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春恰逢花期》 第1章 蒲公英与伤痕 九岁的江准把脸埋进膝盖,蜷缩在河边的芦苇丛中。耳边还回荡着村里孩子们的嘲笑声:"野种!你妈昨晚又在王叔叔家过夜了吧?"书包里黏糊糊的,他们不知往里面塞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喂,你还好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江准猛地抬头,阳光刺得他眯起眼。逆光中站着一个穿浅蓝色POLO衫的男孩,领子挺括,胸前别着一个小小的金色徽章。男孩手里拿着一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正担忧地看着他。 江准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城里来的孩子总是先假装友好,等他说出心里话后再大声嘲笑给所有人听。去年暑假那个来探亲的城里男孩就是这样,骗他说出母亲的事后,第二天全村都知道了。 "我叫许泊沅。"男孩不在意他的退缩,自顾自地蹲下来,近到江准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我爸和你爸是朋友,我们要在这里住几天。"他熟练地掰开巧克力,一半塞进江准手里,"给你。" 巧克力在舌尖融化的甜腻让江准鼻子发酸。他很久没吃过零食了,父亲总是说家里没钱买这些"没用的东西"。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许泊沅问,声音里没有江准熟悉的假惺惺的同情,只有纯粹的好奇。 江准盯着河面:"因为我妈...他们说她不检点。"他等着对方露出那种了然又鄙夷的表情。 许泊沅却皱起眉头:"那是大人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道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江准紧闭的心门。他抬起头,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陌生男孩。许泊沅的眼睛很亮,像是装着星星,右眉上有一道小小的疤痕,给他精致的面容添了几分英气。 下午的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许泊沅突然跳起来:"跟我来!" 他拉着江准跑到那群欺负人的孩子面前,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把领头的男孩撂倒在地。江准惊讶地看着许泊沅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紧握的拳头,第一次感到有人站在自己这边的安全感。 "你打架好厉害。" "我学跆拳道。"许泊沅拍拍裤子上的土,"以后我保护你。" "以后"这个词像一颗糖,甜得江准心头一颤。 接下来的日子,江准带着许泊沅探索村子的每个角落。他们去后山摘野果,许泊沅被酸得皱成一团的脸让江准笑出了眼泪;他们在废弃磨坊里建立秘密基地,许泊沅从家里偷来毯子和零食;夜晚,两人躺在草堆上看星星,许泊沅教他认北斗七星。 "你家很有钱吗?"某天,江准看着许泊沅书包里各种进口零食,好奇地问。 许泊沅耸耸肩:"还行吧。我爸是做生意的,总说钱能解决一切问题。"他语气里的不屑让江准想起父亲喝醉后骂"那些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的人"时的样子。 回家路上,江准小心翼翼地把许泊沅给的巧克力藏进口袋。母亲今晚难得在家,或许会高兴看到他带回来的好东西。 "这是哪来的?"母亲果然注意到了他手中的进口巧克力,眼睛亮得吓人。 "朋友给的...他爸爸做生意,很有钱。"江准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突然对他露出笑容,那笑容让他想起看到老鼠的猫。 那天晚上,母亲难得地给他热了牛奶,还问了许多关于许泊沅家的事。江准受宠若惊,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包括许父在市里开大公司,开的车是黑色奔驰,手表能在阳光下反光... 三周后,许泊沅红着眼睛来找他:"我爸说要回去了。" 江准的心像被猛地攥紧:"什么时候?" "明天一早。"许泊沅踢着石子,"我妈答应不离婚了,条件是我们立刻回去。" 江准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塞了团棉花。最后他们约定,明天早上在村口老槐树下见面,好好道别。 那天夜里,江准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许泊沅说过喜欢野花,决定明天一早就去采一束作为离别礼物。 黎明时分,他蹑手蹑脚出门,走了很远才在邻村田埂找到几朵倔强开放的蒲公英和野蔷薇。当他满心欢喜地跑到许家时,看到的却是两辆轿车和院子里歇斯底里的尖叫。 "贱人!勾引完我丈夫还不够,现在连乡下女人都要爬我的床?!"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许泊沅的母亲——拽着江准妈妈的头发从屋里出来。 江准的父亲冲上去给了母亲一耳光。许父试图解释,却被许母用花瓶砸破了头。混乱中,江准看到许泊沅站在门廊下,脸色惨白。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许泊沅的眼神从震惊到愤怒再到空洞,最后转身进了屋。 江准手中的花束掉在地上。他转身狂奔,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和许泊沅母亲的咒骂:"你们全家都是不要脸的贱货!" 那天下午,许家匆匆离开。江准躲在河边哭到天黑,回家后发现母亲脸上带着诡异的满足。 "别那副表情,"她点燃一支烟,"许老板答应给我们一笔钱。你该高兴,我们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江准胃里翻涌着恶心和自责。如果他没告诉母亲许家有钱,如果他没有带那些礼物回家,如果他没有认识许泊沅...… 一切是不是都不会这样了? 第2章 意外的重逢 七年后,十六岁的江准拖着行李箱站在省重点高中的校门口。阳光刺眼,他眯起眼打量着宏伟的校门,手心沁出汗水。从乡镇中学拼尽全力考到这里,是他逃离过去的唯一出路。 "同学,新生报到处在这边!"一个扎马尾的学姐热情地指引。 江准低声道谢,拖着行李走向指定地点。周围都是穿着名牌、谈笑风生的城里学生,他攥紧了书包带,那里面装着他全部家当——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父亲留下的旧手表,和一张全家福。 教室里,他选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这是他的习惯——不引人注目,又能观察全场。 "嘿,这有人吗?"一个明朗的声音突然响起。 江准抬头,对上一张灿烂的笑脸。男生的眼睛亮得惊人,不等回答就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 "我叫方遇泽,初中是本校的。你呢?" "江准。"他简短地回答,随即低下头假装整理书本。 "江准?嚯~~~你是那个乡镇中学考进来的第一名吧?"方遇泽的声音陡然提高,"听说你比录取线高了三十多分!" 周围几个同学闻言转头看向他们,江准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他没想到刚来就被认出来,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成为焦点。 "运气好而已。"他小声说,希望这个话题快点结束。 班主任李老师走进教室,开始宣布班级规则。江准暗自庆幸他和方遇泽被分在了一起,至少这个话多的同桌看起来没什么恶意。 "后面是季楠,咱们班的中考状元。"方遇泽凑过来小声说,向后排努了努嘴。 江准微微侧头,看到一个清瘦的男生独自坐在角落,刘海几乎遮住眼睛,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开学第一周在适应中匆匆过去。江准发现方遇泽虽然话多但很真诚,而看似冷漠的季楠其实有着敏锐的观察力。不知何时起,他们三人形成了班级里独特的"铁三角"——方遇泽负责活跃气氛,江准默默倾听,季楠偶尔毒舌点评。 周五下午,方遇泽神秘兮兮地拉住准备回宿舍的江准。 "别走啊,今天高二篮球联赛决赛,咱们得去加油!" "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江准下意识拒绝。 "哎呀,就当陪我去嘛!听说高二的许泊沅学长超厉害,半个学校的女生都暗恋他。"方遇泽不由分说地拽起江准的胳膊,"季楠已经在操场占位置了。" "许...泊沅?"江准的声音突然哽住。七年了,他从未忘记那个名字。 "对啊,高二七班,学生会副主席,家里超有钱——"方遇泽压低声音,"不过听说他父母离婚挺难看的,好像是因为小三..." 江准的耳朵嗡嗡作响,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他有些不想再听了。方遇泽似乎觉得说到这里话题有些偏了,也就没再继续说。江准则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被硬拉到篮球场边,江准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球场周围挤满了学生,女生们尤其兴奋,不少人手里拿着矿泉水和小礼物。 "许泊沅!许泊沅!"随着一个高挑身影入场,欢呼声瞬间爆发。 江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身穿7号球衣的身影。少年肤色白皙,眉眼如画,运球突破时带起的风掀起额前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嘴角挂着自信的笑容,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仿佛球场是他的王国。 "那就是许泊沅?"江准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对啊,学生会副主席,年级前十,篮球主力,简直人生赢家。"方遇泽羡慕地说,"听说家里还特别有钱。" 江准的视线无法从那个身影上移开。七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那张脸,但此刻心脏剧烈跳动的感觉告诉他,记忆从不会真正消失。 比赛以许泊沅的压哨三分结束,全场沸腾。女生们蜂拥而上,争相递上水和毛巾。江准站在原地,双腿像生了根。他应该离开的,但某种无法解释的力量钉住了他。 就在这时,许泊沅突然抬头,穿过喧嚣的人群,目光直直地锁定了江准。 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下,许泊沅走向了这个陌生的高一新生。 "同学,"他微微喘息,汗水顺着脖颈滑入衣领,"你有水吗?" 江准的喉咙发紧。阳光在许泊沅身后形成一圈光晕,恍如梦境。他机械地递出自己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呃...有。" 许泊沅接过瓶子,仰头喝了一大口,喉结上下滚动。江准这才意识到那是自己喝过的水,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谢谢。"许泊沅把瓶子还给他,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同学可以加个微信吗?" 四周响起一片惊讶的窃窃私语。江准愣住了,无数念头闪过脑海:他没认出自己?还是认出来了但假装不认识?或者...这是某种报复的开始? 扫码时,江准注意到许泊沅的微信头像是一朵蒲公英——和他们分别那天他在采的野花一模一样。 回教室的路上,方遇泽兴奋地追问:"你认识许学长?他为什么只问你要水?" "不认识。"江准摇头,"可能...只是巧合。" 但那天晚上,江准辗转难眠。手机屏幕亮起,是许泊沅发来的消息: 「今天谢谢你的水。江准。」 他记得自己的名字。 江准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如何回复。七年积压的歉意和疑问堵在胸口,最终他只回了一个简单的「不客气」。 许泊沅很快又发来一条:「明天中午有空吗?食堂二楼见?」 江准盯着这条消息,心跳加速。他应该拒绝的,这太危险了。但内心深处,那个九岁的自己正拼命点头。 「好。」他回复道,然后迅速关掉手机,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窗外,一弯新月挂在树梢。江准不知道这次重逢是救赎还是新的折磨,但有一点他很确定——七年前没能好好道别的遗憾,或许终于有机会弥补了。 第3章 蒲公英的暗号 周六清晨,江准在宿舍床上醒来时,窗外刚泛起鱼肚白。他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上显示5:23,还有一条未读微信。 许泊沅:「早安,今天天气很好:)」 消息发送时间是凌晨1:17。江准盯着那个简单的笑脸符号,拇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复。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床单上画出一道金线。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始打字。 江准:「早」 几乎就在消息显示已读的瞬间,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就跳了出来。 许泊沅:「起这么早?周末不多睡会儿?」 江准:「习惯了」 许泊沅:「和我爸一样,他说成功人士都早起[笑哭]」 江准看着那个笑哭的表情符号,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点开许泊沅的头像大图——那朵蒲公英在阳光下纤毫毕现,每根绒毛都清晰可辨,像是被精心保存的标本。太刻意了,不像是随便找的网图。 手机又震动起来。 许泊沅:「对了,你喜欢蒲公英吗?」 江准的手指僵住了。九岁的夏天,许泊沅曾指着河边的一簇蒲公英说:"这花最厉害,风一吹就能飞向远方,像小小的降落伞。"那天他们追着飞舞的蒲公英种子跑了整个下午。 江准:「一般吧」 许泊沅:「我特别喜欢。小时候有个朋友说蒲公英是世界上最自由的花」 江准的喉咙发紧。他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但许泊沅描述的确实像是他们共度的某个下午。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他眯起眼睛,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江准!起床没?"方遇泽的大嗓门伴随着砰砰的敲门声响起,"食堂新出了奶黄包,去晚了就没了!" 江准如蒙大赦般关上手机:"来了!" 食堂里人声鼎沸。方遇泽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挤过来,季楠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手里只拿了一杯豆浆。 "看群了吗?"方遇泽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说,"李老师说下周要摸底考。" 季楠慢条斯理地撕开糖包:"你昨晚又没看群公告。" "谁像你整天盯着手机啊。"方遇泽转向江准,"对了,许学长又找你没?" 江准的筷子停在半空:"没。" "奇怪,明明对你那么热情。"方遇泽凑近,压低声音,"我听高二的说,许泊沅平时特别高冷,微信根本不加低年级的。" 季楠突然抬头,锐利的目光穿过刘海看向江准:"你确定不认识他?" "不确——我是说,确定不认识。"江准的耳根发热,低头猛扒了几口饭。 "你脸红了。"季楠指出。 "辣的!"江准指着菜里的辣椒碎,尽管他根本还没尝到。 回到宿舍,江准锁上门,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许泊沅的朋友圈。最新动态是昨晚的篮球赛照片,配文"手感不错"。往下滑,大多是球队合影、学生会活动,偶尔有几张风景照。没有派对,没有炫富,甚至没有自拍,干净得不像个富二代的社交账号。 在三月的一条动态里,江准发现了端倪——照片是一本摊开的《小王子》,旁边摆着几颗玻璃弹珠。配文只有一颗星星的表情符号。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夏夜,许泊沅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河边,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玻璃珠。"城里带来的,"男孩得意地说,"放在眼睛里能看到星星。"他们轮流把玻璃珠按在眼眶上,对着银河惊叹不已。一颗流星划过时,许泊沅突然说:"我爸爸说,向流星许愿特别灵。我希望..."话没说完,玻璃珠掉进草丛,两人笑着摸黑找了半天。 江准猛地关上手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那晚他们最终找到的玻璃珠,许泊沅塞给了他:"替我保管着,下次见面再还我。" 书桌抽屉最深处,一个小铁盒里静静躺着那颗淡蓝色的玻璃珠。七年过去,它依然晶莹剔透,只是边缘有了细小的磕痕。 手机突然震动,江准差点把它扔出去。 许泊沅:「在干嘛?」 