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衔月》 第1章 小鱼和月亮 九月的风裹着桂花香,将宿舍楼的红砖墙吹得暖洋洋的。沂林跟着哥哥沂川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时,二楼晾衣绳上的校服正滴着水,在青石板上砸出一圈圈涟漪。走廊尽头的水房里,有女生哼着不成调的儿歌,搪瓷盆碰撞的叮当声混着水管哗啦啦的流水声,在晨光里织成细密的网。 405宿舍的木床被昨夜的露水浸得微凉,沂川掀开防潮垫抖了抖,又从包里掏出块干净的抹布,蘸着走廊接的自来水擦拭床头柜。窗台上的薄荷草挂着露珠,他指尖拂过叶片,清冽的香气顿时漫开来,混着隔壁宿舍飘来的面包烤焦味,在阳光里酿成甜丝丝的气息。“你看,”沂川指着铁皮柜上的卡通贴纸,“去年的学姐贴的彩虹,还挺好看吧?”贴纸边缘有些卷边,却被阳光照得发亮,像谁用蜡笔描了道金边。 去教室的路上要经过小花园,蜿蜒的石子路两旁,月季开着最后几茬花,深粉的花瓣上凝着晨露。沂林的白球鞋踩过落叶堆,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扑棱”声——沂川伸手护住她的头,只见一只肥硕的麻雀叼着半块饼干掠过,翅膀带落的紫藤花簌簌掉进她的帆布书包。“小心点,”沂川替她摘去头发上的花瓣,“这儿的鸟跟小猫似的,一点不怕人。” 教学楼走廊的图书角摆着个木柜,玻璃门上贴着“爱护书籍”的卡通贴纸,柜顶的绿萝垂下来,叶尖正好扫过沂林的发顶。五年级1班的教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值日生擦黑板的沙沙声。沂川推开门时,阳光“哗”地涌进去,照亮了悬浮在空气里的粉笔灰,讲台上的地球仪被照得发亮,中国版图的轮廓在光线下像块温暖的琥珀。沂林的座位靠窗,桌肚里歪着本《格林童话》,书页间夹着片干透的玉兰花瓣,而窗外的池塘里,红鱼正围着一片落叶打转,水面上倒映着教室的红砖墙,墙上“文明守纪”的标语被晒得褪色,却依然清晰。 沂川把她的铅笔盒摆在桌角,又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个苹果,用纸巾擦了好几遍才塞进她手里:“中午要是食堂饭菜不合口,先垫垫肚子。”他转身离开时,走廊里的预备铃恰好响起,叮铃铃的声音撞在红砖墙上,又弹进教室的窗户。沂林追到门口,看见哥哥的影子穿过走廊尽头的光斑,白衬衫后背的汗渍在阳光下像朵淡蓝色的花。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朝她用力挥了挥手,恰好这时一阵风掠过,把走廊图书角的书页吹得哗啦啦翻响,也把窗外池塘里小鱼跃出水面的细碎水声,送进了五年级1班的教室。 在沂林站定讲台的瞬间,将她发梢镀成了金红色。当徐老师写下"沂林"二字时,后排忽然响起细微的抽气声——她浅蓝色的校服裙摆在转身时漾开小涟漪,皮肤被阳光照得像浸在牛奶里的玉,睫毛投在眼下的阴影轻轻颤动,像停着只欲飞的蝶。 "大家好,我叫沂林。"她的声音刚落,课桌间便泛起窸窸窣窣的议论。靠窗的男生悄悄掏出镜子,假装整理头发,实则反光里全是她攥着衣角的手;后排扎双马尾的女生掐了掐同桌胳膊,用口型说着"像童话里的公主";连平时总打瞌睡的王浩都坐直了身子,铅笔在草稿纸上胡乱画着裙角的褶皱。李想拽了拽沂林的袖子,压低声音:"你看第三组那个戴眼镜的,他刚才把橡皮掉地上三次了!" 穿过课桌时,沂林听见更多细碎的讨论。"她眼睛好亮啊,像含着水光""裙子上的刺绣是自己缝的吗""头发怎么会这么软"——议论声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追着她的脚步飘。刚在窗边坐下,就发现抽屉里多了颗彩虹糖,糖纸下压着张折成心形的纸条,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欢迎来五(1)班,你长得像我们班养的睡莲。" 徐老师讲解校规的声音渐渐模糊,沂林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黏在背上。左后方的女生正偷偷给同桌画她的侧影,橡皮擦碎屑撒了一桌子;斜前方的班长假装整理作业本,却频频从笔记本的反光里偷瞄;连窗外池塘里的红鱼都游得慢了些,脑袋顶在玻璃上,像是也要看看这个新来的漂亮女孩。 午休铃响起时,李想刚拽起沂林的手,就听见身后"哗啦"一声——王浩为了看沂林转身,不小心撞翻了铅笔盒。彩色铅笔滚到她脚边,她弯腰去捡的瞬间,阳光正落在她微垂的眼睑上,睫毛在脸颊投下扇形阴影。全班突然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更响的议论,有女生偷偷拿出小镜子,比照自己和沂林的差别;男生们则争着帮她捡笔,手指在铅笔上撞出"咚咚"声。 走出教室时,沂林听见走廊里其他班的学生也在议论。"就是她吗?五年级1班的新转学生""天哪,她皮肤比我们班的粉笔还白""刚才她对我笑了!"桂树的花被议论声震得簌簌落,有朵恰好掉进沂林的发辫,李想伸手替她摘下,忽然咯咯笑起来:"沂林,你知道吗?刚才徐老师板书时,都多看了你两眼呢!"而此刻的食堂门口,沂川正望着教学楼方向轻笑,他看见妹妹走过紫藤架时,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纤长,身后跟着三三两两假装路过、实则偷瞄的小身影,像群围着花飞舞的小蝴蝶。 她理了理校服领口,跟着李想往食堂走。路过桂树时,细碎的花瓣落在肩头,隔壁班有学生探头看了眼,又很快缩回脑袋。 食堂里人很多,打饭窗口前排着长队。打饭阿姨给沂林盛了碗番茄炒蛋,笑着说:“新同学多吃点。”她端着餐盘找座位时,听见身后有人小声说“她就是那个转学生”,便下意识加快了脚步。王浩朝她挥手:“这边!”靠窗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三副餐盘。 坐下吃饭时,沂林能感觉到周围有目光看过来。斜对面的女生低头跟同伴说话,眼角却瞟着她;旁边桌的男生假装看窗外,筷子却在碗里戳来戳去。李想往她碗里夹菜:“别管他们,尝尝这个排骨,超好吃!”王浩也跟着说:“池塘里的鱼刚才还跳了呢,你看见了吗?” 沂林点点头,低头扒拉米饭。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餐桌上,把碗里的米粒映得发亮。她忽然想起早上哥哥送她到教室时,特意叮嘱“有事就找班长”,现在却只剩自己面对这些好奇的目光。窗外的池塘很安静,红鱼在睡莲叶子下游过,水面映着教学楼的影子,和哥哥离开时一样,空荡荡的。 李想还在说着班里的趣事,王浩时不时插两句嘴。沂林慢慢放松下来,跟着笑了笑。其实周围的议论声没那么刺耳,那些偷偷看她的目光里,更多的是好奇。她夹起一块排骨,味道确实不错,就像哥哥说的,新学校的一切,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适应。 午后阳光带着夏末的余温,五年级1班的教室里扫帚与拖把碰撞出哗啦啦的声响。沂林跟着李想擦窗户时,玻璃上的反光映出全班忙碌的身影:王浩踮脚够着电风扇上的灰尘,校服后背渗出深色汗渍;班长陈默蹲在地上整理工具箱,眼镜滑到了鼻尖;徐老师站在讲台边,手里的抹布在黑板槽里搅出泡泡,忽然抬头看钟:“提前半小时结束,大家回宿舍收拾吧。” 走廊里立刻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沂林叠好抹布时,李想已经把她的书包挎在肩上:“走!带你抄近路去宿舍。”穿过种满月季的小径,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路过池塘时,红鱼正围着落叶打转,水面倒映着教学楼逐渐亮起的灯光。“我们班宿舍在1楼,因为你才转来,1有没有床位了,所以你只能和五班一起住了,没事明天我在操场上等你快上去吧”李想踢开脚边的石子,“毛阿姨人超好,就是查房时嗓门有点大。” 宿舍楼下的合欢树落了满地粉花,沂林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咔嚓”声。走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时,三楼走廊飘来洗衣粉的清香,有女生抱着澡篮下楼,看见她时好奇地打量两眼。405宿舍的门虚掩着,毛阿姨正坐在走廊尽头的椅子上织毛衣,见她上来立刻笑出皱纹:“是沂林吧?床铺在靠窗下铺,钥匙在桌上。” 推开门时,宿舍里还没开灯,斜射的夕阳把铁架床镀成金色。沂林的床铺已经铺好防潮垫,枕边放着个印着小熊的粉色枕头。她从书包里掏出洗漱用品,刚走进水房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三个穿蓝白校服的女生抱着衣服涌进来,为首的高个女生眼睛一亮:“你就是新来的沂林?我叫张萌,住你上铺!” 热水哗啦啦冲进澡盆时,张萌靠在门框上叽叽喳喳:“我们班就咱们四个住405,另外两个去打水了。对了,你知道吗?刚才在楼下看见柏纪榆了!”旁边的女生苏欣怡正挤护发素,闻言猛地抬头:“真的?几班的?”“五(4)班,”张萌压低声音,“就那个总穿白衬衫的,上次运动会跑800米拿了第一,头发被风吹起来超帅……” 沂林把湿发拢到耳后,忽然听见水房外传来嬉笑声。等她洗完澡出来,另外两个室友正好回来——扎着高马尾的刘佳手里提着袋橘子,看见沂林立刻递过来两个:“快吃!楼下小卖部刚买的。”四人围坐在床边时,张萌翻出手机里的照片:“你看,这是上次艺术节拍的,柏纪榆在台上弹吉他,台下女生都尖叫了!” 洗衣机转动的嗡嗡声里,刘佳指着沂林的发夹笑:“你的发卡真好看,跟柏纪榆上次戴的胸针有点像,都是小鱼形状。”苏欣怡突然拍腿:“对哦!他好像很喜欢银杏,书包上还挂着小鱼挂坠呢。”沂林低头绞着毛巾,听着她们七嘴八舌讨论校草的喜好,忽然想起早上哥哥书包侧袋里露出的《十万个为什么》,封面边角也压着个小鱼书签。 窗外的天色渐渐沉下来,宿舍楼的灯次第亮起。张萌抱着枕头坐到沂林床边:“明天早上六点半集合晨跑,我和刘佳约了在院子里的合欢树下等你,苏欣怡起不来,你可别跟她学!”苏欣怡假装生气地扔过去个抱枕,正好砸中刚进门的毛阿姨。“闹什么呢?”毛阿姨叉着腰,手里的点名册拍得啪啪响,“赶紧熄灯睡觉,明天谁迟到就罚扫操场!” 空调在头顶发出规律的“嗡嗡”声,沂林躺在被窝里,听着室友们逐渐均匀的呼吸声。月光透过窗户照在铁皮柜上,去年学生贴的彩虹贴纸在微光里泛着淡彩。这周沂林偷偷带了手机,她摸了摸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出哥哥下午发来的消息:“宿舍还习惯吗?”指尖划过屏幕,忽然想起张萌说的校草柏纪榆,想起他和哥哥同样喜欢的银杏叶,嘴角不自觉弯起个小弧度。隔壁床的刘佳翻了个身,梦呓般说了句“柏纪榆好帅”,引得张萌在黑暗里偷笑,而沂林闭上眼睛时,听见窗外的池塘传来小鱼跃出水面的轻响,混着远处教学楼传来的夜自习铃声,在九月的夜里织成温柔的网。 夜深人静时,沂林在宿舍的被窝里渐渐沉入梦乡。朦胧中,她仿佛走进了一片泛着银光的水域,四周是摇曳的水草,月光像碎银般洒在水面上。忽然,一群通体透明的小鱼游了过来,它们的鳞片闪烁着月光的光泽,尾鳍轻轻摆动时,竟在水中划出了一圈圈月牙形的涟漪。 小鱼们围着她打转,脑袋顶时不时蹭过她的指尖,冰凉的触感带着水草的清香。她顺着水流往前游,看见前方有一弯巨大的月牙斜斜插在水底,月刃上还挂着几滴晶亮的水珠,像谁不小心遗落的星星。一条最灵动的小鱼突然跃出水面,张开嘴轻轻一衔,竟将那滴水珠吞进了肚里,刹那间,它的身体泛起了柔和的光晕,尾鳍上的纹路也变成了清晰的月相图。 沂林忍不住伸手去摸月牙的边缘,指尖刚触碰到那片冰凉的银色,整个水域突然开始旋转。她看见小鱼们排着队游向月牙,用脑袋轻轻碰撞月刃,每碰撞一次,水面上就会升起一个透明的气泡,气泡里映着白天教室里的景象——李想递来的水果糖、王浩笑弯的眼睛、徐老师黑板上的粉笔字,还有哥哥沂川转身时白衬衫上的汗渍。 当最后一条小鱼撞向月牙时,所有气泡突然炸裂,化作点点荧光融入沂林的掌心。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腕上多了条银色的鱼形手链,鱼眼正是那滴被小鱼衔过的月光水珠。这时,水面开始剧烈晃动,月牙慢慢沉入水底,而小鱼们纷纷跃出水面,用湿润的吻轻触她的脸颊,像是在告别。 梦醒时分,窗外的月光正透过窗帘缝隙照在沂林的枕边。她摸了摸手腕,那里并没有手链,只有被单的褶皱。但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小鱼蹭过的冰凉感,耳边也仿佛听见水波轻响。隔壁床的张萌翻了个身,梦呓般说了句"鱼......月亮......",沂林忍不住笑了,侧过身看向窗外——池塘的方向浮着一片朦胧的白光,不知是不是梦里的小鱼,真的把月光衔到了现实的水面上。 她不知道这个梦在以后想起来说给柏纪榆说了,还被他调戏说因为我们是命中注定呀! 第2章 小鱼和月亮 九月的晨雾像浸透了露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幸福小学的红砖楼顶上。当405宿舍的闹钟响起时,沂林正梦见自己漂浮在一片银色的水域,指尖刚触到游过的小鱼,就被张萌的手肘撞醒了。"快起快起!"张萌掀开她的被子,"毛阿姨今天查得严,昨晚说要抓赖床的。" 沂林揉着眼睛坐起来,梦里的月亮和鱼群像退潮的水般迅速消散,只留下睫毛上一点若有似无的湿润感。刘佳把牙杯递过来时,镜子里映出四人睡眼惺忪的模样——苏欣怡的头发翘成鸟窝,正抱着枕头嘟囔:"我梦见在海底追一条发光的鱼,结果被闹钟吵醒了。"沂林心里猛地一动,却没抓住那瞬间的联想。 走廊里充满了搪瓷盆碰撞的叮当声,沂林跟着室友们跑下楼梯,木台阶在晨雾中泛着冷光。操场的塑胶跑道被雾气洇得发黑,远处的紫藤架像团模糊的墨色,李想正站在合欢树下蹦跳着取暖:"沂林!这边!王浩又卡在厕所出不来了!"她的樱桃发绳在雾中若隐若现,话音刚落,就见王浩拎着鞋带冲过来,袜子一只是蓝色一只是灰色。 跑操的音乐突然从广播里炸开,队伍像条蜿蜒的蓝绸带在跑道上展开。沂林踩着节拍往前跑,雾气钻进鼻腔凉丝丝的,混着旁边女生背诵古诗的嗡嗡声。李想边跑边用胳膊肘碰她:"看见主席台上那个领操的了吗?她是五(4)班的,上次运动会把发带跑掉了还拿了第一!"沂林顺着看过去,却只看见雾中晃动的红色身影,忽然想起梦里小鱼尾巴划出的银圈,可再仔细回想,那些光斑已经淡成了晨雾的颜色。 跑完操去食堂的路上,雾气渐渐有了消散的迹象。王浩抱着热乎的豆浆感叹:"今天雾太大了,篮球场肯定没人。"李想立刻接话:"是啊,平时这时候柏纪榆早来练投篮了,他总穿白衬衫,远远看像片银杏叶。"沂林捧着温热的包子,听见"柏纪榆"三个字时,舌尖突然尝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甜味,像梦里小鱼衔来的月光,但再追问记忆,却只剩下空白。 食堂的窗户透进初阳的金光,沂林端着餐盘坐下时,李想正往她碗里夹煎蛋:"快吃,徐老师说第一节课要突击听写英语。"王浩扒拉着面条含糊道:"我昨天看见柏纪榆帮一年级小朋友捡皮球了,他蹲下来的时候,手腕上的银链子晃了一下......"沂林咬着包子皮,目光不自觉飘向窗外——操场的雾已经散了,篮球架孤零零立在阳光下,篮板上的光斑晃得她眯起眼,忽然觉得那个没遇见的白衬衫身影,像极了昨夜梦里那弯沉进水底的月牙,明明存在过,却在醒来后没了痕迹。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时,阳光终于穿透了最后一层雾霭。沂林翻开英语课本,发现扉页不知何时夹了片细长的柳叶,叶背上用铅笔淡淡描着条小鱼的轮廓,尾巴尖卷成个月牙形。她猛地抬头望向窗外,池塘的水面上漂着几片落叶,一只蓝蜻蜓停在睡莲叶子上,翅膀透明得像梦中的鱼鳞片——原来有些遇见不必着急,就像晨雾会散、阳光会来,那个叫柏纪榆的名字,和被遗忘的梦境碎片,终会在某个洒满月光的夜晚,随着一声轻响,重新游进她的视线里。 正午阳光把走廊烤得滚烫,沂林攥着零钱溜出教学楼时,食堂飘来的饭菜香勾得她肚子直叫。她拐进操场边的小卖部,蓝布门帘擦过肩头,暖黄灯光下,玻璃柜里的草莓面包泛着油光,旁边的冷牛奶盒上凝着水珠。 “要一个面包和冰牛奶。”硬币落在柜台的声响里,她听见里屋传来翻书的沙沙声。收银台后坐着个戴围裙的阿姨,旁边的木凳上堆着叠作业本,最上面那本的姓名栏写着“柏纪榆”,字迹清瘦有力。沂林接过面包时,瞥见阿姨手边放着支红笔,笔尖停在某道数学题的步骤上——那题她昨晚刚在练习册上做过,用了三种解法。 教室在午休时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呼呼”声。沂林撕开面包包装,塑料纸的脆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她把冰牛奶贴在额角降温,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英语试卷上,最后一道阅读题的空白处,铅笔尖犹豫着写下“尝试挑战附加题”。昨夜室友们聊起校草时,张萌说那人“数学竞赛拿过全市奖,连附加题都能全对”,而她转学考的数学卷,附加题栏画着满分的红勾。 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沂林想起哥哥沂川的话:“做题像游泳,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节奏。”她翻开数学课本,目光却忍不住飘向走廊——公告栏的红榜前没人,“柏纪榆”三个字在阳光下泛着淡金。她不知道他多高,不知道他头发是黑是棕,只从李想口中听过零碎的片段:“总穿白衬衫”“书包上挂小鱼挂件”“走路很快”。这些描述像拼图碎片,在她脑海里拼不出完整的模样。 午休铃响时,李想风风火火冲进教室,马尾上的樱桃发绳差点扫翻沂林的牛奶盒:“沂林!廖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两人跑过紫藤架,阳光把影子拉成摇晃的波浪。“我刚才看见老师抱着你的卷子笑,”李想喘着气,“上面全是红圈圈,超厉害!” 数学办公室飘着普洱茶的香气,廖老师推了推眼镜,将一叠作业本递给她:“沂林同学,看了你之前的作业,想请你当数学课代表。”阳光落在最上面的作业本上,“柏纪榆”的名字下画着道细红线。沂林接过时,注意到纸页边缘有淡淡的铅笔痕,像是演算时留下的草稿。她不知道这双手写满解题步骤时,会不会像她一样,偶尔在页角画个小鱼。 “谢谢老师,我会尽力。”走出办公室时,李想正扒在门框上偷看,见她出来立刻蹦上前:“是不是管收作业了?以后我作业就靠你啦!”两人笑着跑回教室,路过红榜时,沂林刻意盯着地面。她知道那个名字在榜首,像颗遥远的星,而她是刚入轨的小行星,轨道之外是全然的未知。 午休结束的预备铃响起时,李想忽然拽住她:“陪我去趟厕所嘛,有八卦!”两人溜出教室,经过小卖部时,沂林看见里屋的木凳空了,那叠作业本也不见了。阿姨正在擦柜台,嘴里哼着老歌。李想戳戳她胳膊:“快走啦,下节是体育课!”沂林点点头,目光却在空凳子上停了两秒——那里好像还留着淡淡的书墨味。 厕所的瓷砖映着窗外的光斑,李想压低声音:“我刚才听见值日生说,柏纪榆今天中午在操场看书!”沂林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过指尖。“听说他看的是初中数学书,”李想眨眨眼,“学霸果然不一样!”沂林没说话,只是看着水面倒映的自己——校服领口的蝴蝶结系得端端正正,眼神里却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这个从未见过的“柏纪榆”,像个贴满标签的符号,离她很远。 体育课的集合哨声响起时,两人跑向操场。沂林跟着队伍慢跑,目光扫过篮球场、跑道、紫藤架,没有白衬衫的身影。她想起练习册上那道附加题,想起作业本上“柏纪榆”的名字,忽然觉得这场隔着空气的“较量”有些荒诞。他们像两条平行线,在同一个平面延伸,共享着阳光、空气和操场的风,却从未有过交点。 廖老师在讲台上讲解函数题的声音清晰可闻,沂林翻开新收的作业本,指尖划过“柏纪榆”的名字。忽然发现某页题目的空白处,有人用铅笔淡淡描了个小鱼的轮廓,尾巴尖卷成个圈。她愣住了,这画和她昨晚梦里的小鱼有点像。抬头望向窗外,池塘里的红鱼正安静地游着,水面倒映着教学楼的红砖墙。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也不知道那个画小鱼的人,是不是那个从未见过的他。 放学铃声响起时,沂林抱着作业本走出教室,看见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堆着捆旧书。她弯腰想整理一下,却在最上面那本《趣味数学》的封面上,看见用钢笔写的“柏纪榆”三个字,旁边画着片银杏叶。她的手指刚触到书页,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连忙直起身,快步走向了另一个楼梯口。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沂林低头看着作业本上的小鱼轮廓,忽然笑了。也许有些遇见不必着急,就像她和那个叫柏纪榆的名字,现在只是两条平行线。但谁知道呢?也许在下个转角,在某本摊开的练习册里,在某个洒满银杏叶的清晨,两条线会因为一道题、一片叶子,或者一个不经意的笑容,轻轻交汇。而此刻,她只需要走好自己的路,像池塘里的小鱼,游向属于自己的那片光。 九月的晚自习铃声像串银珠子,滚过幸福小学的教学楼。沂林合上书时,练习册上的函数图像还在眼前晃悠,窗外的池塘已经浮起月亮的倒影,碎成满池银箔。她跟着李想走出教室,走廊的声控灯在她们身后次第熄灭,只留下月光透过格栅窗,在楼梯上投下斑驳的影。 宿舍楼下的合欢树落了满地粉花,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咔嚓”声。405宿舍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张萌的笑声:“苏欣怡你这袜子又穿反了!”沂林推开门时,看见刘佳正坐在床边涂护手霜,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她手腕上,像抹流动的银。 “回来啦!”张萌从上铺探出头,手里晃着包薯片,“快收拾,等会儿聊八卦!”沂林放下书包,拿出洗漱用品时,苏欣怡突然指着她的校服领口笑:“沂林你看,你名字首字母YL,连起来不就是‘月亮’吗?” 刘佳拧上护手霜盖子,眼睛一亮:“对啊!沂林的‘沂’像流水,‘林’像树影,组合起来就像月光下的森林,多好听!”张萌从床上蹦下来,把薯片往沂林手里塞:“以后就叫你‘月亮’啦!你看你皮肤这么白,笑起来眼睛也像月牙!” 沂林接过薯片,指尖触到包装袋的冰凉。她想起昨夜梦里的月亮和小鱼,那些模糊的光斑忽然清晰起来——原来自己的名字,真的和月亮有关。苏欣怡凑过来,指着她发间的小鱼发夹:“这个发夹配上‘月亮’,绝了!柏纪榆也喜欢小鱼,你们这算……” “打住!”刘佳笑着拍她一下,“别乱牵线,月亮刚来呢!”张萌抱着枕头坐到沂林床边:“说真的,‘月亮’这个外号太适合你了,又温柔又漂亮。”月光透过木床上的栏杆,在地板上织成网格,沂林看着室友们笑盈盈的脸,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快洗漱去,毛阿姨要查房了!”李娜推了她一把。沂林走进水房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发梢还沾着晚自习时的粉笔灰,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她想起白天在练习册上看见的小鱼轮廓,想起作业本上“柏纪榆”的名字,忽然觉得这个“月亮”的别名,像枚悄悄投进池塘的石子,在水面漾开了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熄灯后的宿舍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偷偷溜进来,在铁皮柜上投下银白的光斑。张萌在隔壁床翻了个身:“月亮,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帮你带。”沂林蜷缩在被窝里,听见自己轻轻应了声“好”,声音里带着笑意。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她枕边的银杏叶发夹上。她想起刘佳说的“月光下的森林”,想起李娜提起柏纪榆时眼睛里的光,忽然觉得这个夜晚格外柔软。也许“月亮”这个名字,不仅是室友们的玩笑,更是某种奇妙的预示——就像池塘里的月亮倒影,看似遥远,却能照亮每一条小鱼游动的轨迹。而她这个叫“月亮”的新转学生,终将在这片洒满月光的校园里,遇见属于自己的故事。 宿舍的灯熄灭后,月光像融化的银霜,从窗帘缝隙渗进405宿舍。沂林躺在被窝里,听着张萌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池塘传来的蛙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枕边的小鱼发夹。白天刘佳说“YL是月亮”的话还在耳边晃,她忽然想起昨夜梦里那弯沉在水底的月牙,和衔着月光的小鱼。 “今晚会再梦到月亮吗?”她望着上铺床板的阴影,心里悄悄猜想。白日里没做完的数学题、李想递来的橘子糖、廖老师作业本上的红勾,此刻都在脑海里模糊成光斑。唯有梦里的银色水域格外清晰——小鱼们游动时,尾鳍划出的涟漪会变成月牙形状,而那弯巨大的月牙,摸上去像冰一样凉。 隔壁床的苏欣怡翻了个身,梦呓般说了句“糖醋排骨”,引得张萌在黑暗中偷笑。沂林忍不住弯起嘴角,目光转向窗外。池塘的方向浮着一片朦胧的白光,月光正透过香樟树的枝叶,在水面撒下碎银。她忽然觉得,现实的月亮和梦里的月亮,似乎隔着一层薄薄的水幕,就像她和那个叫柏纪榆的名字,隔着未交的作业和未知的相遇。 “如果再做梦,”她闭上眼睛,指尖触到发夹冰凉的金属,“会不会梦见小鱼衔着另一条小鱼过来?”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自己逗笑了。白天在作业本上看见的小鱼轮廓,不知何时在她心里连在了一起,像一条悄悄交汇的水流。 夜风吹动窗帘,月光在铁皮柜上的彩虹贴纸上跳跃。沂林想起哥哥沂川说的“梦是心事开的花”,也许今晚的梦里,会有片叶子落进银色的水域,被小鱼们顶在头顶,晃出一圈圈月亮形状的涟漪。又或者,梦里的月牙会变成小鱼的模样,边缘带着软软的翅膀,像谁用指尖轻轻描过。 “月亮,你睡了吗?”张萌忽然低声问。沂林“嗯”了一声,听见她翻了个身,枕头发出窸窣的响:“我刚才梦见在小卖部看见柏纪榆了,他买了和你一样的草莓面包。”沂林没说话,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也许今晚的梦,会从小卖部的暖黄灯光开始,白衬衫男生接过面包时,手腕的银杏手链不小心掉进她的牛奶盒里,溅起的水花全是月亮的形状。 窗外的蛙鸣渐渐稀疏,月光透过玻璃照在沂林的眼睑上。她慢慢沉入睡眠,意识模糊前,仿佛看见一片银色的水域在眼前展开,水里游着的不是小鱼,而是无数片银杏叶,每片叶子上都映着一个“YL”的缩写,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至于这片梦里的水域,会不会有月亮倒影,会不会有小鱼游过,她已经来不及想了——因为此刻,属于“月亮”的梦,才刚刚开始。 第3章 小鱼和月亮 九月的风卷着树叶掠过走廊时,沂林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转学第一周已在作业本的油墨香里悄然溜走。这五个清晨,她在405宿舍的闹钟声中醒来,听张萌抱怨刘海总被风吹乱,看李想把早餐奶藏进书包侧袋,而刘佳会指着她发间的碎发笑:"月亮,昨晚又梦见小鱼了?" 第一天,她抱着数学作业本走过走廊,在公告栏红榜前驻足三秒。"柏纪榆"的名字用红笔写在榜首,旁边标注的数学分数像根小刺。午休时李想拉她去池塘,说看见红鱼衔着银杏叶打转,她盯着水面倒影,忽然听见篮球场传来篮球撞击声,却只看见远处白衬衫的模糊轮廓,转眼就被香樟树影吞没。 第二天,廖老师在课堂上表扬她的解题思路,说"和某位同学有异曲同工之妙"。沂林低头翻作业本,发现柏纪榆的卷子用三种方法解题,其中一种和她的草稿纸思路完全重合。放学路过小卖部,她看见收银台旁放着本《数学竞赛题集》,封面贴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刚想细看,就被王浩喊去看他新买的篮球贴纸。 第三天,晨跑时雾特别大。沂林跟着队伍跑过篮球场,只听见规律的"砰砰"声在雾中回荡,隐约看见个白衬衫身影在运球,手腕似乎有银链反光。她想看得更清楚,却被李想拽了把:"快走!毛阿姨在查迟到!"雾散后,她在操场捡到片银杏叶,叶背用铅笔淡淡描着条小鱼,像极了她练习册上的涂鸦。 第四天,体育课自由活动,李想拉她去紫藤架下背单词。远处篮球场传来欢呼声,她抬头看见白衬衫男生起跳投篮,衣角被风吹起的瞬间,阳光照在他手腕——确实戴着串小鱼手链。她刚想指给李想看,对方却已转身走向教学楼,只留下个被阳光拉长的背影,和落在地上的半片银杏叶,沂林还是没看清楚他的脸。 第五天,这个期盼已久的星期五,沂林在作业本里发现张奇怪的纸条:"放学后,银杏林有数学社的旧书摊。"字迹清瘦,像极了作业本上"柏纪榆"的签名,却没署名。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时,她跟着室友们跑出教室,夕阳把操场染成暖橘色,李想拽着她往小树林跑:"听说有学长学姐卖绝版练习册!" 树林里飘着落叶和桂花的甜香,社团摊位前挤满了蓝白校服。