觉得很好吃的面包又下楼去了,那小孩果然还在,可能趴累了,此时正对着地板发呆。 “这块面包给你吃,很好吃的!”他把面包递到小孩面前。小孩冷酷得很,还是不理人,只是手拽书包拽得更紧了点。 “吃完我陪你一起等,有人说说话就不会等得那么累啦。”江淮笑着蹲了下来。 小孩终于抬头看他,乱糟糟的头发耷拉着脑袋,一双漂亮的眼眸却带着点倔强,眼角有一点红,半蜷缩的样子有点可怜。 咕……他肚子发出咕噜声。 “……” 小孩默不作声地接过他手里的面包,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你不会说话?”江淮干脆直接坐到他身旁,好奇问。 “你才不会说话。”小孩龇牙反驳,很凶,然后又咬了一口面包。 “我当然会说话,我看你一直不说话还以为你哑巴呢。”江淮说得认真,“对了,我叫江淮,你呢?” “……我”小孩抿了下嘴,声音忽然低了,“我叫小石。” “小石是你的小名?你的大名呢?” “我……” 小石还没说完,一个穿灰黑旧夹克很高的男人就拎着一袋叮铃桄榔的东西回来了,居高临下、脸黑黑地看了江淮一眼,江淮懂事地叫了声叔叔然后连忙起身让开位置,男人没应声,开门径直进了屋子,很冷漠。小石看了江淮一眼,跟着男人进去,在关门前飞快地和江淮挥了下手。 江淮愣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 后来江淮了解到,小石就只比他小几个月,但身体却瘦弱得比他缩了一圈。于是,江淮每天都跑下楼给小石喂吃的,有时面包牛奶、有时揣着晚饭的馅饼、有时抱着几包零食……还经常干脆在他旁边蹲着写作业,看着他低头狼吞虎咽地吃。江淮的爸妈知道楼下小孩可怜,觉得零食也不健康,就让江淮叫他一起上来吃晚饭。 小石刚开始还别捏了一会,在江淮不耐其烦地劝说拉拽下,最后抿着嘴被拉着手和他上了楼。小石胃口很好,吃得很香,在江家三口的投喂下,渐渐地,小石那阵子被喂得壮实了点,脸色也红润了些。 江淮就读的是市重点小学,每天轿车接送,总会比小石晚回来半小时。而每到放学的点,小石就抱着书包坐在家门口台阶上,望着楼梯转角处,楼道的穿堂风渐渐不再刺骨,反倒成了一种期待和惊喜。 为数不多的。 他眼巴巴的等着,当熟悉的脚步终于响起,他就会不自觉绷直脊背,一瞬不瞬地看着江淮背着书包上楼的身影。然后,笑容明艳的好学生江淮便很开朗高兴地拉着他的手上楼回家。 同龄的小孩总是玩得来,俩小孩就经常一起坐在沙发看动画,玩游戏,去房间一起写作业,江淮会骄傲地给他看他满墙的各种儿童比赛奖状,会给他讲爸爸妈妈讲过的趣事,会给他吹他刚学的口琴……小石就给他叠了好多好多很厉害的纸。 偶尔小石他爸早回家,然后小石会倔性子拽着他的衣角不放开,江淮便轻轻拉过他手,笑着跟他约定下次再一起玩。 但这样的日子持续不到半年,江淮的爸爸就发生车祸了……后面他们就搬家了,搬家那天江淮去敲了小石家门,但没有人回应。 他们没有道过别。江淮对这件事还是很遗憾的。 江淮收拾好垃圾,将盆里纸钱细屑拨弄燃烬,最后拿纸巾给墓碑上沈砺的黑白照擦去一些污渍,然后注视了照片一会,默默同他道别: “再见。” 江淮直起身时发现起风了,此时墓园里的人都已经离开了,有个自称看守墓园的深蓝色布衫老奶奶过来,说与他有缘,送了他一个古怪奇特的平安符。他记得看守墓园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秃顶大叔,老奶奶也许是他母亲,他想。 “时间到了,该下山了。”老奶奶手撑着拐杖,语调缓慢平和。 一路走到车上时,风也越来越大,夹杂着细碎的雨。引擎刚发动,大雨就忽然砸在挡风玻璃上,声势浩大,现在才下午四点半,天气预报明明说深夜才会开始降雨,看来天气预报并不准……江淮觉得有些倒霉,下雨了山路容易打滑,从山上到山下差不多要一个小时,希望雷暴雨不要提前到来…… 温度骤降,他围上围巾,调高了车内空调,边开车边拨了个电话——刚才手机静音,现在才发现有十几通未接电话,最早在38分钟前。 “喂,妈。” “淮淮,你没事吧?”手机那边传来女人有些失真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担忧,“我看天气有降雨提醒,担心你在山上有什么事就想着打电话叫你早点下山,但是电话一直打不通……现在山上下雨了没有?