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他本光风霁月》 第1章 明月下 乌云密布,夜色晦暗不明。 枯枝乱颤,带来阵阵呜咽的风声。 一个穿着丝绸长衫的青年缓步走来,随着走动,雪白的长衫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的山茶纹若隐若现。 他打着一把油纸伞,遮住雾蒙蒙的雨,一头乌黑长发被挽在身前,并不女气,反而有一种冷到骨髓里的矜持和孤傲。 青年绕着一个三米深的大坑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一个能很好看清坑底人惨状的绝佳位置,他看着坑底人,发出尖锐恐惧的嘶吼声,反而笑了。 “喜欢吗?” 声音好听的不行,水击玉石般,清凌凌的。 可做的事情却让人不寒而栗。 因为眼前这个大坑根本就是个虫窟,挤满了各种令人作呕的虫子。 贺宝宁双眸血红,周身被无数蛇鼠虫蚁缠着,一条足足手腕粗细的蛇,狠狠地勒着他的脖子,华贵的衣袍被撕裂,露出里面翻卷的血肉,蚂蚁蠕虫爬满他的身躯,啃食着他的肉,直往他的骨头缝里钻。 “啊啊啊啊!”贺宝宁目眦欲裂地看着青年,眼里全是刻骨铭心的恨意,他大吼着,“林清许!你这个下贱的婊子,你这个贱人,我对你这么好!你敢这样对我!你竟然骗我,你竟然要杀我!” 林清许嗤笑:“对我好?” 贺宝宁说的对他好,不过是要娶他一个戏子做妾罢了。 不过戏子素来低贱,他们贺家又是何等的风光无限,做个妾,的确是抬举他了。 林清许的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你要是真想对我好,就拿你的痛苦、害怕、绝望和死亡取悦我吧。” 只有这样,才能将他压制内心深处、不断燃烧着的恨意微微平复。 只有看着贺宝宁痛苦,看着贺家在他的手里灰飞烟灭,他才能真正的解脱。 贺宝宁:“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贱人,我一定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你全家的命,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林清许居高临下地看着贺宝宁:“贺大少记性真差,我全家……三年前不就被你们贺家杀光了吗?” 贺宝宁呆住了:“你什么意思?” 林清许一字一句道:“我的母亲叫做林月丹,是怀城名动一时的青衣。我的父亲叫做程云,他是个大夫,治病救人,与人为善。我还有个妹妹程灵,聪明可爱,正是十六七岁,上学的年纪。” “可是他们都死了。” “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 贺宝宁无恶不作,出了名的下流好色,对他的妹妹见色起意,强抢程灵入府,程灵不愿意,贺宝宁美名其曰吓她,让她听话,就把程灵丢进蛇窟里。 林月丹知道后,上门讨人,却被贺家人为难,逼着在大雪地里唱了六个时辰的戏。 本以为终于能见到女儿了,可六个时辰的煎熬,换来的确实女儿的尸体,林月丹抱着女儿的尸体,倒在雪地里,仰天嘶吼一声,被活活气死。 父亲行医回来后,知道妻女全死,悲愤之下去警察署报警,反被关在大牢几个月,各种恐吓威胁,最后为了给母亲妹妹报仇,被乱棍打死。 他的妹妹这么怕虫子的一个人,死在虫窟里,惊惧而死。 他的母亲穿着她那身最引以为傲的戏服,抱着女儿的尸体,死在大雪里。 他的父亲一生治病救人,却救不了自己的妻女,被人活活打死。 他们的尸体被丢在城外的乱葬岗,大雪纷飞,连张裹身的草席都没有。 而他们的家,也被贺家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像是终于想起来什么,贺宝宁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林清许,惊恐道:“不可能!不可能!程家人早就死绝了,你是谁?你是鬼!” 林清许低声笑起来,眸子里闪烁着嗜血光芒,带着隐隐约约的兴奋和刺激,道:“是啊,我不是人啊,我是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啊。” 音落,林清许微微抬起那骨节分明的手,雪白的袖子抖了抖,云雾似的粉末被撒在坑里。 这是他亲自调制的药,保证让贺宝宁好生尝一尝什么叫做万虫噬心之苦。 坑底蛇鼠虫蚁越来越兴奋的,不断地撕咬着,贺宝宁惨叫声撕裂夜空的宁静,是如此动听。 血肉模糊,越来越多的蛇、蚂蚁、蠕虫、蝎子、蜈蚣爬到他的身上,几乎要将他淹没,绝望惊恐之中,贺宝宁双眼凸起,死死地瞪着林清许,用尽最后的力气道: “林清许,我变成恶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要杀了你……” “变成鬼?”林清许神色不动,“那可真是太好了,因为……杀人灭鬼,我绝不姑息。” 手里的伞悄然落了地,雾蒙蒙的雨丝落在他的身上,濡湿他长长的睫毛,一边的野山茶开的正娇艳。 他站在那里,冷的不像话。 而底下的人是怀城贺家最有权有势的嚣张跋扈贺家二少爷。 这种落差深深地取悦了林清许,骨子里的躁动不仅没有因此平息,反而雀雀欲试。 下一个是谁呢? …… 最近怀城出了两件大事。 一是贺家二少爷贺宝宁死了。 被人找到尸体时,已经半个月后了,浑身被糟蹋的不成样子,要不是随身携带的玉佩和首饰,根本认不出来是贺宝宁。 二是,原先的警察局长遭报应了,被枪毙了,如今新来的那位局长,听说是顾司令身边的红人。 而这位警察局长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天就把警察局的人裁撤了大半,毫无心理负担地换上自己的心腹。 第二天就将喊冤的贺家人全部赶出去,十分简单粗暴地将贺宝宁的死,定性为意外。 在怀城谁敢不给贺家三分颜面,这新上任的局长竟然敢如此嚣张,这可把贺老爷气得不轻,几次登门造访! 他就发现这个所谓的警察局长,竟然是多年前被自己赶出去的儿子。 贺老爷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浑浊的双眼动了动,声音苍老,带着深深地无奈:“他是你亲弟弟,如今死于非命,你不能坐视不管!” 楚非晚翘着二郎腿,坐在主位,手里把玩着那把被擦的黑亮的枪,唇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脸上半点伤心都无,还带着点幸灾乐祸。 “我娘早死了,哪里给我生的出来这么大的弟弟,贺老爷,你是难过糊涂了吧。” 他娘死后没多久,贺正道就听信一个老道士的谗言,说他是天煞孤星,克死母亲,呆在家里还会克死其他人。 贺正道当即就把年仅十岁的自己赶出去,名字也从族谱上划掉了。 于是世界上少了个贺家大少爷,多了个随母姓的楚非晚。 被贺家赶出去后,他颠沛流离,几次差点死无葬身之地,若不是他福大命大,哪里能活到今日。 如今他飞黄腾达了,这老不要脸的倒是又贴上来了,还在他面前摆起老子的架子,当真是可笑。 贺老爷手里拐杖狠狠地往地上一砸,指着楚非晚的脑袋就开始骂:“混账,我是你亲爹!死的人是你亲弟弟,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你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楚非晚嗤笑一声,毫不畏惧地站起身来,朝着贺老爷步步逼近。 如今正是二十多岁的楚非晚,像是一头狮子,虎背蜂腰螳螂腿,穿着一身制服,腰间别着枪,光是站在那里就压迫感十足,可不是贺老爷这半入黄土的老头能比的。 “我要是不管呢?你能奈我何?” “还是当真以为我会在乎那点狗屁的血缘关系?” “以前怀城是你一手遮天,今时不同往日,那些帮你为非作歹的杂碎前几天都被我枪毙了,如今警察局我说的算!” 楚非晚手段狠厉,风驰电掣,根本不给其他人反应,就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控制了整个警察局。 “竖子狂妄!”贺老爷被气得舌头都打结了,恨铁不成钢道,“楚非晚,你现在春风得意,当了个芝麻大的官,就以为自己是怀城的老大了!