江准盯着这条消息看了足足一分钟,才慢慢打字:「整理笔记」 许泊沅:「好学生啊[点赞]」 许泊沅:「对了,你知道图书馆周末几点关门吗?」 江准:「应该是九点」 许泊沅:「谢啦,我去还书。你要一起来吗?安静的地方好写作业」 江准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但某种更深层的渴望驱使着他打出:「好」 许泊沅秒回:「一小时后图书馆门口见:)」 阳光穿过云层,突然照亮了整个房间。江准站在穿衣镜前,徒劳地试图压平翘起的头发。他换了三件上衣,最终选了最简单的白T恤和深蓝色外套——和许泊沅重逢那天穿的颜色相似,又不完全相同。 图书馆前的台阶上,许泊沅已经等在那里。他穿着浅灰色卫衣和黑色运动裤,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看到江准,他扬起手中的书:"准时先生。" "你等很久了?"江准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刚到。"许泊沅笑着推开图书馆的门,"二楼靠窗有位子,安静。" 他们选了角落的一张长桌。许泊沅真的掏出一本《时间简史》开始阅读,江准则摊开数学作业,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许泊沅的侧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他专注时睫毛会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偶尔无意识地咬一下下唇。 "这道题,"许泊沅突然推过一张草稿纸,"是不是应该用余弦定理?" 江准愣了一下,低头看纸上工整的公式推导。许泊沅的字迹比小时候成熟许多,但那种一丝不苟的笔画特征依然没变。 "对,这里连接AC线..."江准接过笔,不小心碰到许泊沅的手指,触电般缩回。 许泊沅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凑近看他的演算过程。柑橘混着薄荷的气息包围了江准,让他想起小时候许泊沅带来的进口洗发水的味道。 "你身上..."许泊沅突然说。 江准浑身僵住。 "有阳光的味道。"许泊沅微笑着补充,"像晒过的被子。" 江准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近乎亲密的形容,只好低头继续解题。许泊沅也不再说话,只是偶尔在纸上写下疑问。安静的时光里,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 傍晚,他们一起走出图书馆。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平行线突然交汇。 "下周还来吗?"许泊沅问,声音里带着江准不熟悉的犹豫,"我是说,如果你需要安静写作业的地方..." "好。"江准回答得太快,几乎像是抢答。 许泊沅的眼睛亮了起来:"那说定了。"他转身要走,又突然回头,"对了,你相信流星许愿吗?" 江准的心跳漏了一拍:"不...不太信。" "我小时候特别信。"许泊沅望着远处的天空,"有一次看到流星,我许愿要再见到一个很重要的人。"他顿了顿,"上周,那个愿望实现了。" 江准的呼吸停滞了。许泊沅是在说...他吗? "明天见。"许泊沅挥挥手,转身离去,背影渐渐融入暮色中。 江准站在原地,手伸进口袋,紧紧握住那颗玻璃珠。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像是握住了某个夏夜的星光。 回到宿舍,他点开与许泊沅的聊天窗口,犹豫了很久,终于发出一条消息: 「今天的题,还需要讲解吗?」 许泊沅的回复几乎立刻到来: 「当然需要,小老师[笑脸]」 江准盯着那个称呼,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温暖。"小老师"——那是许泊沅小时候给他起的绰号,因为他总能用简单的方法解开许泊沅不会的数学题。 窗外,第一颗星星亮了起来。江准轻轻摩挲着玻璃珠光滑的表面,第一次允许自己相信,也许七年前的离别并不是终点,而只是漫长故事中的一个逗号。 第4章 跨越舒适区 周一中午,江准站在学生会办公室门外,手里捏着已经皱巴巴的报名表。透过门上的小窗,他看到里面坐着一排神情严肃的学长学姐,正在面试一个侃侃而谈的女生。女生说到兴起时还做了几个手势,引得面试官们频频点头。 江准的胃部绞紧。他早该知道这是个错误——他根本不适合这种场合。正当他考虑要不要悄悄溜走时,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准备得怎么样?" 许泊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准转身时差点撞到他。许泊沅今天穿着正式的衬衫,领口别着学生会的徽章,身上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气,看起来成熟而可靠。 "我不确定..."江准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许泊沅似乎看穿了他的恐惧,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呼吸,你看起来像要窒息了。" 江准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许泊沅手腕上淡淡的柑橘香水味,莫名地感到一丝安心。 "记住,只是聊聊而已。"许泊沅松开手,微笑道,"学习部缺的是踏实做事的人,不是演说家。" 女生从办公室出来,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江准的心又沉了下去。 "下一位,江准同学。"一个学姐探头喊道。 许泊沅捏了捏他的肩膀:"加油,我等你好消息。" 走进办公室,江准感到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五名学生干部坐在长桌后,表情各异。最中间的是学生会主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高个子男生。 "请自我介绍一下。"主席说。 江准张了张嘴,却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汗水顺着后背滑下,浸湿了衬衫。 "我...我叫江准,高一...一班..."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气音。 "你为什么想加入学习部?"一个扎马尾的学姐问。 江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他应该说什么?因为许泊沅鼓励他来?因为他想改变自己?这些理由听起来都那么幼稚。 "我...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随即意识到这是个多么糟糕的回答。 面试官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主席叹了口气:"你有什么特长或优势吗?" 江准的思绪飘回那个废弃的磨坊,九岁的他向许泊沅描述要如何修复它,让全村孩子都能在里面玩耍。那时的他多么天真无畏啊。 "江准同学?"主席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对不起,"江准站起身,"我想我不适合这里。" 他几乎是逃出了办公室,一路跑到教学楼后的僻静角落才停下。秋风吹过发热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他蹲下来,把脸埋进手掌。太丢人了,尤其是在许泊沅面前。 "找到你了。" 熟悉的声音让江准猛地抬头。许泊沅站在几步之外,手里拿着两罐热奶茶。 "给。"他递过一罐,然后在江准身边坐下,丝毫不在意地上的灰尘会弄脏他的裤子。 "我搞砸了。"江准低声说,接过奶茶却没有打开。 许泊沅轻笑一声:"比我想象的好多了,至少你没吐出来。" "什么?" "我高一面试的时候,紧张到冲出去吐了。"许泊沅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就在主席脚边,超尴尬。" 江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真的?" "骗你干嘛。"许泊沅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后来他们还是录取了我,说我''吐得很有个性''。" 江准终于笑了出来,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你在安慰我。" "也许吧。"许泊沅碰了碰他的肩膀,"但我说的是事实——你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他们沉默地喝着奶茶,看着远处操场上的学生奔跑嬉戏。江准想起小时候,每当他被村里孩子欺负后,许泊沅也是这样安静地陪在他身边,不需要太多言语就能让他感觉好起来。 "其实,"许泊沅突然说,"我已经跟学习部部长打过招呼了。" 江准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除非你在面试现场放火,否则他们都会录取你。"许泊沅狡黠地眨眨眼,"学生会副主席总得有点特权吧?" 江准瞪大眼睛:"这不公平!其他人都..." "别激动。"许泊沅按住他的手,"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不是直接录取。试用期一个月,如果你表现不好,照样会被踢出去。" 江准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感激。一方面,他讨厌这种特殊待遇;另一方面,他又为许泊沅的用心良苦而感动。 "为什么?"他最终问道,"为什么这么帮我?" 许泊沅的表情变得柔和:"因为我相信你。而且..."他顿了顿,"文化节需要人手,学习部和文艺部合作的项目缺一个负责人。" "让我负责?"江准差点被奶茶呛到,"你疯了?我今天连自我介绍都说不清楚!" "不是让你上台演讲。"许泊沅耐心解释,"是负责读书角的布置和书籍整理。你那么爱看书,再适合不过了。" 江准咬着下唇思考。整理书籍确实是他擅长的,不需要太多与人交流... "试试看?"许泊沅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为了我?" 阳光穿过树叶间隙,在许泊沅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江准发现自己无法拒绝这样的请求。 "好吧。"他小声答应,"但如果我搞砸了..." "不会的。"许泊沅站起身,伸手拉他起来,"走,带你去认识一下团队成员。" 学生会办公室里,其他干部已经离开,只剩下一个戴圆框眼镜的女生在整理资料。 "林小雨,学习部部长。"许泊沅介绍道,"这是江准,我跟你说过的新成员。" 林小雨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江准:"就是那个面试到一半逃跑的小学弟?" 江准的耳朵烧了起来。 "别吓唬他。"许泊沅笑着挡在江准前面,"江准负责文化节的读书角,有什么需要准备的资料可以先给他。" 林小雨从桌上拿起一个文件夹:"这里有往届文化节的照片和策划书,你先看看。周三放学后第一次筹备会,别迟到。" 走出办公室,江准长舒一口气:"她好像不喜欢我。" "小雨对谁都那样。"许泊沅不以为意,"其实她人很好,去年为了帮一个贫困生申请补助,连续熬夜写了三天材料。" 江准惊讶地看了许泊沅一眼。他描述林小雨的语气中带着真诚的敬佩,这种对他人优点的关注和记忆,是小时候的许泊沅就有的特质。 "对了,"许泊沅突然想起什么,"周六有空吗?我朋友们想见见你。" "见我?为什么?"江准的脚步顿住了。 "因为..."许泊沅摸了摸后颈,这是他一紧张就会有的小动作,"我跟他们提过你。" 江准的心跳加速:"你怎么说的?" "就说...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学弟。"许泊沅避开他的目光,"不用紧张,就是一起吃个饭。" 江准想说"不",但许泊沅期待的眼神让他无法拒绝。他点点头,暗自希望周六永远不会到来。 周三的筹备会比江准想象的顺利。林小雨虽然严肃,但讲解工作内容时条理清晰。读书角需要整理约两百本书籍,按主题分类,还要设计一个简单的打卡活动。这些都是江准擅长的事情,他甚至提出了几个改进建议,得到了林小雨的点头认可。 "不错嘛。"会后,许泊沅搭上他的肩膀,"我说过你能行的。" 这个简单的肯定让江准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七年来,很少有人相信他能做好什么,除了父亲——而父亲也早已不在了。 周五晚上,江准在宿舍整理文化节方案时,方遇泽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重大新闻!"他一把夺过江准手中的笔,"季楠跟人打架了!" "什么?"江准猛地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他人呢?" "别紧张,不是在学校。"方遇泽压低声音,"在校外,听说一挑三,把几个混混打得屁滚尿流。现在人在医务室,只是擦破点皮。" 江准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医务室里,季楠正坐在床边让护士给手上的伤口消毒,表情平静得仿佛只是来量个体温。 "怎么回事?"江准气喘吁吁地问。 季楠抬眼看他:"没事,路见不平。" "才不是!"方遇泽跟进来,"我听高二的说,那几个混混经常勒索我们学校的学生,今天又堵住一个初中部的。季楠路过,二话不说就动手了。" 江准惊讶地看着季楠。这个平日里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男孩,居然会为陌生人挺身而出。 "多管闲事。"季楠抽回包扎好的手,但耳尖却微微泛红。 回宿舍的路上,方遇泽突然问:"明天你真要去见许学长的朋友?" 江准点点头,胃部又开始紧张地绞紧。 "小心点。"方遇泽难得严肃,"我听说许泊沅那群人都是富二代,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季楠突然开口:"我跟你一起去。" "啊?"江准和方遇泽同时转头看他。 "我家跟他们家有些生意往来。"季楠平静地说,"正好有事要谈。" 江准想拒绝,但看到季楠坚定的眼神,又咽回了话。有熟悉的人在身边,或许确实能让他不那么紧张。 周六中午,江准站在校门口等待季楠,手指不停地整理着衣领。他穿了最体面的一件浅蓝色衬衫和深色牛仔裤,但站在装修奢华的餐厅门前时,依然感觉自己像个误入贵族宴会的小丑。 "放松。"季楠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你看起来像要去赴刑场。" 餐厅包厢里,许泊沅和三个男生已经等在那里。看到江准身后的季楠,许泊沅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笑容。 "你们认识?" "同班同学。"季楠简短地回答,目光扫过包厢里的其他人,在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生身上停留了几秒。 许泊沅为双方做了介绍。金丝眼镜叫陈墨,父亲是地产大亨;旁边染了一撮红发的叫赵奕,家里开连锁酒店;最后一个看起来最年长的叫陆远,已经保送清华,是许泊沅的表哥。 "久仰季少大名。"陈墨向季楠伸出手,"上次拍卖会,令尊可是大出风头。" 季楠冷淡地握了握手:"我不参与家里的事。"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许泊沅的朋友们谈笑风生,话题从最新的球鞋限量款到暑假的欧洲之旅,都是江准完全陌生的领域。他安静地吃着面前的菜,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太格格不入。 "江准,"许泊沅突然把话题转向他,"文化节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行,"江准小声回答,"书单已经拟好了。" "什么文化节?"赵奕好奇地问。 许泊沅解释了读书角的构想,出乎江准意料的是,他几乎一字不差地复述了江准之前提出的创意点子。 "听起来不错啊。"陆远赞赏地点头,"比我们那届的单纯摆摊有创意多了。" "江准很厉害的。"许泊沅的语气中带着不容忽视的骄傲,"他中考是全县第一,现在也是年级前十。" 江准的耳根发烫。他不习惯被这样当众夸奖,尤其是来自许泊沅的。 "学霸啊!"赵奕吹了个口哨,"难怪许少这么看重你。" 饭局后半段,季楠和陈墨到一旁谈事情,其他人聊起了学校八卦。江准去洗手间回来时,无意中听到赵奕压低声音问许泊沅: "所以,就是他了?那个你小时候的..." "嗯。"许泊沅的声音很轻,但江准听得一清二楚,"别当着他面提这事。" 江准僵在走廊上,心跳如雷。许泊沅不仅记得他,还跟朋友提起过他?这是什么意思? 回包厢后,许泊沅递给江准一个小纸盒:"尝尝,你小时候喜欢的提拉米苏。" 江准惊讶地抬头:"你还记得?" "记得啊。"许泊沅微笑,"你生日那天,我从家里偷了一整盒给你,结果我们俩吃到拉肚子。" 这个细节连江准自己都模糊了,许泊沅却记得如此清楚。他低头小口吃着蛋糕,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与记忆中的味道奇妙地重合。 饭后,许泊沅提议去附近的电玩城。江准本想拒绝,但季楠已经跟着陈墨走了,方遇泽又突然发消息说有急事回家,他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电玩城里灯光炫目,噪音震耳欲聋。