张萌蹲在"天文社"摊位看星图,苏欣怡在"文学社"挑旧书,沂林的目光却被角落的旧书桌吸引——桌上堆着几本《数学趣题集》,最上面那本的封面,用钢笔轻轻描着片银杏叶,叶尖停着只铅笔勾勒的小鱼,和她三天前捡到的叶子上的画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书脊,旁边忽然有人递来片新鲜的银杏叶。"这个给你,"女生的声音带着笑意,"刚才看见你在看小鱼画,是我们数学社社长画的,他说留给有缘人。"沂林接过叶子,看见叶背用铅笔写着:"月亮同学,你的解题思路很有趣。 夕阳透过银杏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斑。沂林捏着那片叶子,望着远处教学楼的方向——白衬衫男生刚刚走出大门,手腕的小鱼手链在夕阳下闪了一下,却始终没有回头。这五天里,她在雾中、在篮球场、在旧书摊旁,无数次与这个叫柏纪榆的名字擦肩而过,像两条被夕阳拉长的影子,看似接近,却始终隔着片飘落的树叶。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转身离开的白衬衫男生,口袋里正揣着片捡了五天的、叶尖带着小缺口的银杏叶,上面用极细的笔写着:"今天,终于离月亮更近了一片叶子的距离。" 下午放学时分,沂林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夕阳把走廊染成蜜糖色。爸爸的车停在香樟树下,车窗摇下时露出熟悉的笑脸:“月亮今天累不累?”她坐进副驾,看见仪表盘旁摆着新买的银杏香薰,忽然想起课桌里那片画着小鱼的落叶——原来有些未说出口的心事,会像放学后的晚霞,悄悄铺满回家的路。 沂林把书包搁在腿上,望着窗外倒退的银杏道:“爸,哥不是说好今天来接我吗?”爸爸握着方向盘笑:“你哥在高中部晚放学,今早还让我给你带了东西。”车停在家门口时,车后面跳出个戴鸭舌帽的身影——沂川举着盒草莓蛋糕探出头,校服口袋还沾着粉笔灰:“老妹,数学竞赛奖状给你当见面礼!” 玄关的鞋柜上摆着新花瓶,插着三支哥哥摘的睡莲。沂林打开蛋糕盒,发现夹层里压着张便签:“听说有人要超年级第一?哥的错题本在你书架第三层。”夕阳透过纱窗照在便签上,钢笔字的阴影里,她忽然想起柏纪榆作业本上的三种解法——原来在看不见的地方,总有人把你的野心悄悄托住,像哥哥藏在蛋糕里的鼓励,也像某个白衬衫少年留在叶背的小鱼画。 沂林把最后一道数学题的步骤划上句号时,台灯的光在练习册上晕出圈暖黄。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变成了蟋蟀的唧啾,书桌上的玻璃罐里,白天捡的银杏叶正慢慢失水蜷曲,叶脉间还留着放学时爸爸车里的香薰味。 她拉开书架第三层的抽屉,沂川的错题本用蓝布绳捆着,扉页画着歪歪扭扭的“加油”。翻到函数那章,某页角落贴着张便利贴:“用参数方程解这道题更快——隔壁班柏纪榆上次竞赛讲过。”沂林的指尖在“柏纪榆”三个字上顿了顿,忽然想起下午廖老师说的“数学社周末有公开课”。 衣柜门后的全身镜映出她犹豫的模样。校服裙摆扫过脚踝时,她突然拉开最底层的抽屉,找出藏在毛衣堆里的笔记本——首页用荧光笔写着“期末目标”,下面列着“数学超过年级第一”的计划,又划掉,在上面写“总分超过年级第一”旁边画着被橡皮涂淡的小鱼。 书桌抽屉“咔哒”一声弹出半格,露出上周在银杏林捡到的叶背画。她把叶子和错题本上的便利贴并排放在台灯下,发现两者的笔迹惊人地相似——都是那种清瘦的、带点弧度的撇捺。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升起来了,银辉透过纱窗,在叶子和便利贴的重叠处投下蝶翅般的影子。 她忽然跳起来,从书包侧袋摸出数学社公开课的报名表。钢笔尖在“姓名”栏犹豫三秒,终究写下“沂林”,又在“兴趣方向”里圈了“几何建模”——那是柏纪榆上次竞赛获奖的项目。书桌上的玻璃罐被碰得晃了晃,银杏叶沙沙作响,像是在替某个未说出口的决定鼓掌。 衣柜里的风铃突然响了,是哥哥去年送的小鱼风铃。沂林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校服领口的蝴蝶结系得端端正正,眼睛里却有了种之前没有的光亮。她把错题本和报名表一起塞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时,看见书包夹层里掉出片新的银杏叶——叶背用铅笔淡淡描着个正在解几何题的小人,旁边画着颗冒热气的草莓蛋糕。 楼下传来爸爸喊她吃水果的声音。沂林应了一声,却在关灯前又看了眼书桌:台灯罩上落着片月光,恰好照亮练习册上未擦干净的“柏纪榆”三个字,像谁不小心打翻了银河,把星星碎钻撒在了少女的心事里。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城市另一端的某个房间,白衬衫少年正对着电脑屏幕修改几何模型,手腕的小鱼手链压在本摊开的笔记本上,扉页贴着片捡了三天的、叶尖有小缺口的叶子,上面写着:“YL今天好像笑了,像蛋糕上的草莓。” 清晨沂林攥着报名表冲进老校区时,银杏叶正扑簌簌落在数学社长桌上。她挤到后排角落,只见廖老师身后的投影幕布上,几何模型旁标注着“柏纪榆思路”的小字,却没看见人影。中场休息时,她瞥见讲台边的帆布包——侧袋露出半本《数学竞赛题集》,封面贴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叶尖有个月牙形缺口,和她课桌里的那片几乎一模一样。 她鼓起勇气想拿便签纸留言,手指刚触到包带,就听见廖老师喊:“柏纪榆同学发的解题视频大家看看。”投影仪瞬间亮起,屏幕里只有双骨节分明的手在演算,手腕晃过小鱼手链的银光。沂林盯着那双手在草稿纸上画出辅助线,忽然想起哥哥错题本里夹着的便利贴——笔迹弧度竟如出一辙。 图书馆三楼期刊室弥漫着旧报纸的味道。沂林在书架间找柏纪榆的竞赛论文时,某本书突然掉下片银杏叶,背面用铅笔写着:“拓扑学第三页有彩蛋。”她翻开泛黄的期刊,果然在公式旁看见行小字:“用月牙定理更快哦”——和她昨晚在练习册上的批注分毫不差。 窗边的长桌空着,只留半杯凉透的柠檬水,杯垫下压着张草稿纸:上面画着未完成的莫比乌斯环,环上歪歪扭扭描了条小鱼,鱼眼睛是两个重叠的“YL”。她拿起笔想补全鱼尾,指尖却蹭到纸背的凹陷——是某人用力写下的“别回头”。这时管理员来收书,她慌忙把叶子夹进论文,却在转身时撞掉书架上的《趣味数学》,书里掉出张借阅卡,持卡人签名栏写着“柏纪榆”,照片位置却贴着片新鲜的银杏叶。 回家路上经过文具店,沂林隔着橱窗看见同款小鱼手链。她伸手去摸口袋里的叶子,突然发现玻璃倒影里,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站着个穿白衬衫的身影,手里举着本画着小鱼的笔记本。可当她转身想看清时,公交车恰好挡住视线,再抬头只剩空荡荡的站台,只有片银杏叶被风卷到脚边,叶背用极淡的笔迹写着:“今天的月亮,比昨天圆了一毫米。” 这两天的每片叶子、每道笔迹、每个模糊的白衬衫轮廓,都像拼图碎片在沂林心里晃动。她不知道那个总在她身后留下线索的人,此刻正站在图书馆顶楼,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手腕的银杏手链轻轻擦过笔记本里的新叶——那上面画着个扎马尾的女孩,正低头看一片画着小鱼的落叶,而他藏在树影里的指尖,还沾着未干的铅笔灰。 晨跑的雾霭像牛奶般漫过操场时,沂林的运动鞋踩碎了满地银杏叶。她听见篮球场传来规律的“砰砰”声,雾中隐约看见白衬衫身影跳跃,手腕银链划出半道弧光。当她追着声音跑过去,只捡到片带汗渍的银杏叶,叶背用铅笔写着:“早自习数学测验,附加题用参数方程。” 教室的晨光里飘着粉笔灰味。沂林摊开测验卷,最后一道附加题果然和柏纪榆视频里的题型一致。她用三种解法写完,忽然发现同桌李想的草稿纸边缘画着歪扭的小鱼——和她在作业本上看见的笔迹不同,却莫名眼熟。“这是我哥教我的,”李想挠头,“他说隔壁班有个大神总在页角画鱼。” 午休时沂林去小卖部买牛奶,看见收银台后的木凳上放着叠作业本,最上面那本的姓名栏写着“柏纪榆”。她假装挑面包,瞥见某页题目的空白处,有人用铅笔淡淡描了个正在游泳的月亮,月牙尾巴卷着片银杏叶。阿姨递来牛奶时,随口说:“这孩子总把早餐奶放这儿,说给‘月亮’留着。” 下午的数学课变成了“寻宝游戏”。廖老师讲解拓扑学时,投影仪突然切换成柏纪榆的解题视频——依旧只有那双手在演算,手腕银链偶尔碰到键盘发出轻响。沂林盯着屏幕,发现他转笔的习惯和哥哥错题本里的批注如出一辙,连在公式旁画笑脸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放学值日时,她在黑板槽里发现片新的银杏叶,背面用钢笔写着:“图书馆三楼的莫比乌斯环,我补全了鱼尾。”沂林心跳漏了一拍,想起周日在草稿纸上未完成的画。她狂奔到图书馆,那本《拓扑学》还在老地方,翻开后看见莫比乌斯环上的小鱼尾巴,果然被补成了月牙形状,旁边多了行小字:“你的月牙定理,比我的辅助线聪明。” 暮色漫进期刊室时,沂林突然听见楼梯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快速,像她无数次在走廊里听见的那样。她追出去时,只看见转角处飘着片银杏叶,叶尖系着根银色细线,线的另一端拴着个小小的银杏叶书签,和她新买的手链是同款。 回家路上经过文具店,橱窗里的银杏手链在路灯下闪着光。沂林摸了摸口袋里的书签,忽然想起晨雾里那片带汗的叶子,想起小卖部阿姨说的“给月亮留着”,想起视频里那双手的转笔弧度。她抬头望向夜空,今晚的月亮还未圆满,却有颗流星般的念头划过脑海:那些重叠的笔迹、错位的身影、刻意留下的线索,或许从来不是巧合。 而此刻,教学楼的某个窗口,白衬衫少年正看着沂林远去的背影,把刚画完的叶子夹进笔记本。那上面画着个扎马尾的女孩,手里攥着片写满字的银杏叶,而他藏在窗台后的手腕上,银杏手链轻轻晃了晃,链尾挂着个极小的月牙形吊坠——和沂林发间的银杏叶发夹,恰好能拼成个完整的圆。 熄灯后的405宿舍沉在蓝调夜色里。沂林借着走廊应急灯的微光铺床,听见张萌在上铺窸窣翻动:"月亮你看!我在你枕头下发现这个。"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亮片夹着便签的银杏叶——"数学错题本第三页,我用红笔标了陷阱",字迹在暗影里泛着银。苏欣怡突然坐起:"刚才好像看见有人把叶子从气窗塞进来!"四人挤到窗边,只看见香樟树下晃过白衬衫衣角,手腕银链在夜色中划了道流星。 周二午休时,沂林打开储物柜,发现牛奶盒旁躺着盒草莓蛋糕,盒底压着片叶脉清晰的叶子:"听说你周末在老校区没抢到蛋糕,这次多放了颗草莓。"她想起周六公开课上那袋未拆的便当,突然听见隔壁班女生议论:"柏纪榆今天买了两份蛋糕,说''给月亮补能量''。"刘佳凑过来眨眼睛:"月亮,某人是不是把你当宠物投喂了?" 周三晚洗漱时,沂林在水房镜子里看见自己发间的银杏叶发夹。忽然有人从身后递来瓶护发素,她转身只看见拖把桶旁落着片叶子,背面画着简笔画:扎马尾的女孩站在水龙头前,旁边写着"护发素和你发夹一个牌子"。张萌抢过叶子尖叫:"这不是柏纪榆的画风吗?上次数学竞赛他画的思维导图就是这样!"镜子里的沂林,耳尖悄悄红成了草莓色。 周四宿舍夜谈,苏欣怡突然翻出本旧日记:"我哥高中时和柏纪榆同班,说他总在练习册画小鱼,因为''梦见鱼会衔来月亮''。"沂林猛地坐起,想起自己枕头下那片画着莫比乌斯环的叶子——环上的小鱼尾巴,可不就是个月牙?刘佳突然拍腿:"你们记不记得,沂林刚来那天,苏你怡说YL是月亮,柏纪榆的首字母BJY,那个y就是''小鱼''!"月光突然变得很亮,照亮了四个女孩震惊的脸。 周五傍晚,沂林在柜子最底层发现个铁盒,里面装满了银杏叶:最早那片是开学第一天在操场捡的,叶背有极淡的"欢迎";上周在图书馆捡到的叶子,背面画着拓扑学公式;还有今天刚发现的,叶尖系着银线,线尾拴着枚迷你月牙吊坠。张萌突然指着盒底:"看!每片叶子都标了日期,从你转学那天开始!" 熄灯前,沂林把所有叶子摊在枕头上。月光透过铁架床的栏杆,在叶面上投下网格般的影,那些清隽的笔迹、可爱的简笔画、藏着数学密码的便签,忽然连成了线——是晨雾中篮球场的白衬衫,是公开课上只露双手的视频,是图书馆里突然消失的草稿纸,是每个深夜从气窗塞进来的月光快递。 她摸到铁盒最下面的叶子,背面用钢笔写着:"周六下午,老地方等你——用参数方程解的那个问题,我有月牙形的答案。"沂林把叶子贴在胸口,听见隔壁床的张萌在黑暗里偷笑:"月亮,我赌明天你能看见他的正脸。"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男生宿舍的窗口,柏纪榆正把最后片叶子夹进笔记本,那上面画着405宿舍的气窗,片银杏叶正穿过铁栅栏,像艘载着月光的小船,驶向某个扎马尾的女孩的梦境。 这五个夜晚,柜子里的叶子越堆越高,像本用自然符号写成的情书。当沂林在周五的月光下数着叶片时,她忽然明白,那些在宿舍里发现的每片叶子、每次窃窃私语、每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早已在时间的褶皱里,把"月亮"和"小鱼"的轨迹,缝成了同段青春的晨昏线。 第4章 小鱼和月亮 周五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醉人的橙红色,丝丝缕缕的云霞像是被精心揉碎的锦缎,随意铺展在天边。今天沂源没有来接她,沂林背着略显沉重的书包,却依旧步伐轻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的心啊,早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鸟,迫不及待地想要飞进家门。 刚推开家门,一股混合着饭菜香味的暖流便扑面而来。“宝贝闺女回来啦!” 爸爸那洪亮而亲切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快速移动到沂林面前,宽厚的大手轻轻接过她的书包。爸爸的脸上洋溢着宠溺的笑容,眼角的鱼尾纹都仿佛带着笑意。 这时,沂川从沙发上一个箭步蹿了过来,像个调皮的猴子似的,伸手轻轻捏了捏沂林的脸,笑嘻嘻地说道:“沂林这周在学校有没有想哥哥呀?” 沂林嗔怪地拍开哥哥的手,“就知道打趣我。”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灯光暖黄而柔和,像是给每个人都披上了一层温馨的薄纱。餐桌上,菜肴丰富多样,热气腾腾。爸爸夹起一块色泽诱人的红烧肉,放进沂林的碗里,目光中满是疼爱,“多吃点,学习别太累着自己,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沂川在一旁假装委屈地说道:“爸,你就偏心沂林,也没见你给我夹菜。” 妈妈轻轻敲了一下哥哥的头,笑着嗔怪道:“就你贫嘴,快吃饭,别耍贫。” 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在这小小的屋子里不断回荡,交织成一首幸福的交响曲。 饭后,沂林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书墨香和她喜爱的薰衣草香薰的味道。她坐在书桌前,轻轻翻开书本,可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却仿佛变成了一个个小蚂蚁,在她眼前乱爬,怎么也看不进去。明天就要和柏纪榆见面了,这个认知就像一把小火苗,在她心里不断撩拨,让她既紧张又期待。 沂林起身,缓缓走到窗边。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在墨蓝色的天幕之上,洒下如水的月光,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白的薄纱。微风轻拂,带着淡淡的花香,撩动着她的发丝。她望着那轮明月,脑海里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象柏纪榆的样子。 他会有多高呢?沂林在心里暗自揣测,会不会像学校里那棵高大挺拔的白杨树,站在人群中就格外显眼?他的声音是低沉而富有磁性,还是清朗而明亮呢?沂林的脸渐渐有些发烫,她轻轻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可那想象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她想象着,也许他有着一头乌黑而蓬松的短发,每一根发丝都像是被阳光亲吻过,在微风中轻轻舞动,闪烁着细碎的光;有着一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睛,当他注视着你的时候,仿佛能将你的灵魂都看进眼里,里面藏着浩瀚星辰,藏着无尽的温柔与善意;高挺的鼻梁下,是带着温和笑意的嘴唇,那嘴唇微微上扬时,露出的洁白牙齿,就像一排整齐的贝壳,能驱散世间所有的阴霾;他的身形挺拔修长,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手上还带着小鱼手链,就像从青春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角,阳光又帅气。 沂林想着想着,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深。她赶紧回到书桌前,拿起笔,在笔记本上随意地画着。画着画着,一个少年的轮廓在纸上渐渐清晰。看着自己画的人像,沂林的心“砰砰”直跳,她像是做了什么害羞的事情一般,赶紧合上笔记本。 躺到床上,沂林望着天花板,满心都是对明天见面的期待。她不知道,当真正见到柏纪榆时,那个少年会以怎样惊艳的模样,走进她的世界。 第二天,阳光明媚得有些耀眼。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像一条条金色的丝线,洒在沂林的脸上。她早早地起了床,站在衣柜前,犹豫了许久,才精心挑选了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那裙子就像一片宁静的湖水,穿上它,沂林觉得自己仿佛也变得温柔起来。 她对着镜子,仔细地整理好头发,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粉嫩的耳垂。镜子里的自己,眼眸明亮而清澈,像是藏着一汪春水,脸颊带着淡淡的红晕,如同一朵初绽的桃花。沂林深吸一口气,走出家门,朝着校园走去。 走进校园,两旁的花朵开得正艳,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微风拂过,送来缕缕清香。沂林的心却无暇顾及这些美景,她的目光急切地朝着教室的方向望去。 走进教室,沂林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柏纪榆。清晨的阳光,像是最温柔的画师,为他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轮廓。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心跳也开始如擂鼓般加速。 柏纪榆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来。那一刻,时间仿佛都静止了,沂林的呼吸也停滞了。他有着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眸光如星子般璀璨,仿佛藏着无数个秘密,又仿佛藏着整个宇宙的浪漫;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像是一阵春风,能吹进人的心里,让人瞬间感到温暖;轮廓分明的脸庞,线条刚硬又不失柔和,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一尊精美的雕塑,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美得让人移不开眼。沂林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好看许多。 清晨的阳光穿过教室的玻璃,在木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沂林攥着习题册的手心微微出汗,她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向窗边那个熟悉的座位。柏纪榆正低头整理书本,晨光斜斜地落在他蓬松的发梢,将几缕发丝染成淡淡的金色。 “早上好。”沂林轻声打招呼,声音不自觉地发颤。柏纪榆抬起头,那双标志性的桃花眼弯成好看的弧度,唇角的笑意如春日暖阳,“早,坐吧。”他伸手将旁边的椅子拉出来,动作自然又绅士。 沂林小心翼翼地坐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柏纪榆的手腕。一条银色的小鱼手链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小鱼造型栩栩如生,鱼鳍微微张开,鱼尾处还缀着一颗透明的小珠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芒。这个发现让沂林心跳陡然加快——这和她上周在文具店门口丢失的那条小鱼钥匙扣,简直一模一样。 “今天先讲导数这部分。”柏纪榆翻开她的习题册,修长的手指在题目上轻点,“这道题的关键在于理解复合函数的求导法则。”他的声音清朗而温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沂林努力集中注意力,可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他手腕上的小鱼手链。 “这里要用到链式法则。”柏纪榆突然凑近,沂林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他握着笔的手覆在她的习题册上,小鱼手链垂落在纸面,仿佛随时会跃入题目的公式海洋。沂林感觉脸颊发烫,耳朵也烧得厉害,她强迫自己盯着笔尖移动的轨迹,可思维却不断飘远。 “听懂了吗?”柏纪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沂林慌乱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瞬间红了脸,“嗯……那个,最后一步的变形,我还是有点不太明白。”她小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 柏纪榆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轻轻笑了笑,伸手拿过一旁的草稿纸。他低头认真地画了起来,笔尖沙沙作响。不一会儿,一只卡通小鱼跃然纸上,鱼尾处还延伸出一串解题思路,“你看,把函数想象成小鱼游动的轨迹,每次转弯就代表一次求导。”他一边说,一边用彩笔给小鱼画上明亮的眼睛,“这样是不是好理解一些?” 沂林忍不住笑出声,紧张的情绪也随之消散。在柏纪榆生动的讲解下,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公式仿佛都有了生命,变成了一条条在水中游动的小鱼。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窗外的阳光逐渐西斜,将教室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终于,所有的难题都被攻克。沂林合上习题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这两周来,每当放学后同学们都陆续离开,柏纪榆总会留下来耐心地为她讲解题目。有时为了一个知识点,他会反复讲解好几遍,直到她完全理解。 “谢谢你,柏纪榆。”沂林抬起头,目光中满是真诚,“这两周真的多亏了你,你还用这么多时间给我写便利贴……”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 柏纪榆收拾书本的动作顿了顿,耳尖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他避开沂林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小事而已,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应该的。” “不行!”沂林突然提高音量,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她涨红着脸,鼓起勇气说道:“为了感谢你,我一定要请你吃饭!就去学校后门那家新开的日料店,听说他们家的鳗鱼饭特别好吃,还有寿喜锅也很不错……”她越说越兴奋,完全没注意到柏纪榆嘴角逐渐扩大的笑意。 “咳,”柏纪榆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其实,我知道有家更好的店。”他从书包夹层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纸袋,递给沂林,“明天下午六点,我在那家店等你。” 沂林疑惑地接过纸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银色的小鱼书签,和柏纪榆手链上的小鱼如出一辙。“上次看你在文具店门口找东西,后来发现你掉了钥匙扣……”柏纪榆的声音越来越小,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这个就当是讲课费。” 沂林捧着书签,喉咙发紧,眼眶也微微湿润了。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柏纪榆的那个夜晚,月光下他站在湖边的身影,和此刻重叠在一起。原来,从那时起,命运的丝线就已经将他们悄然相连。 “好。”沂林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光芒,“明天见。”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柏纪榆手腕上的小鱼手链和沂林手中的小鱼书签,在暮色中交相辉映,仿佛两只即将共游的鱼儿,在青春的河流里,开启了一段新的旅程。教室外的走廊上传来同学们的欢声笑语,而此刻,时间仿佛只属于他们两人,定格在这充满温柔与期待的瞬间。 沂林突然想到一句话:我迈过人间万物,从不慌张,唯独你踏过山水,归来那一刻,我方寸大乱 。 周六傍晚六点,暮色给城市镀上蜜糖色。沂林站在"鲤苑居"古色古香的门檐下,攥着裙摆的手指微微发颤。这家藏在巷弄深处的私房菜馆,青砖灰瓦间垂着紫藤花串,风铃在穿堂风里叮咚作响,与记忆中柏纪榆手腕上小鱼手链的轻响莫名重合。 推开门,檀香混着饭菜香扑面而来。二楼临窗的位置,柏纪榆已经在等候。他换下了校服,白衬衫领口随意敞着,小鱼手链在暖黄灯光下泛着柔光。见她进来,他起身拉开椅子,动作自然得像是练习过无数次。 "这家的西湖醋鱼是一绝。"柏纪榆将菜单推过来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沂林感觉有电流顺着脊椎窜上后颈。服务员上菜的间隙,他用公筷给她夹了块鱼肉,"小心刺。"这个举动让沂林想起小时候爸爸照顾她的模样,心里泛起酸涩又甜蜜的涟漪。 吃到一半,柏纪榆突然放下筷子,桃花眼认真地盯着她:"下周的小学生奥数邀请赛,你报名了吗?"沂林差点呛到,连忙摇头。三个月前那场全市竞赛失利的阴影还压在心头,她至今记得自己在考场最后十分钟手抖到握不住笔的模样。 "我看过你最近的习题集。"柏纪榆从帆布包里掏出她的笔记本,密密麻麻的批注旁贴着卡通贴纸,"你的思维很跳脱,解题角度经常出人意料。"他手腕上的小鱼手链随着动作轻晃,"就像这条小鱼,不该被困在公式的鱼缸里。" 沂林喉咙发紧,盯着碗里的虾仁豆腐:"可是......" "没有可是。"柏纪榆突然倾身过来,近得能看见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上次给你讲题时,你提出的那个几何转换思路,连数学老师都觉得惊艳。"他的声音压低,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试试吧,就当陪我这个''教练''练手。" 饭后,柏纪榆带着她穿过几条老街,来到城郊的青溪河畔。晚霞把河水染成琥珀色,成群的锦鲤在浮萍间穿梭,鳞片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无数坠落人间的星辰。柏纪榆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面包屑,鱼儿们立刻簇拥过来,搅碎了水面的倒影。 "你看它们。"柏纪榆的声音混着晚风送来,"每一条都有独特的纹路,却都能在水里游得自在。"他手腕上的小鱼手链垂在水面,惊得几条锦鲤猛地摆尾,溅起的水花沾湿了沂林的裙摆。 沂林蹲下来,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河水,一条火红的锦鲤突然跃起,尾巴扫过她的手背。她惊呼着后退,却撞进一个带着雪松香气的怀抱。柏纪榆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两人的倒影在涟漪中重叠,像极了手链与书签上相依的小鱼。 "其实......"柏纪榆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沂林感觉他的呼吸拂过发顶,"那条手链......"话没说完,远处传来烟花炸开的声响,橙红色的光芒照亮河面,惊起一群白鹭。