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村纪事》 第1章 第一章 永昌十三年春,持续多年的皇位之争终于落下帷幕。三皇子顺利登基,改年号为永昌,为永昌元年。 这个消息传到姜桃耳朵里,已经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而她,与天下大部分普通人一样,耸了耸肩膀,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转身便去吃她的早饭了。朝堂上的波谲云诡,实在不是像她这样的普通老百姓该操心的。比起新皇帝长什么样,她更关心自己今天中午能吃什么,地里的菜有没有长好,家里的鸡有没有按时下蛋。 可是倘若在两年之前,她断然不是如此。 两年之前,她爹,准确地说,应该是原主的爹,还是前朝一个八品芝麻小官。只可惜有眼无珠,站错了队,又不懂得急流勇退,早早被人推出来当了替死鬼,落得个全家流放的下场。 流放倒也罢了,毕竟小命还是保住了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是原主的爹没能迈过这道坎儿,流放的路上心结积郁,一病不起,最终一命呜呼。 原主家人丁并不兴旺,除了她爹之外,还有一个继室夫人和一个姨娘。继母膝下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姨娘并未育有子嗣。 俗话说得好,树倒狐猴散。姨娘见家里顶梁柱已死,自己又尚且年轻,没有孩子,恐有再嫁可能,便独自拿了许多盘缠,偷偷地跑了。 而原主的继母也早已打点好了一切。她娘家尚有几分实力,她便带着儿子投奔娘家去了。 临走前,留给原主几两碎银,几件衣裳。 原主本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不识人间疾苦,几两碎银很快便被用光了。 用完之后,她只能开始流浪,一连好几天饿肚子。 终于,在一次长久的饥饿之后,原主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这具身体就换了一个主人。 —————— 好饿。 鬼也会觉得饿吗? 姜桃迷迷糊糊地想着。 她依稀记得前世的自己,是在一片仪器的报警声中,慢慢失去意识的。 她生了好久的病。死亡真正到来的这一天,她倒并不觉得很害怕,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因为生病真的很痛,很痛。 四周很寂静,姜桃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十分清晰。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搓了搓自己的手,然后又转头,看了看地上。 脸和手都是热的,地上也有她的影子。 最后,她选择闭上眼睛,右手朝着自己的左胳膊,狠狠地拧了下去。 啊,好痛。 姜桃差点叫出声来。 她真的不是鬼,她活过来了! 巨大的喜悦冲上心头,与之一同而来的是一阵天旋地转。姜桃两眼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上。 先前激动过了头,忽略了那股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这会儿缓过来了,饥饿感也随之而来。 姜桃搜寻着原主的记忆,确认了这具身体已经至少一天一夜没有吃过像样的食物了。 还好才一天,暂时饿不死。 她咬咬牙,掐着自己的大腿,扶着墙壁站起来。无论如何,她得去弄点吃的。 姜桃环顾四周,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应该是一间久无人居的房子。头顶上,茅草屋顶破了个碗口大的窟窿。晚霞从缺口灌进来,照亮了漂浮的尘埃,像无数细小的金箔在空气中游弋。 姜桃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生怕是自己眼冒金星出现了幻觉。 那么大一个窟窿! 前面堂屋的门板也早不知去向,只剩个歪斜的门框,爬满暗绿色的苔痕。姜桃强撑着身体走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一口井,井轱辘的绳索早已腐烂,木桶里有一些陈年积水。院子外面有一整面墙都塌成了土堆。 没有吃的。姜桃咂了咂嘴巴。 穿越,可能性多么微乎其微的一件事,在她身上发生了,这无异于她的第二次生命。若是刚穿越过来就被饿死了,那也太不像话了。 姜桃秉持着“天无绝人之路”的信念往外走。几步之后,她猛然回过头。 她真是被饿昏了头,之前竟然没有注意,院子的断墙之上,已经长出了不少野苋菜。 看来暂时饿不死了。姜桃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同时手脚麻利地采下一些叶片。 有吃的了,但是没有水。她需要水来洗菜,同时自己也得喝水。水井看起来短时间内无法使用。姜桃瞪着眼睛在院子里仔细搜索,终于发现了几个破旧的瓦罐,里面多多少少都盛了些水。 姜桃又进了一个应该是厨房的地方。刚推开门,里面灰尘就扑面而来,呛了她一嗓子。 尘灰散去,姜桃又在厨房那一堆破烂里面挑挑拣拣,捡出一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罐子,和一块布来。 她把那块布拧成麻花状,一端放入盛水的瓦罐,另一端放入空的罐子里。 