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见钟情不是我的错》 第1章 第 1 章 Y市 城区东北边靠近国道附近有一片密集杂乱的老旧住宅小区——里边住着的大多是从农村搬来的务工人口。 早上五点,小区里已经灯火通明。 中壮年已经出发走在去工作的路上;老年人也各自拉着小布车,提着小板凳去社区广场锻炼,顺便等社区医院上班——60岁以上的老年人拿着身份证就可以在周内免费做保健烤灯。 一众或佝偻或匆忙的身影中,一个戴着黑色兜帽,身形高挑的男生格外惹眼。他从五号楼快速地跑出来,左穿右插,超过小路上的人,从右侧距离五号楼最近的小区北门冲了出去。 五点,并不是小区里大部分学生行动的时间,尤其是现在还处于暑假期。 男生出了北门就向东继续走。那个方向,除了摆放着四排爆满爆臭的居民垃圾桶以外,什么都没有。 余夜霜在距垃圾桶不到10米处停住。 都不需要用力吸气,那熏天的恶臭就像几万根针一样扎进他的鼻腔,激得他立刻干呕了出来。 下一秒他就立马捂住口鼻,闭紧眼睛,以防干呕刺激出的生理性眼泪让他看起来更狼狈。 但比起冲天的味道,余夜霜觉得刚刚逃出来的那个“家”更让人作呕。 高一新生下周日才报道,余夜霜在想,怎么样能不回家并度过这漫长的一周。 他不想在凌晨两点,好不容易产生了一点睡意准备酝酿入梦时,在不到三点又被他妈李香兰鬼鬼祟祟的开门声吵醒。 等他妈领着某个陌生男人——迈着那装都不装的如死猪一般的沉重脚步声走进来,然后两人一起去隔壁的卧室——“玩游戏”。 嗯,这个词还是余夜霜二年级的时候,他养母告诉他的,原话是 “我在跟叔叔玩游戏。双双,老师教的乘法口诀要好好背啊,背会了教给爸爸,我就可以跟爸爸一起学习了哦。” 那时候的余夜霜压根看不懂他养母笑容里的恶意,只是懵懂的点头,承诺一定会好好背乘法口诀表。 后来他确实是班里背乘法口诀表背得最好,最快的那一个。 然后等到了三年级,他就被养父母有偿归还给了他的亲生父母。 现在,余夜霜当然知道曾经他养母口中的“玩游戏”是什么意思。 所以当他每次在听到门响的那一刻,大脑就会立马清醒。然后迅速戴上一直放在枕边的廉价耳机,开始播放英语听力。 不用很久。等男人一离开,再隔上五分钟,他才会打开门匆匆逃走。 就好像——见不得人的是他一样。 余夜霜往回走,平复了恶心。分出神想到自己即将要去报道的学校,一所全日制私立高中。 余夜霜本想以中考全市第三的成绩,报考Y市最好的重点公办高中。但他初中班主任帮他参考志愿的时候告诉他:Y一中只招收市区户口的学生,周边户口的乡县生一概不收。 恰好,那时华林高中的招生办找到余夜霜,表达了招生的想法,并告诉他,只要他报考华林,那这一届华林的全免生可以帮他直接办理。 于是余夜霜就以第一志愿报考了华林私立高中。 余夜霜思考。 如果他现在直接去华林,提前报道办理入住,被允许的可能性是多少。 他一边想,一边绕着小区外围公路边的绿化带,漫无目的地走了快两小时。 7点10分,余夜霜拿着楼下买的早餐回了家,并将早餐放进盘子并盖上保温罩。 7点12分,他走进卧室,拿出跟了他三年的书包,开始收拾东西。 除了几件应季衣服和贴身衣物,他就只拿了几个厚笔记本,几支笔以及录取证书和证件。 这次他离开的时候,没有用跑的。 小区在城东北,老城区;华林高中在城西南,高新区。 需换乘两趟公交,再步行一公里,全程约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不是高峰期的时候) 余夜霜在换乘上第二趟公交后就继续闭着眼睛假寐。 公交上,这会儿都是去超市赶早的老年人。一个个声音洪亮步伐矫健,看着比余夜霜这个高中生更有精气神。 太阳光从车窗撒进来,照的余夜霜白皙的皮肤有点泛红,但也刚好把他身上那股冷劲驱散了点。少年闭着的眼睛看不出什么,那睫毛倒像是两把芦苇花一样,长又浓密。 公交车不断行驶,窗外绿化带里栽种着的国槐,茂密的枝丫打下来的倒影扫过他的脸,像是芦苇花还长在水渠里一样随着树影一荡一荡的。 余夜霜其实完全没有困意。 脑子里一会是养母的目光;一会是他那个不知道死没死的亲爹跟李香兰互殴时候的画面;一会是二年级时背乘法口诀老师夸赞他的笑脸; 最后是一张已经模糊了的小男孩的脸,朝他递过来一根看起来很贵的雪糕。 余夜霜闭着眼,眉头皱了皱,已经有点想不起来当时自己是什么反应了。 那根看起来很诱人的雪糕他收了吗? 等余夜霜进到华林中学的接待室时已经10点多了。 华林高一高二都还没有开学,高三提前一周开课,也是在两天之后的周日。 所以,在余夜霜向门卫说明了他是这届高一的全免生,想提前报道入住后,门卫就给教务处打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曾跟余夜霜有过接触的一位校招生办老师来到了学校。 海圆青是有点惊讶的,对于余夜霜会提前来学校报道这件事。 但他没有多问,拿着高一宿舍楼的钥匙开了楼门,带着余夜霜走上了六楼,说: “六楼最东边的八间宿舍是给你们这届高一的全免生住的,都是四人间,设施都一样。全免生的宿舍一直都是先到者优先选择床位,现在你选一间,我再带你去后勤部领生活用品。” 海圆青说话时脸上也一直挂着温和的笑容,说完也不催促,耐心地等着余夜霜选择。 余夜霜最后选了阳面第二间宿舍——603,以及靠门的1号床位。选完之后就跟着海圆青去办理手续,拿到了学生证。 一路上海圆青一直在向余夜霜介绍学校的各类设施以及一些规章制度,并给他推荐了一些好吃的食堂窗口。 余夜霜全程都安静的跟着海圆青,不怎么多话,偶尔点点头回应。 海圆青自己一个人说,也不觉得尴尬。 海圆青是高材生。而且作为一位刚刚步入教师生涯不到一年的老师来说,他很注重跟学生的交流。 他的目的倒不是想跟余夜霜交谈得多深,只想尽可能多告诉余夜霜一些学校信息,让这个看起来有点清冷的男生能更快适应。 毕竟全市第三的苗,走到哪都是应该被多关照一下的。 “学校外边有很多商店,吃完午饭我带你逛逛。” 海圆青跟门卫嘱咐好余夜霜的情况,之后就带他来到校外一家饭店。 余夜霜将海圆青递过来的菜单又递回去,“老师,您来点就好。” 海圆青接过菜单,看了看余夜霜,脸上的笑更温和了。 “男生宿舍的钥匙暂时交给门卫了,在宿管上班前,你有需要就去门卫那里找人”。海圆青又嘱咐了一句。 余夜霜认真点点头。 放下菜单,海圆青认真观察起了余夜霜。 面前的男生一直盯着桌面,看不清神色,只能看到又长又浓密的睫毛扑闪着,坐着的时候腰杆也一直挺的笔直。 海圆青不禁有些感慨,“加上之前跟着招生办,这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你可以试着多跟我交流交流的,夜霜同学。” 余夜霜抬眼看过去,他确实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虽然这位海老师很温柔,给他的感觉并不像是老师,倒像是靠谱的朋友。 但偏偏,朋友就是他陌生的词汇之一。 吃完饭。余夜霜谢绝了海圆青要带他逛遍校外商店的好意。 海圆青就只能带着他回学校,到后勤去领生活用品。 “学校的床单被褥生活用品都是统一发放,有任何短缺拿你的学生证去后勤补领就可以。”海圆青拿着大件走在前边,余夜霜拎着其他东西跟在后边,听得仔细。 等余夜霜收拾好宿舍所有东西后,已经快下午四点。 他以为海圆青帮他送完东西之后就离开了,没想到这人一直在楼道里站着等他。 海圆青见余夜霜收拾好了,就走进来给他说了宿舍水电的问题,并告诉他每天门卫会按时来帮他开关。 “两天之后高三就开学了,宿管就会来,这两天有什么问题你随时给我发微信。”说着打开微信二维码。 余夜霜掏出他的蓝色小灵通,“可以留电话吗?老师。” 最后余夜霜在海圆青饱含各种情绪的眼神中,挥挥手,没受丝毫影响,平静地说,“老师再见。” 海圆青走到楼梯口,又折返回来。像是犹豫什么,但最后还是开口, “夜霜,你的成绩,来到华林,就不需要去担心其他学习以外的事情了。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老师。” 下楼送走海圆青,余夜霜回到宿舍。 把装着衣服的书包放进桌子旁边的衣柜。脱下外套和鞋子,踩着梯子,上到铺好的床,安静躺下。 海圆青说的话他当然懂。 华林这个学校里的学生大致分为两类: 一种是学得好,家里穷,拿着奖学金被全免录取的好学生; 一种是学得差,砸着钱,被学校恭迎着进来的贵学生。 前者为学校争名,后者帮学校挣利。 好学生靠着贵学生家里砸的钱和资源,帮学校争更好的名声便于学校以此来获取更多的金钱和资源; 而贵学生只需要安安稳稳在学校里度过三年,随便结交一些家世地位相仿的好朋友,等着毕业出国,就算完成了家族赋予的阶段性使命。 至于那些学的好,家世好的天之骄子,如凤毛麟角。 是不属于被划分的人群的。 余夜霜来到这个学校,现阶段的目标只有一个——靠知识改变命运。 对他这样的穷学生来说,这就是唯一坚定信奉的真理。 第2章 第 2 章 星期天,早上8点。 华林中学高三开学,学生们陆陆续续前来报道。 高一男生宿舍的宿管们早上六点就已到岗开始大扫除。 603宿舍的门被敲响时,余夜霜已经练了一个多小时英语听力,默了两篇英语阅读了。 余夜霜摘了耳机,走过去打开门。 是一个很面善的阿姨,她左手拿着拖把,右手提着水桶,不带恶意的打量着他。 余夜霜歪头,看到阿姨手里提着的水桶,伸手想要接过来, “是需要帮忙打扫吗?”他柔声询问阿姨。 阿姨一个侧挡闪避,“诶!不用不用!今天高三开学啊,教务处老师通知过,说有高一新生提前入住。我是负责六楼的宿管,来检查一下宿舍设备。”说完还笑呵呵地看着他。 余夜霜点点头,侧过身,让宿管阿姨进去后,自己也坐回到桌前。 阿姨检查了阳台半封的窗,卫生间的水管。看到干净的地板,稀罕似的问道,“你是哪个县考上来的?” 余夜霜写字的笔尖微顿,“尚县”。回答的声音是这个年纪的男生独有的清哑。 “怪不得,城里的娃,哪会自己收拾铺盖。”阿姨嘴上嘟囔,走到门口还回头叮嘱他,“宿舍的水电这周统一按照高三的作息开关,同学,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到中间612宿管休息室来问。” 一周过得很快。 这一周时间里,余夜霜除了吃饭时候跟高三错峰出行,其他时间基本没出过宿舍。 他很享受这种只有自己一个人时的宁静。 除了—— 六楼的宿管阿姨来找过余夜霜几次。 每次说着说着,话题就会变成:城里人多有钱,城里娃多有钱,学校多有钱……然后每次都会在余夜霜震耳欲聋的沉默下心满意足地离开。 但阿姨没有放弃,依旧十分热衷于跟这个沉默寡言,但长得很俊的小同学单方面聊天。 星期天早上。 余夜霜把自己桌上的东西收进柜子里后,就出了学校。 没有目的地,就绕着学校外围绿化随意的走。 等到了中午,学校门口的人和车都走的差不多的时候,余夜霜才回到学校里,准备去他所在的班级报道。 华林每个年级都有一栋独立的教学楼,教室按顺序从最高层往下排。 余夜霜的班级是高一A班,在第一教学楼的最高层。 一路经过各教室,能很清楚的听到里边学生嘻嘻哈哈的声音。余夜霜加快脚步,希望自己不是在老师之后到的。 到A班门口还没站定,里边就冲出来一个男生,看到门口有人,也完全没躲闪,就那么直直往前冲。 余夜霜在男生撞上来前,灵活一闪,身体贴近墙壁。所以两人只是肩膀轻微碰到一点。 但比走路姿势还冲的是那位男生的嘴。 “看不见人的话,我可以帮你买副眼镜。” 余夜霜没有理会对方,只是转身前轻扫了那男生一眼。 好像你长了眼睛能看见似得。 男生被余夜霜那一眼看得定住三秒,回神就见余夜霜已经走进班里了,他也急急忙忙赶快跟进去。 班里位置基本坐满了人,余夜霜前脚进门,那男生后脚跟进来。 班里人一瞬间都抬头看向门口的俩人,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余夜霜没有理会四面投来的,打量他的视线。就近选了第三排靠过道的空位坐下。 “喂!你是班长吧!” 那位男生拿着一张学生签到表,拍在余夜霜桌子上。 表上只有两个人还没有签名:一个是排在第一的余夜霜,另一个是排在最后的同学。 余夜霜把视线从表上移开,淡淡道,“我不是班长。” “你——”,男生刚说了一个字。 门口就进来了一位女老师,还抱着一个大箱子,一进门那一双锐利的眼睛,目标明确的看向还站着的男生。 “站着的同学都往自己位置上坐好!”。 被放下的箱子碰到讲桌,发出“哐”的一声,女老师拿起笔,转身,在黑板上有力地写下两个字:“高,玲”。 “高玲,我的名字,请大家记住。从今天开始,我们将一直相处到分班。作为班主任,希望在这一学期里我们彼此能和谐相处。” 华林中学大门口,一辆挂着A市车牌的行政车缓缓停下。 车门一开,一个高个子男生扯着包快速下了车,关上车门前还冲着车里喊, “林叔,下周必须让我哥来接我!”然后就头也不回往学校里跑。 “余夜霜是哪位?” 看着站起来的男生,高玲没有多说,直接安排工作。 “你先暂代班长一职。等会我要去年级组开会。箱子里是要发的学校专用设备,你对着名单把大家的私人设备收齐后锁进箱里,再让他们领走新设备。”高玲拿着名单,朝余夜霜示意上去讲台。 “先把你的私人设备都放进来。”高玲朝余夜霜递过箱子。 余夜霜拿出自己的蓝色小灵通放了进去。 “噗嗤——” “啊?” 假意掩饰的笑声和故意夸张的惊讶声非常明显。 余夜霜站在讲台上,神态自若,毫无波澜。 高玲眼神淡淡地扫过刚刚下边发出怪声的学生,拿着收集箱,走到他们旁边,也不说话,就举着收集箱,眼神犀利如刀一样盯着他们。 “嗤——” 高玲瞥了瞥那两个学生刚刚放进箱子的设备,很刻意的嗤了两声,然后也不管那几个或猪肝红或煤炭黑的学生的脸色。 回到讲台上,将箱子交给余夜霜后走出了班级。 “每个名字叫三遍,没回应直接跳下一个。”余夜霜看着名单说。 “任赢。” 站起来的就是一开始在门口差点跟余夜霜撞上的那个男生。 两个人对视上。 被叫到的男生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插兜走到余夜霜面前。 任赢是比余夜霜高的,但因为余夜霜站在高一截的讲台上,此刻视觉上就刚好变成了任赢仰视余夜霜。 余夜霜移开视线,把收集箱往前推了推。意思很明确,自己放,自己拿。 任赢无视了箱子,就盯着余夜霜看,语气莫名,说的话也很莫名。 “我是不是说对了你是班长?”嘴一咧,笑得很欠。 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余夜霜列入——可无视行列。还在那等余夜霜回答他。 “不交可以坐回去。”余夜霜不给他想要的反应,直接开始叫下一个名字。 任赢摆摆手,一幅自己深明大义开恩的样子,把设备放进收集箱。放完还叹了一大口气,眼神中带着点刻意的可怜看向余夜霜。 “信不信今天除了跟你一样的人以外,只有我会主动给你交设备?” 余夜霜本来也没觉得这些贵学生会多听话,所以觉得无所谓。交不交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班主任如果因为这个觉得他办事不力,把他班长职位撤掉,那更好。 点名继续进行。 就像任赢说的,除了跟余夜霜一样的特招生,扭扭捏捏地交了几部老旧的设备以外,其余大部分人都像是没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一样,纹丝不动。 每过一个名字,任赢就站在下边笑得深一分。好像这场压根没有赌注,甚至不算较量的单方面发难,他已经拔旗胜利了。 幼稚、愚蠢且无聊。余夜霜对任赢的评价。 …… 到最后一个名字,就是那位唯一还没有签到的同学。 “路飞光。”没有人应答。 余夜霜又看了一眼这个名字,“路飞光。”第二遍。 他抬头扫视一圈,发现下边的同学也在张望。 看来,这位是真的没来,不是腼腆,也不是故意无视。 “不好意思,是在叫我吗?” 可能是因为处于变声期,这个年纪的大部分男生,声音都有些沙,但这道声音却很亮。 所有人的视线寻着声音望过去。 是刚刚从校门口车上下来的那位男生。 透亮的声音跟他的形象很匹配。 门口的男生身型高挑,可能是因为来晚了,所以在路上快跑了几步,看起来有厚度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整个人身上那股气质要怎么形容,帅气?青春?活力满满?或许从青春期女生捂住嘴巴但依然从眼中跑出来的兴奋里,就足以说明了。 来的男生比任赢还要高一点,此刻跟任赢一起站在讲台下。 明明也比站在讲台上的余夜霜要低一点,可视觉上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平视。 从刚刚在门外说出那句话,到走进来的这一过程中,男生一直只看着余夜霜。 “路飞光?”余夜霜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正好是第三遍。 “是我,不好意思,我迟到了。”路飞光眼含歉意的看着余夜霜说。 余夜霜把收集箱推到他面前,简单说明,“学校规定,交私人设备,领专用设备。” “好的。”路飞光立马交出私人设备,拿走学校给的专用设备。 完成后朝余夜霜靠近一步,微微抬头,看着余夜霜,认真询问他,“还有其他需要吗?” 需要什么?难道还要我帮你签到吗? 余夜霜没回答,把手里的签到表和笔递给他,让他自己签。 但是,路飞光像是误会了余夜霜的意思。 他签完自己的名字,又翻的看了看名单,最后唰唰在签到表的首页写下一行字:应交48人,实交10人,未交38人。 写完后把表递还给余夜霜,说,“统计好了,等会班主任回来,直接交给她应该就可以了,没交的后果他们自负。” 余夜霜看到表上男生写下字,挺好看。但不是适合这个阶段学生的字体,有点太潇洒了。 “等一下,我现在交可以吧?”,一个女生站起来,自己走到讲台上进行更换。 路飞光就近选择了没有人的第三排靠外的位置,坐下后又看向余夜霜,笑着故意对他眨了眨眼睛。 最后,除了个别眼睛长在脚底,耳朵长在肚子里,不知道在不屑什么男生以外,大部分人都主动上交了。 余夜霜重新统计写好,锁好收集箱,走下讲台。 因为路飞光坐的正好是他之前选择的位置。 余夜霜想了想,这个人刚刚帮了他。虽然不是他要求对方这样做的,但也算是好心。而他最不愿意欠任何人的好心。 所以,他决定就把位置让给路飞光,自己再换个位置坐。 余夜霜环视一圈,看到后排还有有一个位置。并且那个位置前边,坐着个脸色很臭的任赢。 任赢在路飞光进来后,就拉着脸回到了座位,此刻他正不爽的看着余夜霜。 但对余夜霜来说,欠不熟的人人情,要比看可以无视的人的脸色要更难受一点。所以他还是决定去坐那个位置。 马上走过第三排时,路飞光开口叫住了他 , “这里还有位置,你可以坐这里。”,说着就站起来给余夜霜让位置,方便余夜霜坐进去。 “谢谢,但是我比较喜欢坐后排。”才怪。 “就坐这吧,我坐里面。”,路飞光直接上手拉住了他。 余夜霜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拉着坐好了。 奇怪、不懂且需要警惕。余夜霜对路飞光的第一印象。 第3章 第 3 章 其实路飞光从走廊走近A班时,正好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的目光穿过玻璃窗,看到那个站在讲台上的人——细长的手里正捏着名单的男生。 确实是和好听的声音极为相配的一副好看相貌。 如果彼时彼刻,让路飞光不假思索的对那个男生说一句话,那一定是:“我可以摸一下你的睫毛吗?” 所以他下意识的回答了对方,并顺从本心的替人解了围。 什么?你说人家可能不需要解围? 无所谓啊,千金难买他乐意,他就是这么一个古道心肠的好人。 最后那几个男生还是在班主任的死亡凝视下乖乖交了设备。 果然还是那句:不管什么人,欺软怕硬是本性。虽然,他们的软可能也找错了目标。 散班后,高玲叫了本班的四个特免生去她办公室开小会。 先是嘱咐了几句,要他们尽快适应学校生活以及即将开始的课程进度。又给他们讲了一下需要注意的学校规章,最后非常仔细的复述了一遍学校对他们的助学政策。 全免生也是有区别的,像余夜霜这种的学杂食住的全免生,学校每个月还会额外给他生活补贴。 其他则有的是学杂全免,有的是学杂半免,有的有补贴,有的没补贴。这都是根据中考成绩以及报考的志愿顺序来决定的。 所以每一届全免生基本都招不到50人,今年更少,只有36人。学生都集中安排在前七个班级里。 “六点半,会议楼401,召开你们这届全免生会议,记得按时到门口集合签到。”高玲嘱咐完后就让他们回去休息,只单独留下了余夜霜。 “坐下说。” 本来规规矩矩站着的男生,被班主任按着坐到随手拉过来的凳子上。 高玲先起身给保温杯里加满热水,一副要跟促膝长谈的架势。 “这话你听起来可能会有压力,但是我觉得即使没人明说,你心里也应该很清楚。”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单,“每届的全免生都是学校的重点关注对象,但学生的水平差不太多。” 高玲推了推眼镜,一双锐利的眼睛一错不错地注视着男生那张平静的脸,试图看出点对方的情绪,“但今年不一样了。全市第三,全免补贴,提前报到。” 她每说一句就要加重一下语气,但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停了一下,她拿起保温杯,语气淡淡,“还没开学,整个学校的目光就已经放在你身上了。”又似乎笑起来说,“所以,在文理分班之前,在你还是我学生的日子之内。希望你的成绩不要有任何偏移年级第一这个位置的可能。” 余夜霜一直是安静的,从进到办公室之后。而高玲的话,像是期望他以后每天都吃下一颗鸡蛋一样那么简单。 他抬眸,看向高玲,但除了被保温杯冒出的热气雾住的眼镜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走出办公室,余夜霜还没回过神,就被旁边突然跳出来的人虚挡了一下。 “班长你好!我叫拓念来!也是A班的特招生!”跳出来的人个子比余夜霜高一点点,利落的毛寸倒跟他活力十足的模样挺搭。 但余夜霜现在只有几个黑色大问号摆在头顶。这种突然蹦出来做自我介绍,有点像之前他们村口那些骑摩的的大叔做生意靠强拉强送的作风。他勉强冲对方点了点头,然后想从旁边绕过去。 “去吃饭吗班长?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余夜霜脚步没停,那人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边,并没有等他开口,对方就已经自己回答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太好了!谢谢班长!”拓念来高兴的跑到了余夜霜前边,边倒着走边拍了拍手。 余夜霜觉得 有时候人真的好莫名其妙。 路飞光没有回宿舍,也没有去学校餐厅。他散班后就一直站在教学楼一楼的楼梯旁,无聊地踢着砖缝里的碎石子。 明明其他一起进办公室的人都出来了,为什么他等的那个人还没有踪影。 等会要是见到了,应该说什么?路飞光在脑子里模拟对话:你好!我是路飞光,你念过我的名字的你还记得吗? ……这样会被当成傻子的吧。路飞光果断放弃这类开场白。 “班长!我们去几楼吃啊?” 听到班长的称呼,路飞光下意识回头。然后一眼就看到了他等的人,正拐过楼梯转角走下来。 余夜霜穿的很简单,干净的白T恤,蓝色的运动裤,黑色运动鞋。 一路上拓念来一直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话,他只礼貌性的回几个字。 拐出楼梯角,余夜霜猛然感受到一束强烈的目光。 他没有立刻抬头,先不动神色的瞥了旁边正一个人说得起劲的拓念来一眼,才眸底带着丝冷意朝视线的方向探去,然后就跟一双充满情绪的眼睛相撞。 是刚刚写字好看的那个人。 余夜霜下楼的步子微顿,眉头皱起一瞬,又立马恢复正常,并把头侧向旁边的拓念来,摆出认真倾听的样子,以此来试图忽视掉那人的目光。 本来说得起劲的拓念来,看着余夜霜突然侧过来的那多半张脸,一下就噎住了。 余夜霜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微翘的鼻尖。像是一座被皑皑白雪覆盖住的耸立的神山,界线分明。只有山神主自己乐意的时候,才会主动消去那一点笼罩着整个山体的大雾,但稍露出的那一分美景就足够让拥有勇气的探险者心驰神往了。 余夜霜还在等拓念来继续说话,却迟迟听不到对方的声音。眼看就要走到等在楼梯下面的人跟前,余夜霜只能再刻意的将身体侧过去大半。