沂林转身时,看见柏纪榆耳尖通红,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朵摘下的紫藤花。 "送给勇敢的月亮。"他将花别在她耳后,小鱼手链在暮色中划出温柔的弧线。河风卷起她的发丝,混着紫藤花香,在这个初夏的夜晚,酿成最清甜的梦。 第5章 小鱼和月亮 十一月的寒风像顽皮的小精灵,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在幸福小学的走廊里横冲直撞。沂林趴在奥数集训室的课桌上,冻得通红的手指在草稿纸上胡乱画着小金鱼,倒计时牌上鲜红的"00:00:00"仿佛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忐忑不安的心。教室角落的生物角里,那只普通的小金鱼正慢悠悠地穿梭在彩色吸管搭成的"彩虹桥"下,鳞片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是藏着无数小秘密。 "又在开小差!"清脆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惊得沂林的铅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她转过头,只见柏纪榆不知何时站在课桌旁,蓝色冲锋衣上的小鱼挂件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胸前"数学小达人"的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自从上个月的班级奥数选拔赛,这个总是稳居年级榜首的男生,举着满分试卷调侃他"解题思路就像小金鱼在鱼缸里绕圈圈",从那以后,两人之间就展开了一场无声的较量。 柏纪榆歪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鱼缸:"这么冷的天,你的小宝贝该冻着了吧?"说着,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用毛线织成的小外套,小心翼翼地套在鱼缸外。小金鱼像是感受到了温暖,尾巴轻轻一摆,游到玻璃前,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柏纪榆。他被逗得咯咯直笑:"瞧,它在跟我道谢呢!" 沂林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少得意,这次年级擂台赛,我一定会超过你!" 柏纪榆挑了挑眉毛,狡黠地笑道:"那我可等着呢!要是输了,就给我的小鱼也搭个这么漂亮的彩虹桥!" 决赛当天,整个校园都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沂林用妈妈织的厚围巾把小鱼缸裹得严严实实,小心翼翼地抱着它走进礼堂。刚在座位上坐定,就看见柏纪榆抱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匆匆赶来。她在沂林旁边的空位坐下,神秘兮兮地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用彩泥捏成的小城堡,还有几棵迷你圣诞树。 "给你的小金鱼布置的比赛场地!"柏纪榆说着,把小城堡轻轻放进鱼缸,又撒了一些鱼食,"吃饱了才有力气给你加油!" 沂林看着鱼缸里焕然一新的景象,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但嘴上还是不饶人:"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分心,我一定会赢!" 柏纪榆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只是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考场里的暖气发出"嗡嗡"的声响,沂林深吸一口气,展开试卷。第一道题还算顺利,可越往后做,眉头就皱得越紧。当看到最后一道大题时,他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画着九只戴着圣诞帽的小动物,题目写着:"它们要通过七座积木桥,每座桥只能走一次,共有多少种路线?"这分明是一道复杂的排列组合题,难度远超平时练习的题目。 沂林的手心开始冒汗,铅笔在纸上迟迟落不下去。她偷偷瞥了一眼斜后方的柏纪榆,只见她咬着铅笔头,眉头微皱,似乎也在思考这道题。过了一会儿,柏纪榆突然眼睛一亮,拿起彩铅开始画树状图,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就在沂林急得抓耳挠腮时,鱼缸里的小金鱼突然欢快地游了起来,尾巴在水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鳞片折射的光斑晃过他的眼前。他想起昨天放学时,柏纪榆塞在他课桌里的纸条:"数路线就像数金鱼的鳞片,别着急,一片一片慢慢数。" 沂林定了定神,重新拿起铅笔。她学着柏纪榆的样子,先给每只小动物涂上不同颜色,又用蜡笔给积木桥画上糖果花纹。慢慢地,解题思路变得清晰起来,他开始在草稿纸上认真地列出算式,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计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收卷铃声响起时,沂林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数字。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柏纪榆的目光,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期待。 接下来的几天,仿佛过得特别漫长。沂林每天都会去看看他的小金鱼,给它换水、喂食,可心里总是惦记着比赛结果。柏纪榆也时不时地跑来,和他一起给鱼缸里的"小城堡"添砖加瓦。 "你说,我们谁会赢?"有一次,柏纪榆突然问道。 沂林想了想,认真地说:"其实,和你一起准备比赛的过程,比输赢更有意思。" 柏纪榆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算你说得有道理!" 成绩公布那天,校园里热闹非凡,公告栏前挤满了踮着脚的同学们。沂林和柏纪榆挤在人群中,手心都冒出了汗。终于,他们看到了那张红榜——"五年级(1)班沂林"和"五年级(4)班柏纪榆"的名字并列第一,中间还画着一条戴着皇冠的小金鱼,尾巴上缀满了星星。 "我们并列第一!"沂林兴奋地跳了起来,不小心撞到了柏纪榆。两人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庆功会上,老师特意把讲台布置成了一个小舞台。沂林和柏纪榆小心翼翼地把鱼缸搬到讲台上,小金鱼在撒满彩色亮片的水里欢快地游动着,每当它游过"彩虹桥"和"小城堡",台下就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柏纪榆神秘兮兮地掏出两张手绘奖状,一张画着戴着蝴蝶结的小金鱼,另一张上,两只小手牵着鱼尾巴,下方歪歪扭扭地写着:"最佳数学拍档!"他把其中一张递给沂林,笑着说:"这是我们共同的奖状!" 放学时,柏纪榆往沂林口袋里塞了个铁盒,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石子和贝壳:"给你的小金鱼铺一条真正的彩虹路!"他又递来一张画着星星的纸条:"周末来我家,解奥数题。" 暮色中,沂林抱着鱼缸走在铺满积雪的小路上。小金鱼每摆动一下尾巴,水面就漾开一圈圈金色的涟漪。她忽然明白,这场奥数比赛的意义,早已不是简单的输赢。在那些一起准备比赛的日子里,在和柏纪榆的你追我赶中,在与小金鱼的朝夕相伴间,她收获了比分数更珍贵的东西——那是一份难得的友谊,是共同探索数学奥秘的快乐,更是一段充满温暖和欢笑的美好时光。而这些,或许就是人生中最奇妙的方程式,答案里写满了成长与幸福。 沂林突然想到这么一句话: 我想,在这个世界上,虽然没有最美好的相遇,但却应该有为了相遇或者重逢,所做的最美好的努力。 -- 勒.克莱齐奥 《流浪的星星》 寒冬的阳光斜斜穿过五年级(1)班的玻璃窗,在课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格子。班主任抱着红绸包裹的奖杯走进教室时,木质地板被此起彼伏的跺脚声震得微微发颤。扎着低马尾的沂林被李想从座位上拽起来,藏在米色针织衫口袋里的草稿纸随之滑落一角,露出上面用蓝墨水勾勒的歪扭小鱼——那鱼的尾巴像被风吹皱的波浪,此刻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起伏。 "安静!"徐老师将奖杯轻轻放在讲台上,金属底座与木质桌面碰撞出清脆声响,"这次全国奥数决赛,沂林同学不仅以满分夺冠,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解法震惊了评委!"他按下投影仪开关,幕布上瞬间铺满密密麻麻的公式,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条用银色荧光笔绘制的小鱼,它的游动轨迹竟与压轴题的解题思路完全重合。 李想"噌"地跳上椅子,粉色发绳系着的蝴蝶结扫过头顶的吊扇:"我发誓!决赛前三天的晚自习,她对着窗外的月亮发了半小时呆,突然抓起我的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乱涂!"说着翻出照片,照片里沂林正趴在图书馆的玻璃上,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手中银色马克笔在玻璃上勾勒出鱼群,窗外的圆月刚好嵌进草图的缺口。彼时图书馆早已闭馆,管理员大叔举着手电筒守在旁边,光晕里浮动的尘埃都被镀上了一层银边。 沂林想:你什么时候把照片打出来的呀! 隔壁班的喧闹声由远及近,柏纪榆抱着厚厚的演算本挤开教室后门。这个清冷少年,蓝色冲锋衣下摆沾着未拍净的粉笔灰,衣领处还别着枚褪色的天文社徽章。他快步走到讲台前,展开笔记本时飘出几片干枯的银杏叶——扉页夹着的便签纸还留着反复折叠的痕迹,苍劲的字迹写着"心若游鱼,自破迷局"。 "天文社观星那晚,"柏纪榆的声音有些发颤,指腹摩挲着纸上歪歪扭扭的月亮图案,"你说不规则图形像被天狗啃过的月亮,我连夜画了五种鱼群游动路线。"泛黄的纸页上,五条方向各异的小鱼穿梭在弯月周围,边缘还贴着用修正液点出的星光,那是他对照着月相图,用圆规针尖一点点戳出的痕迹。 教室里突然陷入寂静。数学科代表颤抖着接过那张珍贵的草稿纸,指尖拂过小鱼跃动的线条,忽然想起沂林总在课间用彩色粉笔在黑板上演算,那些螺旋状的辅助线像缠绕的藤蔓,连值日生擦黑板时都忍不住避开;前排女生悄悄掏出荧光笔,在自己的演算本上临摹鱼群,这才惊觉原来复杂的几何图形真的可以化作灵动的轨迹;不知谁起了个头,改编的《月光谣》在教室里轻轻流淌:"小鱼摆尾破迷雾,月亮弯弯指前路..."歌声顺着窗户飘向操场,惊起一群白鸽,羽翼掠过秋日湛蓝的天空。 柏纪榆和李想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把手伸进书包。柏纪榆掏出的是自制的月亮形状荧光贴纸,每片月牙都裹着半透明的塑封膜,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李想变魔术似的举起小鱼造型的演算尺,透明鱼身里封存的金粉随着晃动簌簌飘落,宛如银河倾泻。"打开看看!"两人异口同声,柏纪榆耳尖泛红,李想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两汪倒映星光的湖水。 暮色渐浓时,沂林独自站在洒满月光的走廊。奖杯被擦得锃亮,底座刻着的"全国第一"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她轻轻展开那张承载着无数夜晚的草稿纸,小鱼的眼睛被月光点亮,仿佛要顺着密密麻麻的公式游向浩瀚星河。远处传来李想的喊声:"沂林!柏纪榆请假去外面买了草莓蛋糕!"转身时,她看见两个好友朝她跑来,李想马尾辫上的粉色蝴蝶结在风里翻飞,柏纪榆冲锋衣口袋里露出半截彩色铅笔,而那条草稿纸上的小鱼,正载着所有的星光与期待,朝着更辽阔的未知游去。 周五傍晚的风裹着糖炒栗子的甜香,沂林背着印满公式的蓝色书包蹦出校门,书包上的月亮挂件随着步伐晃出清脆声响。一眼就看见爸爸的白色小轿车停在梧桐树下,车窗半摇着,飘出她最爱的流行音乐,后备箱还露出保温桶的银色提手——准是装着奶奶包的荠菜馄饨。 "妈妈提前回来了!"爸爸刚按下解锁键,沂林就"哗啦"拉开后座门,书包带子扫过座椅上的羊毛围巾。小区里的银杏叶簌簌飘落,金黄的叶片扑簌簌钻进她的围巾缝隙,像撒了一路的月亮。拐进地下车库时,她隔着车窗看见自家阳台亮着暖黄的灯,窗帘上晃动着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跳突然不受控地加快。 电梯数字跳到17层,沂林攥着书包带的手心微微出汗。防盗门虚掩着,飘出红烧肉的香味,还有瓷勺搅动汤锅的轻响。玄关处,黑色羽绒服搭在衣架上,旁边放着双沾着银杏叶的白色运动鞋,鞋边还沾着些暗红的泥土,像是从远处的山林带回来的。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家门,正撞见妈妈系着碎花围裙从厨房探出头:"阿林快过来!看看谁来了!" 客厅暖黄的灯光下,穿藏青卫衣的少年半跪在茶几前拼乐高,黑色发梢垂落额前,专注的侧脸和记忆里重叠。听见动静,他猛地抬头,虎牙在灯光下一闪:"小数学家,这道立体几何题帮我看看?"沈翊晃了晃手里散落的齿轮,乐高零件堆里还压着张泛黄的草稿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小鱼,正是他们小时候一起研究鱼群游动轨迹的涂鸦。 "听说某人拿了奥数冠军?"沈翊突然从背后掏出个机械鱼模型,齿轮咬合处闪着微光,鱼尾摆动时竟能折射出彩虹,"当年是谁哭着说鱼的游动轨迹像函数曲线来着?"他起身时带倒了乐高零件,两人蹲在地毯上争抢,沂林忽然注意到他手腕内侧的浅色疤痕——是初中替她挡自行车时留下的。那道疤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起伏,像条沉默的小鱼。 晚饭时,沈翊熟练地给她挑出排骨上的骨头,被妈妈笑着戳破:"就你宠着阿林!小时候为了给她捞萤火虫,两个人掉进荷塘浑身湿透..."沂林的筷子突然顿住,记忆里潮湿的夏夜翻涌而上:沾满淤泥的校服、少年背她回家时哼的跑调歌曲,还有月光下交叠的影子。沈翊耳尖泛红,往她碗里夹了个丸子:"现在可捞不着萤火虫了,不过..."他神秘兮兮地眨眨眼。 饭后,沈翊从书包掏出个绒布盒子。里面躺着枚银杏叶形状的胸针,叶脉间嵌着细碎的蓝水晶,像把整片星空揉进了叶片。"在国外交换时做的,"他别在沂林校服领口,动作比拼乐高时还要小心翼翼,"本来想等你生日..."话音未落,沂林突然发现他卫衣口袋露出半截素描本,边缘画着熟悉的小鱼。 夜深了,沂林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隔壁房间传来沈翊和爸爸打游戏的笑闹声,混着妈妈偶尔的嗔怪。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爬上书桌,照亮蓝色书包上翘起的挂饰,还有草稿纸上未完成的几何题,以及那枚胸针折射出的,星星点点的光。她轻轻翻开沈翊落下的素描本,里面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背面用铅笔写着:"给永远在解题的小鱼"。翻到最新一页,是今天下午画的速写——餐桌上低头喝汤的自己,发梢沾着一粒饭粒,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批注:"冠军也要好好吃饭"。 我会带着月亮的温柔和星星的光亮,顺着银河进入小鱼的梦里。 第6章 小鱼和月亮 清晨六点,沂林被阳台门的轻叩声惊醒。沈翊吊在防盗网上晃悠,校服外套反穿,兜里掉出半块没吃完的铜锣烧:"快看!"他抖了抖手里的玻璃罐,三条孔雀鱼在晨光里甩尾巴,鱼鳍上的蓝斑像撒了把碎蓝砂。"楼下王爷爷送的,说新鱼缸得养点活物。"他翻进阳台时,运动鞋差点踩翻沂林的速写本,纸页上还留着昨晚画的小鱼尾鳍。 早饭时沈翊把鱼食罐摆在餐桌正中央。"这叫''蓝月光'',"他用筷子敲了敲玻璃罐,鱼群立刻聚成个漩涡,"你看那条最胖的,像不像上次你在海族馆盯着看了半小时的翻车鱼?"沂林正往面包上抹草莓酱,闻言抬头,发现他校服领口沾着片鱼鳞——是昨晚蹲在花鸟市场挑鱼时蹭上的。窗外突然飞过群麻雀,沈翊的眼睛亮起来:"去滨江路喂鱼吧!" 滨江路的石阶浸着晨露。沈翊蹲在护栏边拆面包袋,忽然把整片吐司塞进沂林手里:"帮我拿一下。"下一秒他翻身跨过护栏,蹲在湿漉漉的礁石上掏帆布包。沂林吓得心跳漏半拍,却看见他掏出个防水速写本:"你看这浪花纹理,像不像你上次画的海怪鳞片?"浪花突然打湿他裤脚,他却浑然不觉,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海鸥从他头顶掠过,翅膀尖沾着海天交界处的淡紫色。 中午他俩躲进防波堤的旧灯塔。沈翊从包里掏出铝制饭盒,里面是用荷叶包着的糯米排骨:"我妈说你昨天咳嗽,放了川贝。"蒸汽掀开荷叶时,沂林看见盒底沉着片枫叶形状的鱼干——是去年在古镇买的,她当时随口说"像小鱼干版的书签"。沈翊正用树枝在沙滩上画鱼,忽然指着远处的货轮:"你记不记得小学春游,你把鱼饲料撒我头发上,说''这样海鸥就会把你当移动鱼礁''?" 下午的阳光把江面烤得发烫。沈翊非要教沂林玩"打水漂",结果石子每次都砸出个大水花。"看好了!"他弯腰捡石片时,后颈的银链滑出来——坠着枚小鱼吊坠,鱼眼是颗蓝色的琉璃珠。沂林突然想起上周整理旧物,翻到他初中毕业册里夹着的纸条:"等我攒够钱,就给你买海族馆里那个会发光的小鱼项链。"石片在水面上跳了三下,惊起群银鳞闪闪的小鱼,沈翊回头笑时,阳光正照在他手腕的旧疤痕上,像极了鱼吊坠的尾鳍纹路。 傍晚回小区时,沈翊的帆布包被鱼饲料和贝壳塞得鼓鼓囊囊。路过便利店时,他突然冲进去买了支草莓味冰棍,回来时鼻尖沁着细汗:"快吃,要化了。"冰棍棍上还沾着他手指的温度,沂林咬下第一口,冰凉的甜意里混着江风的咸腥味。走到单元楼下,沈翊忽然停住脚,从包里掏出个小玻璃瓶:"送你的。"瓶子里装着滨江路的沙子,还有三枚用鱼线串起来的贝壳,贝壳上用马克笔画着歪歪扭扭的小鱼,其中一条的尾巴,画成了月牙形状。 夜深了沂林在阳台给鱼换水,发现沈翊房间的灯还亮着。透过窗户看见他趴在桌上,手里捏着片银杏叶——是早上从她速写本里掉出来的,叶面上画着条带翅膀的鱼。他正用银色马克笔在叶背写字,阳台的风突然吹起窗帘,沂林隐约看见他手腕的银链晃了晃,吊坠小鱼的眼睛,在灯光下闪了闪蓝光。 她低头看玻璃罐里的孔雀鱼,它们正围着新放进去的贝壳打转。贝壳上的小鱼画在月光下泛着银光,而罐底的细沙里,沉着枚沈翊偷偷放进去的、刻着"YL"字样的迷你鱼形徽章——就像他给在她的那枚,只是这次,徽章的鱼尾巴,被他细心地刻成了她最爱的、莫比乌斯环的形状。 早上七点十五分,沂川把煎蛋摆上餐桌时,特意在盘子边缘用番茄片摆出波浪纹路。"像不像你画的海底场景?"他笑着用牙签在蛋黄上戳出鱼眼,油星溅到围裙上的卡通小鱼图案上。玻璃缸里的孔雀鱼突然用嘴顶起沉在缸底的贝壳,贝壳上沈翊画的小鱼尾巴在晨光中晃出银亮的光斑。沂林发现他校服第二颗纽扣松了,线脚处缠着的银线末端,还系着枚迷你鱼形别针——那是她小学二年级时用铝丝弯的,没想到他还留着。 牛奶杯下压着张便利店收据,背面用荧光笔写着:"今日待办:1. 给沂林的鱼换30%的水 2. 去文具店买紫色马克笔 3. 偷偷把她画废的草稿纸藏起来"。沂川的书包侧袋露出半截《鱼类百科全书》,书签夹在"孔雀鱼饲养指南"那页,纸角用铅笔涂鸦着:"沂林的鱼不能受惊吓,不然会掉色——和她被突然提问时脸红一个原理"。他往玻璃缸里倒新鱼食时,手腕的旧痕轻轻擦过缸壁,那道去年帮她捡掉在讲台下的圆规时留下的疤,在晨光中像极了鱼鳍的边缘。 "下午社团活动要做鱼类标本,"沂川把保温桶塞进她书包,桶身贴着张手绘贴纸:条背着书包的鱼驮着月亮,"结束后带你去买新的水草,沈翊说那种带荧光的水草能让鱼更有安全感。"他的白球鞋边沾着实验室的蓝墨水,走路时在地板上留下细碎的蓝点,像谁撒了把鱼饲料。楼道里传来同学喊他的声音,他匆忙戴上眼镜,手上戴着四叶草——是沂川去年生日时沂林送他的。 下午从图书馆回家,沂林发现书桌上多了个玻璃罐,里面泡着用福尔马林固定的小鱼胚胎。"生物课做的标本,"沂川的便签压在罐底:"看,这是鱼的尾巴雏形,和你画的月亮鱼小时候一样。"旁边放着枚用鱼鳞片打磨的书签,鳞片边缘刻着她名字的首字母,打磨的痕迹还带着新鲜的光泽。玻璃缸里换了新的荧光水草,在灯光下泛着淡紫色,鱼群绕着水草游动时,鳞片反射的光映在天花板上,像浮动的星子。 晚上九点,沂川抱着电脑走进客厅,屏幕上是海族馆的官网。"发光珊瑚展延期了,"他把笔记本放在茶几上,页面停在"月亮水母"的介绍页,"但新到了批荧光斑马鱼,尾巴是心形的。"他的睡衣袖口露出半截绷带,是今晚做实验时不小心被培养皿划的,绷带外贴着张卡通创可贴——上面印着跳格子的小鱼,是沂林昨天塞给他的。冰箱上的便签又更新了:"明早尝试用草莓酱画鱼形松饼,失败的话就改成普通圆形——反正沂林都会吃完"。 深夜十一点,沂川房间的灯还亮着。沂林起夜时看见他正对着显微镜画图,旁边放着沂林的漫画稿。他的手边有个调色盘,里面混着紫色颜料和荧光粉,调色盘边缘沾着的颜色,和玻璃缸里孔雀鱼的鳞片一模一样。书桌上的铁盒打开着,里面除了沈翊寄来的鱼食,还多了枚用实验室废玻璃磨成的鱼形吊坠,吊坠孔眼处缠着银线,线尾打了个和沂林发绳同款的蝴蝶结。而他的手腕上,新贴的创可贴在台灯下闪着微光,创可贴上的小鱼正围着颗心形图案打转,像极了他电脑屏幕上那批新到的荧光斑马鱼。 清晨六点,沂林被厨房的烤箱声吵醒。沂川正把松饼摆进盘子,形状歪歪扭扭像被啃过的鱼。"第一次做,有点失败,"他把草莓酱挤在松饼上充当鱼眼睛,耳朵尖有点红,"但味道应该和你画的月亮鱼一样甜。"玻璃缸里的孔雀鱼隔着缸壁啄玻璃,像是在催促开饭。沂林发现他校服口袋露出半截彩纸,是折了一半的小鱼形状,彩纸边缘写着:"送给沂林的新画稿镇纸,希望她今天画画不卡壳"。阳光穿过厨房的窗户,把松饼上的草莓酱照成透明的红色,像极了沂川昨晚调颜料时,不小心沾在指尖的、带着荧光粉的甜。 周二的自然课,沂林在课桌肚里发现一个铁盒。里面是枚用易拉罐剪成的小鱼徽章,尾巴刻着月牙,盒底垫着便签:"美术课剩下的铝片,磨了两节课才不划手。四班柏纪榆"。便签边缘有铅笔反复涂抹的痕迹,铝片边缘被磨得发亮,显然是用袖口反复擦拭过的。 周三的课间操,沂林发现红领巾上多了枚别针。铝制小鱼形状,尾巴勾着月牙,别针背面刻着:"你系的红领巾总像小鱼摆尾巴"。她没注意到,别针边缘留着细微的毛刺,和他昨天在手工课上磨铝片时被划伤的指腹痕迹一致,而别针的弧度恰好能固定住她总系歪的红领巾结。 周四的美术课,沂林的画具盒里多了支荧光笔。笔杆缠着医用胶带,露出的部分画着小鱼图案,笔帽上刻着:"在器材室捡到的断水头,修好了能画月亮鱼的光"。美术老师路过时轻声说:"这孩子昨天借了胶水,说要把笔芯粘牢",而胶带缝隙里的笔杆上,有道浅牙印——和他上周帮食堂开罐头时留在工具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周五的放学路上,沂林看见柏纪榆蹲在路边,手里捧着个洗得发白的玻璃罐。罐内侧用白色粉笔涂着月亮鱼,鱼眼睛是两枚捡来的纽扣,罐底铺着洗干净的鹅卵石。"这样你的月亮鱼就有新家了",他看见她时笑,袖口沾着的粉笔灰和他昨天擦黑板时蹭到的颜色相同。而她没看见的是,他脚边的塑料袋里,除了废报纸还有半块干面包——那是他今天的全部午餐。 周末的清晨,沂林在楼道信箱里发现一封信。信封上画着一条驮着月亮的鱼,里面是张手绘地图:"从学校后门出去,第三棵老槐树下埋着''月亮鱼的宝藏''"。地图边缘用铅笔标着精确的步数,纸张背面是他曾去发过传单的快餐店广告,边角被反复折过,像是在裤兜里揣了很久。 周一的科学课,沂林的实验报告里夹着一片贝壳。贝壳内侧用铅笔描着月亮鱼的轮廓,旁边写着:"海边捡的扇贝壳,老师说它的弧度最像月牙"。贝壳边缘有被海水侵蚀的痕迹,却被人用布擦得发亮,和他书包侧袋里装着的、准备卖钱的废贝壳不同。四班同学不知道,他为了捡这片贝壳,在海边多等了半小时,错过了回家吃饭的时间。 周二的黄昏,沂林路过四班教室,看见柏纪榆正在用粉笔画墙报。他站在椅子上,校服里层穿着她奶奶织的旧毛衣,却把月亮鱼的鳞片画成了北斗七星的排列。"这样月亮鱼就能跟着星星走了",他回头时笑,手里的粉笔灰落在头发上,像撒了一把星星。而她没看见的是,他脚边的水桶里,泡着她上周扔掉的画废围裙,被他改造成了擦黑板的抹布。 深夜,沂林按照地图在老槐树下挖到一个铁盒。里面装着用玻璃瓶装的荧光水,瓶盖被钻成小鱼形状的孔,旁边放着一张纸条:"用美术课的荧光颜料调的水,倒在鱼缸里会发光。柏纪榆"。颜料瓶底沉着半管没有标签的颜料,和他美术课上用到最后一滴的荧光粉颜色相同。铁盒内侧刻着歪扭的字迹:"你的月亮鱼不怕黑,因为我把星光装进去了"。 此刻的四班教室里,柏纪榆正把新收集的玻璃珠放进铁盒。珠子里冻着一张纸条:"今天你说我画的墙报像真的星空",字条边缘有泪痕。他的课桌抽屉深处,压着一张揉皱的电影票根,是用捡废品的钱买的《海底总动员》,座位号是相邻的两个数字,而票根背面用铅笔写着:"等攒够钱,就带沂林去看真正的海底世界"。他校服内袋里藏着一个用易拉罐剪成的小鱼吊坠,吊坠背面刻着:"沂林的月亮鱼会发光",边缘的划痕和他每天在废品站翻找时留下的伤口一样深。 值日生关灯时,看见四班窗台上的玻璃罐里,新放了一片用荧光颜料涂过的梧桐叶。叶片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光,形状像极了沂林画的月亮鱼尾巴,而罐底沉着的那枚铝片小鱼,此刻正被叶片的光照亮,鱼眼睛处的蓝色光斑,恰好投在走廊的地砖上——那里有一个微小的凹痕,是上个月柏纪榆为帮沂林捡掉落的画具,不小心用膝盖撞出来的,如今在月光下,像一颗永远不会熄灭的、属于少年的温柔印记。 新年钟声敲到第三下时,沂林在教学楼天台的风铃声里找到柏纪榆。他背对着她,校服拉链拉得老高,露出的后颈红通通的,手里捏着个玻璃罐——罐口飘出的彩色亮片在月光下旋转,像极了她画的月亮鱼甩动鳞片。"新年快乐!"她话音未落,就看见他慌忙把什么东西往裤兜里塞,指缝间闪过一点红。 柏纪榆转身时,玻璃罐里的荧光水晃出细碎的涟漪。"给你的新年鱼。"罐底沉着枚铝片小鱼,鱼尾巴缠着的红绳上系着颗糖纸折的星星,星星角上还沾着点胶水渍。"用元旦晚会扔的荧光棒泡的水,"他把罐子塞进她手里,耳尖红得像熟透的草莓,"这样月亮鱼游过12点也不会怕黑。"她没注意到,罐口的软木塞被削成了月牙形状,上面用铅笔刻着歪扭的"Y",和他课桌抽屉深处那片刻着"L"的鱼鳞标本,恰好能拼成一轮满月。软木塞缝隙里还卡着半根蓝毛线,是她上周织围巾时掉的。 教室后门的新年墙报被彩灯映得发亮,柏纪榆画的月亮鱼戴着红围巾,鱼嘴里衔着的金色福字边缘毛糙。沂林凑近看,发现福字是用红卡纸剪的,边缘有细密的锯齿痕,和他昨天在手工课上用牙咬开胶带时留下的齿印一模一样。张萌拽着她的袖子指鱼眼睛:"快看!是用你上周掉的红玻璃珠镶的!"而墙报右下角用金粉画的小鱼更隐秘——鱼肚子上写着极小的字:"沂林的新年愿望会像鱼鳞一样,在风里叮叮当当发光",那些金粉是他用三个攒了半个月的废易拉罐,跟美术老师换来的半管颜料。金粉底下藏着片指甲盖大的糖纸,是她去年送他的薄荷糖包装。 新年放假前最后一天,沂林的书包侧袋里多了个用旧红包缝的纸袋。里面是艘用红包壳折的月亮船,船舷贴着从巧克力包装上剪下来的金箔小鱼,船仓里躺着颗用作业本纸包的水果糖。糖纸背面用铅笔写着:"食堂王阿姨给的新年糖,我挑了最甜的橘子味。柏纪榆",糖纸边缘有明显的褶皱,像是被人在手心攥了很久,而纸袋底部还沉着半块硬面包——被小心地切成了小鱼形状,鱼嘴处甚至还用牙签戳了两个透气的小孔。面包袋角落有块油渍,和他昨天帮厨时沾在围裙上的食用油同色。 除夕当晚下起小雪,沂林裹着围巾路过花坛时,看见柏纪榆蹲在结霜的泥地上。他正用冻得通红的手指摆弄石子,拼出的月亮鱼比往年见过的都大,鱼尾巴精确地指向她家窗户的方向。"这样你的月亮鱼游过新年,一抬头就能看见家。"他抬起头笑,眼镜片上蒙着白雾,缺了半颗的门牙漏着风,说话时呵出的白气在路灯下变成小小的云。她没看见的是,他藏在袖子里的手腕上,新添了道浅浅的红痕,是下午帮隔壁李奶奶贴春联时,被竹竿不小心打到的,此刻正用红绳一圈圈缠得严严实实。红绳末端系着个迷你红包,里面装着她一年级掉的牙齿纪念盒碎片。 新年返校日的清晨,沂林打开课桌肚,发现里面躺着个铁盒。盒盖用红绸子缠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片银杏叶,每片叶子都标着月份,从九月开学到十二月跨年。她摸到最底下那片十二月的叶子,背面用钢笔写着:"新年第一天看见你戴红围巾,像小金鱼跳进撒了糖霜的鱼缸",字迹旁边有块淡淡的墨水晕染,像是笔尖在纸上停了太久。铁盒内侧用针刻着细密的鱼鳞片纹路,和他每次做数学题时,钢笔在草稿纸上留下的划痕分毫不差。 此刻的四班教室里,柏纪榆正把新折的红包鱼放进铁盒。鱼肚子里塞着张字条:"今天沂林说我画的新年鱼眼睛会发亮",字条边缘粘着几粒金色亮片,是从她昨天掉落的发夹上捡的。他的课桌抽屉深处,压着一张用透明胶带粘好的日历,2012年1月1日被红笔圈了个圈,旁边用铅笔写着:"明年要攒够钱,给沂林买那种打开就有小鱼投影的台灯"。校服内袋里的易拉罐小鱼吊坠,背面新刻了两行字:"新年的月亮鱼有两颗星星/一颗给沂林,一颗给游过的365天",吊坠边缘的划痕里还嵌着点红漆,是他昨晚偷偷用毛笔沾了春联的颜料涂的。