等了大概十来分钟,布条已经把不少水吸了过来,而且水质已经相对很清澈了。 姜桃用这相对干净的水,把菜叶清洗干净,接着又洗了洗罐子和另外几块布。 然后她又如法炮制,搬来另一个盛水较多的瓦罐,把洗的干净些的布条放进去,让它继续过滤。 菜洗完了,接下来就该生火。 厨房里的灶台还算有模有样,只是常年没人使用。姜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自己搭一个简易的灶台生个火。 先不说灶台本体是否稳固。即便是稳固的,长期不使用的灶台突然生火,也会有灶膛裂缝、烟道堵塞等很多隐患。 万一通风不好,柴火燃烧不完全,产生一氧化碳,那她可就真的可以准备去见阎王爷了。 灶台搭好了,姜桃又去外面随便捡了些枯树枝。像样的柴火是肯定没有的,家里的那些树枝还都受了潮,根本烧不起来。 姜桃把稍微粗些的几根树枝搭成一个十字架,底下塞进一些干透的苔藓。火石擦了好几下,终于勉强蹦出点火星子,让底下的苔藓燃起一缕细细的烟。 烟随着风呛进姜桃的喉咙。她忍住流眼泪的冲动,把过滤好的水放上来。火舌舔着瓦罐底部,水里渐渐泛起气泡,聚了又散。 水差不多完全烧开,姜桃把之前准备好的野苋菜放进去,看着蜷缩的叶片在水里舒展、漂浮、翻腾。 热气模糊了姜桃的视线。没有油,没有盐,什么都没有。姜桃看着菜叶子在水里滚了两滚,估摸着熟了,便熄了火,等水慢慢凉下来。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瓦罐保温效果好,水凉的很慢。姜桃闩上破旧的大门,又去屋里各处查看了一下。 除了堂屋那个大窟窿之外,其他地方到还算完好,没有什么大的损坏。姜桃拿起从厨房找到的勺子,舀起一口“菜汤”尝了尝。 是差不多可以入口的温度,但是第一口姜桃没有尝出任何味道——只感觉到一股暖流沿着食道漫过心脏周围,一直延伸到胃里。胃里那种针刺似的饥饿感终于得到缓和。 喝了几口水,姜桃捞起水里的苋菜叶子嚼了嚼。涩涩的,有一点淡淡的草腥气。 热水热菜下肚,姜桃浑身的疲惫与不安终于得到缓和,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困意。 果然,不管到了哪里,她都是这个吃了就困的习惯,改不掉了。 填饱肚子给姜桃的安全感比其他任何东西都足。 她把院子里的东西简单收拾好,回到卧室,躺在那张一翻身就咯吱咯吱响的床上,开始思考她目前的情况。 她目前——没有钱,没有食物,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任何金手指。 四无开局,情况简直不能再糟糕了。 姜桃把手腕搁到额头上,闭上眼睛,从胸腔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电脑上怎么拦截也拦截不掉的小广告上,天崩开局的主角刚开始的时候还有条狗呢。她怎么运气这么背!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在心里认真思考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她需要尽快的了解清楚周围的环境,找到一个能够为她稳定提供食物或者经济来源的事情——无论是种地、打猎还是做点小生意。 这时候姜桃不禁开始感谢起上辈子的自己来。生前她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但凡有点空余时间,她不是在旅行,就是在去旅行的路上。短短的二十几年时间里,她爬过高山,去过极地,穿越过丛林,也走过茫茫无尽的平原。她把自己的旅行拍成vlog上传到社交媒体,竟然收获了不小的关注,她也渐渐成了小有名气的旅游博主。 vlog的她笑容璀璨耀眼,生气勃勃。 一个人的旅途既有开心和刺激,也充满了不确定和危险。正因为此,她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本领,确保她无论去哪里都能够好好地活着。 姜桃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可惜天不遂人愿,24岁那年姜桃查出了一种罕见病,不得不开始接受治疗。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姜桃选择了放弃住院治疗,回家休养。在家疗养的阶段里,她开始侍候起了花花草草,视频的内容也从旅行vlog变成了花草种植。 大概是心态不错的原因,她还比预计的时间多活了几个月。 合上眼的那一刻,姜桃在心里祈祷,等去了地府,一定要央求阎王爷下辈子让她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许是她的愿望太强烈了,姜桃再次睁眼之时,就发现自己好像穿越了。 穿越到了这个历史并未有过记载的大朔朝的一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少女身上。并且,这个姜桃的身体也确实很健康。 只是这个条件也太艰苦了吧。她想要种地,连把种子都没有。 但是好歹活下来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睡意逐渐袭来,姜桃迷迷糊糊地想着。没错,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她可是姜桃! 