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 第1章 世界…你好。 “直到那天，我们都会死去…而留下的只有扬撒于荒芜的尘埃。” “这个时代，谁都无法留住自己……我们，只是宇宙里的沧海一粟…所有的一切，等同于——‘无’。” 月光皎洁，如同一层握不住的纱，它轻轻地覆在一片暗色中，柔和又静谧。 高墙内，灯火绚烂，乐声四起，钟塔上的时间缓缓跳动着，5031年，6月11日……路上行人熙熙攘攘，交谈轻声细语，气氛难得的惬意。 规列整齐的实验室里四处昏暗，只有一些玻璃容器和器械散发着微弱、朦胧的光亮。 “恒，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笑？”似是回忆，男人停顿片刻继续道，“可是，我现在怎么好痛苦？” 竖琴声伴随着风声、水声从一个小小的播放器里汇聚成乐声传出。它被一位狐耳少年小心翼翼捧在手中。 他有着一双美丽的酒红色眼睛，略长的同色发丝将他那眼珀虚虚遮掩，头顶和身后蓬松、毛茸的耳朵和尾巴明显属于狐狸，他是人与狐狸的基因结合体，一身上下都是酒红色，暗淡却美丽。 窗前洒下一小片月光，男人恰好沐浴在月光下。他似乎早已沉浸于美丽的泡影中，愣神的眼中透出痴迷与留恋。 借着月光，他突然转身问道：“你说，我有错吗？” 男人缓步走向中心控制台：“恒啊～你说，我该不该让他们都去死？”话音落下，他抬眼望向暗处，突然就病态地笑了起来，“……恒啊…你也要一起吗？” 恒的眼睛里满是空洞与迷茫，就像是一潭不见底的死水。他不说话，静静地注视着男人。 没有得到回应，笑声瞬间停下。皮鞋落在地板上的三声后，恒被来人猛地扼住喉咙，脖颈上的手指不断发力，仿佛是要将其勒断。 视线相交，恒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难以言喻的情感。该用什么词汇？他不知道，或许是绝望，可绝望又是什么？他无法理解过于复杂的情绪。 男人眼中闪烁泪光：“为什么不回答我？” 恒张了口，无法发声，可到底也不知道说什么。 男人好似想起了什么，松开手，后退两步继续笑着：“抱歉，我忘了，你不会说话…你没有情感！你没有人性！” “我没有吓到你吧？小～狐～狸～” 恒捧着播放器的手指微微收紧，视线慢慢落在跟前那片月光。男人说的话像是缠绕在心脏的荆棘，它的每一次跳动都被刺痛、警醒着。 窗外的天空变得有些晦暗，一阵雷声后，天空落下淅淅沥沥的雨；同时，“九级预警”警报随着风声骤然响起。 所有的声音顿时被警报覆盖，人群下意识抬头看向远处的扬声器。 只片刻，他们便慢悠悠退回屋檐下，转头又投入刚才的话题。对此，他们不以为意，好似对待一场小风小雨。 高墙上，持枪巡逻的卫兵漫不经心地开启雷达，懒洋洋地看了眼。对于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 刚别开眼，他的大脑瞬间空白，定睛一看，转而又变得茫然，他问道：“你有定位吗？我没有显示。” 身旁的同伴瞟了他一眼，打开雷达的动作稍微迟缓。接着他面色瞬间一慌，他惊呼：“诶？！怎么回事？”显然，他也没有。 闻声，其余人一窝蜂凑到两人跟前，盯着电子屏闪烁的绿光互相对视，他们不敢置信地打开雷达，可结果都是相同。 警报声的每个节拍都敲打在耳膜，冷汗从脸侧流下，他的身体不自觉紧绷。有那么一瞬，他感觉脚下的高墙有些颤抖，是不易察觉的细微。 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他立马架起枪，红外倍镜里是几只三对眼睛，牙齿曲长，异常硕大的兔子。他没有过多思考，直接扣动扳机。 枪声后，周围突然寂静。身后几人互相对视，似乎想要确认那个目标是否符合九级预警。 其中有人摇了摇头，这使气氛依然凝重，他们不敢有一丝松懈。 一团黑影突然闪过，只见无数小黑点分散着飞过，转而又密集地聚在一起，这使它们的体型显得异常庞大。那几人身体一颤，慌乱地四处扫视。 只觉后背一凉，他踌躇片刻，抬手扫开旁人，两步并一冲向城楼。踏入监测室却只见三具白骨，他突然顿住，不由细想便急忙开启红外探照最大功率。 仅一眼，他心里一“咯噔”。灰暗的显示屏上有一大片突兀的红色朝这边快速移动！ 后来的几人望着这一景象愣在原地。 其中一人迅速反应，上前两步打开全城播报：“所有市民开始撤离！城北注意……” 那团黑影瞬间闪了进来！他死了…不到一秒的时间！连血液都没来得及喷溅，他就那瞬间化作了一具没有任何血肉的骷髅！ 什么都没看清，他就这样死了。几人被这惊悚一幕吓呆了，他们惊呼出声，抬着抖动的双腿往外跑。 刚触及门框，黑影只出现一瞬，他们随之应声落地。死亡比疼痛先到，或许他们是幸运，这个过程并未感受完全。 眼睁睁看着同伴一个接着一个诡异地死去，他的呼吸愈发急促，五官扭成一团，颤抖着手摁向显示屏前的紧急按钮。 就在按钮触发的一瞬间，他的手掌突然变成粉末，然后蔓延至全身。他也死了，死的更诡异、更离奇。 前后不过十秒钟，他们都死了…… 公路边的路灯，房屋内的照明，以及楼房间的霓虹灯全都变红，然后高频闪烁，警报声高了好几度，然后开始长鸣。 听着播报里撤离通知和怪异的声响，众人皆是一脸疑惑。 “快跑啊！挡不住的异种浪潮！”高墙上有人吼道。 他们这才想起红灯闪烁所警示的危险信息。人群齐声尖叫，所有人争先恐后地奔跑，秩序开始混乱。 机械的女声从播报里传出：“旭光城最高执行‘旭光塔’发布此则紧急通报：异种浪潮强袭，所有民众开始撤离……”重复的录音中有人惊叫。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明显，灰尘飞起，又被雨滴打落。雨声里隐约听见几声怪异的嘶吼。 它们越过高墙时带起一片阴影。神经紧绷的人群因异象而恐慌，惊恐的尖叫声响彻了整座城市。 人群推搡着往前挤，屋里的人抱着孩子往外涌。混乱的人流中有人被撞倒，无法起身，活活被踩死，而他们的尸体又绊倒一大片人。 一阵如雷贯耳的巨响后，高墙的一角被推倒，无数异种从那缺口涌入，如潮水一般涌向人群。 