拓念来比他高,他抬头去看这人怎么回事,就对上了拓念来愣愣看着他的表情。 啧。好烦。那种目光,余夜霜很不喜欢。不再管拓念来,他加快步子下了楼,自顾自往前走。 路飞光看余夜霜走下来,眼睛又亮了几分,跟上他,问“是要去吃饭吗?” 刚刚还像个哑巴的拓念来,这会儿倒是会抢答了,“是哦,你也是A班的吧,我记得你点到时来晚了。”拓念来紧紧跟在余夜霜身边,抢答完路飞光问题,转过头打量对方。 路飞光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注视着走在前边的余夜霜,没有得到回答也不在意。感觉到拓念来的打量,他才把眼睛移开一秒,瞥了对方一眼,语气不详,“这好像不是去餐厅的路,这位同学如果要去餐厅的话,好像跟我们不太顺。” 拓念来意识到,余夜霜从下了楼就没搭理他了,可他本来也不是为了吃饭才跟着对方啊。现在路飞光的话让他有点难堪,回敬一句,“下午我和班长还要去开会,不像你,没什么事 。” 言外之意,总比你要名正言顺(路)得多。 余夜霜走在前边一言不发,后边两个人也不说了,三个人沉默着回到宿舍。余夜霜跟他们都不住一起,那两人却一直跟到603宿舍门口。 余夜霜头都没回一个,开门,进去,关门。丝滑。 等余夜霜进去之后,门口的两人对视一眼。 拓念来先对路飞光笑了一下,有点刻意地指了指斜对面的606,“我宿舍在这里,谢谢路同学送我们回来。” 家教和性格原因使然,路飞光很少会对一个见面不久的人产生浓烈的情绪,更不会随轻易给一个人下定义。 余夜霜是个意外,眼前这个人也是。不同的地方在于,余夜霜有多么让路飞光好奇,抓耳挠腮的想靠近;拓念来就有多么让路飞光忍不住想要抛开教养无视对方,莫名其妙的厌烦。 懒得装样子,路飞光大步离开。 看着路飞光离开的背影,拓念来缓缓勾起嘴角。 余夜霜宿舍的其他三人,有两个是B班的,一个跟余夜霜同班。 那两位B班的同学这会儿都不在宿舍,同班的这位男生本来正坐着啃面包,看到余夜霜进来,咬着面包,紧张地站起来,支支吾吾半天,对着余夜霜挤出一句“班长。” 余夜霜没吭声,拉开自己桌位前的椅子坐下,靠着椅背闭眼放松。 他记得这个人叫什么,但是他现在不太想说话。对方也结结巴巴的,应该是不善交流,那就都闭嘴吧。 余夜霜个子在同龄男生里其实不算低,再加上他比例好,哪怕穿着运动裤,靠着不符合人体工学的椅背,都让人无法忽略他的随意分开的两条长腿。 张重重,也就是余夜霜的这位同班同学加舍友。面包也不敢吃了,因为怕挤面包时候塑料袋声音太大。一边蹑手蹑脚放下面包袋,小心翼翼挪了挪脚想坐下,一边觑着闭上眼的余夜霜。 张重重是今天点到时,除余夜霜外,全免生里第一个交设备的。 可能是因为内向的性格,余夜霜第一遍喊他名字的时候,他紧张的没把那声“到”回答出去。 可能是因为长期以来的家庭环境造成的自卑,他遮遮掩掩的坐在座位上,捂着破旧手机,红着脸白着嘴,四处乱瞟,不敢看余夜霜沉静的眼睛。也正是自卑导致的胆小,又让他不敢弄虚,在余夜霜第二遍叫他名字时,还是老老实实上交了设备。 本来是在偷看,可随着脑海里的回想,心情忽上忽下,张重重的眼神逐渐放开,把余夜霜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又一遍,隐隐带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粘稠和酸意。 恶心的眼神。 “看够了没?”一道冷冷的,还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张重重的耳朵像被锋利的金属魔杖刺了一下,手脚并用着慌乱比划,想解释什么,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也没能说出口。 听到旁边有点急促的呼吸,余夜霜睁开眼睛看过去——看到一张酱红的脸,他皱着眉,“你要把自己憋死吗?” 张重重先是意识到自己正被余夜霜看着,不自觉后退一步;又听到余夜霜的话,才掐着手心,慢慢呼出一口气。直到他脸色恢复,余夜霜才收回视线。 感觉这个班的人好像都不太正常。 余夜霜也没有在宿舍待多久。 在张重重若有若无的眼神再一次偷看过来之前,他就已经拿着本子和笔走了。 宿舍里。 门一被关上。2号床位的方向处立刻响起了长长的,有点重的呼吸声。 张重重拿起桌子上吃剩一半的面包,塑料袋被他揉的“哗哗”作响。 最后整个扔进了垃圾桶,没再吃一口。 第4章 第 4 章 华林中学周围环境及设施十分齐全。商厦、公园、医院、高级公寓鳞次栉比。 余夜霜出校后,往旁边的一个绿化公园走去。那公园是他早上乱走的时候发现的。 虽然已经不是盛夏,但周末的午后,公园附近一般都会很安静。也许是因为今天周围的学校都开学了,导致公园附近人和车来来往往的。 余夜霜在马路边等红绿灯时,看到一个认识但不能算熟的人:海圆青。 对方从一辆黑车上下来,神情看起来没有前两次见面时那样平和。 余夜霜没有去打招呼,但转身刚走没两步,他的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回头看,是海圆青。 两人一起过完马路,站定。他朝海圆青恭敬问好,对方此时神态已经又恢复到了平时的模样。 “上周太忙了,没时间去宿舍看你。怎么样?住的还习惯吗?”海圆青一幅没有距离的样子,像个哥哥一样关心他。 余夜霜僵了一瞬,只干瘪的回答,“一切都好。” 海圆青看了他两眼,觉得状态的确还行,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准备去哪里?” “旁边的公园。” “啊——那里啊,我也很久没去过了,不介意我跟你一起吧?”海圆青语气带着点笑,却是在认真询问。 余夜霜摇摇头,介意什么,又不是他的公园。 两人就没再说话,并肩往公园走。 一进公园,余夜霜就感觉自己整个人放松了一点。平时他一个人都是漫无目的的走,今天跟着海圆青,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这样乱逛。 海圆青感觉到余夜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瞬,转过去笑着看他,“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说罢,招招手让余夜霜跟上。 海圆青带余夜霜去的地方不是什么稀奇的,就是公园湖的湖心亭。但它好也就好在足够偏、足够静。 下午的阳光正好,洒在湖面上晶莹剔透。余夜霜和海圆青一左一右的坐在亭外的台阶两边。 这是一片造景死湖,就像一面铜镜,除了可供观赏,再毫无用处。 余夜霜随手捡起亭柱边的碎石,一下一下往里扔。扔一颗就一直盯着那石子下坠处泛起的一点涟漪,等波纹完全消失至湖面再次平静,他才会再扔下一颗。 右边一声轻叹传来,像在怀念,“我以前上学的时候,这里面还有很多鱼。” 鱼? 余夜霜盯着湖,并没有看到鱼。或许在湖深处?他这样想。 于是又扔下去一颗稍大的石头,看着水波荡漾,也渐渐出神。 海圆青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余夜霜说,“时间啊时间,好一把利器。”像是感叹什么又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余夜霜没有打探别人**的爱好。 或许换个高情商的人在这里,对方会巧妙的安慰海圆青明显不太对的情绪,但余夜霜不会。 真正伤心的人是不需要安慰的,因为没有意义。 两人就那么安静的坐着。 石子入湖的那一刻,或许他俩才是被利器杀上岸的鱼,这片铺满阳光的死湖,就是他们永远游不回去的时间。 两人在亭子里待了很久。回到学校门口,然后分别。 去会议楼前,余夜霜去了一趟餐厅。学校的这些公共场所都是全天营业的。现在也不是饭点,餐厅里只零零散散坐了一些学生。 他在一楼随便买了一杯红枣豆浆,边喝边往会议厅走。 这会儿在校园里结队乱逛的学生倒比餐厅多,时不时有人经过,会朝余夜霜投来毫不遮掩的探究目光。 经过教学楼前边的小花园时,看到告示牌旁边的荣誉栏,余夜霜才明白那些目光看向他的原因: 自己的照片贴在第一位,名字后边标红加粗的红色字体写着:“全免特招生”,五个大字。 围在荣誉榜前,各成一堆正在调笑的学生,其中有人看见了余夜霜,不知道说了什么,另外几个齐刷刷回头,还是那种毫不遮掩的打量。 余夜霜咬着吸管,看了荣誉榜三秒,然后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从会议楼电梯出来,余夜霜扔掉了豆浆。这家豆浆太甜了,以后再也不会买这家了。 401会议厅门口,已经有学生会的干事在签到登记了。 余夜霜走到签到桌前,向桌后坐着的人出示自己的证件。 马倚娩正低头查人数,一张证件伸到她眼前。她先注意到的其实是捏着证件的手,白皙,纤长。再看到证件上的照片,她立马抬头,一张等比放大的好看的脸。 后边的干事拍了拍马倚娩,她才回神接过证件,温柔的对余夜霜说,“本人比证件更好看哦。”说完还很俏皮地歪头眨了眨眼。 等签完字,这位学姐站起来,准备亲自带余夜霜去位置上。刚刚在后边拍了拍马倚娩的那位女生,开玩笑的说,“部长今天走知心姐姐风啊。” 这个会议厅并不大,因为参加会议的人本来也不多,哪怕加上高一部的所有老师,也坐不满整个厅。 马倚娩带路时,并没有刻意搭话,把余夜霜带到位置坐下后,对他笑了笑就离开了。 余夜霜的位置在第三排最左边第一个,与墙壁间隔一条过道。 他坐下后,把本子搁在腿上,透过墙壁上的窗户看向窗外。很快就被一行排列整齐,快速飞过的燕群勾走了注意力。 这个时节,北方的燕群已经开始南下了吗? 学生的时间也该是珍贵的。 会议厅这几十个学生一个个正襟危坐,像在等什么刑期宣判。 校领导们姗姗来迟,一个很有精气神的老人被簇拥着走进来,已经推迟半小时的会议才准备开始。 余夜霜看着那位老人。 应该就是校长吧,左右两边还跟着两个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严肃正经,应和着老人的话频频点头,身体动作还小幅度的慢那老人半步,看上去有点滑稽。又看到这两人入座的位置前,放着副校长的牌子,怪不得如此。 不过余夜霜确实没想到,华林的校长是一位老年人。 思绪正发散着,旁边“啪“”的一声,一只笔悠悠滚到了他的脚边。余夜霜没有动,用余光瞄了一眼旁边。 旁边那人将椅子桌放了下来,可能是调整姿势时不小心,把小桌撞的移动了一下,所以笔掉了下去。 余夜霜没有把自己的椅子桌放下来,所以捡东西是比较方便的。他刚准备帮忙去捡,旁边的人就已经把椅桌收了回去,然后半屈膝,伸长胳膊,自己把笔够了回去。 余夜霜于是又靠回去,翘起腿,没再管。 台上这会儿不知道是哪位领导在说场面话,他旁边传来一声莫名其妙的“谢谢。”余夜霜没有回应。没名没头的道谢,他不担。 旁边就安静下去。 现在站台上的是招生办的主任,正要开始做全免生学情报告。 “下面对45届全免生进行简短信息介绍,请听到名字的同学起立。” 第一个就是余夜霜。他把本子捏在手里,站起身。 一瞬间,所有的人,目光全部集中到余夜霜身上。 像是数百道没经过稀释的刺眼的激光,让余夜霜忍不住想要拿东西把自己遮挡起来。他没有分精力去听主任是怎么讲他的,眼神一直虚落前方。 然后,冷不丁跟坐在第一排正回头望着他的高玲对视上,对方眼神依旧犀利,嘴角压着一丝笑。 余夜霜不懂那是什么情绪,他正想再看一眼,高玲就转了回去。余夜霜只从后边看到,她本来就扬着的头,又往高抬了抬。 主任介绍完,余夜霜刚坐下,旁边的人快速递过来一张纸条,搁在了他腿上。 “中考全市第九名,B班李愁。”台上的声音一落,旁边的人就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 自然也是被注视的,只不过注视他的人里,不包括余夜霜。 李仇?奇怪的名字。 余夜霜盯着纸条看了几秒,最后两指一挑,还是打开了纸条。上边就一句话:你好,第一名。落笔,李愁。 余夜霜的重点却在,原来是这个愁。 介绍完所有学生用了不到半小时,会议却进行了快两小时,又臭又长。 几位领导,各位教师骨干,翻来覆去说的话,意思无外乎就是: 作为特招生,要爱学校,感恩学校。学校为他们提供了极优的学习环境和平等的受教育权利。而最好的报答学校的方式就是成绩。 每一个与努力挂钩的数字,都是学校用来衡量他们是否足够认真,足够优秀的标准。 最后结尾,校长的一句,这届特招生目标重本率90%。简单又直白的为他们今后三年的高中生活画好蓝图。 会后,学生们纷纷涌向楼梯。毕竟没人想局促的跟老师一起乘电梯。 "班长!",拓念来从后边挤到余夜霜旁边,“你下午什么时候从宿舍走呀?” “中午就走了。”没有什么情绪,声音很淡。 但一直在偷偷看余夜霜脸色的拓念来却很高兴。可能因为,这是余夜霜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之前余夜霜都是几个字几个字蹦的。 之后拓念来就一直在站在余夜霜右边,若有若无替他隔开人群。等人挤人走出会议楼,本该更宽敞了,余夜霜却感觉有人往他左边凑。 余夜霜没有去看,旁边凑上来的那人也不说话,就跟着他。余夜霜走快他就加速,余夜霜走慢他就减速,余夜霜突然拐道,那人来不及避,跟余夜霜撞上,两人各撞退了几步。 对方马上站稳,准备道歉,抬头发现余夜霜已经走到他面前,一双漂亮但没有什么感情的眼睛看着他,薄唇微张,“有事?” “没有。”男生避开余夜霜看过来的视线。 “那就离远一点。”擦身走过。 “等一下。”男生立马又追上去,“我是,” “第二名?”余夜霜打断对方。 开会的时候,余夜霜并没有特意去看旁边人长什么样。准确来说,其他学生,他谁都没看。但刚刚男生说话时那有点刻意的声线,他听出来了。 李愁倒是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虽然不准确,但你说是的话,那我就是第二名。” 第5章 第 5 章 余夜霜不在意李愁是第几名,也不懂李愁为什么跟他搭话,但他能感觉到李愁在伪装。 很假。 回教室的一路,李愁几次想搭话,都被拓念来打断。 最后,先到了B班门口。李愁故意从余夜霜前边走过,笑着对余夜霜说再见。 真的挺能装的。 余夜霜看了一眼一旁脸色不太好看的拓念来。鲜明对比,这个就装的比较差了。 回到班。 余夜霜准备坐下,却看到自己桌子上放着一杯豆浆和一袋面包。包装明显不像学校餐厅的。 “谁的?”这句话他是在问坐在里边路飞光。对方从他进教室开始就一直看着他。 路飞光见余夜霜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觉得有趣,笑着解释,“我看你中午没去吃饭,也不知道你下午会不会吃,就给你带了一点。我去宿舍找你了,你不在,所以就拿来教室给你了。”说完又把面包往余夜霜跟前推了推。 余夜霜看着桌子上的东西,“谢谢,但我不需要。” 路飞光还想要再说点什么,就看到:一直站在余夜霜后边的拓念来突然拉了拉余夜霜的袖子,靠近余夜霜的耳侧。 用看似很小声,但其实能让路飞光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说,“我座位旁边没有人,要不去跟我坐吧。” 说完后,还在余夜霜看不见的角度,对着他一副很刻意的表情。 余夜霜抬起胳膊,推开了拓念来,又看到脸色拉下来的路飞光。转过身扫了一圈班里的位置,走到斜后排的一个空位旁边,问坐在里面的女生,“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女生正在看作文书,听到声音抬起脑袋,张着嘴巴呆呆地点了点头。 拓念来回到自己座位上,虽然余夜霜没跟他坐,但是离得近了点,也很高兴。 路飞光还维持着侧身的姿势,背靠着墙,眼神一错不错盯着余夜霜。 高玲没过多久就回到班里。 “今晚三件事。” “第一,除班长外,其他主要班干部我已经敲定了暂时人选,等会把名单贴在班务栏。下周五进行摸底考试,在这下周结束之前,我会根据摸底成绩以及接下来这一周的观察对班干部进行调整。” “第二,中午我已经安排好了新的座位表,二晚下课前十分钟进行调换。大家课间可以看一看自己位置在哪儿,到时候快速进行更换。” “第三,晚自习之后,我会分别去男女宿舍检查。对住宿有任何意见的同学,仅限今晚,我给你时间提出,帮你解决。之后,我不想听到任何有关你们内务方面的问题。” “卫生委员,明天晚自习之前把卫生表排好。每个班有室内室外两个卫生区,所以每天需要两组。今天晚上和明天早上的卫生,几个班级干部先代扫一下。余夜霜,你到时候组织好一起去。” 高玲说完,拿着名单和座位表朝余夜霜示意,让他上去把表贴到班务栏。 余夜霜起身,走到讲桌旁,从工具框里拿了胶水。 “其他人继续自习。”高玲走到余夜霜旁边说,“我一会儿要去开会,晚自习下之前回不来的话,你到时候组织大家换座位,管好纪律。” 余夜霜手里捏着刚涂了胶水的表,对着高玲点了点头。 路飞光坐在位置上,撑着头,看向余夜霜站在班务栏前的背影。 那人一只手攥着胶水瓶,几根手指抓着纸张两边的角,对着背板比了比,连后脑勺都透着一股认真的劲儿,好像在说,一定要贴平整,一定要贴端正。 余夜霜对着要贴的背板,总觉得捏着胶水瓶的那一边偏高,比了半天都没贴下去。 他刚准备把胶水瓶先放下,后边就伸过来一双手:一只握住了余夜霜的手腕,一只伸出食指,点上余夜霜攥着的那张纸角边。纸一受力,后边的胶就碰到了背板,一下覆盖上去。那根手指也就继续顺着纸张,快速地把四边角划平。 “这样的好了。”后边的人声音有点沉,没有白天时候那么清亮。 余夜霜轻挣了一下,后边的人顺从地放开了他的手腕。 他没去看后边的人,自顾自拿着胶水瓶走到讲桌旁,把另一张表也涂满胶水,然后放下瓶子,走回背板前。 这次,他一个人也一下就贴好了。 路飞光还站在那,看余夜霜认真把纸张抚的平平的,没有一点疙瘩和翘边;看余夜霜的手指洁白修长,但分明的指关节处却被像被盖了章一样,染上了一层印泥色的红。 等余夜霜坐回座位,下课铃就响了。 大家都急急忙忙跑上去看座位表,没被分到心仪座位和同桌的,发出一声声哀嚎。 同桌的女生也看完表坐了回来,有点激动又努力克制住,看向在认真改单词的余夜霜,文文地说了一句:“班长,换座位之后我还在你前桌,到时候多多关照啦。” 余夜霜闻言放下手中的笔,转头面对着女生,神色认真的与她对视,然后做出握手的姿势,身上那层拒人千里之外的雾好像全部都褪去了,声音中甚至带着点温柔的说,“你好,关禾茉,以后多多指教。” 关禾茉愣在了余夜霜一闪而过的温柔里,伸手握上对方。 她想到了柳枝,想到了春风以及冰霜下的生机勃勃。这也是后来很多年里,她对余夜霜不变的印象。 而愣在那一抹温柔里的,不仅是关禾茉,还有后边一直关注着余夜霜的拓念来。他只在姐姐的脸上看到过那种温柔。 拓念来脑子里不断地想,为什么今天看到余夜霜之后,他就莫名想靠近这个人呢?是因为觉得这个人像姐姐们吗? 可是,姐姐们一直是温柔的;而余夜霜,他的冷似乎才是常态。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关禾茉突然感觉到有一束冷冽的目光打向自己,她回神一看,是那位半天时间就已经在女生圈里传开的男生,路飞光。 她不知道路飞光为什么看她,但显然不是对她有意思的意思。 但,旁边余夜霜刚收回跟她握着的手,那边路飞光的眼神就从她身上移开了。 这倒让关禾茉正大光明的向对方投去好奇的目光。她当然也不是对路飞光有意思的意思。 只不过,看到一旁的朋友因为被分到跟路飞光坐同桌而目光闪烁的样子,她若有所思。 距离二晚下课还有十二分钟。 高玲还没有回来,已经有人开始按耐不住,戚戚促促地朝余夜霜这里张望。 余夜霜稳稳坐着,直到距下课前十分钟还剩五秒的时候,他才起身说,开始换位置。余夜霜的新位置在第四列的倒数第二排的右边,他的新同桌是张重重。 张重重在课间看到那张座位表后就开始焦虑了。 一回想起今天自己在宿舍那尴尬的糗样就要无法呼吸了,偏偏看到他糗样的人是余夜霜。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胆小、自卑且怯懦的人,害怕到发冷——是他最熟悉的情绪。 可今天,一感受到余夜霜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瞬间沸腾到了100摄氏度,让他的大脑失去思考能力,语言系统也被热到紊乱。 他不懂。 明明大家都是特招生,明明他学习也不差,明明大家是在同一个空间里,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为什么余夜霜那双沉静的眼睛,比过去那么多年里听到过最恶劣的嘲讽更让他感到羞愧和窒息。 又比如像现在,他已经坐到了余夜霜身旁,明明没得到对方半点眼神,但他就是觉得自己靠近余夜霜的那半边身体,像是被三昧真火烧着一样。 而余夜霜就是其中的一簇真火,将他精神与意志的力量全部都毁掉。 张重重脑袋里乱糟糟地想着,像个稻草人一样僵坐着。 余夜霜确实没注意过他。因为剩几分钟就下课了,他要把今天的单词默写任务完成。 叮铃铃-叮铃铃- “请大家走之前把自己的椅子倒放在桌面上,这样方便值日生打扫。”任赢一副人的模样站在讲台上喊。 是的,他就是卫生委员。 要不说,真是巧。留下来的四个班干部,除了一位女生,其他三位都在今天跟余夜霜有过接触。 那位女生是学委,同时还是路飞光的新同桌。 余夜霜盖好笔,起身走到卫生角。从工具箱里拿了抹布和扫帚,先擦完黑板,然后一个人开始扫地。 拓念来走到余夜霜旁边,伸手要去拿他里的扫帚。 余夜霜一躲,给了他一个,箱子里还有,抢什么?的表情。 是的,拓念来是体育委员。 扫完地,余夜霜刚要去找簸箕。路飞光就已经拿着簸箕蹲在他扫成小堆的垃圾前了。 是的,路飞光是团支书。 余夜霜只好就着路飞光的簸箕把垃圾扫进去,准备去拿垃圾桶下楼倒垃圾。 但垃圾桶也被路飞光先一步提走了。 他又准备去拿拖把,结果,两把拖把被拓念来和任赢一人拿走一把…… 好吧,那他去洗抹布总可以了吧。 那位一直坐着的学委,这会儿朝他走了过来,脆脆地说,“我和你一起去水房吧。” 圆溜溜的眼睛却看得余夜霜莫名发渗,他一秒抢过路飞光手里的垃圾桶,又飞快把抹布塞到路飞光手里,撂下一句,“你们一起去吧。” 刚出教室余夜霜就被路飞光追上。 对方抢过他手里的垃圾桶,说,“我陪你去倒垃圾,你——” “不需要。”路飞光还没说完,就被余夜霜打断。垃圾他自己会倒,他真的不需要这些小事上的帮助,或者说无用的拉扯。 路飞光沉默,把垃圾桶换到了还拿着抹布的那只手里,用空出来的手虚拦住余夜霜。 楼到的灯很亮,但路飞光脸上的表情若隐若现,让人看不真切。 “如果是因为未经同意就给你带东西,冒犯到了你,我向你道歉。”嘴上是在道歉,但行为上却更逼近一步,朗目发暗,像在暗中观察猎物的捕手,“但我希望你可以像对待普通朋友那样正常对待我。” 像是控诉又像在请求。 余夜霜受不了跟人这么近的距离,想退一步,后背却抵在了走廊的半墙上,只能开口,“我没有朋友,你也不是我的朋友。” 从路飞光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点他微翘的鼻尖和下巴。 “我怎么样对你,取决于你怎么样对我。”说话的人微微抬起头。 路飞光再一次看到了——那从第一次见面时就让他格外关注的浓密卷翘的睫毛。可睫毛的主人却还用那张轮廓完美的漂亮嘴巴,说着一些让人不想听的话。 “如果你想让我像对其他人那样对你,很简单,不要再对我做任何自以为的友好行为,我自然会无视你。”话音落下,余夜霜强硬地扬起整个头颅。 楼道里安装的是冷光灯。光线从墙壁的各种海报背板上反射下来,显得余夜霜本就如玉般洁白剔透的皮肤,都有点发蓝。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点淡金色的眸光在闪。 恍惚间,路飞光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粒尘埃,掉进了余夜霜的羽睫之中—— 他站在这茂密生长的睫尾处环顾左右,发现这道滋养出它们的风景线,比夏夜晚十点的天还要黑;接着又随空气飘动身躯,低头,从这微颤的眼皮处往那发亮的俏眼中看,然后 他看到了孤单的月亮。 第6章 第 6 章 路飞光没再拦着余夜霜,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想:原来主动跟人交朋友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余夜霜冷着一张脸,拒绝了等他一起回宿舍的拓念来。 