你离开墓园了吗?要不我叫司机去接你。” “妈,我没事。”雨刷器不停地刮着覆盖车前玻璃的雨幕,天阴沉得发灰,车灯在雨中显得朦胧,江淮打着方向盘,“已经在下山的路上了,应该没事。不过信号不太好,我晚点打给你。” “好。山路滑,一定要小心开车!看好路,知道没有?” “嗯,别担心。” 另外几个未接电话是他的高中同桌——叶灼阳。 下山后再打给他好了。 二十分钟后。 雨势越来越大,轮胎碾过一个又一个积水洼,车刚转过弯道,突然有只小鹿从侧边树丛跑了出来,叫声凄惨…… 江淮立刻反应过来,方向盘向右打死,轮胎发出刺耳摩擦声,整个车身猛地向□□斜,撞击声比预想中沉闷得多。安全气囊爆开的刹那,迅猛的冲击力打在江淮头上,他瞬间被压在车座和安全气囊之间,难以呼吸。半个车头在岩壁上被撞出一个凹坑,暴雨下得更大更猛了,夹杂着喧嚣轰鸣的雷声。 四周却唯有这一辆撞山的汽车,危险的气氛弥漫…… 在意识消失的那一刻,他只感受到铺天而来的山风混着暴雨灌进他脸上、他的身体里……还有一股刺鼻的硝烟冲进口鼻…… 好冷……好臭…… …… …… “别跑!”一个拿着又大又臭的咸鱼干的肉铺老板沿着大街追着两个小孩,“把偷我的鱼干还回来!!可恶的小偷!!” 江淮拉着小石的手一直跑一直跑,气快要喘不过来了,风和雨铺面打在脸上,打得生疼生疼的!鼻间还萦绕着肉铺老板家的鱼腥味还有不知道什么呛鼻的臭味。 “你下次……不许再……偷拿……别人的东西!”江淮停下来,边大口大口喘着气对小石说。 他感觉他跑得快要窒息了! 小石的脸很模糊,但稚嫩的声音仍旧倔得出奇, “我就偏——要!”一字一句扎进江淮的耳朵里,深刻而清晰。 此时忽然响起很熟悉的闹铃声—— …… “叮叮……叮叮……叮叮……” 江淮皱眉,从被窝中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摸了很久,最后在床头柜上摸到闹钟,一把按掉。 过了两分钟,江淮突然睁开眼睛,浅褐色的眼底带着惊慌,脑子像电流流过似地微妙触痛,像是噩梦初醒,缓慢反应了一下,才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好像是他的房间。 他在做梦?哪个是梦? 江淮深吸一口气,试图恢复神智,梦境与现实交织的错乱感让他头晕目眩。 他破天荒顶着一顶乱糟糟的头发走出房门,看到了在门关穿鞋的母亲,她五官精致、皮肤好,妆容略施,兼具东方古典美的特点,岁月沉淀下有种独特的中年女性魅力,此刻身上裹着一件棕褐色风衣,颇有种精英女强人的气质,但语气却和煦温柔, “淮淮你醒了,今天周末你可以多睡会儿,今天临时召开董事会,妈妈得回公司处理下,中午和晚上就不回来吃了,阿姨会照常来做饭的。有事再给妈妈发短信啊。” 江淮怔愣一下,满脑子的困惑和茫然还没问出口,被妈妈这样连忙交代的语气弄得大脑空白了下,似乎不好耽误什么,只好呆呆回了句“哦”,然后就看着她关门雷厉风行地出去了。 不过,妈妈好像年轻了好多…… 第5章 重生 江淮又回到房间坐在床上,脑子闪过几个画面——雨幕像催命鬼似地敲打车窗,山风夹杂着湿雨呼呼地吹,被挤压在车座动弹不得的窒息感,歪头清晰看到掉落地面脏湿掉的平安符……突然书包里手机振响了起来,他边疑惑高中的书包为什么摆在他的书桌上,边拉开书包拉链,把款式老旧的他本该坏掉好几年的手机拿到手里——是叶灼阳的来电,他迅速接通电话, “喂,班长?同桌?”手机那边传来一个清朗声扬的男声。 “是我。”江淮带了一肚子疑问,急切想知道,“我有事想问你,今天……呃应该是昨天下午究竟是怎么回事?大暴雨时山上没有发生泥石流?还是我从宝云山墓园成功获救了?我怎么回家的?你知道吗?或者知道任何有关的事情吗?” “啊?我不知道啊……班长你是不是睡懵了呀?什么泥石流什么墓园?什么获救?你出什么事了?”手机那头似乎很比他更懵。 “算了,可能真的做噩梦了……你找我什么事?”江淮头一痛,无奈道。 “哦……哦对了,刚才我路过离学校隔了三四条街道的时候,看到了沈砺和几个小混混在干架,好像还挺严重的。你说我要不要报个警?但是我又和沈砺那小子不熟,我妈让我平时不要太多管闲事……” “你说……谁?”