写文的时候突然想到我和姜小桃一样四无开局[合十][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姜桃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的。 这一夜,她睡得还算安稳。 她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院子里。 影子在地上拖得长长的。姜桃根据影子,估算着现在大约八点不到。 这个点起床在古代算是很迟了。 姜桃又从墙上拔了点野菜,用和昨天一样的方法煮了煮,吃了顿早饭。 填饱了肚子,她决定出门,看看附近的情况。 临走前,姜桃想了又想,还是从屋子里拿了把柴刀,以作防身之用。 屋子不远处就是一片田。 若要说种田,这个屋子的位置倒还适宜。为何会废弃了呢? 姜桃向南边田地的方向走了几百步,地势陡然平展开来。这里显然是曾经被精心规划过的农田——田埂的夯土层次仍旧依稀可见,排水沟的走向呈现出标准的“非”字形。这是典型的江南圩田结构,只是如今沟渠里堆满枯枝败叶,水也接近枯竭,徒剩下龟裂的田地上零星长着些耐旱的灰灰菜和野苋菜。 姜桃蹲在田边,伸手抓了一把土,随手捏了捏。大土块很快就变成了几小块,质感沙沙的。 这个表层的土壤,显然是因为废弃太久,没有保育,基本上是不太能用了。 姜桃把手里土块丢下来,掸了掸手,去田埂边上拾了一块石头,对着刚刚抓过土的地方,用力砸下去。用力砸了几次之后,土壳终于裂开,裂到姜桃理想的、可以看到下面土层的深度。 乌青色的泥土泛着湿润的光泽,像是捣碎的芝麻糊混了细沙。这才是真正的耕作层,是千百年来被肥料和犁耙反复耕耘过的熟土。姜桃把上面的碎土拨开,抓起一把熟土握在掌心,潮湿的土粒从指缝间溢出,细腻如膏脂。松开手,泥团落地不散。 俗话常说,“攥得拢、摔得开”的,才是好土。姜桃蹲累了,干脆一屁股坐下来,拧着眉头思考了一会,把手里那团土可掰开来。 果然,土层里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密密麻麻的,像小树新生的枝桠一样。 她把湿土凑近鼻尖,只闻到淡淡的土腥气,没有任何其他的味道。若是荒废不久的的田地,土壤里多少会留有一点肥料的味道,可是这片土层里面却一点都没有,看来这块地确实已经荒废很久了。 为了搞清楚具体情况,姜桃又折返回屋子,从院子里拿了个破瓦罐,又翻箱倒柜找出一个小铁铲。回到田边,姜桃挖了些土出来,装进瓦罐,又去沟渠残存的水洼里盛了半罐水,摇了摇。泥浆在罐中翻滚了一会儿,便渐渐沉淀下来。粗砂沉在最底下,约莫两成;中间是均匀的粉壤,占了七成;水面上还漂着些杂七杂八的不知名物体。 土质确实还可以。后面只要处理方法得当,这块地就能活过来。 远处,在她的视线尽头,有袅袅的炊烟升起。旁边,是金黄色的麦浪在翻涌。 快到收冬小麦的时候了。 根据原主记忆,姜桃所在的这个地方,应该是葑州府石桥乡下面的一个小村庄。葑州府地处大朔朝的东南边,而这个石桥乡更是在葑州的边缘,几个州府的交界处,两面都有山丘。 一条名为“青河”的大河从北方的苍岭山脉发源,冲出峡谷后在这片谷地放缓流速,沉积出葑州的百里沃野。 这里春夏多雨,秋冬干燥,气候湿润,有山有水有平原,很适合耕种。 可是,姜桃看了看看了看人家的地,又低头瞅瞅自己的自己眼前的这块。 这开局条件也太差了吧。 她趴下去对着这块地磕一下,头上说不定都能磕出块疤来。 长远来看,要想自给自足,在这个农耕社会,还是得种地。 但是短时间里肯定是不行了。像这种废弃已久的土地,再启用起来要花大功夫。而且从土地的状况来看,并非是完全没有开垦和改良过,只是种地的人后来放弃了。 那她今天的午饭怎么办?总不能再回去吃水煮菜叶子吧。 姜桃抬头,把目光投向了前面的山丘。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那她上山看看吧! 上山的路口离姜桃的小破房子步行只需要大约10分钟。姜桃又走了一程子,那座山便在她眼前逐渐高大起来。不知是风吹着树呢,还是云影在漂移,翠色的山麓缓缓地暗了下来。细看时,既不是风,也不是云,是太阳悠悠地移过山头。山下,炊烟阵阵,麦浪滚滚,鸡鸣犬吠——而太阳,只是悠悠地移过山头。 到了路口边,姜桃蹲下来,仔细地观察地上的痕迹。 一直被人踩过的地方就会不长草,很显然这条上山的路就是因为走的人多了,被踩出来的。地上有深浅不一的脚印,说明这不是人迹罕至的荒山。 那就成了,说不定她还能在山里遇到附近的村民。姜桃将之前从家里拿的柴刀别在后腰,又折了根修长笔直的树枝作探路棍,麻利地开始爬山。 沿着小径一直往前,姜桃并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阻碍。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姜桃听到远处隐隐传来了泠泠的水声。 山上还有水源吗? 姜桃沿着水声的方向走,惊喜地发现沿这个方向居然也有路。看来附近村民也是常来这里的。 走到尽头,姜桃拨开最后一丛挡路的杂草,眼前豁然开朗。一道银练似的山涧正从石缝间倾泻而下,在低洼处汇成个透明的水潭。水潭又顺着地势,变成一条细细的溪流慢慢地往山的另一侧流淌。阳光透过树隙斜斜地切进水底,把那些圆润的鹅卵石照得如同印在宝石里。 姜桃蹲在水潭边沿,本想看看水里有没有鱼,忽然就被水中的倒影给吸引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自己的模样。