当他走到宿舍楼下时,高玲已经从男生宿舍检查完出来了。看到他,高玲停下脚步,问他,“晚自习换座位还顺利吗?” 余夜霜说一切顺利。 “个别宿舍有学生调换,我没去你们宿舍,如果你宿舍有调换来的其他班级学生,要友好相处,别起冲突。”她最后看似夸赞地说了一句,“你的脾气,我觉得应该是不会发生那种情况的。” 他们才第一天见面。 所以这其实不是夸奖,是命令。余夜霜在心里想。 余夜霜并没有见过宿舍另外两个B班的学生。但他看到站在他对床位置的李愁时,就知道,这人估计是才调换过来的。 东西凌乱的摆在桌上、地上,李愁没着急收拾,他在等人回来。看到余夜霜开门进来,他脸上立马扬起微笑,用一种被满足到的声音说,“你看,说了会再见到吧。” 余夜霜绕开占着地板的物品,无视旁边的动静。看卫生间没有人,换了鞋拿上衣服去洗澡。 卫生间门“砰”的一关。 李愁依旧保持着笑容,眼睛一眯,走向2号床处正安安静静坐着看题库的张重重。 余夜霜回来之后,张重重看一直在听他的动静,听到卫生间门关,还没大喘气,就感觉肩膀被人拍了拍,他缓缓转头, 一张笑着,但莫名让人不敢直视的脸对着他,说出的话不是商量的语气,“换个床位吗?同学。” 余夜霜洗漱完出来,就看到刚刚在地上的物品,都移到了跟他挨着的2号床旁边。而张重重跟罚站似得,立在他对面的3号床位处,低着头。 余夜霜没有吹头发,乌黑的发丝带着潮湿的热气遮住他上半张脸,黑色毛巾随意搭在头上,有点像发间长出两只长长的毛绒兔垂耳。 换上的睡衣依旧是简单的白T和亚麻色长裤,可能是刚洗完澡,所以身上还有热气,隐约把他周身那股冷雾缭绕的气场蒸散了点。 李愁把准备说的话咽了回去。现在换任何人站在这里,估计都不想打扰这幅画面里的人。 余夜霜对宿舍安静到有点诡异的氛围不太在意。 他坐在桌前,在学校发的新手机上,用学号密码连上校园网,然后登上了学校的大资源库——华林自己搭建的内部资源网站。每个学生都可以通过学校发的设备,用自己学号id登录,查阅库中大量的图书、真题及各种材料。还学校各年级配有专级打印室,在自助打印机上登录自己的学号id就可以打印账号里收藏的资料。 余夜霜在库里找到学校从外边买来的历年英语模拟,收藏好。 英语一直是他从上初中以来就加倍努力的科目,高中英语跟初中英语的差别,让他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必须要在一开始就慢慢去提升这一科目的优势。 华林学生宿舍统一零点熄灯断电,高二、高三只熄灯不断电。 23:45 余夜霜放下笔,头发还没有完全干,他用毛巾又擦拭了几下,起身去将毛巾搭好。 张重重已经躺在床上;李愁看余夜霜起身去卫生间,就关了桌灯,先一步上了床。 余夜霜出来之后,下边就只剩另外那位B班的同学还坐着。他想了一下,没有关大灯,只把自己桌子上的灯关掉之后,拿着耳机准备上去。 “我不需要灯了,你可以去直接关掉。”那位一直没有出声的B班同学在余夜霜脚刚踩上梯子时,突然开口。 余夜霜听到后,也没有询问,走去门口关掉了灯。 宿舍一下变黑,只有4号位置处发出点亮光。 余夜霜刚躺好,李愁那边就发出有点阴阳的询问,“楼悉,你让别人关灯,不知道自己的灯也会影响到别人吗?”其实桌灯并没有多亮,李愁就是不爽刚刚楼悉对余夜霜那使唤的语气。 “理论上,熄灯时间12点,哪怕我现在把所有灯打开,也是合理行为。刚刚关掉大灯,已经是体谅你了,需要我再帮你打开吗?” 毫不让步的强硬语气让李愁捏了个哑炮。 23:58 最后一个人也关灯上了床,窸窸窣窣的宿舍逐渐归于平静。 余夜霜耳机里在播放精选高考优秀作文赏析。 他听这位老师讲李白的“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说,这一句它也可以言希望和勇气。 星期一 余夜霜进班的时候,高玲已经到班一会儿了。看到余夜霜后,让他带班里男生去图书馆库房领教材书。 当余夜霜搬完一趟,返回去搬第二趟的时候,看到班里几个跟任赢走的比较近的男生把张重重堵在一旁。 张重重怀里抱的是最后一本的教材——校编书,又大又厚。他本来打算先抱一部分,再回来抱剩下的。 结果被旁边一次能抱两种科目书的男生看到,不满的说:“你剩那一摞,等谁多跑一趟帮你呢?” 其实就算多跑一趟也轮不上他,但是这些四肢发达的人就觉得,一次少拿一点就是占了他们便宜了一样。 余夜霜又一趟回来,一言不发从他们中间走过,抱起剩下那多半摞书后径直地往回走,只留给其余人一个背影。 张重重反应过来,立马紧紧跟上他走出去。 路上,张重重措辞想道谢。 迎面遇到了准备往库房去的路飞光,来人先不由分说抱走余夜霜怀里的书,又转头问他,“库房还有书吗?” 张重重咬紧牙,摇了摇头。 前面并排走的两个人谁都不说话,但越走越快。 等走到楼梯口,张重重已经彻底被两人的背影甩开了。谢谢和对不起他都没说出口。 虽然余夜霜可能根本不在意,也不需要。 班里 大家都对新书表现出极大的好奇,来来回回的翻看,有的人已经打开语文课本开始看散文和小说了。 高玲站在讲台上,拍拍手掌示意安静。 “等会下去升旗,大家先按照身高从低到高列队,之后我们再抽时间排。余夜霜。” “老师。”余夜霜从位置上站起来。 “下去到达班级位置之后,你协助体委迅速整队。”高玲指了指拓念来。 “好的,老师。” 周一的早自习要比其他时候早结束二十分钟,为了升旗结束后,不影响学生的早餐时间。 在操场固定位置上列好队,高玲让余夜霜和拓念来一前一后站在队伍左侧,自己则站到了班级后方。 是班主任的经典站位。 余夜霜正认真听台上的主任讲从下周开始的国旗下演讲安排,余光发现旁边位置上的人一直在动。一看,是路飞光跟刚刚站在他旁边的男生换了位置,现在变成路飞光站在他旁边。 本来路飞光个子就高,换到队伍前边显得十分突兀。不管从前边还是后边看,都能看到路飞光高出一截的脑袋。 “升旗仪式到此结束。” 台上话音一落,下边学生都“哗”一下散开,奔向餐厅。 高玲带着几个班干部到室外卫生区,把卫生工具箱的钥匙交给任赢。 “这个钥匙,你先保管。之后每组值日生组长之间互相交接。”然后指了指实验楼区域的两个垃圾桶,“垃圾桶早上必须倒,没垃圾就不用怎么扫,大垃圾捡一捡就行了,早点结束了去吃早餐。” 任赢打开工具箱,余夜霜在箱子里就近拿了一把大扫帚。 “你俩先去吃早餐吧?今天应该没什么垃圾,我们三个捡一下再把垃圾一倒就完事儿了。”任赢看着余夜霜手里的扫帚说。 谁俩? 余夜霜对任赢这个看似很人性化的提议保持了沉默,默默把手里的扫帚抱的更紧了一点。 谁也别想分开他和扫帚,他有扫地自由。 最后在你沉我默中,扫帚还是被任赢夺走了。 学委在旁边戳戳余夜霜的衣角,问余夜霜能不能跟她一起去餐厅。 去呗,不能扫地,去哪都一样。 一路上,谁也没跟谁搭话。俩人看起来不像俩人,像俩哑人。 余夜霜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初中的时候,学校发的牛奶,他就喝过一次,然后拉了一天肚子,再没喝过。 煮鸡蛋更是不可能囫囵进入他的嘴中,因为他一吃蛋黄就发呕。 面包太干,蔬菜太绿,炸货太油,咖啡太苦,豆浆太甜。 他总不能大早上就吃干米饭吧。虽然他爱米饭。 一进餐厅,就遇到了跟学委认识的其他班女生。 看到走在学委旁边的余夜霜,一群女生捂着嘴,怪笑着调侃:“雅桉!你换菜了?这么平价吃得惯吗?” 师雅桉,也就是A班学习委员。面不改色的回道:“别逗了,你们知道的,我的胃一向不太好。” 然后转头对余夜霜说,去二楼吧。 余夜霜看着手里的三文鱼三明治和鲜牛奶,原来师雅桉让他陪她来餐厅是为了帮忙拿早餐。 三个三文鱼三明治三杯牛奶,一个小四寸巴斯克芝士,一个奥利奥司康。 后边两个余夜霜之前听都没听过。 余夜霜迷惑,她买这么多是要给谁?她的朋友们吗? 从餐厅出来,俩人又回到卫生区。路飞光和任赢正站在台阶上,拓念来去倒垃圾了。 师雅桉拿过余夜霜手里的两份早餐,举到那两人面前。 任赢像是有些惊讶,他捏了捏那个三明治,很不客气的说,“我能吃五个。” 最后,任赢还是在师雅桉再三解释——只是为了感谢他们打扫卫生时照顾她,才无奈收下,然后转头就跟着来找他的朋友去餐厅吃饭了。 路飞光说了一句谢谢,并表示他不喜欢吃三文鱼,拒绝了。但眼神却还隐隐约约盯着余夜霜手里剩的那份一模一样的早餐。 拓念来倒完垃圾去水房洗了手,回来路上看到余夜霜手里拿着什么朝他走过来。 是早餐。 拓念来还没来得及激动,路飞光在旁边悠悠飞过来一句,“学委专门感谢你们的。” 拓念来本来想说的话生憋了回去,但还是拿过早餐,大大方方的对师雅桉说了声谢谢。 师雅桉站在那看着他们,眼神忽明忽暗。回班的路上,师雅桉又遇到了她的朋友。她把司康送给了朋友,提着巴斯克回到教室。 关禾茉看到师雅桉回来,走到她座位旁边坐下,问她:“怎么样?” 师雅桉把巴斯克递给关禾茉,边整理书边说:“不用演了,没戏。” 关禾茉好奇地问:“怎么这么肯定?” 师雅桉心里对任赢和路飞光翻了两个大大的白眼,伸出胳膊把关禾茉脑袋揽过去,贴着她的耳朵悄声说:“一个傻子一个深柜,我有功夫在他们面前装,还不如吃五个三明治把自己撑死。” 关禾茉瞪大眼睛 路飞光是傻子? 余夜霜是深柜? 两个人信息误差就此产生。 第7章 第 7 章 不能怪关禾茉误会,因为在她看来,目前班里值得师雅桉装模作样殷勤一下的也就这两人了。 关禾茉准备细问,偏偏路飞光回来了。 她立马站起来让出位置,有一种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心虚感,低着头连忙回到自己座位上。心里却还在琢磨刚刚师雅桉说的话。然后看到,余夜霜在路飞光之后也接着回来了,两人有点像是同路但故意隔出时间差一样。 她假装扶眼镜,偷偷观察余夜霜。发现,没有任何发现。 很正常啊。 哪里像gay了。 华林高中没有新生军训。 开学第一周,除了星期五的摸底考试外,其余时间专门用来让学生熟悉学校制度和环境,并让老师可以有序安排好杂七杂八的班级事务。 下午 晚饭的大课间,大部分高一班级都在操场上排列队伍。 A班也在规定的时间集合,等着高玲来给他们调站位。 “男三列女三列。” “多出来的男生,补齐到女生后边。” 调完之后,最后一排只剩四个男生站了。 路飞光因为个子高,被高玲安在了最后一排第四个——也就是整个队伍最后一排的最中间,让他拔高一下队形。 结果他主动向高玲提议,“高个子不仅要站后排,还要站外列,才更和谐好看。” 高玲想了想,觉得那样确实更能一眼展示班级面貌,就采纳了路飞光的建议,把他调到男生第一列的最后。 于是,路飞光就变成了余夜霜的后排。 晚自习时,学校在大礼堂举行高一高二开学典礼。 这个厅没有桌椅。 高一高二两个年级,上千人乌泱泱站在下边。 台上领导说的激扬澎湃,唾沫飞溅。 前面高一的新生庆幸,还好没正站在演讲台下边;中间高二的学生,有的祈祷最好可以占用整个晚自习,结束后就能直接回宿舍,有的盼着快点结束,还能回教室上会儿自习。 余夜霜却在想,为什么他后边的人一直在看他。 烦。 他有说过自己不需要朋友的吧? 而路飞光看着前边那个立的正正的背影,顶着一头蓬蓬的黑发,在想:看起来很冷,但是这样安安静静站着的时候就很乖。 为什么跟这人交朋友那么难? 为什么这人不想跟他交朋友? 路飞光自认,已经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最友好的一面了。 哪怕是在初中那个最中二,朋友最多的年纪,他也没这样绞尽脑汁想主动跟谁交好过。 他的朋友,要么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要么就是没有脾气只捧着他的,一眼都能看透,没意思。 余夜霜——路飞光看不透。 有些高二生的祈祷要落空了,典礼结束时一晚刚下,二晚是逃不过了。不过从礼堂解散的时候,是按班级一班一班的退场,或许班级靠后的一些学生,会因为能多磨一会时间而小高兴一下。 回到班级,大家继续自习。 高玲站在讲台上,观察下边的学生,心里给他们做了简单的初评价。 对于一个新班级来说,多多观察,是老师获得对学生印象的必要行为。 她的视线落在余夜霜的身上。 安静的、沉稳的? 不对。 是冷淡、漠然的。她推翻昨天的初印象对余夜霜下了的新结论。 高玲研究过余夜霜的入学成绩,非常优秀。如果不出意外,未来三年余夜霜都会在她所带的班级里。 但她一向都不太喜欢那些全免招进来的好学生。优则优矣,很多都心态不好,容易走上极端。尤其,是在华林这个学生阶级差距非常明显的地方。 她之前带过的每一届学生里,总有需要她帮忙解决人际问题或心理问题的全免生。 所以更多时候,她宁愿去带那些来应付了事的各种二代,最起码她不需要为这些二代的未来人生或心理健康负责。 “余夜霜。” 被叫到名字的男生抬起头,跟高玲对视一秒,起身向她走去。 “下周一国旗下演讲,就你去吧。主题''成长与规划'',稿子写好之后拿给我看。”高玲简单安排他。 “好的老师。” “嗯,回去吧。”高玲看着回位置坐下的人,觉得,或许余夜霜会是那个与众不同的。 余夜霜发现桌子上多了一张折成飞机形状的纸条。 坦白讲。就算加上小学,余夜霜过去九年里收到的纸条数量,都没有来这个学校不到两天收到的多。 他一直不太理解这个行为。这明明是会让更多人知道某些人进行了秘密交流的掩耳盗铃。会人旁观者有窥探欲,产生麻烦。 他讨厌麻烦。 打开纸条,龙飞凤舞几个大字,“有话跟你说,放学一起走。”还没有落款。 但这个字……余夜霜已经猜到是谁了。抬头瞥了一眼他猜测的那个人。 一想到这纸条经过多少人的手传来,他就觉得 放学 余夜霜并没有理会纸条上的话,收拾完东西就走了。 一张没有主语,没有落款的纸条而已。 他对同龄人可没那么听话。 写纸条的人很不幸,正好被排到星期一值日。 一下课,路飞光火急火燎地扫完地,扫把朝往卫生角的工具箱一扔,心安理得的把倒垃圾的任务留给同组另外一个男生,自己飞跑着去追走掉的人。 放学就是很挤。一撮一撮人在楼梯上堵着,所有人都被迫龟速前进。 所以,余夜霜才刚下楼就被追上了。 夏夜虽然说比白天是要凉快一点,但今晚没有风,身体像被闷在一个软塌塌的豆腐块里,还盖着块笼布,感受不到一丝畅快。 路飞光跑着靠近的时候,带起的一抹风影像跳着舞的沙粒,轻抚过余夜霜身侧,存在感明显。 但更让余夜霜无法忽略的,是路飞光身上那股有些迫人的气势和对方拉住他的手。 余夜霜往旁边躲,被对方手掌的温度烫到,想把手腕抽出来,却被攥得更紧了。 “你怕我?”路飞光平复了呼吸,语气晦涩。 “不。”余夜霜否认。 “那你……讨厌我?”对方语气变得有点紧绷。 这要怎么回答。对于无所谓的人,余夜霜没办法用喜欢或讨厌去评价。 所以他只能如实回答,“都不。” 路飞光暗暗松了一口气,放开了余夜霜的手腕,“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这是,命令?”余夜霜问。 “不,这是友好交流。”路飞光回望余夜霜那双漂亮的眼眸,认真的说。 余夜霜眼中满是不解,但既然不是命令,就代表可以拒绝。 他对着路飞光,再一次拒绝,“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擅长交朋友,所以抱歉。”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路飞光继续挡在余夜霜面前。 “行。”路飞光无奈,“那我以后就是你的朋友了。” “这是命令?”余夜霜还是那样问。 “不,这是通知。”路飞光语气肯定。 意味着,你没有拒绝的权利,最好接受。 但余夜霜现在只想推开路飞光挡在他面前的身影。周围经过的学生,都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俩。 好讨厌。 讨厌被注视。 讨厌交朋友。 路飞光看着那张明显不快的脸,觉得自己好像用错误的方法达到了目的。 但他这时候无暇多想,只要能达到目的,不管什么手段,都只是一种途径而已。 于是,余夜霜就这么拥有了一位单方面的朋友——他单方面被路飞光当做朋友。 第二天,早自习结束。余夜霜没有去吃早餐。 路夜霜从餐厅回来给他带了一份:一份枸杞银耳粥还有一块紫米糕。 问就是,路飞光本来打算去二楼看看,却被一楼面点窗口刚刚蒸出来的紫米糕吸引了视线——蓬蓬的,还冒着热气。他走过去,看到阿姨给排队的学生切了一块,糕体还特别Q的回弹几下。 脑子里突然就闪出,余夜霜那一头蓬蓬的黑发和圆圆后脑勺。总觉得那人像会喜欢吃这种可爱的食物。所以他就让阿姨给他切了一大块。 余夜霜看着路飞光放在他桌子上的早餐,两个都是甜的。很疑惑。他看起来很喜欢吃甜吗? 路飞光看余夜霜迟疑的表情,贴心地开口解释,“感觉你会喜欢,我就买了,你尝尝。” ……谁让他感觉的。男的都这么自以为是吗? 这边路飞光刚刚拿来的早餐,余夜霜都没动,那边拓念来也给余夜霜带来一份。 一个肉蛋堡一杯无糖豆浆。 余夜霜是真的没胃口。 看着摆着桌子上的一份甜的齁死,一份油的腻死的早餐。 余夜霜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其实他是哪里得罪了这两人吧?要不然为什么他们想要把浪费粮食的罪安在他头上。 前桌关禾茉啃着苹果转过来。 余夜霜看她也没去吃饭,只吃苹果,就把早餐往她那推了推,“吃苹果应该会很快饿,不嫌弃的话,这些你可以都拿去吃。” 关禾茉苹果差点咬空,看到桌子上那块都要赶上新华字典大,比新华字典还厚的米糕“砖”,以及旁边把包装袋都浸透了的油蛋堡,手指向自己,真心问了一句,“我吗?” 余夜霜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关禾茉空咽了一下,就算对她用温柔攻势,她也坚定摇头拒绝。休想让她跟“米砖”和“油堡”共沉沦。 余夜霜也没了办法,要是早餐能听懂话,乖乖自己消失就好了,或者自己走回到它们原本的锅里。 “所以,这么快你们就变成好朋友了?”关禾茉还没转回去,看着有点苦恼的余夜霜,好奇的问。 “没有。是因为他们太善,怕我饿吧。”余夜霜一本正经解释,因为他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哦~那他们人还挺好。”谁信谁是猪。 余夜霜突然想到一个能不浪费粮食的方法。 他拿着蛋堡豆浆走到路飞光跟前,在路飞光疑惑的眼神中,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说,“感谢你的善良,这份就给你吃吧。” 然后在路飞光发绿的脸色中,拿着米糕银耳粥,走到拓念来的旁边,还是那句,“感谢你的善良,这份就给你吃吧。” 完美解决。 关禾茉全程看得目瞪口呆。 但此刻感到最无语的,是师雅桉。 路飞光那副表情,实在让她不忍直视。知道的是余夜霜给了他一份早餐,不知道的以为余夜霜给了他下了颗有毒的金蛋呢。又嫌弃又舍不得的。 路某人嫌弃完全是因为这是别人买的,舍不得才是因为这是余夜霜送的。 最后路飞光只能把早餐外边余夜霜手拎过的两个袋子单独留下,里边的蛋堡和豆浆给了前边没有吃早餐的同学。 师雅桉回头跟关禾茉对视一眼,意思很明显:我说什么来着,这姓路的绝对不正常。 关禾茉看着回到座位上的余夜霜, 不明觉厉。 第8章 第 8 章 晚自习 高玲走到余夜霜旁边,把稿子放到他桌子上,“学校给的稿子,你熟悉一下,明天下午的全校动员大会各年级一个代表,要求脱稿。” 星期三下午 高一新生列队入场。 主持人在台上昂扬介绍,下边各班体委气势如虹地喊着口号,带着队伍在校领导面前假模假样走了两圈,然后到指定位置站好。高玲走到余夜霜旁边,示意他现在可以去演讲台旁候场了。 余夜霜走到演讲台侧,看到那儿站着好些人。有些戴着学生会的牌,上次在签到处见过的那位学姐也在。 马倚娩早就看到余夜霜往这边走,一过来,她立马丢下身边的人,走过去跟余夜霜打招呼。 “学弟不仅长得好看,果然也是个学霸!” 余夜霜倒觉得马倚娩是个很神奇的人。每次见到她,都能被她身上那股很强的能量感染到。 “谢谢学姐。”余夜霜注意到马倚娩今天并没有戴学生会的工作牌,说明她现在不是以学生会的身份在工作,便开口说,“明明学姐才是更优秀的那一个。” 马倚娩笑意盈盈的眼睛弯得更深了,但她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站到余夜霜的身侧,宽慰他,“你应该不是第一次演讲吧?不过就算是第一次也没关系,没有什么好紧张的。把下边的人都当成会眨眼的玩偶就可以了。” 余夜霜不是第一次演讲,所以并不紧张,但他还是对马倚娩说了谢谢。 不熟的人释放出的善意要比提点你的经验更珍贵。因为善意很稀有,尤其是不以回报为目的的善意。 到了学生代表发言环节。 先上台的是高三年级代表。 演讲人是一个很文气的男生,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点瘦弱,但声音却意外的很有力量感。演讲时,咬字读音以及字句间的情感拿捏都非常准确,句句掷地有声。 他说未来,他说人生;他说父母,他说感恩;最后他说“莫轻言弃山顶路”“守得云开见月明”。 高三年级的苦与痛,是只有处在那个阶段的学生才能感受到的。 接下来是高二年级代表。 马倚娩接过麦跨上台阶,余夜霜在后边轻声说了一句,“加油。” 声音确实很低,但马倚娩听到了。 余夜霜看着女生边上台阶边回头,扬起一张特别灿烂的笑脸对他比耶。 马倚娩没有按照学校给的稿子来,她觉得那样无聊透了。 因为没有人愿意站在下边,听大腹便便的成年人装完之后,再听同龄人说教。 她很轻松的展开话题,拉近跟新生之间的距离。接着话音一转又开始给自己的部门拉人,由一个小小的校学生会组织部引入,她说校风诉学风,论师德讲人情。最后,愉快结束。 马倚娩演讲的时候也是一直带着笑容的,十分有感染力。余夜霜看她蹦蹦跳跳的下台,那一刻,他以为他见到了真正的自由。她将话筒递给余夜霜,大声的对他说了句,“加油!” 余夜霜握住话筒,一步步走上台,站稳。 他不是第一次演讲。 初中时候,学校就特别喜欢让他上台讲话,那个时候他并不懂那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只因为老师说,多上台可以更好地帮助他申请一些补贴,所以他那么做了。 现在,台下的学生,是初中时的数十倍。他们的眼神里,没有初中时同学对他流露出来的羡慕和嫉妒,只有不带感情的审视和意味不明的好奇。而他还是讨厌被注视。 但这并不妨碍余夜霜是个优秀的演讲者。 “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下午好。” 余夜霜演讲的时候不像大多演讲者那么激情澎湃,情绪依旧是平稳的,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我是高一年级新生代表,余夜霜。” 台下一片寂静。 男生本来有点低哑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出来,变得多了一点磁性。语调跟平时淡淡的相比稍微有点不同,但也说不上多么抑扬顿挫,更像是用一种特殊的原料,造出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乐器,缓缓弹奏,即使听不懂曲意,也依然会被吸引。 比如站在下边的路飞光,被那一句“亲爱的”砸进耳朵,回不过神,然后无意中看到站在队伍外侧的拓念来呆望着演讲台的样子,又一下变成一张臭脸。路飞光很不爽,但不知道为什么。 余夜霜也没有按稿子讲,学校给的那篇稿子,速读都需要五分钟,他想速战速决。 先对刚刚发言的学长学姐表示了感谢,然后结合了一下前两位的演讲内容,以感恩自我为主题。 ……人的一生,被教育要感恩的东西很多,但只有自我才是永远的港湾。希望未来,每个人都能对自我无愧,对感恩无悔…… 最后在高玲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中,余夜霜及时结束了这次简短的演讲。 篇幅不够长,内容不够华丽,凭着演讲者的个人魅力,却足以给一些人的心中牢牢种下一颗种子。或许,这就是演讲的意义。 余夜霜回到班级队伍里。高玲板着脸站在队尾,狠狠翻了一他眼。 又听了二十多分钟的模版话之后,大会终于结束。 办公室 高玲手上一边整理着书表,一边跟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交流。 余夜霜端正的站在她面前。 B班班主任,一个的中年男人,办公桌位在高玲的前边,跟高玲一样常年带重点班。