江淮握紧了手机,指尖泛白,他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 沈砺明明死了九年了。 “沈砺啊,咋了?”手机那头奇怪得重复了一遍,又自顾自说,“虽然沈砺在19班,但班长你不至于忘记这么个人吧?性格古怪孤僻又十分讨人厌的,像别人欠了他几个亿似的……诶,你们初中还同过班,他好像就听你的话……” 江淮打断他的话,精确问了他今年哪年哪月哪日后,又打开手机日历查看确认了一番—— 2016年4月10日 他又不死心地联网查了各类新闻事件、社交媒体动态,最新日期标签皆是2016年…… 江淮用他的物理脑袋合理推论了一下,他记得大学教授曾略带提过广义相对论和天体物理学中的克尔黑洞——旋转的神奇黑洞,如果明确其能层和奇环结构,如果进入克尔黑洞后的时空路径明确,如果允许存在闭合类时曲线且能让时间循环,是有一定概率实现个体“重生”。当然了,如果忽视一些悖论的话,年迈的教授又从善如流地补了这样一句话,当时让很多兴奋起来的学生又切切不已,包括他。 还有在四维时空观中,时空的固有结构只是过去、现在和未来,若“重生”是时空中的重复事件,再嵌入人类未曾验证的更高维度的超时空结构的话,也许…… 也许个什么狗屁、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暗叹——是的,很不科学的,他重生了。 他回到了高一时代。 各种证据摆在眼前,江淮几乎一下子就接受这样荒诞又切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那么,既然命运给了他重来的机会,前世患有多年严重抑郁又为救他死去的沈砺,也许他可以从现在起就拉他一把。 …… 司机送江淮到叶灼阳说到那条街道时,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热闹老街巷道的另一头,一个与周遭格格不入面容阴鸷而沉默的少年,脸上青肿带伤,嘴角淤青渗血,短T领口因被扯得褶皱而露出了清瘦白皙的锁骨,右手拽拎着脏兮兮的书包,脚步略微踉跄却又叛逆十足的,迎面朝他这边缓慢走来。 阳光照在少年身后的大道,唯独没有照到他的身上。 江淮有些恍然地看着他,沈砺突然抬头与他视线对了个正着,刹那间他眼神的仓皇心虚被江淮捕了个正着,沈砺几乎想也没想扭头疾步又更加踉跄地往回逃。 沈砺疾走了一会。突然,一只温暖带汗的手强硬地拽住了他的手臂,温度从手臂那块皮肤传到沈砺的每一条神经,他身体僵了一下,缓缓回过头,看到了略微带着喘面色微微有些红的江淮,红润好看的嘴唇张了张,看样子有很多话想说,最后他说—— “沈砺……你没死?” “……” 沈砺的表情忽然古怪又难看,江淮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改口“你为什么要躲我?” “我没有。”沈砺答得很快。 “你一看到我就跑了。” “你误会了,我刚才走错路了。” 江淮缓了口气,仍旧没松开抓着沈砺的手臂,继续道,“初二那次,我说要和你做朋友。你还记得吗?” 沈砺的心似乎被拽高了一下,但又似乎想到什么,低下头,语气失望,“可是……那天我……我去的时候已经结束了……我没能看到你的比赛……我……”他断断续续地说,有些磕巴。 “我们做朋友吧。” 沈砺怔了一下,眼睛紧盯着江淮清亮的双眼,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说……什么?” 江淮松开了手,认真地看向眼前满脸淤伤有些可怜的少年,语气更加郑重,“我们做朋友吧。沈砺。” 两人静静对视,阳光透过悬铃木的繁叶撒落江淮身上,耀眼夺目,夏末撩人的清风微微吹过,又痒又轻——沈砺的心忽然漏了一拍。 “好。”久到耳畔响起车鸣,沈砺才轻轻回答,生怕惊扰了任何风声。 长长的悬铃木人行路上,沈砺安静地跟在江淮身后,他们走得很慢,他眼睛一直盯着正被江淮牵住的手,温暖的触感从手掌传来,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真实的怦然。 心热热的。 