第一声枪响过后，接着无数声。 子弹扫过，火花伴随血液溅起，异种成片地倒下，一颗颗榴弹投放至异种中心，它们瞬间被炸成焦炭。可它们非但不退缩，入侵的速度还加剧了。 空中飞过一群巨大的蜜蜂，它们落在楼房上，然后从窗户、阳台拼命地往里面挤。 “砰”一颗子弹紧随其后。随着“轰隆”一声，异种突然自爆，高楼直接被轰倒！ 楼房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开始连续倒塌，躲不开的人群瞬间被活埋。 窗前洒下的月光变得鲜红，变得不再皎洁、柔和。 “灾难好像要来了，那就一起去死吧！”男人的笑容越来越狰狞，“你说，这次他们可以活下来吗？” 男人的自言自语被突如其来的敲门打断。先是急促，然后猛击，随后又是钝器的敲打，最后突然消失。 接着，荧屏上出现一则通话申请，男人看了眼问：“我该帮他们吗？”他又看了会，竟鬼使神差地点开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想死吗？赶紧启动驱动最高功率！”急切又愤怒的男声从那传来。最后一声惨叫，敲门声也戛然而止。 男人抬头望向那个散发着白光的铁制外壳球体，那就是所谓的驱动。 “你认为驱动真的有用吗？”他推上一个拉杆，摁下几个按钮，那颗球随后通过传输装置抵达塔顶。 白光瞬间照亮了整座城市，有些异种突然感知、动作、意识失衡，最后身体一颤就没了生命迹象，可大多异种根本不受其影响。 “反正，这都是他们应得的，他们都该死！” 男人侧身踹倒样本箱，燃剂顺势流淌至恒脚边；他同时掏出打火机，点燃后在手中把玩着。 竖琴慢慢然变得舒缓、温柔。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空气中混杂着血腥与火药的气味，地面被染红，血液溶进雨水往低处流淌。 吓呆的男子：“救…救…命啊……”还没来得及跑便被庞然大物送入口中。 旭光塔的实验人员：“那…是什么？它…不应该存在…” 那是什么？ 一团眼睛？！异种的体型是史无前例庞大，无数黑色的触手中密密麻麻长着恶心的眼球。它带着无数小型异种缓慢爬行着，时不时发出惊悚又恶心的叫声…… 恐怖怪异，那是只会出现在噩梦中的东西。无法被捏造，被想象。 那到底是什么？ 眼前所见——前所未有的存在，那远超于九级预警。 城中火力不断，可带来的结果如同这场雨落地时溅起的水花。 “就算他们这次死不了，那他们能有什么办法解读生物变异和粉尘化？”他的理智已经被愤怒和悲哀冲垮。 “你说…如果我把所有实验数据和样本都销毁，他们还能撑多久呢？” 男人透过火光与恒对视：“明明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可以拯救所有人……”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崩溃朝恒吼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就差一个条件，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 他在哭，然后又笑了。为什么哭的同时会笑？到底是伤心还是快乐？ 他的情绪让恒无法解读。恒下意识上前两步，抬头看向男人，迟疑着伸手拂去对方脸上的泪水。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也只能这么做。 “为什么靠近我？” 恒也想问自己，可谁能又告诉他？谁也得不到回应。 异象已然抵达两人所至的地方，楼层发出巨响；天花板裂开缝隙，碎石掉落；置物架剧烈摇晃，然后一一倒下；福尔马林和各色液体交融在一起，然后顺着裂缝滴落…… 男人回头看向窗外：“我该去找她了吧？她会害怕的…” 他一把将恒推开，恒踉跄着往后退。就在那瞬间，火光跌落在燃剂中，火焰瞬间燃起，一眨眼便蔓延至他跟前。 火焰炽热明亮，笼罩恒的那片阴影连同月光一起被燃烧，最后燃进了他的双眼中。 激进、热烈。焰火也盖不住优美的乐声，所有的一切都已然抵达**，所有的一切都归于火光中。 男人站在火海中与少年对望：“你知道吗？杀死人类的不是异种，也不是粉尘化……” 他还是笑，就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近乎癫狂，扭曲地笑。 “恒…”似是不妥，他纠正道“永恒。”他忍着痛，无比郑重地开口，“你自由了…” 因为那句话，恒空洞的眼睛突然清明一瞬。自由，渴望而不可求。可现在，他自由了，那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不知道。 “……‘第三计划’的选择…”男人支撑不住直直倒在地上，“也该…落在你的手里了……” 恒捧着播放器后退两步，随后优雅地行了个谢幕礼。他抬头看向男人，而对方的眼里只剩下痛苦与向往。 月光逐渐暗淡，雨点变得急促，闪电伴随着雷声闪在天边。枪火交错中，房屋在倒塌，地面被崩裂。 有人失足跌入裂缝中，紧接着一条条蛆虫破土而出，随后朝人群蠕动。它们的体型变得异常巨大，身体侧边是一排怪异的“嘴巴”。 小女孩被异种衔在口中，她害怕得流泪：“妈妈…妈妈…” 妇女崩溃哭泣：“不！不要！我的孩子…”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她死了，而她的母亲也死在了蛆虫口中…… 男孩被吓到腿软，他在地上抽泣着缓慢爬行。一片黑影缓慢盖过，他抬头望去，架在上方的环城公路正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塌方。 “别哭了！”一个右臂带着疤痕的少年冲向男孩，一把将他捞起。就在那瞬间，身后烟尘四起。 两人在倒塌的楼房间穿梭。不知从哪飞来的弹片，直接将少年左臂划断。血液瞬间涌出，断肢只剩表皮连接着…… 枪林弹雨中响起一道女声：“朝这边走！城…城西边…有支援！”