只不过今年这一届,高玲带了A班,他就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 他走进办公室,看到站在那的余夜霜,手一背,走过去,斜着眼看了看,“哟,高老师,我可真羡慕你,这全市第三要是让我带,别说感恩自我了,让我感恩他都行嘿。”说着还比划了一下大拇指。 高玲皮笑肉不笑的跟他客套了两句,站起身示意余夜霜跟她出去。大会刚结束,这会儿正好是连着晚饭时间一起的大课间,楼道里来来往往很多学生。 高玲没控制音量,“是我高估你作为优秀学生的记忆力了吗?” 周围走过的学生“噌”一下竖起耳朵。 “如果记不住稿子,可以不脱稿,而不是站在台上不知所云。” 学生们满脸八卦,偷偷摸摸地往这边看。 “不是不可以玩个性,只是不适合你这样的好学生玩。觉得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很自由是吧?那是因为,成绩好是她们最不起眼的优点之一,她们哪怕没有好成绩也照样可以自由。但保持好成绩是你的全部,你自己懂的,还需要我三令五申吗?” “做我的学生只需要一点,那就是听话。”高玲转身,附近偷听的那些学生连忙移开视线。“你就在这站着吧,等打了自习铃再回去。” 余夜霜背靠着冰冰的瓷砖墙,想,他应该一直是个很听话的好孩子。 吧? 九岁以前,余夜霜在养父母家看眼色过日子,虽然那会儿他还不知道那不是他的亲生父母。 他只是有一点点害怕,因为爸爸妈妈看起来很不喜欢他。 后来知道,他们很想再生个小孩,余夜霜也跟着祈祷,希望爸爸妈妈可以如愿生一个他们会喜欢的宝宝。 上一年级的时候,他们终于又生了一个孩子。孩子出生的那几天,家里没有人,余夜霜饿了两天。第三天,他爸爸醉醺醺地回来了,可那天他还是没吃到饭,反而吃了一顿打。 余夜霜能感觉到爸爸很生气,一直嘟嘟囔囔地骂他灾,说什么买来这么多年也没带来个长把的。骂着骂着从抽屉里拿起小刀,说要把他撒尿的地儿割了,给他刚出生的妹妹安上。 余夜霜吓得直掉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因为嘴巴会挨打,会很痛。他想到以前每次挨打的时候,爸爸都会让他跪下磕头。余夜霜立马跪下,朝他爸爸磕头。眼泪像窗外被石子打烂的蝉,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可能是觉得余夜霜这副弱小乖顺又害怕的样子太滑稽,他爸爸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故意伸着刀来来回回逗他,最后终于笑累了,刀子一扔走进里卧去睡了。 意识回神,面前站着的人朝他耳边打了个响指——路飞光。 余夜霜瞥开头,准备继续放空。 “在这站了多久?”路飞光眉头紧锁,看着余夜霜有点发白的侧脸,神情冷峻。回答他的是周围学生的窃窃私语,他冷冷朝周围看了一圈,撂下一句“等着”走进办公室。 “有什么事情?”高玲抬抬下巴,示意路飞光直接说。 “老师,现在晚饭时间,您不让学生吃饭,还罚站,已经是体罚了。”语气无不恭敬,但能听出不满。 高玲放下钢笔,“第一,作为老师,我认为我具有适当的惩戒权,并且没有过度。第二,他有自主意志,如果他感到不适,可以向我说明,我并没有剥夺他为自己着想的权利。第三,如果你对我的教育方式有任何意见,校长办公室请随意。” “我并不是要跟您探讨您的教育方式。只是,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学生不敢主动违背老师的命令很常见,所以才需要您考虑的比学生更多一点不是吗?这或许比惩罚,更有助于您树立威严的形象。” 高玲扶扶眼镜,“如果你更知道怎么当老师的话,不如他的老师你来当?” “可以啊。您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哪儿会拒绝啊。互助辅导的同伴模式,我支持您试行。”路飞光嘴一张在那胡说八道,也不管高玲的反应,说了句老师再见就出去了。 高玲坐那半晌无语,拿起桌上的名单,在路飞光名字旁边点了点,最后打了个勾。 余夜霜没有跟路飞光走,准确来说,是路飞光朝他伸手的时候,他就躲开了。 人可以任性,但任性的人不会是现在的他,高玲说的很对。 路飞光看着面前的人,目光沉沉,他其实也没有不高兴,只是不懂。他没有遇到过余夜霜这样的人,虽然他们也才认识不到四天,连朋友都不算。 所以,这种闷闷的,像被压着一口气一样的,莫名烦躁的感觉是什么? 他以前从来没有过。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吵闹的走廊像是给他俩单独劈开一个空间,空气的流速都比周围慢。 “高老师,门口那俩是你班学生吧。在那大眼瞪小眼干嘛呢?学生来来回回都故意凑过来看呢。”说话的是同级的另外一位班主任。 高玲放下笔,有点头痛地叹了口气,走出去,没看路飞光,对着余夜霜说,“别站着了,去吃饭吧。今天的事,八百字检讨,二晚结束前给我。” ……余夜霜很想问,他可以选择站到上课吗?然而由不得他选,只能皱着脸点点头离开。 “要不要做个交易?”路飞光跟在余夜霜旁边不停地问。 “不要。” “那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不愿意。” “那我帮你一个忙可以吧?” “不可以。”余夜霜走在前边头也不回。 路飞光被噎得额头青筋直跳,“余夜霜。”语气是没有过的冷硬。 前边的人堪堪停下,转头疑问地看向路飞光。 路飞光趁机一把攥住余夜霜的胳膊,拉着他就要下楼。 “喂!” 余夜霜没有防备,被拉的差点崴倒,站直后立刻想甩开,对方却力气出奇的大。他悄悄往臀腿上使劲,像拔河一样,拔着自己的胳膊往后坠,试图抵抗。 结果,路飞光快速地换了只手攥住他,另外一只胳膊也直接扣住他的腰,把人圈着带走了。 也可以说,是半抱走的。 第9章 第 9 章 下到一楼 余夜霜还挣扎着,抬脚就要往路飞光小腿上踹,路飞光弓腿一挡,看到圈着的人气的脖子都覆上一层薄红,才后知后觉地松开抱在余夜霜腰侧的胳膊,但另一只手还是紧紧攥着没放。 在余夜霜要开口前,路飞光打断他,“你别说话。我现在就要你跟我去吃饭。你说一句不,我立马扛着你去食堂。” 不知道路飞光是怎么样面无表情说出这句话的。 余夜霜此刻看他,感觉这人像一头欠抽的老黄牛。 区别就在于,家里的老黄牛,余夜霜还真舍不得抽,毕竟有感情了,而且牛还很能干;但路飞光呢,他是感觉这人是点有毛病,所以他不敢抽。 到了餐厅,排队的时候,路飞光还拉着余夜霜。 余夜霜想让对方松开,又怕肢体动作太大,只能遮遮掩掩使暗劲,后果就是被更用力地抓住。 拿饭的时候,余夜霜怕他一个盘子里放两碗饭端不稳,万一倒了就太浪费了,好心想帮他,然后换来对方凉凉一句不需要。他也不敢再动作了,万一不小心,饭真的会撒。 就这样,一顿饭吃的生不如死,食不知味。托路飞光的祸,回到教室,高玲已经进班了。而两人一直走到班门口,路飞光才松开他的胳膊。 余夜霜深呼吸,平复好心情,等走进班后已经面色如常。 张重重在余夜霜进班那一刻,余光就开启跟随模式了。 看余夜霜走过来,坐下,拿起笔,翻开书。然后眼睛突然睁大,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在偷看,低下头急切地问,“你的手腕怎么了?” 白皙的胳膊上,几道淡红色的指痕落在手腕处,余夜霜听到他问,随意抬起手腕看了一眼。 张重重却在一边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的脑子:难道是被人欺负了吗?还是只是跟朋友玩闹不小心的? “不好看吗?” 张重重瞳孔紧缩 什么? 他发虚地看向坐得端正的余夜霜,对方很认真的在写什么,嘴巴一张一张,蹦出来的话比盛夏的惊雷还要让人发颤。 余夜霜又轻轻转了一下手腕,张重重视线下意识跟着对方的动作飘过去。 “噔-噔-” 班主任走过去时候,敲了敲桌子,张重重才猛然回神,脸瞬间爆红,尴尬和羞愧涌上心头,匆匆拿起书遮挡住脑袋,眼神一边瞟向旁边的人,一边祈祷余夜霜没有看到他的糗样,却正好跟余夜霜那双含雪封冰的眼眸相撞。身体仿佛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他屏息,看对方嘴唇上下轻碰,无声地吐出几个字。心脏猛地一缩,血液被寒意侵蚀般倒流,他看懂了。 余夜霜说—— 这是偷看的惩罚。 星期四下午最后一节课,高玲拿来了考试安排表。 “摸底考的考号和考场座位暂时按入学成绩分配。考试时间从星期五早上7:30到星期六下午16:10,各科具体时间,大家自己看一下。” 余夜霜的考场就在本班,座位号是1。 讲台上,路飞光看到自己考场——高一16班,啧了一声回到座位。太远了,16班在一楼。心里暗暗埋怨他哥,为什么转学的时候没把他的成绩转过来?难道他之前在A市考的成绩不算成绩吗? 其实这跟路飞光他哥没关系。不管路飞光之前成绩怎么样,转学生来华林的第一场考试都只会在最后一个考场。 星期五 早上7:30,铃响,考试正式开始。 中午11:50,第二堂考试结束。 一打铃,路飞光就从一楼逆着人流往楼上跑,正好在楼道跟要下楼的余夜霜遇到了,但是——他眼神跟余夜霜旁边的男生对上。 这人谁? 一打铃,李愁就从后边的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余夜霜旁边,问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余夜霜无所谓地扫他一眼。 就算说不要,他也管不了别人的腿啊。两人走到楼梯口,遇到了迎面跑来的路飞光。可能是有点急,男生的胸膛还微微起伏着,看了余夜霜一眼,眼神就直直射向他旁边的李愁。 余夜霜垂着眸,脑子里还想着刚刚最后一道物理大题,脚步不停。路飞光和李愁两人各自别开脸,跟在余夜霜后边。 到了餐厅门口,路飞光突然开口问他想要吃什么,余夜霜想了想,“估计我们也吃不到一起,各吃各的吧。” 余夜霜在一楼一个家常菜窗口前排队站好,却感觉后边排着的人不断往前靠。他只能挪着碎步,在跟前边人保持礼貌的距离外,稍微往前靠了靠。他真的很讨厌在排队的时候,后边的人恨不得贴在前边人身上一样的行为,很没有边界感。 路飞光看着前边的人小碎步挪的飞起,心里觉得好笑,又故意往前走了一点,然后光荣收获了一个冷冷的警告视线。他盯着对方有点紧绷地下颌线,见好就收,拉开距离,摆摆起双手表示会安静站好。 余夜霜点了一份小白菜,单独要了一整份米饭,找了个位置坐下,安静的开始吃饭。 下一秒,左边和对面坐下两个人,余夜霜嚼着米饭抬头,震惊于他们盘子的大小,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 怎么感觉自己这个盘子像是那两盘子生出来的呢。 当然是因为我点了好几个菜,所以阿姨才给了大盘子。路飞光看着本来专心吃饭只露了个毛茸茸头顶的人,夹起的米饭都掉了。被可爱的想笑,但努力憋住。 怎么办?好想看他拿大盘子吃饭……肯定很萌…… 余夜霜已经抛开对盘子大小的探究,继续埋头认真地吃米饭。 嗯嗯嗯~白米饭要多嚼一嚼,味道才能尝出刚刚好的甜。 等米饭吃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他把小白菜拌到了米饭里,这样就能一次吃到两种口味的米饭了! 因为好吃的米饭,所以这一整天余夜霜心情都很好。 星期六 下午16:10,考试结束。 学生们兴奋地跑回自己班,班主任正拿着箱子,准备给他们发手机。 余夜霜拿回他的小蓝,正打算回宿舍。 路飞光揣着手机走过来,“余夜霜,你明天中午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饭。” 余夜霜侧身,“不好意思,明天没有时间。”准备离开。 路飞光眼疾手快,从余夜霜手里抽出手机,“那你给我留个电话可以吧。”这一周他已经习惯余夜霜的拒绝了,所以退而求其次,能要到电话也不错。 余夜霜没给他太久时间,几秒后伸出手,要求路飞光归还小蓝。 路飞光目的达成,心情愉悦,作势要还手机。交出去的前一刻,他发现余夜霜的表情不似往常那样疏离,下一秒,脑子一抽,双手裹住了余夜霜的半掌。 余夜霜的手就那么被路飞光握着。三秒、五秒、十秒……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被捧着的姿势。他一直没动,路飞光就那么一直捧着。 两个人安静的对视。 “怦怦——怦怦——”不知是谁的心跳。 很奇怪。 路飞光注视过余夜霜很多次,却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地凝望过他的眼睛。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 余夜霜总习惯低垂视线,路飞光一直都觉得他的眼睛很漂亮,但今天才发现,余夜霜的瞳孔是很独特的淡金色。 路飞光想到了晚秋的枫叶——不是浓烈的红。是日照减少后,叶绿素逐渐分解时,还要努力摇曳出最后一丝秋味的金黄色;是让人想躺在这滩金黄的秋海里,沉溺。 他在这双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只有自己,多么美妙。 被这样的一双眼注视,会让人忍不住想剥夺眼睛的主人看向别人的权利。 余夜霜只想知道路飞光到底要干什么? 眼睛最能暴露一个人的内心,所以他想看看,想看看路飞光的眼睛里边有没有故意捉弄他的恶意,有没有努力伪装的友善。 但他什么都没看到,所以只能先移开眼,结束这场试探。 路飞光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握着的掌心,“我打电话给你,你会接吗?” 余夜霜感觉路飞光修长的手指在发烫,灼得他只想用力甩开,“如果正好有时间,我会接的。” 余夜霜摆脱了路飞光的反复强调,回到宿舍,换下衣服,拿到洗衣房放进公共洗衣机,然后小蓝响了。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陷入沉思。 路飞光上了车,看到开车来的是他哥,惊奇道,“我跟林叔说让你来接我,你还真自己开车来了。” “小少爷吩咐,我哪敢不来接。”回答他的声音有一种成熟男人独有的淳厚,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丝笑意,“学校怎么样?适应的还好吗?” “学校就那样吧,但是人我挺喜欢的。”路飞光低头摁手机,一说到人,语气就忍不住上扬。 路时方听他这样说,挑起眉有些好奇,“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 听到朋友两个字,路飞光有点挫败的叹了口气,身体探向驾驶座的位置,“哥,原谅我现在才懂,交一个两厢情愿的朋友原来这么难。”说罢还摇摇头。 “看来我们自信的小少爷碰壁了。”有点幸灾乐祸。 路飞光懒得理他哥,盯着联系人界面,他现在就想打电话了怎么办?这会人大概刚回宿舍,应该有时间吧。他咳了咳嗓子,拨出了号码。 “嘟-嘟-嘟-” 铃声响了很久,久到路飞光以为下一秒就要自动挂断的时候,电话通了。他连忙出声,“喂?余夜霜?你,你现在有时间吗?” 对天发誓,路飞光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这么迫切的期望一个人可以有空跟他打电话过。对面好一会没声音,路飞光咬着牙,绞尽脑汁在想要怎么继续下去,听筒传来一句,“嗯,现在有时间。” “有什么事情吗?” 这边,余夜霜接起电话,走到楼梯间,随意地靠在墙上,等对方回答。 半晌,对面除了变大的吸气声,没有任何反应。余夜霜皱起眉,这人是在耍他玩吗? 耐心耗尽即将耗尽,电话那边的人压低了声音,语气莫名, “余夜霜。为什么你的声音透过听筒这种会导致失真的仪器后还那么好听啊?” 第10章 第 10 章 没说几句有营养的,余夜霜确认对方应该是没什么正事,说要忙了,挂掉电话。 余夜霜他们宿舍除了李愁,其他三人都留校了。 他拿着洗好的衣服回到宿舍,在阳台上搭好。张重重纠结着走过来,支支吾吾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余夜霜拒绝了,张重重拖着失望的背影走了。 余夜霜今天晚上的任务有点多。 需要先完成一篇演讲稿,打印出来的五套英语模拟,他最起码要在今晚连带纠错完成两套。下周一的所有课程,他也需要提前过一遍,因为他还不知道华林的老师讲课的速度和水平,所以他得给自己一点安全感。 晚上九点半 宿舍还只有余夜霜一个人,他刚收好纠错本,设置了震动的小蓝“嗡嗡”跳起来。 看到来电人是路飞光,余夜霜没有犹豫按了挂断,转身去洗澡。 出来时,马上十点,宿舍另外两个人都已经回来。华林的校制,留校生十点前必须返回,看来是真的。 余夜霜把毛巾罩在头上,小蓝又嗡嗡响了两声,他拿起手机,有两条未读短信。其中一条是十五分钟前发来的,两条内容是一样的,问他【现在有空了吗?】 他想了想,回了一句【没有。】 下一秒电话就打过来了。 但余夜霜等了十秒才接起,依旧是对面先开口 【撒谎的技巧有待提高哦,这位同学。】路飞光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余夜霜耸耸肩,不置可否,看了一眼宿舍里在学习另外两人,他低声问【这么晚了,有事?】 【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实验一下。】故弄玄虚。 他也随口回问【什么实验。】并不是真的好奇。 【我换了一个手机打给你,想看看听筒传导效果跟手机好坏有没有关系。】听起来对这一探寻答案的方法颇为满意。 【结果呢。】 【实验证明,跟手机没关系,单纯是你声音太好听了。】语气肯定地感慨。 【如果你的实验数据,仅仅是一个声音和两部手机的话,那很不严谨。】余夜霜客观的回答了他对这个实验的看法。 对面传来低笑,还有点无奈【好吧,或许我也该诚实一点。我只是单纯想夸你而已。】并且想多听一听,这句路飞光在心里补上,没有说出口。 余夜霜不擅长应对这种话,遂沉默。 对面丝毫没介意这种沉默,琢磨了一下余夜霜的话,说【不过你说的也很有道理,为了完善我的实验数据,我每次都换一部手机打给你,可以吗?】 【不可以。】余夜霜已经想挂电话了。 对面又笑了。 余夜霜不爽,也不懂有哪里好笑了,这人是在愚弄他吗? 路飞光察觉到了余夜霜此刻沉默中包含的情绪,立马收起那副不太正经的腔调,顺毛道 【好好好,那我就一直用这一部给你打,好吗?】 路飞光的声音正常情况下是比较亮,故意放低的时候,却有点像准备捕杀猎物一样,融化成一层糖霜制成的炮弹网,黏力很强,被套住的话一定会倒大霉。 余夜霜警惕,果断说他要睡觉了,挂了电话。以防止被路飞光那莫名其妙的语气攻击到。 路飞光被挂了电话,脸上还一直挂着笑。 下午他哥把他送回别墅就出去应酬了,毕竟刚上任,所以避免不了。他本来忍了一晚上,没想再打电话给余夜霜,但越忍越烦,中间还无视了十几通他A市的朋友打来的电话和几十条信息。最后还是顺了他自己的心意,打完果然轻松多了。 连带着现在打进来的这通死党的电话,他也大发慈悲的接了起来。 【喂?你终于活了?】对面没什么好气,【我们打那么多电话,发那么多信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回?真不是东西啊路少。】 路飞光心情好,懒得回骂【你们不也开学了吗?还那么闲?有事说事。】 【得得得,我们多余关心你了,本来还想着跟哲儿体验一趟红眼航班过来慰问你,看来是用不着了。】 【呵呵,你确定不是被叔叔阿姨打成红眼?】路飞光对于他们满嘴跑火车已经习惯了。 【那有啥,我往哲儿的私人飞机上一坐,我爸妈保准追不上。】 【那你也挺不是东西的。也别折腾了,我刚来对这边也不熟,你们过来我也没地儿招待你们。】这是实话,路飞光也没兴趣跟他们一块儿探索城市夜景。 【那你假期的时候回来吗?】对面还想继续聊。 【早着呢,再说吧,没事儿挂了啊。】路飞光现在只想回味刚刚挂掉的那通电话。 【诶,你一个人待家也没事儿,火急火燎挂电话干嘛呢?】对面忍不住好奇问,然后旁边悠悠传来一个不一样的声音,很阴阳怪气【阿秋,咱赶紧挂了吧,估计路少忙着做贼去呢,可别给耽误了。】 【欠不欠啊你,姚哲。】这俩人要是现在在这,路飞光一定一人给一拳。 【好嘞少爷,有事儿您吩咐,小的们这就挂啦!】持续阴阳怪气。 【滚丫的。】路飞光边挂电话,边往楼下走。 来照顾的阿姨是从A市一起过来的,路飞光五岁起,她就路家做事了,也是他母亲大人不放心,所以一定要熟悉的人跟来。 “张姨?你睡了吗?”路飞光走到阿姨房,敲了敲门。 门很快打开,一个穿着干净,看起来很利索的短发阿姨走出来,“没呢少爷,怎么了,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做宵夜去。” “不是张姨,我就想问问家里买米了吗?”路飞光挠挠头,他也知道自己问的有点奇怪。 果然,张姨惊奇地打量他,随后笑着说,“小少爷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柴米油盐了?放心吧!家里的东西夫人早都安排好了,和A市那边都一模一样,夫人就怕你住的吃的不习惯。” 还真是周到,路飞光心里嘀咕了一句,“那麻烦您明天下午帮我做几道家常点的素菜,两人份的米饭,装好,我要带去学校吃。米饭一定得蒸好点啊!”路飞光强调。 “放心吧!,张姨我最会蒸饭了!”阿姨拍拍胸脯自豪地说。 星期天下午 学生们陆续到校。 余夜霜被路飞光找到的时候,正抱着手机箱从高玲办公室出来。远远就看到路飞光手上提着什么,正目光炯炯盯着他。 余夜霜心里小叹了一口气,路飞光就凑了上来,跟着他一起往班里走。 “我带了东西给你,保证你会喜欢!”路飞光一直看着余夜霜,说话时候得意的劲都要溢出来了。 余夜霜脑袋高速运转,想不到自己喜欢什么,更不懂路飞光为什么那么肯定他会喜欢。 回到班,箱子放到讲台。“大家交一下私人设备。”这次很顺利。 余夜霜清点了一遍,抱起箱子回到高玲办公室。放好箱子,锁上柜子,完成。 路飞光一直在外边等他,余夜霜准备好的拒绝还没说出口,那人就突然凑近他,神神秘秘地说,“你不想知道我带了什么吗?”余夜霜没什么兴趣。 路飞光凑近他的脑袋歪了歪,看着余夜霜,嘴巴往他耳边靠,余夜霜刚躲,就听到路飞光说,“是米饭哦。” 路飞光没错过余夜霜一瞬间的愣神,一把拉起他的手,一直走到实验楼旁边的凉亭才停下。 他把余夜霜摁着坐下。拉开保温袋,打开保温餐盒,拆开筷子,塞到余夜霜手里,示意他赶快吃。 余夜霜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素菜还有冒着热气的白米饭,眨巴眨巴眼,愣愣看向路飞光。 这是干嘛? 路飞光长手一伸,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别愣了,快吃。”又把米饭往余夜霜跟前推了推。 “我,其实不——” “啊——” 余夜霜下意识跟着“啊-”张大嘴,然后被塞了一口糯香的白米饭。 “好吃吧!我家阿姨做饭特别香,尤其是米饭,不知道她是怎么蒸的,下次我一定要去偷师。”路飞光知道余夜霜可能会拒绝,所以先下手为强。 看着对面还有点没回神的人,呆呆地、乖乖地一下一下嚼着米饭, 实在太可爱了。 余夜霜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吃完这一顿饭的。 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路飞光家的阿姨,做饭确实挺好吃的。尤其是米饭。 路飞光提着餐盒,余夜霜饭量很小,几个菜基本都没吃完。 脑子里复盘了一下刚刚的吃饭情况:白芦笋和花椰菜,余夜霜应该算比较喜欢,平均下筷超过五次。甘蓝放了洋葱,基本没动筷。虾仁菠菜汤里的菠菜都被悄悄的挑到一边了。 一想到余夜霜看似在一本正经喝汤,其实心里在悄悄讨厌菠菜,路飞光又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回到教室 余夜霜刚刚坐下,前排的关禾茉就转过来,递给他一盒饼干,并且略显八卦的问他,“怎么办公室去了那么久?” 余夜霜难得语塞,最后还是诚实回答,“去吃饭了”很好吃,他在心里默默加上评价。 关禾茉眼里的八卦之火都要喷出来了,但还是矜持的把她狂热的心收了回去。 张重重在旁边听他们说,低着头白着脸,手里的笔快要把纸戳的稀巴烂了。 