我告诉你,只要我在怀城一天,我贺家才是老大!而你,今日狂妄至此,就不怕来日摔得四分五裂吗?我劝你早点给我认个错,你就还是贺家的大少爷!否则你离死也不远了!” 怀城水深,贺家人更是洪水猛兽,这是楚非晚早就知道的,可他身后靠着顾司令。 只是没想到,这贺正道话里行间,竟然连顾司令都不放在眼里。 由此可见,贺家背后的人,身份怕是不小。 楚非晚舔了舔唇,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油盐不进道:“好啊,那就让我来见识一下贺老爷您的手段,是怎么让我摔得粉身碎骨的!” 顺便也让他见识一下,贺家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贺老爷捂着胸口,手里的拐杖嘭嘭地敲着地面,发出气急败坏的声音。 “好好好!”贺老爷怒斥道,“你既然如此油盐不进,那我就你娘留给你的东西一把火烧了!左右你也不是我贺家人了!” 楚非晚眸子骤然凌厉,像是被触动逆鳞的恶龙,手里的枪干净利索地上膛,大逆不道地指在他老子的脑袋上:“什么意思?” 贺老爷自持是楚非晚老子,笃定他不敢开抢,于是大手在桌子上狠狠一拍:“你打死我吧!然后让人把我的尸体抬出去,看看你这个当官的是怎么杀一个我小老百姓的!也让人别看看你这个当儿子,是怎么开枪毙了自己亲爹的。” 楚非晚皮笑肉不笑地朝着一边的镜子上开了一枪,镜子轰然碎裂,吓得贺正道一抖。 楚非晚:“现在愿意说了吗?” 贺正道脸上刷得一下就白了,吓得快尿出来了,哪里还敢逞老子的威风。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你要先帮我查宝宁死的真相!” “行。” …… 等贺正道走后,楚非晚的好友赵曦端着咖啡走进来,不由得问出声:“贺宝宁为非作歹,死有余辜,你真要帮忙查?” 楚非晚把玩着枪,笑着道:“这可是他求着我查的,这么好的机会,不把贺家翻出来个底朝天,那就太可惜了。” 赵曦:“你打算怎么办?” 楚非晚站起身来,随手抓了一把自己不修边幅的头发,道:“去给我调一队人,我亲自去一趟贺家。” 一个小短篇,因为前段时间考试,压力太大,摸鱼写的,七万字左右,喜欢的可以点个收藏![比心][比心][比心] 每晚九点更新,过了九点没有,就是没了,爱你们哦![亲亲][亲亲][亲亲][亲亲] 隔壁《抛弃偏执反派后[快穿》已经开文,快去看! 强取豪夺,狗血黑化,你想看的都有哦![猫头][猫头] 求求了,快去看![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明月下 第2章 此重逢 “公子,不好了。” 侍女花药神色焦急,看着依旧窝在塌上看书的林清许,心里的焦灼又上了一层。。 林清许翻过书页,轻声道:“你家公子好着呢。” 花药道:“不是这个!是警察局的人要重查贺宝宁的死因!” 林清许睫毛微微颤抖,淡淡道:“贺正道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不是警察局的人来查,也会是其他人。” 花药:“可我听说,查案的不是普通人,是顾司令身边的红人,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新官上任没几天,就杀了不少的人,警察局半数的人全都被他裁撤了!要是……要是咱们落在他手里……” “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事情他知道。 毕竟动静闹得太大,想不知道也难。 不过楚非晚虽然手段狠辣了点,但据他所知,杀得不过都是该杀之人,裁撤的也不过是尸位素餐的废物。 从他上任开始一个多月,除了贺宝宁的案子他一锤定音,说是“意外”,其他案子,哪怕是陈年旧事,也被他全部提出来,勒令重查。 像是铁了心的肃清整个怀城的不正之气。 到也是个讲道理的人。 林清许目光微动,安抚道:“就算他再厉害,也要讲究证据不是?” 花药一愣:“什么意思?” 林清许道:“是我让贺宝宁去怀城郊外策马的吗?” 那是他非要纳林清许为妾,结果贺正道夫妻两个不同意,贺宝宁就气的去郊外策马散心了。 花药:“不是。” 林清许又道:“那陷阱是我挖的?” 那陷阱不过是就地取材。 花药摇头:“不是。” 林清许:“那是我亲手把他推进去的。” 这更不是了,是贺宝宁自己策马摔地。 林清许笑盈盈道:“那贺宝宁死的那一天晚上,我又在做什么呢?” 花药听明白了,瞬间就不担心了。 花药:“我明白了。” 林清许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放下书卷,道:“时候不早了。” 也该去送贺宝宁最后一程了,毕竟整个怀城的人可都知道,贺宝宁喜欢自己喜欢的不行。既然如此,自己怎能不送他最后一趟呢? 花药却有些发怵,她想拦着林清许:“主子,要不然还是别去了吧……我怕他们为难你……” 林清许:“这可不行。” 花药:“为什么?” 林清许道:“自然是为了让整个怀城的人都知道,我爱贺宝宁爱的连命都不要了,甚至想要同他殉情。” 只有这样,他才能躲过贺家人的怀疑和揣测,才能继续留在贺家。 没错,他要留在贺家,因为他的仇还没有报完。 王凌秋,贺正道,可都没死。 只要贺家还伫立着,他的仇恨就会如同跗骨之蛆一样,永不熄灭。 …… 林清许身份敏感,才一出现在葬礼上,就吸引不少前来吊唁的人围观。 有的是看热闹,想要看看没了贺宝宁的林清许会落得什么境地。 有些则是下流无耻的,目光在林清许身上逡巡。 还有些嘲讽不屑的,瞧不起林清许这唱戏的下九流身份。 以至于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他怎么来了?真他妈的晦气啊!” “一个男狐狸精,长成这等模样,我看贺二少不是意外而死,是被这男狐狸精吸干精气而死的吧!” “不过你们别说,这身段还真是好,看那小腰,一只手都能捏住一样!” “哈哈哈,贺宝宁死了,我看贺家人也容不下他了,到时候将人扫地出门,说不定还真能尝尝鲜呢!” 几个人挤眉弄眼地说着,要不是碍于这是贺宝宁的葬礼,怕是能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下流心思全盘托出。 这可把一边的花药可气的不轻。 她家公子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不过好在林清许只是冷眼扫过,并没有出声,权当听不见。 他径直来到灵堂前。 灵堂前跪满了人,林清许装模作样地红了眼眶,作势还要拿起纸钱,给贺宝宁烧纸。 却不料手还没有碰到纸钱,就被一声尖锐的嘶吼声打断,只见那气红了双眼的王凌秋冲出来,丝毫不顾及形象,当着满堂宾客,指着林清许破口大骂: “你这个贱人!你这个婊子狐狸精!就是因为你进了门了,我儿才会死!” “我儿肯定是被你克死的!你竟然还敢来这里!来人啊,给我把他乱棍打死!” 林清许略微往后退一步,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当即疼的眼泪掉出来,只见他低眉顺眼道:“夫人,我和二少爷是真心喜欢的啊,我没有克死二少爷……” 王凌秋本来就看不上林清许,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现在死了儿子,也疯的差不多了,见谁咬谁。 王凌秋大骂着:“你算个什么东西!便是给我儿提鞋都不配,来人啊,给我把这个贱人拖出去打死!我要他为我儿偿命!” 贺府的小厮拿着棍子出来了。 此举把花药吓得不轻,连忙挡在林清许身前,却被林清许拍了拍手臂,示意她安心退下去。 林清许哽咽着:“无论夫人信不信,我都是真心喜欢二少爷的。如今他死了,我也无颜苟活于世。倘若如此能让夫人开心,那就请夫人动手吧。” 说罢,还往前走了一步。 精致眼眉因为哭泣泛起微微的红,像是女儿家的胭脂一般,眼角的泪珠半落不落,眉头微微蹙起,欲语还休。 更何况林清许身形消瘦,安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一阵风都能被摧折一般,目光却含情脉脉地盯着贺宝宁的棺材,固执又倔强,痴情模样令人动容。