江准站在一旁看许泊沅和朋友玩赛车游戏,对方娴熟的操作和胜利时的大笑都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距离感——这个光芒四射的许泊沅,和那个在图书馆安静看书的许泊沅,以及记忆中河边递给他巧克力的许泊沅,都是同一个人,却又像是不同的碎片。 "试试?"许泊沅突然转向他,指了指投篮机。 江准摇头:"我不擅长这个。" "没关系,我教你。"许泊沅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走过去,投币后站在他身后,几乎是环抱着他的姿势,手把手教他投篮的动作。 "手腕发力,像这样。"许泊沅的气息拂过江准的耳际,让他浑身僵硬。 篮球一次次砸在篮板上,大多数都没进。江准沮丧地垂下手臂:"我说了我不行。" "看我的。"许泊沅站到他旁边,一连投进十几个球,动作流畅得像专业运动员。周围渐渐有人驻足观看,为他喝彩。 江准望着许泊沅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侧脸,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许泊沅属于这个世界——耀眼、自信、游刃有余;而他只是个局外人,永远站在阴影里。 回学校的路上,许泊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低落:"今天不开心?" "没有。"江准勉强笑了笑,"只是有点累。" "我朋友话比较多,可能吵到你了。"许泊沅歉意地说,"但他们都很喜欢你。" 江准不置可否。他不确定那些热情的招呼和笑容有多少是出于礼貌,又有多少是真心。 文化节前一周,准备工作进入白热化阶段。江准几乎每天放学后都泡在图书馆,整理书籍、设计展板。许泊沅也经常来帮忙,尽管他还要处理学生会的一大堆事务。 周四晚上,其他人都离开了,江准还在调整书架的位置。许泊沅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杯热可可。 "歇会儿吧。"他把一杯递给江准,"你都忙了一整天了。" 江准接过杯子,温热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整理书籍而微微发抖。 "谢谢。"他小声说,喝了一口热可可,甜腻的滋味瞬间温暖了整个身体。 许泊沅在他身边坐下,两人肩并肩靠在书架上,周围的寂静中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 许泊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们的手指交缠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 这一刻,江准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漂泊多年的小船终于找到了港湾。他偷偷看向许泊沅的侧脸,发现对方也在看他,目光相接的瞬间,两人都迅速移开视线,但交握的手却没有松开。 “嗯……连续忙了这么多天,别给我们小江同学累坏了。”许泊沅有些打趣的意味,“所以,周六要不要去放松一下?” “好。” 第5章 恨吗 周六下午三点五十分,江准站在校门口,不停地调整着背包肩带。他提前十分钟就到了,既因为不想让许泊沅等,也因为他从昨晚开始就坐立不安,根本无法在宿舍待着。 秋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柏油路上,校门口几棵银杏树已经开始泛黄,偶尔有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江准踢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思绪飘回昨晚许泊沅神秘的笑容。他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 "等很久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准转身,看到许泊沅骑着一辆深蓝色山地车停在路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翘起,阳光下泛着浅棕色的光泽。 "没有,刚到。"江准撒了个小谎。 许泊沅拍了拍车后座:"上来,地方有点远,骑车快些。" 江准犹豫地看着那个狭小的后座。骑车意味着他必须搂住许泊沅的腰,两人会有大面积的肢体接触...这个想法让他耳根发热。 "放心,我车技很好。"许泊沅误解了他的犹豫,"不会摔着你的。" 江准深吸一口气,侧身坐上后座。山地车立刻不稳地晃了晃,他本能地抓住许泊沅腰侧的衣服。 "抱紧点,"许泊沅回头笑道,"要加速了。" 车子猛地向前冲去,江准差点后仰,慌忙环住许泊沅的腰。这个姿势让他整个人几乎贴在许泊沅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和运动时肌肉的起伏。许泊沅身上有淡淡的柑橘香气,混合着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让江准想起小时候晒过的被子。 风在耳边呼啸,街道两旁的景物飞速后退。许泊沅骑得很快,但很稳,偶尔遇到颠簸的路段会提前提醒江准"抓紧"。江准渐渐放松下来,甚至敢稍微抬起头,看阳光透过树叶在许泊沅发梢跳跃的光斑。 "我们去哪儿?"在拐过第三个路口后,江准终于忍不住问。 "秘密。"许泊沅头也不回地说,但江准能感觉到他在笑,"快到了。" 车子离开主路,拐进一条林间小道。路面变得崎岖不平,江准不得不更紧地抱住许泊沅。树木越来越密,阳光只能零星地洒落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点。 终于,许泊沅在一片空地上停下车。江准跳下后座,双腿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微微发麻。他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城郊的一片小树林,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流水声隐约可闻。 "跟我来。"许泊沅锁好车,神秘地眨眨眼。 他们沿着溪流走了一段,绕过几棵高大的橡树,然后——江准的呼吸停滞了。 眼前是一座小木屋,准确地说,是一座微缩版的废弃磨坊。它几乎和他们童年秘密基地一模一样,只是规模小了些,而且看起来经过了精心的修缮。 "这是..."江准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地方。"许泊沅轻声说,"原来的磨坊已经被拆了,去年我托表哥帮忙找到这片地,花了三个月才建好。" 江准走近磨坊,手指颤抖地抚过门框。木头表面被打磨得很光滑,但刻意保留了一些岁月痕迹。推开门,里面的摆设让他瞬间红了眼眶——角落里铺着一条红白格子的野餐毯,旁边散落着几个软垫;墙上钉着几张泛黄的照片,是他们小时候的合影;最不可思议的是,小木桌上摆着一盒已经停产的小熊饼干,和他们当年分享的那款一模一样。 "你怎么..."江准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不停地眨眼,防止泪水落下。 "饼干是托人在国外买的,照片是从我爸旧相册里偷出来的。"许泊沅走到他身边,"喜欢吗?" 江准点点头,怕一开口就会失控。阳光透过磨坊的小窗照进来,在木地板上画出一个金色的方块,空气中的灰尘在光柱里缓缓飘浮。一切都那么熟悉,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许泊沅在野餐毯上坐下,拆开饼干盒:"尝尝?看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江准机械地接过饼干放入口中。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和记忆中的味道分毫不差。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铁盒。 "这个...我一直留着。"他打开盒子,里面是那颗淡蓝色的玻璃珠。 许泊沅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还留着!"他小心地接过玻璃珠,对着阳光看了看,"记得吗?我们说要用它来看流星雨。" 怎么可能忘记。那个夏夜,两个男孩躺在河边草地上,轮流把玻璃珠按在眼睛上,对着银河惊叹不已。流星划过时,许泊沅说这是好运的象征。 "今晚有英仙座流星雨。"许泊沅仿佛读懂了江准的心思,"我带了帐篷,如果你不急着回去的话..." 江准应该拒绝的。夜不归宿违反校规,而且和许泊沅单独在野外过夜...这个想法既令人心动又让人害怕。但当他看着许泊沅期待的眼神,所有理智的考虑都烟消云散了。 "好。"他听见自己说。 他们花了一下午修缮磨坊的细节。许泊沅从背包里拿出各种小物件——一个生锈的铁皮小汽车,几本旧漫画书,甚至还有一个手工粗糙的捕梦网。 "这是我做的,"他不好意思地晃了晃捕梦网,"手艺比小时候好点了。" 江准接过捕梦网,指尖不小心碰到许泊沅的手,一股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他迅速缩回手,假装对捕梦网的编织方式产生了浓厚兴趣。 傍晚,他们在溪边支起帐篷,用许泊沅带来的便携炉煮了泡面。简单的一餐却吃得格外香甜,或许是因为户外空气,又或许是因为陪伴的人。 "你经常露营吗?"江准看着许泊沅熟练地收拾炊具,问道。 "嗯,我爸...出事以后,我妈经常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许泊沅的声音很平静,"我就自己出来走走,后来爱上了露营。" 江准想起许泊沅父亲跳楼的新闻。那件事上了本地报纸,但他从未敢向许泊沅提起。 "你妈妈...还好吗?" 许泊沅往炉子里加了把树枝:"比想象中坚强。她说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我爸太自负了。"他顿了顿,"其实她一直知道我爸那些勾当,包括威胁你父亲的事。" 江准猛地抬头:"什么?" "她去年才告诉我。"许泊沅的声音里带着愧疚,"我爸用生意上的关系施压,让你父亲失去了工作...我很抱歉,江准。" 江准的眼前浮现出父亲日渐消瘦的面容,那个曾经挺拔的男人如何在一次次求职失败后变得萎靡不振。原来这一切背后都有许父的影子... "不是你的错。"他最终说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坚定,"就像你说的,大人的恩怨不该牵扯孩子。" 许泊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两人沉默地看着火焰跳动,各自沉浸在思绪中。 夜幕完全降临时,第一颗流星划破了夜空。 "快许愿!"许泊沅孩子气地撞了撞江准的肩膀。 江准闭上眼睛。他希望...希望什么呢?希望母亲不要再打扰他们的生活?希望自己能真正放下过去的愧疚?希望这一刻能永远延续? 睁开眼时,他发现许泊沅正专注地看着他,目光柔和而深沉。 "许了什么愿?"许泊沅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江准模仿着小时候许泊沅的语气。 许泊沅笑了,伸手揉了揉江准的头发,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江准心跳加速。他们并肩躺在帐篷外的防潮垫上,仰望满天繁星。不时有流星划过,每一次都引来小声的惊叹。 "江准,"在又一颗流星消逝后,许泊沅轻声问,"这七年...你过得好吗?" 江准盯着银河思索该如何回答。说真话会显得可怜,说谎又对不起这个星光璀璨的夜晚。 "父亲走后,我住在姑姑家。"他最终选择了一种折中的说法,"她不太喜欢我,但至少给了我一个房间。我拼命学习,因为那是离开的唯一方法。" 许泊沅的手在黑暗中找到了他的,轻轻握住:"我很抱歉没能早点找到你。" "你找过我?"江准转头看他,尽管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回城后我就让爸爸打听你的消息,但听说你们搬走了。"许泊沅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江准的手背,"高中入学时,我查遍了所有新生名单,没找到你的名字。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 江准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许泊沅的话里包含着太多他不敢解读的情感。夜风拂过脸颊,带着初秋的凉意和草木清香。 "那天..."江准鼓起勇气提起那个禁忌的话题,"我本来想送你花的。我找了一早上,才采到那么几朵..." 许泊沅的手突然收紧:"我知道。我看到你手里的花了。" "我以为你恨我。"江准的声音几乎是一种耳语,"因为我妈妈..." "我恨过,"许泊沅坦率地说,"但不是恨你。我恨我爸,恨你妈,恨所有把简单事情变复杂的大人。"他转向江准,"但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江准。你是我童年唯一的美好回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江准紧锁的心门。七年来积累的愧疚、自责和思念如决堤之水,他终于崩溃地哭了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许泊沅立刻坐起身,把他拉进怀里。江准的脸埋在许泊沅肩头,泪水浸湿了对方的衣领。许泊沅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对不起..."江准哽咽着说。 "嘘,不是你的错。"许泊沅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从来都不是。" 他们在星空下相拥,远处偶尔传来夜鸟的啼叫。江准的抽泣渐渐平息,但许泊沅没有松开怀抱,似乎生怕一放手他就会消失。 "冷吗?"许泊沅问,手指轻轻梳理着江准被泪水打湿的鬓发。 江准摇摇头,尽管夜风确实让他打了个寒颤。许泊沅似乎看穿了他的谎言,脱下外套披在他肩上,然后重新把他搂进怀里。这次江准没有抗拒,任由自己靠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 "江准,"许泊沅突然说,"我想吻你。" 江准的呼吸停滞了。他应该拒绝的,应该理智地推开,应该提醒他们之间复杂的历史和现实...但他只是微微抬起头,在星光下闭上眼睛。 许泊沅的唇轻轻覆上他的,温柔得像一片羽毛落下。这个吻短暂而纯洁,却让江准全身过电般颤抖。分开时,两人都有些呼吸不稳,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我们...应该睡了。"许泊沅最终打破沉默,声音有些沙哑,"明天还要早起回学校。" 帐篷里,两人并排躺着,中间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江准盯着帐篷顶,心跳如雷。刚才那个吻意味着什么?许泊沅对他是什么感情?而他自己又该如何定义对许泊沅的感觉? "晚安,江准。"许泊沅在黑暗中轻声说。 "晚安。"江准回应道,却知道自己今晚注定无眠。 清晨,他们是被鸟鸣声唤醒的。江准睁开眼,发现许泊沅已经不在帐篷里。他爬出来,看到许泊沅正在溪边洗漱,晨光给他镀上一层金边,宛如一幅印象派油画。 "早。"许泊沅回头对他微笑,仿佛昨晚那个吻从未发生过,"睡得好吗?" 江准点点头,尽管他几乎整夜未眠。两人默契地避开昨晚的话题,收拾营地,准备返回。回程的山地车骑行安静了许多,江准依然搂着许泊沅的腰,但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层无形的隔阂。 校门口,许泊沅停下车:"谢谢你跟我去。" "谢谢你的安排。"江准低声回应,"磨坊...很完美。" 他们相视一笑,某种无需言说的理解在空气中流动。许泊沅伸手整理了一下江准被风吹乱的头发,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江准心跳加速。 "周一见?"许泊沅问。 "周一见。"江准点头,转身走向宿舍楼,却感到许泊沅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宿舍里,方遇泽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玩手机,看到江准进来立刻弹了起来。 "你终于回来了!"他夸张地大叫,"我差点报警!" 江准把背包扔到床上:"不是发了短信说在朋友家过夜吗?" "哪个朋友?"方遇泽眯起眼睛,"该不会是...许学长吧?" 江准的耳朵出卖了他,立刻变得通红。方遇泽吹了个口哨:"哇哦,发展神速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江准无力地辩解,"我们只是...去了个地方。" "什么地方需要过夜?"方遇泽坏笑着追问,但被突然推门进来的季楠打断了。 季楠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了一圈:"发生什么了?" "我们的小江同学昨晚和许学长——" "什么都没发生!"江准急忙打断,抓起洗漱用品逃向卫生间,身后传来方遇泽夸张的大笑和季楠若有所思的"嗯"。 周一中午,江准在食堂排队时,许泊沅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嘿,"他的呼吸轻轻拂过江准的耳畔,"文化节准备得怎么样了?" 江准差点打翻餐盘:"还、还行。书籍都分类好了,卡片也印好了。" 许泊沅微笑着接过他手中的餐盘:"一起吃饭?