吊坠背面藏着极小的刻字:"鱼尾巴朝右,是你在的方向"。 值日生关灯时,看见四班窗台上的玻璃罐里,新放了一片用荧光颜料涂过的雪花。雪花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红光,形状像极了沂林画的月亮鱼鳞片,而罐底沉着的那枚铝片小鱼,此刻正被雪花的光照亮,鱼眼睛处的红色光斑,恰好投在走廊地砖那个被柏纪榆用红粉笔描过的凹痕上——那是去年冬天他为帮沂林捡画具时膝盖撞出的印记,如今在新年的月光下,像一颗裹着糖纸、落进时光里的星星,正随着远处传来的新年歌声,一闪一闪地晃着暖光。地砖缝隙里还嵌着粒红玻璃珠,是他今早偷偷粘上 去的,像给凹痕镶了颗永远发光的新年心。 远处零星的爆竹声撕碎了冬夜的寂静,像撒在墨色绒布上的金屑,宣告着又一年的仓皇落幕。 第7章 小鱼和月亮 四月的风还带着点料峭的尾巴,卷过操场时,捎来新翻泥土的微腥和远处几株晚樱飘散的、甜得有些发腻的香气。塑胶跑道被前几天一场不大不小的春雨洗刷过,颜色显得格外鲜亮,湿气混着橡胶本身的味道,在午后的阳光下若有若无地蒸腾。 (柏纪榆站在四班方阵前排,藏青色校服领口微敞,银质校徽在晨雾中闪着光。沂林举着一班班牌走在斜前方,不经意间回头时,看见他正低头调整鞋带,手腕上的银表链晃了晃,表盘外圈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极了她画在班牌上的月亮鱼鳞片) 彩排时,教官喊着口号,四班方阵整齐迈步。柏纪榆的步伐精准如尺,却在转弯时刻意将脚跟后移2厘米,裤兜里的银质小罐随之轻晃,罐口的银箔亮片簌簌落在地上,恰好铺在她班牌投下的月牙形影子里。张萌忽然拽住沂林的袖子:"你看四班排头袖口——"只见他藏青色校服的袖口内侧,有道极淡的红痕,像是用细笔描过的月牙,颜料质地与她画班牌时用的丙烯漆分毫不差。而他垂在身侧的指尖,正捏着片边缘打卷的银杏叶,叶面用铅笔勾勒出班牌轮廓,叶尖还粘着颗细小的水钻——那是她三天前粘班旗时,掉在美术室地板缝里的装饰。 国歌奏响的瞬间,柏纪榆抬手敬礼,藏青色校服袖口滑落半寸,露出内侧用银线绣的弯月牙。沂林举牌经过司令台时,听见身后传来金属轻响:他故意让肩章蹭过护栏,口袋里掉出一片银箔剪成的鱼鳞,鳞片上用细针刻着极小的"Y"。四班方阵转弯时,他单膝蹲身系鞋带,白球鞋内侧用银线绣着:"一班班牌的红穗子像跃出水面的鱼",每个字的起笔都带着金属的锐度。此时沂林未察觉,他校服下摆内侧缝着块蓝色细布——是从她去年丢失的美术围裙上剪下的边角料,布料边缘用白线歪扭地绣着"Y",针脚与他课桌抽屉里那片刻着"4"的银鱼鳞标本如出一辙。 休息时,沂林在一班休息区画补妆图,柏纪榆抱着篮球从旁经过,故意让球滚到她脚边。弯腰捡球时,他校服后兜的丝绒盒子滑出半截,盒盖用银线绣着戴红围巾的月亮鱼,鱼嘴衔着的"1"字用红漆描边,漆料边缘还留着毛刷的毛刺。他直起身时耳尖泛红,却只用冷淡的语气说"借过",转身时将一枚银徽章悄悄塞进她的画具袋。徽章上的月亮鱼眼睛嵌着两颗水钻,正是她画黑板报时遍寻不见的那对,水钻背面用透明胶贴着小纸条:"周三午休在美术室窗台捡到的"。徽章背面刻着细密的小字:"你举班牌时,红穗子每秒摆动1.2次,恰是月亮鱼摆尾的频率"。 闭幕式退场时,沂林在班牌套里摸到一个硬盒。打开是个蓝丝绒小袋,里面整齐码着十二片银箔鱼鳞,每片对应一个月份。八月的鳞片背面刻着:"你的红围巾在阳光下像融雪的红鱼,而我在四班方阵第三列,数了47次你班牌划过的弧度",银箔边缘留着清晰的指甲掐痕。袋底沉着半张手工剪纸:衔月的鱼尾巴贴着红绸,和她的班牌穗子同色,背面用铅笔写着:"跑遍三条街的五金店,才找到与班牌红漆同色的铝片",字迹旁粘着细小的银箔碎屑——是他用指甲刀手工打磨鳞片时落下的。 值日生锁四班教室时,看见窗台丝绒盒里新增了片鎏金鱼鳞,鳞片上刻着:"家里有整盒银料,但偏要捡你掉的水钻——这样就能说''刚好派上用场''",刻字边缘涂着透明指甲油,像给温柔裹上保护层。盒底的"4"字鱼鳞与徽章"1"字在月光下拼出满月光斑,恰好投在课桌抽屉的凹痕上——那是他上周帮沂林捡班牌时膝盖撞出的印记,凹痕边缘被他用银漆描过,漆料里混着美术课的铝粉。而一班教室的地砖缝里,嵌着片银箔鱼鳞,边缘卡着段蓝毛线,毛线末端系着个迷你银环,和他校服纽扣材质相同,显然是用胶水精心粘过的。 柏纪榆回到家,从校服内侧口袋抖出一张折叠的银箔纸,上面用针刻着:"彩排时故意走错位17次,只为让你班牌扫过我肩头,沾上你画笔上的红颜料",银箔边缘有被体温焐出的细微褶皱。床头柜的银质小鱼摆件里,塞着片用荧光颜料写着字的银杏叶:"明年运动会要站在一班方阵正前方,让你举牌时,第一眼就能看见我校服上的鱼鳞纹",颜料在月光下泛着淡蓝,与他涂在鱼鳞标本上的夜光漆同色。摆件旁的首饰盒里,躺着枚未完工的银徽章,鱼尾巴处留着凹槽,刚好能嵌进一班教室的银箔鱼鳞,凹槽底部刻着极小的"4→1"箭头,边缘的细痕像极了他画素描时用力折断的铅笔芯。 次日清晨,沂林整理班牌时,发现穗子末端系着个陌生的银罐。打开见里面有张银箔纸,刻着:"正式入场时,我每步比标准距离长2.3厘米——那是你班牌穗子的摆动半径",纸背面贴着片指甲盖大的鱼鳞剪纸,鳞纹是用她画班牌时的废铅笔芯粉末拼的,粉末中混着银色闪光粉。此刻四班窗台上的丝绒盒里,新添的鎏金鱼鳞正被晨光照亮,鳞片上的刻字边缘泛着红——那是他用细毛笔蘸了她掉落的红墨水描的,与班牌红穗子同色。两班窗台相隔二十米的走廊,两片鱼鳞在晨光中遥遥相对,如同方队行进时,藏青色影子与红色班牌保持的、用数学公式计算出的完美错位,而错位的终点,是银表表盘上永远停在7:15的指针——那是她每日举牌经过四班方阵的固定时刻。 四月的晨光漫过三楼走廊的窗户时,从宿舍来到教室,五年级(1)班的沂林正用美术课发的红蜡笔给班牌补漆。蜡笔总在画到月亮鱼尾巴时断芯,他趴在桌上叹气,突然听见后门传来轻响。隔壁(4)班的柏纪榆探进头,马尾辫上系着的红绸带扫过门框,递过来半支磨得光溜的蜡笔:"用这个,我在操场沙坑捡的,笔杆上咬了你的''Y''。"笔尾缠着的红绸上还沾着运动会检录表的油墨,能辨出"8道""200米"的字样,沂林接笔时,看见她校服领口别着的号码牌"804"边角磨得毛糙,和自己抽屉里"107"的号码牌恰好能拼出完整的齿轮形状。 课间操铃响时,李想去上厕所了让沂林举着(1)班班牌排队,下楼梯踩空台阶的瞬间,看见(4)班队伍里的柏纪榆突然蹲下系鞋带。队伍交错的刹那,她飞快把糖纸塞进他鞋里:"下午200米决赛,糖纸背面画了补漆要点和起跑姿势!"糖纸背面用蜡笔画着月亮鱼尾巴缺角,标着"红蜡笔涂三层 跑道红沙",旁边小人举着班牌站在起跑线,胸前"107"和"804"的号码牌用红线连成交叉的跑道。沂林低头看见她白球鞋鞋带系成了数字"8",鞋舌里露出半张秩序册,页码正标着"800米决赛·第8道",鞋跟沾着的白石灰和他班牌边缘的痕迹一模一样——那是今早她帮体育老师画跑道时蹭的。 数学课上,老师在黑板写运动会赛程表,沂林的班牌滑到地上,柏纪榆第一个冲过来捡。她趁机塞来半块橡皮,侧面刻着微型跑道和"58°摆幅=0.3秒优势"的字样:"抹蜡笔要顺着鱼尾鳞片,像跑弯道那样画弧。"橡皮上的"Y&J"刻痕里嵌着红蜡笔屑,沂林摸班牌时发现月亮鱼尾巴被抹了层混着白石灰的蜡,凑近能看见蜡里嵌着细小的玻璃珠——是柏纪榆从去年运动会奖杯碎渣里捡的,说这样补漆会在阳光下反光。此时老师正讲"速度与时间",黑板例题里小车的行驶轨迹,和柏纪榆昨晚用粉笔在走廊画的班牌反光路径惊人相似。 课间十分钟,沂林在书包侧袋摸到个铁盒,里面除了红蜡笔末混跑道红沙,还埋着枚校徽大小的圆镜子,镜面用马克笔圈着"反光聚焦点"。盒底沉着张便签:"下午2:30到三楼女厕窗边,我用镜子演示角度。"他隔着走廊看见(4)班的柏纪榆正在整理头发,皮筋上的红绸带打了个特殊的结——后来他才发现,那结的弧度和班牌在58°摆幅时的穗子形状完全一致。她桌上摊着本《少儿科学》,"光的反射"章节被折角,重点句"反射角等于入射角"下画着波浪线,旁边配着简笔画:班牌像面镜子,把阳光反射到8道的柏纪榆眼里。 第三节课预备铃响前,沂林发现班牌套里多了张荧光笔描边的纸——是科学课本里"光的反射"实验步骤,柏纪榆用铅笔在空白处画了坐标系,X轴标着"三楼窗口到8道距离12.5米",Y轴标着"班牌最佳仰角37°"。纸背面写着:"我在鱼尾尖涂了荧光粉,阴天也能反光!"此时(4)班传来轻敲桌面的声音,沂林望去,见柏纪榆正用铅笔敲出课间操的跑步节奏,铅笔上套着的红蜡笔帽恰好能塞进班牌穗子的小孔。她校服袖口露出半截红绸,和他昨晚给班牌缝穗子用的布料同款,绸子末端系着的瓶盖小鱼,鱼眼睛用红蜡笔涂得亮亮的。 午休时,沂林抱着班牌去操场,路过沙坑看见柏纪榆正用树枝画跑道。她蹲在8道起跑线前,每画完一段弯道就站起来,跑到三楼窗口下比划——原来在测算班牌摆放位置。四月的风把她的号码牌吹得贴在背上,"804"的"8"字被红笔描粗,像个横着的无穷符号。沂林摸班牌,鱼尾红漆里果然掺着亮晶晶的粉末,阳光一照,反光像撒在跑道上的小灯。走到裁判台附近,他看见柏纪榆蹲在花坛边埋铁盒——盒盖上支着迷你镜子,角度正对三楼(1)班窗口,旁边木牌写着"班牌反光接收器",画着吐舌头的月亮鱼。 下午第一节课是自习,沂林偷偷给班牌补漆,发现穗子里夹着张用修正液写的纸条:"刚才看见你班牌穗子流苏掉了,用红绸缝回去了,共58针,和弯道摆幅数一样。"纸条旁放着个橡皮刻的小印章,印出来是戴号码牌的月亮鱼,鱼尾清晰刻着"1班"和"8道"。他抬头望向(4)班,见柏纪榆正用圆规在练习册上画圆,圆的半径标着"37cm"——和班牌杆的长度分毫不差,而她铅笔盒里的月牙形红蜡皮上,用铅笔描着流体力学公式,旁边画着班牌在8道弯道的受力分析图。 离比赛还有半小时,沂林去水房洗笔,在水池边捡到个铁盒。打开是半块蜂蜡和张餐巾纸,纸上用蜡笔画着:"把蜂蜡涂在补漆处,裁判不会发现痕迹!"餐巾纸背面写着:"我在班牌月亮鱼眼睛里塞了薄荷糖,跑累了咬一口,糖纸反光能帮你找冲刺点。"他突然想起上周值日生擦黑板时,柏纪榆在(1)班讲台抽屉塞了块备用橡皮,那时她口袋里大概就装着给班牌补漆的红蜡笔。回到教室,发现班牌套里又多了颗玻璃珠,红绸裹着的珠身绣着"1→8",箭头尾部的银箔碎片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光,像极了颁奖台的彩带。 检录处排队时,沂林看见柏纪榆蹲在8道起跑线调整鞋带。她白球鞋的鞋带孔里串着红蜡笔削成的珠子,和他班牌穗子上的装饰呼应,鞋带末端系着枚银哨子——用红绸系着,和班牌穗子打了同款结。听见他走近,柏纪榆突然站起来,把什么东西塞到他手里:"拿着,补漆专用放大镜,我从科学教具里偷的。"放大镜柄上缠着医用胶布,胶布上用铅笔写着"看鱼尾缝用"。此时广播通知检录,她转身跑向起点,号码牌"804"在风里飘着,背面用铅笔写着:"看见班牌穗子摆到右边,就是冲刺的时候。" 沂林抱着班牌站到裁判台右后方3米处,这是柏纪榆在纸条上标的最佳位置。他摸了摸班牌,月亮鱼尾巴的红漆在阳光下亮得晃眼,鱼眼睛处的薄荷糖凸起一小块,糖纸在里面闪闪发亮。远处8道的柏纪榆正在做热身,手腕上用红绸系着的银哨子和他班牌穗子晃出相同节奏。发令员举枪时,沂林看见她突然望向三楼窗口——那里,柏纪榆用镜子反射的光斑正落在班牌月亮鱼的眼睛上,像给鱼点上了会发光的瞳孔。 "各就各位——" 沂林深吸一口气,握紧班牌。四月的风掠过操场,把他校服袖口的红绸和班牌穗子吹得扬起,他听见远处(4)班的方向传来隐约的喊声,不知是哪个同学在喊"柏纪榆加油"。阳光穿过三楼窗户,照在班牌的月亮鱼上,鱼尾新补的红漆混着跑道红沙,在阳光下泛着细密的光,而鱼眼睛里的薄荷糖纸,正将一束反光精准地投向8道起跑线前10米处——那是柏纪榆昨晚在纸条上画的冲刺标记点。 发令枪响的瞬间,沂林看见柏纪榆如离弦之箭冲出。他下意识将班牌向右摆动58°——这是柏纪榆刻在橡皮上的最佳角度,班牌穗子上的银箔碎片被阳光照亮,鱼尾的荧光粉在阴影里也闪着微光。跑道上,8道的红色身影掠过弯道,沂林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班牌在风中的震动重合,当柏纪榆冲过终点线的刹那,他看见她突然望向班牌,嘴角扬起的弧度,和月亮鱼尾巴的曲线一模一样。 人群欢呼起来,沂林低头看班牌,发现月亮鱼尾巴的补漆处不知何时多了道细小的裂缝。他想起柏纪榆塞在铁盒里的蜂蜡,正要掏出来,却看见裂缝里卡着片极小的银箔——上面用铅笔写着:"下次补漆,我带你去操场捡更红的石子。"四月的阳光落在银箔上,反射出的光里,他仿佛看见柏纪榆蹲在沙坑边,校服袖口沾着红沙,正对着班牌比划着什么,而远处的跑道上,8道的白线在阳光下亮得发烫,像一条永远不会褪色的红蜡笔痕。 晚上有表演。 夜色爬上操场看台时,低年级文艺表演的后台还亮着暖黄的灯。沂林抱着班牌站在化妆间门口,看见一年级的小女孩们围着柏纪榆,把彩色发绳系在她手腕上。扎冲天辫的小姑娘举着作业本,上面用歪扭的拼音写着:"大姐姐说红蜡笔和星星一样亮",配图里的月亮鱼尾巴缺角处,画着个打补丁的创可贴,创可贴图案和柏纪榆今早借给他的那块一模一样。 化妆台的镜子上贴着便签,是柏纪榆给二年级小朋友画的"小鱼化妆指南":①用红蜡笔涂眼影(像月亮鱼尾巴那样) ②用银箔贴星星(贴在眼角模仿反光)。台面上散落着蜡笔削,其中片月牙形的红蜡皮上刻着"Y",沂林认出那是上午补班牌时,柏纪榆用指甲锉磨出来的边角料。穿背带裤的小男孩正往柏纪榆头发上别亮片,亮片形状是迷你版的班牌月亮鱼,鱼尾处还特意涂了点红蜡笔。 舞台侧幕布后,三年级的双胞胎在玩"找相同"游戏。他们举着荧光棒照向沂林的班牌,发现棒身上红毛线的缠绕方式,和班牌穗子修补处的针脚完全一致——那是柏纪榆昨晚用缝衣针穿的线,说这样"风吹不跑,像跑道上的起跑线"。双胞胎玩累了就蹲在地上画鱼,其中个突然指着幕布上的影子喊:"看!姐姐的班牌和我们的鱼尾巴一样弯!"沂林望去,柏纪榆正调整灯光角度,她的影子投在幕布上,手里的灯杆恰好形成58°的弧度,和班牌摆幅角度分毫不差。 压轴合唱的录音还在循环播放,领唱小女孩的月亮鱼头饰放在道具箱里。沂林拿起头饰细看,月饼盒内侧用铅笔写着:"4月7日,用沂林哥哥的红蜡笔补鱼尾",旁边画着个笑脸太阳,阳光正好照在补漆处。箱底沉着片银箔,上面用蜡笔描着极小的跑道线,起点标着"1班",终点写着"8道",和柏纪榆上午塞给他的赛程表背面图案相同。此时柏纪榆正在收拾音响线,线头上系着红绸蝴蝶结,和头饰上的穗子打了同款结,她说过这种结"最牢固,像小朋友们的友谊"。 散场后,小朋友们围在器材室门口,看柏纪榆用粉笔在地上画大鱼。"姐姐,鱼尾巴要用多少红蜡笔?"穿粉裙子的小姑娘举着空笔杆问。柏纪榆接过笔杆在地上划拉:"和沂林哥哥班牌一样,要涂三层——第一层蜡笔,第二层红沙,第三层...""第三层要加星星!"旁边的小男孩突然插嘴,举起手里的荧光贴纸。月光下,柏纪榆的粉笔灰落在裙子上,和小朋友们手背上的红蜡笔印子混在一起,像撒在地上的小鱼鳞片。 器材室关灯前,沂林帮柏纪榆整理道具箱。她把小朋友们送的蜡笔屑倒进铁盒,盒盖上新刻了行小字:"低年级补漆第12次实验"。铁盒旁边放着张折成鱼形的纸,是今晚某个小女孩塞给柏纪榆的感谢信,里面画着两个牵着手的小人,一个举着班牌,一个戴着号码牌,脚下的跑道线用红蜡笔描得格外粗。"明天带他们去天台捡红石子。"柏纪榆晃了晃铁盒,蜡笔屑碰撞的沙沙声里,沂林听见她悄悄加了句:"顺便给你班牌补补漆,今晚灯光照到鱼尾时,我看见又掉了点皮。"走廊的声控灯突然亮起,照亮她校服口袋露出的纸条——上面用荧光笔写着"给一年级讲反光原理时,用班牌和头饰做实验",末尾的月亮鱼戴着红领巾,鱼尾补漆处贴着颗亮晶晶的星星,旁边还有行更小的字:"星星要贴在第58°角,和跑道弯道一样"。 沂林回到宿舍床上想: 那一年,花开的不是最好,可是还好,我遇到你;那一年,花开的好极了,好像专是为了你;那一年,花开的很迟,还好,有你。 -- 汪曾祺 《人间草木》 第8章 小鱼和月亮 五月的最后一个傍晚,沂林推开407寝室门时,撞见室友们正围着衣柜手忙脚乱。苏欣怡的发夹掉在地上,闪着粉紫色的光:"说了不许偷看!"上铺突然抛下的枕头里掉出张彩纸,荧光笔写的"禁止沂林六月一号早起"旁边,画着三只戴生日帽的小熊,其中一只举着班牌,月亮鱼尾巴系着蝴蝶结——和晓棠上周新买的发绳同款颜色。 熄灯后,沂林假装睡着,听着对面张萌拆塑料袋的沙沙声。"班牌挂衣柜把手会不会太低?"刘佳的声音透着犹豫,沂林眯眼看见她们把班牌小心挂好,月亮鱼尾巴系上的粉色丝带,是晓棠攒了两周的奶茶封口绳。雨桐往班牌套里塞东西时,银箔碎片掉在床板缝隙里,月光下像撒了把星星碎屑。 凌晨三点,沂林被气球摩擦声惊醒。借着走廊灯光,看见室友们蹲在床边贴装饰:气球上用马克笔画着月亮鱼,每只鱼尾缺角都贴着创可贴,有的写着"生日快乐",有的画着小蛋糕。"这个红蜡笔印要对准她枕头!"苏欣怡举着气球调整角度,发梢沾的金粉蹭到沂林床栏,和班牌补漆处的红沙混出细碎的光。 六月一日清晨,沂林在闹钟响前睁开眼。床头挂着串荧光棒鱼,每只眼睛都是颗糖果:草莓糖用巧克力酱写着"Yilin",牛奶糖画着笑脸,最末端的薄荷糖纸反光映在天花板上,像极了柏纪榆给班牌设计的反光信号。下铺雨桐突然掀开床帘,铁盒里的橡皮泥蛋糕插着五根蜡笔,其中支刻着"Y"的红蜡笔,被她们用彩纸裹成了蜡烛。 "生日快乐!"室友们举着手电筒,光照在衣柜的班牌上。月亮鱼尾巴系的粉丝带里掉出张折成鱼形的纸:"昨晚用你的红蜡笔补了鱼尾,还加了亮晶晶的糖纸哦!"背面四个戴生日帽的小人手拉手,小冉举着班牌,晓棠比着"58°"手势,雨桐手里的气球正好遮住班牌穗子上的银箔——她们把银箔剪成了小星星,粘在班牌边缘当生日装饰。 吃早饭时,沂林发现班牌套里多了个布包。打开是枚红蜡笔刻的小鱼胸针,鱼尾缺角嵌着半片糖纸,和她去年捡到的那块严丝合缝。布包底部沉着张课程表,背面用荧光笔写着:"下午去天台,我们用红石子给班牌做生日蛋糕!"旁边画着插满蜡笔的月亮鱼,鱼眼睛是两颗薄荷糖,和床头挂饰的糖果眼睛遥相呼应。而晓棠藏在身后的礼物盒里,正躺着条红绸发带,上面用银线绣着迷你班牌,穗子末端系着的瓶盖小鱼,鱼嘴咬着张纸条:"六月一号的风,要把沂林吹成最亮的生日小鱼呀!" 六一的蝉鸣混着奶油蛋糕的甜香,沂林抱着爸妈送来的蛋糕盒跑过走廊时,鞋带突然散开。蹲下身系鞋带的瞬间,她看见瓷砖缝里嵌着半片银箔——和昨晚室友们偷偷撒在班牌边缘的星星碎屑一模一样。哥哥追上来时,特意晃了晃蛋糕盒上的月亮鱼丝带:"你看,蛋糕师傅说这尾巴缺角是照着你画的班牌做的。"果然,掀开盒盖的刹那,草莓酱勾勒的月亮鱼尾巴正颤巍巍晃着,糖霜里嵌着的银箔碎,在阳光下像撒了把会发光的星子。 看电影的礼堂里,同班同学把沂林围在中间,塑料盘碰撞的叮当声里,她往每个人的蛋糕上多舀了勺草莓酱。轮到自己时,却小心翼翼地把最尖那块裹满糖霜的蛋糕包进草莓纸巾——纸巾边缘印着的月亮鱼图案,是哥哥特意从文具店淘来的。穿过走廊去4班时,她听见柏纪榆的课桌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推开虚掩的门,看见他正用红蜡笔在木头上刻小鱼,木屑堆里躺着半片糖纸,和她去年捡到的那块形状相同。"给你留的蛋糕,"她把纸巾递过去,看见他铅笔盒里压着张彩纸,上面用荧光笔写着"沂林生日禁止早起",旁边画着三只戴生日帽的小熊,其中一只举着班牌,月亮鱼尾巴系着的蝴蝶结,和晓棠头上的发绳同色。 美食节的烤肠摊前,李想举着两串糖葫芦蹦蹦跳跳,糖霜在阳光下反光,让沂林想起柏纪榆给班牌装的反光片。路过棉花糖车时,她突然停住脚步——戴蓝围裙的阿姨正在给糖丝系蝴蝶结,那手势像极了晓棠用奶茶封口绳编班牌丝带的样子。"买两个月亮鱼棉花糖吧!"李想拽着她的袖子晃了晃,"晚上表演结束给柏纪榆一个!"可当沂林接过裹着银箔的棉花糖时,却发现糖丝里藏着颗薄荷糖,糖纸反光映在掌心,像极了柏纪榆设计的班牌反光信号。 候场时,沂林反复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绸发带——那是晓棠送的生日礼物,银线绣的迷你班牌在后台灯光下闪着微光。她偷偷往班牌套里塞了张纸条,上面用红蜡笔写着:"今晚的月亮鱼会发光哦"。聚光灯亮起的瞬间,她在舞步里藏了四个约定好的动作,每个旋转都对着观众席左后方的角落,直到谢幕时,那片座位依然空着,只有舞台边的银箔被风卷起,落在她脚边,像谁撒下的星星碎屑。她左看右看都没看见柏纪榆,于是去找了柏纪榆的好兄弟傅言。 傅言望向她,叹了口气道:“其实今天也是柏纪榆的生日,但在他六岁生日那年他妈妈去给他买蛋糕,却出了车祸去世了,这天之后他在也没笑过了,知道他遇见了你,他也只在你面前笑笑,在我们这先兄弟面前就不一样了……去小湖边吧,他在那儿。” 傅言的话让沂林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冲向寝室时,走廊里的班牌被撞得摇晃,月亮鱼尾巴上系着的粉色丝带(晓棠用奶茶封口绳编了三个晚上的蝴蝶结)扫过她的小腿。毛妈正在值班室给暖手宝充电,听说"老师要用打火机",便从抽屉深处拿出个印着小熊图案的打火机:"这还是去年柏纪榆修班牌时落下的,"金属外壳带着淡淡的温度,"他说过这火机的光像月亮鱼的眼睛。" 湖边的风带着水汽扑在脸上,柏纪榆的背影浸在月光里,脚边散落着几张揉皱的纸——是她今早塞在他课桌里的生日邀请卡,每张卡上都画着月亮鱼,鱼尾缺角处贴着不同颜色的创可贴。沂林躲在树后,手指第一次触到打火机的开关,冰凉的金属让她想起班牌补漆处的红沙。火苗"噗"地窜起时,她吓得后退半步,火焰灼烧指尖的微烫却让她想起柏纪榆说过的话:"光永远不会烫人,除非你害怕它熄灭。" "柏纪榆,抬头。"她举着打火机走近,火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湖边的草地上,看见他袖口沾着细密的红蜡笔屑——原来下午他躲在美术室,正用她送的红蜡笔刻着小鱼胸针,鱼尾缺角处特意留了个凹槽,刚好能嵌进半片糖纸。他转过身的瞬间,沂林看见他睫毛上凝着的水珠,在火光里像落在班牌上的晨露:"你看,"她蹲下来,让火焰映亮他掌心的木刻小鱼,"今天的蛋糕奶油是不甜的,和你妈妈以前买的一样,我还让他们在月亮鱼尾巴缺角处留了位置,等你用红蜡笔补上。" 柏纪榆突然握住她拿打火机的手,指尖触到她因紧张而发抖的指节。远处美食节的灯笼次第亮起,在湖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他望着那些光,忽然从裤袋里掏出个布包——红绸里裹着枚用班牌木料刻的小鱼胸针,鱼尾缺角嵌着的半片糖纸,和她去年在美术室捡到的那块严丝合缝。"其实我在后台看你跳舞了,"他的声音混着湖浪声,"你转身时发梢扫过光束的样子,像极了我画在班牌上的月亮鱼,尾巴缺角刚好指向我站的地方。" 打火机的燃料渐渐耗尽,火光弱下去时,沂林解下手腕上的红绸发带,系在柏纪榆手腕上。发带穗子上系着的瓶盖小鱼突然掉下来,鱼嘴咬着的纸条展开来,是苏欣怡的字迹:"六月一号的风,要把沂林吹成最亮的生日小鱼呀!"柏纪榆低头看腕间的红绸,又看看沂林亮晶晶的眼睛,忽然从布包里拿出另一样东西——是用银箔剪成的星星,粘在迷你班牌模型的边缘,像极了室友们给班牌做的生日装饰:"明年生日,我们去海边吧,"他把银箔星星别在沂林发间,"用这火机点燃所有反光的贝壳,再把班牌模型埋在沙滩里,让月亮鱼守着我们的约定。" 湖对岸突然响起倒计时的欢呼,六一的最后一分钟里,沂林看见柏纪榆眼里的光比任何火焰都要明亮。他用仍握着打火机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而她想起室友们藏在班牌里的纸条:"要用红石子给班牌做生日蛋糕,还要在蛋糕上插五根蜡笔,像给沂林的橡皮泥蛋糕一样。"此刻,夜风把远处的音乐吹来,两人手腕上的红绸发带在月光下交相辉映,那些藏在蛋糕糖霜、蜡笔屑、打火机光里的温柔,终于在彼此的注视中,熔铸成比班牌上的月亮鱼更圆满的光——就像他眼里重新亮起的光芒,正一点点漫过湖面,照亮他们两个相遇后,共同走向未来的路。 回到宿舍时,沂林把打火机还给了毛阿姨,便上了楼,门把手上的荧光棒月亮鱼在夜色里闪着微光,每只鱼眼睛都是颗糖果:草莓糖用巧克力酱歪歪扭扭写着"沂林是最亮的鱼",牛奶糖画着带创可贴的笑脸,最末端的薄荷糖纸反光映在沂林脸上,和床头挂饰的糖果眼睛遥相呼应。苏欣怡突然从衣柜后跳出来,铁盒里的橡皮泥蛋糕还冒着"热气"——五根蜡笔插在粉色橡皮泥里,其中刻着"Y"的红蜡笔被彩纸裹成蜡烛,顶端甚至粘着点"融化"的红蜡油。 "快看班牌!"刘佳指着衣柜惊呼。沂林这才发现班牌被重新挂在最显眼的位置,月亮鱼尾巴系着的粉丝带里掉出张鱼形纸条,背面用荧光笔涂鸦着:"打火机光太弱啦,我们给班牌装了星星灯!"原来室友们把银箔剪成小星星,用胶水粘在班牌边缘,此刻正借着走廊灯光反射出细碎的亮斑,像谁把银河摘下来镶在了塑料牌上。张萌递来杯温牛奶,杯壁上凝着的水珠在月光下滚动,映出沂林校服上别着的红蜡笔小鱼胸针——鱼尾缺角处嵌着的糖纸,和柏纪榆给的那枚严丝合缝。 "傅言让我们给你带过来的,"苏欣怡神秘兮兮地从枕头下摸出个油纸包,"说柏纪榆不敢亲自送。"打开是块没拆封的草莓蛋糕,包装纸角落用铅笔描着月亮鱼,尾巴缺角处贴着半片银箔,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谢谢你的光,这是我妈妈以前常买的店,蛋糕里藏了给班牌的反光片。"沂林捏着包装纸的手指突然发颤,看见蛋糕盒底真的躺着片菱形银箔,和柏纪榆给班牌装的反光片同款形状。 夜风吹动窗帘时,沂林发现桌角多了个玻璃罐,里面装满红石子和银箔星星——正是室友们说要给班牌做生日蛋糕的材料。苏欣怡正把她手腕上的红绸发带解下来,系在班牌穗子上:"你看,红绸和粉丝带刚好配成双鱼尾!"荧光棒月亮鱼的光映在衣柜玻璃上,将她和苏欣怡的影子拉得很长,忽然听见刘佳低呼:"快看!柏纪榆在楼下!" 沂林扑到窗边,看见路灯下的柏纪榆正仰头望着405寝室,手腕上的红绸发带和小鱼手链在夜风里晃出微光。他手里举着个东西对着窗户,银箔反光突然照亮班牌——原来他把美术室的反光板绑在了扫帚上,月光透过板上的小孔,在班牌的月亮鱼尾巴上投出星星点点的光斑,像极了打火机的火焰在湖面跳动的样子。 "他在给班牌补光呢!"刘佳把玻璃罐塞到沂林手里,"快下去呀,我们把红石子蛋糕材料也带下去!"四个女孩抱着银箔星星和红石子跑下楼时,柏纪榆正蹲在地上用粉笔画月亮鱼,尾巴缺角处特意空着。沂林把玻璃罐递过去,红石子撒在粉笔画里,银箔星星嵌在鱼尾缺角,瞬间拼成个会反光的生日蛋糕。 苏欣怡突然打开手机手电筒,光照在粉笔画上:"许个愿吧!给你和班牌一起许!"沂林看着柏纪榆手腕上的红绸与班牌上的粉丝带在光影里交叠,忽然双手合十:"希望明年的六一,我们还能一起用红石子给班牌做蛋糕,用反光片在冗长的黑夜里,接住所有月光。"话音未落,柏纪榆从口袋里摸出枚瓶盖小鱼,鱼嘴咬着的纸条展开来,是他用红蜡笔写的:"我已经把打火机的光,存进班牌的银箔里了。" 凌晨的风带着露水味,四个女孩和柏纪榆围着粉笔画的月亮鱼蛋糕坐下,红石子在月光下闪着暖光。沂林看见苏欣怡把银箔星星粘在柏纪榆发梢,张萌正用红石子在粉笔画边缘拼"生日快乐",而刘佳悄悄把班牌从楼上取下,轻轻放在粉笔画中央——月亮鱼尾巴系着的红绸与粉丝带,此刻在光影里晃出两道温柔的光,像极了两个孤独的生日,终于在彼此的照耀下,长成了完整的圆。 沂林躺在床上时,荧光棒月亮鱼的光在天花板上晃出细碎的影。她盯着那些光点,想起柏纪榆蹲在湖边时,睫毛上凝着的水汽在打火机光里像碎钻。枕头下的红蜡笔小鱼胸针硌着肩膀,她摸出来对着月光,鱼尾缺角嵌着的糖纸和去年捡到的那块严丝合缝——原来他早就留着半片糖纸,等了这么久。 室友们的呼吸渐次均匀,苏欣怡的发绳掉在床栏上,粉紫色的光映着班牌边缘的银箔星星。沂林忽然想起傅言说的“他只在你面前笑”,想起湖边那晚他手腕上突然多出来的红绸发带——那是她今早收到的礼物,此刻却成了他眼里重新亮起的光的倒影。 床头的牛奶杯还剩半盏,水珠顺着杯壁滑下,在桌布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她想起柏纪榆递来的草莓蛋糕,包装纸上的月亮鱼尾巴缺角贴着银箔,像极了班牌补漆处的红沙混着晓棠的金粉。打火机的金属外壳还在口袋里,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他握住自己手时,指腹蹭过掌心汗渍的温度。 窗外的夜鹭突然掠过,翅膀带起的风让荧光棒月亮鱼轻轻摇晃。沂林把胸针别在睡衣领口,闻见残留的草莓蛋糕甜香。她想起天台未做完的红石子蛋糕,想起柏纪榆说“用打火机点燃所有反光贝壳”时,眼里比湖面上的灯火更亮的光——原来有些光不必很亮,只要有人愿意为你举着,就能照亮整个黑夜。 被子里悄悄伸出手,指尖触到床栏上晓棠蹭到的金粉。沂林闭上眼睛,却看见无数打火机的火苗在黑暗里跳跃,每簇光里都映着柏纪榆笑起来时,眼底漫开的、比班牌银箔更亮的星子。枕头下的小鱼胸针硌着心脏,她忽然觉得,这个六一藏在蛋糕糖霜、蜡笔屑和火光里的温柔,足够让她在每个失眠的夜里,都能想起湖边那个瞬间——他眼里不再幽暗的光,比任何生日礼物都更像永恒的约定。 在冗长的黑夜里,你是我唯一的光。 -- 东野圭吾 《白夜行》 第9章 小鱼和月亮 交卷铃响起时,沂林的红蜡笔正停在月亮鱼尾巴的缺角处。五年级(1)班的风扇搅着2012年夏末的热气,后桌晓棠的粉紫色发绳扫过她手背:"快看,(4)班的柏纪榆在便利店冰柜前!"沂林趴在窗台,看见柏纪榆蹲在玻璃柜前,睫毛上的汗珠在2012年的阳光里像碎钻,手里捏着的草莓蛋糕包装纸缺了角,银箔补丁的形状和她今早掉在操场的半片糖纸一模一样,连糖渍晕染的弧度都像照镜子。 傅言举着班牌冲进教室时,牌角银箔星星簌簌落在沂林的画稿上。"沂林,你书包拉链没拉!"他指着她储物柜里露出的红蜡笔小鱼胸针,"沈翊哥刚才打电话到传达室,说明天早上七点在深蓝市高铁站接你。"沂林低头扣书包拉链,指尖触到夹层里的半片糖纸——那是上周柏纪榆在柳树洞塞给她的,缺角处用铅笔描着打火机图案,此刻和便利店玻璃映出的柏纪榆口袋里的糖纸,刚好能拼出完整的月亮鱼。 整理储物柜时,第八枚红蜡笔小鱼胸针从画具袋里滑落,胸针背面新刻的"6.21"在金属表面泛着冷光。这让她想起三天前美术室窗台上的玻璃罐——罐底沉着十二片糖纸,最早的一片是她五岁在深蓝市幼儿园丢的橘子糖纸,边缘还留着被咬过的齿痕;最新的则是上周月考时,落在(4)班教室门口的牛奶糖纸,糖纸一角沾着蓝色钢笔水,像是被谁匆忙捡起来时蹭到的。