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只把四周的人都看呆了,那些小厮像是没听见王凌秋的话一样,直愣愣地盯着林清许。 王凌秋见此,怒不可遏,眼看着使唤不动小厮,自己也是脑袋一热,猛地朝着林清许撞过来! “嘭!” 只听众人一阵惊呼,林清许整个人都被撞了出去! 王凌秋摔倒在地上,被丫鬟婆子七手八脚地扶起来。 林清许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摔倒时下意识用手掌撑了一下地面,娇嫩的肌肤立马被蹭破皮,血流了一手,他的膝盖和小腿也被蹭破,隐隐约约有鲜血流出。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花药心疼的不行,将林清许扶起来。 王凌秋情绪越发的激动,双眸血红,死死盯着林清许。 “给我把这个戏子乱棍打死!”王凌秋威胁道,“如果你们不动手,也不用活了,我贺家不养吃里扒外的废物!” 此话一出,纵然那些小厮有怜香惜玉之情,也不敢不动手了,抄起棍棒,朝着林清许走过去。 花药急得都快哭了,死死地抓着林清许的衣袖:“怎么办?” “别怕,没事的。”林清许将花药推开,低声安抚道。 花药:“可是……可是……” 王凌秋那边传来不耐烦的催促声:“给我打!!!” 小厮咬着牙挥动棒子,朝着林清许的削弱的肩膀上打去! 千钧一发之际,骤然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小厮感觉自己虎口一麻,有什么东西击中木棍,震得他手里木棍掉落!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又是几声枪响,响彻云霄。 众人被吓得尖叫起来,整个灵堂兵荒马乱。 也就是这样嘈杂的环境里,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漫不经心地走过来,凌厉的凤眼带着震慑人心的压迫,淡淡地扫过四周,在看见林清许时,瞳孔微微紧缩,旋即迅速移开,朝着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 警察将灵堂都围了起来。 林清许抿了抿唇,冷眼旁观。 “还真是好大的热闹呢,喊打喊杀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京都城里的皇帝死而复生,在这里发号施令呢!”楚非晚嗤笑道。 众人看清楚是警察署的人,才微微放松下来。 然后看着楚非晚这张脸,又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这人长得怎么和贺家的大少爷这么像?” “不会吧,贺家的大少爷当年不是说病死了吗?” “病死,我怎么听说是有人给他批命,说是天煞孤星,克死母亲,被赶出去了呢?” 他就是贺家的大少爷? 林清许眸光微微闪动,眼神隔着人群,落在楚非晚的身上,带着些许的审视,以及对贺家人天生的厌恶。 这道视线很微弱,可楚非晚立马察觉,凌厉的目光刺过来,在看见是林清许瞧自己时,脸上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 轻佻的登徒子。 林清许微微皱眉,扭头。 王凌秋被枪声吓得不轻,如今又看见楚非晚,整个人一哆嗦,若不是有人扶着,怕是会跪下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非晚:“王姨娘不妨猜一猜?” 听见熟悉的称呼,王凌秋瞪大双眼,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道:“你就是那个新上任的警察局长?!” 楚非晚吊儿郎当地把玩着枪,道:“是啊,还是贺老爷请过来给你们查案的。自己的儿子的死就要真相大白了,怎么,还开心吗?” 王凌秋脸色煞白一片。 她当然想知道自己儿子的死因,可她更不想楚非晚回来! 王凌秋就两个儿子,一个死了,另一个痴傻无比。 如今楚非晚回来了,那家产还有她的一份吗?! 王凌秋咬着唇道:“我儿的死用不着你来管,只是意外而已!” 楚非晚眯了眯眼睛道:“真的只是意外?” 王凌秋:“是!” 楚非晚:“你当老子是傻子吗?刚刚对一个戏子喊打喊杀,说他害死了你儿子,要他给你儿子偿命!又一边跑到警察局里,告诉这是我谋杀,让我给你查明真相!” “现在我到了,来给你们主持公道了,又告诉我只是意外!” “怎么,你把我们警察署的人当傻子耍嘛?” 王凌秋脸色唰的一下白了,支支吾吾道:“不是的,不是的……” 楚非晚冷哼一声,斩钉截铁道:“既然如此,那我觉得整个贺府的人都有嫌疑!来,传我的命令,搜府!” 说着,当真就开始搜起来了。 只不过这哪里像是警察,倒像是从哪个山沟沟里冒出来的土匪,对着贺府就是一通乱打乱砸,不像是搜府,像是砸场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此重逢 第3章 问清白 林清许被花药扶了起来。 贺正道也闻讯赶来,知道楚非晚竟然如此不知轻重,堂而皇之地搜查贺家,气的火冒三丈。 可这楚非晚也是个刺头,直接甩出来搜查令,让贺正道闭了嘴。 一时间,这好好的一场葬礼被弄得鸡飞狗跳。 这贺府也被翻了个底朝天。 要是换做旁人,贺正道八成已经想着怎么杀人解恨了,可眼前这人偏偏是自己的亲儿子,即使自己再不喜欢,再恨得牙痒痒,也是自己唯一的靠得住的儿子了。 贺正道拄着拐棍,坐在大厅的主位上,脸色铁青地看着那些警察,将贺府搜了个遍。 等搜完以后,楚非晚这才慢悠悠地回到大厅。 贺正道:“搜完了?” “搜完了,多谢贺老爷配合。”楚非晚像个军痞子,歪歪斜斜地往椅子一靠,王凌秋站在贺正道身边,眼神能冒火,却敢怒不敢言,林清许则是被花药扶着,站在角落的位置。 贺正道气的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怒斥:“死的人是你的弟弟,搜的地方是你的老家!你就是这么查案的?怎么,你是觉得我这当爹杀了儿子,还是当娘的杀了亲生儿子?!” 楚非晚:“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有些人心黑的是不是能滴水啊?” 贺正道:“虎毒不食子!” 楚非晚冷笑:“是啊,所以我现在改姓楚了。” 贺正道被噎地说不出话来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听信老道士的谗言,将儿子赶出家门,愧对楚非晚。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只要你查明宝宁死的真相,你就还是我贺家的大少爷,以后贺家的基业全都靠你了。” 此话一出,在座各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贺正道这是没了儿子,打算把楚非晚认回来啊。 王凌秋瞬间就急了:“老爷,这会不会不太合适?毕竟非晚才回家没多久……” “妇人之见!”贺正道呵斥,“这件事情你不用管,我有自有打算!” 王凌秋咬着唇不说话了,心里却是恨毒了楚非晚! 楚非晚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依旧懒洋洋地坐在那里喝茶。 贺正道:“你弟弟的死,可有什么眉目?” “没有。”楚非晚十分坦然道,“不过抓起来审问一下就知道了。” 贺正道:“你什么意思?” 楚非晚朝着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笑着说:“就是都抓起来,挨个审问就知道了。” “反正凶手就藏在贺府,找出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以前警察署再嚣张跋扈,也会装模作样地走一下流程,好不落人话柄,如今倒好,楚非晚根本不管什么规章制度,什么证据,什么疑罪从无在他眼里就是狗屁,抓人审问,打算强行破案。 林清许心里冷笑。 要不怎么说是空降过来的领导呢? 不愧是顾司令身边的红人,不愧是贺家人,便是自己亲爹都不带给三分颜面的。 够嚣张。 贺正道对此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以前警察署的人查了这么久,也没找出来点蛛丝马迹,说不定这样真的有用。 