那略显柔弱的声音颤抖着，可意志却坚定不移。 她转头捡起尸体旁的枪支，颤抖的手朝空中开了两枪后继续呼喊。 闻声，人流立即调转方向，顺着持枪少女所指的方向狂奔，他们的脚下是无数同类的血水与尸骨…… 硝烟四起，那面高墙在不断的摧残中轰然倒塌。那怪异的生物在枪火尘埃中嘶吼，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爬行。 “报告上校！驱动无法对它们造成实质伤害！”他拿着通讯器的手止不住颤抖。 对方语气严肃坚定：“加大火力！一定要扛住！” 枪火不断穿进它的身体，可就几秒钟的功夫，全都被溶解了！ 它向前慢慢移动，所经过的地方全部被腐蚀，最后留下一道透明的胶态液体。 火力突然开始减小，那团黑影在空中极速穿梭，战舰里只剩一具白骨。 失控的战舰径直往前冲，一架接着一架被撞毁。一声巨响，逃亡的人流被波及，烧焦的尸块朝四周飞散…… 满身伤痕的少女无力地劝告：“放手吧…不然你……也活不了的……” 女孩的白裙被染上鲜血，她朝背上的少女安慰道：“我们…都能活，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伊斯神会庇佑我们的！” 血痕滴落一地，她们正准备躲藏在一堵破墙后面。突然，一头恶狼朝她们扑去…… “为什么没有支援？！”上校看着眼前的景象怒吼道。 通讯器对面：“报告……上…我们…这边也正在遭受…异种突袭，其他支援正……”通讯断断续续，最后信号中断发出刺耳的电子音。 “布莱恩上校，驱动我们带来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兵哀伤道，“您真的要……” “誓死捍卫！”绝望却倔强的声音自尘埃中响起。 他轻抚胸前的白玫瑰，最后看了眼人流，带着驱动转身便驾驶着载满燃剂与炸弹的战舰冲向异种。 最后一刻，他痛苦地流泪，吻上了那朵存于心间的白玫瑰…… “轰隆”一声巨响，火光刺目，天震地晃。驱动瞬间爆发的能量穿过火焰与浓烟将巨型异种灼伤，它的半个身体瞬间撕裂。 异种嘶吼几声便直挺挺倒在了一片异种上方，黑色的液体往四周流淌，接触的地方全被腐蚀。 可仅仅片刻，它挣扎着又起身，依然朝人群移动，仿佛接收了某种信号般突然加快移速。 青年跪坐在地上，已然麻木：“真正的末日来了…都活不了！我们都得去死！” 就在下一秒，他的脑袋被蝙蝠咬去，不知什么东西紧随着将他的身体分食…… 满地荒芜的废墟中，有位身穿洁白婚纱的女人，她优雅、美丽，手捧白玫瑰，虔诚地跪地祈祷：“伊斯神啊！如果您可以听到，请…以我之命济于月下千万人…” 她悲痛欲绝，望向爆炸的方向，泪水止不住地滴落在白玫瑰上。 “祈祷…为时已晚！没有神会眷顾！我们都被遗弃……”有个持枪士兵在不远处高声，他满是伤痕的身体粘满了灰尘和血液。 女人眼神坚定，站起身，她将白玫瑰向后抛去，撕碎婚纱，将无数炸弹绑在腰间，捡起一把断剑，毅然决然面向异种。 她就像一朵圣洁无瑕的荼靡花，悄然绽放在这血色浸染的硝烟之地…… 雨越下越大，月亮被乌云吞噬。 火焰燃尽了一切。恒依旧站在原地，他的眼神不知为何失落。 男人给予恒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要你…活着……有一天…你会知道，我…赋予你铭刻…的…意义……” 世界分崩离析，眼前的一切变成碎片。它们朝火焰聚集，然后消失，最后连火光也熄灭了。 世界变得空白，而空白的世界里只剩下一抹黯淡的色彩。 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地面，溅起的泪花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透过白光，他看见了灼人的火焰！ 火焰不断蔓延，越燃越明，最后连自己也被点燃。 雷声响起，崩坏的世界再次被雨水浇灌。随着雨滴落下，少年眼前的世界重新被染色。 乐声抵达尾声，有女人轻柔的声音传来：“我的爱人，请相信我，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永远爱你……”话语间是遮掩不住的羞涩与喜悦。可他最后并没有听完这首曲子。 恒低下头，探究的目光落在那黑色的播放器上，［永远？是永恒的意思吗？］ 这天，他学会了离别与难过。 恒放下播放器，走出那囚笼。他看见，一片血色的废墟，满地的尸骨，倒塌的楼房，浇不灭的火焰，直达天际的黑烟，残余人类无助的哭泣。 一阵风，为月光下奏起了哀歌。 雨虽渐小，但这一天不会有天明。 他伸手接住一滴雨，抬头深深地望了一眼月光的方向。 最后，他身上的微光也被雨水浇灭。 恒，［世界…你好。］ 第2章 世界的外壳 恒背着两把长刀，冒着雨，穿过满地尸骨，寻着声音来到伊斯教堂。 书里这样说“伊斯教堂是神圣、公正、不可亵渎的神殿……” 他踏上台阶，独自站在讲台上。侧边的墙面已经毁坏，屋顶也残缺不全，只有身后五彩的玻璃窗完好无损。 微弱的月光透过玻璃将伊斯的画像映照在洁白的地面。 顺着他的目光。讲台下，仅存的数人聚集在那五彩“神光”下左顾右盼，他们蹲坐在地上，低声祷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死亡的硝烟还弥漫在这座废墟。 第一次正视这个世界，恒还有些不适应。他的认知还停留在书里，可书没告诉他该怎么了解、触碰、融入这个新奇又危险的世界。 恒看着他们，突然想起，［永恒是什么？第三计划又是什么？］为了答案，他想回到那个满山遍野，开满红玫瑰的山坡。 恒抬脚走向人群后破败的大门；人群的视线追寻着他，他们就那样渴求地看着。想跟随，却害怕。 “你要去哪？”是一位面相憨厚的大叔出声叫住了他。 听见声音，恒停下脚步，站定在原地。 一个女人又道：“我们…不等救援吗？” 恒转身看着他们并不打算回话，他的眼中只有好奇、迷茫、疑惑和孤独。 那位大叔看着他莫名紧张，张口还想继续询问，眼角突然流出温热的液体。他疑惑着伸手抚过脸颊，摊开手看见发黑的血！ 