穿过嘈杂的大街,又拐了几条巷子后,他们来到一家小中医馆,门外挂着跌打损伤、针灸推拿、活血正骨的简廉招牌,甚至还挂着一个招学徒免费学一个月的坑人广告。 江淮原本想带他去医院,但沈砺说不用,然后就带着江淮走到这家隐藏在老旧居民街中的一间逼仄老旧小中医馆,沈砺拉着江淮轻车熟路地抬步进去。 “手牵手,好朋友?”中医馆的老中医正在摇椅上刷某视频,瞥了他们一眼。 沈砺神色有些不自然,耳根发红了一下,却没有主动松手,而是江淮轻轻松开了手。江淮刚问了两句,老中医又开口了, “药都在这上面,这小子来好几次了,清楚什么流程了。”然后又看了沈砺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地,没一块好地方,啧啧两声又说,“这种程度的药面积大,涂完扫码十五块。”说完又低头刷美女视频去了。 沈砺拉了两把椅子,一把给江淮,一把兀自坐了下来,拿了瓶药膏,又在桌上目扫搜罗了一圈,刚想开口,老中医头也不抬,“镜子被我臭孙子打破了,让你这个好朋友给你擦吧,难得你小子还有朋友。” “……” 沈砺看见江淮白净的手伸手去拿油光发黄的药膏瓶,他下意识挡了一下,“不用,我自己来。” “你看不见自己的脸。” “我知道伤在哪。” 江淮忽然伸到沈砺脖后那按了一下,“嘶——”沈砺疼得嘶了一声。 “这也能涂到?” “……” 沈砺头微微后仰,沾满药膏的棉签轻轻涂拭在伤口上,苦涩的药膏味萦绕鼻尖,他忽然觉得周围都安静下来,只剩下江淮放大的脸庞,他可以清晰看见江淮好看的浅褐色眼瞳,鼻梁高挺也很好看,视线下移到嘴唇……他轻轻滚了一下喉,直勾勾地看着。 “疼就说。”江淮突然说。 沈砺像是被抓包一样,立刻坐正了,原本下意识想说不疼,但他又忽然感觉脸火辣辣地,看着江淮温和好看的脸,鬼使神差地轻声说: “江淮,我很疼。” “疼下次就不要打架了,学生打架不好。”江淮板起脸顺带教训了一句,但手的动作变得更轻柔。 “嗯……我尽量……” “明天去学校吗?”江淮给他擦完药后问他。 沈砺原本不打算第二天去学校的,倒不是因为受伤严重不去,而是不想因为满脸的伤被老师抓去碎碎念校规校纪,还可能要写几千检讨,但他此刻回答了“去”。 涂好药后江淮交代他回家要好好休息,今晚好好涂药,又跟他说了句明天学校见。 正午,江淮回家的路上,接到了班主任林虞婷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很很急很生气, “江淮呀,你知道早上是数学竞赛吗?!!现在人家都收完卷子半小时了!你跑哪去了?我不是再三强调这场竞赛很重要吗?!!考得好的话能参加市赛甚至省赛,对以后你高考可是很有帮助的!我以为你做事有把握,早上又有急事就没去考点看你,没想到你竟然弃考……” 江淮这时才真正呆了几秒,难怪早上有个闹钟一直响,原来今天是数学竞赛呀。不过他并不怎么在意,不过是多两张奖状而已,更何况到真正高考那年,竞赛加分政策早就完全取消掉了。不过他没有把这些跟虞婷说,信不信一回事,反正现在这样跟她讲一定能把她气死。 “喂?江淮,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对不起老师,我早上睡过头了。”江淮认错态度十分诚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怎么会睡过头?你上学天天都不迟到的!” “考试紧张,昨晚失眠了,所以早上睡过头了。”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下,语气和缓了一点,“……就算考试很重要,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嘛,你平时成绩很好,怎么就紧张了呢?唉,算了,你明天早读后来办公室找我,老师和你聊聊。” “好。” 第6章 朋友 晚上,江淮睡不着,干脆坐在书桌前翻起高一各科教材,做起了笔记,他前世教的是高中物理,其他科他基本都忘得差不多了。 还好,很多知识点只要再看一遍,很多东西科科通,基本都能回忆起来。不过到凌晨两点他就整理好了数化生一个学期的知识点。 第二天,语文科办公室内。 