于是贺正道点了头:“你想审问谁?” 楚非晚来了兴致,站起身来,不断走动着,每走一步,就像是踩在人的心尖尖上,他的目光游离在四周的人群里,丫鬟小厮吓得瑟瑟发抖,生怕这个活阎王点到自己。 按照楚非晚的行事作风,要是真被抓走了,怕是不死也脱成皮! 有些胆小吓得直抹眼泪。 花药更是死死地抓着林清许的胳膊。 林清许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手足冰凉。 可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因为楚非晚停在了林清许的面前。 楚非晚微微低头,笑盈盈道:“听说你喜欢贺宝宁喜欢的不行,我没来之前,还打算为他殉情?” 林清许微微抬眼,眨着那双红透的眼睛,睫毛颤抖着,眼里满是伤心难过,声音更是低低地,如娇莺般哀切:“是,我喜欢二少爷喜欢的不行。” 楚非晚似笑非笑道:“关系这么亲近,那你可就是头号嫌疑人了。” 林清许摇头:“我和他真心喜欢,怎么会谋杀他?” “可是我不信。”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动了楚非晚的逆鳞,眼中的笑意如流水一般逝去,本来还算亲和的询问,有些针尖对麦芒起来。 是不信他喜欢贺宝宁? 还是怀疑他杀了贺宝宁? 林清许张了张唇,刚想说话,就被楚非晚抢先一步。 只听楚非晚道:“无论是真是假,跟我走一趟就什么都知道了。不知道林老板愿不愿意跟着我走一趟?” 林清许:“无论楚局长您信不信,我是真心喜欢二少爷。只要二少爷的死能大白于天下,我什么都愿意做。” 楚非晚给手下一个眼神,手下拿出一个银手铐,想要给林清许上锁,却半路被楚非晚拿了过来。 竟然是打算亲自给林清许上铐。 “既然如此,那就请吧。” 林清许十分配合地伸出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包扎,满是血痕的手。 楚非晚蹙了眉头,连带着神情都认真起来,动作也有些小心翼翼,并没有碰到他的伤口。 林清许有些疑惑。 做完这一切。 楚非晚又道:“这个人我带走了,还有贺宝宁院子里的那些丫鬟仆人,也一起带走,我都要审!” ………… 楚非晚带走的人不少,可自出了贺家大门,林清许一个也没见,只有他是被楚非晚亲自压上汽车的,还坐在了楚非晚的身边。 楚非晚没有说话,没有方才在贺府的模样,十分冷峻,一会调整自己的坐姿,一会理了理自己板正的衣袖,一会又像是在思考什么,一直绷着脸。 屁话没有,小动作倒是不少,反正就没消停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破习惯。 伤口有些隐隐约约的刺痛,手铐很凉,有些不适地放在腿上。 林清许并不喜欢和陌生人离得太近,恰好窗户开着,于是就将脑袋靠过去。 车子开的稳,并不颠簸,但林清许有些晕车,纵然汽车十分干净,还开着窗户,可鼻子周围总是若有似无的笼罩着皮革和汽油味,让他有些不舒服,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干脆闭上眼睛闭目修神。 就是这么一闭眼,林清许睡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到了警察局,可却不是在审讯室,而是躺在沙发上。 真皮沙发软的不行,十分舒服,像是怕他受凉,身上还盖着衣服。 林清许抬手掀开衣物,打量一番。 好像是楚非晚的? 不等他思考原因,又发现,不仅手铐没了,就连自己的伤口也被人上药包扎,如今已经没了火辣辣的疼痛感。 “哟,醒了?”从外面走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林清许从沙发上下来,声音还有些沙哑:“你好,请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晕倒了呗。”医生从药箱里拿出来马上要用的东西,笑着说,“先天不足,还有点低血糖,肠胃也不好,瞧这病殃殃的模样,怪招人心疼的。年轻人,还是要多锻炼才行啊。” 林清许:“……”他寻思着自己睡过头了呢,合着是晕了。 他先天不足,后来一直静心养着。 但自从三年前那场变故,身体就一落千丈,而他也没心情调理自己的身体,只希望能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把仇报了。 林清许抿了抿唇:“警察那边……” 医生一边给林清许换药,一边道:“就是楚非晚送你来的,所以你就安心在这里呆着吧,他应该马上就会过来审问你了。” 说完,医生挑了挑眉头,却有些意味不明的味道在里面。 林清许:“谢谢啊。” 医生笑道:“客气客气,都是一家人。” 林清许:“……”这医生还挺自来熟的。 医生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连忙介绍自己道:“忘记说了,我是咱们警局新来的医生,和楚非晚一起从顾司令那边调过来的,你叫我赵曦就好。” 林清许和赵曦握了握手:“多谢赵医生。“ 赵曦笑着摆手:“好说好说。” 不多时,一群警察过来把林清许带进一个房间里。 依旧不是审讯室,是一个十分宽敞的房间,摆设华丽,沙发椅子一应俱全,巨大的水晶吊灯闪闪发光,迎面而来一种浓浓的西式风,里面摆上两张桌子,桌布上的流苏微微晃动着。 林清许坐在其中一张桌子前。 没过一会,门打开了,楚非晚拿着一沓文件,坐在林清许对面的桌子上。 不比在贺家穿的那身制服,楚非晚换了一身常服,里面穿着一件亚麻条纹的衬衫,下面穿着黑色长裤,外面套着黑色毛呢大褂,头发也被梳的十分妥帖,少了几分凌然,多了几分随和。 这根本不像是在审讯,很古怪。 楚非晚:“醒了?” 林清许道:“楚局长是打算亲自审我吗?” 楚非晚支着下巴道:“是啊,我亲自审你,荣幸吗?” 林清许:“十分荣幸。” 楚非晚:“既然如此,那我们开始吧。” “三月十号那天晚上,你在干什么?” 林清许道:“水音楼的台柱子生病了,央求我替他登台唱戏,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戏楼,戏楼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楚非晚:“贺宝宁失踪后,你找过他吗?” 林清许道:“二少爷彻夜未归,我忧心不已,私下找过,后来没办法,就告诉了贺老爷,然后又去警察署报案。” 楚非晚:“你觉得贺宝宁的死,是谋杀还是意外?” 林清许摇头:“我不懂这个,所以楚局您能告诉我吗?” “贺宝宁身上多处骨折,以及虫蚁啃食的伤口,但都不是致命伤,法医鉴定,死者面目狰狞,肌肉在极度惊恐的状态下导致收缩,致使全身痉挛……总而言之,他是被吓死的!” 林清许红着眼眶,哽咽道:“所以真的是意外吗?” 楚非晚似笑非笑道:“也不一定。” 林清许神色不动,柔声询问道:“什么意思?” “因为这只是死因,而我要查的是,那一天贺宝宁为什么要去城外骑马,又怎么会摔进了那个大坑里,坑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虫蚁,将他活活吓死呢?” 林清许:“所以楚局,你还是在怀疑我吗?” 楚非晚道:“我查过贺宝宁,贺宝宁有个习惯,心情不好,就喜欢跑马,而他死的那天晚上,正好因为你和王凌秋吵架,才去策马的。” “而你恰好知道他的习惯,知道他的路线,故意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设下陷阱,想要杀他岂不是太容易了?” 那陷阱根本不是在必经之路上,楚非晚就是在诈他。 林清许嗤笑:“先不说整个贺府的人都知道二少爷的习惯,再就是说,二少爷整日策马奔腾,可比我熟悉郊外的路,我是怎么做手脚的,能让二少爷跌入所谓的陷阱里!而且我这么喜欢二少爷,为什么要这样干?” “二少爷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是啊,贺宝宁死了,对林清许没任何好处。 那马儿又是怎么准确无误地带着贺宝宁摔进陷阱里呢? 楚非晚:“这大概就只有林老板自己知道了。” 