还未反应，血液却在指尖化作白色粉末，然后滑落在地上，紧接着他的眼球也开始粉尘化，然后是一整个身体。 见状，人群嗤之以鼻地远离。几秒钟功夫他就变成了一堆没有温度，没有生命的白色粉末。 年轻男士：“异种死了，粉尘化又来了。” 一个男人一脸鄙夷：“真晦气，死在这个地方。” 刚才的女人低声祈祷：“神啊，请宽恕我们……” 另一个女人：“我们还要等多久？” …… 恒茫然地看着，见无人再理会自己，他转身想走。 突然！ 整座教堂伴随着怪异的声响开始晃动，上方时不时有碎石掉落。 恒缓缓转身，“轰隆”一声，刺目的白光闪过。那一瞬，伊斯神的画像上印出一只庞大的八条腿怪物！ 人群见状立即安静，他们匍匐在地上，慢慢靠近，最后聚在一起。谁也不敢出声，谁也瑟瑟发抖。 又一阵闪电，那东西突然失了踪影。 先前那个祈祷的女人，脸色瞬间一变，只觉得后背发凉，周围一切细微的变化都使她胆战心惊。 恒随着他们的动作警惕地环顾四周。他转身看了看身后，那里并没有什么变化。 又扭头看了眼那五彩玻璃上的画像，那依然如此。 回过头，他左右环视了好几眼破损的墙壁，但也并没有发现什么。 四周皆是诡异的安静，那它会在哪？他突然想起，还有一个面没有确认…… 恒缓缓抬头，他看向头顶…… “哗啦”一声，人群的惊叫瞬间覆盖天际的雷声。 恒猛然一怔，旋即握刀转身。那伊斯的画像碎裂一地，而从那个缺口落下一只巨大的蜘蛛！ 它的足肢修长坚硬、尖锐锋利；螯肢看起来就像两把弯刀，上面长着无数倒钩；脑袋上四对眼睛泛着瘆人的红光；黑色的腹部与足肢带着一圈圈黄色花纹。那是一只异变的络新妇！ 人群软着腿四处散开。一个眨眼，它扑向人群，足肢刺穿了刚才那个祈祷的女人的身体，血液浸染雪白地板，惨叫声震耳欲聋。 恒面色愣怔，他尝试解读面前血腥恐怖的景象。当他对上异种的视线时，本能让他退缩，想要逃离。 异种前进一步；恒后退两步。 异种又前进一步，它又杀了一个男人；恒再次后退两步。 异种将那人的尸体送入口中，它的咀嚼使骨头碎裂，血肉四溅，它随之又向前一步；恒看着它后退一步，随后迅速转身，迈开腿便往门外奔去。 身后惨叫连连，可他没有时间回头，本能感知到生命受到了威胁，他只能不停地奔跑。 恒淋着雨一路向北逃去，每一口喘息都是血腥、泥土、焦火和尘埃的味道，他踏过的每一寸土地都带着散不去的哀伤。 翻过倒塌的高墙，他看见了外面的世界。思绪有一瞬停滞，他用片刻的时间回头望了眼，那里已经一片荒芜，毫无生气，俨然是一副末日景象。 看着那，他觉得心口被什么攥住，一口气无法散去，有什么呼之欲出。他暂时不明白那种低落的情绪，不知是为其他人或事，又或是自己。 不等他细想，刚才那只异种正亦步亦趋追来。见状，恒小心翼翼翻过碎裂的高墙往下走去，顺着公路，他不敢停歇。 他喘着气，时不时回头看身后。两者的距离不断拉近 再一回头，那异种离他不过五米！大面积的阴影笼罩下带来无形的压迫感，让人觉得窒息。 第三次回头，异种不见了！心一惊，恒立即回过头；就这时，一只修长的足肢带着风猛然向他的心脏逼近！ 恒呼吸突然凝滞，立即止住脚步，就在皮肤被刺破的瞬间，他侧过身，趔趄几步倒在地上。他很极限地躲过了那致命一击。 顾不得胸口的疼痛，他立马起身朝幽暗、茂密的森林奔去。 泥泞、潮湿又茂盛的草地，踩上去难以分辨脚下是否安全。又是几个闪身，恒艰难地躲过异种射来的蛛丝。 越往森林深处，周围的植被越怪异，它们的色彩、形态、种类都变得陌生，很像童话故事里的美丽幻想。 经过一棵大树时，一条藤蔓如同毒蛇般向恒袭来。他一个下腰躲过藤蔓的缠绕，起身时抽刀将其斩断。它们似乎感觉到了疼痛，所有的藤蔓在一瞬间收回了树顶。 就是这片刻的功夫，异种又没了踪影！ 恒渐渐停下脚步，他神经紧绷地环顾四周，下一秒，他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四周细微的变化。雨水打在树叶发出“哒哒”声，每一声敲击都在无形地干扰。 一片树叶落在头顶；同时，一只“长矛”刺向他的后脑；千钧一发之际，恒迅速转身，抬手架刀。 “哐”一声鸣响，他的手被震得发麻，整个人都被击退一大段距离，地面拉出两条长线，他踉跄着稳住身形。 这一切太过极限，恒心有余悸地死盯着异种。 还未喘息，庞然大物又朝他冲去。异种的速度好似一阵风吹过，恒踉跄几步迅速后撤，可脸侧还是被异种足肢上的刚毛划伤，血液便顺着脸颊滴落。 感知到血腥味，异种好像更疯狂了，它全身紧绷，腿部发力跃至空中扑向恒。 恒倾侧两步避开它压下来的身体，转身便想跑。刚起步，一根粗壮的蛛丝便将他拦住。恒皱眉回头，那异种正虎视眈眈地紧盯着他，似乎已经把他当做口中羔羊。 异种试探着踏出两步。见恒举刀，它引着蛛丝又遁入森林。 恒左右躲避着异种的撞击，思考间便被圈入了巨大的蛛网。异种在蛛网中肆意横穿，速度比草地上快了数倍，难以用肉眼捕捉。 异种再出现时，它发狠似的从恒的身后冲向他。恒抖了抖耳朵，心跳瞬间慢了半拍，猛然回头，可躲闪不及被撞到胸口，接着又被挑飞。 视线翻转，身体悬空；异种张开螯肢，伸出毒牙准备将猎物钳制。 距离不断拉近。突然，一声锐响，络新妇的螯肢上出现一道裂口。 恒紧绷左臂，借力把自己往后推出一段距离，紧接着将另一把刀甩出。 异种已经抬起前肢，猛地蓄力朝着恒心口刺去。 长刀在月光下闪出一道寒光，雨滴被划开，然后顺着刀身上的荆棘暗纹落下，最后旋转两圈直直刺入异种眼中。 异种身形一僵，淡蓝色的血液顺着伤口溅射出。它似乎被激怒了，随之将全身的重量与力气压入刺向恒的那条足肢。 雨水反射着月光，顺着那尖锐的足肢滴落，然后绽放在刀身。 “哐”一声响，那把刀被猛地击中，连着恒一起被压向地面。 身体落地的瞬间，足肢滑过刀刃，径直刺穿恒的左腹！血液溅射，刀身上的雕刻的玫瑰与自己的手腕鲜血被染红。恒身体一颤，同时闷哼了声，表情瞬间揉成一团，浑身的肌肉迅速紧绷。 肾上腺素突然飙升，他的身体进入应激状态，只觉得疼痛渐渐减轻。强烈的求生欲使他立即举起刀，紧绷肌肉将所有的力气汇聚在右臂。 “呲啦”刀刃带着他的血液送入异种的口器中。异种吃痛，身形一顿，随后将他甩开。 恒的身体不受控地向后飞去，随之落在了几条藤蔓上。 