六点四十 高玲来到班里,手上还拿着两张纸,应该是摸底考的成绩表。她朝余夜霜示意把多媒体打开,然后将成绩表投到了屏幕上。 “全年级的摸底成绩已经同步到你们班级板块了,自己下去慢慢看。现在先说一下我们班级的情况。”她敲了敲黑板,制止了底下的窃窃私语,等大家都抬起头。 “很高兴,你们中的大部分人,算是没有辱没A班的名声。”说这句话的时候,高玲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虽然摸底成绩并不代表什么,但看得出来,她挺满意的,毕竟是第一场公开较量。 “年级前十,我们班有6个;前五十,我们班只有28个;班级最后一名,是全级第98。” “显而易见,我们班中下游的学生,是要被督促的重点对象。明天开始,希望大家跟紧各科老师的脚步,第一次月考的时候,期待看到这些学生的进步。” “关于班干部,根据这次成绩,我决定不进行调整,如果部分同学有什么意见,今晚之前提出,之后就请大家积极配合各班干部的工作。各科课代表由各科老师自己选,有意向的同学也可以毛遂自荐。” “余夜霜。”高玲一出声,所有人都看向他。 “你担任我的政治课代表,有意见吗?”这是通知,不是询问。 “没有意见。” 余夜霜无视周围的各种视线,看着高玲的眼睛。 第11章 第 11 章 余夜霜点开成绩板块。 信息很详细,不仅有年级、班级排名,还有单独的各科排名,看得让人有点眼花缭乱。 他先点进个人栏,看具体成绩。 高一没有分科,九门科目加起来1050分。 年级第一、班级第一。语文140,数学145,英语136,其他各科均在90以上,总分988.5,差总分61.5分。 余夜霜眼神凝在英语成绩上,有点头痛。 摸底考不会组织复盘,只能等等看题库里会不会同步上传答案,要不然他都不知道问题具体出在哪一块。 他点回年级表。路飞光成绩这么好是他没想到的,只比他低了5分,年级、班级都是第二。但英语比他高5分。 高玲刚刚说年级前十里A班有6个,但这其实也算不上优势,因为前五里边A班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他,一个是路飞光。 或许高玲刚刚给所谓上游的学生都留了面子,毕竟这只是个摸底。 成绩单一路往下滑,余夜霜心里越忍不住发笑,这学校还真是做到了成绩和个人信息绝对透明。特招生的姓名栏前边还特地标了星号,也是蛮人性化。 全年级九百多名学生,拉到最下边,能看到一行标黄的小字:绝对透明、绝对公平、良性竞争、友好合作。 这下余夜霜是真被逗笑了。 听到他笑,早就按捺不住的关禾茉立马转过来。先是被余夜霜的笑脸晃了一下,接着张大嘴巴,十分夸张的说,“上帝简直太不公平了,你还有什么是不完美的吗?” 余夜霜还保持的笑意,微微摇摇头,“也有可能我只有成绩算得上比较优秀。” 关禾茉这下是真的目瞪口呆了,但凡换一个人说出来这句话,她都会觉得对方在反向求夸。 但余夜霜说得太真情实感了,所以她惊讶,这个人对自己的评价居然这么……低。 她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认知有点偏差呀班长?” 周围很吵,但还是能听到传来的一些声音——小声的惊叹、嫉妒的诋毁、不屑的贬低。 余夜霜看着关禾茉明亮的、真诚的眼睛,心里没有什么波澜。 对自己的认知吗? 他已经忘记是谁曾经告诉他的了,说:成绩是你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不要让任何声音毁掉它。 余夜霜一直记得这句话,也一直是这么做的。所以他只是继续对着关禾茉笑了笑,没有回答她。 他视线重新移到班级成绩表上。关禾茉的英语成绩很好,比他高8分。 以前,他从来没有向同学寻求过学习方面的帮助,因为在初中那样的环境里,他不管多差都是最好的,老师也只会让他保持现状,然后拉着他到处拍照演讲,更多时候他只能靠自己总结的笨办法,笨拙地努力。 现在,不一样了,环境也截然不同,固步自封只会自取灭亡。 余夜霜暗暗下了决心,找个时间要问问关禾茉,愿不愿意跟他组队互助。他可以辅导除英语外的任何学科,只要关禾茉需要。 下课 余夜霜还在刷新题库,来人敲了敲他的桌子,他抬起头。 是路飞光。 “余夜霜。你怎么这么厉害!”路飞光说,手忍不住想去摸摸眼前坐着的人柔顺的头发。 “坦白讲,我还以为我会是第一名呢,还幻想帮你辅导来着,现在好了,我只能求你辅导我了。”路飞光继续说,手努力控制,才没有摸上去。 可你只差了我5分啊,余夜霜心里想。 “诶,我英语比你高一点点,要不你帮我语文,我帮你英语怎么样?”路飞光提议。 余夜霜看向路飞光,对方是真挚地夸赞,真心地提议。 但是,余夜霜犹豫了。因为路飞光并不是他心仪的互帮人选。 路飞光当然是优秀的,但同时他会带来太多不在余夜霜掌控范围之内的事情。比如,今天下午,毫无预料的发生,无法控制的过程。 没有安全感的事,余夜霜永远都不会主动去做。 所以,他摇摇头。 路飞光本来也没指望,他一说余夜霜就能答应。他现在只是想站在余夜霜面前,夸夸他而已。 自习铃响的那一秒,路飞光还是伸出手,轻轻揉了一下余夜霜的头发。 余夜霜僵硬地坐在座位上。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路飞光点了什么麻穴? 要不然为什么只是被摸了一下头发,他从后脑勺到脖子再到后腰的骨头都是麻的。从耳朵到脸颊再到胳膊的皮肤,像有一百万只蚂蚁织成浪网一样的趴过,让他不受控制的抖了抖。简直比被养父摔在地上的时候,还要麻。 太可怕了。余夜霜更加坚定了,不跟路飞光组队的想法。 星期一 这次的国旗下演讲,没有出任何问题,演讲稿高玲在昨天晚自习时就审过了,余夜霜也完美脱稿。 看着高玲赞赏的笑脸,余夜霜想,他或许是真的比较适合乖乖听话吧。 第一节就是英语课。 英语老师叫Mary。一进班就笑着说,“余夜霜在哪?站起来让老师看看。” 余夜霜乖乖站起来。 Mary走到他旁边,看起来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就问他,“为什么门门都考那么好,偏偏英语成绩最低?” 余夜霜思考,如果他实话实话,会不会被老师误以为在找茬。但还没解释出口,Mary就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了。然后回到讲台,持着十分自信的笑容,看着底下的学生说, “摸底只代表你们的过去,不代表你们的未来。只要你们每节课跟着我的思路,课下再按照我的方法去学,老师有信心让你们的成绩提高到你们自己觉得满意的分数。希望你们也能有这样信念。” Mary问余夜霜愿不愿意当课代表。 余夜霜当然更想当英语课代表,但他也只能回答自己已经是政治课代表了。 最后,在一位男生和关禾茉之间,Mary选择了关禾茉担任课代表。她笑着对那位男生说,“sorry,因为老师更喜欢漂亮小女生。”接着她又叫关禾茉上讲台,给了关禾茉提前准备好的小礼物。一个非常漂亮的奶蓝色牛皮笔记本,还有一支钢笔。 关禾茉高兴的捂着嘴,看起来非常喜欢这个惊喜。 虽然已经中年,但Mary从心态到整体的状态,都非常时髦,能很轻易地靠近学生。 下课后,她还给余夜霜说,要不是怕传出去说她压榨学生,就要他当关禾茉的课代表助手了。 之后每门课,固定环节都是科目老师先叫余夜霜起来认识认识。 倒也不是因为老师们没有见过余夜霜长什么样子,毕竟学校的软件老师们也都是使用者,功能还更多,点击成绩单的姓名栏就能看到学生的详细信息包括照片。所以,可能只是老师们的一种表达好奇和重视的方式吧。 一周很快过去,一切步入正轨。 中间唯一值得余夜霜提一句的高兴事,就是关禾茉同意了他的互助组队。 不那么完美的就是,在一次自主互助时间,路飞光主动加入了他们的讨论。 关禾茉对此没有什么异议,因为路飞光答应给她辅导历史。余夜霜就更不好拒绝了。 所以大部分时间,他们三个人都是——关禾茉帮余夜霜练完英语,路飞光再给关禾茉讲讲历史,余夜霜默默的背完形填空,最后再被路飞光抽查一遍单词。 诡异又高效。 这周放学,余夜霜打算回家一趟。 他先回宿舍放了东西,拿上小蓝和剩的现金,准备去等公交。 公交站 余夜霜没想到他又在路边遇到了海圆青,不过这次对方并没有看到他。 海圆青旁边,还是上次见到的那辆车,对面站着一个比他高的男人,穿着西装,两个人好像在争执什么。 余夜霜别开眼,没继续看,默默往前走了一站路,然后继续等公交。 回到家,果然没有人。 桌子上还放着干巴了的剩饭。余夜霜倒松了一口气,还好大人不会自己把自己饿死。 他把碗筷收拾进去,洗干净。不能吃的剩饭倒进了垃圾袋。扫地、拖地,最后把他觉得脏的衣服和床单都丢进那台快要退休的老式洗衣机,任它去转。只默默祈祷,衣服洗完之前,它可千万别累散架了。 之前从家里走的时候,余夜霜没有拿多少衣服。所以这次回来再拿几件。 虽然这周学校应该就会发校服了,但是在没有冬校服之前,他还是要认真考虑如何暖和的度过秋天的。 离开前,余夜霜看到门口那盆巴掌大的青松。 那是之前初二的时候,一次家长会后,班主任让大家把自己带来的植物都带回去。只有这盆青松没有人要。班主任就把它交给了余夜霜。 余夜霜把它带回来,一直养到现在。也算是这个家里,他唯一放不下的了。 他给青松浇了点水,用喷壶喷着,擦了擦它枝丫上的落灰,摸了摸它的根茎,安抚一样呢喃,“乖乖待着,下次回来我就带你走哦。” 星期天一早 余夜霜把昨天拿来的衣服统统丢进洗衣机洗了一遍,然后去了图书馆。 之前有在校务板块看到,图书馆在招一些编目员和读者服务员。这些岗位是给一些特招生,在不影响他们学习的前提下提供的福利。 所以时薪不高,但工作时间也不长。 编目整理员,需要在周六下午放学后到岗,工作三小时;周天早上到岗工作四小时。周六、周天两天的餐补110元。时薪12元,一周工作七小时,84元。一共194元。 读者服务员,需要在周内到岗,吃饭的大课间到自主时间这一个小时里,帮入馆的学生处理书目咨询和一些基础问题的解答以及定期组织一下阅读活动(组织者需要拉够至少八人参加)。每天只补一餐,25元,一周125元。时薪15元,一周五天,75元。一共200元。 周天的图书馆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留校学生。 值班的管理员是一个中年男老师,看了他的学生卡,查阅了他的个人信息之后,又给他重新介绍了岗位。 开学期间的事项基本就是公告栏上发布的。 而放假期间,需要多留一周,进行学期收尾工作,时薪照常,每天的餐补固定60元。 如果申请通过,在工作时间无理由未到岗,三次以下每次扣发薪资50%;超过三次则取消该岗的申请,且本学期不能再申请。 如事出有因(学校活动冲突、考试、合理的生病等)则依旧正常发放薪资(学生一切应以学校事务和成绩为优先。) 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人性化的。 余夜霜交了申请表,多问了一句,可不可以填意愿岗位? 男老师呵呵笑了一声,慢悠悠翻着报纸,“这不是公司招聘,不是看你想去哪个岗位,是看学校需要你做什么工作。”又给余夜霜指了一下岗位成立介绍册,“编目员是相对轻松,所以只有高二年级的学生能申请,你们新生啊,先锻炼一年再说吧。” 余夜霜跟老师道了谢,蚊子血他也不嫌少。 只是,如果被选上去周内岗,那自主时间的互助就有点难办了。 第12章 第 12 章 晚自习 余夜霜带着班里男生领回校服,发下去。 “周一升旗的时候,所有人必须穿校服。结束之后你们再拿回宿舍洗一洗。等到了周三,所有人在校期间就必须穿着校服了。” 当晚,排队等着洗校服的人很多。 洗衣机估计是排不上了,手洗的话,水拧不净的话不容易干,第二天还会皱巴巴的。余夜霜想了想,只穿升旗的那几十分钟的话,等之后再洗也不晚。 星期一 三个年级的学生,都穿戴好校服,整齐地站在操场。 今天演讲的是B班代表,李愁。演讲的主题是,“选择与开始”。 具体讲了什么,余夜霜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因为他在努力忽视身后的视线。 昨天晚自习,余夜霜想到白天提交的申请表,虽然还不知道申请结果,但怎么样都应该提前告诉关禾茉,毕竟当初是他主动邀请别人互助的。 余夜霜组织了一下语言,在手机软件的本班通讯中找到了联系人关禾茉,给她发去了信息,如下: 关同学,打扰。是有关于我们互助小组的事情,我想向你说明一下情况。因为我的个人原因,在今天上午,我向校图书馆提交了岗位申请表,最终结果还未得知。但是如果申请通过,那我可能会退出我们的互助小组。 万分抱歉,与你失约。之后若你有任何学习上的问题需要解答,我依然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 关禾茉很通情达理,表示非常理解。 她还提出了一个想法,如果路飞光没有意见的话,她之后会邀请师雅桉加入,余夜霜什么时候有时间,随时加入讨论就可以,她们会留位置给他。 所以,余夜霜也就没有再向路飞光说明一遍。本来,这个小组,也是他和关禾茉两人约定组的,就算他退出了,应该也不会碍到什么事。 但是现在看来,不知道关禾茉是不是已经把他可能会退出的事情,告诉了路飞光。背后的视线,格外强烈。 仪式一结束,路飞光又抓着余夜霜去食堂吃饭,但路上却一言不发。 余夜霜也不知道对方情绪不佳的具体原因,只能沉默。 余夜霜只吃了一碗馄饨。 路飞光吃了一碗大份馄饨面,还买了两颗茶叶蛋。 吃两颗鸡蛋不会噎吗?余夜霜戳着馄饨皮,心里好奇。然后路飞光就举起一颗剥好的茶叶蛋伸到了他面前。 “吃。”这是今天路飞光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余夜霜看着路飞光不太明朗的脸色,第一次没有拒绝他,接过了茶叶蛋。 可是,余夜霜忍不住皱起眉,他不喜欢吃整颗的鸡蛋,尤其是蛋黄。他有点纠结地看了路飞光两眼,对方跟没有察觉一样,自己吃自己的。 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又不想整颗浪费掉,余夜霜只能小心的把外边那层蛋白剥着吃了。 然后趁路飞光低头吃面的时候,他偷偷把蛋黄埋进没有吃完的馄饨皮里,伪装它是一个完整的馄饨。 不动神色地做完这一连串,再抬头,就看到路飞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种被蚂蚁咬过皮肤似得感觉又上来了。 “吃完了?” “嗯。” 路飞光递过一张手帕纸,让余夜霜擦嘴,自己端着两个碗放到了餐具区。 余夜霜拿着纸,跟在路飞光后边,看着路飞光的背影。他想,如果路飞光等会问他关于退组的事情的话,还是给他解释一下吧。 然而路飞光没问,回去的一路上,两人都默不作声。 等回到班,坐到座位上,余夜霜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被吊起一块石头,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关禾茉正好这时转过来问他,“你把申请的事情告诉给路飞光了吗?” 余夜霜说,“没有。”又问她,“你把事情都告诉他了吗?” 关禾茉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跟他说了你可能会退出小组的事情,但没有说具体原因,毕竟申请岗位是你的私事,想说的话还是你自己告诉他比较好,我就没有多嘴。” 余夜霜看向路飞光的座位——那人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不停在转笔。余夜霜眼神刚投过去,路飞光就像背后长眼睛了一样,倏地回头,两人对视上,他立马移开视线,低头在桌兜里翻翻找找,直到前边的视线移开,余夜霜才直起腰,但手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找出来。 下午大课间后,自主时间。 三个人的气氛有点凝滞。 关禾茉很有眼色地溜之大吉,跑到路飞光的座位上找师雅桉贴贴去了。 余夜霜看着手里的完形填空翻译,一个词都背不进去,心里有点生自己的气,拿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希望它赶紧恢复运作。敲第二下之前,路飞光伸手夺走了他的笔。 余夜霜把完形填空册扔到桌上,算了,不背了,看会单词吧。 ……他讨厌英语。 “我还没生气,你怎么倒先气上了。”站在对面的路飞光看着余夜霜有点恼的表情说。 余夜霜一动不动盯着桌面,“我没生气。”他只是讨厌英语而已。 “那你看着我。”语气有点迫人。 “我要看单词。”余夜霜拒绝。 “你抬头,我教你记单词。”好恶毒的诱惑。 余夜霜抬起头,眼睛却不看路飞光。 路飞光盯着余夜霜的下巴尖,想到之前他把人拦在楼道里时,对方倔强的神情和发白的下巴尖。 路飞光突然很好奇,“余夜霜,我现在算是你的朋友吗?”没有问我们是不是朋友。 因为毫无疑问,路飞光早就把余夜霜当朋友了,甚至比对朋友还好。他更想知道余夜霜对他的看法。 算吗?余夜霜不知道。 他没有过朋友,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朋友。眼神飘向前边的关禾茉和师雅桉,两个女生正用书挡着偷偷笑成一团。 像她们那样吗?那他和路飞光应该不算吧。 但仔细一想,班里好像也没几个像关禾茉和师雅桉那样密切的。 所以,怎么样才算是朋友?标准是什么?他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余夜霜的声音有点闷,“你觉得不算的话,那就不是。” 路飞光好像有很多朋友,应该会知道朋友的标准是什么吧。所以,如果路飞光说不算的话,那肯定就不算,余夜霜这样想。 路飞光心里叹了口气,轻轻扣住余夜霜的下巴,把他的脸正过来。本来满肚子的话,但是,一对上余夜霜露出的有点迷茫的眼神和无意识咬紧的嘴角,路飞光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轻轻拂过余夜霜的嘴角,“别咬,把牙齿松开。”语气莫名温柔。 余夜霜拍开他的手,抢回被夺走的笔,坐下开始写单词,嘴角不再咬紧。 路飞光没再说话,离开之前把要背的单词表放到了余夜霜的桌子上。 余夜霜看着那张单词表。 骗子。明明说要教他怎么记单词的。 晚自习后,回到宿舍。 余夜霜拿着校服和盆,往洗衣房走。打开门,看到了路飞光,对方显然是在等他。两人走到洗衣房,几个洗衣机都是满的。有一个停了,但是衣服还在里边,没有人捞出去,附近也没有放盆。 余夜霜抱着盆准备在那等。 路飞光没那么多耐心,等了五分钟,转身回宿舍。他随便拿来个盆,放到地上,把那台洗衣机里的衣服捞了出来,扔进盆里。然后示意余夜霜去洗。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衣服的主人没有来。 “我给他放盆里已经够有礼貌了,公共洗衣机,自己就应该记着时间。要么放个盆后边排着的人也能好心帮他捞一下。这种没盆没人,把公共用品当自己家一样的行为,就两字,缺德。” 路飞光对洗衣机哐哐摁了一通,把余夜霜怀里的盆抢过去抱着,对他说,“等筒自洁一下,以后你每次洗之前,记得先自洁一下再放衣服。” “嗯。谢谢。”这话是为他好的,余夜霜点点头,感谢了这份好意。 “这会儿怎么这么听话?”路飞光忍不住逗弄他。 余夜霜不满了。 什么语气,好像他是个小孩一样。 路飞光脸上终于有点笑意了,“你先回去吧,这得等好一会呢,我等着就行了,洗好了给你送过去。” 余夜霜没动。本来就是他的衣服,别人等着,他自己走了,算什么事。 “行,那你陪我一起等着。”路飞光乐得余夜霜陪他。 这话说得真怪,余夜霜忍不住腹诽。 又过了十几分钟,另一个洗衣机都停了,余夜霜这台都洗到一半了,那个被路飞光捞出去的衣服的主人才大摇大摆走进来,张嘴就是夸张的惊呼,“啊?你们把我衣服呢?” 路飞光正心里琢磨事儿呢,拧着眉毛,白了那男生一眼,“喊什么?破衣服还能有人稀罕偷走吗?”,随脚踢了一下地上的盆,“赶紧拿走,下次再占着洗衣机,我直接给你扔水槽里,碍事儿。” 路飞光长得高,不耐烦的时候冷着一张脸,气势很足,显得很凶。 那男生再没说一句话,抱起衣服头也不回麻溜走了。 余夜霜在一旁看得惊讶。 平时的路飞光,对不熟的人,基本是保持疏离颇有距离感;对一些说得上话的人,又温润像个绅士;在他面前,大多是嘻嘻哈哈的中二和开朗,偶尔才会有一点强势。像这种对陌生人火气十足,气势外放的情况很少见。 余夜霜对这种情绪有点抵触,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两步。 路飞光转头一个凌厉的眼神把他钉在原地。 外边的宿舍吵吵闹闹,洗衣房里只剩洗衣机“呜呜”的工作声。 路飞光朝余夜霜走近。直到余夜霜的背抵在了水槽的边楞上,两人之间只剩一拳的距离。 余夜霜伸出手掌,挡住了路飞光继续贴近的身体。 “你怕我?”路飞光淡淡开口。 余夜霜摇摇头,“不怕。”他不是怕路飞光。 “那你躲什么?”路飞光眼神晦暗。 余夜霜被那气势逼的偏开了头,他受不了这种压迫的感觉。会让他……让他……回想起,曾经无数次跪在养父面前挨揍的场景。 余夜霜手掌向后抓着水槽边楞,脸色发白,额头渗出一层细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呼吸声陡然加重。 路飞光马上察觉到眼前的人不对劲,立刻侧转身体,一只手掌抚上余夜霜的后背,一只胳膊揽着他发软的身体,让人靠进自己怀里。一边帮余夜霜顺气,嘴上还不停说:没事没事,跟着我的节奏慢慢呼吸,吸—呼—吸—呼…… 等余夜霜缓过劲,从路飞光的怀里离开,靠着水槽边的墙。冰冷的墙壁,让他的意识瞬间回到此刻的场景,路飞光担忧的面容还在眼前晃动。 脸色还发着白,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却突然扬起,余夜霜笑出了声。 真奇妙啊。 这副他从前没在任何人脸上见到过的关心模样,今天居然在一个,甚至连朋友都不能算的人脸上见到了。 第13章 第 13 章 “双双,去,出去玩吧。”刘占虎塞给余双双半个馒头,让他出去玩,要等喊他吃饭时候,才能回来。 转头回到家,把高妾抱着,双手猴急地去扯女人的衣服。 高妾瞪了他一眼,有点不满道,“你确定那小东西不会中途回来吧。” 刘占虎现在哪能顾得上那屁孩,边脱边说,“不会不会!就算回来,打出去不就行了 ,快点来吧老婆。人家神姑可说了,就得今天,下午这半天是好时间。” 高妾撇撇嘴,晦气的骂了句,“上次搞到一半,那小崽子回来了。结果之后两个月,肚子里啥动静都没有。我给你说,肯定是让那臭小子把胎冲走了!”她越想越气。 刘占虎已经脱得光溜溜了,伸手粗鲁地去拉坐在炕边的女人,“啊呀,别想了,这次准行,咱儿子马上就来啦!” “死鬼,你慢点……”,女人娇喘和男人粗气声,很快溢了满室。 “小崽种!” 刘占虎的巴掌狠狠落到余双双的脸上。 “你下次再敢不吭声蹲到院子里,看我不把你脚打断!” 距离上次他们办事的好日子过去快一个多月了,高妾心急,今天又去找神姑问情况。 神姑说,你们儿子啊,看到你们家院子里蹲了一个孩子,所以不肯来了。 刘占虎和高妾一路黑着脸,回家后,刘占虎就立马把余双双拉出来打了一顿。 “叫你滚出去玩,你蹲院里干嘛?你是不是故意给我们添晦气的!”男人愤怒地吼叫着。 高妾坐在一边,翻着白眼,嗑着瓜子,忍不住抱怨,“当初买他的时候,是想沾沾隔壁村那户人家的喜气。看看人家,一次生两个男娃,还是双胞胎。”语气里流露出一丝羡慕。 “结果倒好,买回来养了这么久,没带来半个子,还各种搅事,成晦气了!”她抓了一把瓜子皮,朝男人扔过去,“刘占虎,你赶紧去找那户人家,把他给他亲娘老子卖回去!别影响了我儿的路。” 余双双肿着脸,对这种暴行和恶语早已习惯。他听到女人说的话,喏喏动了动嘴,想求爸爸妈妈不要把他送走。他支起瘦小的身板,一点点挪过去,拉了拉高妾的裤腿,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妈妈,别送我走,我,我会听话的,我以后一定听话。” 高妾甩甩裤脚,把他踢开,“别叫我妈!只有我儿子能叫我妈,听见没有!” 余双双不敢再说话,点点头。只要不要把他送走,怎么样都可以。 最后刘占虎和高妾还是没把余双双送走。 刘占虎去隔壁村打问过一次,得知姓余的那户人家还在那住着。他打问的那人还绘声绘色给他讲,“老余家的那个儿子,现在每天都跟着村长家的女儿一起去村学堂上课嘞!