林清许面色冷下来,毫不避讳地和楚非晚对视,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我记得以前衙门办案都是讲究证据的,如今京都城的皇帝早就作古八百年了,这警察署作风竟然越发的彪悍了吗?” 楚非晚笑起来,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我开个玩笑罢了,林老板怎么还生气了呢?” 林清许收敛眼中的情绪,淡淡道:“楚局请自重,人命关天,二少爷的死,不是玩笑。” 楚非晚拍了拍手:“我现在终于看出来了,林老板果然喜欢二少爷。” 林清许不置可否道:“如果楚局没事的话,就请放我走吧。” 楚非晚道:“不行。” 林清许皱眉:“什么意思?” 楚非晚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问一下,林老板是打算回水音楼,还是回贺家?” 林清许:“贺家。” 楚非晚却道:“贺家水深,贺宝宁没你想的这么好。” 林清许冷冷道:“伊人已作古,楚局没必要拉踩自己亲弟弟吧。” “我只是觉得,林老板的身份不太适合继续呆在贺家,不妨换个去处。” 林清许挑眉:“哦?” 楚非晚笑盈盈道:“林老板,不瞒你说,从见到你第一面起,我就对你颇有好感。反正贺宝宁那个蠢货死也就死了,如今我才是贺家的大少爷,与其跟着他,不如跟着我怎么样?” 这话就十分好玩了。 抓他却不正经审问他。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吗? 如果是的话,还真是令人作呕。 林清许仰头看他:“楚局,这玩笑不好玩。” 楚非晚双手支在林清许面前的桌子上,身体前倾,几乎将他整个人罩住,呼吸密密麻麻喷洒在林清许的脖颈处,带起阵阵酥麻,他伸手替林清许理了理他略微凌乱的衣襟,笃定道:“你不喜欢贺宝宁。” 因为一个人的眼神不会骗人,他知道真心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但绝对不是林清许这样的。 林清许往后退,躲开楚非晚的手,冷漠道:“胡说八道。” 楚非晚没说话,只是得寸进尺,贴着林清许的耳边说了一句:“你院子里光秃秃,或许可以种些花花草草,那样会好看一点。” 袖子底下的手微微蜷起,林清许疏离道:“这就不劳楚局费心了。” 楚非晚一脸遗憾,他退回了正常的社交范围内,温声道:“行吧,不过你现在还不能回去,毕竟你审完了,其他人还没审问完了呢。先留在这里住着吧。” 林清许没吭声,算是默认。 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有风进来,雪白的窗帘浮动着。 楚非晚又安静地看了林清许一会,见林清许并不想搭理自己,眼神有些暗淡,微微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 “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没有我的允许,不会有人打扰你的。” 林清许:“等一下。” 楚非晚脚步顿住,眼神下意识狂喜,立马回头,迎着林清许的目光,尴尬地咳了几声,故作矜持道:“怎么了?” 林清许:“敢问,我住在这里,清白还保得住吗?” 楚非晚:“……” 楚非晚嘴角抽搐:“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林清许颔首:“楚局是个正人君子。” 这话多多少少有点讽刺了。 楚非晚只得说:“如果可以,我希望是林老板心甘情愿地跟着我的。” 林清许这才“嗯”了一声:“谢谢。” 楚非晚忽然有些头疼,心口也有些疼。 刚走到门口,赵曦就迎面走来了,随口问道:“就这样把他关在你家里?” 楚非晚瞥了他一眼:“要不关你家里?” 赵曦挑眉:“你舍得把他给我?” 楚非晚毫不留情道:“滚。” 赵曦耸了耸肩膀:“不过也好,他那身体千疮百孔的,趁着这会,也该好好养养了。” 第4章 绾青丝 说是关起来,不如说是当个祖宗供起来了。 偌大的别墅,就没有林清许不能去的地方,楚非晚也没什么硬性要求,更别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规则束缚他,过得也是自在。 不过林清许本身就是一个喜欢乱逛的人,所以基本上呆在房间里,看上几本书,或者是瞧着窗外发呆。 如果有规定的话,大概是一天三顿,林清许必须下楼吃饭。 还有赵曦三天两头的身体检查。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林清许竟然被养出来点肉,虽然依旧单薄,但好歹没这么虚弱了,面色也红润起来,连带着整个人的精神气都变好了。 这日,林清许瞧着天气好,难得下了楼,到别墅后面的小花园逛了逛。 小花园里长着一颗巨大的山茶花树。 如今正是山茶花开的季节,血红的花骨朵坠在枝头,美的不像话。 而那些掉落进泥土里的山茶花,又有一种失我者永失的决绝感。 山茶花,又叫做断头花。 林清许本来以为楚非晚就是个来搅混水的滑头,根本不会查案。 可是楚非晚那句: 【你院子里光秃秃,或许可以种一些花花草草的,那样会好看一点。】 还是让林清许起了警觉。 因为林清许院子里那片光秃秃的地方,原本是长着一大片的苜蓿草的。而且被林清许照料的极好,长得十分娇嫩肥美,是马儿的最爱。 楚非晚说的没错。 三月十号那天晚上,贺宝宁和王凌秋因为自己吵架,其中有自己的挑拨,而自己深谙贺宝宁心情不好,就会郊外策马的习惯。 所以特意在贺宝宁策马的前天晚上,饿了马儿一宿,又让人将自己院子里的苜蓿草撒上自己做的药粉,放在了郊外的陷阱上。 马儿累了,饿了,自然会自己找草吃,自然而然就会被苜蓿草吸引过去,从而跌入事先准备好的陷阱里。 至于那天晚上,为什么林清许能一边唱戏,又能出现在郊外。 那是因为整个水音楼都是他的人。 他故意堂而皇之地放出消息,自己会在当晚压轴出场唱戏,旋即当着所有看客的面,走进水音楼后台,计算着时间,通过水音楼的密道出城,让和他身形相似地花药代替他待在房间里上妆。 这时间,足够他来回了。 至于林清许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风险,非要去城外…… 那自然是,他必须要亲眼看着贺宝宁痛苦绝望而死,才能真正的放心。 他本以为以警察署那群酒囊饭袋,查不出来这些的,可是临到头冒出来一个楚非晚。 还若有似无地暗示自己这些东西。 他不信楚非晚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可如果他猜到了,为什么不揭发自己? 如果是因为喜欢自己这张脸,想要自己这个人,为什么不靠这件事情威胁自己,胁迫自己? 反正自己把柄在他手里,如何也翻不起浪花不是吗? 可是楚非晚没有,不仅没有,像没事人一样,将他关在自己的家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过日子的夫妻。 他要找个机会试探一二才行。 …… 楚非晚这几天一直在查林清许的事过往。 他需要知道林清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沦落到这里,还必须要杀了贺宝宁。 可是顺着林清许这个名字查下去,根本什么也查不出来。 林清许把痕迹抹掉了,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 可楚非晚不一样,他见过林清许另外一个模样,知道他另一个名字。 既然这样查不到,那就从另外一条线上查吧。 从林清许求学的京都城,从他的老师,从十年前沦陷的京都城开始。 从警察署回来后,听小厮说林清许终于不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了,而是去了小花园散心,心里一喜,换了身常服,就跟着过去了。 不等走进,离得老远,楚非晚就听见了那娇柔婉转的唱腔。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味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1】。” 这期期艾艾地唱词,硬生生让楚非晚止步,有些怔愣地看着那山茶花树底下的人。 