原主原本也是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能看得出底子还不错,只是如今瘦脱了相,身上、脸上均是一点儿肉都没有,只剩下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 冲着水里的倒影发了一会儿愣,姜桃被水里一阵响动拉回了现实。 三五尾鱼儿正在逆流摆尾,鱼鳍划开水面,漾起稀碎的波纹。中间的那条最大,最肥,姜桃不禁咽了咽口水。这可是野生的鲶鱼!要是能捞两条上来煲汤,不知道会有多鲜呐! 正在她美美地幻想自己吃上鱼肉喝上鱼汤的场景时,对岸灌木丛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姜桃倏地缓过神来,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缓缓抬头,瞧见几株灌木的枝叶正在微微地晃动。 姜桃蹑手蹑脚地走过小桥,来到河对岸,悄悄地拨开眼前的灌木丛丛。十步开外的空地上,两只灰毛野兔正立着后腿啃食蒲公英。吃几口,就用前肢擦一下嘴巴。耳朵立得直直的,头也不停地四处晃动,十分机警。 野味也有了。看来今天中午她不用饿肚子了。 姜桃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本来还没有感觉到饥饿,这下倒好,被彻底激起了食欲。来这里两天一夜没吃过像样的饭,光是想想今天吃上烤兔子肉喝上鱼汤的场景,姜桃就感觉自己要幸福的晕过去了。 但是鱼和熊掌——哦不对,是鱼和野兔不可兼得。野兔太警惕,遛的也快,她不一定能抓到。但是鱼是一直在水里游的。所以姜桃决定抓鱼。 她挽起袖口,卷起裤腿,往溪流边的石头上一蹲,俨然一副行家模样。 这潭水清澈见底,阳光洒落,映出鱼鳞闪烁的银光。没有被现代科技侵蚀的土地显得那么的质朴和纯真。姜桃数了数,这水里鱼的品质就有不下五六种。 捕鱼不能急,得先摸清鱼的习性。姜桃伏低身子,指尖轻轻掠过水面,感受着水流的方向。山涧的水不急不缓,刚好适合捕捞。鱼群大多贴着石缝游动,偶尔会游到浅滩处觅食。但是无论是哪种鱼,警惕性都非常的高。只要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哪怕只是水面的树影在晃动,也会有不少鱼儿四下散开,惊起水面涟漪。 “胆子不小,但也不傻。”姜桃心里盘算着,目光扫视四周,寻找合适的捕鱼方法。 她想起上辈子在丛林里的时候,向导教她的野外求生经验,其中就有如何捕鱼这一条。抱着“万一以后用得上”的心态,她当时学的还挺认真。但是那时候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一天真的能用上。 捕鱼,最直接的办法是用鱼叉。她之前带的柴刀,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果然还是得有备无患。 姜桃环顾四周,寻找着合适的材料,最终在灌木丛里,选中了一棵拇指粗的枝干,刀锋斜削,三两下便截下一段笔直的木头。再把其中一端削尖,削出锋利的尖刺。随后又在顶端劈开一道小缝,塞进一块小木楔,让叉尖微微分叉——这样刺中鱼后,鱼不容易挣脱。 她握了握鱼叉,试了试手感。不算很好,但是条件有限,也只能先用这个了。 但光有鱼叉还不够,鱼在水里游、得快,得想办法让它们慢下来。 鱼饵,没错,她得想办法弄点鱼饵。虽然有些麻烦,但好在并不难办,只是需要再多花一点时间。姜桃略施小计,从草丛里捉来几只蚱蜢,再用草茎吊住它们的腹部,把它们放进水里。 蚱蜢的挣扎立刻把鱼群吸引过来。姜桃一次性把剩下的几只都抛入水中,趁着鱼群争相啄食的功夫,她屏住呼吸,缓缓举起鱼叉,瞄准其中最大的一条。 可就在她即将刺下的瞬间,鱼群像是察觉到了危险,猛地散开。她手腕一滞,鱼叉刺空,激起一片水花。 “果然没这么容易。”姜桃并不气馁。山涧里野生鱼群对水面的动静极其敏感,她得换个法子。 既然直接叉鱼不行,那就让鱼自己游进陷阱。姜桃站起身,沿着水潭边缘走了一圈,发现下游有一处较窄的水道,水流平缓,正好适合拦截。 她搬来几块扁平的石头,垒成一道矮堰,只留中间一个小口子。接着,她折了几根树枝,编成一个简易的漏斗形鱼篓,固定在缺口处。这样,鱼顺水游下时,会不知不觉钻进篓子里,再想出来就难了。 布置妥当后,她回到上游,用树枝搅动水面,惊动鱼群往下游逃窜。很快,鱼篓里传来“扑腾扑腾”的挣扎声。她快步走过去,提起鱼篓一看,果然困住了两条不小的鲶鱼! 不错的收获。姜桃心里暗自高兴着。其实她还想试试徒手抓鱼,但今天精力有限,她更想早点回去喝鱼汤,还是明日再战吧! 趁着之前等鱼上钩的功夫,她又用树枝给自己编了个简单的箩筐。把逮到的两条鱼放进筐子里,收好柴刀,姜桃心满意足,踏上了下山的路。 第3章 第三章 姜桃手提着木筐,踩着山径往山下走。晌午时分,金黄色的太阳印在蓝澄澄的天空上,散发出灼热的光芒。但她的心情却无比轻松,心里盘算着今天中午的鱼汤是不是该加点野葱和山姜,自己要不要顺路去拔一点。 突然,一声微弱的哭喊刺破了林间的寂静。 “救、救命……有人吗——有人吗……” 她猛地顿住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倾听。那声音细细柔柔的,带着颤抖,像是从东边的矮坡传来的。 姜桃只思考了几秒钟,便决定放下木筐,抄起柴刀,循着声音快步走去。哭声断断续续,夹杂着抽噎,姜桃感觉这是个小孩子,她不能见死不救。 绕过一片稀疏的树林,她终于看到了呼救的人——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正蜷缩着躺在一棵大树下,右脚被捕兽夹死死咬住,鲜血已经浸透了小半截裤腿。 