我有些想法想跟你讨论。" 他们选了个角落的位置。许泊沅兴致勃勃地讲述着文化节的最后安排,仿佛周末的事从未发生。江准一边应和,一边偷偷观察许泊沅的表情——他看起来和往常一样阳光开朗,只是偶尔会突然停下,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江准,然后迅速移开视线。 "对了,"许泊沅突然说,"周五晚上有个小型音乐会,我朋友乐队演出。要一起来吗?" 江准的筷子停在半空:"什么朋友?" "就上次吃饭那几个。赵奕是乐队鼓手,非要我们去看。"许泊沅耸耸肩,"如果你不想去..." "我去。"江准脱口而出,然后为自己的急切感到尴尬,"我是说...如果季楠和方遇泽也去的话。" 许泊沅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然!人多更热闹。" 下午的课上,江准心不在焉。方遇泽传了无数张小纸条询问周末详情,都被他敷衍过去。季楠则时不时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他,让他如坐针毡。 放学后,江准刚走出教学楼,就看到许泊沅在不远处和一个女生说话。女生穿着高二的校服,长发及腰,正亲昵地拉着许泊沅的手臂说着什么。许泊沅低头听她说话,表情柔和。 江准立刻转身走向另一条路,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疼痛。他早该知道的,像许泊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对他认真?那个吻或许只是一时冲动,星空下的氛围太美好,让人容易犯错... "江准!" 许泊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准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 "江准!等一下!"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迫使他转身。许泊沅微微喘息,额头上有细小的汗珠:"怎么不理我?" 江准避开他的目光:"没听见。有事吗?" "刚才那是林小雨,学生会的。"许泊沅解释道,"她问我文化节海报的事。" "不用跟我解释。"江准生硬地说,"我们...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关系。" 许泊沅的表情瞬间黯淡下来:"我以为...周末之后..." "那只是个意外。"江准狠心说道,"我们都不该当真。" 许泊沅沉默了很久,久到江准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最后,他轻声问:"这是你真实的想法吗?" 江准想说"是",但那个词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他想起许泊沅为他重建的磨坊,想起星空下的吻,想起这几个月来许泊沅为他做的每一件小事... "我...不知道。"他最终诚实地说。 许泊沅的表情柔和下来:"那就别急着下结论。"他轻轻捏了捏江准的肩膀,"周五音乐会,别忘了。我会等你。" 他转身离去,留下江准站在原地,心乱如麻。 周五晚上,江准、方遇泽和季楠在校门口等许泊沅。方遇泽兴奋地喋喋不休,季楠则安静地观察着来往车辆。 "他们来了!"方遇泽突然喊道。 一辆黑色SUV停在路边,许泊沅和赵奕从车上下来。赵奕今天把那一撮红发染成了蓝色,在路灯下格外醒目。 "上车吧,"许泊沅招呼道,"陈墨和陆远已经在场地了。" 车里,赵奕放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方遇泽立刻跟着节奏摇摆起来。季楠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许泊沅坐在副驾驶,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看江准一眼,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演出场地是个小型live house,已经挤满了年轻人。陈墨和陆远在一个角落的卡座等他们,桌上摆着几瓶饮料。 "未成年人禁止饮酒,"陆远推过几瓶可乐,"将就一下吧。" 演出开始后,蓝鲸乐队——赵奕的乐队——用震耳欲聋的音响和炫目的灯光点燃了全场。方遇泽立刻冲进舞池,很快和一群陌生人跳成一团。季楠则坐在角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不适应?"许泊沅凑到江准耳边问,热气拂过耳廓。 江准摇摇头,尽管噪音确实让他有些头晕。许泊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适,轻轻握住他的手:"坚持一下,他们只演四十分钟。" 这个简单的接触像一剂镇定剂,让江准的神经稍稍放松。他偷偷观察许泊沅的侧脸——在变幻的舞台灯光下,那张熟悉的面孔时而蓝时而红,但眼神始终温柔。 中场休息时,赵奕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怎么样?" "棒极了!"方遇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兴奋地拍着赵奕的背,"哥们你打鼓太帅了!" 赵奕得意地甩了甩头发:"下半场更劲爆!" 果然,下半场的音乐更加狂野。江准的头越来越痛,许泊沅注意到他的不适,凑近问:"要出去透透气吗?" 江准感激地点头。他们悄悄离开卡座,来到后门的消防通道。夜风清凉,瞬间吹散了耳中的轰鸣。 "抱歉,"许泊沅靠在墙边说,"我忘了你不喜欢吵闹的地方。" "没关系。"江准深吸几口新鲜空气,"方遇泽玩得很开心。" 他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享受着难得的安静。远处传来乐队模糊的歌声和观众的欢呼。 "江准,"许泊沅突然转向他,"关于周末..." 江准的心跳加速:"嗯?" "那不是意外。"许泊沅直视他的眼睛,"对我来说不是。" 江准的呼吸停滞了。他应该说什么?他也一样?但那意味着什么?他们之间有可能吗? 就在他犹豫时,许泊沅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皱眉看了一眼屏幕:"是我妈。" 通话很简短,但许泊沅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挂断后,他脸色苍白:"我得马上回家。我爸...他情况不太好。" "我跟你一起去。"江准不假思索地说。 许泊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迅速给赵奕发了消息,然后拉着江准跑到路边拦出租车。 车上,许泊沅紧握拳头,指节发白:"医生说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他肝癌晚期,一直瞒着我们。" 江准轻轻握住许泊沅的手,无声地传递着支持。许泊沅反手与他十指相扣,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医院走廊苍白而漫长。许泊沅的母亲——一个优雅但憔悴的中年女性——正在重症监护室外踱步。看到儿子,她快步迎上来,目光在江准身上短暂停留。 "这位是...?" "江准,我朋友。"许泊沅简短地介绍,"爸爸怎么样了?" 许母摇摇头,眼眶泛红:"医生说...就这几天了。他想见你。" 许泊沅深吸一口气,转向江准:"你在这里等我?" 江准点点头,看着许泊沅跟随护士进入病房。许母在长椅上坐下,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江准..."她突然说,"你是那个江准?" 江准浑身僵住:"您...认识我?" "我丈夫的相册里,有你和泊沅的合影。"许母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他从来不舍得扔。" 江准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本以为许母会恨他,或者至少对他的出现表示反感。 "泊沅经常提起你。"许母继续说,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从他重新遇见你那天起,他变得...更快乐了。我已经很久没见他这样了。" 江准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许泊沅经常提起他?对他的母亲? "阿姨,我..."他鼓起勇气开口,"关于我母亲的事,我很抱歉..." 许母摆摆手:"不是你的错。我丈夫的问题早就存在,没有你母亲,也会有别人。"她苦笑一下,"说来可笑,我最后悔的不是他出轨,而是他让泊沅失去了你这样的朋友。" 江准的眼眶突然发热。七年来,他从未想过许家会有人这样看待那段过去。 许泊沅从病房出来时,眼睛红肿,但表情平静。他走到江准身边,轻声说:"他想见你。" "我?"江准惊讶地站起来。 许泊沅点点头,牵起他的手:"跟我来。"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死亡的气息。病床上的男人瘦得脱形,但依稀能看出曾经的英俊轮廓。他虚弱地睁开眼睛,目光落在江准身上。 "小江..."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长这么大了..." 江准僵硬地站在床边,不知该说什么。这个男人间接毁了他的家庭,却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想见他。 "对不起..."许父艰难地说,"对你父亲...对你..." 江准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他应该恨这个男人,但此刻只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 "泊沅...好好对他。"许父转向儿子,声音越来越弱,"别像我...犯那么多错..." 许泊沅紧紧握住父亲的手,泪水无声滑落。监护仪上的心跳线渐渐变得平缓,医护人员迅速涌入,礼貌但坚决地请他们离开。 走廊里,许泊沅崩溃地靠在墙上。江准不顾一切地抱住他,感受着对方身体的颤抖。没有言语能安慰这种痛苦,他只能静静地陪伴。 凌晨三点,许父平静地离开了人世。医生宣布死亡时间时,许泊沅异常冷静,只是握紧了江准的手。 "谢谢你陪我。"走出医院时,许泊沅轻声说。 晨光微熹,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一个人的生命却永远定格在了这个夜晚。江准看着许泊沅疲惫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无论未来如何,他都不想再次失去这个人。 第6章 暴雨与暗涌 葬礼定在三天后。这几天,江准几乎寸步不离地陪着许泊沅。许母忙于处理丈夫的后事,常常不在家,空荡荡的公寓里只有他们两个,和无处不在的沉默。 许泊沅表现得异常平静,甚至太过平静。他机械地回复 condolences 短信,整理父亲遗物,连葬礼流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这种冷静让江准更加不安,仿佛在酝酿一场无声的风暴。 "你应该休息一下。"江准看着许泊沅第三次整理同一摞文件,轻声建议。 许泊沅的手指停在半空,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放下文件,揉了揉太阳穴:"我没事。只是...有很多事要处理。" 窗外的雨从早上就开始下,细密而持久,敲打着玻璃发出轻微的哒哒声。江准走到许泊沅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你父亲...最后说了什么?"许泊沅突然问,眼睛盯着窗外的雨帘,"在你去看他的时候。" 江准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他向我道歉...也向你道歉。" 许泊沅的肩膀微微颤抖:"他这辈子都在伤害别人,临死前倒是想起来道歉了。"声音里带着江准从未听过的尖锐。 "他很爱你。"江准轻声说,"我能看出来。" 许泊沅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爱?他爱我?那他为什么一次次背叛家庭?为什么用钱威胁你父亲?为什么——"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江准毫不犹豫地抱住他。许泊沅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衬衫,滚烫得像要灼伤皮肤。他们就这样站在客厅中央,窗外雨声渐大,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哭泣。 "我好恨他..."许泊沅的声音闷在江准肩头,"但我更恨自己...我参与了扳倒他的计划...我..." "嘘..."江准轻抚他的后背,"那不是你的错。"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许泊沅突然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直视江准:"就像你母亲的事不是你的错一样?" 江准愣住了。许泊沅的指尖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声音嘶哑却坚定:"江准,现在你是我最重要的人。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不再为不是自己的错道歉。" 雨声如鼓,江准的心跳与之共鸣。他点点头,许泊沅的额头抵上他的,两人呼吸交融,在冰冷的雨天里成为彼此唯一的温暖。 葬礼那天,天空阴沉得像要塌下来。墓地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西装革履,表情肃穆。江准站在角落,看着许泊沅和母亲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许泊沅穿着黑色西装,面容憔悴但镇定,与每个人握手致谢,完美得像个假人。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江准浑身僵硬,缓缓转身。七年不见,母亲的变化大得惊人——曾经乌黑的长发染成了浅棕色,烫着时髦的卷度,脸上妆容精致,只有眼角的细纹暴露了年龄。她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连衣裙,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 "妈..."江准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你怎么来了?" "许老板对我有恩,不该来送最后一程吗?"母亲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江准耳中,"这些年,他一直很照顾我们。" 江准的胃部绞紧:"什么意思?" 母亲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你姑姑为什么收留你?你上学的钱从哪里来?"她凑近一步,身上的香水味让江准想起那个噩梦般的早晨,"许老板一直很愧疚,想补偿你。" 江准的世界天旋地转。这些年他以为靠的是父亲留下的微薄积蓄和姑姑的怜悯,原来背后都有许父的影子?那个毁了他家庭的人,又假惺惺地扮演救世主? "他死前联系我了,"母亲继续道,目光飘向不远处的许母,"说希望我们两家...能真正成为一家人。" 江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许母正朝他们走来,脸上带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林女士,"许母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请你离开。" 母亲不慌不忙地从手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许太太,这是您丈夫一个月前写的信。他希望能由我亲自交给您。" 许母接过信封,手指微微发抖。她没有立即打开,而是转向江准:"江准,能请你先带泊沅离开吗?他看起来不太好。" 江准这才注意到许泊沅站在几米外,脸色惨白,目光在三个大人之间来回游移。他快步走过去,拉住许泊沅的手:"我们走吧。" 许泊沅机械地跟着他离开墓地,两人沉默地走在雨中,谁都没有打伞。雨水顺着许泊沅的发梢滴落,混合着脸上的泪水,无声地砸在地上。 "她是谁?"走到公交站时,许泊沅突然问,"那个和你说话的女人。" 江准的喉咙发紧:"我...母亲。" 许泊沅猛地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江准读不懂的情绪:"她和我爸...还有联系?" 江准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能握住许泊沅冰冷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暖,但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凝滞而陌生。 回程的公交车上,他们坐在最后一排,湿透的衣服在座椅上留下水渍。许泊沅盯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突然说:"我爸最后那几天,一直在说''对不起''和''一家人''...