林清许并没有穿戏服,只穿着那身长衫,脸上也并没有画上妆容,头发只用丝带松松垮垮地绑在身前,明明就是普通的练唱,林清许唱的却是格外认真。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2】” 他的气息很稳,字字真切,可他的眼尾却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眼睛里是隐隐约约的泪光,他的声音悲伤,身体也因为情绪微微颤抖,不像是唱出来,倒像是真的在诉说自己过往一般。 这让楚非晚心里发紧,酸涩的厉害。 以前的林清许,一身长衫,高谈论阔,和煦翩然,出入高堂,玲珑心,君子骨,是个何等光风霁月的人物啊。 怎么就变成这个模样了呢?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叫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3】” 戏词如此。 可林清许早已苦海难回身。 像是想到什么,于是这后面的情绪就再也跟不上了,变得逐渐尖锐,悲愤,属于薛湘灵的气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跳出戏词的林清许。 这场戏唱的十分失败,耗尽了林清许所有的力气。 他身体实在是太差了,林清许往后踉跄了几步,磕到了后面的石头,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眼看就要摔倒。 “小心。”楚非晚一把抓住人林清许的手臂,凭借着那惊人的臂力,将人扶正了,然后下意识松开林清许胳膊,似乎很怕和林清许有过多的接触。 事实不然。 因为一向不喜欢和他人触碰的林清许,自个缠上来了。 林清许隔着衣服,死死地抓住楚非晚的肩膀,整个人都靠过来,远远望去,像是半依偎在楚非晚怀里。 楚非晚比林清许高出半个头,所以林清许需要仰着头看他,露出因为情绪波动过大,变得艳若桃李的面容,眼尾处似乎都含着勾人摄魄的风情,这楚非晚有些害怕。 林清许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声音又低又柔:“你在害怕我?” “没有。”楚非晚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喉结滚动,“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说,让我忘了二少爷,跟着你吗?”林清许紧紧地盯着楚非晚,莹白如玉的手指顺着他的衣领,一点一点往上,搭在了楚非晚的脖颈处,微凉的指尖冰的楚非晚有些颤抖。 楚非晚眉头挑了挑,呼吸越发的沉重:“……我说过,会给你时间考虑。” 林清许莞尔,手继续在楚非晚身上煽风点火,带着些许蛊惑:“我考虑过了,我觉得大少爷的建议很不错。” 楚非晚终于忍不住握住林清许的手腕,却没有多高兴,脸色甚至还有些难看,抿了抿唇道:“我也说过,我希望你是自愿的。” 林清许歪了歪头:“我现在不是自愿吗?” 楚非晚认真看着林清许的眼睛,没了吊儿郎当,十分正经道:“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愿意。” 林清许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真会开玩笑,楚局您位高权重,仪表堂堂,有钱有颜,我为什么会不愿意。” 楚非晚没有回答,只是道:“林清许,你不用再试探我了。” 林清许没动。 楚非晚知道他不相信,干脆把事情挑明了说开:“贺宝宁的事情不是在威胁你,也不是想要握住你的把柄,也不是想要强迫你,逼着你做一些你不愿意的事情,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能帮你。”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林清许神色冷下来,淡淡地看着楚非晚,瞬间从勾人心弦的魅惑姿态,变成了冷若冰霜的。 “我曾在京都见过你。” 这一句话如同一根铁锥狠狠地刺入林清许的心脏,将他钉死在那里,他觉得自己四肢都是麻木冰冷的。 他十岁就离开了怀城,去往京都城求学,二十三岁得知父母死讯,赶回怀城。 所以没人知道,程家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京都城的天早就换了,政府不知道换了几波,以前的旧相识因为战火死的死,没得没,再加上两个地方相隔千里,所以林清许不怕被人认出来。 可这人却告诉他,曾见过他。 如果是假的还好,如果是真的,那楚非晚就没必要活了。 林清许:“楚局,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我家境贫寒,自小就被卖进戏班子里学唱戏,这些年来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哪里都去过,就是没去过京都城。” 楚非晚心知林清许根本不会信他,于是继续说道:“你大概已经不记得了,那是十年前的京都城,你还是叶老先生座下最得意的门生林渠,而是我只不过是路边的一个乞丐。” 林渠,表字清许。 取自:问渠那得清如许。 当年楚非晚被人算计赶出贺家。 当时他身上其实还是有点钱的,就想着经商,倒也赚了点小钱,谁知道错信小人,没过多久就赔的一干二净,沦落街头成了乞丐。 那天京都城雨下得很大,楚非晚摇摇晃晃地走到断桥边上,打算投河自尽,一了百了。 恰好遇见下学回来的林渠。 河流湍急,又因为下着雨,一众学生,没一个敢下去救人的。 只有林渠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水,将几乎快要淹死的他从水里捞起来。 那时的他抱着林渠哭的撕心裂肺,像是一条死狗,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向林渠诉说着自己命运的不公,自己壮志难酬,自己一身抱负无所施。 林渠听的很认真,会很认真的给他回答,安抚着他的情绪。 直到他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林渠将他身上的钱全部拿出来,那是一个绣着山茶花的锦囊。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4】。你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相信你不会再想不开了。如果经商不行,那就去东边吧。” 楚非晚懵懂的不行:“东边?” 林渠道:“对,东边。洋人将枪指在了我们的脑袋上,妄图以炮弹碾碎我们的脊梁,他们想要吞噬我我们大好的河山,他们欺辱我们的子民,狼子野心,对我们的土地虎视眈眈。可是我们的朝廷又是如此腐朽无能,既然如此,就离开京都城吧,离开这繁华一梦,闯出自己的一方天地。” 楚非晚当时还不懂,但他听的热血沸腾,他觉得林渠说的是对的。 “好,我去东边,那你呢?” 林渠眼神坚定,一字一句道:“救国。” 他要挽大厦之将倾。 他要力挽狂澜。 他要西洋人滚出他们的土地! 林清许有天赋,有才识,在京师学堂里备受推崇,是叶先生座下的最得意的弟子,无论是政治还是军事,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他是天之骄子,是璀璨之明珠。 他和他的老师一起,改革政治,变新法,力挽狂澜。 可是西洋人不给他们机会。 炮火连天,京都城沦陷,叶先生自戕,千年繁华,化作乌有。 他亲眼看着国度消亡,看着大好河山烟消云散,看着大地满目疮痍,却无能为力。 那曾雄心壮志说出自己要救国的青年逐渐暗淡下去。 那是什么真正让他心死的呢? 是救国失败。 是看着自己父母妹妹死于非命。 是看着洋人的炮火打到家门口,那些人依旧只顾着自己寻欢作乐,肆意残杀自己的同胞。 而他,别说是救国了,便是自己亲人都救不了,何其可笑。 从那时候,林渠就变了,他成了如今的模样。 那个光风霁月的人,放下引以为傲的笔杆,穿上戏装,拿起了杀人刀。 楚非晚将那枚珍藏多年的山茶花的锦囊拿出来,递给了林清许。 