男孩一见到有人来了,眼泪“唰”得一下流得更凶了,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疼……好疼……” 姜桃快步走上前去,但是没有贸然动手,而是先蹲下身,平视着男孩的眼睛:“别怕,我会救你的。我叫姜桃,你叫什么?” “我、我娘喊我阿树……”男孩抽噎着回答姜桃,声音抖抖的,手死死地攥住衣服边缘。 “好,阿树,能坚持到现在,你很勇敢。”她语气沉稳,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发顶,然后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我现在要帮你把夹子弄开,可能会有点疼,但你得相信我,好不好?” 阿树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姜桃低头查看捕兽夹。这种捕兽夹,算是比较常见的一种,力道也不算大,大多数是用来猎一些小动物的。但是夹子的弹簧已经扣死,锋利的铁齿紧紧地咬住了阿树的皮肉。若是硬掰,只会让伤口撕裂得更厉害。 她眉头紧锁,迅速在脑海里搜寻对策。 这种捕兽夹一般有个卡扣,如果能找到支点,或许能撬开。姜桃用手指沿着夹子的边缘小心摸索,终于触到了一个凹陷处——就是这里! 姜桃环顾四周,捡起一根细细的木棍,往地上戳了戳,还好,质地还算硬。她把木棍小心翼翼地伸进夹子里,轻轻撬了撬。 “啊呀!”阿树惊叫了一声。 “是不是弄疼你了?”姜桃有点紧张。 “没有没有!”阿树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好像松了一点点,没有刚刚那么痛了。” 但是接下来,无论姜桃怎么撬,铁夹都纹丝不动。 无奈之下,姜桃只能放弃,再想别的方法。 既然硬撬不行,那就得先让夹子的咬合力松一些。 她又安抚了一下阿树的情绪。“阿树,忍一下,我们换个方法再来,很快就会好的。相信我,好不好?” 小男孩虽然紧张害怕,但明显还是相信她的。他伸出短短的小手,抓住姜桃的裤腿:“姐姐你放心,我不哭!” 姜桃抄起树枝,横着塞进夹子的开口处,然后用力往下压。 “咯吱——”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是夹子终于微微张开了一丝缝隙! 姜桃继续用力,夹子的缝隙也越来越大。姜桃死死盯着手里的木棒,在感觉木棒即将断裂之前,低声喝道!:“快!把脚抽出来!” 阿树咬着牙,猛地一抽腿。 “啊!”他痛呼一声,但脚总算脱离了铁齿的桎梏。鲜血立刻从伤口涌出,姜桃眼疾手快,从自己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上扯下一块补条,扎在伤口上方止血。 “好了,没事了。”她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阿树的背,“你做得很好。” 姜桃没急着离开,而是用柴刀彻底破坏了捕兽夹的机关,确保它不会再伤到别人。 然后,她又回到山上,采了一些刺儿菜来。刺儿菜还有个名字叫小蓟,是一种很常见中药。刺儿菜因叶片边缘带刺而得名,紫红色头状花序,折断茎叶后汁水呈现乳白色,有很好的止血效果。 姜桃急匆匆地赶回矮陂,把采来的刺儿菜叶片捣烂,敷在阿树的伤口上。 血渐渐止住了。 “还能走吗?”她问。 阿树试了试,勉能强站起来,但走路一瘸一拐的,而且他脸色看起来很痛苦。 姜桃见此情景,二话不说,蹲下身:“趴上来吧,我背你下山。”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而已,她还背得动。 阿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趴上了她的背。 烈日当空,空气里安静无风。但山里树多,阴凉多,姜桃背着阿树,走得倒也还轻松。 阿树本就是个活泼性子,现在脱离了危险,缓过劲儿来,就忍不住开始“叭叭叭”地说起话儿来。 他小声问:“姐姐,你不是我们村里的吧?” 姜桃摇了摇头。 阿树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了一声:“怪不得我没有见过你!我还以为是我记岔了!” “那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呀?我们村这一带很偏的。” 姜桃答:“家里出了些意外,我跑了出来。” 阿树“啊”了一声,搂着姜桃脖子的小胖手又抱的紧了一点,没有立刻说话。 姜桃见他不吭声了,怕他有什么想法,于是主动接过话茬:“那你呢?怎么一个人跑到山上来?家里大人呢?” “我才不是乱跑上来的!我是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的。”提到这个,小男孩果然来劲的很。 姜桃顺着他的话往下接:“那你说说,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呀?” 阿树趴在她耳朵边上说:“因为我姐姐再过几日就要过生辰啦!我想上山给她摘山莓!” 姜桃笑一笑,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阿树!阿树!” “是我娘来了!”阿树声音一下子喜悦起来。 姜桃加快了脚步,很快就看到了他们。一个满脸焦急的妇人冲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村民。 “娘!”阿树挣扎着从姜桃背上滑下来,单脚跳着扑向来人。 