走廊尽头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她下意识抬头,看见柏纪榆穿着(4)班的球衣跑过窗前,手腕上的红绸发带系着个贝壳挂件,贝壳缝里隐约嵌着片粉色糖纸——和她今早晨跑时掉在紫藤花廊的那块,形状如出一辙。 通往深蓝市的火车驶入隧道时,车厢突然陷入短暂的黑暗。沂林摸索着打开画具包侧袋,指尖触到一团油纸——是柏纪榆今早塞给她的,油纸表面还残留着草莓蛋糕的甜腻气息。展开的瞬间,蛋糕碎屑混着银箔星星簌簌落在她的白裙上,纸上用拼音和蜡笔涂着歪扭的字迹:"老巷画具库第三排货架第五层,藏着你三岁在紫藤巷埋的许愿瓶碎片,每片碎片上都拼着糖纸缺角哦!" 油纸背面是幅手绘的跨城地图:南山市到深蓝市的铁轨被涂成红蜡笔色,像条蜿蜒的糖纸带。每个高铁站点都画着月亮鱼图案:南山市站的鱼尾巴缺了左上角,中间的中转站缺了右下角,而终点站"深蓝市老巷"的月亮鱼,尾巴缺角处画着一个正在燃烧的打火机,火苗舔着的日期"6.22"被圈了三次,正是她抵达深蓝市的日子。沂林的指尖划过"老巷"二字,发现纸背透出淡淡的铅笔印——是柏纪榆的字迹,写着"其实每个站点的月亮鱼缺角,都能拼上你每年丢的糖纸"。 高铁到站的提示音响起时,沈翊已经在深蓝市高铁站的玻璃幕墙下挥手。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白衬衫,第三颗纽扣没扣,手腕上的红绸发带随着动作晃出火焰般的弧度。"画具库的天窗装了荧光棒轨道,"他接过沂林的行李箱时,发带扫过箱角贴着的银箔月亮鱼贴纸,"你一岁在老巷摔碎的那个青花瓷调色盘,被柏纪榆磨成碎片嵌在地板里当刻度了,从入口到画架刚好五步。" 车载音响里流淌着《童年》的口哨版,路过巷口的蛋糕店时,沂林看见玻璃橱窗上贴着新海报:"收集十片指定缺角月亮鱼包装纸,可兑换限量贝壳胸针一枚,最后兑换日期:6.22。"她下意识摸了摸书包侧袋——那里装着九片糖纸,加上柏纪榆送的胸针上嵌着的那片,刚好差最后一片。沈翊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突然踩下刹车:"看,卖蛋糕的张大爷来了。" 画具库的门被推开时,天花板上的荧光棒轨道突然亮起,银箔星星从轨道缝隙里簌簌落下,像撒了一地碎钻。四十平米的空间被布置成贝壳与糖纸的博物馆:整面西墙用成千上万枚贝壳拼着巨型月亮鱼群,每条鱼的尾鳍都刻着日期——从"2011.9.1 沂林第一天转学到南山市,丢在教室门口的橡皮糖纸"到"2012.6.20 五年级期末考,掉在(4)班走廊的草莓糖纸",每片糖纸都被透明树脂封存,像琥珀里的时间标本。 中央画架上挂着一幅未完成的油画:穿(4)班蓝白球衣的少年跪在南山湖岸边的柳树下,右手举着打火机,火苗照亮的半片糖纸缺角,正与画外沂林手中的半片形成完美的圆。少年的睫毛上凝着汗珠,在火光中像碎钻,而远处深蓝市老巷的红砂岩墙上,用发光贝壳拼着一行小字:"等你把最后一片糖纸嵌进来,就点亮所有反光贝壳。"画架旁的调色盘上,摆着支红蜡笔,笔杆上刻着"给沂林的第101支"。 "这是柏纪榆上周寄来的。"沈翊递来一个雕花檀木盒,盒盖嵌着块拳头大小的红砂岩,上面用激光刻着她三岁时画的歪扭月亮鱼——鱼尾巴缺了一大块,像被咬了一口的饼干。打开木盒,里面铺着黑色丝绒,躺着一枚银质胸针:鱼尾缺角处镶着的不是糖纸,而是一块从南山湖柳树上取下的年轮切片,年轮的圈数恰好是她在南山市上学的年数。木盒底部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一本糖纸收集日记: "2012.3.12 沂林在操场哭鼻子,揉成团丢掉的柠檬糖纸被我捡到,缺角像只小鸭子。 2012.5.7 她美术课画月亮鱼时,掉在地上的橡皮屑里夹着糖纸碎片,我收在玻璃罐第三层。 2012.6.5 假装路过(1)班送错作业本,其实是想捡她掉在门口的牛奶糖纸,缺角刚好能拼上2011年的那块。" 每一条记录旁都贴着微型糖纸标本,用银箔线穿成串,连起来的形状正是画具库墙上那条最大的月亮鱼。沂林的指尖划过"2012.4.3"的记录,旁边贴着的糖纸碎片上还留着她的指纹——那天她在便利店买牛奶,随手丢掉的糖纸被柏纪榆用银箔小心裱在画具夹里,如今成了墙上月亮鱼的一片鳞。 凌晨两点,深蓝市老巷的蝉鸣突然密集起来。沂林踩着画具库地板上的调色盘刻度,一步步走向第七棵老柳树。树洞里藏着一个贝壳制成的密码盒,密码盘上的数字并非阿拉伯数字,而是用糖纸缺角的形状代替——三角形代表1,弧形代表2,缺了左上角的梯形代表5。她想起柏纪榆在油纸上画的月亮鱼缺角,试着将密码盘拨成"6.22"的形状,盒子"咔哒"一声打开了。 上百颗发光贝壳从盒中涌出,每颗贝壳上都用激光刻着极小的字,记录着她在南山市的生活片段: "2011.11.5 柏纪榆故意把作业本送到(1)班,其实是想看看沂林有没有戴他送的红蜡笔胸针。 2012.3.14 她在美术课上画月亮鱼,橡皮擦滚到(4)班教室,他捡起来时在背面画了打火机。 2012.4.3 她丢在便利店的糖纸被他捡到,连夜坐高铁回深蓝市,嵌进画具库的墙缝里。" 贝壳盒底压着一个用火漆封缄的信封,火漆印是一个打火机图案。信封里没有信纸,只有一张6月21日的高铁票存根,座位号正是她今天乘坐的位置。存根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墨水被指尖的温度晕开:"其实从你一年级转学到南山市那天起,我每周都会用红绸发带跟画具店老板换深蓝市的糖纸,等你把跨城的缺角拼成满月。" 画具库的荧光棒月亮鱼在夏夜里划出柔和的光轨,沂林将银质胸针别在围巾内侧,年轮切片贴着皮肤,传来微凉的暖意。她忽然抬头,看见画具库西墙的月亮鱼群中,有一条鱼的尾鳍缺角形状格外熟悉——那是沈翊老手表表盘上的月亮鱼缺角,是柏纪榆所有胸针上的鱼尾轮廓,也是她铅笔盒里所有糖纸缺角的集合体。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远处传来蛋糕推车的铃铛声,张大爷的吆喝穿透夜色:"最后一天啦!草莓蛋糕第二件半价!"吆喝声里裹着的甜香,与南山市便利店冰柜前,柏纪榆举着蛋糕时眼里比跨城高铁信号灯更亮的光,在深蓝市老巷的夏夜里交织、重叠,最终织成一片用时间刻度丈量的糖纸银河。每一片缺角糖纸都藏着从幼儿园到五年级的秘密,每一道红蜡笔痕迹都是跨城生长的星芒,而那个用打火机光就能照亮的约定,终于在蝉鸣不止的凌晨,拼成了完整的月亮鱼,在画具库的荧光里,漾起永不褪色的温柔。 深海市的蝉鸣在老巷红砂岩墙上撞出回声时,沂林正用红蜡笔在画具库的贝壳墙上填补最后一片糖纸。2012年的夏阳透过天窗,将荧光棒月亮鱼的影子投在她手背,而沈翊递来的玻璃罐里,沉睡着柏纪榆从南山市寄来的第108片糖纸——缺角处用银箔贴着"2012.7.5",正是她抵达深海市的第二天。 "柏纪榆今早打电话到传达室,"沈翊擦着老手表表盘上的糖纸痕迹,表蒙下隐约可见她两岁时画的歪扭月亮鱼,"说南山市便利店的草莓蛋糕出了新包装,缺角像北斗七星。"沂林捏着糖纸的手指顿了顿,忽然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快递:一个装着贝壳的铁盒,每个贝壳都刻着她在南山市的课表时间,其中周三下午美术课的贝壳缝里,嵌着半片被汗水濡湿的糖纸。 画具库的地板上散落着红砂岩碎屑,那是她照着柏纪榆寄来的图纸,在老巷第七棵柳树下挖出来的"时间胶囊"。胶囊里除了糖纸,还有本用蜡笔涂画的日记:"2012.6.23 沂林在高铁上画月亮鱼,糖纸掉在座位下被我捡到""2012.7.1 她用金粉涂贝壳时打喷嚏,喷得我眼镜全是亮片",每一页都贴着微型糖纸标本,缺角处用红蜡笔描着打火机图案。 暑假第七天,沂林在画具库收到柏纪榆的特快专递。拆开的瞬间,上百颗反光贝壳滚落在银箔地板上,每颗贝壳都刻着南山市的地标:"图书馆台阶第三级""操场单杠第七根""(1)班教室后窗"。最大的贝壳里躺着封信,信纸用糖纸拼着月亮鱼,柏纪榆的字迹从鱼眼睛处渗出来:"老巷的红砂岩墙我凿了个洞,把你的糖纸嵌成了星空图。" 沈翊拿着卷尺量贝壳墙的弧度时,突然指着墙角:"你看,这些糖纸缺角连起来像不像高铁轨道?"沂林凑近一看,从2012年9月的橘子糖纸到现在的草莓糖纸,缺角轨迹恰好画出南山市到深蓝市的路线,而轨道交汇点正是画具库中央的月亮鱼眼睛——那里嵌着她三岁埋的许愿瓶碎片,碎片上用银箔贴着柏纪榆的学号。 深夜整理贝壳时,沂林发现枚特殊的胸针:红蜡笔小鱼的鱼尾缺角嵌着半片蓝糖纸,对着月光能看见柏纪榆用指甲刻的字:"8.15我在南山湖等你拼完整的月亮鱼"。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温柔,像极了柏纪榆在电话里哼的童谣,而画具库的荧光棒轨道突然亮起,在贝壳墙上投出无数打火机形状的光斑。 暑假最后一周,深海市老巷来了辆特殊的蛋糕推车。张大爷的车篷上挂满糖纸月亮鱼,每只鱼尾巴都缺着角,而推车玻璃上贴着告示:"用十片跨城糖纸可换红蜡笔胸针,截止日期8.30"。沂林摸出书包里的糖纸册,从2007年的幼儿园糖纸到2012年的高铁糖纸,刚好九十九片,缺角处都能拼上推车上的月亮鱼模型。 "柏纪榆今早寄了快递,"沈翊递来个贝壳盒子,盒盖刻着她五年级画的月亮鱼,"说蛋糕车的缺角是给你的暑假作业。"打开盒子,里面躺着枚银质胸针,鱼尾缺角处镶着块南山湖的鹅卵石,石头上用红蜡笔写着:"最后一片糖纸在老巷井台的青苔里"。沂林踩着画具库的调色盘刻度走到井台,果然在青苔下找到片糖纸,缺角处画着正在燃烧的打火机,火苗舔着"2012.8.30"。 8月30日傍晚,沂林把最后一片糖纸嵌进蛋糕车的月亮鱼。刹那间,所有糖纸突然发光,映出柏纪榆在南山市便利店的笑眼——他举着两块草莓蛋糕,包装纸的缺角拼成完整的圆,而蛋糕车的铃铛声里,沈翊的老手表突然响起闹铃,表盘上的月亮鱼缺角在夕阳下消失,露出她两岁时画的完整鱼形。 暑假的最后一夜,画具库的贝壳墙突然全部亮起。沂林看着墙上用糖纸拼成的巨型月亮鱼,鱼尾缺角处的打火机图案发出暖光,照亮了沈翊递来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柏纪榆从南山市寄来的毕业礼物:一本糖纸相册,每一页都贴着跨城的糖纸,从幼儿园的橘子糖纸到五年级的草莓糖纸,缺角处用红蜡笔写着:"其实每个暑假我都在老巷等你,把跨城的缺角画成永远发光的星芒"。 凌晨三点,沂林被画具包的震动惊醒。拉开拉链,里面的荧光棒月亮鱼正一闪一闪,照亮柏纪榆最新的纸条:"火车票我买好了,9月1日早上七点,在南山市站台等你一起拼新的糖纸"。纸条旁边躺着枚新胸针,红蜡笔小鱼的尾巴完整无缺,鱼眼睛处嵌着两颗反光贝壳,像极了他在湖边看她时,眼里比夏夜星辰更亮的光。 深海市的蝉鸣渐渐稀疏时,沂林把所有糖纸胸针别在画具包上。胸针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而她想起沈翊说"老手表的月亮鱼缺角其实是柏纪榆补全的"时,突然发现画具库的贝壳墙上,有一条鱼的尾鳍缺角形状,刚好能拼上她未来每个暑假的糖纸——那些藏在跨城高铁票、贝壳墙和蛋糕车铃铛声里的温柔,终于在2012年的夏末,拼成了比荧光棒更亮的永恒约定,在老巷的红砂岩墙上,漾起永不褪色的星芒。 深海市的蝉鸣在高铁窗外退成金线时,沂林攥着的糖纸突然裂开道新痕。那是柏纪榆暑假寄来的最后一片糖纸,缺角处还留着他用指甲刻的"9.1",此刻却在她掌心断成两截——这是她六年级开学前收到的第108片糖纸,裂痕像极了画具库贝壳墙上那条未完成的月亮鱼。沈翊递来的薄荷糖在口袋里沙沙响,糖纸图案是新出的缺角月亮鱼,而他手腕的红绸发带松了松,露出老手表表盘上她今早新刻的字:"六年级分班也不拆糖纸"。 "柏纪榆刚才打电话到高铁值班室,"沈翊把画具包放在行李架上,包带内侧的银箔星星蹭到车顶灯光,"说幸福小学门口的蛋糕车摆了''毕业季特供'',缺角包装送红蜡笔毕业徽章。"沂林低头看着糖纸裂痕,忽然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快递:一个装着胶水的贝壳盒,盒底沉着九十九片碎糖纸,每片都贴着便签"等六年级开学拼完整",而第一百片的位置空着,旁边放着支刻有"六年级专属"的红蜡笔。高铁驶入隧道的黑暗中,她摸出铅笔盒里的放大镜——那是李想五年级送的,镜片上刻着"糖纸裂痕也是毕业季的星星"。 高铁驶入南山市站台时,柏纪榆正蹲在便利店冰柜前。他手腕的红绸发带系着新的贝壳挂件,贝壳缝里嵌着片完整的糖纸——那是沂林暑假寄去的最后一片,如今被他用银箔镶成月亮鱼形状,鱼眼睛处点着两个小火苗,鱼嘴处咬着半张课程表。 沂林她们回到家时时,玄关感应灯突然亮起红光。沂林的手机在侧袋震动,班级群置顶消息跳出来:"@全体成员六年级分班名单20:00发群文件",后面跟着班主任的头像-荷花,换鞋时,画具包掉出张糖纸,边缘银箔贴着的"9.1"在灯光下晃眼,那是柏纪榆暑假寄来的最后一片,被她夹在画具清单里当书签。 客厅的钟摆指向19:59时,沂林刚把糖纸嵌进茶几的玻璃缝。突然全屋灯光闪烁,沂川用投影打在天花板上的字晃了她的眼:"看班级群!"——只见班主任的消息栏跳出《六年级分班名单.xlsx》,她的名字在(2)班,柏纪榆在(1)班,而文档封面用写着着"六年级快乐",右下角缺了角,刚好能嵌进她掌心的糖纸。 突然弹出李想的私信,红色感叹号旁显示"对方已接收你的好友申请",下面是条未读消息:"我爸调调到颐江市了,我要转学了……",沂林刚收到一个分班的消息,现在连自己的朋友也转学了,心情一言难尽…… 比毕业更残酷的是分班,那是明明在同一个学校,却都要隔墙相望. 走的突然,我们来不及告别。这样也好,因为我们永远不告别。 -- 三毛 再见李想。 第10章 小鱼和月亮 六年级分班那天飘着细雨,沂林的白球鞋碾过沾着雨珠的银杏叶。公告栏"六(2)班"名单里,自己的名字下方隔两行便是"柏纪榆"——这个在五年级篮球赛上摔破膝盖还笑着传球的男生,此刻正蹲在(1)班窗边折纸,手腕带着小鱼手链。 "你也在(2)班?我叫叶涵!"扎马尾的女生突然拽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折纸鱼尾巴缺了口,"看!这鱼跟你书包挂件能拼上!"沂林低头看见铅笔盒里那半片蓝鱼,鱼眼睛是她用修正液点的银点——去年运动会,她故意把折好的鱼"掉"在柏纪榆脚边,却被风吹成了两半。 教室后门的粉笔字"六(2)班"底下,画着缺尾月亮鱼,鱼嘴咬着半片写着"2012.9.1"的湿纸。叶涵把折纸塞进她口袋时,沂林瞥见柏纪榆抬头望向走廊,红绸发带被雨丝打湿,她慌忙低头,却看见自己那半片鱼身上,不知何时多了道和他手里鱼尾巴吻合的折痕。 午后暴雨突至,沂林爬梯子擦风扇罩时,梯子突然打滑。柏纪榆举着黑伞冲进教室,红绸发带滴着水扶住梯脚:"雨天梯子滑。"他口袋里掉出片蓝鱼,鱼眼睛的银点沾着雨水——正是她五年级藏在他课桌里的那半片。 "原来你们认识!"叶涵扛着拖把跑进来,柏纪榆蹲身捡散落的折纸,布包掉出叠鱼形便签:"2012.8.30 操场捡到沂林的鱼""2012.9.1 她校服袖口有月亮香"。沂林突然想起,上周值日时,自己故意把折好的蓝鱼丢在他打扫的区域,鱼腹还偷偷写着"柏纪榆收"。 暴雨敲窗时,柏纪榆跑回(1)班,红绸发带扫过分班表。沂林看见两人名字间画着断尾月亮鱼,鱼嘴咬着的半片纸上,她去年写的"柏纪榆"三个字被雨水晕开。叶涵用拖把杆戳戳她:"你看!他把你的鱼画进分班图了!” 雨停后,柏纪榆在教学楼后的香樟树下摊开木盒:"月亮鱼拼图差一片。"叶涵掏出星星鱼,沂林摸出铅笔盒里的半片,拼合时木盒底掉出张便签:"2012.9.1 分班后想拼鱼给沂林,她五年级掉的鱼尾巴在我这里。" "这是我五年级丢的便签!"沂林指尖触到纸边的齿痕——那是她折鱼时紧张咬出的印子。柏纪榆的红绸发带内侧用银箔贴着半片鱼眼,和她那半片拼成完整圆片,连修正液点的细小气泡都能对应。风吹过湿润的树叶,落下片蓝纸,荧光笔写着:"(1)班←→(2)班沂林的暗恋航线"。 午休时,沂林在课桌肚里发现贝壳传声筒,筒身刻着月亮鱼和小雨点。叶涵的声音从贝壳里传来:"柏纪榆说器材室有你掉的银点鱼!"器材室窗台上,那片折纸鱼的银点眼睛在雨后天光里发亮,鱼身上钢笔字写着:"2012.9.15 沂林画了带雨痕的月亮鱼"。 柏纪榆突然从储物柜后探出头,手里举着折纸风铃:"用你五年级的折纸做的。"风铃挂着十片鱼,其中一片蓝鱼上写着:"2012.5.1 她给我贴创可贴时,袖口蹭到我红绸带"。放学时,沂林书包里的折纸信封掉出银点星星,信封底画着撑伞的三人,她的位置旁写着:"暗恋航线的终点是他的课桌"。 国庆节下雨,三人在老巷井台挖出铁盒。柏纪榆掀开井盖:"分班后埋的雨水胶囊。"里面躺着片泡过雨水的折纸鱼,鱼尾巴缺了口,旁边放着支断尖钢笔——正是她五年级借给他的那支。叶涵从井台裂缝抠出片彩虹鱼:"这是沂林丢的,背面写着''想和柏纪榆做同桌''。" 沂林的笔记本掉出张速写,画着柏纪榆在雨中挖井台的样子,旁边铅笔字写着:"他手腕红绸带系着的银点,像我折的鱼眼睛"。柏纪榆突然举起片蓝纸,褪色钢笔字写着"2012.9.1 分班后航线启航",银点边缘刻着三人名字——"沂林"旁的月亮鱼眼睛,正是她藏在鱼腹的半片银箔。 午休时,沂林帮柏纪榆捡散落的折纸,他的抽屉滑出木盒。盒里装满蓝色折纸鱼,每片写着:"2012.9.5 沂林借我雨伞""2012.9.10 她伞上有月亮挂饰"。柏纪榆红着脸抢回木盒时,袖口露出的红绸带沾着银箔——和她折鱼用的银箔同色。 放学后,沂林课桌肚里多了片蓝色鱼,鱼身上写着:"2012.10.15 她看见我的雨便签了"。鱼尾巴缺口处的便签写着:"从分班后雨天捡到她的鱼,就发现她总看我"。夕阳照在银点眼睛上,沂林想起刚才在木盒里,看到片鱼画着穿白球鞋的女孩,旁边写着"沂林的雨天暗恋航线"。 平安夜下着雪粒子,柏纪榆用荧光粉在走廊画航线。叶涵举着折纸灯笼跟着,沂林的羊毛围巾里掉出折纸相册,最后一页贴着三人合影,她故意站在柏纪榆侧后方,让围巾上的月亮鱼和他的红绸带连成线。 圣诞树上最亮的蓝鱼用银点写着名字,鱼身上刻着小雨点。叶涵塞给沂林半片鱼:"柏纪榆刻的友谊通行证。"折纸边缘写着"2012.12.25",缺角画着三人坐折纸飞机,她的位置旁写着:"她的暗恋航线藏在雨里"。远处柏纪榆的声音被风雪吹过来:"明年春天要种月亮雨花!" 冬至,柏纪榆用硬纸板做了折纸暖炉。叶涵往炉里放橘子糖时,沂林的蓝鱼背面显影:"2012.10.15 他看见我画的鱼了,我在(2)班走廊躲了五次"。叶涵的星星鱼写着:"我早知道沂林暗恋柏纪榆"。 柏纪榆的彩虹鱼上,银点贴着半片鱼眼:"2012.9.1 分班雨天,她的鱼掉在我脚边时,我看见她红了耳朵"。晨读铃响时,柏纪榆发的暖鱼上写着"沂林",背面画的月亮鱼眼睛是两个银点——那是她从五年级藏到六年级的暗恋印记。 2012最后一个雨天,三人在老巷放折纸流星。柏纪榆用竹筒做发射器:"对准喜欢的方向发射!"沂林的月亮鱼被风吹到香樟树上,柏纪榆爬上去捡时,发现片2012.9.1的鱼:"看!分班第一天的流星!"折纸上她偷偷写的"希望柏纪榆开心"被雨水晕成浅蓝。 傍晚,叶涵在井台边发现折纸坑,坑里躺着片鱼,上面写着"2012.12.30 下一站:柏纪榆的心"。柏纪榆用红绸带在坑边系了箭头,箭头末端系着片蓝鱼,鱼身上写着:"分班后雨天遇见的她,让我的航线有了月亮"。沂林看见他手腕新系的鱼,和自己铅笔盒里的半片严丝合缝。 跨年夜下着小雨,柏纪榆在器材室用银点线连起198片折纸鱼,组成从(2)班到(1)班的"沂林暗恋航线图"。每片鱼都写着雨天故事:"9.1 初遇""10.15 便签秘密""12.25 平安夜航线"。地图中心嵌着她分班日的那半片蓝鱼,旁边彩笔写着:"沂林的六年级暗恋航线"。 叶涵递来老怀表,表盘画着月亮鱼和小雨点:"柏纪榆画的,表盖里贴着你的折纸鱼。"沂林翻开日记本,扉页金粉鱼上写着:"从分班后的雨天开始,我的暗恋像月亮鱼一样,游向有他的方向"。跨年钟声响起时,柏纪榆突然举起贝壳盒:"下学期要攒够两百片鱼,拼会飞的月亮雨鱼!" 叶涵的口袋里掉出张航线图,上面用荧光笔写着:"沂林的每片鱼都写着柏纪榆"。沂林铅笔盒里,那半片蓝鱼旁多了片完整的鱼,印着:"2012.12.31 分班后遇见的他,让雨天的月亮鱼,器材室的灯光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温暖,折纸风铃随着穿堂风轻轻旋转,在墙上投下鱼群游弋般的光影。沂林盯着那半片蓝鱼旁突然出现的完整纸鱼,指尖微微发颤。2012年12月31日——正是今天,而"游进了我的心"几个字还带着彩墨未干的湿润光泽。 "这是..."沂林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她抬头看向柏纪榆,对方正低头摆弄那个贝壳盒,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密的阴影,遮住了眼睛。 叶涵突然清了清嗓子:"我好像听见班主任在喊我。"她飞快地退到门边,冲沂林眨了眨眼,"怀表别忘了还我。"门关上的声音惊动了风铃,一阵银光闪烁中,沂林听见纸鱼相互碰撞的沙沙声,像是某种隐秘的回应。 柏纪榆终于抬起头,他耳尖泛红,却故作镇定地指向贝壳盒:"你看这个机关。"他按下盒盖上的珍珠按钮,盒内突然弹起一座微型灯塔,塔顶的镜面将灯光折射成星星点点的银斑,在器材室的天花板上铺开一片星河。 "像不像..."柏纪榆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你上次在折鱼上画的银河航线?" 沂林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十一月某个雨天的午休,她偷偷在纸鱼背面画了想象中的银河,因为那天柏纪榆在科学课上说过:"银河里最亮的星星相隔十六光年,但它们的光芒永远在宇宙中相互追寻。" 贝壳盒底层整齐码着十二片崭新的折纸鱼,每片鱼鳍上都标着月份。柏纪榆取出标着"一月"的那片,轻轻展开——里面是用银色中性笔勾勒的教室草图,窗边两个小人并肩而立,其中一个手里举着折纸鱼。 "下学期..."柏纪榆的指尖擦过沂林的手背,像一片雪花落下又融化,"我们可以把新折的鱼放在这里。"他指向草图上方空白处,"等攒够两百片,就能拼出完整的..." 窗外突然炸开的烟花淹没了后半句话。零点到了,无数光点在雨幕中绽放,将器材室的玻璃染成流动的彩色。沂林看见柏纪榆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清声音,只好凑近了些。下一秒,她的手腕被轻轻握住,柏纪榆的气息拂过耳畔: "...会飞的月亮鱼。" 老怀表不知何时被塞回沂林手中,表盖内侧贴着的纸鱼背面多了一行新字:"十六光年太远了,我的星星就在这里。"表盘上的月亮鱼和小雨点正在烟花映照下泛着微光,秒针走过十二点时,表盘突然弹开夹层——里面躺着半片蓝鱼,边缘的锯齿与沂林铅笔盒里的那半片严丝合缝。 器材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叶涵的声音混着同学们的欢呼传来:"新年快乐!班主任说要拍合照..."她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突然改口,"呃,你们再等三十秒出来也行!" 折纸风铃再次叮咚作响,沂林看见柏纪榆笑着举起那片"一月"的鱼,银点线的反光在他眼中流转成河。雨滴在玻璃上蜿蜒出奇异的纹路,像无数条透明的鱼,正游向月光照亮的地方。 雨声敲着器材室的窗户,折纸风铃叮当作响,每片鱼的银点眼睛都亮着光,那是沂林从分班后藏在雨里的暗恋,在跨年夜的月光里,终于随着月亮雨航线,游向了柏纪榆的方向。 —沂林 第11章 小鱼和月亮 四月的雨总是来得突然。 沂林站在走廊的窗边,指尖轻轻点着玻璃,水珠顺着她的触碰滑落,像一条透明的鱼游向窗框。远处操场上的水洼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偶尔被飞过的麻雀啄破,荡开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沂林,你的伞。”叶涵从身后递来一把淡蓝色的折叠伞,伞柄上挂着一枚小小的银鱼挂坠——那是去年冬天柏纪榆送的。 “谢谢。”沂林接过伞,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一班的教室。透过半开的窗户,她看见柏纪榆正低头写着什么,黑发微微垂落,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桌上摆着一只玻璃瓶,里面装着几片折好的纸鱼,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 叶涵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嘴角翘了翘:“他最近折了好多鱼,听说他们班下周要办纸鱼展览。” 沂林没说话,只是攥紧了伞柄。 她其实早就知道。 柏纪榆的每一片纸鱼,她都知道。 因为从分班那天开始,她就偷偷地、一片一片地,把它们全部记在了日记本里。 ——“4月3日,小雨。柏纪榆的纸鱼今天放在窗台上,鱼鳍上写了一行小字:‘雨停的时候,想去看海。’” ——“4月10日,阴。他的纸鱼换成了深蓝色,鱼肚子里藏了一张小纸条,我偷偷看了,上面画了一颗星星。” ——“4月17日,暴雨。他的纸鱼被风吹走了,我捡回来的时候,发现鱼背上写了‘沂林’两个字,很小很小,像是怕被人看见。” 她不敢确定他是不是故意的。 就像她也不敢确定,自己每次路过一班教室时,心跳加速到底是因为怕被他发现,还是因为……期待他发现。 雨还在下。 沂林撑开伞,走进雨幕里。 伞面上的水珠一颗颗滚落,像无数条小鱼,游向不知名的远方。 --- 五月的夜晚开始变得温暖。 沂林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染在摊开的作业本上,但她一个字也没写进去。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铅笔盒的边缘——那里藏着半片蓝鱼,和一片完整的、写着“2012.12.31”的纸鱼。 窗外,月亮悬在树梢,像一枚银色的鱼钩,钓起无数闪烁的星光。 她忽然想起柏纪榆上周在科学课上说的话。 “月亮的光走到地球需要1.3秒。” 他站在讲台上,手指轻轻点着投影仪上的星图,“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月光,其实是1.3秒前的月亮。” 那……如果她现在抬头看月亮,是不是意味着,她和柏纪榆看到的,其实是同一秒钟的月光? 这个念头让她脸颊发烫。 她翻开日记本,在新的一页上写道: “5月20日,晴。今晚的月亮很亮,像一条银色的鱼,游在深蓝色的夜空里。柏纪榆,你现在看到的月亮,和我看到的是同一个吗?” 写完后,她又觉得太明显,赶紧用修正带涂掉,结果涂得乱七八糟,最后只好撕掉这一页,揉成团丢进垃圾桶。 第二天早上,她发现自己的铅笔盒里多了一片纸鱼。 鱼背上用极细的笔迹写了一行字: “昨晚的月亮,我也看见了。” 沂林猛地合上铅笔盒,心脏跳得像是要撞出胸口。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放进去的。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看见了她的日记。 但当她抬头看向窗外时,阳光正好落在一班的窗台上,柏纪榆站在那里,手里捏着一片未折完的纸鱼,朝她轻轻晃了晃。 像在说: “我看见了。” --- 六月的风带着暑气,吹过校园的香樟树,沙沙作响。 午休时,沂林坐在图书馆的角落,翻着一本关于海洋生物的书。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细密的光斑,像一片碎银般的海浪。 “你也喜欢鱼?”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沂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柏纪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本《星座与航海》。 “嗯……随便看看。”沂林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盯着书页,却发现自己正对着一条月亮鱼的插图——银白的鱼身,修长的尾鳍,像一抹游动的月光。 柏纪榆在她对面坐下,手指轻轻点在那条月亮鱼上:“这种鱼会跟着月光游,所以叫月亮鱼。” 沂林没敢抬头,只是小声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夏夜的风,“我查过。” 沂林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偷偷抬眼,发现柏纪榆正看着她,眼睛里映着窗外的阳光,亮得像是盛满了碎星。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 也许,她的每一片纸鱼,他都看见了。 也许,他的每一片纸鱼,也都是折给她的。 也许…… “沂林。”柏纪榆忽然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暑假……你有什么打算?” 沂林张了张嘴,还没回答,图书馆的门突然被推开,叶涵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沂林!班主任找你!” 柏纪榆迅速低下头,假装在研究书上的星座图。沂林慌乱地合上书,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铅笔盒—— 半片蓝鱼和一片完整的纸鱼滑了出来,落在柏纪榆的脚边。 他弯腰捡起,指尖轻轻抚过鱼背上那行“2012.12.31”,然后,很轻很轻地,笑了。 “给你。”他把纸鱼递还给她,指尖短暂地碰触到她的掌心,像一片羽毛掠过。 沂林攥紧纸鱼,逃也似地跑出图书馆。 走廊上,夏风温热,香樟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曳,像无数游动的鱼。