我以为他是在对我妈道歉。" 江准的心沉了下去。母亲的话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思绪——"希望我们两家能真正成为一家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许父和他母亲... "江准,"许泊沅转向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错。记得吗?" 江准点点头,却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蔓延。 第二天,许泊沅没有来上学。江准发了十几条消息都没有回复,打电话也直接转入语音信箱。午休时,他忍不住跑到高二教学楼,却被许泊沅的同学告知他请假了。 "家里有事吧,"那个男生耸耸肩,"毕竟刚办完葬礼。" 江准失魂落魄地回到教室,连方遇泽夸张的招呼都没听见。季楠敏锐地看了他一眼,递过来一张纸条: 「出什么事了?」 江准摇摇头,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他该怎么解释?说自己的母亲可能要和许泊沅的母亲"成为一家人"?这个想法荒谬得令人作呕。 放学后,江准直接去了许泊沅家。按了三次门铃都没有回应,他正准备离开时,门开了一条缝。许泊沅站在门口,眼睛红肿,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你还好吗?"江准轻声问。 许泊沅让开一条路:"进来吧。" 公寓里一片狼藉,茶几上堆满了空啤酒罐和外卖盒。许泊沅从没这样邋遢过,即使在最忙碌的学生会筹备期。 "我妈住院了。"许泊沅瘫在沙发上,声音嘶哑,"昨天从墓地回来就晕倒了。" 江准的心一沉:"严重吗?" "轻度中风。"许泊沅苦笑着指了指茶几上的诊断书,"医生说需要静养,不能受刺激。" 江准收拾着茶几上的垃圾,不知道该说什么。许泊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吗?" 江准僵住了。 "我爸希望...希望他死后,我妈能接受你母亲。"许泊沅的声音颤抖着,"他说这是他一生的心愿,两家''合为一家''。"他发出一声尖锐的笑,"疯了,是不是?" 江准的胃部绞痛,他蹲下来,与许泊沅平视:"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怎么阻止?"许泊沅反问,"你母亲显然很乐意。她今天早上还来医院''探望''我妈,带了水果和...那封信的复印件。" 江准如遭雷击。母亲竟然去医院找许母?这种厚颜无耻的行为让他既愤怒又羞愧。 "我去找她。"他站起身,"我现在就去——" "没用的。"许泊沅疲惫地摇头,"我妈已经叫了律师。她说...宁愿把房子烧了也不会让那个女人踏进一步。"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江准心里。他理解许母的愤怒,但听到许泊沅转述时,还是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江准,"许泊沅突然抬头看他,眼中闪烁着痛苦的光芒,"我需要一点时间...处理这些事。" 江准的心沉到谷底:"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暂时别见面了。"许泊沅避开他的目光,"至少等我妈情况稳定下来。"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江准机械地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他的手搭在门把上时,许泊沅突然喊住他: "不是你的错。" 江准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带上了门。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噩梦。许泊沅请了一周假,完全消失在江准的生活中。学校里,关于许父去世的传言四起,不知怎么还牵扯到了江准的母亲。 "听说许学长爸爸是被小三气死的,"食堂里,隔壁班的女生故意提高声音,"现在那小三的儿子还缠着许学长,真不要脸。" 江准的筷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方遇泽立刻拍桌而起:"说什么呢!嘴巴放干净点!" 女生们悻悻地走开了,但伤害已经造成。江准感到无数道好奇或鄙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芒在背。 "别理她们,"方遇泽气呼呼地坐下,"一群长舌妇。" 季楠默默地把自己的筷子递给江准,眼神中带着少见的关切。 放学路上,江准独自走在最后,刻意与方遇泽和季楠保持距离。他不希望自己成为朋友们被议论的原因。转过一个拐角,他突然被人拦住——是那天在食堂说闲话的女生和她的两个朋友。 "听说你妈很会勾引有钱人啊,"女生讥笑道,"遗传了吗?所以才能接近许泊沅?" 江准的拳头攥紧又松开。他绕过她们继续走,却被一把拽住书包。 "装什么清高——" "干什么呢?" 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季楠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眼神凌厉得吓人。女生们立刻松开手,悻悻地离开了。 "谢谢。"江准低声说。 季楠没有回应,只是递给他一部手机:"看。"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许泊沅站在医院门口,身边是江准的母亲,两人似乎在争论什么。照片日期是昨天。 "这是...?" "我家在医院有股份,"季楠简短地解释,"保安部长是我爸的人。" 江准的胃部绞紧。母亲去找许泊沅了?为什么?他们说了什么? "还有件事你应该知道。"季楠收回手机,"许泊沅母亲名下的公司最近遇到了麻烦,有人在大举收购股份。" 江准抬头看他:"我母亲?" "不,"季楠摇头,"是你母亲的新男友——陈志明,志远集团老板。他和许家是多年竞争对手。" 江准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转。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母亲不仅想要进入许家生活,还与许家的商业对手联手?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江准声音嘶哑。 季楠罕见地犹豫了一下:"许泊沅...他最近拒绝所有人的联系,包括陈墨他们。但如果是你..." "他明确说了需要空间。"江准苦笑,"我不想再给他添乱。" 季楠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随你吧。" 那天晚上,江准辗转难眠。凌晨两点,手机突然震动——是许泊沅,七天来的第一条消息: 「明天能见面吗?老地方,下午四点。」 江准盯着这条简短的信息,心跳如雷。老地方是哪里?磨坊?图书馆?还是...他猛然想起,他们重逢后第一次单独相处的地方,是校门口的公交站。 第二天下午三点五十,江准已经等在公交站。秋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柏油路上,落叶在微风中打着旋儿。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近——许泊沅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看起来憔悴但整洁。 "嗨。"他在江准面前站定,声音有些沙哑。 "嗨。"江准不知该说什么,"你妈妈...好些了吗?" 许泊沅点点头:"出院了,在我舅舅家休养。"他停顿了一下,"江准,关于我上次说的话..." "我理解。"江准迅速打断他,"你需要时间和空间,这很正常。" 许泊沅深深看了他一眼:"我查了一些事...关于你母亲和陈志明。" 江准的心一沉。果然,季楠的情报是对的。 "他们联手对付我妈的公司,"许泊沅继续道,"利用我爸的信作为心理武器...真他妈高明。" 江准从未听过许泊沅说脏话,这让他意识到情况有多严重。 "我不知道这些..."他无力地辩解。 "我知道你不知道。"许泊沅叹了口气,"问题是...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妈公司是她半辈子心血,如果破产..." 江准突然明白了许泊沅的困境——他必须在保护母亲的事业和维系与江准的关系之间做出选择。而无论怎么选,都会有人受伤。 "你需要什么?"江准直接问,"我能做什么?" 许泊沅的眼睛亮了起来,带着一丝希望的光芒:"你母亲...她会听你的吗?" 江准苦笑:"从我十二岁起,她就不怎么听我说话了。" "但如果..."许泊沅犹豫了一下,"如果我们能证明陈志明只是在利用她呢?" 江准思索着这个可能性。母亲精明世故,不太可能被人轻易利用。但如果是真的...也许这是挽回局面的唯一机会。 "我可以试试。"他最终说,"但我需要更多信息。" 许泊沅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抓住江准的手:"谢谢。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可以相信你。" 这个简单的触碰让江准心头一热。七天来的隔阂似乎在这一刻消融了些许。他们沿着街道慢慢走着,许泊沅详细解释了 第7章 真相与决断 明珠酒店的大堂金碧辉煌,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芒刺得江准眼睛发痛。他站在咖啡厅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这件衬衫是他最体面的一件,但在这个环境里依然显得寒酸。 "小准!这里!" 母亲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她今天穿了一件剪裁精致的藏蓝色连衣裙,头发盘成优雅的发髻,面前的骨瓷茶杯里飘着淡淡的茉莉香气。七年过去,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宽容,只有眼角若隐若现的细纹透露了真实年龄。 江准僵硬地走到桌前坐下,服务生立刻递上菜单。扫了一眼价格,他的胃部绞紧——一杯咖啡相当于他一周的伙食费。 "随便点,"母亲微笑着说,手指上的钻戒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这里的蓝山咖啡很不错。" 江准要了最便宜的美式,然后直视母亲的眼睛:"你想说什么?" 母亲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这么久不见,妈妈想看看你都不行吗?"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刻意的受伤,"你上大学后,我们都没好好说过话。" "我上的是高中,不是大学。"江准冷冷指出,"而且是你先离开的,记得吗?" 服务生送上咖啡,暂时打断了这场剑拔弩张的对话。母亲优雅地搅动着杯中的液体,银匙与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知道你恨我,"她突然说,"但当年我别无选择。你父亲...他给不了我们应有的生活。" 江准的手指紧紧攥住杯子,滚烫的咖啡溅到手背上也不觉得痛:"所以你就去破坏别人的家庭?" 母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许老板告诉你的?" "我自己看到的!"江准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其中的颤抖,"那天早上,许泊沅的妈妈拽着你的头发...全村人都看见了!" "呵,"母亲冷笑一声,"那女人根本不懂怎么做一个妻子。许国强需要的是理解和支持,不是歇斯底里的控诉。" 江准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七年过去,她不仅毫无悔意,甚至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骄傲。 "许老板很爱你,"母亲突然话锋一转,"他最后的愿望就是看到我们两家成为一家人。" 江准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什么意思?" "意思是,"母亲向前倾身,声音压低但字字清晰,"他希望我嫁给他,成为许太太,成为许泊沅的...继母。" 这个荒谬的词在空气中炸开,震得江准耳膜生疼。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你疯了!" 几个客人转头看向他们。母亲从容地示意他坐下:"冷静点,小准。这对我们都有好处——你可以继续和许泊沅做朋友,甚至兄弟..."她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当然,如果你们想要更亲密的关系,我也不会反对。" 江准的脸刷地红了,既因为愤怒也因为羞耻:"你...你知道?" "妈妈不是傻子。"母亲啜了一口咖啡,"那孩子看你的眼神,和他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 江准的胃里翻涌着恶心。母亲不仅计划着进入许家,还把他和许泊沅的感情当作筹码? "许太太不会同意的,"他咬牙道,"她宁愿烧了房子也不会让你踏进一步。" 母亲的笑容扩大了:"所以她需要一点...劝说。陈老板很有办法。" 江准突然明白了季楠的话——母亲和陈志明确实在联手对付许家。 "你在帮陈志明收购许家的公司?"他质问,"为什么?他给你多少钱?" "不止是钱,小准。"母亲的眼中闪烁着江准熟悉的光芒——那是看到猎物时的兴奋,"陈老板答应,事成后给我公司5%的股份,还有...他妻子的位置。" 江准倒吸一口冷气。母亲不仅要破坏许泊沅的家庭,还要破坏陈志明的?这个女人对拆散婚姻有什么执念? "你真是...无可救药。"他站起身,这次决意离开。 "坐下!"母亲突然厉声喝道,随即又恢复柔和的语调,"在你走之前,有件事你应该知道。"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江准面前:"看看这个。" 江准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信封。里面是一份医疗报告,患者姓名处赫然写着"许国强",诊断结果:"肝癌晚期,预计存活期3-6个月"。 日期是五年前。 "他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母亲轻声说,"这些年他一直在安排后事,包括...确保我们母子的未来。" 江准的手开始发抖。报告上还有一行小字:"告知患者家属:建议心理辅导,患者表现出强烈自杀倾向。" "他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小准。"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几乎像是同情,"为了不给家人增加负担,也为了...加速遗产分配。" 江准的世界天旋地转。许父不是被商业失败击垮,而是早有预谋的自杀?而母亲似乎早就知道这一切... "你和陈志明...你们逼死了他?"江准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别说得这么难听。"母亲皱眉,"商场如战场,弱肉强食而已。许国强自己选择了退出。" 江准再也无法忍受。他转身冲出咖啡厅,无视母亲在身后的呼唤。酒店旋转门外的阳光刺眼得令人流泪,他盲目地奔跑着,直到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江准?" 熟悉的声音让他猛地抬头——许泊沅站在面前,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不远处,陈墨靠在一辆黑色轿车旁,朝这边张望。 "你...你怎么在这里?"江准的声音发抖。 许泊沅没有立即回答,目光越过江准的肩膀,看向酒店方向。江准转身,看到母亲正站在玻璃门内,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 "陈墨跟踪陈志明到这里,"许泊沅低声解释,"看到你进去后立刻通知了我。" 江准的胃部绞紧。所以许泊沅听到了多少?他知道了多少? "我们得谈谈。"许泊沅抓住他的手腕,"但不是这里。" 他们上了陈墨的车,沉默地驶向城市另一端。陈墨识趣地把他们送到一个安静的公园后就离开了,留下两人站在人工湖边,看着夕阳在水面上洒下碎金。 "她告诉你什么了?"许泊沅终于开口。 江准不知从何说起。母亲的话像毒液一样在他血管里流淌,每一个字都令人作呕。但他必须告诉许泊沅真相,无论有多痛苦。 全部说完后,许泊沅的脸色变得惨白。他走到一棵柳树下,双手撑住树干,肩膀剧烈起伏。 "那个医疗报告..."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我从来不知道。他一直说只是轻度肝硬化..." 江准走到他身边,却不敢触碰他:"我母亲和陈志明...他们利用了这个。他们逼你父亲走投无路,然后..." "然后她还想嫁给我爸的骨灰?"许泊沅突然转身,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这是什么变态心理?" 江准无言以对。母亲的所作所为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但血缘的纽带让他无法完全撇清关系。这种矛盾撕裂着他的心脏。 "许泊沅,"他艰难地开口,"无论她计划什么,我都不会参与。我宁愿断绝关系..." 