那妇人一把抱住儿子,把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声音发抖:“你跑哪儿去了?!我们找你半天!快把娘吓死了!” 阿树趴在妇人背上,声音闷闷的:“我今儿上山玩,没注意被铁钳子夹住了,是这个姐姐救了我……” 妇人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姜桃,顾不得她面生,深深鞠了一躬:“姑娘,大恩不言谢!我是前村的,我姓张,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姜桃摆摆手:“举手之劳,阿树没事就好。” 张姓妇人忙不迭地拉过姜桃的手,一定要拉她去家里坐坐。姜桃拗不过她,最终松口同意。 一路上,张氏挽着姜桃的胳膊,喋喋不休地念叨着。阿树也跟着说话,她负责点头,偶尔应答两句,这一路竟也不无聊。 从聊天中,姜桃得知,这个村叫桃源村。阿树姓方,他还有个姐姐,叫方梨。张氏一共就这两个儿女。她的丈夫前些年被征兵征了走,最后留在了战场上,没能回来。 张氏也相应地问起姜桃的情况。她们村位置不太好,难找,因此交通很不方便,除了世世代代生在这里的村民,几乎不会有人到她们这村里来。 姜桃把之前拿来应付阿树的话,添油加醋又说了一遍,果然成功引起了张氏的同情。 很快就到了张氏的家。她家是村头一座朴实的农家小院,竹篱笆围着三间瓦房。虽然看起来也不怎么样,但是比姜桃现在住的那个破茅草房子要好一百倍——起码人家是砖头房子,而且不漏雨。 小院里稀稀疏疏晾着几件粗布衣裳。一只大黄狗见到主人进门,欢快地摇着尾巴迎上来。 “阿梨!我回来了!找到阿树了!”张氏朝屋里喊道。 屋里人应了声。接着门帘一挑,急匆匆奔出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穿着浅青色的粗布衣裙,乌黑的头发用一根木头簪子松松挽着,手里还拿着一件未晾完的衣服。看到弟弟,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哎呀,你、你真是!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这个腿怎么回事!”少女蹲下身,嘴上不饶人,但是动作却轻轻的,捏了捏阿树的脸蛋,声音里满是心疼,“知不知道我和娘有多担心?” 这个姑娘应该就是方梨了。 阿树连连往后躲:“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敢了……” 方梨扬起一只手。 “别别别!没有下次,没有下次了!”阿树用手抱住脑袋,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 方梨教训完弟弟,转身看向姜桃。方树连忙插嘴:“就是这个姐姐救了我的。” 方梨站起身,向姜桃行了个礼:“多谢恩人,救了我弟弟。” “不用叫我恩人,我叫姜桃。”姜桃有些不自在地摆手,“真的只是碰巧遇到。” 张氏已经麻利地打来一盆清水:"阿梨,先给你弟弟擦擦脸。恩人,你先歇着,我去烧水。" 姜桃放下背篓,取出之前用剩的一些刺儿菜:“这是刚刚在山上采的,能止血,你们留着,说不定后面用得上。” 方梨接过草药,轻声道谢,之后便带着方树处理伤口去了。 姜桃站在院子里,打量着这座房子。屋里一切都收拾的井井有条,但是并不能掩盖张氏家境的窘迫。姜桃在来的路上也看到了许多其他屋子,她判定这个村子并不富裕,但也说不上很穷,就是古代那种非常常见的普通农民人家。 张氏正在厨房里忙活,她一定要留姜桃吃顿午饭。姜桃想了想,干脆从背篓里取出早上刚抓的鱼。 “张嫂,你要是不嫌我麻烦,不如就把这鱼给炖了吧!正好也给阿树补补,他今天估计吓坏了。” 反正她回去也要吃鱼。与其回去再自己动手煮鱼,不如就在这里请张氏把鱼炖了,一来她自己省事,二来再做个顺水人情。 张氏连连拒绝,客气了好几次,才同意姜桃的提议。 厨房里,张氏麻利地生火添柴,接着将鱼鳞刮净,取出内脏,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姜桃自告奋勇地帮忙打下手,张氏实在没办法,于是就让她和面。 姜桃自己虽然也会做饭,但手艺一般,只能保证吃饱,不能保证吃得好。但是张氏明显是个会做饭的,姜桃心里暗自高兴着。若是能搞好了关系,以后吃的多少有点着落。 杀好鱼,锅里的水也开了。张氏把锅盖揭开,热腾腾的蒸汽散满了整个厨房。张氏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小桃啊,你救了阿树,就是我们家的恩人。你有什么事儿尽管和我说,我能帮一定帮!” 姜桃想了想,说:"阿树说他去山里是想去采山莓呢,想给阿梨过生辰。" 张氏的手顿了一下,眼眶又红了:“这孩子……阿梨再过几日就要满十六了,他惦记着呢。”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过了一会,张氏将鱼放入锅中,加入姜片和刚摘来的野葱,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阿梨她爹走那年,她才十四,阿树刚会走路。”张氏突然说,就着衣服下摆擦了擦手,“他们姐弟俩就是我的全部了,尤其是阿梨,吃了很多苦。” 姜桃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默默点头。锅里的鱼汤渐渐变成奶白色张氏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咬咬牙,往汤里撒入一把粗盐。