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纸鱼,忽然发现—— 鱼肚子里多了一行新的小字: “暑假,一起去看海吧。” 教室后墙的黑板上,粉笔写的“毕业倒计时15天”被阳光晒得有些模糊。沂林用湿抹布轻轻擦掉“15”,改成“14”,粉笔灰扑簌簌落进装彩色粉笔的月饼铁盒里——那是叶涵去年中秋带来的,现在装着全班同学的签名纸鱼。 “二班必胜!”体委突然在走廊吼了一嗓子,吓得沂林手一抖,抹布掉进脚边的水桶。水花溅在白色帆布鞋上,洇开几朵浅灰色的云。 叶涵蹲下来帮她拧抹布,腕间的手链叮当作响——那是用二十一颗星星糖纸串成的,每颗糖纸上都写着一个小愿望。上周五柏纪榆路过小卖部时,曾指着玻璃罐里的星星糖说:“这种糖的包装纸在阳光下会变颜色。” 沂林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 毕业班的晨读比往常安静许多。 沂林翻开语文书,一片浅蓝色的纸鱼从扉页滑出来——是今早她刚进教室时发现的,夹在她的《小升初模拟卷》里。鱼背上用银色荧光笔写着:“今天放学后,器材室见。”没有署名,但她认得那笔迹最后一勾会上扬,像小鱼跃出水面的尾巴。 她偷偷转头看向窗外。一班的队伍刚好经过,柏纪榆走在最后,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根深蓝色编织绳——那是她三月美术课编失败的“幸运手链”,后来被叶涵转交给了“某个需要运气的人”。 两人的目光在晨光中短暂相撞,又迅速错开。 毕业前一定要做的十件事!”叶涵用红笔在笔记本上用力写下标题,笔尖戳破了两张纸,“第一,和全班拍立得合影;第二,在操场香樟树下埋时间胶囊;第三……”她突然压低声音,“让柏纪榆在你的同学录上留言。” 沂林正往矿泉水瓶里插一支野雏菊——那是早上在校门口花坛摘的,闻言手一抖,花瓣飘落在摊开的数学作业本上。 “他……不会写的。”沂林用橡皮轻轻擦着花瓣压出的淡黄色印迹,“一班和二班的同学录是分开的。” 这是六年级心照不宣的规矩。自从上学期末两个班为篮球赛闹过矛盾后,连走廊上的“纸鱼航线”都被班主任勒令撤下了。 叶涵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航线图:“可是昨天值日时,我在一班讲台下面捡到了这个。” 泛黄的作业纸上,银点线连起的纸鱼变成了星座图案,最亮的星星旁标注着小小的“LY”——沂林名字的缩写。 晚自习前的黄昏,沂林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 “最后一次模拟考,语文98,数学100。”王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夕阳的光,“柏纪榆也是双百。” 办公桌玻璃板下压着去年秋游的照片,沂林看见照片角落里的自己正弯腰捡银杏叶,而柏纪榆的镜头刚好转向她的方向。 “你们俩……”王老师突然抽出一张空白同学录,“要不要互相写个祝福?” 沂林盯着那张印着卡通鱼的粉色卡片,喉咙发紧。窗外传来拍篮球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办公室门口。 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她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斜斜地映在地板上——像一条搁浅的鱼,等待潮汐。 器材室的老风扇吱呀呀转着,沂林蹲在纸箱堆旁,指尖拂过一片未完成的纸鱼——鱼尾只折了一半,鱼肚子里露出纸条的一角:“其实我……”后面的字被汗水晕开了。 门突然被推开,月光和蝉声一起涌进来。 柏纪榆站在逆光里,怀里抱着装满纸鱼的玻璃罐。罐口系着褪色的蓝丝带,在夏夜的风里轻轻飘动,像去年冬天那条“暗恋航线”上最后的银点。 “还差两片。”他说。 两百片纸鱼,是他们跨年夜约定好的数字。 沂林低头看自己掌心里那片刚折好的鱼——鱼鳍上用铅笔写了极小的“毕业快乐”,背面藏着她不敢说出口的那句:“就算去了不同的初中……” 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仿佛无数纸鱼在风里游动。 晨雾像浸湿的纱巾蒙在宿舍楼顶。沂林踮脚摘下晾在铁丝上的校服时,发现口袋里有片被晨露洇软的纸鱼——鱼尾沾着蓝墨水,像去年分班日那半片的孪生兄弟。 “今天还去晨读吗?”下铺的叶涵顶着乱蓬蓬的头发问。她们宿舍六人昨晚哭到两点,此刻眼睛还肿得像桃子。沂林没回答,只是把纸鱼夹进《毕业纪念册》第14页,那里有张全班合照,柏纪榆站在最后一排,指尖捏着一片银光闪闪的折纸。 --- “小升初最后一道冲刺题!”数学老师用粉笔重重敲黑板。阳光透过槐树缝隙,在沂林的演算纸上投下游动的光斑。她突然走神——柏纪榆此刻应该也在一班教室,对着同样的题型,用那支总爱漏墨的钢笔写步骤。 “选C。”后窗传来很轻的叩击声。沂林转头时只看见一片蓝色校服衣角闪过,窗台上多了个纸折的火箭,箭身上写着:“发射倒计时:1天”。 --- 食堂阿姨多给了一勺糖醋排骨。“毕业班特权哦!”她笑着眨眨眼。沂林低头扒饭时,叶涵突然捅她手肘——三张桌子外,柏纪榆正把餐盘里的芒果布丁推给戴眼镜的男生,自己手里攥着根褪色的蓝丝带。 那是去年冬令营绑在“暗恋航线”终点的丝带。沂林觉得喉咙发堵,起身时碰翻了番茄汤。红色汤汁在桌面蔓延成奇怪的形状,像张被泪水泡皱的地图。 --- “二班女生!还书!”图书管理员在走廊尽头喊。沂林抱着《星座与航海》跑过器材室,突然刹住脚步——虚掩的门缝里漏出细碎的银光。 推开门时,她看见满室星光。 柏纪榆站在梯子上,正往天花板挂最后一条银线,线上串着199片纸鱼。听见响动他回过头,脸颊沾着荧光星星贴纸:“第200片…”他指向沂林怀里的书,“夹在第128页。” 阳光突然斜照进来,所有纸鱼开始旋转,在墙上投下流动的银河。沂林看见自己折的每条鱼都在其中,包括那片写着“游进了我的心”的。 --- “现在播送毕业点歌。”校园广播突然响起沙沙的电流声,接着是《阳光总在风雨后》的前奏——这是叶涵中午偷偷递的纸条。 宿舍六人挤在两张下铺,传阅着同学录上那些没写完的留言。沂林翻开柏纪榆那页,发现他写在角落的极小字迹:“初中部天台见,如果望远镜能看到仙女座。” 窗外飘来香樟树的气息,混着远处工地施工的轰鸣。上铺的小琪突然抽泣:“我们以后…还会一起看月亮吗?”没有人回答,月光像海水般漫进来,淹没六双交握的手。 --- 沂林在行李箱底层发现个扁铁盒。掀开盖子,199片纸鱼静静躺着,最上面是第200片——崭新的,鱼鳍上用金粉写着:“今天要飞了”。 她望向窗外,晨光中的香樟树下,柏纪榆正仰头看天。似乎感应到什么,他突然转身,举起手臂做了个发射的动作。 书包侧袋里的纸火箭突然开始发烫。 宿舍楼下的槐树在风里簌簌落花,沂林弯腰系鞋带时,一片花瓣粘在她后颈——像去年柏纪榆递来的便签纸,带着阳光晒过的褶皱。 "我们终究没勇气在走廊尽头喊住对方,就像教学楼那株蓝花楹,永远差一朵花的高度够到窗户。" 叶涵突然从背后抱住她,往她手心塞了团温热的东西:用早餐店塑料袋包着的红糖馒头,还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602宿舍的晾衣绳突然断了,六件湿校服坠地时,她们才听懂《北京东路的日子》第二段歌词。 --- 操场上的塑料凳被晒出刺鼻的气味。校长讲话时,沂林盯着主席台旁那棵歪脖子松树——三年级时她和柏纪榆曾在那里躲过午休检查,树皮上还留着用铅笔画的飞船。 "他校服签名处最工整的那个''沂''字,被我的泪渍晕开成小小的海。" 教导主任举起相机的瞬间,一只蝉"知了——"地掠过镜头。闪光灯把这一刻定格成永恒:柏纪榆白衬衫的第二颗纽扣反射着刺眼的光,沂林口袋里装着鱼鳃处拼成猎户座的纸鱼。 --- 毕业餐的炸鸡腿堆成小山。食堂大叔多给了沂林一勺她最爱的番茄炒蛋,油渍在餐票上洇出淡红色的圆,像枚小小的落日。 "纸鱼游向不同海域,但每片鳞都记得2014年夏天教室风扇转出的彩虹。" 透过取餐窗口,沂林看见柏纪榆被男生们架起来往校服上签名。她低头扒饭,尝到泪水的咸涩,餐盘边缘粘着片蔫蔫的生菜,像艘搁浅的绿帆船。 --- 现在交回学生证。"班主任的声音有些哑。沂林摩挲着证件上自己五年级时的照片,突然发现塑封夹层里有片极小的银箔。 后门传来骚动。柏纪榆经过窗口时假装系鞋带,往门缝里塞了个用作业纸折的火箭,展开是张星图:"今晚19:00,操场东侧双杠。仙女座会经过。"背面用铅笔涂了片模糊的鱼群,最亮的那条尾巴上标着"LY"。 宿舍楼回荡着拉链开合的声音。沂林在行李箱暗袋里摸到装纸鱼的铁盒,掀开盒盖的瞬间她屏住呼吸——199片纸鱼上静静躺着本《航海天文历》,书页里夹着已签好名的天文社报名表。 窗外突然传来口琴声,吹的是《送别》。叶涵红着眼睛冲进来:"快看照片!"照片里,昨天黄昏的器材室满室银光,地上两道影子被拉得很长,差一点点就要交叠。 --- 宿舍楼回荡着拉链开合的声音。沂林在行李箱暗袋里摸到装纸鱼的铁盒,掀开盒盖的瞬间她屏住呼吸——199片纸鱼上静静躺着本《航海天文历》,书页里夹着已签好名的天文社报名表。 窗外突然传来口琴声,吹的是《送别》。叶涵红着眼睛冲进来:"快看班级群!"照片里,昨天黄昏的器材室满室银光,地上两道影子被拉得很长,差一点点就要交叠。 -- “你们看!"小琪突然指向窗外。月光把香樟树影投在墙上,枝叶间闪烁的光斑像游动的鱼群。六个人挤在窗前,校服袖口都沾着泪水混合的蓝墨水。 愿少年,乘风破浪,他日毋忘化雨功。 -- 汪曾祺 不要停止奔跑,不要回顾来路,来路无可眷恋,值得期待的只有前方。 -- 《马男波杰克》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 张爱玲 《爱》 [烟花][烟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小鱼和月亮 第12章 小鱼和月亮 【09:47|□□对话框】 沂林:[戳一戳] 沂林:在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20秒) 柏纪榆:嗯。 沂林:今天天气挺好的… 柏纪榆:你是指外面36度热得像蒸笼? (沂林把打好的"要不要出去走走"删掉重写) 沂林:我是说…新华书店空调很凉快 沂林:而且今天有《初中练习册》新单行本… (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1分钟) 柏纪榆:几点? 沂林:现在! 沂林:(撤回) 沂林:11点校门口集合? 柏纪榆:你请冰淇淋就成交 沂林:那我要吃你买的章鱼小丸子! (聊天记录最后显示柏纪榆发来一个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被沂林吐槽"好像班主任") --- 【11:20|校门口的树荫下】 柏纪榆的白T恤后背汗湿了一片,手里拎着便利店塑料袋,里面两瓶冰镇柠檬茶正在滴水。沂林老远就举起遮阳伞挥舞,伞面上印着的鲸鱼图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迟到了二十分钟。"柏纪榆递过柠檬茶时,瓶身的水珠滚到沂林手腕上。 "我找这个啊!"沂林从书包侧袋掏出个褪色的蓝色小鱼挂件,"去年冬令营你掉在巴士上的。" 两人同时去接,指尖在炽热的空气里短暂相碰。柏纪榆突然转身走向公交站:"车来了。" --- 【12:15|书店的冷气里】** "你看这个!"沂林踮脚抽出《星座与航海》精装版,书脊撞倒了旁边的恐龙图鉴。柏纪榆单手接住下落的书,另一只手正按在《折纸艺术大全》的某页——那里展示着复杂的月亮鱼折法。 空调出风口嗡嗡响着,沂林发现柏纪榆后颈粘着片槐花瓣,伸手去摘时,他恰好转头。花瓣飘落在展示柜玻璃上,下面压着张泛黄的纸条:"2013.12.24 沂林欠柏纪榆一次天文馆参观"。 "你还留着啊…"沂林耳朵尖红了。 "利息已经涨到三次了。"柏纪榆用书挡住上扬的嘴角。 --- 【14:30|小吃街的烟火气】** 章鱼小丸子摊位前挤满学生。柏纪榆护着沂林不被铁板热气烫到,自己T恤却被酱汁溅了三个油点。 "张嘴。"他突然戳起一颗丸子递过来。沂林咬下去的瞬间被烫得直吸气,芥末酱沾在鼻尖上。柏纪榆笑着用纸巾帮她擦,结果把酱料抹得更开了,最后两人看着彼此花猫似的脸笑到蹲在地上。 摊位阿姨突然递来两杯冰镇绿豆汤:"毕业生免费续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在阳光下像散落的钻石。 --- 【16:00|公园的树洞】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两人躲进榕树洞里,潮湿的树皮散发着草木清香。沂林拧着裙摆上的水,突然发现树洞内壁刻满字迹。 "看这里。"柏纪榆指向一行褪色的铅笔字:"YL和Bjy要一直做好朋友"。看日期是四年级运动会那天。 雨声渐歇时,沂林掏出随身带的荧光笔,在下面添了句:"还要一起去天文台看仙女座"。柏纪榆接过笔,在句尾画了条抱着星星的小鱼。 --- 【18:20|回家的公交车上】 晚霞把车厢染成蜜糖色。沂林困得脑袋一点一点,最终靠在柏纪榆肩上。他僵着脖子不敢动,透过车窗玻璃的反光,看见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 手机突然震动,是沂林妈妈发来的□□消息:"晚上记得吃藿香正气丸"。锁屏界面还显示着柏纪榆三小时前发给兄弟的私聊:"今天不开黑了,有事"。 公交车报站声响起时,沂林迷迷糊糊抓住柏纪榆的手腕:"下周…还去看书吗?" 他轻轻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嗯,周四老地方。" (车窗外,两只麻雀追逐着掠过电线,像他们未说出口的约定) --- 【彩蛋:回家后的□□对话】 沂林:今天章鱼烧你少给我一颗! 柏纪榆:[图片](沾着酱汁的T恤特写) 沂林:赔你洗衣液! 柏纪榆:不如赔下周四的冰淇淋 沂林:成交,但你要带《初中练习册》新刊 柏纪榆:[系统表情:握手] (聊天记录停在23:59,最后一条是沂林发的星空表情包,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直到零点) --- 【07:15|晨光里的□□提示音】 沂林的手机在枕头下震动。她迷迷糊糊摸出来,屏幕亮起的瞬间被阳光刺得眯起眼。 柏纪榆:醒了没? 柏纪榆:(图片:沾着露水的《航海王》新刊) 她一个激灵坐起身,手指在屏幕上悬停几秒,突然听见窗外传来清脆的"咔嗒"声。推开窗,楼下的香樟树下,柏纪榆正用石子轻敲她的窗台。晨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在他肩上,斑驳得像散落的拼图。 "这么早?"沂林压低声音,怕吵醒还在睡觉的父母。 "书店九点才开门。"柏纪榆举起手里的塑料袋,"但早餐摊六点就开了。" 塑料袋里装着热腾腾的豆浆和油条,油纸上用番茄酱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星星。 --- 【08:30|空荡的公交车】 周日的早班车几乎没人。沂林和柏纪榆坐在最后一排,阳光透过车窗在他们之间画出一道明亮的线。沂林小口咬着油条,突然发现柏纪榆的帆布鞋鞋带松了——还是昨天那双重度沾酱汁的白色板鞋,被他妈妈洗得发白。 "喂。"她踢了踢他的鞋尖,"鞋带。" 柏纪榆低头看了看,突然把脚往她那边一伸:"你弄掉的,你系。" 沂林瞪大眼睛,却在看见他憋笑的表情时反应过来。她故意用力一扯鞋带,柏纪榆差点从座位上滑下去,两人闹出的动静引得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 "下一站,南山市图书馆。"机械女声响起时,柏纪榆突然从包里掏出个东西塞给她——是个简易的折纸望远镜,镜筒上用荧光笔写着"LY专用"。 --- 【09:50|图书馆的冷气角落】 "这里!"沂林抢占到靠窗的双人座位,兴奋地指着书架,"最新期的《天文爱好者》!" 柏纪榆却走向旁边的书架,抽出一本《海洋生物图鉴》。他翻到某一页,轻轻放在沂林面前——月亮鱼的插图旁,夹着一张对折的纸条。 沂林打开纸条,上面是柏纪榆工整的字迹: "初中部天文社招新表我多拿了一份。 ——PS:你的字太丑,我帮你填好了。" 阳光突然越过百叶窗,在纸条上投下细密的光纹。沂林抬头,看见柏纪榆正假装专注地看书,耳尖却红得透明。 --- 【12:30|河堤边的树荫下】 他们坐在河岸的斜坡上分享一盒章鱼小丸子。沂林突然指着河面:"看!像不像你上次折的纸鱼?" 阳光在水面碎成无数银片,随着波浪起伏,确实像极了柏纪榆那罐纸鱼在月光下的样子。柏纪榆没说话,只是从包里掏出本子,迅速画了几笔——一条简笔小鱼正游向远方的灯塔。 "送你。"他把撕下的纸页递给她,"等去了初中部..." 沂林接过来,发现背面还写着小小的字:"可以每周三放学后一起去天文台"。 --- 【15:00|突如其来的雨】 他们被困在便利店屋檐下。暴雨来得又急又猛,柏纪榆把外套撑在两人头顶挡雨,布料很快湿透,沉甸甸地坠着水珠。 "跑吗?"沂林问。 "等会儿。"柏纪榆指着远处逐渐清晰的彩虹,"你看。" 彩虹的一端正好落在他们小学的教学楼上。沂林突然想起什么,从湿漉漉的书包里摸出那个蓝色小鱼挂件:"这个...还是你拿着吧。" 柏纪榆接过挂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系在上面——是根崭新的蓝色编织绳,和之前那条一模一样。 "我妈教我的编法。"他低头系着绳子,"这样就不会再断了。" --- 【傍晚18:00|各自回家的路口】 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清香。他们在十字路口停下,红灯倒计时还有60秒。 "明天..."沂林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老时间。"柏纪榆接得很快,"校门口。" 红灯转绿,他们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沂林数到第十步时突然回头,发现柏纪榆也正转身看她。 他举起手里的小鱼挂件晃了晃,阳光下蓝得耀眼。 --- 【7月5日 | 周六上午9:17 | 市图书馆】 空调冷气扑在膝盖上时,沂林正踮脚去够顶层那本《云彩收集者手册》。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洗发水味道,柏纪榆的手臂越过我头顶,指尖轻轻一勾。 "要这本?"柏纪榆呼吸扫过沂林发旋。书脊在柏纪榆手里转了个圈,扉页夹着的借阅卡哗啦啦翻出来——上次借阅日期是去年冬天,登记人赫然写着"柏纪榆"。 他们抱着书溜到最角落的座位,柏纪榆书包里窸窸窣窣掉出两盒柠檬糖。玻璃幕墙外有积雨云缓慢膨胀,他忽然用书挡住管理员视线,把糖纸折成的千纸鹤推过来。蝉鸣声里,沂林发现鹤翅膀上写着"下午去气象台?"。 --- 【7月5日 | 周六下午3:40 | 老城区茶餐厅】 柏纪榆第三次偷走我碗里的虾饺时,老板娘把冻柠茶重重搁在我们拼起来的作业本旁。"学生仔,菠萝油要等十分钟喔。"她指甲上的碎花贴片在点单纸上敲了敲,柏纪榆突然用铅笔尾端戳我手背:"你记不记得初三物理..." 玻璃杯外壁的水珠滚到三角函数习题上,我们头碰头争论着折射率,直到他的小票背面画满歪歪扭扭的光路图。他抢走最后一块菠萝油,奶油沾在虎牙上,像朵没化开的云。 --- 【7月5日 | 周六下午4:03 | 废弃铁轨】 铁轨缝隙里的蒲公英突然摇晃起来,沂林转头看见柏纪榆的球鞋碾过碎石。他手里举着两罐冰镇乌梅汁,罐身水珠滴在生锈的轨道上滋滋作响。 "猜我遇到谁了?"他拉开易拉罐,"小学你们班那个总拖堂的语文老师。"我们并排坐在枕木上,他忽然模仿起老师扶眼镜的动作,粉笔灰仿佛还沾在他比划的指尖。乌梅汁喝到最后总剩几颗梅子,我们数着"三二一"同时仰头,他的喉结在阳光下动了动,说好酸。 铁轨尽头有卖绿豆冰棍的老爷爷经过,车铃叮当声里,柏纪榆突然掏出手机:"看!"屏幕上是语文老师抱着双胞胎的照片,婴儿衣服印着和我们当年语文课一样的青蛙图案。 --- 【7月5日 | 周六傍晚6:50 | 河滨步道】 晚霞把柏纪榆的白色T恤染成橘粉色时,我们正为风筝卡在柳树上发愁。柏纪榆跳起来够树枝的样子像只笨拙的鹤,运动鞋在泥地上留下半个脚印。 "接着!"柏纪榆突然把风筝线轴抛给沂林。我手忙脚乱接住的瞬间,听见布料撕裂的声响——他T恤下摆挂在树杈上,露出一截腰线。我们蹲在河边笑到喘不过气,直到发现小鱼挂件不知何时掉进了草丛。 暮色渐浓时,我们借手机闪光灯在草稞里搜寻。柏纪榆找到挂件的瞬间突然"嘘"了一声,指给我看两只躲在蒲公英丛里的萤火虫,尾灯明明灭灭,像微型信号灯。 --- 【7月5日 | 周六晚上7:15 | 社区篮球场】 柏纪榆第三次投出三不沾后,篮球滚到我脚边。"休战休战,"他掀起衣角擦汗,腰间钥匙串上的小鱼挂件叮当作响,"去买冰棍?" 小卖部冰柜冒着白雾,他们俩坐在生锈的观众席上啃绿豆冰。柏纪榆突然用冰棍指远处工地:"听说要改造成极限运动公园。"阳光透过冰棍包装纸在他膝盖投下绿色光斑,我们幻想着未来会有多高坡度的滑道,直到冰棍水滴在球鞋上结成糖霜。 回程时他非要用投篮姿势扔冰棍棒,结果砸中了我的后脑勺。蝉鸣声突然沸腾起来,我们追打着跑过七月的柏油路,影子在热气里微微扭曲。 --- 【7月6日 | 周日中午12:30 | 地铁站】 暴雨困住我们时,柏纪榆正研究自动贩卖机里的草莓牛奶。雨帘把地铁口变成水族馆,他们并排坐在长椅上啃便利店饭团,柏纪榆忽然说:"听好。" 雨声里混着列车进站的轰鸣,柏纪榆指尖在膝盖上敲打某种节奏。当沂林终于听出是《菊次郎的夏天》主题曲时,他变魔术般从兜里掏出两张湿漉漉的电影票:"要不要等雨停?" 他们数着站内时钟的分针看完三趟列车进出,他卫衣帽子里的洗发水味道和雨腥气奇怪地混合着。最后我们踩着水坑冲向电影院,检票口灯光下,我发现他球鞋上沾着早上帮我捉蜻蜓时蹭到的蒲公英绒毛。 --- 【7月6日 | 周五傍晚7:20 | 小区天台】 柏纪榆翻出他妈妈以前的老式望远镜时,天边刚出现第一颗星星。我们轮流看木星周围的四颗小光点,他呼吸声近在耳边:"伽利略当年看到的也是这样。" 晚风掀起他摊开的天文杂志,沂林伸手去按,突然碰到柏纪榆温热的手背。望远镜支架吱呀轻响,远处游乐场的摩天轮正亮起蓝色轮廓灯,像另一个星座。 回家前柏纪榆塞给沂林一颗玻璃纸包的星星糖,说是用三天柠檬糖纸攒的。我在电梯里拆开,糖纸上用荧光笔写着:"明天去新开的书店?"字迹被糖渍晕开,像拖着尾巴的彗星。 --- 【7月7日 | 周日下午4:10 | 公交车站】 蝉鸣渐弱的第一天,他们坐在站台长椅上分享耳机。柏纪榆左耳塞着白色耳塞,右耳挂着我的蓝色耳塞,像某种不匹配的拼图。 "秋天..."柏纪榆忽然摘下沂林这边耳机,公交车进站的气流掀起他刘海。我们挤在后排座位,他隔着玻璃指给我看路边第一片泛黄的银杏叶,指尖在起雾的窗上留下转瞬即逝的轨迹。 下车时夕阳正好穿过楼宇间隙,他们影子在柏油路上拉得很长。他书包侧袋的小鱼挂件突然晃了晃,蓝绳反射着最后一道夏日阳光。 [橙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小鱼和月亮 第13章 小鱼和月亮 "月亮,爸爸妈妈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晚饭后,沂林正打算回房间给柏纪榆发消息,却被妈妈叫住了。她转身时,注意到父母脸上不同寻常的严肃表情,哥哥沂川坐在沙发角落,低头玩手机,却时不时偷瞄她一眼。 "怎么了?"沂林放下手机,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 爸爸清了清嗓子:"我们决定搬回深海市。" "什么?"沂林瞪大眼睛,"为什么突然..." "你爸爸的工作调动,"妈妈接过话,"而且..."她犹豫了一下,"我们想让你回育青中学读初中。" 沂林感觉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育青中学——深海市的重点中学,离南城有三百公里远。 "我不去!"她几乎是喊出来的,"我和叶涵、柏纪榆约好了要一起上南东中学的!我们连分班考都一起复习了!" "月亮,"妈妈叹了口气,"育青中学的教学质量更好,而且..."她看了丈夫一眼,"你沈翊哥哥也在那儿,他会照顾你的。" 沈翊。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的名字此刻却让沂林感到一阵烦躁。 "我不需要谁照顾!我已经和朋友约好了!"沂林的声音开始发抖,"你们不能这样..." "沂林!"爸爸提高了声音,"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搬家日期已经定了,下周一。" 下周一。短短五个字像五把刀插进沂林心里。今天才周三,距离下周一只有四天了。 "你们早就计划好了?"沂林看向一直沉默的哥哥,"你也知道?" 沂川终于抬起头,眼神复杂:"月亮,育青中学和南东中学一样好,我们回去读吧。" "可是哥哥,"沂林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了,"你初中不也在南东中学读的吗?你当时不是还说..." 沂川愣住了,慢慢垂下头。是啊,三年前,他也曾为留在南东中学和父母据理力争过。 看到哥哥的反应,沂林知道一切都已成定局。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月亮!"妈妈想拉住她。 但沂林已经冲回房间,重重关上门,扑到床上放声大哭。她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柏纪榆发来的消息:"明天老地方见?我找到一家超好吃的冰店。" 这条平常会让沂林开心不已的消息此刻却像盐撒在伤口上。 她颤抖着手指,却不知该如何回复。 哭到精疲力竭后,沂林坐起身,环顾这个她已经住了二年的房间。书桌上还贴着和叶涵一起做的"小考必胜"计划表,墙上挂着班级毕业旅行时的大合照,床头摆着她和柏纪榆、叶涵三人在毕业典礼上的自拍。 她的目光落在书桌抽屉上,犹豫了一下,拉开最底层,取出一个浅蓝色的信封。里面装着她最珍贵的记忆——毕业那天和柏纪榆单独拍的合照。 照片上的少年穿着整洁的白衬衫,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微微侧头看着镜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整个夏天的阳光。 那天,她们班和一班拍完班级集体照后,柏纪榆突然拉住她:"我们单独拍一张吧。" "啊?"沂林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毕业留念。"柏纪榆难得显得有些紧张,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带子。 "好啊。"沂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感觉心跳快得不像话。 他们找了校园里那棵最大的梧桐树做背景。柏纪榆把相机交给路过的学弟,简单指导了几句。 "靠近一点,"学弟指挥道,"再近一点,对,就这样。" 沂林能闻到柏纪榆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气,混合着阳光晒过的温暖味道。当学弟数到"三"时,柏纪榆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像是一个小心翼翼的试探。 照片洗出来后,柏纪榆把其中一张递给她:"给你。" 沂林接过照片,发现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南东中学见。——柏" 这个简单的约定曾让她多少个夜晚辗转反侧,幻想着高中生活。而现在,一切都要成为泡影。 "对不起..."沂林把照片贴在胸口,泪水再次涌出,"柏纪榆...叶涵...我失约了..." 她想起小考结束那天,三人坐在学校天台上,对着夕阳发誓要一起上南东中学。 "不管考多少分,我们一定要在一个学校,不过你们两个大学霸肯定在重点班!"叶涵高举着汽水瓶。 "嗯!"沂林用力点头,"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 柏纪榆没说话,只是笑着碰了碰她们的瓶子,但眼神坚定得像是许下了什么重要的誓言。 而现在,她将成为打破约定的人。 手机又亮了起来,这次是叶涵发来的语音消息:"月亮!我和柏纪榆计划好了,明天我们去探险!他发现了一条超神秘的小路,据说通往一个废弃的植物园!你一定要来啊!" 沂林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迟迟不敢点开回复。她该如何告诉最好的朋友们,四天后她就要离开了?该如何解释这个突如其来的离别? 她打开相册,翻看过去一年里储存的点点滴滴:运动会上柏纪榆跑800米时她偷拍的照片;叶涵在文艺汇演上弹钢琴的侧影;三人一起在图书馆复习到闭馆的自拍;下雨天共用一把伞回家的模糊影像... 每一张照片都像一把钥匙,打开一扇记忆的门。沂林想起柏纪榆周五送她回家的无数个傍晚,想起他总会在十字路口多站一会儿,直到她安全走进小区大门;想起叶涵每次考试前都会给她带特制的"幸运饼干",虽然味道总是怪怪的;想起三人一起在雨天挤在便利店门口分享热腾腾的关东煮... 这些平凡的日常,如今想来却珍贵得让人心痛。 夜深了,沂林的眼泪已经流干。她轻轻把照片放回信封,却在底部摸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倒出来一看,是一个小小的、蓝色的鱼形挂件——和柏纪榆钥匙链上那个一模一样。 她想起来了,这是毕业那天柏纪榆塞给她的,当时太匆忙,她随手放进了信封里。 挂件背面刻着两个字母:"B&Y"。 柏和沂。 沂林的心猛地一颤。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原来早已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什么。