江淮早读结束后来到老师办公室,接受着班主任林虞婷的疏导和激励,期间他频频点头应答,林虞婷是很典型的中式教育派,三十多的年纪就已经带了五年的尖子班,常年梳着简洁紧绷的中式盘发,爱穿严肃正装,行事利落,戴着方框眼镜,特别爱踩着黑低跟在他们教室外面走来走去巡看,对着那些成绩总徘徊末尾的学生恨铁不成钢,才高一就天天灌输他们高考分之毫里失之千里的数据硬道理,是个很爱操心又负责任的班主任。 江淮前世当过老师,他很知道林虞婷此刻苦口婆心的心理,也很认同她讲的每一句话,但他现在站着受训真的有些不太适应,毕竟前两天身为老师的他还站在讲台上讲授课程,也教育过他的学生不要染头发,要遵守校规校纪,要好好学习…… “老师也不是想给你太多压力,江淮你成绩很好,入学到现在都是年级第一,但也不要掉以轻心,重点是未来三年是高考,不仅要关注学习,更要保持好的心态,有什么事情就及时和老师讲,知道了吗?” “知道。”江淮点头。 “那先这样吧,你先回……” “你还站在门口干嘛?!还不进来?!” 她还没讲完,门口那头就传来另一个男老师的吼声——他是对跟在后头的满脸伤痕肿青的男生说的。 “……”沈砺看了办公室内江淮一眼,有些不情愿地挪着步跟进男老师的办公桌前。 “你说你,三天两头就打架,还时不时就翘课,你今天怎么干脆不来呢?”男老师是个有小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但偏爱穿一些白衬衫西装裤,腰间别着钥匙,一走路就叮当叮嗒响的,一顶浓密的头发又黑又油的。 “哼,我没指望你们19班学生考出什么好成绩,将来考上什么好大学,你们出社会就是败类,是社会的害虫,但现在在学校,在我的眼皮底下,你就得遵守这学校的纪律,听我的话!要么就趁早滚蛋,反正这三年混混日子也是白费。”男老师情绪上来了还拍拍桌子作势。 沈砺今天穿了校服,身形单薄到在宽松的校服里空荡摇曳,此刻低着头,沉默不语。 林虞婷听得眉头紧皱,“杨老师,就算学生成绩差还打架,但为人师表,应该好好引导教育,哪有劝学生辍学的?!” “林老师,那是因为你带的是尖子班!当然不知道19班差生班的乌烟瘴气,特别是这位沈同学,简直就是害群之马!打架、霸凌同学、逃课……哪一样能和你这位好学生比较!”杨国强阴阳了几声,对于自己被调去这个谁教谁谁倒霉的差生末班,早就心生不满了。 好学生指的是江淮,老师们都喜欢这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更何况江淮还是尖子班的得力班干部,所以江淮早就在老师私下讨论中被熟悉知晓,他的满分试卷就经常在办公室内被传阅欣赏数遍。 “我没有霸凌同学。”沈砺忽然说。 “哼你说你没有霸凌同学,那班里怎么一天天的有人找我打你的报告?!他们吃饱没事干,不说别人,偏说你经常威胁恐吓他们?!” “谁?” “怎么?你还想实施报复?是要揍人呢还是憋什么坏招?我真不明白,你十几岁的年纪怎么就这么……” “杨老师!”江淮打断他的话,“已经上课了,沈同学和我都应该去上课了。” “啊?”杨国强没想到这位他班的学生标杆为什么要向他报告,但看到江淮确实端正又礼貌,他语气缓和了下,“没事,你先回去上课,沈砺这边我还有话要说。” “江淮,这没你的事了,你快回去上课吧。”林虞婷也对他说,虽然她很讨厌杨国强这种贬低打压式教育,但不至于要拉着她的好学生在这陪着。 “老师,有什么事不能下课后说吗?您刚刚还说校规不能翘课,那为什么现在又要拖着学生不让上课?”江淮自杨国强开口就皱了好几下眉,但现在就一脸真诚,没有半分阴阳,末了还态度谦逊地转头问其他老师,“老师们好,我想问个问题——校规是只用来管束学生的吗?” 办公室里好几个老师已经去班级教今天第一节课了,此刻就剩下两三个没课的老师在。这些老师早已习惯杨国强不分时间地教训学生,毕竟不是他们班的学生,况且19班的学生是真的很难管教又天天闯祸…… 但此刻他们肯定不能在学生面前说,他们只好出来打打圆场,“当然不是了。杨老师,上课铃都响过好几分钟了,人学生都得回去上课了不是?”,另一个老师也说,“是啊杨老师,等下教导处的看到了又不好解释,是不是?” 几个老师附和着。 杨国强被噎了一口,思忖一会便挥挥手让他们回去上课,一边还嘴里摇头嘟囔着真是教不了! 