那娃聪明得很,长得还白白净净的,看着一点都不像农村的娃,村里都说,那娃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刘占虎心思一动,在村里人的指点下,找上余家。 当时余家只有老余的媳妇在,那个带路的人站在院外喊,“香兰?在家不?有人来找你老汉。” 一个女人从屋里出来,手里还夹着烟,看了刘占虎两眼,让他进去说。 “老余没回来,你有什么事就说。”李香兰翘着二郎腿,抖抖烟灰。 刘占虎看这女人不像是一般的家庭妇女,措词了一下,说,“六年前我们找人联系你们掌柜,收养了你儿子。哪成想那娃体弱多病。我们本来是想沾沾好运的,结果现在,不仅没带来好,还几次坏掉我们的好事。你们要是愿意的话,把他领回去吧。我养他六年,当初还给了你们一万块的断亲费。现在,我也不跟你们多算,还是那一万块,你们把孩子带回去,就当我帮你们养了几年。”一口气说完,偷偷瞅女人的脸色。 李香兰听他说完,吐了一口烟,嗤笑了一声,“你们盼儿子的时候,来买我的儿子。现在没用了,想退货了?大哥,我们这几年日子也不好过啊,我有一个儿子就够了。”说起她的儿子,李香兰神情突然柔和下来。 刘占虎看她拒绝,急着开口,“你们还不好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大儿子都能跟村长家的娃娃一起去读书了!”他觉得这李香兰就是不想掏那一万块,不是没有。 李香兰听刘占虎说起她儿子,顿时像被咬了一口的母狮,噌一下站起来,拿起灶台边的木杖,冲着刘占虎,“我告诉你,离我儿子远点!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别想让我给你掏一分钱!那都是我儿子的!” 刘占虎感觉这女人大概有疯病,莫名其妙就炸锅了,他只能起身悻悻离开了。 走出院门,恢复了冷静的李香兰叼着烟,靠在门框朝刘占虎说,“儿子我是不会再要了,更不值我再花一万块认回来。你们家以后要是生了女儿不想要,我倒是可以考虑收养一个。我现在就盼女儿,有了女儿,我儿子以后就会更顺遂了。”她神色中有一丝坚决和癫狂。 等晚上余亚男回来,李香兰给他说了今天的事,“我直接拒绝了,如果那人去找你,你也拒绝就行了。” 余亚男是个木讷的男人,没什么主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李香兰也没再理他,卧室门一闭自己去睡觉了。 又过了一年。 高妾面含喜色走进来,刘占虎赶忙上去问,“神姑怎么说?” 高妾看了看正蹲在院子里在土地上画小草的余双双,上前把门合住,给刘占虎说,“神姑说了,想来一个,就得把家里这个送走。但不能转手,得送远点,只要平时不在咱家跟前晃悠就行了。那样即碍不着咱儿子,随便养他一张嘴,还能给儿子积福!”她很是高兴,恨不得现在就找到地方,把余双双送走。 刘占虎却有点发愁,“又不能卖,还能送哪去。”家里的老人都走的早,刘占虎的三叔把他拉扯大,帮刘占虎娶完媳妇算尽义务了,不管他们的家事。 高妾想了一下,“要不就送到镇上的学校里吧,我今天在镇里听说,那边的学校平时管食宿,只有放假才让回来,不过……听说食宿的费用比较高。” “哪个学校?现在不是都不学费了吗?”刘占虎问。 “人家那是个人承办的,说是没有学费,其实还是从书本费,伙食费,住宿费各种杂费里都收回来了。”高妾露出个夸张的表情,伸出手指,“一学期得这个数。”,她比了个一。 “1000啊!这么贵啊!” 这个价格其实还好,对于有钱的来说,不算什么。对于家庭一般的来说,全看他们愿不愿意出。要出的话,也绝对是能出得起的。 但夫妻两人面面相觑。 刘占虎挠挠头,“不行啊老婆,这法子倒是不错,但是太贵了。” 他掰着指头给高妾算账,“他吃咱家的,喝咱家的,生病了还得给他看病。当初收养他时候,就已经花了你的一部分嫁妆钱了。现在如果再掏钱给他上学,等咱儿子生下来,再过个几年也要上学。你说这钱,这钱我真不愿意给这小东西花。” 两个人盘算完,半晌没说话。 “先别急,等我明天再去镇里打问一下,也不差这两天。”刘占虎说完,点燃一支烟,踢开门走出去。 一看到院子里的余双双,他就满肚子火气,一脚踹到小孩屁股上,余双双摔了个马趴。 但小孩也不哭,利落地站起来,乖乖把手拘在身前,一双大眼睛圆溜溜地盯着男人看。刘占虎被看的心烦,抬手作势要打他,吓得余双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缩着身体,不停发抖。 刘占虎被他那个样逗乐了,哈哈大笑,朝屋里喊,“要不是这玩意太晦气,挡了咱儿子的路,不然养这么个会看眼色的小东西看门,其实也挺美气的。” 隔了两天,刘占虎从镇上回来,一进门,高妾就问,“怎么样?” “嗨”,刘占虎边脱衣服边说,“镇上我大都问了一遍。这年头,各家日子都过得紧巴巴,谁想再多养一张别人家的嘴啊。” 高妾叹了口气,刘占虎又话音一转,“不过,嘿,我回来的时候去了一趟村支书家,他给我说了个去处。” 高妾连忙追问,“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 “镇北面,那有座小学校。说是学校,我跟老孙去看了,就是个两层高的水泥楼。老孙说那以前是镇粮油的旧址,镇粮油换址搬走之后,那地方就一直空着。前两年咱县上要陆续在各镇建学校,没合适的地方,就把那块给划去用了。” 刘占虎高兴的比划,“公办的就是便宜,学杂住宿一学期才两百多块。就是太远,而且条件不太好。但人家的老师都是吃铁饭碗的,我看一个个谈吐都了不得。” 高妾自然也十分高兴,“便宜还距离远,太好了。这缺点简直正和心意。那我晚上给他收拾收拾东西,你明天就把他送过去。” 第二天 余双双基本没见过高妾和刘占虎对他这么和颜悦色的笑脸,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高妾给余双双拿了一个瓷缸,装了他仅有的几件衣服,走到门口蹲下,摸了摸他的头发,“双双,你还记得毛毛和狗蛋他们吗?他们都去镇里的学校上课去了是不是?” 余双双点点头。毛毛给他说过很多他从来没听过的故事,他很羡慕毛毛。但他从来没说出来过,也没期望过跟毛毛他们一样去上学,因为他们不一样。 高妾此刻温柔的像是真的很爱他一样,“爸爸今年也给你报了镇上的学校,今天呢,他就送你去上学。等到假期的时候,爸爸再去接你回来,好不好?” 余双双睁大眼睛,像是被神秘大礼砸中一样。他,他也能去上学了?真的吗? 他看向刘占虎,刘占虎正提起高妾给余双双装的一小袋衣服和一床破旧的床褥,闻言拍了拍余双双的头,“走不走,不走就没学上了。” 余双双高兴极了,立马迈着腿跑过去,欢快的跟在刘占虎身边。 出了小院,他回头,给高妾挥挥手,软软地说了一句,“再见。” 心里咽下的,还有那句不敢叫出口的“妈妈。” 第14章 第 14 章 星期三早晨 打眼望去,校园里已经看不到其他衣服的身影了。 华林的校服与常见的校服款式有些不同,各年级的颜色款式也都是固定的,所以每升一个年级就会更换一次,体育课还有额外的运动装。 高一校服颜色是以深蓝为主,点缀棕色;前两天发的这套夏季校服,男女上装虽然均为白色衬衫,但男生下装是过膝短裤,女生下装是过膝褶裙;男生配领带,女生戴蝴蝶领结。 余夜霜早上差点迟到,因为那条领带。 明明昨天晚上把领带搭在椅背上了,早上起来却怎么都找不到,最后他才在洗脸池下边的盆里发现。余夜霜很疑惑,难道上次洗完忘拿出来了? 之前升旗临时穿的时候,余夜霜就因为不会打领带,所以没戴。此刻,他盯着挂在脖子上被自己折腾成一团的领带,最后还是求助了宿管阿姨。 一路跑到教室,早读课的老师还没来。 余夜霜推开教室门,本来充斥着各种声音的教室瞬间安静。但此刻他的心思却不在这些上,因为他发现班里大半人都没有系领带。他面无表情地坐下,实则心里独自懊恼,然后发现周围安静的有点夸张,环顾四周——为什么都在看他? 余夜霜跟转过来打量他的关禾茉对上视线,手不自然地揪了揪领带,“我的领带很奇怪吗?”校服升旗的时候穿过,有问题的话只能是领带了。 关禾茉头摇的像拨浪鼓,“很好!非常好!”,她眼神不好意思的地掠过余夜霜分明的下颌线和细长的脖颈,“大家看你不是因为奇怪啦,只是因为太好看了。” 这是实话啊。材质那么普通的衬衫,版型那么奇怪的短裤,往余夜霜身上一穿,哪能看出来是均码的大货啊,跟定制似得,整个人贵得像千年珍树全部精华孕育出来的一颗珍珠。 关禾茉之前还觉得这蓝色丑,现在看到系在余夜霜衣服上的那条深蓝色领带——她突然就想再去一趟海边了。想再看看大海会不会比这一抹蓝更让人惊叹。 早上路飞光本来想等余夜霜一起,但是一想到前天晚上的场景: 余夜霜笑着的脸色明显还没缓过来,路飞光想扶人回宿舍休息,但下一秒就被推开,“你有点烦人,能请你出去吗?”余夜霜说出来的话凉薄又刺人。 路飞光一声不吭地走出去,有点无奈却不敢真的离开,就一直在门口等着。直到余夜霜抱着洗好的衣服出来,无情地甩了甩漂亮的后脑勺回了宿舍,路飞光才松了一口气。 坐在位置上的路飞光非常焦灼,不停往后看,鞋底上长了钉子似得一直抖。 “安静坐着行不行?动来动去招人烦。”左边传来师雅桉地抱怨。 路飞光头也不回,“你可以找班主任帮你换个同桌。”语气很无所谓。 师雅桉不爽的把书扣在桌子上,阴阳怪气,“哦~,我也想啊,那我跟班主任申请调去跟班长坐好了,毕竟他看起来很安静!我们还能互帮互助~” 路飞光噌地转头,皱着眉看师雅桉冲他狂翻白眼的臭脸。 “不是我说,本来这个年纪的男生,不管做什么都有一股狗都嫌的烦人劲。算我眼瞎,之前还抱有过一丝期待。”师雅桉摊摊手,故作可惜。 “你到底想说什么?”路飞光漫不经心睨了她一眼,回敬了一句,“论烦人,你也惶不多让。” “呵呵,我再烦人也能让我喜欢的朋友喜欢我,你能吗?”师雅桉语气很是得意。 K.O. 路飞光不爽顶腮。 大爷的,在这炫耀个什么劲儿啊,服了。 一直挨到中午下课,余夜霜刚回宿舍就被路飞光堵了。 路飞光克制着,敛起了周身气势,不敢再像上次那样故意逼近余夜霜,小心翼翼地捏住余夜霜的手腕,一点力都不敢用,两人之间的距离,始终有一臂。 坦白讲,路飞光小时候对着最喜欢的乐高模型都比现在用的力气大。 余夜霜实在不想对路飞光产生多余地情绪波动,石娃娃一样任路飞光引着他走。 六楼再上一层有一个不大的平台空间,周围只有一个铁门和门下的两阶短台阶。门应该是通向楼顶外面的,常年用链锁着。 两人刚站定,路飞光直奔主题,“你的裤子好像有点太短了。” 余夜霜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随着路飞光的视线低头,看到自己快要过膝的裤子。 短?大家不都一样吗? 余夜霜蹙着眉下意识回看向路飞光的裤子——刚到膝。 ……所以这人有什么资格说他啊?是不是故意找茬的。他警惕地退后几步,站到门边的台阶上。 路飞光比他要高,所以余夜霜得让自己站高点,背抵着门,才有安全感。然后抬手,指了指路飞光的膝盖,“管好你自己。” 路飞光注意力一直在余夜霜身上,余夜霜退后两步,他就不自觉跟着走前两步,站到了余夜霜所站台阶的下一层。看余夜霜指着他的膝盖,正色道,“这不一样。我就算不穿也无所谓,又没人看,你不一样。” “哪不一样?”难道自己是外星人吗?余夜霜真的是要被路飞光搞得糊涂了,歪着头,忍不住心里嘟囔,说话的声音也不自主放大,看起来对路飞光的话非常不理解。 “谁活在世上能不被看两眼?”余夜霜调整好情绪问,“我可以走了吗?” 一句礼貌客套而已,没真想等路飞光同意,抬腿要下台阶。 路飞光神色一暗,大步一踏,眼疾手快。一只手摸上住余夜霜要动作的腿按住,一只手用了点力掐在余夜霜的薄腰侧。抬起头,双眼深深地凝视他。摸上余夜霜腿的手还在动,两指一挑,捏住膝盖处的裤边,其余手指不经意地划过大腿侧。 余夜霜瞳孔地震,比被猛踹了一下膝盖的反应还大。小腿条件反射地向前边踢,却被早有防备的路飞光一把攥住,反抱了个严严实实。 而另外一条腿也仿佛通感了一样,发麻。在腰上的那双手逐渐收紧,余夜霜想躲,结果一个没站稳,一只手慌乱的拽到门上的锁链,另一只慌乱地拉住了路飞光的领带。 炽热的呼吸猛然靠近,余夜霜怔住,意识到刚刚慌乱间抓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一样立马撂开,手借力想站直,可那一条腿还被路飞光抱着,本来在腿弯处的手,也隔着短裤滑到了他的大腿后侧。 余夜霜脸一阵儿红一阵儿白,嘴边微微发颤,垂眸看过去——他的腿在路飞光腰后,像主动勾住对方不放一样。 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和肢体接触像巨浪,一个大卷拍下来,余夜霜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快逃,哪还顾得上破口大骂那罪魁祸首。 但余夜霜没逃。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反扶上路飞光的肩膀,稍用力把腿从路飞光手中抽出。白皙纤长的手指从路飞光的肩膀移到的衬衫领口处,轻轻摩挲了两下没有被扣上的纽扣,指尖一转向下,挑起刚才被他不小心扯的有点皱的领带。弯腰俯下身,玩儿一样转了转领带拍向路飞光抬起的脸。 好近。 好近。 路飞光在余夜霜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时,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等余夜霜摸上他衬衫的纽扣时,僵硬的人变成了他;当余夜霜俯下身,把领带拍向他的脸时,他正出神地望着余夜霜黄宝石一样剔透的瞳孔,仿佛看到了神明。 完了。 在这一刻,他居然还在想能否邀请拥有宝石般双眸的神明共舞一支。 他看到神明对他眨了眨眼,“你上次问我的问题,我现在可以重新回答你了。” 他听到神明说,“我们不算朋友。” 神明拒绝了他。路飞光被留在原地,良久才动了动发酸的脖子。 第二天早上 余夜霜看到手机上校图书馆发来的通知。他的申请通过了,星期五下午按时去报到。 到了教室,余夜霜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关禾茉。 关禾茉很高兴地祝贺了他,“那我下午把雅桉叫过来!她已经答应加入我们的互助了。我想了想,我们可以约定四人组,这样即使不在下午这段时间,你也可以和路——” “不用了。但还是谢谢你,关同学。”余夜霜温和地打断了她的提议,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期间,余夜霜强硬地回绝了路飞光所有地主动示好。 拓念来闻着味儿,瞅着空儿就凑过来了。理由依旧很正当,拓念来也通过了申请,所以他提出周五下午,两人一起去校图书馆。 拓念来面上不显,心里忐忑。看着没回答的余夜霜,一边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拒绝啊,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啊。一边心里怒骂路飞光,那人跟在余夜霜身边,不知道搞了多少小动作。只要拓念来一想靠近余夜霜,就会恰好被人喊走,还都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次数多了,他反应过来,绝对是路飞光那阴险逼搞的小动作,卑鄙。 余夜霜现在真的没心力交朋友也不想勉强自己去应付。不过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又感受到了路飞光强烈的视线。 这人不管他拒绝多少次,都会锲而不舍地缠上来。 真是个麻烦。 如果路飞光是在可怜他没朋友的话,那好吧,如他所愿。 余夜霜放下手里的笔,转向旁边紧张兮兮的拓念来,点了点头说,“好啊,明天一起去吧。” 第15章 第 15 章 星期五 下午 余夜霜和拓念来一起来到了图书馆。 他们到时,门口还站着一些学生,都是通过了申请的。等了一会,几个老师说说笑笑从门口进来。 负责安排他们的是一个男老师。先给他们每个人发了工作牌,又按年级班级来把他们分成了六组,并给每组安排了具体楼层。 没什么悬念,余夜霜和拓念来分到了一组,被安排在一层。 “一层的同学需要多注意一下。看到进来后四处张望的同学,你们要主动一点,去问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其他各层也一样,不要傻站着看同学满楼乱跑。有空的时候多熟悉一下各楼层的图书划分类别。” “每周五下午,工作结束前二十分钟,需要你们把各自负责层阅读桌上的多余物品收到一起,放到督导台。”说着抬手给他们指了一下督导台的位置,“如果是馆里的书,整理好后交到值班室。其余的东西就锁进箱子,等周六上午,会有负责信息媒体的同学来上传物品信息到图书馆务板块。有一个月时间可供学生找回,一个月之后无人认领的,直接处理掉。” “我姓刘。有什么问题可以到六楼办公室来找我。”刘老师看向他们,眼神询问了一圈,“没有问题的话就去到自己的岗位吧。” 余夜霜守在服务台,拓念来负责站在门口,对每一个进来的同学予以友好询问。 “学弟!”马倚娩突然出现,敲敲服务台面。 余夜霜刚刚登记完一个学生五花八门的借阅书单,看到服务台前的马倚娩,弯了弯眼睛,“学姐。”露出淡淡的微笑,“来借书吗?” “不是诶,我朋友也申请了在这里的工作。不过她负责6楼。我正好看到你,就来打个招呼。” “高二的学生不是可以申请编目员吗?”余夜霜好奇。 “因为她不喜欢在周末工作啦!而且图书馆6楼基本没什么学生,对她来说倒挺轻松的。” “原来如此。”余夜霜了然。 “不过,我确实还有另外一件事找你,正好现在告诉你吧。” 余夜霜侧身做出倾听状,“学姐请说。” 马倚娩掏出一张申请表,递给余夜霜。“你应该还没有加入学生会的部门吧?”她看余夜霜低头拿起申请表的认真样子。 有点乖。 “没有。”事实上,余夜霜连学生会有哪些部门都不太清楚。 “所以我是来邀请你的!我们组织部正在大力招揽人才,很需要你的加入啊学弟!”语气很是殷切。 余夜霜看着那张表,表情有点为难。 他目前的计划里,没有加入学生会这个安排。图书馆的工作已经占用掉他一部分学习时间了,他不太想再牺牲更多的时间。 他坦诚拒绝,“谢谢你的好意学姐,但是我暂时还没有加入学生会的想法。” 马倚娩表示理解,但没有立马放弃,循循善诱: “我知道你的顾虑,但加入学生会好处还是蛮多的。像组织部一直负责学校里的大部分活动,很容易评优。优干每学期是可以拿部门激励金的,干事500、干部1000。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了。” “你可能还不知道。学校拿奖的途径并不多,除了每学期的优秀学生奖学金,其他就只能通过参加各种外赛拿鼓励奖,还得要拿到比较好的名次才行。加入学生会已经是最便捷的一个方法了。” 马倚娩分析的很到位,语气不同于每次见面时的爽朗,带点严肃。她唯一没有告诉余夜霜的是,学生会各部门的优干激励金,基本都是一些学生会干部家长赞助的。 “所以,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下周一再来找你。”她拍了拍余夜霜的肩膀。 一直到工作结束前20分钟,余夜霜还一直在想马倚娩说的话。 收完东西,把带校标的书整理好,交到值班室,多余的东西放进督导台的箱子里,和拓念来一起回教室。 回去路上 拓念来突然开口,“刚刚那个学姐是来找你加入学生会的吧?” 你又知道了。余夜霜反问,“她也邀请你了?” “当然没有!是我前几天去交体育部的申请表,正好当时那个学姐也在。她拒绝了另外一个部长给她推荐的人,说已经有想找的人选了。所以我才猜她想招的那个人是你。” 观察的倒是仔细。 余夜霜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那你还在犹豫吗?”拓念来接着问出的话让余夜霜皱起眉,语气里的熟稔让他感到有点被冒犯。 拓念来忙解释,“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这样的机会,浪费掉太可惜。尤其对你,我觉得你能兼顾的很好的。” 余夜霜收起温和,冷冷丢下一句,“你不是我。别来评判我。”擦着拓念来的肩膀走了。 “你不是我!别来要求我!” 记忆中女人崩溃地呐喊与刚刚余夜霜这一冷酷画面重合,拓念来深望着余夜霜的背影,陷入沉思。 回到班,自主时间还没有结束。 余夜霜看到座位上,关禾茉旁边只站着师雅桉一个人。 他一走过去,两个女生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他把申请表夹进课本第一页,默默忽视那视线,拿起单词,开始背诵。 张重重看着手里的习题册。 他没有申请图书馆的工作,所以当看到余夜霜和拓念来两个人一起离开再相继回来时,他后悔了。 明明他才是余夜霜的同桌。明明应该他比谁都要跟余夜霜亲近。 可在一起坐了两周,只要他不开口,余夜霜压根不会主动跟他说话。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路飞光那个傲慢的装货和拓念来那个连年级前十都没进的无脑体育生能靠近余夜霜? 张重重按下心里的不平,努力平复好心情,拿起早准备好的习题册,“班长。能麻烦你帮我看一下这道题吗?”又变成了那副唯唯诺诺,低声细语地示弱模样。 余夜霜焦点落在习题上。张重重是班级第五,不会的话,是遇到什么难题吗?伸手要去拿他手里的题。 啪—— 师雅桉把习题压在了两人中间。她没理会余夜霜疑问的目光,眼睛闪着锐利的光,只回头朝关禾茉安抚地笑了笑,然后重新看向张重重,“我帮你看。不介意吧同学。” 一锤定音的语气。 “不。不介意。”张重重手在桌下看不见的地方握紧。 Bitch。 师雅桉把书一合,挑眉看着旁边刚坐下的路飞光。 “有事?”路飞光一脸不爽。 “或许你该想想怎么感谢我。”师雅桉环着胳膊。 “嗤。怎么?你去拯救世界了?”好像谁不会阴阳一样。 师雅桉冷笑一声,嫌弃地上下打量他两眼,嘲讽道,“心眼小点没关系,别缺一块儿就行。”还没开窍,真可怜。 星期天 路飞光走进厨房,看到张姨正在包装甜点。 昨天晚上 路飞光给余夜霜打了三通电话,对方都没有接。他心里烦躁,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对方理他。想要做点什么弥补,但他发现自己对余夜霜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余夜霜漂亮的嘴巴仿佛一个严防死守的佩剑侍卫,谁胆敢觊觎或试图触碰一下他心门里的世界,保准要被他言语幻化成的利剑吓跑,甚至可能会被扎上几个洞。 路飞光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就处于——对方拿起剑想把他吓跑,还故意张牙舞爪对着他的特殊时刻。 当晚大半夜,路飞光给哄人很有经验的秋闵打了个电话。 对方接起电话一出声,一股被学校吸干了精魄一幅行尸走肉的萎靡味儿。 “要死也先等会,我有事儿问你。”路飞光无情道,“你平时都怎么哄人的?” 平地惊雷。 “啊——?!”对面的人大叫一声,三魂七魄瞬间归位,也不萎靡了,兴奋的声音颤抖,活脱脱一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八卦鬼,“谁?谁?快告诉我,你要哄谁!” 路飞光无语,有点怀疑自己向这样一个人求助是不是有点太不靠谱了,“算了,我挂了。”还是还个人问吧。 “别!你问你问,我认真说!”对方怕路飞光挂电话,声音立马变得正常。 “我已经问了。”路飞光不想再重复一遍。 “听到了听到了。我先问问你要哄的那个人是男的女的?”如果路飞光能看到秋闵,一定会被秋闵眼里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烧成灰。 “男生。”长得很好看的男生,路飞光在心里补充。 “好的。这边据我哄边天下无敌手的经验来看,首先你得对症下药。也就是你得知道是哪惹到了对方,才好滑跪认错并保证没有下次。” 路飞光一头黑线,这要怎么说? 因为对方不想跟他交朋友,他死缠烂打所以惹毛了对方?他没法保证不再死缠烂打没有下次啊。 “你直接说下一步,这一步我暂时保证不了。”路飞光脑子一跳一跳的。 电话那边的秋闵大着胆子直接开喷,“不儿,哥们。滑轨道歉,保证不会再犯这是最最基本的啊。这都做不到你是去道歉哄人啊还是去干仗啊?