许泊沅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我爸可能真的爱她。那些年他给她的钱,安排你上学的事...甚至最后那封信。"他苦笑一声,"而她却和陈志明联手毁了他的一切。" 暮色渐浓,湖面上的金光变成了暗红的血色。一阵冷风吹过,江准不自觉地发抖。许泊沅脱下外套披在他肩上,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顺势拥抱他。 "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许泊沅突然说,声音平静得可怕。 江准的心跳停滞了一瞬:"什么?" "你母亲的目标很明显——通过控制你来影响我,进而影响我妈的决定。"许泊沅的眼睛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幽深,"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你就是她的筹码。" 江准想说这很荒谬,想说他们可以一起对抗母亲和陈志明。但理智告诉他许泊沅是对的——母亲从不做无利可图的事,而她现在的目标很明确:许家的剩余资产。 "你要怎么做?"他低声问。 "陈墨查到陈志明公司的一些违规操作,足以让他暂时无暇顾及收购。"许泊沅说,"至于你母亲...没有你的配合,她的计划很难进行。" 江准点点头,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许泊沅的冷静和条理让他既钦佩又心痛——这个人正在用逻辑思考来压抑情感,就像他过去七年做的那样。 "多久?"他问,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直到这一切结束。"许泊沅没有给出具体时间,这是个不祥的预兆。 他们沉默地走回公园入口,陈墨已经在那里等候。分别前,许泊沅突然抓住江准的手:"这不是你的错。记住这一点。" 江准想说些什么,但喉咙紧得发不出声音。他只能看着许泊沅上车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宿舍已是深夜。方遇泽和季楠都不在,空荡荡的房间像是放大了江准的孤独。他机械地洗漱、换睡衣、上床,却毫无睡意。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季楠发来的消息:「在楼下。有东西给你。」 江准拖着疲惫的身体下楼,看到季楠靠在大门边,手里拿着一个小铁盒——正是他装玻璃珠的那个。 "许泊沅让我转交给你。"季楠递过盒子,"他说...你知道这是什么。" 江准接过盒子,熟悉的重量让他鼻子发酸。他打开一条缝,看到那颗淡蓝色的玻璃珠静静地躺在里面,下面似乎还压着一张纸条。 "他还说了什么?"江准问,努力控制声音的颤抖。 季楠犹豫了一下:"他说...让你等他。" 这个简单的词在江准心中点燃一丝微弱的希望。他紧握铁盒回到宿舍,在台灯下小心地取出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当你能用这颗玻璃珠看到流星时,我会回来找你。——泊沅」 江准把纸条贴在胸口,泪水终于决堤。窗外的夜空漆黑一片,没有流星,没有月光,只有无尽的黑暗笼罩着这个漫漫长夜。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行尸走肉。许泊沅回到了学校,但刻意避开所有可能与江准相遇的场合。他们偶尔在走廊或食堂远远看到对方,许泊沅总是迅速转身离开,留下江准站在原地,心如刀割。 校园里的流言愈演愈烈。有人说江准的母亲是职业小三,专门破坏有钱人家庭;有人说江准接近许泊沅是受母亲指使,为了骗取许家财产;更有甚者,说他俩早就在一起了,是"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方遇泽为这些谣言打了好几架,眼睛都青了一只。季楠则用他神秘的家庭背景施压,让学校出面制止了一些过分的言论。但伤害已经造成——江准变得越来越沉默,常常一个人躲在图书馆角落,连课都不去上。 一个月后的周末,江准独自在宿舍发呆,手机突然响起。是姑姑——父亲的姐姐,他名义上的监护人。 "小准,"姑姑的声音冷淡而公式化,"你母亲刚才来电话,说要带你出国。手续都办好了,下周就走。" 江准如遭雷击:"什么?我不同意!" "她已经拿到了法定监护权,"姑姑平静地说,"法院认为我经济条件不足以继续抚养你。你母亲现在...很有钱。" 江准的手机滑落到地上。母亲终于使出了杀手锏——如果他被带出国,许泊沅怎么办?他们的约定怎么办? 他捡起手机,颤抖着拨通了许泊沅的号码——这是分开后他第一次尝试联系对方。电话响了很久,最终转入语音信箱。 "是我,"江准对着冰冷的机器说,"我母亲要带我出国...下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挂断后,他抱膝坐在床上,盯着手中的铁盒。玻璃珠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蓝光,像是许泊沅留给他的最后一点星光。 窗外,雨开始下了起来,轻轻敲打着玻璃,如同那个在许泊沅家崩溃的夜晚。但这一次,没有人会抱着他,告诉他"不是你的错"了。 江准把脸埋进膝盖,无声地哭泣。七年前,他没能好好道别;七年后,命运似乎又要重演这个悲剧。 第8章 暴雨中的重逢 雨下了整整三天。 江准坐在宿舍窗边,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手机屏幕亮着,显示姑姑刚发来的消息——母亲明天上午十点来学校接他,直接去机场。 方遇泽和季楠站在他身后,气氛凝重。方遇泽的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不能就这样让她带你走!我们可以找校长,或者..." "没用的。"季楠冷静地打断,"他母亲已经拿到法律文件,程序上无懈可击。" 江准机械地收拾着行李,动作迟缓得像是在梦游。他的目光不时飘向书桌上的小铁盒——那颗玻璃珠依然静静地躺在里面,而许泊沅始终没有回复他的电话。 "至少跟他道个别吧。"方遇泽把手机塞进江准手里,"再打一次。" 江准摇摇头。如果许泊沅想联系他,早就会回复了。也许这段关系对他而言,终究抵不过现实的重量。 "我去趟图书馆。"他突然说,抓起外套就往外走。方遇泽想跟上去,被季楠拦住了。 "让他一个人待会儿。" 雨中的校园空无一人。江准没有去图书馆,而是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双腿把他带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校门口的公交站。七个月前,他就是在这里重逢许泊沅,命运给了他们第二次机会,却又残忍地再次拆散。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打湿了衣领。江准不记得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准?" 他猛地转身,雨水模糊了视线,但那个高挑的身影绝不会认错——许泊沅撑着一把黑伞,校服外套被雨水打湿了一片,脸上写满了震惊。 "你怎么在这里淋雨?"许泊沅快步上前,将伞移到江准头顶。 近距离看到许泊沅的脸,江准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个月不见,许泊沅瘦了一圈,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嘴角紧绷着,不再是那个总是微笑的阳光学长。 "明天我要走了。"江准直接说,声音比雨水还冷,"母亲要带我出国。" 许泊沅的瞳孔骤然收缩:"什么?什么时候决定的?" "她拿到了监护权。"江准苦笑,"看来这就是她说的''成为一家人''的方式——强行把我带走。"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伞面的声音几乎盖过了说话声。许泊沅的手紧紧握住伞柄,指节发白:"你不能走。" "有选择的话,我当然不想。"江准抬头看他,雨水和泪水在脸上混成一片,"但你躲了我一个月,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我以为你已经做了选择。" 许泊沅的表情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我不是...我没有..."他深吸一口气,"陈墨查到陈志明和你母亲有更深的勾结,我怕他们伤害你,所以才..." "所以才躲着我?"江准的声音突然提高,"许泊沅,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比起那些威胁,你的冷漠才是伤我最深的!" 这句话像一把刀,划开了两人之间最后的隔阂。许泊沅的伞掉在地上,雨水瞬间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 "对不起..."许泊沅的声音颤抖着,"我以为这样能保护你。我错了...我大错特错。" 江准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月来的委屈、痛苦和思念如洪水般涌来,冲垮了他最后的防线。他转身冲进雨中,不顾许泊沅在身后的呼喊。 雨水模糊了视线,江准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盲目地奔跑着,直到肺部火烧般疼痛。当他终于停下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陌生又熟悉的小河边——这景色像极了童年村庄的那条河,只是规模小了许多。 "江准!" 许泊沅追了上来,浑身湿透,气喘吁吁。他抓住江准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留下淤青:"听我说完...求你。" 江准没有挣脱,但也没有转身。雨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流下,像是天空在为这对年轻人哭泣。 "这一个月,我一直在查陈志明和你母亲的事。"许泊沅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他们不仅想控制我妈的公司,还计划利用你接近我...但我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江准慢慢转过身。许泊沅的眼睛在雨中闪闪发亮,不再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学生会副主席,而是变回了当年那个会为他打架的男孩。 "什么错误?"江准问。 "我以为疏远你能保护你。"许泊沅的声音哽咽了,"但我忘了...忘了你这些年独自承受了多少。我本该陪在你身边,而不是再次抛下你。" 这句话击中了江准心中最脆弱的部分。七年前,许泊沅被迫离开;七年后,他主动选择疏远。两次离别,同样痛彻心扉。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江准的声音支离破碎,"明天我就要被带走了..." "不,你不会。"许泊沅突然坚定地说,"我有办法。"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陆远哥,是我。计划提前,现在就需要那份文件...对,马上。" 挂断电话,许泊沅握住江准的双手:"我表哥是法学院研究生,这一个月我们一直在准备申请限制你母亲监护权的文件。本来打算下周提交法院,但现在必须提前了。" 江准震惊地看着他:"你...这一个月是在准备这个?" 许泊沅点点头,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陈墨查到陈志明有多次商业欺诈记录,而你母亲作为共犯参与其中。这些足以让法院重新考虑监护权问题。" 江准的世界天旋地转。许泊沅没有放弃他,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就像当年一样。 "为什么不告诉我?"江准的声音颤抖着,"你知道我这一个月是怎么过的吗?" 许泊沅的眼神黯淡下来:"我怕陈志明察觉后对你不利。也怕...怕自己会心软。每次看到你,我都想冲过去抱住你,告诉你一切会好起来..."他的声音哽咽了,"但我不能冒险。" 雨水打在河面上,激起无数涟漪。江准看着眼前这个为他倾尽全力的男孩,七年来筑起的心墙轰然倒塌。 "许泊沅,"他轻声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许泊沅愣了一下,随即微笑起来:"当然记得。你蹲在河边看鱼,我给了你半块巧克力。" "那天你问我,为什么村里孩子都欺负我。" "你说因为你母亲...我说那不是你的错。" 江准的眼泪混着雨水流下:"可我一直觉得是我的错。如果我没告诉你我家穷,如果我没带你的礼物回家,如果我妈妈不知道你家有钱...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许泊沅猛地将他拉入怀中。江准的脸贴在许泊沅湿透的衬衫上,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心跳。 "不是你的错,"许泊沅的声音从胸腔传来,震动着江准的耳膜,"从来都不是。就像我父亲的选择不是我的错一样。我们...我们只是孩子啊。" 这句话像钥匙,打开了江准紧锁多年的心门。他在许泊沅怀中崩溃大哭,七年来积压的自责、痛苦和孤独如洪水般倾泻而出。许泊沅紧紧抱着他,在暴雨中为他撑起一方小小的避风港。 雨势渐小,许泊沅轻轻捧起江准的脸:"七年前我们没能好好道别,现在我不想再错过你。" 江准的心跳漏了一拍。许泊沅的眼中是他熟悉的坚定和温柔,还有更深的东西——那种他只在父亲看母亲旧照片时见过的情感。 "我也是,"江准终于说出埋藏已久的心声,"我喜欢你,不只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许泊沅的眼中闪过璀璨的光芒,他低头吻住江准的唇。这个吻带着雨水的清凉和泪水的咸涩,却比阳光还要温暖。江准闭上眼睛,回应着这个迟来七年的告白。 当他们分开时,天边已经透出一丝晴光。许泊沅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个小布袋,取出一个用干花编成的手环。 "这是..." "蒲公英和野蔷薇,"许泊沅轻声说,"和你当年想送我的那束一样。"他小心地将手环系在江准手腕上,"这次我们好好道别...然后重新开始。" 江准看着手腕上脆弱却坚韧的花朵,突然明白了许泊沅这七年来从未真正忘记过他。那些蒲公英头像,那颗玻璃珠,还有现在这个手环...都是许泊沅小心翼翼的思念。 "陆远哥已经去法院提交文件了,"许泊沅牵着江准的手往回走,"你今晚住我家,明天我陪你去见你母亲。" 江准犹豫了一下:"你妈妈...她会同意吗?" "她已经知道了。"许泊沅微笑,"事实上,是她提醒我,真正的家人不会用''保护''的名义互相疏远。" 回到许泊沅家,许母已经准备好了干净衣服和热茶。她比江准想象的更加和蔼,只是眼神中带着深深的疲惫。 "江准,"她递过一杯热茶,"我很抱歉你母亲做的事...但你不是她。泊沅告诉我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你是个坚强的孩子。" 江准的眼眶再次湿润。许母的接纳像是一剂良药,治愈了他心中某个隐秘的伤口。 那晚,躺在许泊沅房间的临时床铺上,江准盯着天花板发呆。许泊沅在地铺上翻了个身,轻声问:"睡不着?" "嗯。"江准转向他,"在想明天...如果我母亲坚持要带我走怎么办?" 许泊沅坐起来,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法院限制令明天一早就会生效,她不能强行带走你。但..."他犹豫了一下,"你确定要和她彻底决裂吗?" 江准沉默了很久。无论母亲做过什么,她终究是给了他生命的人。但有些界限,一旦越过就再难回头。 "我需要时间...远离她。"江准最终说,"也许将来某天我们能心平气和地谈谈,但不是现在。" 许泊沅理解地点点头。他伸手握住江准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第二天清晨,门铃刺耳地响起。江准和许泊沅同时从浅眠中惊醒,对视一眼——该来的终究来了。 许母已经打开了门。江准走到客厅,看到母亲站在门口,一身利落的商务套装,妆容精致。看到江准,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小准,该走了。"她的声音冷静而不容置疑,"车在楼下。" 许泊沅站到江准身边,无声地表达支持。江准深吸一口气:"我不会跟你走的,妈妈。" 母亲的眉毛挑了起来:"别闹小孩子脾气。机票都订好了,瑞士的学校也安排好了。你会喜欢那里的。" "法院限制令。"许泊沅递过一份文件,"在监护权问题重新审理前,你不能带江准离开本市。" 母亲接过文件,快速浏览后冷笑一声:"我就知道是你在背后搞鬼。"她的目光转向许母,"许太太,你儿子和我儿子...这种关系,你不觉得恶心吗?" 许母的表情丝毫不变:"林女士,请你注意言辞。孩子们的感情是纯洁的,不像某些人,把婚姻当交易。" 母亲的脸瞬间涨红。她转向江准,声音突然柔和下来:"小准,妈妈是为你好。许家现在自身难保,陈老板很快就会收购他们最后一处产业。你跟妈妈走,将来继承陈家产业,不比在这里强?" 江准震惊地看着她。直到这一刻,母亲还在算计,甚至把他当作未来掌控陈家的棋子。 "我不会成为你的工具。"江准的声音异常坚定,"我已经提交了成年独立申请,下个月满十七岁后就能获得部分法律自主权。在那之前,我选择留在许家。" 母亲的眼中闪过一丝江准从未见过的东西——近似恐惧的慌乱。她习惯了掌控一切,包括丈夫、情人,甚至儿子的命运。而现在,这个她视为附属品的儿子正在挣脱她的控制。 "你会后悔的。"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当许家破产,当你无家可归时,别来找我。" 