这锦囊是他的母亲亲手为他绣的,针脚细密,即使隔了这么些年,山茶花栩栩如生,微端还绣着【渠】字。 是他母亲绣的。 细节也对的上。 也难怪楚非晚知道这么多,难怪他认出来自己,也难怪他对自己态度如此古怪。 查林清许自然查不出来,可若是查林渠这个名字,顺藤摸瓜,那可就真的太容易了。 叶先生的得意弟子。 京都学堂的天之骄子。 昔日名利浮云,全成了笑话。 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有的只是讽刺。 见林清许不说话,楚非晚又道:“我知道你的真实姓名,知道你的过往,如今也知道了你的所有心酸无奈。” “林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也帮帮你好不好?” 迎着楚非晚希冀的目光,林清许眼里没什么情感起伏,甚至比之刚才都要疏远冷淡:“可我不信你。” 楚非晚是贺家人。 只要是贺家人他都不相信。 他也不敢赌,因为赌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他现在还不能死,起码没报完仇之前不能死。 所以他只相信他自己。 楚非晚一僵,旋即脸上又挂上笑容,低声道:“没关系,我可以证明给你看的。” 林清许:“楚非晚,没必要。” 楚非晚却道:“可是我想这样。”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5】。” “林清许,我找了你十年。” “我做梦都想见到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心甘情愿。” 林清许嗤笑一声,没再说话了。 十年寻找终于有了着落,又将这些年藏在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出奇的轻松。而林清许也没再拒绝,这让楚非晚开心的不行。 这是个很好的兆头。 说明他可以慢慢来。 “头发乱了,我给你梳梳头吧。” 林清许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头发,却发现某人已经将发尾的发带解开了,漆黑长发如瀑布一般散开,流水似的被楚非晚握在手心里。 “随你。”林清许抿了抿唇。 楚非晚唇角上扬:“那就随我了。” 楚非晚从怀里掏出一把银梳子,按着林清许的肩膀坐在山茶花树下的石凳上,自己则是站在他的身后,梳了起来。 动作轻柔,十分小心。 楚非晚看着那乌黑发丝间几根雪白的发丝,微微皱眉:“赵曦说你的身体不好,需要好好调理,要不然……” 林清许道:”要不然活不到寿终正寝对吗?” 楚非晚没回答。 林清许道:“本来也没打算活。” 楚非晚握住林清许头发的手一紧,眼睛里满是难过、失落、伤心和自责,却又不知道怎么劝慰林清许,只是沉默。 林清许仰头看着他这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被逗笑了,调侃道:“楚非晚,你很怕我死?” 楚非晚直言不讳道:“是,我怕得不行。” 本以为楚非晚会否认的林清许张了张唇,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淡淡道:“大家都会死。” 楚非晚却道:“但你会长命百岁的,我会把你养的很好很好,我也会帮你,只要是你想做的任何事物,我都帮你。” 林清许看的出来,楚非晚没在骗他。 可越是这样,他越不舒服。 “梳好了吗?”林清许问道。 楚非晚得不到林清许回应也不气馁,将发带小心翼翼地绑回林清许的发尾,又将他耳边的碎发往后撩了撩,这才道:“好了。” 林清许:“谢谢。” 【1】【2】【3】出自京剧《锁麟囊》 【4】出自朱熹的《观书有感·其一》 【5】出自《诗经·野有蔓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绾青丝 第5章 夜幽会 又过了大概一个星期,警察署把从贺府抓的人全放回来了,其中就包括林清许。 林清许自然不愿意回到水音楼,他要回贺家。 但是显然,贺家人并不欢迎林清许,甚至十分抵触。 当初是贺宝宁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让林清许进了贺家的门,如今贺宝宁死了,想要继续待下去,可就难了。 于是林清许才从警察署回到贺府没多一会,王凌秋就不干了。 王凌秋早就对林清许心存不满,再加上自己儿子死了,还多了一个楚非晚抢夺家产,心里更是一百个不爽。 她奈何不了楚非晚,还奈何不了林清许这个祸害吗? 林清许回来的当天晚上,王凌秋就登门拜访了,使唤着人将林清许的东西全都丢出去。 院子里的摆设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铺盖被子更是被人踩了一脚又一脚,整个院子一片狼藉。 林清许和花药就站在角落里,看着小厮们动作。 花药急得团团转,咬着唇道:“怎么办啊,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林清许道:“别害怕,我有办法。” 不一会,王凌秋亲自过来了。 王凌秋看见林清许当即就是劈头盖脸一阵辱骂:“你这个贱人!你这个婊子狐狸精!就是因为你进了门,我儿才会死!” “你竟然还敢留在这里!来人啊,给我把他赶出去!” 林清许低声道:“夫人,我和二少爷是真心喜欢的,求您别把我赶出去,我想留在这里,替二少爷侍奉您……” 王凌秋大骂:“谁稀罕你的侍奉!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攀得上我贺府门楣!林清许,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来人,给我打!” 仆人们抡起棍子,朝林清许打去。 “啊啊啊啊——” 门口冲出来一个少年,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锦衣华服,脖颈上还带着长命锁,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张牙舞爪地冲出来,挡在林清许的面前! “嘭”地一声,棍子打在少年的背上。 那些小厮吓得腿脚一软跪了下来,震惊地看着贺宝安! 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贺家的疯子小少爷贺宝安! 也是贺宝宁的亲弟弟。 王凌秋没了贺宝宁,如今可就靠着贺宝安争家产呢。 王凌秋慌了神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儿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护着这个祸害啊!” 少年抱着林清许,即使疼的呲牙裂嘴了,依旧凶狠地看着所有人,包括他亲娘。 王凌秋瞬间不敢上前了,急得团团转。 四周的小厮也不敢上去拉扯,只能任由贺宝安抱着林清许。 王凌秋哄道:“儿啊,你到娘这里好不好?” “不要娘,你是坏人……我要清许……”少年磕磕绊绊地说着。 明明是这么结巴的几句话,却让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就连王凌秋眼泪也顿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贺宝安,她像是怕吓到贺宝安一样道:“儿啊,你刚才说话了,是吗?你会叫娘了,是吗?” 贺宝安却不愿意说话了,抱着林清许急哭了,支支吾吾道:“清许……我怕我怕……” 林清许神色温柔,揉着少年的脑袋:“乖……没事的,别害怕……” 像是明白了什么,王凌秋强忍着内心的激动,看着林清许问道:“林清许,我儿为什么会说话了?” 林清许这才抬眼道:“我老家一个偏方,能治疗小儿痴傻之症,本想着试一试,没想到真的可以。” 王凌秋:“偏方?” “是,若是夫人肯信我,只需要半年,我定会还夫人一个神智清醒的小少爷。” 可谓是大喜大悲,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王凌秋急切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林清许笃定道:“若我治不好小少爷,任凭夫人处置,是死是活,绝无怨言!” 