而她,甚至来不及回应这份心意,就要离开了。 窗外,夏夜的微风轻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明天,她必须面对柏纪榆和叶涵,告诉他们这个残酷的消息。但此刻,她只想把脸埋进枕头,假装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回到从前。 窗外的蝉鸣不知疲倦地唱着夏日的挽歌,沂林盯着天花板上的荧光星星贴纸——那是十二岁生日时柏纪榆和叶涵一起贴的。夜光早已黯淡,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柏纪榆的名字跳动着。沂林颤抖着手指划开消息: "明天九点,老地方等你。有重要的话想说。" 重要的话...是什么?沂林把手机紧紧贴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未说出口的话语都装进心里带走。她想起去年冬天,柏纪榆在雪地里写下的"BY",当时她假装没看懂;想起春游时他悄悄放进她背包的樱花书签;想起每次她转头,总能撞上他未来得及移开的视线。 "对不起..."沂林对着空气呢喃,泪水洇湿了枕巾,"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也..." 有些话,总以为来得及说。 有些人,总以为不会走。 直到离别撕开时间的伪装, 我们才惊觉, 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 都成了青春里最深的刻痕。 床头的小鱼挂件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蓝光,像是深海中的一盏孤灯,照亮了少女无处安放的遗憾与思念。 --- 第二天清晨,沂林站在镜子前,眼睛红肿得像桃子。她戴上那枚小鱼挂件,冰凉的金属贴着她的锁骨,像一滴不会蒸发的泪。 公园长椅上,柏纪榆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两杯奶茶——一杯原味,一杯加双倍珍珠,都是她的喜好。 "你眼睛怎么了?"柏纪榆皱眉,手指几乎要触到她的脸颊又缩回。 "我..."沂林深吸一口气,"我要回深海市上学了了。" 时间仿佛凝固。柏纪榆的手悬在半空,奶茶杯外凝结的水珠滴落在他们之间的空隙里,像是一个微型的雨季。 "什么时候?"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下周一。"沂林盯着自己的鞋尖,"去深海市的育青中学。" 柏纪榆沉默了很久,久到沂林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突然,他站起身:"跟我来。" 他们来到校园后的那棵梧桐树下——他们拍毕业照的地方。柏纪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后是南东中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考上了。"他轻声说,"我们约定过的。" 沂林的眼泪终于决堤。那个简单的"南东中学见",原来是他拼尽全力实现的承诺。 年少时的约定, 轻得像一片羽毛, 却重得能压垮整个青春。 我们以为只要足够努力, 就能一起走到约定的地方, 却忘了命运最爱开的玩笑, 就是在你最接近幸福时, 按下暂停键。 “什么?!你要转学?!"叶涵的尖叫声几乎掀翻奶茶店的屋顶。她一把抓住沂林的手腕,"你开玩笑的对不对?" 沂林摇摇头,眼泪砸在桌面上。叶涵突然安静下来,松开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 柏纪榆沉默地递过纸巾,三个人围坐在小小的圆桌边,像被困在一座孤岛上。 "至少...至少我们还有四天。"叶涵突然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我们要把这四天过成四年!" 于是他们开始了疯狂的"告别计划":第一天去坐了摩天轮,在最高处许下心愿;第二天包场看了午夜电影,在空荡荡的影院里放声大哭;第三天重返小学校园,在每间教室的黑板上写下留言... 第四天,也是最后一天,他们回到了最初相遇的地方——小学门口的那棵樱花树下。虽然已经过了花期,但绿叶依旧繁茂。 "记得吗?"叶涵笑着说,"六年级那天,你为了帮我捡风筝,从树上摔下来。" 柏纪榆接话:"然后我背你去医务室,你哭得像个喷泉。" 三人笑作一团,笑声中夹杂着哽咽。夕阳西沉时,叶涵突然抱住沂林:"不管多远,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 友情像一棵树, 年轮里藏着我们的笑声与泪水。 即使有一天不得不分离, 那些共同生长的岁月, 早已把我们的根紧紧缠绕在一起。 距离可以丈量公里, 却量不出思念的深度。 临别前一晚,柏纪榆敲响了沂林家的门。 "给你的。"他递过一个蓝色礼盒,手指微微发抖,"别现在打开...等到了深海市再看。" 沂林点点头,递给他一个信封:"你也是...等我走了再看。" 他们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却始终没有重叠。柏纪榆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拥抱了她,速度快得像是怕自己后悔。 "我会..."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我会等你回来。" 沂林没有回答,因为她知道有些承诺太沉重,连"好"字都说不出口。她只是攥紧了那个小鱼挂件,直到金属的边缘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印记。 青春里最痛的, 不是从未拥有, 而是拥有后又失去。 不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沂林终于打开了那个蓝色礼盒。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水晶球,雪花飞舞中,两个小小的人影站在校园门口,底下刻着一行小字: "无论深海以南,还是南城以北, 你回头,我都在。" 沂林把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站台上,柏纪榆正拆开那封信,里面只有一张照片背面新添的字迹: "如果有一天你来到深海, 请带着蓝色小鱼来找我。 我会在每一个雨季, 等你。" 青春是一场盛大的雨季, 我们在雨中奔跑、跌倒、成长。 有些人成了撑伞的过客, 有些人成了心中的彩虹。 而那个没能一起走到晴天的少年, 成了记忆里最温柔的潮湿, 永远悬在心上, 不下不晴。是从未相遇, 而是相遇后必须分离。 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 却不知有些再见, 真的就是再也不见。 小时候不理解老人晒太阳,一坐就是半天,长大了才明白,目之所及,皆是回忆,心之所想,皆是过往,眼之所看,皆是遗憾。 遗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小鱼和月亮 第14章 小鱼和月亮 深海市的夏夜比南山市潮湿得多。沂林躺在陌生的床上,空调的嗡鸣声掩盖不了窗外永不停歇的海浪声。她盯着天花板上陌生的纹路——这里没有和叶涵一起贴的卡通贴纸,没有班级合影,更没有书桌上那个被柏纪榆不小心划出的铅笔痕迹。 "月亮,睡了吗?"妈妈轻轻敲了敲门。 沂林迅速把手中的小鱼挂件塞到枕头下,抹了抹眼角:"快睡了。" "明天沈翊要来,说带你去熟悉环境。"妈妈的声音透着门板传来,"早点休息。" "知道了。"沂林应着,听到妈妈的脚步声远去后,才重新拿出那个已经有些温热的金属挂件。 这是毕业那天柏纪榆送给她的纪念品,上面刻着"永远的朋友"。沂林用手指轻轻描摹着那几个字母,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三百公里外的南城。 枕头下的手机震动起来。沂林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叶涵的名字。 "月亮!"叶涵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熟悉得让人鼻子发酸,"你到家了吗?" "嗯。"沂林把脸埋进枕头,声音闷闷的。 "柏纪榆今天怪怪的,在我们常去的那家奶茶店坐了一整天。"叶涵顿了顿,"他一直在翻你们一起做的毕业纪念册。" 沂林的喉咙发紧。她知道柏纪榆在想什么——和他们一样,在怀念那段再也回不去的三人时光。 "帮我...跟他说别太难过了。"沂林咬着嘴唇,"我们...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当然,"叶涵终于开口,声音异常坚定,"我们三个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青春最痛的离别, 不是地理上的距离, 而是害怕时间会冲淡, 那些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羁绊。 我们约定永远做朋友, 却不知道永远到底有多远。 "月亮,起床了!沈翊都到了!"哥哥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传来。 沂林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个小鱼挂件。她匆忙把它塞进抽屉最深处,揉了揉红肿的眼睛。 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苍白,眼下是明显的青黑。沂林用冷水拍了拍脸,涂了点妈妈的遮瑕膏,勉强掩盖住失眠的痕迹。 下楼时,沈翊已经坐在客厅里了。他穿着浅蓝色polo衫,看到沂林时立刻站起来,笑容明亮。 "小不点,长高了啊。"他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沂林的肩膀。 沂林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沈翊比她大一岁,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异,举止得体,现在在育青中学读初二。在所有人眼里,他们是最合适的青梅竹马。 "我带你去吃早餐,然后逛逛深海市。"沈翊自然地拿起她的包,"变化很大,你肯定认不出来了。" 走在街上,沈翊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每处变化。沂林机械地点头,眼睛却不断被熟悉的场景吸引——那个男孩背书包的方式和柏纪榆一样;那家奶茶店的招牌和南城他们常去的一模一样;甚至连路边梧桐树叶的形状,都让她想起三人一起在树下吃冰棍的夏日。 "你心不在焉的。"沈翊突然停下脚步,"在想什么?" 沂林一惊,手里的柠檬水差点打翻:"没什么...只是有点累。" 沈翊盯着她看了几秒:"是因为南山市的朋友吗?" 沂林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的水珠:"嗯...有点想他们。" "你会交到新朋友的。"沈翊轻松地说,"育青中学有很多有趣的人。" 有趣的人。沂林在心里苦笑。但她想要的从来不是"有趣的人",而是那个会在她难过时默默递来纸巾的柏纪榆,是那个总能逗她笑的叶涵,是那段无需言语就能互相理解的纯粹友谊。 深夜,确定家人都睡着后,沂林才敢拿出藏在床垫下的日记本。这是她回深海市后唯一的发泄口——一本写满无法寄出的思念的日记。 "亲爱的叶涵、柏纪榆,"她写道,笔尖几乎要戳破纸面,"深海市比我想象的还要潮湿。今天看到一家奶茶店,招牌和我们最常去的那家一模一样,我差点走进去点''老样子''..." 写到这里,她的视线模糊了。一滴泪水落在纸上,晕开了"老样子"三个字。在南城,他们总是点同样的饮料:叶涵喜欢巧克力味的,柏纪榆坚持原味,而她最爱草莓味加椰果。每次柏纪榆都会记得先摇匀再递给她,因为知道她不喜欢喝到底部的沉淀物。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如今却成了最珍贵的记忆。 沂林翻开日记前一页,那里贴着她和柏纪榆、叶涵的合照。照片边缘已经有些卷曲,显然被反复摩挲过。她轻轻触碰照片上三张笑脸,仿佛这样就能穿越时空,回到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抽屉里的小鱼挂件突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沂林拿出来,对着台灯仔细观察,才发现鱼尾巴部分是可以转动的。她试着转了转,挂件竟然从中间分开,里面藏着一张卷得极小的纸条。 纸条上是一行熟悉的字迹:"友谊不受距离限制。——B&Y" 沂林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想起离开前那天,柏纪榆把挂件给她时欲言又止的表情。原来他早就把这份心意藏在这个小小的机关里,等着她发现。 回深海市的第七天,台风来了。 狂风呼啸着拍打窗户,雨点像子弹一样射向玻璃。家里突然断电,黑暗中,沂林听到父母和哥哥在楼下忙碌的声音。 "林林?"妈妈在楼梯口喊,"停电了,你要下来吗?" "我想再躺会儿!"沂林回应道。 等楼下声音渐远,她却穿上雨衣,悄悄溜出了家门。暴雨中的深海市空无一人,沂林奔跑着,雨水打在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她一路跑到海边。黑色的大海愤怒地咆哮着,浪花拍打着礁石,像极了此刻她内心翻腾的情绪。 "叶涵——!柏纪榆——!"她对着大海喊,声音瞬间被风声吞没,"我想你们——!"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在这个暴风雨夜土崩瓦解。沂林跪在湿透的沙滩上,任凭雨水浸透全身。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分开..."她哽咽着,把脸埋进手心,"我们明明...明明还有那么多约定没实现..." "沂林?"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是沈翊。他撑着一把黑伞,脸色震惊而复杂。 "你在干什么?"沈翊大步走来,把伞倾向她,"全家都在找你!" 沂林抬头看他,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对不起...我只是..." 沈翊的目光落在她紧握的手上——那里露出小鱼挂件的一角。他的眼神暗了暗:"为了他们?那些南城的朋友?" 沂林没有回答,但颤抖的肩膀已经说明一切。 沈翊突然叹了口气:"我理解。但你不能一直这样。他们会交新朋友,你也会。" "你不明白。"沂林抬起头,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他们不是普通朋友。" "我明白得很。"沈翊的声音突然提高,"去年我最好的朋友出国,我们也说过要保持联系,现在呢?一个月都不一定发条消息!这就是现实!" 这是沂林第一次看到永远从容的沈翊失控。她愣住了。 "回家吧。"沈翊最终放软声音,伸手拉她,"雨太大了。" 这次沂林没有躲开。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台风过后的清晨,沂林发烧了。 她躺在床上,额头滚烫,意识却异常清醒。妈妈刚给她喂了药,现在下楼去熬粥。房间里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 床头柜上放着那个小鱼挂件——昨晚沈翊送她回家时,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她进门前把它塞回她手里。 沂林转动鱼尾巴,再次打开隐藏的纸条。"友谊不受距离限制。"她轻轻念出声,仿佛这是一句承诺。 窗外,雨后的阳光穿透云层,在海面上洒下金色的光斑。沂林突然想起柏纪榆说过的一句话:"海水是相连的,南城的海和深海市的海,其实是一体的。" 她猛地坐起身,不顾眩晕感,抓起床头的笔记本撕下一页,开始写信。不是日记里那种无法寄出的独白,而是一封真正的、准备寄出的信。 "亲爱的叶涵、柏纪榆,"她写道,字迹因为发烧而有些颤抖,"深海市的台风比南城厉害多了。昨晚我跑到海边,差点被浪卷走..." 写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然后下定决心般继续写道:"我发现小鱼挂件的秘密了。我也想告诉你们,无论相隔多远,我们的友谊都不会改变..." 突然,楼下传来门铃声。接着是妈妈惊讶的声音:"你是...?" 一个熟悉到令人心跳加速的声音隐约传来:"阿姨好,我是沂林的同学,来深海市参加夏令营,顺路来看看她..." 笔从沂林手中掉落,在信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墨迹。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那声音—— "叶涵?"她轻声呼唤,仿佛害怕这是一个过于美好的梦境。 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越来越近。沂林的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膛。门被猛地推开,那个她朝思暮想的女孩站在门口,头发还滴着雨水,手里举着一个熟悉的相机。 "惊喜吧!"叶涵大笑着冲过来抱住她,"柏纪榆本来也要来的,但他要参加数学竞赛...他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蓝色信封,上面是柏纪榆工整的字迹:"给深海市的沂林"。 沂林颤抖着手指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南城一中的明信片,背面是柏纪榆和叶涵共同写下的字迹: "虽然没能上同一所初中,但我们可以一起考南一中!三年后见!——永远的朋友 B&Y" 叶涵握住沂林发烫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我们查过了,南一中是全省最好的高中,育青中学的升学率也很高。我们约好了,三年后在南一中的校门口见,好不好?" 沂林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用力点头,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叶涵从口袋里掏出三根一模一样的蓝色手绳,上面都挂着一个小小的银色船锚。 "一人一根,"叶涵帮沂林戴上,"柏纪榆说,船锚代表约定,也代表无论漂多远,最终都会回到该去的地方。"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三根手绳上跳跃着相同的光点。三百公里的距离,三年的时光,突然变得不再那么可怕。 青春是一场远航, 有人中途转舵, 有人坚持原路。 而那些珍视友谊的人, 终将在某个雨过天晴的早晨, 收获整个海洋的祝福。 距离从不是友谊的终点, 而是新约定的起点。 我们或许会暂时分离, 但只要心向同一个方向, 终将在理想的彼岸重逢。 --- 叶涵离开后的那个夜晚,沂林的高烧奇迹般退了。她摩挲着手腕上的船锚手绳,在台灯下反复阅读柏纪榆的信。信纸上有几处明显的皱褶,像是被雨水打湿过——或者,是泪水。 "我和叶涵查过了,"柏纪榆的字迹力透纸背,"南一中每年给育青中学15个保送名额,只要保持年级前20名,大学霸我猜你肯定能考年级第一的..." 沂林翻开叶涵留下的南一中招生简章,上面用荧光笔标出的数据让她倒吸一口凉气——育青中学年级前二十,意味着她要在近千名学生中跻身顶尖2%。 窗外,月光洒在海面上,碎成千万片银色的承诺。沂林打开抽屉,取出一张崭新的计划表,在顶端郑重写下:"南一计划 Day1"。 年少时最勇敢的约定, 不是"永远在一起", 而是"我们各自努力, 在更高的地方重逢"。 第15章 小鱼和月亮 开学前一天的阳光格外刺眼。沂林站在玄关处,看着妈妈往沈翊手里塞购物清单。 "小翊,你带月亮去买些文具,她刚回来不熟悉现在的商店。"妈妈的笑容里带着沂林熟悉的暗示,"顺便买些冰激凌,我记得你们小时候最爱吃路口那家的香草味。" 沈翊接过清单,耳尖微红:"阿姨放心。"他转头看向沂林,目光在她手腕的蓝色手绳上停留了一秒,"现在去吗?" 文具店还是那家"海浪文具",只是招牌从蓝色换成了明黄色。推门时,门铃发出和两年前一样的清脆声响。 "你坐这儿等着就行。"沈翊指了指角落的休息椅,"我都记得你需要什么。" 沂林看着他在货架间穿梭的背影——白T恤被风扇吹得微微鼓起,后颈处有一道晒痕,是暑假游泳训练留下的。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不知何时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给。"沈翊突然转身,递来一盒草莓味的便利贴,"你以前最喜欢..." 话说到一半停住了。他们都想起来,现在的沂林更喜欢蓝色,因为那是南山市的校色。 "谢谢。"沂林接过便利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掌,立刻缩了回来。沈翊的手比柏纪榆的粗糙些,是常年握笔和打球留下的茧子。 结账时,沂林注意到沈翊的钱包还是小学二年级时她送的那款,边角已经磨白。当他把钱包放回口袋时,一张照片的边角从夹层露了出来。 "东西掉了。"沂林弯腰去捡,却在看清照片时愣住了——那是小学一年级的她,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正在海边堆沙堡,笑得见牙不见眼。照片背面朝上,写着一个日期:2007.6.1。 沈翊的动作比平时快了许多,几乎是抢过照片塞回钱包:"...谢谢。" 回程的路上,两人默契地保持着半步距离。沂林提着装满文具的袋子,里面除了清单上的物品,还多了一盒蓝色水笔——和柏纪榆常用的同款。 "沂林。"在路口等红灯时,沈翊突然开口,"南一中...是个好学校。" 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我会..."他顿了顿,把"等你"咽了回去,"...帮你找些考试资料。" 沂林握紧了手腕上的船锚手绳,海风带着咸涩的气息拂过两人之间。她忽然想起笔记本里那片压干的蓝色小花,和沈翊昨天离开时僵硬的背影。 "谢谢。"她最终只说出这两个字,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这个夏末的午后,悄然改变了。 开学日的闹钟响起时,沂林已经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小时。深蓝色的育青中学校服整齐地挂在衣柜门上,像一道陌生的界限。她慢慢戴上那根蓝色手绳,银色船锚在晨光中泛着冷调的光。 "月亮,小翊来了!"妈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沂林看了眼手机——比约定时间早了四十分钟。锁屏上是三天前叶涵发来的消息:"南城一中校服丑死了,还是你们的蓝色好看。"后面跟着一串哭泣的表情包。 她将手机塞进书包最里层,下楼时看见沈翊站在玄关的阳光下,肩线被校服衬得格外挺拔。他手里提着两杯豆浆,看见她时微微怔了一下。 "早。"沈翊接过她的书包,动作自然得仿佛已经重复过千百遍,"新生报到要提前排队。" 沂林注意到他的书包带比平时调短了两格——正好配合她的身高。这个发现让她胸口泛起一丝异样的温热。 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沈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肩膀偶尔相碰又很快分开。路过"海浪文具店"时,他突然停下:"笔袋检查了吗?昨天买的钢笔我帮你灌好墨水了。" 沂林愣了下,拉开笔袋。那支银色钢笔安静地躺在格层里,笔尖闪着崭新的光泽。她想起昨天结账时,沈翊特意多买了一瓶蓝黑色墨水——和柏纪榆常用的同款。 "谢谢。"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绳上的船锚。 育青中学的校门口挤满了新生。沈翊带着她绕过人群时,不断有学生向他问好。"会长早"的问候声此起彼伏。沂林这才注意到他胸前别着的学生会主席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初一(12)班,是重点班。"沈翊停在一间教室前,递给她一个文件袋,"我整理的笔记,重点都用蓝笔标了。" 文件袋上是她熟悉的工整字迹,每个科目都用不同颜色的标签分好。最上面那本贴着蓝色便利贴——草莓味的,和她昨天随手贴在日记本上的一样。 教室里的嘈杂声像潮水般涌来。沂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能看到操场边的梧桐树,树叶在风中翻飞,像极了南城中学那棵。她翻开沈翊给的笔记,发现扉页夹着一片压干的蓝花楹花瓣——正是上周台风天她随口称赞过的那种。 "同学,这里有人吗?" 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指着她旁边的座位。沂林摇摇头,迅速合上笔记。女生坐下时好奇地看了眼她手腕上的手绳:"这个好特别,在哪买的?" "是朋友送的。"沂林下意识用另一只手盖住船锚。 教室后门传来一阵骚动。她转头,看见沈翊站在走廊逆光处,手里拿着她掉在路上的橡皮。阳光从他身后漫过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模糊的金边。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他微微点头,把橡皮交给门口的值日生就转身离去。 沂林低头翻开课本,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在扉页写下了日期——和南城中学同样的格式:2014年9月1日。这个无意识的小习惯让她鼻子一酸。 讲台上,班主任开始点名。当喊到"沂林"时,她恍惚间仿佛听到三百公里外也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窗外,一片梧桐叶打着旋落在窗台上,叶脉在阳光下清晰如掌纹。 开学第三周的文学社招新会上,沂林在报名表"特长"一栏写下"写信"。社长是个戴圆眼镜的高二学姐,看到后笑着问:"是喜欢书信体文学吗?" "不是。"沂林摩挲着手腕上的船锚手绳,"是真的写信。" 教室后排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她转头看见沈翊正在整理社团档案,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侧脸投下条纹状的光影。作为学生会主席督导社团招新,他本不必亲自来文学社这种小社团。 "我们每月有书信交流活动。"学姐推推眼镜,"不过对象是敬老院的爷爷奶奶..." "我可以参加。"沂林飞快地填写资料,没注意到沈翊停下手中的笔。 当天放学路上,沈翊反常地沉默。直到路过海浪文具店,他才突然开口:"敬老院的地址...需要我帮你查吗?" 沂林怔了怔,随即明白他误会了什么。但她只是摇摇头:"不用,我有想寄的人。" 沈翊的指尖在书包带上收紧,留下几道短暂的凹痕。 十二月的初雪降临那天,文学社举办了"雪中送信"活动。沂林站在廊下,看着雪花落在写给叶涵的信封上,墨迹被晕染成蓝色的泪痕。 "用这个。" 一把黑伞从身后罩过来。沈翊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他手里拿着专用防水信封——正是南城文具店特有的款式。 "你..."沂林睁大眼睛。 "学生会收过南城中学的交流函。"沈翊别过脸,"认得这个纸质。" 沂林接过信封时,指尖碰到他冻得发红的手。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已经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了。 四月的校园开放日,沂林负责文学社的刊物展示。当她念到原创诗《深海以南》时,观众席突然传来骚动——黄芸苏带领的田径队正在操场表演接力跑,一个转校生模样的高个子男生接棒失误,直接冲进了展示区。 "迟渊!你眼睛长头顶了吗?"黄芸苏的怒吼响彻全场。 那个叫迟渊的男生爬起来时,撞翻了沂林的诗集。风把散落的稿纸吹向跑道,其中一页恰好落在赶来的沈翊脚边。 《致南城的海》,署名日期是柏纪榆的生日。 沈翊弯腰捡起诗稿的动作很慢,像是要给心脏足够的时间适应这种刺痛。当他递还稿纸时,沂林发现他校服第二颗纽扣不见了——那是毕业季最受欢迎的纪念品。 台风季再次来临,沂林在学生会资料室帮忙整理档案时,偶然发现沈翊珍藏的初中毕业照——他校服第二颗纽扣的位置,别着一枚小小的蓝色船锚。 窗外雷声轰鸣,她想起去年夏天沈翊在暴雨中寻找她的身影,想起他每次路过海浪文具店都会多买一盒蓝色墨水,想起他书包里永远备着的草莓味便利贴... 资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沈翊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发梢滴在相册上,正好打湿那张照片。