粗壮的枝叶被击落，厚实的青苔被划开。异种踉跄着后退，随后匍匐在地上，异常的疼痛使它挣扎。 它突然开始抽搐，最后身体一颤，直直倒在地上。 藤蔓突然把恒被松开，他像一颗石子般落在一朵巨大的淡蓝色蘑菇上。他往后挪了点，使手肘可以支起身。 那些带着黑斑的暗紫色藤蔓慢慢靠近异种，试探着碰了碰，发觉异种已经死亡，它们便顺着血液钻入异种的身体，随后将它的尸体撕裂，一股恶臭瞬间弥漫，而藤蔓上的花朵像是嘴巴，一口一口将其撕碎，然后包裹其中。 恒顺着蘑菇伞盖的弧度滑落在地上，他握着刀鞘支起身，喘着粗气缓慢走向异种，随后将那把刀拔出。 热潮褪去，疼痛越来越明显，他微微泄力，掀开湿透的衣摆，那伤口直接贯穿了他的左腰，血液顺势往下流淌。 他愣怔两秒，手掌随之抚上那骇人的伤口。那瞬间，胸口渐渐散发出耀眼的红光，光顺着血管蔓延至那伤口，随后那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血液。 恒深吸一口气，随后把外套撕开，就着内搭在腰上紧紧缠了两圈，最后绑了个蝴蝶结。 他忍着痛，在四周搜寻了一番。幸运的是，他在附近找到一条被车轮压实的小路。 尾巴、头发和衣服早已浸透。打斗过后的热度被浇灭，浑身只透着刺骨的凉意。沿着小路一直走，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已经停下，身后不见来路，他终于看见了宽敞的公路。 公路尽头一片光亮，那便是51世纪最繁华的人类基地——诺亚方舟。 庞大、高耸的建筑依次向中心聚拢，霓虹灯闪烁其中，飞艇、游船在楼层之间遨游。就算现在已经夜深，可喧哗声却还是隐隐传入耳中。无不透出一片祥和。 恒拖着满身伤痕，终于抵达诺亚方舟南门。城门大敞，只有左右两个卫兵看守。今天的防守比平时松懈了很多。 他抬头看了眼暗色的高墙，随后往城内走去。那两人没有阻拦，只是神情讶异地看着。 左边那个卫兵似是出于好心地询问：“你需要帮助吗？” 恒茫然转身看着他，歪了歪脑袋，左右环视，随后才确认对方是在同自己说话，他用手指戳了戳腹部的伤口，确认不是很疼后摇了摇头。 那人看向同伴抬首示意；对方耸了耸肩摇着头。 见他们没有再搭理自己，恒转身便往里面继续走。 “看来猜的不错，这次异种浪潮似乎比以往更严重。”最先开口的卫兵朝同伴问道。 另一个卫兵：“不知道前线怎么样了…”说着，他回头看了眼恒，“那个结合体来的方向是旭光城……启明星不久前前也去了一大批人……” 闲聊声渐渐远去，恒穿过昏暗的城楼，踏入了这座繁华的城市。 他漫步在人群中，好奇地四处张望，周围的人唏嘘着指向他。 恒看了眼自己，身上脏兮兮的，编好的头发已经散乱，衣服满是尘土与血迹，身上许多大小不一的伤口。这才发现自己与这格格不入。 他不知所措，低着头往人少处走去，脚步停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前。没多想，他往里走去，经过几个转角，最后停在一块铺着硬纸板的空地，那有个小纸箱，看样像是一个小窝。 不过他好像不知道，只思考了片刻便将其“霸占”。他隐在那令自己安心的阴影下，双手抱着唯一的行李，蜷缩着身体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间，有刻意轻缓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恒的大脑瞬间清醒，他紧闭双眼，耳朵竖起仔细聆听，时刻戒备着。 先是纸箱打开的声音，然后是布料抖动的声音，脚步声又近了。 光线变暗的一瞬，恒迅速扑倒来人，抽出刀将人抵在地面，另一只手的虎口便卡在对方口中。一块序号牌顺势从他的衣襟里滑出，悬在空中摇摆，月光将它照得闪耀。 下一瞬，恒只觉虎口一痛，他皱了皱眉加重了手中的力度。 “对…对不起，我……不…不是故意的的…别杀我……”少年支支吾吾，声音颤抖道，他双手摊开，眼里噙着泪。 恒没有动，依然看着少年。白色的头发、耳朵、尾巴和墨色的眼睛，嘴唇与下巴之间靠左有一颗小痣，他身上穿着和自己一样破破烂烂的衣服。 恒的目光移至对方脑袋上那对耳朵，其中右耳不知什么原因无法直立。他思索片刻，抬手轻轻拽了拽那只耳朵，不是假的，是同类，他随之放下防备。 感受到恒的触碰，少年讨好地抖了抖耳朵，他害怕道：“给你摸，求…你不…不要杀我…” 见恒并没有其他动作，少年又探出舌头轻轻舔舐着刚才他咬出的伤口，随后将伤口流出的血液吸食干净，混着唾液慢慢咽下。 恒看着他畏缩迎合的模样收了刀，正想起身，他余光突然瞟见有什么飞了过来，他顺势抬手接住，手掌上的伤口顿时传来些许疼痛，他摊开手看见一块尖锐的小石子。 陌生的声音：“老大，看，他在那里。”说着，他指向两人。 另外陌生的声音：“废话，看见了。” 恒下意识觉得那两人是威胁，丢掉石子便起身抽刀，刀刃出鞘反射出一道寒光。 显然，那两人也看见了。 那人瑟缩道：“老…老大，他有刀！” 另外陌生的声音：“废…废话，快跑……”话未说完，他被一阵风吹散。身旁的小跟班吓得连滚带爬地逃走。 “他死了…”少年呆坐在原地，像是没有缓过来。 “…为…什么？”是恒的声音。第一次说话，他有些不习惯。不过，那冷淡清明的声音听着很舒服。 少年一脸疑惑：“什么为什么？” 恒看着那滩粉末，语气平静：“‘他死了’…为什么？” 少年有些震惊，他望向恒开口：“粉尘化；他变成了粉尘；没有了生命。所以他死了……” 恒收了刀，逆着光转身，随后看向对方道：“谢谢…”话里没有太多情绪。 他看了看手上的伤口，随后引着胸口中隐藏的力量汇聚在那伤口，闪耀的光芒将他的面庞照得清晰。 少年望着他突然出了神，那光芒是如此的美丽。突然回神，他这才注意到对方帅气的长相，虽然看起来有点凶，但还是心生喜欢。 光芒消失了，伤口也愈合了，恒又看了看虎口，抬起眼便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手掌。 “好了？！好神奇～”少年惊讶得翻转了好几遍恒的手掌，他不可置信的对上对方的眼睛，随后红着脸松开手。 