不一会儿,香气更加浓郁了。 晌午时分,四个人围坐在堂屋的木桌旁。一盆雪白的鱼汤摆在中央,旁边还有张氏烙的荞麦饼和一碗凉拌野菜。 阿泉的伤脚已经妥善包扎好,此刻正眼巴巴地盯着鱼汤。 这样丰盛的一顿饭,他们家平时是极少见的。 “阿梨,快给小桃盛汤。”张氏吩咐道。 姜桃实在不习惯他们一口一个恩人的叫法,花了好大力气说服张氏喊自己小桃。 姜桃本想拒绝——她实在不习惯被这样对待。但方梨动作更快一步。她拿起木勺,小心地舀了一碗递给姜桃。鱼汤浓白,上面漂着翠绿的葱花,热气腾腾。 “你喝。”姜桃将碗推回去,“我自己来就好。” 阿梨摇摇头,执意将碗放在姜桃面前,又给弟弟和母亲各盛了一碗,最后才给自己盛了小半碗。 “姐,你多吃点!”方树把自己碗里的鱼腹肉夹给姐姐,“我今天不乖,罚我少吃肉。” 大家都笑了。张氏抹了抹眼角,给每人碗里都添了一大块鱼肉:“都吃,锅里还有呢。” 又连忙补充道:“这鱼也是小桃带来的!还得感谢小桃!” 姜桃低头喝了一口鱼汤,鲜香立刻在口腔中扩散。 饿了好几天的姜桃觉得这口汤此刻比得上人世间一切珍馐美馔。 “好喝吗?“方梨轻声问。 姜桃抬头,看见三双期待的眼睛望着她。 “好喝,太好喝了!”她由衷地感叹,“这是我几天喝过最好的鱼汤。” 张氏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是小桃的鱼新鲜。来,尝尝这荞麦饼,我烙的,蘸鱼汤最香。” 日光下,方梨小口喝着汤,偶尔给弟弟擦去嘴角的汤渍。阿树伤疤还没好,也不记得疼了,叽叽喳喳地讲述着他早上在山里的见闻,不时被张氏塞进一口荞麦饼。姜桃在一旁静静听着,享受着难得的悠闲和温暖。 先吃一顿好的吧。后面还要饿好久。[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第4章 第四章 饱餐一顿之后,四个人围在桌边,开始聊天。 张氏问起姜桃现在住在哪里。 姜桃挠挠后脑勺,如实答了:“住在村子对头那边山的山脚下的那个房子里。” 张氏听了,十分诧异:“当真?那屋子可好几年没住过人了!” 姜桃点点头,追问:“上一户人家是因为什么搬走的?” 张氏微微蹙起眉头:“唉,还不是因为那年发大水呀,把田还有地里的庄稼全冲没了。当年那块地是谁家来着……真是不容易哟,没钱交租,只能把地给当了。后来那户地主家,嫌地太难处理,索性也不愿意管了,就一直荒在那里了。” 姜桃想起那块地的情况,确实难办。倒也不是说古代人一定没有办法改良这个地,但是在附近有更肥沃的土地的情况下,不如直接搬走。 她这是属于没有办法了。 真难办啊,姜桃在心里唉声叹气。 姜桃又问:“那当年收地的人家,现在在哪里?”她估摸着自己是不是还得交点地租。 张氏摆摆手:“早搬走了,好多年没回来过了。” “他家在这就这一块地了,没转手的出去,索性也不管就直接走。” 姜桃大喜。那她不就是凭空捡了个漏子? 那一边,张氏又接着追问:“那你之后要怎么活?” 在张氏眼里,刚认识的这小女孩细皮嫩肉的,虽然看着穿的穷酸,但是气质和讲话方式却和她们不大一样。手上也没几个茧子,一看就是不常干活的。这样的女娃娃到了农村里,恰恰是最没有人喜欢的。虽说今天自家吃了她一条鱼,看起来这鱼也是小姑娘自己捕到的,但是鱼毕竟不能天天有。她正是出于关心姜桃,才会多问这一句。否则,她连拉扯自家两个孩子都尚且困难,才不会管她呢。 说到鱼,张氏又连忙开口:“小桃,下次可别再一个人跑到山上去了。若是去了,也得偷偷的去,千万别叫人发现!” 姜桃问:“为何?这山可是哪位地主的?” 张氏摇摇头:“恰恰不是。这山是归乡衙里头管的。” 姜桃更疑惑了。 那不就相当于这个山头是归政府管的。但这片山也太野生了,哪里像是平时有人管理的样子。且若是官府在管,那山里为何平白出现捕兽夹?那捕兽夹明显就不是统一制式,分明是有人自己放的。 张氏看出了姜桃的欲言又止,于是接着说:“我们这一片,因为位置偏,正是顺了那句话‘天高皇帝远’。早些年那些当官的还来的多些,自从十年前的那场□□闹过之后,只有每年收税的时候才见着几个人影儿,平日里是来都不来的,这片山头自然也就无人管了。” 姜桃恍然大悟。 张氏继续补充:“头两年她们不来的时候,大家还不太敢。后来日子久了,渐渐也就放得开些,时常有人上山猎点野味,踩点草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再后来嘛,就是前五六年,大家好不容易挨过了饥荒,刚缓过来些,官府又要征兵。上头乌泱泱的来了一批人,也不问个青红皂白,把村子里能押的全都押走了。留下来的全是些像我们家这样的女人小孩。我以前在家就是种种地,织织布,哪里会上那个山头打猎去啊?于是那个山,渐渐的就又没什么人去了。” 张氏说着说着,又神伤起来:“前两年,战争结束了,有人陆陆续续回来了。方梨她们爹运气不好,没回得来,就留下我们娘儿仨过日子。” 姜桃一时间也没有立即接话。 过了阵子,等张氏缓过来了,姜桃又问:“从咱们村,到乡里去,要走多久?” 张氏想了想,说:“至少得走两天。” “我上次出去都快要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一大早赶路,出咱们这座山,走最快的路,也要下午才能出去;走到晚上,刚好到隔壁大平村歇脚。第二天起来继续赶路,傍晚正好能到。” 张氏说,桃源村的村民每两个月派一户人家出一次山,帮全村的人带点东西回来。她们村一共二十几户人家,全轮一遍,也要三四年。 “地方倒不是坏地方,就是实在太偏了。”张氏感叹着。 姜桃默默吸了口气。 这真的太偏了。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偏僻。 