他们隔着潮湿的沉默对视,谁都没有先开口。 "你真的要考南一中?" 沈翊的问题悬在十月的夜风里。他们站在岔路口,霓虹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高一的他已经收到保送深大的通知,却坚持每周陪她去补习班。 "嗯。"沂林点头,手腕上的船锚手绳在路灯下泛着微光,"约定好的。" 沈翊突然笑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那我帮你整理冲刺笔记。" 他转身时,沂林看见他书包侧袋插着一本《深海市一中报考指南》——那是深海市的重点高中,沈翊现在就读的高中。 毕业典礼结束后,沂林在储物柜发现一个蓝色信封。里面是沈翊的初中中毕业照,第二颗纽扣的位置空空如也。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有些船锚不是为了停留,而是确保无论漂多远,都能找到回来的方向。——S" 她抬头望向礼堂门口,沈翊正在帮低年级生搬器材,白衬衫第二颗纽扣处别着一枚崭新的学生会徽章。阳光穿过玻璃窗,在他身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三年前开学那天。 三年像一本匆忙合上的书, 书签是运动会上扬起的尘埃, 是文学社稿纸边的咖啡渍, 是暴雨天共撑一把伞时, 心跳声大过雨声的瞬间。 我们在各自的章节里埋下伏笔, 等待青春终章时, 所有暗线都通向同一个结局。 第16章 小鱼和月亮 育青中学的九月末,阳光依旧灼热。 黄芸苏站在3000米起跑线前,活动着手腕脚踝。她穿着黑色运动短裤,小麦色的双腿绷紧又舒展,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看台上传来零零散散的加油声,她眯着眼扫了一圈,没找到想见的人,撇撇嘴,把注意力放回跑道。 "各就位——" 发令枪响的瞬间,她冲了出去。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黄芸苏喜欢这种感觉——心脏狂跳,血液奔涌,整个世界只剩下脚下的跑道和终点线。她跑得很快,快到第三圈时就甩开了大部队,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和偶尔掠过的风声。 第七圈,她的右膝突然一软。 疼痛像电流般窜上来,黄芸苏踉跄两步,重重摔在跑道上。膝盖火辣辣地疼,掌心蹭破了一层皮,看台上的惊呼声潮水般涌来。她咬牙想爬起来,却被人一把捞了起来—— "别动。" 男生的声音又冷又硬,手臂却稳得惊人。黄芸苏抬头,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迟渊。 体育组迟老师的侄子,上周刚转学来的初二生,田径队的王牌。他个子很高,短发利落,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手臂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鼓起。 "放我下来!"黄芸苏挣扎了一下,"我还能跑完!" "跑个屁。"迟渊冷笑,"膝盖都见血了,再跑明天就别想走路了。" 他抱着她大步往医务室走,黄芸苏挣不开,只能恶狠狠地瞪他:"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谁管你?"迟渊嗤笑,"我是怕你摔在跑道上影响后面比赛。" 黄芸苏气得想踹他,可一动就疼得倒抽冷气。迟渊低头瞥她一眼,脚步更快了。 医务室的门被他一脚踹开,校医吓了一跳:"哎哟,这怎么搞的?" "摔的。"迟渊把她放到床上,动作却放得很轻,"右膝擦伤,左腿可能拉伤了。" 黄芸苏一愣:"你怎么知道?" 迟渊没回答,直接蹲下来,捏了捏她的脚踝:"这里疼不疼?" "……不疼。" "这里?"他手指往上移,按了按她的小腿肌肉。 黄芸苏猛地缩了一下:"疼!" 迟渊"啧"了一声,抬头对校医说:"肌肉拉伤,得冰敷。" 校医赶紧去拿冰袋,黄芸苏盯着迟渊的后脑勺,突然问:"你干嘛这么懂?" 迟渊头也不抬:"我以前也摔过。" "摔哪儿了?" "跟你没关系。" 黄芸苏翻了个白眼,刚想怼回去,校医已经拿着冰袋回来了。迟渊接过冰袋,直接按在她膝盖上,黄芸苏疼得"嘶"了一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轻点!" 迟渊顿了顿,手上的力道放轻了些。 冰袋凉得刺骨,黄芸苏咬着牙不吭声,迟渊半蹲在她面前,低着头,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神。医务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嗡嗡声。 "……谢谢。"过了很久,黄芸苏闷闷地说。 迟渊抬眼看她,嘴角扯了扯:"不骂我了?" "骂。"黄芸苏瞪他,"你刚才抱我的姿势太土了,跟扛麻袋似的。" 迟渊:"……" 他站起身,把冰袋塞回她手里:"自己按着。" 黄芸苏刚要说话,医务室的门又被推开,沂林探头进来:"芸苏?你没事吧?" "没事!"黄芸苏挥挥手,"就是摔了一下。" 沂林身后站着沈翊,手里还拿着相机。迟渊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往外走,黄芸苏突然喊住他:"喂!" 迟渊回头。 "明天早上六点,操场见。"黄芸苏扬起下巴,"敢不敢比400米?" 迟渊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了:"就你这样?" "就我这样。"黄芸苏挑衅地抬了抬受伤的腿,"怕了?" 迟渊轻嗤一声,转身拉开门:"六点,别迟到。" 门关上后,沂林小声问:"你们认识?" 黄芸苏咧嘴一笑:"现在认识了。" ---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 黄芸苏瘸着腿站在跑道起点,右膝贴着纱布,左腿肌肉还隐隐作痛。她活动了下脚踝,抬头看向对面——迟渊已经在那儿了,穿着黑色运动服,正在做热身。 "你还真来了?"迟渊挑眉,"不怕伤加重?" "少废话。"黄芸苏蹲下来系鞋带,"输了的人请早餐。" 迟渊嗤笑:"行。" 沂林和沈翊坐在看台上,一人捧着一杯豆浆。沈翊低头看了眼手表:"才五点五十。" "芸苏说不能错过。"沂林小声说,"她昨晚给我发了十条消息,全是骂迟渊的。" 沈翊轻笑了一声,举起相机。 跑道上的两人已经就位。没有发令枪,黄芸苏自己喊:"三、二、一——" 她冲了出去。 风在耳边呼啸,膝盖的伤还在疼,但黄芸苏不在乎。她跑得很快,迟渊更快,两人的距离始终差着半步。最后一个弯道,黄芸苏咬紧牙关加速,迟渊似乎顿了一下,她趁机超了过去—— 然后绊了一下。 迟渊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硬生生把她拉了回来。黄芸苏踉跄两步站稳,喘着粗气瞪他:"你放水?" 迟渊松开手,面无表情:"你腿上有伤。" "谁要你让了?!"黄芸苏火大,"再来一次!" 迟渊转身就走:"你赢了,早餐我请。" 黄芸苏追上去:"迟渊!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迟渊突然停下,黄芸苏差点撞上他的后背。他转过身,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她:"黄芸苏。" "干嘛?" "等你伤好了,"迟渊说,"我们再比。" 黄芸苏愣了下,迟渊已经往食堂方向走了。她站在原地,突然笑了,小跑着追上去:"喂!我要吃煎饼果子,加两个蛋!" 迟渊头也不回:"知道了。" 看台上,沂林按下快门,照片里是晨光中两人的背影——一个高瘦挺拔,一个活力四射,中间隔着半步距离,却莫名和谐。 沈翊看着照片,忽然说:"他们挺配的。" 沂林眨了眨眼:"啊?" 沈翊收起相机,站起身:"走吧,该上课了。" --- 运动会结束后,黄芸苏的腿伤养了一周才好透。 周一早上,她叼着面包冲进教室时,发现自己的座位旁边多了个人——迟渊正靠在椅子上翻物理课本,见她进来,抬了抬下巴:"早。" 黄芸苏瞪大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调班。"迟渊合上课本,"老迟说让我盯着你,别又摔了。" 黄芸苏把书包砸在桌上:"谁要你盯?!" 迟渊没理她,低头继续看书。黄芸苏气呼呼地坐下,一整天都没跟他说话。 放学后,田径队训练。黄芸苏做完热身,发现迟渊已经站在跑道上了,正在调整起跑器。她走过去,踢了踢他的鞋跟:"让开,这是我的道。" 迟渊头也不抬:"跑道写你名字了?" 黄芸苏刚要怼回去,教练吹了声哨子:"今天测400米,两人一组,迟渊和黄芸苏先来。" 黄芸苏咧嘴一笑:"准备好请客吧。" 迟渊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话别说太早。" 起跑线上,两人同时蹲下。黄芸苏盯着终点线,耳边是迟渊平稳的呼吸声。哨声一响,她冲了出去—— 这一次,迟渊没让着她。 两人几乎同时冲过终点线,黄芸苏喘着气,转头看计时器——56秒32,比她平时快了近两秒。 迟渊的成绩是56秒30。 "……就差0.02秒?!"黄芸苏不可置信。 迟渊弯腰撑着膝盖,呼吸有些急促,却还勾着嘴角:"服不服?" 黄芸苏磨了磨牙:"再来一次!" 迟渊直起身,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明天再说,今天你到极限了。" 他的手心很热,黄芸苏愣了下,一把拍开:"别碰我头发!" 迟渊笑了下,转身去拿水。黄芸苏盯着他的背影,心跳还没平复下来——不知道是因为刚跑完,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远处,沂林和沈翊站在树荫下。沂林举起相机,悄悄拍下了这一幕——阳光下,少年把矿泉水扔给少女,少女接住,水珠溅在两人之间,像星星一样闪亮。 沈翊轻声说:"这张拍得不错。" 沂林低头看照片,忽然笑了:"嗯,很好看。" --- 自从运动会那次较量后,黄芸苏和迟渊莫名其妙地成了固定晨跑搭档。 每天清晨五点半,育青中学的操场上总会准时出现两个人的身影——一个高瘦挺拔,一个活力四射,一前一后地绕着跑道奔跑,脚步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你能不能别跟这么紧?"迟渊回头瞥了一眼几乎贴着他后背跑的黄芸苏,微微皱眉。 黄芸苏咧嘴一笑,加速超过他:"是你太慢了。" 迟渊轻嗤一声,三两步就追了上去,两人并肩跑在晨光里,呼吸节奏渐渐同步。 跑完第五圈,黄芸苏突然一个急刹车,迟渊差点撞上她。 "今天加赛一场,"她转过身,眼睛亮晶晶的,"输的人买一周豆浆。" 迟渊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你确定?" "废话少说!"黄芸苏已经蹲下身系鞋带,"就比50米冲刺。" 迟渊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了:"行。" 两人站在跑道起点,黄芸苏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三、二、一——跑!" 她像箭一样冲了出去,迟渊紧随其后。五十米的距离转眼就到,黄芸苏感觉自己要赢了,却在最后一步被迟渊反超—— 她不甘心地扑了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衣角。 迟渊猝不及防被她拉得一个踉跄,两人一起摔在了跑道旁的草坪上。 "黄芸苏!"迟渊撑着手臂,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你耍赖?" 黄芸苏躺在地上哈哈大笑:"兵不厌诈!" 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斑驳地落在两人身上。迟渊低头看着身下的女孩——她的马尾散开了,黑发铺在草地上,眼睛因为大笑而弯成月牙,脸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他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别开脸站起身:"……幼稚。" 黄芸苏利落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愿赌服输,一周豆浆,别忘了。" 迟渊冷哼一声,转身往器材室走。黄芸苏小跑着跟上:"喂,明天还比不比?" "不比。" "怕了?" 迟渊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黄芸苏,你是不是觉得激将法对我有用?" 黄芸苏眨了眨眼:"有用吗?" 迟渊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明天五点半,迟到一秒你就自己跑。" 黄芸苏捂着额头,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 周三的体育课上,黄芸苏在跳高时扭伤了脚踝。 "没事,小伤。"她摆摆手想继续,却被体育老师强行按在了场边,"老师,我真能跳!" "能跳什么能跳,"体育老师瞪她,"去医务室看看。" 黄芸苏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刚走两步就疼得倒抽冷气。突然,一双手从后面扶住了她的肩膀。 "我送她去。"迟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旁边,声音淡淡的。 体育老师点点头:"行,迟渊你照顾下她。" 黄芸苏想拒绝,却被迟渊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他蹲下身,检查了下她的脚踝,眉头皱得更紧了:"肿了。" "没事,我……哎!" 话还没说完,迟渊已经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黄芸苏惊得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迟渊!放我下来!" "别乱动。"迟渊低头看她,眼神不容拒绝,"你想让伤更严重?" 黄芸苏张了张嘴,最终闭上了,任由他抱着往医务室走。路上遇到几个同学,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她干脆把脸埋进了迟渊的肩膀。 "现在知道害羞了?"迟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黄芸苏抬头瞪他:"谁害羞了!" 迟渊没理她,径直走进医务室。校医不在,他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拿出冰袋和绷带,让黄芸苏坐在床上。 "你经常来?"黄芸苏好奇地问。 迟渊蹲下身,轻轻托起她的脚踝:"嗯。" 冰袋贴上皮肤的瞬间,黄芸苏瑟缩了一下。迟渊的动作顿了顿:"疼?" "不疼。"她嘴硬。 迟渊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力道又放轻了些。他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的线条在医务室的白炽灯下显得格外清晰。 黄芸苏突然觉得心跳有点快。 "你……"她开口,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迟渊抬眼看她:"怎么?" "你为什么转学?"黄芸苏脱口而出。 迟渊的手顿了一下,继续缠绷带:"家里原因。" "哦。"黄芸苏识相地没再追问。 医务室安静下来,只有绷带摩擦的细微声响。过了很久,迟渊突然开口:"我爸觉得我之前学校的训练不够专业。" 黄芸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那你之前……" "省青队的。"迟渊系好绷带,站起身,"去年比赛受伤,停训半年。" 黄芸苏睁大眼睛:"所以你跑步那么厉害?" 迟渊轻哼一声:"现在知道了?" 黄芸苏撇撇嘴:"那又怎样,我还是赢过你。" 迟渊看着她,忽然笑了:"嗯,你赢过。" 他的笑容很浅,却让黄芸苏莫名红了耳尖。她别过脸,嘟囔道:"……笑什么笑。" 迟渊没说话,转身去放冰袋。黄芸苏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总是冷着脸的男生,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 周五下午,突然下起了暴雨。 田径队的训练被迫取消,黄芸苏站在体育馆门口,望着瓢泼大雨发愁——她没带伞。 "还不走?" 迟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黄芸苏回头,看见他拎着书包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把黑色长柄伞。 "没带伞。"她摊手。 迟渊看了她一眼,撑开伞:"走吧。" 黄芸苏眨了眨眼:"你要送我?" "顺路。"迟渊面无表情。 黄芸苏咧嘴一笑,钻进了他的伞下。两人并肩走在雨里,伞不算大,他们不得不靠得很近。黄芸苏能闻到迟渊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 "你往那边点,"她推了推迟渊,"我肩膀淋湿了。" 迟渊没动:"你往我这边靠。" "凭什么?" "凭伞是我的。" 黄芸苏瞪他,最终还是往他那边挪了半步。两人的手臂贴在一起,隔着薄薄的校服,她能感受到迟渊的体温。 雨越下越大,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走到一个拐角时,黄芸苏突然停下:"等等!" 迟渊转头看她:"怎么?" "那是不是只猫?"黄芸苏指着路边的一只瑟瑟发抖的小橘猫。 没等迟渊回答,她已经冲进了雨里。迟渊皱眉,赶紧跟上去:"黄芸苏!你的脚……" 黄芸苏已经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小猫抱了起来:"它好小,还在发抖。" 迟渊把伞往她那边倾斜,看着她怀里湿漉漉的小猫,叹了口气:"给我。" 黄芸苏警惕地抱紧小猫:"干嘛?" "你这样抱着它,它更冷。"迟渊脱下外套,"包起来。" 黄芸苏愣了一下,乖乖把小猫递过去。迟渊用外套把小猫裹好,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你还挺细心。"黄芸苏小声说。 迟渊没理她,把小猫还给她:"前面有家宠物医院,先去检查一下。" 黄芸苏点点头,两人加快脚步往宠物医院走去。检查完,医生说小猫只是受了凉,没有大碍。 "要养吗?"迟渊问。 黄芸苏眼睛一亮:"可以吗?" "随你。" 黄芸苏开心地抱起小猫:"那就养!以后它就是我们的……"她突然卡住,耳朵红了,"我是说,我的猫。" 迟渊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嗯,你的猫。" 走出宠物医院时,雨已经小了很多。黄芸苏抱着小猫,迟渊撑着伞,两人慢慢往她家的方向走。 "迟渊。"黄芸苏突然开口。 "嗯?" "谢谢你。"她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迟渊愣了一下,别过脸:"……不用。" 黄芸苏笑了,突然踮起脚,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是谢礼!" 迟渊整个人僵住了,伞差点掉在地上。黄芸苏已经抱着猫跑开了,回头冲他喊:"明天见!记得带豆浆!" 迟渊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伞沿滴落。他抬手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耳尖慢慢红了。 --- 四月的第一个训练日,天气突然转热。 黄芸苏跑完最后一组400米间歇,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她瘫坐在跑道边,扯着领口扇风,喉咙干得冒烟。 "给。" 一瓶冰镇汽水突然递到眼前,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她膝盖上。黄芸苏抬头,迟渊逆光站着,轮廓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 "橙子味,"他晃了晃瓶子,"你上次说喜欢的。" 黄芸苏接过汽水,指尖碰到他冰凉的手指:"……谢了。" 迟渊在她旁边坐下,拧开自己那瓶喝了一口。黄芸苏盯着汽水瓶,突然发现瓶身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周末去看你比赛。——Y" 她愣了一下:"Y?" 迟渊瞥了一眼:"我小名。" "你还有小名?"黄芸苏像发现新大陆,"为什么是Y?" 迟渊没回答,仰头灌了一大口汽水,喉结上下滚动。黄芸苏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伸手戳了戳他的喉结:"说话啊。" 迟渊猛地呛住,咳得耳朵通红:"黄芸苏!" 黄芸苏哈哈大笑,拧开汽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橙子味在舌尖炸开。她眯起眼睛,突然发现便利贴背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 “赢了请你吃火锅。" 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把便利贴偷偷塞进了运动裤口袋。 --- 周末的市级田径赛,黄芸苏报了400米和800米。 比赛当天,天气阴沉。她站在检录处热身,目光不断扫向观众席——迟渊说过会来,但她没找到他。 "各就位——" 发令枪响,黄芸苏冲了出去。400米是她的强项,前半程她一直保持领先。 跑到第二个弯道时,雨点突然砸了下来。 跑道瞬间变得湿滑,黄芸苏的钉鞋溅起水花。最后一百米,她感觉右腿旧伤隐隐作痛,但看台上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喊叫: "黄芸苏!" 她余光瞥见一个黑色身影站在最前排的栏杆边——迟渊没打伞,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他双手拢在嘴边又喊了一声:"加速!" 黄芸苏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冲刺。 冲过终点线时,电子屏显示她的成绩:58秒21,小组第一。 她弯着腰喘气,抬头看向看台——迟渊已经不见了。 "找谁呢?" 声音从身后传来。黄芸苏转身,迟渊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内场,手里拿着一条干毛巾。 "你怎么……" "擦擦。"迟渊把毛巾按在她头上,动作粗鲁却小心地避开了她的伤处,"腿怎么样?" 黄芸苏任由他擦着头发:"没事。" 迟渊皱眉:"说实话。" "……有点疼。" 他蹲下身,捏了捏她的右腿肌肉:"这里?" 黄芸苏点点头。迟渊从背包里拿出肌效贴,熟练地贴在她膝盖周围:"800米别跑了。" "不行!"黄芸苏猛地站起来,"我能……哎哟!" 迟渊一把扶住她:"能什么能?" "我答应教练要跑两项的!" 迟渊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开始脱外套。 "你干嘛?" "陪你跑。"迟渊把外套塞给她,露出里面的运动背心,"800米我带你跑,控制节奏,腿疼就立刻停下。" 黄芸苏瞪大眼睛:"你疯了?非选手不能上赛道!" 迟渊已经走向检录处:"试试看。" 五分钟后,黄芸苏目瞪口呆地看着迟渊戴着她的备用号码布站上了跑道——也不知道他跟裁判说了什么,竟然真的被允许以陪跑员身份参赛。 "跟紧我,"起跑前,迟渊低声道,"别逞强。" 发令枪响,迟渊果然跑在她外侧,控制着恰到好处的速度。雨越下越大,黄芸苏的视线模糊了,但迟渊的背影始终清晰。 最后一圈,她的腿疼得厉害,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迟渊回头看她,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忍一下。" 他就这样拉着她跑完了最后一百米。 冲线时,黄芸苏几乎瘫在迟渊身上。电子屏显示她们的成绩不算理想,但看台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是今天唯一有陪跑员的比赛。 "傻子,"迟渊喘着气,把矿泉水递给她,"喝点水。" 黄芸苏接过水瓶,突然发现瓶身上又贴着一张便利贴: "火锅照请。" 她笑出声,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流进嘴角:"迟渊。" "嗯?" "Y是什么意思?" 迟渊拧瓶盖的手顿了顿:"渊。" "啊?" "我的小名,"他别过脸,"小时候写不好''渊''字,只写Y。" 黄芸苏望着他被雨水打湿的侧脸,心跳突然变得比跑步时还快。 --- 比赛结束后的更衣室里,黄芸苏发现储物柜里多了一个纸袋。 里面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干爽运动服,上面放着一张纸条: "换好出来,门口等你。——Y" 她抖开运动服——是迟渊常穿的那件黑色连帽衫,袖口还有她上次蹭上的橙子汁痕迹。 黄芸苏把脸埋进衣服里,闻到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混合着一丝薄荷沐浴露的气息。 她突然想起医务室那天,迟渊说"我爸觉得我之前学校的训练不够专业"时,眼底闪过的一丝阴霾。 更衣室的门被敲响:"黄芸苏,你晕里面了?" "马上!" 她匆匆换上迟渊的衣服,袖子长了半截,下摆盖到大腿。推开门时,迟渊正靠在对面墙上玩手机,见她出来,眼神明显晃了一下。 "……丑死了。"他嘴上这么说,却伸手帮她挽起了袖子。 黄芸苏踢了他一脚:"火锅呢?" 迟渊拎起脚边的塑料袋:"打包了。" "啊?不去店里吃?" "你腿不疼了?" 黄芸苏撇撇嘴,跟着他走向体育馆后门的台阶。雨已经停了,夕阳从云层间透出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迟渊铺开一次性餐垫,拿出还冒着热气的火锅外卖。黄芸苏饿坏了,夹起一片肥牛就往嘴里塞,结果烫得直吐舌头。 "笨。"迟渊递过冰镇酸梅汤,"慢点吃 "因为想证明一些事。"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后来发现没必要。" 黄芸苏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夹起一片羊肉递到他嘴边:"喏,奖励你的。" 迟渊愣了一下,低头咬住筷子。黄芸苏突然意识到这个动作太过亲密,想缩回手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黄芸苏。" "干嘛?" "下次比赛,"迟渊松开她,眼神认真,"我还会陪你跑。"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眼睛里,像是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焰。黄芸苏感觉心跳漏了一拍,低头扒了一大口饭,含混不清地说: "……谁要你陪。" 但她的耳尖悄悄红了。 --- 六月的阳光炙烤着操场塑胶跑道,毕业典礼即将开始。黄芸苏站在领奖台上,胸前挂着"优秀毕业生"的绶带,手心全是汗。 台下乌泱泱的人群里,她一眼就看到了田径队方阵中的迟渊——他穿着黑色毕业服,正低头摆弄手机,对台上的热闹毫无兴趣。 "接下来有请学生代表黄芸苏同学发言!"掌声雷动。黄芸苏深吸一口气,走到话筒前。 演讲稿早就背熟了,可当她看到迟渊终于抬头望向自己时,突然把准备好的致辞揉成一团扔了。 全场哗然"其实,"她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操场,"我今天最想感谢的人是迟渊。"田径队那边爆发出一阵起哄声。 迟渊僵在原地,手机"啪"地掉在地上。"谢谢你陪我跑过每一场雨,"黄芸苏的眼睛亮得惊人,"谢谢你在我受伤时背我回家,谢谢你总把橙子味汽水让给我——"她突然跳下领奖台,在全校师生的惊呼中冲向田径队方阵。 迟渊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被黄芸苏一把揪住领带拽弯腰——"最谢谢你,"她踮起脚在他耳边说,声音却通过还挂在衣领上的微型麦克风传遍全场,"喜欢这么差劲的我。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住了他。整个操场炸开了锅。校长手里的保温杯差点摔了,班主任们手忙脚乱地维持秩序,而田径队的队员们早已举起早就准备好的横幅: 【渊苏CP今天官宣了吗?——官了!】迟渊耳尖红得滴血,却牢牢扣住了黄芸苏的后脑勺,把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加深了。 剩下的番外再写[元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小鱼和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