对方的离开使恒恍惚，他握紧拳头想要抓住那片刻的温暖，可下一秒便瞬间消散。他愣怔地望向少年，张口却没说话，他施施然坐回原位。 少年回过神，有些拘谨地开口：“那个…我只是想给你盖个被子……” 听他解释，恒这才注意到落在地面的“被子”。与其说是被子，倒还不如说是薄毯。 恒纠结着开口：“……对不起…” 少年傻笑着，捡起毯子靠近：“没关系，给你盖吧。” 他小心翼翼把毯子盖在对方身上，一脸求夸奖的表情，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会…舒服点吗？”见恒没有说话，他有些窘迫，“你不要嫌弃…我只有这个……”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哑了声。 “…谢谢。”恒慢吞吞吐出两个字。 少年兴喜地慢慢朝他靠近：“你叫什么名字？” 恒愣神片刻，呢喃着那两个字：“名字…”他沉思着，［永恒，那不是名字，我…没有名字…］他失落地低下头。 见状，少年急忙解释：“不说也可以的…” “我…没有名字。”恒悠悠道。 “你也没有名字？”少年有些震惊，缓了会呆傻着笑，“我也没有名字～但我的编号是1324。”他的尾巴胡乱地拍打地面。性格有些过于乐观。 胆小，但很乖。恒这样想。 看着1324一脸讨好的表情，他又觉得是一个很好骗的傻子。 1324拉起毯子的一角盖在自己身上，他又靠近了一分。 “你也是狼吗？”他好奇地盯着恒脑袋上的狐狸耳朵。 恒摇了摇头。 “好吧。”言语间竟有些失落，随后他又笑着道，“你的颜色很好看，我好喜欢～” “…谢谢。”恒虽道谢，可思绪却落在那两个字——喜欢。 1324：“对了，那你的编号呢？” 恒还是摇头。 “哦…那你比我可怜一些，至少我有编号。”1324转而安慰道，“不过没关系，我不会歧视你的。” 1324又靠近了些，他凑近嗅了嗅道：“你的味道也很好闻～” 感受到颈间传来的凉意，恒张了张口，支吾几声便闭上了嘴。 1324对上他下垂的眼睛，着急忙慌地开口：“我…我不是要吃了你…我不会吃人，你不要误会…我指，的是你身上的花香……”他结结巴巴差点咬到舌头。 “嗯…”恒应了声，却还是那副讷讷的表情。 1324有些懊恼自己笨拙的表现，他低下头，就像是对自己的谴责。突然，他看见了什么，伸手捞起抱在怀里——那是恒的尾巴。 “哇～你的尾巴好大～”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好软～好喜欢～”他的手不自觉来回抚摸。 又是那两个字，恒思考着没回话。话很多，很闹腾。这是恒对他的第二印象。 1324的眼睛又瞟向对方胸口的序号牌，上面有朵玫瑰的花纹，他道：“你的序号牌很特别。” 他并没有在意恒的安静，而自顾自地一问一答：“你从哪里来？” “不说也可以。” “我能认你当大哥吗？” “不行也行……” 一大串问题像泡泡一样从水底冒出。 恒在想，不是“很”，是“非常”，非常闹腾。 恒闭上眼睛装睡，表示听不见。 见无人应答，1324闭上了嘴巴，尾巴不摆了，耳朵也耷拉着，有些失落，俨然是一副委屈的模样。 感受到那如有实质的目光，恒眉头一皱，终是不忍心，他摆了摆尾巴，轻轻拍在对方心口以表安慰。 1324瞬间会意，又变回了那副傻愣愣，乐呵呵的模样。 心思简单，很好哄。这是恒对他的第三印象。 意识越来越飘忽，少年靠在恒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恒睁开眼看向身旁的人，只觉心里荡漾的情绪使他沉沦。想不出所以然，闭上眼睛也睡了去。 第3章 世界的本质 阳光洒进巷子里，露水顺着树叶落在路面的积水中。 1324抱着双膝，眼神痴痴地注视着恒。他突然抬手，然后伸出食指，慢慢靠近，随后轻轻点在对方脸颊。 收回手时，他傻傻地笑着。似乎还有些留恋，他又伸出食指落在对方鼻尖。 察觉到异样，恒眼皮动了动，眉头一皱便睁开了眼，对上那双不知所措的眼睛时他一时间愣住了。 1324尴尬地收回手，随后捧起一个小面包，不舍地递上前：“饿了吗？”又看了眼道，“给你吃。” 恒看着他，悠悠开口：“谢谢…我不饿。” 1324掩不住欣喜，他再次确认：“真的吗？”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将面包重新收回纸箱。 恒捻了捻衣服，感觉干得差不多了，不过身上还是有些潮湿。他站起身，自顾自往外走。 “等等我！”1324急忙收拾东西，抱着纸箱迅速跟上。 “哥哥，你要去哪？”这个称呼是他从睁眼纠结到现在才决定的。 恒顿住脚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纠结那个称呼：“你是…在陪我玩过家家吗？” 1324反应慢了半拍，没及时停下脚步，一头撞入恒转身时的怀抱里，嗅到对方的气味时，大脑一片空白，脸却迅速绯红。 见1324没反应，恒两步退开，转身便继续走。 1324唾弃自己般拍了拍泛红的脸颊，跟上脚步又开始喋喋不休：“哥哥～我不是在玩过家家。” “我认真的。” “对了，要去哪？能带我上我吗？” “我很听话的，真的！” 阳光撒在身上，恒紧绷的身体不自觉放松，脸上凌厉的神情也随之削减几分。 晴天，让人觉得安心。但恒还是喜欢雨天的平静。 人流中，恒回头便落入那双纯净、真挚又热忱的眼睛。他呆愣片刻，透过那片墨色，他突然就想窥探对方的内心。 “砰”白光闪过，两人的思绪瞬间被打断，有一颗子弹突然射向人群。 幼小的女孩额前出现一个血窟，子弹穿过她的头颅又命中一位妇女的心脏，然后带着血液嵌进坚硬的石砖里。抱着女孩的妇女直直向后倒去，尖叫声也同时响起。 又是一声，一颗子弹紧随其后，直逼恒的眼睛。 瞬息之间，一声鸣响，火花四溅，子弹击穿刀鞘镶嵌在上面。 “哥哥！没事吧？！”1324瞬间陷入恐慌，他晃了晃愣怔的恒。 手掌隐隐作痛，恒转过刀身，他一脸探究，看了眼那颗金色子弹，随着人群抬眼望向袭击者。 只见那人剩一半的身体从高墙上坠落，然后只剩下一套黑色的军装。他的死法和先前的人一模一样。 