外面走廊上空无一人,沈砺跟在江淮身后,看着同样的校服被江淮穿着板正又一丝不苟的,不自然的微微拉高了校服衣领,走到楼梯口时,才犹豫着开口,“为什么帮我……说话?” “我帮你说话了?”江淮回头,侧眼看他。 “……不是吗?” “沈砺。”江淮语气严肃,又突然拽起沈砺的手腕,上面有两条很新很细微的刀痕,“怎么回事?” 沈砺慌乱地抽回手背到身后,手指不自然蜷起,“不小心划到手了……” “什么时候划的?” “前天……”沈砺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削铅笔不小心被刀划的,不疼。” “那下次小心,削铅笔别用刀了。” 沈砺沉默了一会儿,久到楼上老师扩音讲课沙沙响的声音清晰郎朗地传入他们的耳中,微风轻拂吹响了校园里树梢上的叶子,他才微不可微地轻点了下头。 江淮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而望向沈砺花青的肿脸,温声,“你的脸,昨晚没涂药?” “有涂。” “嗯。”江淮点点头,“还有,现在我们是朋友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先找我说,可以吗?” 沈砺盯着他的眼睛,问“你真的……把我当朋友?可是我……我是一个特别差劲的人,我成绩不好,而且还打架……我性格也不好,是真的很不好……等你真正了解我之后,也不会喜欢和我做朋友的……”他的声音有些哑。 “那你就把成绩提上去,不要打架。”江淮同样注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徐徐,“至于性格问题,每个人成长环境不同,自然千差万别,沈砺,你没必要过多批判自己,你就是你,你可以让自己的人生很精彩,也可以是平平淡淡,这都是属于你的。世界上太多人了,我没有精力和心思去认识交往每一个,但我就认识你一个独一无二的沈砺。” 那个前世会在他危险冲出来保护他的沈砺,会为他死的人…… “沈砺,你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不要再轻易为任何一个人去死了…… 沈砺感受脸上传来他手掌传来的温度,语气有些惊喜,但带着小心翼翼,“对你来说我是独一无二的?那你以后讨厌我了……会不会抛下我?” “我向你保证,我会和你做一辈子朋友。” “真的?” “真的。”江淮反问,“你不相信?” “我信。” 我就再信你一次,江淮。你不能再抛弃我了,像小时候那次…… 等江淮回到班上时,第一节课已经差不多打铃了,等下课铃一响,同桌叶灼阳早就按耐不住地抓着他一通问, “卧槽,同桌班长,昨天早上原来你要数学竞赛,那你怎么还逃赛去找沈砺?班主任那种把成绩和竞赛看得比命还重的人,刚刚一定把你骂个狗血淋头吧!”说着还绘声绘色地模仿起林虞婷的腔调,他手指撑了下并不存在的黑框眼镜,严肃教育道,“江淮,现在高一是个很重要的时期!老师教了五年的书了,看过好多人仗着初中成绩好,中考成绩好,上了高中就骄傲自满,结果就因为高一放松懈怠下来了,成绩一落千丈,甚至掉到几百几千名去了!”然后又换了鼓励似的腔调,“但也不要太多压力,一定要保持好心态!老师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江淮!你是最棒的!” 当然后面两句是他添油加醋、锦上添花。 “高一确实是个很重要的时期,你也要好好学习。特别是英语,你偏科太严重了,将来高考会很吃亏。”江淮抽出叶灼阳的英语卷子——惨淡的46分。 叶灼阳之所以能在尖子班,真的是纯靠数学和理综硬拉上来的,英语真是老子见了都要流泪的程度。 叶灼阳抢回卷子,不可置信,“……卧槽,同桌班长,你怎么跟老师似的?!!你别吓我!刚才班主任究竟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让我保持好心态,不要太焦虑。” “啊?没了?” “是啊。别烦我了,我要整理笔记,今天晚自习还有事。” “……” 行,你学霸,你大佬,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