得,我就不该跟你白浪费口舌,你玩儿去吧,昂,哄人就不是少爷你的风格。”火力十分猛。 路飞光暗骂一句,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因为人家不愿意跟我做朋友,是我一直死缠烂打,把他惹恼了。所以我没办法保证。满意了?”说完揉了揉突突的太阳穴。 秋闵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死嘴不要笑啊,不然会被灭口的。忍的他差点把手机捏烂,“那个。我现在还能转去你们学校吗?”他爹的他实在太好奇了,谁能让路飞光这么放下身段哄啊? 然后秋闵实在没憋住,怪笑了五分钟才停。 路飞光就在那撑着脑袋,等对面笑完。 “咳咳,那你知道对方为什么不想跟你交朋友吗?”秋闵还想打探八卦细节。 路飞光凉凉道,“我要是知道,还需要在这跟你废话吗?” …… 到最后,秋闵直接说,“既然是你舔别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呀,就直接全方位、各角度关怀他,包围他,渗透他。” 于是,今天早上张姨来敲门,问今天还要准备饭菜吗的时候,路飞光想到昨晚秋闵说的,就让她再多准备一份甜品,不要太腻的。 路飞光提过张姨准备好的包,提前出发去学校。 路飞光提着东西,敲响了余夜霜宿舍的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应该是别班的。 路飞光问,“我找余夜霜,他在吗?”目光已经越过面前的人往门里探去。 “他不在。”男生回答。 “谢了。” 不在宿舍,那能去哪? 路飞光又去了图书馆和教室,都没有看到余夜霜的身影。他拿出手机,再一次给余夜霜拨了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他走出学校,打开地图搜索了一下——附近没有图书馆,应该也不会去比较远的书店,商场和咖啡馆也不太可能,然后放大地图,看到学校过一条街那里有个公园,路飞光立马朝那边赶过去,就当是碰碰运气。 其实,要找人,在教室或者宿舍门口等着,遇到的概率会更大。 但路飞光不想干坐着等,就算白跑,他也要亲自去找。 第16章 第 16 章 余夜霜正躺在湖心亭里的座椅上,就是之前海圆青带他来过的那座湖心亭。 政史地背诵本盖在脸上,替他的脸挡住了光线。 这会儿的太阳已经收起了毒辣的劲头,悠悠换上了一袭朦胧艳丽的橙衣,懒洋洋的抬起头,扫过目光可及的一切物体上,转身一挥衣袖,荡起一阵微风。 要是能一直这么安静就好了,晒着太阳吹着风,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仅次于吃饭。 路飞光找到人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阳光照在余夜霜瓷白的身体上,微微发红。余夜霜手脚舒展着,腿从座椅上自然垂下,感觉下一秒就要变成一片勾卷云,奔向天空的怀抱,然后再坏心地泼下一盆大雨,却一滴都不肯淋进他心底。 那一刻,他也被风吹迷了,没有走过去打扰这一片宁静,静静靠在柱子上,移开眼睛不去冒犯那色彩,只用心去感受自由无声的嗡鸣。 余夜霜早听到有脚步声走来。 或许是因为阳光晒得太舒服,让他暂时不想去理会其他的事情。 亭里久久的安静着,久到余夜霜垂着的腿有点发麻了。 他想调整一下姿势,就坐了起来,一眼看到背靠着柱子上的路飞光。 余夜霜确实不太懂路飞光,但他的自我保护机制提醒他要警惕对方。 这个人太不符合常规,最起码不符合余夜霜曾经见过的那些行为认知,且无法预测。他甚至不懂路飞光这么执着的原因,难道仅仅是想交一个不怎么待见他的朋友吗?未免太匪夷所思。 所以他不得不去猜测,对方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在余夜霜看来,除了人生大事以外,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一个人放下骄傲紧追不放的。 如果有,那一定是还有所可图。 余夜霜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麻劲阵阵上涌的腿,像一只企鹅一样,以一种变扭的僵硬姿势挪到路飞光靠着的柱子旁。 没有说话,故意跺了两下脚,背靠着柱子的人果然回头了。 阳光、微风都是刚刚好。 不好的是,余夜霜的脚还是很麻。他好想倒立起来,让双脚也体会一下立在头顶做老大的滋味,或许它就不会发出麻麻地抗议了。 余夜霜索性也靠上柱子,稍微转移了一下重心,试图帮双脚减轻一点痛苦。 再抬头看向路飞光时,发觉对方看他的眼神比这方湖水还要深。 “你想说什么?”因为脚麻,余夜霜现在也走不了。那就当是阳光给的机会吧,他想。 路飞光举起一直提着的保温包,“今天多带了一份甜品给你,先把东西吃掉,我们再说,好吗?” 余夜霜笑了。 比阳光还要耀眼,比悄悄爬上了脸颊的晚霞还要美丽,“好啊。不过等太阳下山了,我可就不会再听你说什么了哦。” 这一餐,余夜霜吃的很认真,细嚼慢咽。 等吃到南瓜布丁的时候,他的眼睛“叮”一下变亮了,下意识看向路飞光。 路飞光一直在观察余夜霜,他每吃一口的表情,路飞光都一览无遗,细细品味好几遍。看到余夜霜吃了布丁就变得更亮的眼睛,如释重负地笑出了声。 余夜霜被路飞光的低笑刺的耳朵发痒,果断转向另一边,不给路飞光看他的表情。 即使没有表情,余夜霜现在整个人,每个毛孔都大声地叫嚣着:好吃!喜欢! 在此刻,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近乎于羡慕的情绪,对于可以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 可真替以前的他羡慕现在的自己! 好幸福。 太阳还有一点额头没有藏住,或许是晚霞在挽留它。 余夜霜放下筷子,路飞光拿过去,动手收拾东西,递给余夜霜一张纸。余夜霜接过,“谢谢。”不止为这张纸,还有这几次美味的饭菜。 等路飞光收拾完东西,太阳落的只剩一点飘逸的发丝了。 余夜霜靠着横椅,下巴搁在小臂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他在等太阳下山。 路飞光走来,在他腿边蹲下,“余夜霜。对不起。” 余夜霜回头,好奇反问,“为什么道歉?” “因为,做为朋友。我的行为没有充分顾及到你的感受,让你生气了。” 过去十几年里,路飞光一直是这样的。对朋友如何,取决于他想怎么样,从来没人跟他红过脸。 但面对余夜霜时却屡屡碰壁,让他不得不认真思考,然后真心向余夜霜道歉。 余夜霜随意地摇摇头,“没关系。而且,我们并不是朋友。所以你不需要感到抱歉,我也不需要生气。” 他需要的本来就只是简单地独处和轻松的环境。 一个人对他来说就最好的。 路飞光声音有点紧绷,“接受我,做你的朋友。我可以保证不会给你造成困扰。我也不需要你为我付出什么,我只需要你能接受我对你的一点关心。” “太阳已经下山了。”余夜霜转头,对着远处喃喃道。 晚霞没有留住它,只剩一团暮光。 余夜霜看着天边,感觉到被路飞光虚牵起一只手腕,力道很轻,对方给了他选择甩开的余地。 “余夜霜。我请求你,需要我。”路飞光声音已经低到发哑。 晚霞当然留不住太阳,但,路飞光觉得,自己需要留住余夜霜。 余夜霜就着对方的那一点力回头,像是在认真思索这个提议。 半晌,他反握住路飞光的手,“可以呀。我接受你。作为朋友。”语气柔软到近乎亲昵。 瞬间给了路飞光一种错觉,好像这一刻,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晚霞不需要留住太阳,它会永远追随太阳而去。 高玲站在教室门口,看了看手表,又扫了一眼余夜霜空着的位置,吩咐,“学委。一会迟到的,进来都让站后边去。”话音刚落,转身看到门外抱着箱子的余夜霜和路飞光。 她走过去,拧着眉毛问余夜霜,“迟到干什么去了?” “高老师,我跟班长去拿手机箱了。”路飞光试图解释他们迟到的合理性。 “我三分钟之前一直在办公室。你是想告诉我,你们正好是在我从办公室离开后的这两分钟之过内去的吗?” “我们——” “对不起老师,今天从宿舍出发晚了,所以迟到了。”余夜霜打断了路飞光还想说的话,直接道歉。 跟老师争论是没有意义的,而且他们确实是迟到了。 那会儿走到楼下,余夜霜决定直接去高玲办公室。他本来是让路飞光先回去,可一路上,路飞光一直处于一种莫名的亢奋状态,恨不得把余夜霜都扛着走,再一股脑把余夜霜所有的事情都包揽到自己身上。 甚至最后还是在余夜霜的再三坚持下,路飞光才不太情愿的让余夜霜抱了手机箱。 谢天谢地,余夜霜觉得自己真是明智。 要不然刚刚高玲看到的场景可能就是:两手空空、一身轻松的余夜霜,身后跟着个抱着箱子、心满意足的路飞光了。 高玲把余夜霜怀里的箱子接过去,走回班里,“学委上来收一下。”又冲外边站的那俩人说,“你俩手机交上来,到后边站着去。” 余夜霜和路飞光交了手机,去座位上拿了书,一左一右站到教室后边。 路飞光站着也不老实,他有点忐忑,想看余夜霜的表情,不知道现在这样算不算给对方造成了困扰? 余夜霜正心无杂念的背作文:“we should have the strong will——” “路飞光!” 被讲台上高玲突然地厉喝吓了一跳,他移开脸前的书本,看向左边。 路飞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摸摸移到他身边了。 高玲大步从讲台上走下来,拿着教棍戳在路飞光胸膛上,“这么大地方不够你站?”侧头瞥了一眼余夜霜,用教棍在路飞光打开的课本上敲敲,“再不好好站,你就去外边站。” 路飞光还不怕死地想争取自主讨论。 余夜霜一边嘴里背着刚刚那后半句:“and behave ourselves.”一边就那么淡淡跟路飞光对视了一眼。 就一眼,路飞光一下偃旗息鼓,拿起课本无奈地站了回去。 下课,余夜霜回到座位。 路飞光立马跟过来,弯下腰,看着余夜霜的眼睛问,“你没有生气吧?” “没有。”是真的没有,罚站不站的他并不在乎,一个人还更较安静。 但是,如果是现在作为朋友的话,他或许应该提醒一下路飞光,眼神清清地回望过去,“你下次不要再那样了。”别跟老师争论或者顶嘴。 哪样?路飞光不知道。 他只知道,哪怕余夜霜现在让他立马去跑个一万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好。听你的。” 关禾茉八卦的耳朵早就竖起来了。路飞光一走,她立马问余夜霜,“班长,你们和好啦?” 余夜霜歪歪头,“什么和好?”又没有破裂过,之前连朋友都不算。 “你上周几天都没有理他呀,不过现在看起来……亲密很多哦。”关禾茉觉得自己观察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 听她这样说,余夜霜倒是点点头,“嗯,因为我今天接受了他。” 啪叽—— 关禾茉心里正狂奔吃瓜的小人,猝不及防摔了一跤,瞳孔疯狂颤动,“啊?” 余夜霜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很奇怪吗?”他接受路飞光成为朋友这件事。 关禾茉连忙摆手,“不不不,不用在意我,我就是,就是有点突然。”又吞吞吐吐、不好意思地问,“那你们……是谁主动的?” 太猛了。 余夜霜手上翻着书,想了想,“应该算是他吧,不过最后选择接受的是我。” 关禾茉神情恍惚的竖起大拇指,转头看向师雅桉,眼里散发出绿色的诡光,朝师雅桉挤眉弄眼,邀请她下节课后一起去上厕所,有独家劲爆。 这边师雅桉看到后无声地笑了一下,点点头。 关禾茉得到了回应,心满意足地低头继续看作文书去了。 师雅桉眼神转向右边。看路飞光明显跟前几天不是一个气压,她问,“是不是该说一句恭喜你?” “什么?”路飞光没听明白,但他现在心情好,所以又多问了一句。 “你和班长现在是?”师雅桉已经问得很直白了。 路飞光眉眼带笑,嘚瑟地看了她一眼,“是由班长亲自认证的好朋友。”好是他擅自加上的,但是没关系,迟早的事儿。 师雅桉表情变得一言难尽,“那我只能祝你成功了。” 她现在是真的要怜爱对方了。 第17章 第 17 章 星期一 余夜霜正在服务台登记学号表的时候,马倚娩来找他了。 “考虑的怎么样学弟?” 余夜霜先摇摇头,后拿出那张空白的申请表,推到她眼前,“对不起学姐,我还是决定不参加。” 马倚娩明显有点失望,她没有拿桌子上的表,看着余夜霜的眼睛,叹了一口气,“申请时间这周五截止,学弟,我希望你能再慎重考虑一下。组织部的工作虽然多,但我不是会压榨新入部成员的人。你要实在担心工作跟你其他的学业有冲突,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可以以自己的第一选择为先。” 马倚娩的承诺不能说好,而是好得有点过头了,余夜霜实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被非要不可的过人之处。她说完之后就走了,当下没给余夜霜更彻底的拒绝机会,依然把表留给了他。 工作结束,余夜霜和拓念来一起从图书馆出来。 “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拓念来问他。 余夜霜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不太够,“你去吧,我就不吃了。” 路飞光正站在台阶下张望,看到余夜霜出来,立马走上去问他,“累不累?” 余夜霜回答,“还好”。 拓念来翻了路飞光一眼,对着余夜霜说,“你要跟他一起去吃饭吗?”语气透露着不满。 路飞光更不满,“不劳关心。你如果要吃的话还是趁早去吧,要不然过会儿可能连剩饭桶里都一丝不剩了。”说完,拉过在一旁的余夜霜走了。 路飞光吸管插进豆浆杯里,递给余夜霜,“你尝一下,还热着呢。” 唔……余夜霜看着杯子,他现在不是很想喝豆浆,所以没有接,轻轻推回去,“你喝吧,我现在不太饿。” 路飞光却把吸管凑到他嘴边,“这家应该蛮好喝的。我把餐厅每家卖豆浆的都买了一遍,最后评选出来,这家最好喝。你真的不尝尝吗?”他在光明正大地诱惑余夜霜。 余夜霜觉得路飞光这个姿势有些怪,只好接过豆浆,捧着杯子对路飞光说,“你以后不要再买这些,饿得话我会自己带东西吃的。” “可是我们是朋友啊,对朋友表达关心和适当照顾,是很正常的事情。或许你该学着接受。” 两人走到读书亭一角,路飞光把打包的番茄牛腩饭拆开,“听说这家牛腩不错,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余夜霜真的不怎么饿,而且他一看到肉就更没什么胃口了,接过筷子把肉全都拨到另外一边,戳了戳米饭。 路飞光拆掉另一双筷子,把一些比较肥的肉挑到袋子里,比较瘦的和软烂的筋夹到余夜霜筷子边,“不要光吃米饭,吃点肉。” 最后余夜霜只吃了几块瘦的,路飞光收拾的时候,他还问,“这些剩下的怎么处理?”扔掉的话太浪费了。 “放心。我认识跑校的学生。让他带回去,用清水洗一下可以喂小狗,小狗不挑食的。” 余夜霜对怎么养宠物一无所知,听路飞光那么说,他只能点点头,不会浪费就好。 “对了。晚自习下课之后,你先回宿舍,等我来找你。” 余夜霜豆浆还没喝完,无意识地咬着吸管,“有什么事?”。 路飞光在余夜霜不信任的目光之下,再三保证,等晚上就知道了。 晚上 路飞光敲响603宿舍门的时候,余夜霜刚洗完澡。 他打开门说,“你等一下。”然后随便擦了擦头发,放下毛巾走出去,“宿舍有人正在洗澡,其他人在看书,所以不方便让你进去。” 路飞光直着眼看向余夜霜还凝着水珠的发丝,“没事儿,见到你就行。” “所以,有什么事。” 水珠顺着线条优美的脖颈淌到余夜霜的后背和胸膛,T恤湿湿地贴着皮肤,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路飞光眼神随着一颗掉落的水珠划过余夜霜的喉结。 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发痒,他移开视线,把一个纸袋递给余夜霜。 余夜霜犹疑地看着那个袋子,直觉不是什么很想看见的东西呢。 “你拿着,回宿舍再打开。”路飞光扯了扯领口,总觉得刚刚那滴水珠被甩到他脖子上了。 “不行。” 开什么玩笑。万一里边是什么水煎包炸弹或者散发着布丁香气的诅咒信怎么办? “要么打开,要么拿走。”余夜霜表情坚决,没得商量。 路飞光现在有点头脑发热,刚刚那滴水珠是不是经过皮肤地摩擦被淬炼成了火珠啊?烧的他心肺都要过温了,下意识应和,“好,那我………在这打开给你看?” 余夜霜点头。 等要拿出东西的那一刻,路飞光突然回神,直接拿出来不太行啊。他换了一副表情,挑眉看向余夜霜,提议,“要不,换个地方看?” 又是这里。 余夜霜瞥向门上的那根锁链。 上次拽着铁链时掌心的冰凉此刻又涌上了指尖,他站上平台最后一阶,停下,不再往前。 路飞光从纸袋里拿出来一个黑色的盒子。 余夜霜看到了盒子上边的牌子,不认识。 路飞光打开盒子。 …… 呃,谁能来告诉他一下,里边装着条状似内裤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余夜霜瞪着眼,无声质问。 本来真的没有什么,但被余夜霜这么一瞪,路飞光那股热劲又扑上来了,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这不是贴身穿的内裤,是防走光的安全裤。男士的……” 所以呢?余夜霜眨了一下眼,表示茫然。 “我上次不是说,你的校裤太宽,这个穿着会安心一点。” 余夜霜拿过盒子,捏着手指,把里边的东西提起来——紧身,到大腿的长度。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困惑似地问,“这个,没有尺码吗?” “有啊,不过这个尺码你应该可以穿的。” “哦。你怎么知道。” “我上次……不是摸到你的腰和腿了,然后我比划着问了一下导购……” 余夜霜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对着余夜霜皮笑肉不笑,“那还真是谢谢你了。但是,为什么我要穿?” “防走光啊。而且——” “我穿着正常的衣服,为什么需要我去预防?”余夜霜打断了路飞光,“如果我作为男生,穿着裤子,都需要防走光的话。那我建议,你应该先给全校的女生每人发一条。” “我明白。但是这类安全裤被创造出来的意义,就是让需要的人可以更加舒适安全,自由随心。” “那或许,应该消失的是那些让人感到不舒适、不安全、不自由的目光。毕竟没几个人会去凝视汗臭洪洪的男生,反而他们大多都是令人厌恶的源头,不是吗?”余夜霜把盒子扔到路飞光怀里。 路飞光急忙拉住他,“就是因为这种源头目前无法彻底消除,所以才需要这种防范措施来保护自己,不是吗?” 余夜霜不想回答。 明明穿着正常的衣服,却要加上一层层所谓安全的束缚;但真正需要改变的,不是正常穿衣服的人,而是那些脑子里没穿衣服的人。 “好。那如果给所有人都发了,你会穿吧。”路飞光看着余夜霜的脸色,把盒子又拿起来塞给余夜霜,“就算不穿,你也先收着。” 余夜霜一个假动作,把手里的裤子朝路飞光扔过去。 路飞光下意识去接,余夜霜趁机下了楼。 噔噔噔- 噔噔噔- 宿舍里,没人理会敲门声。 噔噔噔- 噔噔噔- 门外的人持续地敲着。 余夜霜啪地放下笔,走过去打开门,看到抱着盒子站在门口的路飞光,二话不说拽着对方的领口,把人拉到旁边的楼梯间。 “你到底要干嘛?”余夜霜实在忍不住臭脸了,路飞光真的是一次次挑战他冷静和忍耐的极限。 “别生气。我只是作为朋友想关心你。” 余夜霜后悔的情绪达到顶峰。每次都是这个理由,朋友的身份就是免死金牌吗? “谢谢你的关心,但我拒绝。”早知道就不接受了,他果然还是不适合有朋友。 “你先收下好不好,穿不穿都随你。你收下我立马回宿舍了,不会打扰你了。”路飞光伸出手指做保证。 余夜霜磨磨后牙,夺过盒子,回到宿舍后直接锁进柜子。 星期四晚自习的时候,高玲带着几个人抬着两个箱子来到班里。叫了余夜霜和师雅桉,让他俩一个负责男生一个负责女生,把箱子里的东西每人一盒发下去。 余夜霜看着箱子里,跟路飞光给他的一模一样的盒子,眼角狠狠抽了几下。 “学校怎么突然发安全裤?还是大牌的!” “好像是收到匿名举报了。” “举报什么?” “校服不规范呗。其他学校都是规规矩矩的款式,华林搞得与众不同,又不肯花大价钱给所有人做定制尺寸,就只能装装样子补救一下表示重视喽。”后排几个男生在那交头接耳。 女生们倒是没想到学校会这么“贴心”,欣然接受。 晚自习下,回宿舍的路上 路飞光开口问,“你明天会穿吗?” “你为什么非要我穿?”余夜霜纳闷。 “安全。” 余夜霜没话了,想到发东西时,一些同学地讨论,看似无意地问,“你怎么跟学校举报的?” 路飞光凑近,呼吸喷洒在余夜霜耳侧,故弄玄虚,“匿名热线。”低笑着问余夜霜,“想知道热线的具体内容吗?” “不想。”余夜霜用手捂上耳朵,胳膊隔开了路飞光。 “你不想一个人穿的话,我陪你一起穿。” 路飞光眼神流连在余夜霜的脸上。 “你随意,但穿不穿是我的自由。”毕竟学校没有强制。 路飞光看余夜霜还捂着耳朵的手,忍不住逗他,“你不是捂着耳朵吗?怎么还能听到我说话?是不是故意想让我大声一点。” 回答他的是余夜霜无视他的后脑勺。 第18章 第 18 章 星期五 余夜霜拿着申请表去了高二年级的教学楼。路上随机问了一个学姐,得知马倚娩的班级后,他朝五楼走去。 高二 B班 余夜霜站在门外,向第一排的学长询问,“学长你好,我找马倚娩学姐,请问她——” “学弟!你怎么来啦!”马倚娩从教室里跑出来,睁大眼睛,显然是有点意外,看到余夜霜拿着的申请表,立刻眼睛放光,“你是不是想好要申请啦?” 余夜霜确实想好了。尤其是在得知,学生会只有高一高二可以参加,并且不会强制必须待满两年,随时可退后,他重新评估了这个事项。 高一的基础课程他尚且有把握跟上,如果参加,那这一年就必须以评上优干为目标,不然并不划算,因为等到高二他就会选择退出。 余夜霜把申请表交给马倚娩,对方很高兴地握住拳挥了挥,然后嗓音刻意变粗,一本正经地朝余夜霜点点头,“很好,这位学弟,恭喜你被录用了。” “哦对了,这周天下午七点半,要在会议楼506开大会。”她凑近,低声跟余夜霜吐槽,“我真的超级讨厌开会,但是每届招新后都要开一次,不能不去。” 余夜霜跟马倚娩相视一笑,“好的学姐,我会按时到的。” * 路飞光这周带了新的甜品,开心果青提慕斯。 余夜霜只吃了两口就放下叉子。 “这个口味你不喜欢吗?”路飞光看着那块儿基本没什么变化的蛋糕。 “挺好吃的。”只是余夜霜不太喜欢坚果的味道。 “那多吃一点啊。”路飞光拿起叉子戳下一块,递到余夜霜嘴边。 余夜霜摇头,“我吃不下了。”他看向耐心地举着叉的路飞光,“你以后别再带这些吃的了。” “为什么?”路飞光表情很不情愿。 “太麻烦了,而且我也不吃不了那么——” “怎么会麻烦。”路飞光对这一说法很不赞同,“我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是没有麻烦这个词的。” 路飞光巴不得余夜霜能多“麻烦”他一点呢。 “谢谢……但是我真的吃不了那么多。而且——”路飞光每次带的菜都不一样,有些他只能吃一两口。虽然路飞光说剩下的都打包带给了小狗,并没有浪费,但余夜霜还是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接受。 路飞光看着余夜霜,幻视他脑袋上那对垂耳又缩了回去,就像一只听到风吹草动就开始警戒的小兔子,手里却还抱着根儿胡萝卜。 他心里笑自己好像有点太着急了,没安全感的小动物是不能逼得太紧的。 于是话头一转,“那你先告诉我,这些饭菜的口味你喜欢吗?” “大部分都喜欢。”余夜霜配合地回答。 “那不如这样。以后每周我列一个菜单,你来决定是要还是换。这样既可以选择你喜欢的,也不用担心浪费的问题。然后,你就只需要心安理得地去接受就好了。” 心安理得地接受……吗? 最后余夜霜也没回答对于路飞光的这个提议,他是同意还是拒绝。 * 两人一起走到506门口,路飞光一边拉开门,一边对余夜霜说,“一起进去吧,我也申请了学生会,纪检部。” 余夜霜脚步微微一顿。 好吧。某种程度上他很佩服路飞光,目标明确,行动果决,决定的事情看起来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即使暂时有阻力也会努力去打破,以得到符合心意的结果。 组织部和纪检部的位置是隔开的。 