王凌秋喜上眉梢,连说了几声好,后更是弯腰亲手将林清许扶起来,一改刚才凶狠跋扈的模样,堪称慈眉善目道:“只要你能治好我儿,以后就是我贺家的恩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林清许眼圈泛红,低头看着王凌秋袖口上的一株红芍药,咬着唇道:“夫人不必如此,我是真心喜欢二少爷的,这也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王凌秋大喜:“好好好,以后就靠你了。” 王凌秋知道自己儿子还能恢复神智后,欣喜若狂,大手一挥,给林清许院子里的家居摆件全部换成新的,最后见贺宝安实在粘人的不行,就干脆让人将贺宝安的东西搬到林清许的院子,房间就在了清许隔壁。 往日里对他横眉冷对的仆人,如今把林清许当做祖宗一样捧着。 不过还不等王凌秋高兴,就发生了另外一件让王凌秋糟心的事情。 那就是楚非晚打着查案的名头,也住进了贺府。 王凌秋自然是百般阻挠,可贺正道就这一个儿子了,还这么有出息,如今正想着化解隔阂,好要楚非晚趁早把名字改回来,继续父慈子孝呢。 于是当机就把从中作梗的王凌秋训斥一顿,禁足了。 王凌秋心里急得不行,天天让人来林清许的院子,询问贺宝安的情况,不胜其烦。 至于贺正道那边,王凌秋岂会这样善罢甘休,除了禁足后,逮到机会,就各种吹枕边风,再次惹恼了贺正道,又将王凌秋禁足了。 倒是让林清许清净不少。 可走了一个王凌秋,又来了一个楚非晚,也是怪让人头疼的。 自从上次楚非晚向他摊牌后,也不装了,每日里穿的花枝招展地过来找他,活像是一只花孔雀,而且越发的自来熟。 楚非晚嬉皮笑脸地凑到正在看书的林清许面前,扯了扯他的袖子,笑嘻嘻道:“清许,你今天这身衣服真好看。” 林清许没吭声,懒得搭理他。 楚非晚就得寸进尺地挤过去,和林清许坐在同一条软榻上,然后各种小动作不断。 一会戳戳林清许的脸颊。 一会勾一缕林清许的发丝。 一会凑到林清许面前,问他看到哪里了。 这人还是才见那一会比较正经。 到最后,林清许实在是受不了他的撩拨,按着他为非作歹地手,精致的眉蹙起:“警察署这么闲的吗?” 楚非晚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道:“清许,你生气了吗?” 林清许绷着脸:“没有。” 楚非晚道:“可是我喜欢你喜欢的不行,我就想来见你。而且我下班了啊,可没有懈怠。” 林清许道:“我只是觉得,你或许应该注意下自己的形象。” 他可到现在还记得,这人第一次上贺府时,手里拿着枪,一副老子天下第一,谁都不怕的吊炸天的模样。 怎么没过多长时间,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粘人,话多,乱表白。 “形象?那是什么东西!有你重要吗?” 林清许:“……”算了,他说不过这厚脸皮的家伙。 楚非晚一脸伤心道:“清许,人家在外忙了一天,好不容易回家了,还要在你面前端着,多累啊。我一点也不喜欢,我就要粘着你,最好黏着你到死才行。” 林清许:“……” 楚非晚眼睛很亮,像是一只大狗,希冀地看着林清许,认真且虔诚:“话说你今天有没有喜欢我一点?” 林清许:“没有。” 楚非晚身后的大尾巴垂下来一点,又问:“那你有没有觉得,我今天又喜欢了你一点?” 林清许:“……” 林清许:“我觉得你可能需要看一下医生,赵医生知道你这个情况吗?” 楚非晚撇了撇嘴道:“好吧,你没感受到。” 林清许:“……” 楚非晚小小的伤心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又开心起来了。 “清许,我和赵曦学会做药膳鸡了,马上我做给你吃好不好?”说着,楚非晚拍着心口道,“保证好吃,对你的身体也好,你肯定喜欢……” 自从搬到贺府,楚非晚一直不放心贺府的厨子照顾他的饮食,想给林清许换厨子,又怕引起贺正道王凌秋的怀疑,于是每天摸着黑,翻墙过来,亲自给林清许做饭。 也难为堂堂警察局长了。 白天判案,晚上做饭。 林清许有些无奈扶额:“我说过的,你不必如此……” 楚非晚:“可是我一想到这些年你受了这么多苦,就想对你好点,再好点。让你再多喜欢这个世界一点,也多喜欢我一点。” 林清许睫毛颤抖一下,半晌道:“清淡一点,最近我有些上火。” “好嘞。” 楚非晚喜上眉梢,刚想出门去厨房,门口的花药就急忙忙地进来说:“公子,管家来了。” 楚非晚立马变了神色,和林清许对视一眼,楚非晚心领神会,扭头去了屏风后面的卧房。 林清许:“让他进来吧。” 管家是贺府的管家,自从王凌秋被禁足后,关于贺宝安的事情都是管家一手操办。 林清许从床榻上起身,有些病殃殃地作揖:“天色已晚,王管家怎么来了?” 王管家四十多岁的年纪,皮相长得不错,眼睛一转,也是个人精。 “夫人这几日身上染病,出不了门,但心里观念小少爷,于是特意让我送来了一些药材,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上的地方。”说着,王管家打量了一下四周,“小少爷不在?” 林清许道:“小少爷刚吃完药,已经睡下了,王管家要去看看吗?” 王管家摇头:“既然睡下了,就不打扰小少爷了。” 看着王管家欲言又止的样子,林清许示意王管家先坐下,王管家也没客气,坐下来了。 林清许:“管家可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王管家点头:“大少爷嚣张跋扈,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人,府邸里被他抓过去的人,无一没有被恐吓问话,根本不像是个警察该做的事情,这一遭,想必林老板也知道大少爷的脾性了吧。” 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美好,林清许脸色有些发白,整个人都是紧紧绷着的:“知道。” 王管家见此,松了一口气,笑着安抚道:“夫人说了,只要林老板治好小少爷,让贺家的家产无法落到大少爷手里,到时候,她愿意让小少爷纳你为妾,让你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一个小小戏子,本来就是下九流,还是个不能生育的男人,能攀上贺家已经是登峰造极。 如今许诺林清许一个妾的身份,更是对他另眼相看,要不然他们贺家岂会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留下? 王管家眼里满是不屑,面上依旧笑的十分开心:“林老板,您觉得呢?” 林清许感动的不行,情真意切道:“多谢夫人体恤,我一定竭尽全力,治好小少爷。” 王管家满意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希望林老板早日得偿所愿。” 林清许起身相送:“王管家慢走。” 王管家这才满面春风地离开了。 一边的花药被气到脸红脖子粗,压着声音道:“这贺家人简直就是欺人太甚!总有一日,我必将他们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林清许:“会的。” 音落,林清许示意花药看门口的小路上,问道,“花药,你看那是不是一个钱袋子?” 花药闻言,连忙小跑过去,捡起那枚绣着芍药花的钱袋子,上面还坠着流苏。 “这是咱们院子里的小丫鬟掉的吗?” “应该不是。”林清许道,“这钱袋子用的是上好的绸缎,不是平常人用得起的。而且钱袋子颜色又是比较沉稳的黑色,边口磨损严重,应该时常拿出来用,不是我们院子里的人掉的。” 花药:“是……王管家?” 林清许抚摸着上面的芍药花刺绣,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唇角微微勾起,温声道:“花药,我们的机会来了。” 花药心里一惊:“公子,你是说……” 林清许道:“我要王凌秋的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夜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