场面一度混乱，不知从哪跑来一只黑猫，它凑近那对母女的尸体嗅了嗅，嘴巴刚张开。突然，它僵住，四肢伴随着呜咽声诡异扭曲；头部裂成两半，眼睛分裂成四对，牙齿变得细长；体型慢慢胀大，胸腔裂开，长出数条畸形的爪子。 人群被惊得连连后退。两人被挤到一起，1324的眼睛正好从恒肩膀露出，他惊诧地看着异变的全过程。 那只猫低吠着，尾巴高高翘起，全身毛发炸开，如饥似渴的眼睛扫视周围。看似警惕，结果下一秒它直接扑向一个男孩。 一阵尖叫，男孩的脖颈被咬断！ 一声枪响，异种的腹部喷溅出鲜红的血。它趔趄几步朝另一边扑去。 人群瞬间混乱，恒却被一把推出人群。他呼吸一促，旋即抽刀刺入异种的胸腔，血液立即溅射到他脸上。他皱了皱眉，眼中满是茫然，转身对上一双紫色的眼睛，心跳突然就跳漏了一拍。 男人一脸玩味地盯着他，红色的头发尤为惹眼，他的手里好像把玩着什么。 “都散了。”是刚才开枪那人，看来他是来收拾残局的。 恒别开眼，紧握着刀，转身往城北方向走去。 1324愣愣回神，挤开人群跟上前。 男人莫名笑了笑，看着他们…或者他的眼神让人愈发深沉。 “哥哥～你好帅～我好喜欢～”1324双手抱着纸箱，抬头笑嘻嘻地看着对方的脸。 恒对他的夸赞毫无兴趣，跳开话题问道：“每天都有人…死？”这个词对于他十分陌生，可离他又很近。 1324换了副严肃的表情，解释道“可以这么说。在这里，每天或多或少都有人那样死掉。” “说不定哪天我们也会那样死去。”他神情突然一噎，又加上一句，“当然，我不是诅咒的意思…” 恒又问：“那，异种呢？” “正常来说，城里的小猫小狗不会出现那种情况。只要被植入了检测芯片，它们会在变异前死掉。”他回想着，“它应该是被遗漏了吧……” 恒应了声便没再理会。 穿过人流，爬上阶梯，恒停在天桥上，望向远处高耸、美丽的建筑陷入沉思。 “那是‘伊甸园’，目前地球最厉害的科研机构，也是方舟目前最高的建筑。”1324突然出声。 恒回过神，愣愣开口：“谢谢…”话完，他扭头继续走。 从天桥抵达另一端，种满橄榄树的大道是这里少见的清新。穿过树荫，前面陡然广阔，人流量看起来也更少了。 有列车停靠，伴随着报站语：“诺亚方舟，中心广场南到了。感谢乘坐此程列车，请乘客携带好随身物品……” 恒站在原地，视线随着下车的几人落在前方那洁白的建筑。 “那是‘伊斯教堂’，他们说是为了纪念月之神‘伊斯’斯所建的。”1324就像个导游一样介绍道。 1324似乎也已经发现了恒的异常，像是刚来到新世界的婴儿，不管对什么都感到新奇。 恒还是道了句：“谢谢。” 阳光正好越过高楼，透过教堂的窗户将彩光洒在洁白的地板上。美丽，绚烂，璀璨。 两人站在伊斯教堂的阶梯下。恒微微仰头，他看见了完好无损的伊斯教堂，是那般纯洁、美丽。 “哥哥，走了那么久，你是要去哪？”1324抬起脸看他，随后推了推对方的手臂。 恒转头看他：“我要去北方。”话完，他突然一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告诉对方。 1324：“北方，明日城？” “并不是…”话落，恒转头便走。 “那你要去哪？”1324焦急道。 “可以不走吗？” “或者带上我，可以吗？” 恒转身看着他：“抱歉…我该走了，请别跟着我了……”他随意扯了个理由，“你也早点…回家。” 1324耳朵瞬间耷拉，尾巴也更低垂了，他嘴唇抿起，眼眶蓄满泪水：“我没有家……你可以不走吗？” 恒话音一僵，心突然一抽，那瞬间心里像是塌陷一块。这种情感他不知道是什么，但那并不好受。 他压下那股异样：“对不起…不可以。我还有…任务。” 1324低下头，默读了一遍恒刚才的话。就在最后一个字，他突然眼前一亮，他欣喜若狂：“什么任务？哥哥～我帮你，你陪我。” 有些意外，恒想了想道：“对不起，你帮不了我。”他又别开眼，“其实…我并不知道那个任务的…内容是什么。” 1324一脸失落，可只一瞬，下一秒又打起精神：“那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说不定我知道。” 恒虽不抱太大希望，但还是感激：“谢谢。他只说，‘第三计划’。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1324一时间愣住了，他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想过信息会很少，但没料到只有四个字。 “呃…”1324大脑飞速运转，关于这四个字的一切记忆都不放过。 “我记起来了！”他勉强扯出一个笑，“第三计划那好像是方舟高层的机密……”话落，他心虚地注视对方。 恒看着他的眼睛；1324对上视线，眼睫颤了颤，眉头不自觉一蹙。 恒面色平静道：“你不应该骗我…”话落，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连一个眼神也没过多停留。 出于私心，1324欺骗了恒。但他或许后悔了，比起被骂或挨揍，他并不希望对方沉默。 1324追在恒身旁：“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原谅我好吗？” “求求你了……”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恒学着旁人的样子，初次乘上了列车。 在安静的车厢内，1324闭上了嘴，转而自责得委屈，泪水要落不落。 “诺亚方舟，城北门到了……”随着报站语，1324跟着恒下了车。 “你…”恒停下脚步回过头，看见对方的表情嘴上的话一顿，“别再…跟着我了，我该走了。” 1324被泪水模糊了视线，身子就这样再一次撞入对方怀里。嗅到那心动的气味，他急忙后退，生怕招人厌烦。此时他才发现已经到城北门了。 1324声音染上哭腔：“对不起，不要讨厌我……” 恒僵硬地安慰道：“我并没有讨厌你……” 话音刚落，七级警报很不合时宜地突然响起。周围的人群默默退去，他们的反应很平静，似乎并不知道昨晚的事。 “嗡嗡嗡……”有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像是直升机机翼旋转发出的声音。寻着声音却找不到它们的位置。 突然来了阵很大的风，但只是一瞬间。等回过神，身后已经响起尖叫，人群惊恐地四散而逃。 1324茫然地望去，那里有四人躺在血泊里，一群肥大的异变蜜蜂正在啃食着他们的尸体！ 两个卫兵姗姗来迟。几声枪响，两只蜜蜂被击毙，倒在那几具尸体间。另外几只就在一瞬间消失了…… “哥哥！小心！”1324眼神惊恐地紧盯恒的身后。 正要抬手，恒先一步闪开；1324呼吸一滞，忘了闪躲。蜜蜂尾刺距离他额头一毫米的那刹那，恒拽着他的胳膊一把揽进自己怀里，握着刀鞘转手猛击。 一声闷响，蜜蜂的脑袋被击碎，然后落在地上。 1324身子轻微颤抖，怯懦的眼睛四处巡视。可异变蜜蜂就像子弹一样迅速，肉眼难以捕捉。 恒抽出一把刀，做防守姿势，下意识拥紧怀里的人，他眼神犀利地追寻着蜂群，不敢有片刻的怠慢。 就在蜂群向两人发动攻击时，有白光从楼层之间的缝隙穿过。那一刻，蜂群动作瞬间定格，然后直直朝两人砸去。恒护着1324尽可能的躲避。 蜂群砸在地上发出阵阵声响。恒环顾一眼蜂群，随后低头盯着1324：“它们已经死了。” 1324仍然畏缩在恒的怀抱，他声音闷闷道：“就不能让我多抱抱吗？” “为什么？”恒发出疑问。他们之间并不熟，不应该如此僭越。 没等到回答却又传来阵阵地震。1324瞬间抬起头，他和恒同时看向高墙。 1324回头看了眼城中心最高的穹顶。那里还散发着耀眼的白光，可它无法驱散城外的异种。 1324拉着恒从城楼边的阶梯往上。刚冒头，一阵大风带着灰沙吹来。1324下意识闭眼，在那瞬间，光线却先暗下。 挣开眼，1324看见那白皙却有力的手掌时有些诧异，他愣愣抬头对上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恒盯了会便挪开视线，他两步上前望向高墙外。 远处大片野草被压倒，泥土、碎石、异种尸体满地遍布，平整的公路也被划烂。有一大批异种一边破坏，一边朝城门靠近。 “怎么这么多？！”1324焦急地望向那，他又回头看了眼最高处的穹顶，“驱动不管用？”他不可置信的表情里透着恐慌。 驱动，恒回想起这个词汇，他说的是旭光塔那个发光的器械。 城楼的顶端，有人朝异种中丢了一颗榴弹，“砰”那几只靠前的异种瞬间被炸成碎片。 在枪炮的轰击下，那匹异种也都死在了那片焦黄的草地，几只逃窜的异化仓鼠也被狙击手击杀。 正当他们要收枪时，一只巨大的异变蝙蝠突然出现。它盘旋在几人头顶，飞行速度异常迅速，每一次回旋像是将空间折叠，瞬间出现在另一边。每颗射向它的子弹都被完美避开。 在此时，“嗡嗡”声突然出现在耳边，身后的天空飞来一组战舰。为首的一架勘测直升机率先掠过几人头顶。 一个身穿黑色军服的男人从那架直升机里探出身子。他放慢呼吸，锐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蝙蝠。 在蝙蝠的下一个回旋，一颗榴弹从上空落在它的必经之路前。“砰”好大一声，空中火花炸开，浓烟滚滚，那蝙蝠从白烟中扑腾出。就在下一秒，男人立即扣动扳机。又是一声，那颗子弹将空气扭曲，带着热流击穿了它的脑袋。 异种徐徐坠落，那架直升机也随之降落，两人的视线也最终落在了城门前。 恒收回视线，正准备开口，可下一秒瞬间顿住，他微微皱起眉，扭头看去。就在他们左边，高墙的不远处，城南区那个红发男人正倚靠在围栏上。 “哎呀，被发现了。”男人停下手上的动作，掀起眼皮扭头看向两人，“本来还想多观察一段时间呢。” 1324默默挪到恒身后，只从肩膀上透出一双眼睛。恒视线不移，一脸戒备地盯着男人。 男人收起刻刀，拿起手里的东西，摩挲几下，仔细吹了吹上面的木屑，随后站直身子向两人走去。 1324下意识拉着恒往后靠了靠。 男人见此，不由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望向两人：“别紧张，我是来帮你的。”这句话并不知是和谁说的。 “你想知道的我都知道，比如——第三计划。” 闻声，两人神情皆是一顿。恒的戒备也染上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男人脚步落在两人跟前：“除了我，或许没有其他人可以帮你。” 恒紧盯男人的眼睛，张口道：“为什么？”他不放过一丝变化，想从男人脸上找到破绽。 男人还是那副表情，他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自我介绍道：“我叫‘诺德’，解忧花委托所的社长。” 自称“诺德”的男人拿起手里中的东西看了看，抬手在恒胸前比划了下，随后从口袋里取出一段细绳，将其系上后调整一番，最后落在了恒胸前。 恒面色诧异，有些不可置信，他捧起那只有拇指大小的木雕看了看：“这是…我？”虽然不是很像，但可以分辨出。 诺德看着对方得意地笑了笑：“见面礼。” 恒讶异：“谢谢…”不知是因为这见面礼还是那双眼睛的缘由，他慢慢放下戒备。 恒打量一番，好奇问道：“为什么？只有一个脑袋？” 诺德轻咳两声，回转话题道：“说回刚才，我能给你提供关于第三计划的信息，也只有我能…”他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当然，这是需要报酬的。” 诺德一眨不眨地盯着恒，眼神似乎带着些审视：“那么，你接受吗？” 恒正纠结着，播报声适时打断：“诺亚方舟最高执行‘启明星’发布此则通知：经勘测仪扫描，城外两千米左右疑似有七级异种出没。对此，军方将进行三到五日不等的封城处理……” 下意识寻着声音的来源，恒转头看见，一眼望不到头，拥挤的，从低到高，层层叠叠往中心靠拢的建筑；列车在路上行驶，飞艇和游船在高楼间来回穿梭；一片素色中偶尔看见星星点点的绿和霓虹灯的彩，阳光洒下，又镀了一层金。他这才发现，自己还从未真正看过这座城，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