路飞光在纪检部的位置坐下,也不参与旁边同部门干事之间的话题,靠在软椅背上看向余夜霜——对方正被组织部长拉着介绍,偶尔应着部长的话乖乖点头。 要怎么样才能让一个缺乏安全感,习惯性对外界戒备的人敞开心扉呢? 上周之后,余夜霜对他的态度看似缓和了很多,对他行为的容忍度也提高了不少,但路飞光心里很清楚。 如果余夜霜从前的对外安全范围是10米,那现在就只是缩到了5米。貌似是收起了周围的荆棘,放宽了警戒线,但其实只是变相裹挟住了自己。 对于外部的人来说,可能觉得这是一个接近对方的好机会;但对身在其中的具体个人来说,这只是给他自己束上了更多的压力带。 而路飞光想做的是,解除那条警戒线,摘掉他身上所有的压力带。不管最终能否让余夜霜敞开心扉,他也不要轻易放弃默默离开。 * 这一届的学生会长是高二A班的学长,一路走进会议室,跟每一位部长都嬉笑着打了招呼,看上去很会处理人际关系。讲话时,也没有高人一等的架子和说教感,并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校通讯号,亲切地表示如果有任何问题,他愿意随时为大家效劳。 大会结束后,就是各部门组织小会的时间,比较随意一点的部门直接解散。 组织部就算是比较随意的那一类,马倚娩把高一的新干事留在楼道里,互加了一下通讯号,说之后会把他们拉进组织部的校群,让他们记得查看消息通过,然后就解散了。 旁边纪检部正在找小会议室开部门会。 路飞光路过余夜霜,若无其事地摸上余夜霜的小臂。 余夜霜感觉到被拉住,转头和路飞光对视上,对方轻佻地朝他眨了一下眼,嘴巴有形无声地说:“等我。” 余夜霜刚走到一楼大厅门口,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班长!你们部门开完会了吗?”是刚从体育部开完会就跑过来拓念来。 “嗯。” “那一起回教室吧。”拓念来伸手想去揽余夜霜的肩膀。 余夜霜眼神扫到一眼他身后,刚准备拒绝,拓念来就被一只胳膊大力扯开了。 路飞光找借口跟部长请假翘了会,赶过来就看到拓念来作势要抱上去的样子,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快一步上去把对方给拉开了。 他无视了旁边被甩地一个踉跄的拓念来,走到余夜霜面前,“我们走吧。” 拓念来早这几天就被针对的很不爽,被甩一下火气也上来,没收力推搡了路飞光一下,“你什么毛病?班长跟谁走跟你有什么关系?”这句话是故意的,拓念来能看出来路飞光跟余夜霜越走越近了,但他就是很看不惯路飞光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 路飞光回身跟拓念来相对而立,会议楼的值班保安拿着警棍探头看过来。 余夜霜走到两人中间,淡淡说了句,“要吵去班主任办公室吵,别在这给A班丢脸。”然后大步离开。 两人都下意识要去追,路飞光站在前边,警告似地瞥了拓念来一眼,“校内斗殴会记过,并且停课罚款,我是无所谓,你呢?” 很幼稚且低劣的威胁,但拓念来却像被扇了一个巴掌一样定在了原地。 * “怎么不等我。”路飞光装作无事发生,厚着脸皮追上后凑到余夜霜旁边。 余夜霜哼了一下,“或许我应该等着你们彻底吵完,过程中再喊几句加油给你们助助兴才对。你觉得呢?” 路飞光连忙讨饶,“吓到你了是不是?我下次不会这样了。”我下次不当着你的面这样了。 “没什么啊。你们好有男子气概的,怪我,拦了你们,没让你们打到头破血流,真感觉对不起你们的威猛呢。”余夜霜还是那副哼笑的样子,懒得看旁边的路飞光一眼。 路飞光没了声音,跟在后边,觑着余夜霜的脸色心里十分懊恼。 一整个晚上,余夜霜都是那副半笑但不是真笑的说话方式,可把路飞光憋坏了。一到下课他就死皮赖脸霸在余夜霜旁边,但心里其实有点小高兴,不知道余夜霜是不是因为关心他所以才生气的。 其实不是,余夜霜只是讨厌冲突和试图用暴力解决冲突的方式和人。 他不知道路飞光和拓念来之间有什么矛盾,看上去不熟的两个人,因为几个动作几句话就要气势汹汹地攥拳了。 作为班长他制止了两人,但是他无法让自己作为朋友去对路飞光说什么。 规劝吗?指责吗?痛骂吗?这些该是朋友的职责吗?他不知道。 如果那就是对方十几年成长过程中所形成的行为方式,难道仅仅因为作为朋友的他不喜欢,就要别人去改变吗?凭什么? 余夜霜无法去苛求别人,他只能淡化自己的感受,只能改变自己。 * 收到拓念来问他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消息的时候,余夜霜正在走廊等路飞光打扫卫生。 拓念来在A班的人缘其实不错,即使是跟一些比较趾高气扬的男生都能相处的不错,为什么会跟路飞光起冲突? 余夜霜收起手机,看路飞光从教室走出来,笑着跟准备去倒垃圾的同学说了声辛苦,然后几步向他这边跑来。 “每次都是别人倒垃圾,他们没意见吗?”一般这种活,都应该是每周换着来的。 “等价交换,他们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了。”路飞光解释。 余夜霜点点头,没继续问。 回去这一路,关于和拓念来冲突的事儿,在舌尖滚了好几遍,但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矛盾这种东西,还是太私人了,当事人不说,那最好还是别多问。 * 星期一 下午大课间 余夜霜拿上工作牌准备去图书馆,他看了一眼拓念来,平时很积极的人,这会跟耗子躲猫一样,一跟他对视上就立马逃开。 没管拓念来的反常,余夜霜挂上工作牌路过他桌边,随口问了一句,“你还不走吗?” 下一秒,拓念来在路飞光敌视的目光中猛然回神,立马揣上牌追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冲路飞光竖了个中指,这揪了一天多心才算畅快。 拓念来昨晚发出去的消息没收到回复,一晚上没睡好,却没想到余夜霜居然主动跟他说话了。 “昨天,对不起啊班长。让你为难了。”一鼓作气把话说出口,心里刚落了点的石头,又提起来了。 “我没为难。”拓念来要是不提,余夜霜已经快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拓念来笑得勉强,“那就好。”他望着余夜霜笔直利落的后背,默默吞掉了自己没说出口的贪心。 第19章 第 19 章 又是一周六放学 余夜霜遇到了在一教楼下等他的马倚娩。 “学弟,晚上的部门聚餐你有时间来吗?”马倚娩开门见山。 “是必须要求参加吗?”余夜霜思索了一下问。 “那倒没有。学生会每学期的聚餐,一般是在期末之后。只有每届招新之后会额外聚一次,算是给各部门拉近距离的机会。” 余夜霜心里松了口气,“抱歉啊学姐,这周我要回家一趟,所以去不了了。” “没关系!回家要紧!这张电影兑换券你拿着,部里发给新干事的。兑换期限一个月,别忘记用哦。”马倚娩把券塞到余夜霜手上,挽过一旁等着她的同学离开了。 * 余夜霜拧着粗粝的钥匙打开门的时候,先是闻到了门里飘出来的灰尘味。 这片旧小区位于城边,靠近高速,周围大都是没开发的林地、土地,哪怕每天打扫,落灰都特别严重。 余夜霜吸吸鼻子,推开门,感受了一下满屋子活蹦乱跳的灰尘;卫生间里,上次他搭好的衣服,还干巴在那; 他猜李香兰最近应该没回过家。 余夜霜简单收拾了一下,到厨房找出仅剩的大米,淘洗了一下,水浇了花,米放进锅,煮了一口大米粥。 喝粥的时候,余夜霜收到了路飞光的短信。 是一张图片和一句话,拍照的人举着夹满菜的筷子,图片上边还贴了一个假哭的表情,后边发了一句【没有你,菜我都吃不下了。】 余夜霜嚼着煮开的大米,回了两个字【好菜】 意思是——看起来绿油油的,感觉是很新鲜的好菜。 对面哪能放过这个顺杆爬的好机会,立马回复【那我打包了,现在来找你一起吃?】 【我吃了】按下发送,喝完最后一口粥,家门开了。 伴着李香兰一打开门就涌进来的骂咧声,余夜霜一言不发走到厨房洗碗筷。 “怎么没在学校里吃?”李香兰站在厨房门口,上下量了余夜霜几眼,“你们那学校不是给你免费吃吗?还非要回来吃我的米?”她语气很不满,用力地打开橱柜门,看到干净的米袋,又大力掼上,“我吃啥?” 厨房很小,余夜霜侧着缩了缩身躯往外走,“我去楼下给你买。” * 楼下有家面馆,是小区落成时就开起来的十几年老馆子。 余夜霜打包了一份肉炒面加了个煎蛋,还多要了一点咸菜。 “来给你妈买饭啊?”在店里招呼客人的是开店夫妻里的丈夫,干干瘦瘦,喜欢跟熟客搭话。 余夜霜轻点头,“嗯”了一声。 “你妈给你钱啦?是不是让你把前几顿的一起结喽?”刘老板一边剥着花生,一边笑吟吟地跟余夜霜聊。 “她欠多少?”余夜霜摸了摸兜里的钱,看着刘老板。 “嘿,还真要结啊?那我得算算。”刘老板从桌后的小柜里拿出一个厚本子,翻了翻,走到余夜霜跟前指给他看,“李香兰,这一页从九月初到现在一共是赊了八次,加的鸡蛋就送你们了,连上今天的,一共是——”男人转身准备去拿计算器。 “117”余夜霜数了钱,递给刘老板。 刘老板哈哈笑起来,赞赏地看着余夜霜,“还是你们学生娃脑子盘算得快啊。”顺手抓起一把剥好的花生仁,塞给余夜霜。 李香兰给余夜霜开门的时候,已经换上了睡衣。没先让人进门,先拿走了余夜霜买来的饭。 拆开吸溜了几口才意识到人还在门外站着,对着门口喊道,“不进来就把门关上。” 砰——门从外边关上了。 房间里,李香兰挑起碗里的煎蛋,扔到了地上。 * 接到路飞光电话的时候,余夜霜正在老区文体馆的器材室等管理员登记。他拿过借来的排球,看到来电人的名字,按下接听。 周末文体馆24小时开放,所以晚上人也很多。 余夜霜一边往排球场地走,一边跟路飞光讲电话。 “诶!小心——”一声洪亮地提醒和一颗篮球一起朝这边飞来。 余夜霜向前的腿猛地一停,迅速往后撤了一步,上身微后仰的姿势,堪堪避过了这颗篮球。 从篮球场那边跑过来一个穿着白球衣的男生,嘴里说的大概是道歉的话,余夜霜并没有太听清。 他放下排球,追着翻滚地篮球走了几步想要帮忙捡,一边电话里路飞光在紧张兮兮地追问他怎么了。 余夜霜脚尖一顶,篮球弹起来,稳稳攥到手里,穿球衣的男生正好走到旁边,余夜霜伸出手把球递给了他,然后连着对电话说了两遍没事,想让路飞光安静下来。 “旁边有人打球,我帮忙捡了一下。”余夜霜解释。 “这会儿了,你在哪啊,旁边还有人打球?”路飞光捏着电话,敏锐地问。 “我家楼下。”余夜霜心不改色心不跳地没有一丝波澜的撒谎。 现在大部分小区内部都有各种运动场地和设施,很正常,虽然余夜霜家那老小区还真没有。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路飞光岔开了篮球这个话题。 “球帮忙捡了,这就回去了。”余夜霜随意颠了颠手里的排球,无波无澜地应和。 对面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哈欠声,声音模模糊糊地说,“行。我就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的。”余夜霜挂掉电话。多犹豫一秒都是对话费的不尊重。 刚刚拿到球的那个男生在旁边一直没走,看余夜霜放下电话,立马凑上去,“同学,你是几中的?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打?” 余夜霜指了指自己脚边的排球,“抱歉,我不会打篮球,所以才借了排球玩。就不打扰你们了。”然后露出一抹表达歉意的淡笑。 男生直被那丝笑闪得身体晃了晃,盯着余夜霜走远的背影,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向顶棚,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运动过度了,怎么这人一走,感觉灯都瞬间暗了几个度。 * 242、243、244、245……滴——重新计数请按开始。 最后垫得那下用力大了一点,余夜霜在心里复盘。 初中的时候,体育考试就有排球这一项,县里的学校没有那么好的条件,大家都是站在教学楼背后的土坡草地上对着水泥墙练,每次打完,胳膊和手都灰扑扑的,摸上去还能感觉到被粘带下来的水泥碎渣和土粒的粗糙。 但最受折磨的还是眼睛。 一遇到个刮风天或者状态不对打得不好的时候,球直往脸上砸,胳膊一伸倒能挡住球跟脸的亲密接触,可掉出来的水泥渣和随风飞起来的尘土,都铆着劲想往人眼睛里钻,倘若一个不注意,下意识用手或胳膊揉碰了眼睛,那更是酷刑一桩了,立马就会流满脸的泪,然后被左右的同学哈哈嘲笑一通。 那会儿啊,每到周末,余夜霜都会跟着班车回城。他班主任得知后,好心的让余夜霜坐着他的车一起走。 回家余夜霜就把事情告诉了李香兰,结果被骂了一通说他嫌贫爱富。骂完后李香兰第一次主动联系了班主任,送去了两盘土鸡蛋。 班主任没有收,只跟李香兰提到老区这边有个文体馆,设备都是专业的,让余夜霜周末有时间多去练练。 所以,后来很多次晚上没地方可去的,余夜霜都会来这里打排球。 此刻,余夜霜站在计数按钮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球。 旁边坐在椅子上盯他很久的视线越来越光明正大了,余夜霜甩甩头发,打算换个远一点的位置。 椅子上的人一直在关注余夜霜,看他准备换位急忙跳起来,“同学同学,打扰你一下,可以邀请你打羽毛球吗?计分的那种,1v1。”男生手上拿着两个球拍,看起来像被放鸽子了。 看到余夜霜无动于衷的表情,他又立马改口,“或者一起玩排球也行!我朋友把我丢这了,我一个人太没意思了。”男生装作很可怜的样子。 “你可以也去借一个排球自己玩。”余夜霜提出建议。 还往篮球场望了一下,指着那边道,“刚才那边篮球好像缺人,你可以去问问。”又多提了一个建议供对方选择。 “篮球的肢体对抗太多了,不适合我。”男生把羽毛球拍递给余夜霜,转头就跑,“我去借排球,马上回来!” 余夜霜看着被塞到手里的粉紫色球拍,默默把拍移送到就近的椅子上,无奈地蹲在一边,抱着排球放空。视线一转到篮球场地那边,看到那几个男生一个个像突然打鸡血一样的抢篮板。 不禁思考,休闲时间都玩的这么认真吗?果然是对抗类运动。 “喂!柴平!你什么毛病,前半场心不在焉,现在打什么鸡血!我们都没劲了,你一个人打着爽是吧!”一个高个子平头男生,很不满地冲柴平喊。 柴平,就是刚刚邀请余夜霜一起打球的白球衣男生,满不在乎地回,“你们谁累了就下场,多的是人补位。” 他总不能说,因为他偷偷观察的人正在往这边看吧……然后他就吃了一记带着暴怒篮球。 * “考完试之后我就再也没打过排球了,现在已经菜的不行了,今天我给自己定个目标,就是要连打200个!”郭乐哀嚎,摆着小臂,咬着牙下决定。 余夜霜喝着郭乐专门买来的,强硬让他必须接受的水,比划着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对面又问他,“你是不喜欢打羽毛球吗?” “单纯不会。”余夜霜确实不会打羽毛球,排球还是因为中考要考才接触到的。 郭乐一扫萎靡,眼睛一亮,“其实我也不怎么专业,但都是打着玩嘛!只要会发会接,休闲玩就没什么问题。”他拿起一个拍,“有兴趣的话,我教你!很简单的!” “请问,你介意我陪你打吗?” 前一秒还稳稳落到手腕处的排球,突然像被一阵风吹乱了似得失去轨迹,擦过余夜霜突然僵住的手臂,孤零零落到一边。 余夜霜不可置信地震惊回头。 第20章 第 20 章 路飞光像鬼一样地站在那里,一身黑衬得他脸色如碳,看到余夜霜转过来,还非勉强出一丝微笑,诡异极了…… “你俩认识?”郭乐很没有眼色地凑到余夜霜身边,低声问,“看这哥们这架势,你们该不是有仇吧?” 余夜霜此刻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难得有了一丝被抓包的心虚。 路飞光走到余夜霜旁边帮他捡起掉落的那颗排球,“挂掉电话到现在,快三个多小时了,你……”后边的话路飞光没说出来,因为现在的重点已经不是这个了。 他看向挤在余夜霜身边的男生,指了指对方拿着的球拍,“我跟你打一把?” 那口气不像要打球,像准备拿着枪决斗。 偏偏郭乐最大的优点就是——哪怕他不明白很多情况,却依旧会像初生的牛犊一样,跟这个疑似新朋友的“敌人”的人一战到底。 * 余夜霜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偶尔看过一些打羽毛球计分的,人家双方都是说笑笑的打,但是眼前这两个…… 隔壁篮球场地的人也不打篮球了,旁边本来有一对同时在打羽毛球的女生,也被这两人的打法挤兑跑了。 柴平装模作样观战然后晃悠到余夜霜旁边,假装好奇,“他俩专业打羽毛球的吗?” “不知道。”看这俩打球,余夜霜深觉比他一个人垫两小时排球还累。 “这个黑色无袖的攻势猛,比较刁钻;长裤那位技术比较巧,但绵里藏刀比较阴。” 柴平脑子里疯狂回忆他爸平时看体育频道时爱指点江山的那套话术,看余夜霜听得认真,更是忍不住表现自己,“两人水平看起来差不多,但还是长裤那个更有技巧一点,无袖这个,力量和耐力拉满,其实蛮适合打篮球的,个子也高。” 余夜霜听他说完,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那你觉得,他俩谁会赢?” 柴平这下更是憋不住一点话,“从综合来看,应该是长裤那个赢面大,他懂得藏力气,等再打个半场,另一边估计就没力了,一开始就太猛不是什么好事。”说完还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对自己的“专业评价”满意爆了。 但旁边的安静,让柴平从自我满意中回神,他反问,“你觉得哪边会赢?” 其实柴平压根不好奇这场比赛……只是凑过来想找机会跟旁边的人说话。 余夜霜抛抛手里的球,插兜转身,“我不知道哪边会赢,但我看,好像有一边好像已经要输了。” 话音刚落,路飞光又一记跳杀,打郭乐一个回防不及,得分。 * 这场休闲娱乐性质的比赛,最终路飞光赢下。 郭乐瘫坐在地,夸张地喊着,要死了要死了。 余夜霜帮忙从郭乐的包里拿出毛巾递给对方,结果被一把拉住手腕不放。 郭乐毛巾胡乱一擦,瞪着路飞光的背影,含着不甘对余夜霜说,“下次,我一定杀他个零蛋,替你出气。”然后眼睛一转,笑嘻嘻地拿出手机,在余夜霜眼前挥挥,“加你个联系方式吧!” 路飞光手上的毛巾,是刚刚余夜霜去小商店顺便买的,他擦得那叫个神清气爽,听到郭乐跟余夜霜要联系方式,没说话。 如果余夜霜自愿给对方,他当然没权干涉。 最后,郭乐死缠烂打着拿到了余夜霜的电话,才心满意足的背上包,经过路飞光时,仰起头,鼻子痒似得冲他故意恶哼一声,翻着白眼离开了。 柴平也趁机问余夜霜要了联系方式,走之前还非常自来熟地拍了拍余夜霜的肩膀,告诉余夜霜如果下次来体育馆可以喊他一起。 这期间,路飞光脖子上搭着毛巾,坐在椅子上,手往后一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落到余夜霜身上一眨不眨。 * 余夜霜应付完这些略显热情的同龄人,一回头对上路飞光正看着他发呆的眼神,往前走了一步。 看到路飞光出现在体育馆时,他脑子里瞬间闪现出很多问题,但现在他只轻叹一口气,“我现在要去还球,你还需要我从商店帮你带点什么吗?” 路飞光摇摇头,“我跟你一起去。”说着就要站起身。 余夜霜伸手拍向路飞光的胳膊,“你就坐在这吧,一会出去的还是要从这边的正门走。”他没错过路飞光被他拍后的那一秒愣神,然后在对方还没反应前抱着球快步走开了。 东侧门边的卫生间里 余夜霜冲洗完手上的泡沫,抽下一张干手纸擦了擦,随手扔进垃圾桶,然后走出去,面无表情地从侧门离开。 体育馆有很多个出口,器材室旁边这个侧门距离正门有点远,出去后还要绕馆大半圈,所以一般没什么人走。 就这样把路飞光一个人留在馆里有点不太好,所以余夜霜想,等他出了体育馆后,就给路飞光打个电话让他赶紧回去。 距离零点只剩几分钟,夜晚的微风吹得人很舒服。 余夜霜站在一株枝条轻轻摆动的柳树下,他还是没等到离开体育馆,就已经拿出手机,在路飞光的名字栏按下拨打键。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本来想好的说辞,这会不知道怎么被风吹得说不出口,电话那头也罕见地沉默着。 “路飞光。”余夜霜叫了对方的名字。 “嗯。” “你快回家吧,我已经走了。”余夜霜不想说假话继续搪塞。他只是想走,所以就走了,没什么好找借口的,路飞光会生气也是应该的。 “嗯,我知道。”路飞光语气很平静。 啪—— 一根柳枝软软地掉在余夜霜脚边。 余夜霜缓缓蹲下,捏起那根细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地面上的碎叶。“那我先——” “别挂。”路飞光打断了余夜霜。 和夜晚融为一体的静谧在两人的通话中漫延。 余夜霜听路飞光那边的动静,猜测对方是在走路。那应该已经离开体育馆了吧,他心里莫名地松了一点。 月光很亮,余夜霜看向馆墙外的路灯,高高的立在那,透出的红橙色的光却像个太阳,虽然它负责照亮的只有那块儿柏油路。 余夜霜脚有点发麻,在柳树笼罩的黑影范围下往前挪了挪。 他眯起一只眼,拿起柳枝对着月亮戳戳戳,无声一笑,要是真的能戳到就好了。 “路飞光,你现在能看到月亮吗?” 路飞光甩着毛巾,站在外绿化丛旁边的石阶上。 他看着柳树阴下蹲着的人的背影,刚刚所有的火气全都化成了一摊无奈。 那背影很认真地对着月亮描摹,路飞光轻轻地走过去。听到对方问出的问题,路飞光没有抬头看月亮,只是模仿着余夜霜,眯起自己的一只眼,伸出手指,对着眼前的背影抚摸了一下,语气温柔, “我现在看到月亮了。” * 路飞光的再次出现,余夜霜从惊讶到接受,只用了三秒。 “你在我身上安定位器了吗?”余夜霜保持着回头的姿势,笑着开玩笑。 “如果你下次再故意避开我的话,我会认真考虑要不要买一个。”路飞光一边回应着玩笑,一边挂掉电话走过去。 他蹲到余夜霜旁边,也捡起一根柳枝,“好看吗?” “好看啊。”余夜霜拿着柳条给路飞光指,“你看,它多神秘,多漂亮啊。” 路飞光侧过头,眸色微深,“确实漂亮……确实神秘。” 但他流连的却不是天边那个月亮。 等余夜霜双脚再一次感觉到麻意后,揉着腿站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还蹲在一旁的路飞光,“不起来吗?” 路飞光就等余夜霜问呢,他装模作样咧着嘴,“腿好像麻了,有点站不起来了。”耍赖地向余夜霜伸出手。 原以为余夜霜会无视他,结果对方没有犹豫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路飞光哪儿会真的让余夜霜拉自己啊,立马得了便宜似得把对方手一握,自己跳了起来。 余夜霜挑挑眉,也没抽回手,脸上一幅“你装得真差”的表情看着路飞光。 被嘲的人毫无自觉,装得差不差不重要,能不能继续装下去才重要。 于是路飞光用劣质的演技假装双腿发麻无法行走,抱着余夜霜的胳膊一歪,靠在对方身上。 同时嘴上也不消停,“啊,我的小腿,我的脚踝,我的脚底板儿啊。”心里却十分满足。 余夜霜也不动,朝四周看了一圈,“需要扶你坐下休息一会吗?” “不要。”路飞光得寸进尺,长手一揽,抱紧余夜霜,像是怕对方不给他靠一样,“你让我撑一会就好了。” *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是为了拉人起身,现在会变成这幅样子。 路飞光个子高,骨架大,体型较宽,弯着腰低头倚在余夜霜肩膀上,比他怀里抱着的余夜霜看起来要大一圈。 余夜霜已经不知道路飞光是还在装,还是真的脚麻了,耳侧的脑袋一直嗅来嗅去,他只能努力偏开头避免贴上。 不知道被抱了多久,余夜霜被箍得有点难受,侧头对旁边的人轻声说,“还是很麻吗?你可以试着自己站好,抬起胳膊或者跺跺脚,感受一下。会恢复快一点。” 没等身上的人离开,余夜霜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克制的哼笑,他一顿。 笑的人显然意识到自己还是笑出了声,微微拉开点距离,看着怀里的人僵硬的目不斜视,忍了很久的作乱因子有点按捺不住。 余夜霜脑子里正乱七八糟地想,这人怎么还不起开。突然耳垂一热,他立马全身紧绷,下意识去拍那只越界的手。 路飞光反应很快,在余夜霜拍过来之前,他摩挲着白软的耳垂又揉了两下,然后身体彻底站直。 “我的腿好像不麻了诶。” 路飞光顶着余夜霜一言难尽的眼神,给自己这场满是破绽的戏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