她转身离去,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如同为这段扭曲的母子关系画上休止符。 门关上后,江准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许泊沅及时扶住他,引导他坐到沙发上。 "结束了..."江准喃喃道。 许泊沅紧握他的手:"不,是刚刚开始。" 许母走过来,轻轻抚摸江准的头发:"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窗外的阳光终于冲破云层,洒满整个客厅。江准手腕上的干花手环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是那个未能送出的告别,终于在这个清晨,变成了一个温暖的欢迎 第9章 遇春恰逢花期 五月的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窗户洒在书页上,江准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了眼手表——下午四点十七分,他已经连续复习了三个小时。高考倒计时二十一天,整个高三年级都笼罩在一种紧绷的氛围中。 "休息一会儿?" 许泊沅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淡淡的笑意。他推过来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奶茶,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在桌面上留下一个小圆圈。 江准接过奶茶,指尖不小心碰到许泊沅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一年过去,这种简单的接触已经不再让他紧张得心跳加速,而是带来一种安心的温暖。 "函数题做完了?"许泊沅探头看他的笔记,许泊沅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明去年就该高考了,结果却留级了。据本人所说——当然是为了和我的小江老师一起考试啊!想想高考的紧迫,嚯~真刺激。 "嗯,最后一道卡了一会儿。"江准啜了一口奶茶,甜度刚好,"你那边呢?" "文言文翻译搞定了。"许泊沅伸了个懒腰,T恤上移露出一截腰线,"晚上要不要去跑步?放松一下。" 江准刚要回答,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母亲"两个字,让他的好心情瞬间蒙上阴影。自从一年前那场对峙后,母亲只联系过他三次——一次是通知他陈志明撤回了对许家的收购计划;一次是寄来一箱名牌衣服(他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还有一次是冷冰冰地询问他高考志愿。 "不接吗?"许泊沅轻声问。 江准摇摇头,按下了拒接键:"应该是填志愿的事。她希望我去国外,远离你...远离''不良影响''。" 许泊沅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很快被坚定取代:"你自己的决定呢?" "早想好了。"江准翻开志愿填报手册,指着其中一页,"南大中文系。离这里只有四十分钟车程,而且..."他顿了顿,耳尖微微发红,"你说过想报那里的法学院。" 许泊沅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伸手握住江准的手:"你确定吗?不是因为我才..." "因为我自己喜欢。"江准打断他,声音坚定,"我喜欢文字,喜欢故事...喜欢记录下值得记住的事。"他看向许泊沅,嘴角微微上扬,"比如我们的故事。" 许泊沅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江准的手背,这个小小的动作让江准心头一热。一年来,他们经历了太多——许母公司的危机解除、江准成功申请法律独立、母亲最终放弃监护权...每一次挑战都让他们走得更近。 "对了,"许泊沅突然想起什么,"毕业典礼的演讲稿写好了吗?" 江准的胃部绞紧。作为年级前十,他被选为学生代表在毕业典礼上发言。虽然这半年在许泊沅的鼓励下,他已经不再害怕公开讲话,但想到要在全校师生面前发言,还是忍不住紧张。 "写好了,但..."江准翻开笔记本,露出几张写满字的纸,"总觉得不够好。" 许泊沅拿过稿子仔细阅读,阳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江准趁机观察他的侧脸——半年过去,许泊沅的轮廓更加分明,下颌线条坚毅,眉宇间却比初见时柔和许多。那个总是戴着完美面具的校园风云人物,如今学会了表达疲惫、不安和脆弱。 "很棒啊。"许泊沅抬头,撞上江准的视线,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特别是这段关于''成长中的选择'',很打动人。" "真的?" "真的。"许泊沅认真地说,"就像你当初选择相信我,选择留下来...那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转折点。" 这样直白的告白依然让江准心跳加速。他低头假装整理笔记,掩饰发烫的脸颊:"那你觉得结尾要不要再加点..." "江准,"许泊沅突然正色道,"你妈妈有没有告诉你陈志明为什么突然撤资?" 江准摇摇头。母亲那次通话异常简短,只是公事公办地通知他这个消息,没有任何解释。 "我查到了些东西。"许泊沅压低声音,"陈志明撤资是因为季楠家介入。" "季楠?"江准惊讶地抬头,"他从来没提过。" "嗯,季氏集团是陈志明最大的客户。"许泊沅的眼中闪烁着感激,"季楠一定跟他父亲说了什么。陈志明不敢得罪季家,只能放弃收购。" 江准想起这一年来季楠偶尔投来的若有所思的目光,和他那句"有事找我"的简短承诺。那个看似冷漠的男孩,原来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他们的处境。 "我们得谢谢他。"江准说。 许泊沅点点头:"等高考结束吧。现在先专注复习。"他看了看手表,"该去接小雨了。" 小雨是许母公司一位员工的女儿,父母离婚后跟着父亲生活,但父亲经常加班到深夜。许泊沅和江准每周三次去接她放学,陪她做作业直到她父亲回家。这是许泊沅的主意——"我们得到了太多帮助,"他说,"也该为别人做点什么。" 小学校门口,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看到他们立刻飞奔过来。 "泊沅哥哥!江准哥哥!"她气喘吁吁地停在两人面前,小脸通红,"我今天数学考了满分!" "太棒了!"江准蹲下身与她平视,接过她递来的试卷,"这么难的题都能全对,比哥哥厉害多了。" 小雨害羞地笑了,然后神秘兮兮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纸袋:"送给你们的!" 许泊沅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两个手工编织的手绳,一蓝一白,粗糙但用心。 "我编了好久呢。"小雨骄傲地说,"蓝色给泊沅哥哥,白色给江准哥哥。妈妈说,手绳可以保佑人平安快乐。" 江准的眼眶有些发热。他小心地戴上白色手绳,轻轻拥抱了小女孩:"谢谢你,小雨。我会一直戴着它。" 回程的路上,小雨一手牵着许泊沅,一手牵着江准,蹦蹦跳跳地说着学校的趣事。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一幅温馨的剪影画。 "对了,"路过一家花店时,许泊沅突然停下,"等我一下。" 他跑进花店,几分钟后捧着一小束蒲公英和野蔷薇出来,递给小雨:"送给你,奖励你的满分。" 小雨惊喜地接过花束,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花瓣:"好漂亮!但为什么是蒲公英呀?它们很快就会飞走了..." 许泊沅和江准相视一笑。"因为它们很坚强,"江准轻声解释,"风把它们吹到哪里,它们就在哪里生根发芽,开出新的花。" 高考前的最后两周像一场模糊的梦。复习、模拟考、心理辅导...时间在笔尖和试卷的摩擦声中飞速流逝。毕业典礼前一天晚上,江准在许泊沅家的客房里反复练习演讲稿,直到每个字的发音都烂熟于心。 敲门声响起,许泊沅探头进来:"还在练?" "嗯。"江准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总怕明天忘词。" 许泊沅走到他身后,双手轻轻按上他的肩膀:"放松点,你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了。"他的手指力道适中地揉捏着江准紧绷的肌肉,"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连自我介绍都说不利索。现在却能代表全年级发言...你比你自己想象的勇敢得多。" 江准靠在他手上,闭上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半年前的他无法想象自己会有今天——不再畏缩在角落,不再害怕表达,甚至能站在众人面前分享自己的故事。这种变化是如此自然,就像春天的树不知不觉长出新叶。 "泊沅,"他突然问,"你还记得我们重逢的那天吗?" 许泊沅轻笑一声:"当然。你站在篮球场边,表情像是见了鬼。" "我当时真的以为你恨我。"江准转身面对他,"甚至怀疑你要微信是为了报复。" 许泊沅的表情柔软下来,他捧起江准的脸:"我怎么可能恨你?从在河边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特别的。" 他们额头相抵,呼吸交融。这样的亲密曾经让江准紧张得手足无措,现在却成了最自然的姿态。 "明天之后,我们就是高中毕业生了。"许泊沅轻声说,"准备好迎接新生活了吗?" 江准点点头,吻了吻许泊沅的掌心:"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准备好了。" 毕业典礼那天,阳光明媚。学校操场上搭起了临时舞台,毕业生们穿着统一的白衬衫黑裤子,胸前别着鲜花,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期待。江准坐在前排代表席,手心微微出汗。 "紧张?"身旁的许泊沅小声问。 江准诚实地点头:"有点。" 许泊沅在桌下悄悄握住他的手:"想象台下都是南瓜。" 江准噗嗤一笑,紧张感顿时减轻不少。校长致辞、优秀教师颁奖、各班合影...流程一项项进行,终于轮到学生代表发言。 "下面请高三一班江准同学代表全体毕业生致辞。" 掌声中,江准走上讲台。阳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扫视台下,看到方遇泽夸张地挥舞手臂,季楠难得地微笑着鼓掌,许泊沅则用口型对他说"加油"。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江准的声音在麦克风中清晰而沉稳,"站在这里,我想起三年前刚入学时的自己——胆小、自卑,以为会永远活在别人的阴影下..." 他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关于如何在一个破碎的家庭中长大,如何带着伤痕进入高中,又如何在这里找到朋友、找到勇气、找到自我。台下的听众渐渐安静,无数双眼睛专注地看着他。 "成长不是抹去过去,而是学会与之和解。"江准的目光不自觉地寻找许泊沅,"就像河流不会忘记它途径的每一处风景,但永远向前奔涌。今天,我们即将奔向各自的未来,但请记住——无论走多远,都不要忘记那个最初勇敢迈出第一步的自己。" 掌声雷动,江准看到许泊沅眼中闪烁的泪光。回到座位后,许泊沅紧紧握住他的手,什么也没说,但那种无声的支持比任何赞美都更有力量。 典礼结束后,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拍照留念。方遇泽拉着季楠和江准拍了几十张搞怪照片,直到季楠不耐烦地躲到树荫下。 "江准。"许泊沅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跟我来一下。" 他们溜出喧闹的人群,来到校园角落的那棵老槐树下——几个月前,许泊沅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问他"你有水吗",开启了他们的重逢。 "闭上眼睛。"许泊沅说。 江准顺从地闭上眼,感觉到许泊沅轻轻抬起他的手腕。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绕上他的皮肤,散发出淡淡的干花香。 "可以睁开了。" 江准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手腕上除了小雨送的白色手绳,又多了一个精致的干花手环——蒲公英和野蔷薇交织在一起,被透明的树脂封存,永远不会枯萎。 "这是..." "七年前噢不现在应该说是八年前了,你想送给我的花,"许泊沅轻声说,"现在我还给你。不是告别,而是承诺。" 江准抚摸着花瓣,那些脆弱却坚韧的小生命,跨越了八年时光,终于完成了它们的使命。 "许泊沅,"他抬头,直视那双他深爱的眼睛,"我爱你。" 这是江准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白。许泊沅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无尽的温柔。他倾身向前,在槐树的阴影下轻轻吻住江准的唇。 "我也爱你。"分开时,许泊沅抵着他的额头说,"从九岁起,一直都是。" 高考如期而至,又匆匆结束。当最后一科交卷铃响起时,江准长舒一口气,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无论结果如何,他已经尽了全力。 成绩公布那天,许家客厅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许母、许泊沅和江准围在电脑前,三双手紧握在一起。 "查到了!"许泊沅突然大喊,"江准,628分!" 江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分数远超南大中文系的录取线,甚至够得上更好的学校。许泊沅的成绩也不出所料地优秀,足以进入法学院。 "我太为你们骄傲了。"许母抹着眼泪说,这个曾经优雅强势的女人,如今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你们两个...都是我的骄傲。" 录取通知书在一个炎热的下午送达。江准和许泊沅并肩坐在河边——不是童年那条河,也不是他们重逢时的公交站,而是城市公园里一条安静的小溪流。水面反射着阳光,波光粼粼如散落的钻石。 "南大中文系,江准同学..."江准轻声念着通知书上的字句,手指珍惜地抚过烫金的校徽。 许泊沅靠在他肩上,两人的录取通知书并排放在一起,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我们会住校吗?"江准问。 "嗯,大一必须住校。"许泊沅抬头看他,眼中带着笑意,"不过我查过了,男女混住楼层,不查寝。" 江准的脸瞬间红了,他急忙打断许泊沅:“想什么呢。” “想你呢。” 话音落下,两人又同时沉默了一阵。还是江准打破了寂静。 “现在真好啊。”他毫无根据地突然感叹了一下。许泊沅低下头凑近江准的耳边:“是啊,真好。”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 “不会再错过了,再也不会了。” 第10章 边缘旁观者(季楠番外) 季楠靠在篮球场边的梧桐树下,树影斑驳地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僵立的江准和正向江准走去的许泊沅。 "啧啧,风云学长居然向咱们小江准要水喝。"方遇泽在旁边兴奋地手舞足蹈,"这什么偶像剧情节!" 季楠没有回应,只是微微皱起眉头。他注意到江准的手指在轻微颤抖,注意到许泊沅接过水瓶时刻意触碰江准指尖的小动作,注意到两人目光交汇时那一瞬间的电流。 太明显了。季楠在心里冷笑。这两个人之间绝对有什么过往。 "喂,季楠,你说许学长是不是对小江准有意思啊?"方遇泽用手肘捅了捅他。 "不知道。"季楠拉低帽檐,转身离开,"回去了。" 走出喧闹的操场,季楠才长舒一口气。人群总是让他不适,那些虚假的笑容、刻意的寒暄,都让他想起父母商业宴会上那些戴着面具的大人。 校门口,黑色奔驰已经等候多时。司机老张恭敬地打开车门:"少爷,今天是回主宅还是公寓?" "主宅。"季楠简短地回答,钻进后座。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季楠的思绪却停留在江准震惊的表情上。他认识江准才两周,却已经能读懂那张脸上大部分情绪——那是种奇怪的共鸣,就像在镜中看到另一个自己。 季家别墅坐落在城郊半山,占地三亩,却常年只有管家和佣人。季楠推开沉重的雕花大门,迎接他的是一室冷清。 "少爷回来了。"林管家从楼梯上走下来,"夫人来电话说她和先生这周末不回——" "知道了。"季楠打断他,径直走向二楼。 他的房间在走廊尽头,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灯火。季楠甩下书包,从抽屉深处摸出一包烟,点燃一支走到阳台上。 夜色中的城市像一张巨大的棋盘,每个人都是棋子。季楠吐出一个烟圈,想起父亲常说的话:"商场如战场,感情是最无用的东西。" 手机震动起来,是方遇泽在三人小群里发消息:「小江准!快老实交代,你跟许学长到底什么关系?他为什么单独约你吃饭?」 江准回复了一个慌张的表情:「真的只是巧合...」 季楠掐灭烟头,打字:「别问了。」 群里瞬间安静下来。季楠知道自己的话有种奇怪的威慑力,就像父亲在董事会上一样,简单几个字就能让所有人噤声。 