她也差不多了解了这边村民的生存状态——真的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与外界交流鲜少。 怪不得叫桃源村呐,与世隔绝这一点倒是如出一辙。 收拾好东西,姜桃谢绝了张氏送她回去的好意。她把另一条鱼也留给张氏,并和她讨要了些荞麦饼和腌制好的野菜,还有一根结实的麻绳。 她现在没锅没盆的,真带条鱼回去处理起来也麻烦。不如先换点这些现成的吃两天,等她把家里收拾好了,再上山捞两条鱼回来自己烧。 回到她的家,姜桃开始着手准备大扫除。 首先,姜桃打算清理一下院子里那口井。清理好后,她就有便捷的水源了。否则她就得去山上挑水,又远又麻烦。 她蹲在井台边,用手指轻轻捻了一捻,那截垂在辘轳上的绳便断成两截,落进幽深的井口。井缘的石缝里,已经长了不少的野草。 绳子也必须得换掉。姜桃寻来块拳头大的石头,拴上麻线,缓缓伸进井里。“咚”的一声闷响从底下传来,接着是细微的水花声。姜桃拎起麻线一看,浸湿的部分居然还挺长的。 差不多估量好井的深度之后,第二步就是清淤。姜桃把耙子和长竹竿绑在一起,然后把这个奇怪的组合体伸到井底慢慢搅动,几次过后再慢慢的提上来。如此反复,便捞出了不少淤泥,淤泥里还裹挟着大把的枯叶。 清完井底的淤泥后,姜桃还要修辘轳。辘轳轴早已坑坑洼洼不成样子,她削了根硬木楔子钉进去。接着她用浸过桐油的新麻绳一圈圈地缠紧辘轳上。 古人诚不欺我也,姜桃心里想着。这绳子质量真不是一般的好,放在现代提着灯也找不着这么紧实的绳子。 但是挂水桶的铁钩子还是得用原来的。村里没有铁匠铺,最近的在隔壁的大平村。旧铁钩上锈迹斑斑,姜桃勉强做了初步的处理,但是手里没有酸性的东西,还不能彻底清洁。 “有得用就行吧。”姜桃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把木桶挂上钩子,伸到井里。 木桶“噗通”入井,晃荡两下便沉了下去。再摇上来时,桶壁挂满晶亮的水珠,井水比预料中清澈,能照见姜桃的人影。她掬了一捧喝,凉意从喉咙滑到胃里,带着一丝甜味。 大功告成! 完成这一切后,姜桃也顾不得地上脏,直挺挺的往下一躺。 累,太累了。 从中午吃完饭回来一直干到太阳落山。 闭上眼歇了一会,姜桃又强撑着爬起来,把院子里清出的淤泥收拾了。 要是有盐就好了,撒一把下去养一养井水。但是古代盐是贵重物品,现在她是肯定没有,也弄不来的。 至于井边的野草,姜桃暂时没有管。俗话说,“有草抓着,石头才不容易塌”。这些草,刚好能起到一个稳固的作用。 打扫好之后,天色也快暗了。姜桃赶着还有光亮的时候,烧了点水,吃了一块中午从张氏家带回来的荞麦饼。 你别说,这个荞麦饼虽然味道一般,但是非常当饱。姜桃边啃边想,还好她没把鱼带回来,不然她又要吃白水煮野菜了。 太阳从西边落下去,月亮打东边儿上来了。一轮细细的上弦月挂着天上,白玉色的,像是印在墨黑色的绒布上一般。那月光十分的、十分的亮,将那土地上的一切都照出巍巍的影子来。姜桃不免有些震惊。这样亮的月亮,她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即便偶然在文学作品里读过,她也无法想象——现代社会的月亮总是小小的,在天上缩成一团,也不大亮。若是不抬头看它,就一点存在感也没有。 她缩在床上,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夜深人静的时候,不免的有点想家。 但是并没有想太久。她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快到她自己都没有注意。等到再次睁眼时,阳光已经洒满了整座院子。 填饱肚子后,姜桃继续开始一天的大扫除。 修屋顶垒墙那些先不谈,她得先把这个房子收拾干净。总不能一直在这个灰尘堆里住下去。 她把昨天的长竹竿拿出来,顶端绑上几根干草,伸向房梁各个角落。蛛网黏连成片,一碰就簌簌断裂,飘落下来。姜桃抬头,看到几只蜘蛛正顺着墙缝飞快地爬走。 有点恶心——姜桃最害怕的就是蜘蛛。她强忍着不适,一鼓作气把粘在梁木上的网根全给捅了。 先捅了再说,日后若有机会再找梯子爬上去擦。 捅完蜘蛛网,姜桃开始清理灰尘,还有屋子里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稻草、断开的草绳、碎瓦片……应有尽有。屋子里的灰尘随着她的动作,先是扬起,然后像潮水一样退开,最后又像烟雾一样腾起,飘来飘去,呛得她头昏脑胀。 一屋子的灰尘她扫了半天。没顾得上吃饭,姜桃转身去井里打了半桶水来。桌子、椅子、床铺,都要擦。用水沾湿抹布后,姜桃决定先从桌子开始擦起。布面抹过,原本的颜色瞬间消失,被黑色取代。桌面上积年的油垢和灰尘混成黑水,顺着桌沿滴落。姜桃擦了一遍又一遍,水换了一桶又一桶,直到木头终于显露出原本的浅褐色,她才停手。 既然打扫了,就打扫干净。姜桃喜欢一次尽量解决所有问题,而不是留到以后。 把所有能擦的都擦了一遍,姜桃提着最后一桶水到屋后,倒掉,把抹布洗干净,晾好。 然后她站在自己的院子里。 一切都亮堂堂的,看起来舒服多了。 风灌进来,吹得姜桃身心舒畅。屋里的霉味也开始变淡,姜桃估摸着还要两三天就能彻底散掉。 虽然院子的墙壁还是塌的,屋顶还是有个窟窿,但至少这屋子终于能住人了。 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了。 给女鹅开个小小的金手指。[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