他点开江准的头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发了私信:「小心点。」 江准回复得很快:「什么?」 季楠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他该说什么?说许泊沅看你的眼神像猎手看猎物?说你们之间的气氛奇怪得让人不安? 最终他只回了一句:「有事找我。」 放下手机,季楠走向母亲的书房。自从考上高中,母亲就把一些简单的公司文件交给他处理,说是"提前培养商业嗅觉"。 今晚的文件里有一份并购案评估报告。季楠随手翻看,突然在附录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许氏集团。 文件显示,三年前季氏曾与许氏竞标城东地块,许父利用政商关系使季氏最终败北,导致季父筹划半年的商业综合体项目流产。 季楠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难怪许泊沅的名字听起来耳熟,原来是在父母饭局抱怨中听到过。 他继续翻阅,发现更多细节:许氏近年资金链紧张,许父正在寻求合作伙伴;而季氏一直对那块地念念不忘... 一个模糊的想法在季楠脑海中成形。他拿起手机,给母亲的特别助理发了条信息:「我要许氏集团和许家所有人的详细资料。」 第二天清晨,资料已经发到季楠邮箱。他一边吃早餐一边浏览,当看到许泊沅母亲的名字时,眉头微微挑起——林芮,林氏珠宝的独女。所以许泊沅不仅是许家的少爷,还是林家的外孙。 资料最后附了几张近期照片。季楠放大其中一张:许泊沅和一个女生在高级餐厅用餐,女生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是上周五,也就是许泊沅在篮球场上向江准要水的两天前。 季楠保存了照片,心里升起一丝莫名的烦躁。他想起江准谈起许泊沅时闪亮的眼睛,那种纯粹的信任让他想起小时候养过又死掉的金毛犬。 "少爷,该出发了。"林管家在门口提醒。 教室里,江准的座位空着。方遇泽凑过来:"小江准请假了,说是发烧。" 季楠看向窗外,天空阴沉沉的,像要下雨。他想起昨晚江准在群里说今天要和许泊沅一起吃午饭。 "我去看看他。"季楠突然站起来。 "啊?现在?马上上课了!" 季楠已经走出教室,身后传来方遇泽的喊声:"喂!至少带上我的问候啊!" 宿舍楼静悄悄的。季楠敲了敲315的门,没有回应。他试着拧了下把手,门没锁。 江准蜷缩在床上,脸色潮红,额头上都是汗。听到声音,他虚弱地睁开眼:"季...楠?" "发烧了?"季楠伸手摸了摸江准的额头,烫得吓人。 "嗯...早上起来就..."江准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季楠从卫生间找来毛巾,浸湿后敷在江准额头上。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找到退烧药和半瓶矿泉水。 "吃药。" 江准乖乖吞下药片,然后抓住季楠的袖子:"能...帮我给许泊沅发个消息吗?我们约好..." "已经发了。"季楠打断他,拿出手机,"说你病了。" 江准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季楠站在床边,看着这个认识不久却莫名在意的朋友。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江准苍白的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为什么是他?"季楠突然问。 江准睁开眼,困惑地看着他。 "许泊沅。"季楠补充,"你们之前认识?" 江准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摇头:"不...不认识。" 季楠没有再问。他看得出来江准在撒谎,就像他看得出来父母每次说"下次一定陪你过生日"时也是撒谎一样。 "睡吧。"他替江准掖了掖被角,"我放学再来看你。" 走出宿舍楼,雨已经下起来了。季楠没有带伞,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校服和头发。他站在雨中,想起资料里许泊沅和那个女生的照片,想起江准谈起许泊沅时的表情,想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在商场上,感情用事的人死得最快。" 放学后,季楠买了粥和水果回到宿舍。江准已经退烧了,正靠在床头看手机,看到季楠进来,慌忙锁屏。 "谢谢你来照顾我。"江准小声说,眼睛却一直盯着手机,似乎在等什么消息。 季楠把粥放在床头柜上:"他没来消息?" 江准的手抖了一下:"谁?" "许泊沅。" "啊...不是..."江准的耳根瞬间红了,"他...他可能很忙..." 季楠沉默地打开粥盒,热气氤氲上升。他想起那张照片里许泊沅和女生亲密的样子,又看看眼前失落的江准,胸口涌起一股无名火。 "别等了。"季楠突然说,把手机递到江准面前。屏幕上正是那张许泊沅与女生的合照。 江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紧紧攥住被单:"这...这是..." "上周五拍的。"季楠的声音异常冷静,"两天前他还在篮球场上对你示好。" 江准的嘴唇颤抖着,眼睛里迅速积聚起水光。季楠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直接,但转念一想,长痛不如短痛。 "我...我知道了。"江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告诉我。" 季楠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递过粥碗:"吃吧,凉了。" 接下来的几天,江准表面上恢复了正常,但季楠能感觉到他的变化——笑容变少了,经常走神,有时会盯着手机发呆。而许泊沅似乎察觉到了江准的疏远,开始在食堂、图书馆甚至教学楼走廊"偶遇"他们。 "小江准,许学长又看这边了。"方遇泽用胳膊肘捅了捅江准,"你们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江准低头扒饭,耳朵却红得滴血。 季楠冷眼看着不远处的许泊沅。对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抬头与他对视。那一刻,季楠确信自己看到了许泊沅眼中的困惑和...痛苦? 奇怪。如果只是玩玩,不该有这种表情。 周五放学后,季楠被班主任留下讨论竞赛事宜。走出办公室时,天已经黑了。路过体育馆后面的小路时,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为什么躲我?"是许泊沅,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 季楠停下脚步,躲在转角处的阴影里。 "我没有..."江准的声音很小,"只是...我们不该走太近..." "因为那张照片?"许泊沅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她只是我爸安排的联姻对象。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发誓。" "联姻?"江准的声音带着困惑。 "对。我爸公司出了问题,想通过联姻获取资金。"许泊沅苦笑一声,"但我和她父亲达成了另一个协议——我们一起扳倒我爸。" 季楠屏住呼吸。这和他调查到的信息吻合——许氏资金链紧张,急需注资。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江准的声音在颤抖。 "因为我喜欢你。"许泊沅的声音轻柔却坚定,"不只是朋友的那种喜欢。从七年前就是。" 七年前?季楠心头一震。原来他们真的认识。 "可是...我妈妈..." "那不是你的错。"许泊沅打断他,"我花了七年才找到你,不会再放手了。" 季楠悄悄后退,离开了这个私密的空间。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的心情异常复杂。原来江准和许泊沅之间有这么深的羁绊,原来许泊沅并非他想象的那种花花公子。 回到宿舍,季楠打开电脑,删除了那张照片。也许,有些感情值得给一次机会。 第二天中午,三人组在食堂吃饭时,江准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脸瞬间红了。 "是许学长?"方遇泽八卦地凑过去。 江准点点头,小声说:"他...他约我周末去图书馆..." "去啊!"方遇泽兴奋地拍桌子,"许学长多少人想约都约不到呢!" 季楠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然后抬头看向江准:"想去就去。" 江准惊讶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会得到他的支持。季楠难得地勾了勾嘴角:"不过晚上门禁前必须回来。" "遵命,季老妈子!"方遇泽哈哈大笑,江准也跟着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看着两个朋友的笑脸,季楠突然明白了父亲错在哪里——有些东西,确实比商业利益更重要。 比如友情。比如真心。 第11章 阳光背后(方遇泽番外) 方遇泽哼着歌推开家门,迎接他的是一室黑暗和厨房里保姆匆忙的脚步声。 "方少爷回来了?饭在微波炉里,自己热一下。太太带小少爷回娘家了,先生出差。"保姆王姨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关火的声音。 "知道了,王姨您早点休息吧。"方遇泽笑容不变,把书包甩在沙发上。 微波炉的蓝光在黑暗的厨房里格外刺眼。方遇泽盯着里面旋转的餐盒,数着秒数:57、58、59...叮! 他端着饭盒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点开今天偷拍的江准和许泊沅在食堂吃饭的照片。照片里,江准低着头,耳朵通红,而许泊沅正笑着往他碗里夹菜。 "绝对有问题..."方遇泽放大照片细节,喃喃自语。 手机突然震动,是父亲的消息:「这周六家庭聚会,记得回来。李阿姨想你了。」 方遇泽撇撇嘴,回复:「好的爸爸,我会准时到的。」 所谓的"家庭聚会",不过是父亲再婚后每月一次的例行公事。李阿姨带来的小儿子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宝贝,而他,只是上一段失败婚姻留下的附属品。 方遇泽关掉对话框,点开三人小群:「同志们!明天周末,去新开的电玩城怎么样?」 江准回复得很快:「抱歉,明天约了许泊沅去图书馆...」 季楠则干脆没回。 方遇泽把手机扔到床上,整个人瘫进椅子里。自从许泊沅出现,铁三角的平衡就被打破了。江准总是心不在焉,季楠更加神出鬼没,只剩下他还在努力维持着三人之间的联结。 "不行,我得搞清楚怎么回事。"方遇泽坐直身体,打开校园论坛搜索许泊沅的名字。 几十条帖子跳出来,大多是女生们偷拍的照片和表白。方遇泽一条条翻阅,直到看到一条去年的旧帖:《许氏集团太子爷许泊沅家族秘辛》,点进去却显示已被删除。 "奇怪..." 他转而搜索江准家乡的名字,加上"许氏集团",这次有了发现——七年前当地论坛的一条爆料贴,讲述某企业家下乡期间与当地妇女的丑闻,帖子虽未点名,但时间地点都与江准的背景吻合。 方遇泽的心沉了下去。如果许泊沅知道江准母亲和他父亲的事...他快速给江准发了条消息:「你和许学长以前认识吗?」 消息显示已读,但江准迟迟没有回复。 第二天一早,方遇泽就蹲守在图书馆附近。十点整,他看见江准和许泊沅一前一后走进图书馆。等他们上了二楼,方遇泽悄悄跟了上去。 透过书架缝隙,他看到两人坐在角落的位置,许泊沅正轻声对江准说着什么,而江准...江准的表情是方遇泽从未见过的柔软。 "找什么呢?"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遇泽差点叫出声。季楠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嘘!"方遇泽把季楠拉到一旁,"我发现江准和许学长可能早就认识!" 季楠挑了挑眉:"所以?" "所以...所以..."方遇泽一时语塞,"你不觉得奇怪吗?江准从来没提过这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季楠淡淡地说,目光却飘向江准的方向,"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更好。" 方遇泽皱起眉头:"你早就知道了?" 季楠没有回答,转身要走。方遇泽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等等!如果许泊沅是因为过去的事接近江准..." "那就怎样?"季楠甩开他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去告诉江准他的初恋可能是场报复?你有证据吗?" 方遇泽被问住了。确实,他只有一些零碎的线索和猜测。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他固执地说。 季楠深深看了他一眼:"有时候最好的帮助就是保持沉默。"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方遇泽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江准和许泊沅。此时许泊沅正把一本书递给江准,两人的手指在书脊上轻轻相触,江准的耳朵又红了。 "一定有办法弄清楚..."方遇泽喃喃自语。 接下来的几天,方遇泽利用自己的人缘,四处打听许泊沅的消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从学生会一个学姐那里听说,许泊沅最近在查七年前的一桩旧事,还特意调阅了当年下乡支教的教师名单。 "他好像在找什么人,"学姐神秘地说,"还问我认不认识从柳溪镇转学来的学生。" 柳溪镇——江准的老家。 方遇泽的心跳加速,他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然而就在他准备进一步调查时,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停止打听不该知道的事。后果自负。」 方遇泽的手微微发抖,既害怕又兴奋。这反而证明他的方向是对的! 放学后,方遇泽决定跟踪许泊沅。他躲在校园角落,看着许泊沅独自走向停车场,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让他惊讶的是,车里已经坐着一个女生——正是校园论坛照片里和许泊沅约会的那个。 方遇泽赶紧掏出手机偷拍。就在这时,车窗突然降下,许泊沅锐利的目光直直看向他的方向。方遇泽慌忙躲到树后,心跳如雷。 等他再探头时,车已经开走了。方遇泽长舒一口气,查看刚才拍的照片——虽然模糊,但能看清许泊沅和女生正在交谈,女生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 "太可疑了..."方遇泽把照片发到自己建立的加密相册,标题为"调查证据"。 当晚,方遇泽正在整理线索,房门突然被敲响。他打开门,看到季楠站在门外,脸色异常严肃。 "你跟踪许泊沅?"季楠劈头就问。 方遇泽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季楠举起手机,上面是一张方遇泽躲在树后的照片:"有人发到了学生会群里。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方遇泽的后背一阵发凉:"谁拍的?" "不重要。"季楠走进房间,关上门,"从现在开始,停止你的侦探游戏。" "但江准可能——" "江准比你想象的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季楠打断他,"许泊沅的事很复杂,涉及到他们家族的商业纠纷。你贸然插手,不仅帮不上忙,还可能害了江准。" 方遇泽跌坐在床上:"所以你真的什么都知道..." 季楠叹了口气,难得地在他身边坐下:"我知道的比你多,所以更清楚其中的危险。许泊沅的父亲不是好惹的人物。" "那江准..." "许泊沅在保护他。"季楠的声音放软了些,"虽然方式可能不太对,但他的确在乎江准。" 方遇泽沉默了。他想起今天看到许泊沅看江准的眼神,那种专注和温柔确实不像假装。 "那我们能做什么?" "保持正常。"季楠站起身,"像往常一样对待江准,让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在。" 方遇泽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等等,你怎么会有学生会群的消息?你不是从来不参加——" "我自有渠道。"季楠打断他,嘴角微微上扬,"睡觉吧,侦探先生。" 门关上后,方遇泽重新打开电脑,看着自己收集的种种线索。也许季楠是对的,有些事不该他插手。但作为朋友,他至少可以... 方遇泽点开三人小群:「同志们!下周我生日,必须全员到齐!计划如下:上午电玩城,中午火锅,下午密室逃脱!谁不来谁是小狗!」 江准很快回复:「生日快乐提前说!我一定到!」 季楠:「...幼稚。」 方遇泽笑了,继续打字:「就这么定了!铁三角永不解散!」 发完消息,他关上电脑,走到窗前。夜空中的星星很亮,就像江准每次谈起许泊沅时闪亮的眼睛,像季楠偶尔流露真实情绪时眼中的光芒。 也许朋友之间,不一定非要揭开所有秘密。有时候,陪伴本身就是最好的支持。 方遇泽拿起手机,删掉了"调查证据"相册。然后给父亲回了条消息:「爸,周六我能带两个朋友来吗?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一次,他不再想独自面对那个所谓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