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师不下山(先开这本)》 第1章 第一章 “老娘被休了!” 如刃般冷冽的声音,淡然吐露:“倒贴才半年!” “是啊,谁让人家现在是摄政王了,高攀不起。” 不以为然的回答,戚灼已在心底默默演练千百次,起初,难以做到云淡风轻,但自言自语的次数多了,即便是面对自幼相伴、战场同生共死的,她亦能全无心肝的谈笑风生,论及此事,不漏被重创过的破绽。 戚灼仰头,烈酒入喉,目光炽烈,□□中烧,口中轻哼着曲调,沉醉于前方那位帷帽半掩,面容与身影朦胧于光影交错间的‘天字号’琴师弹奏,指尖一下又一下的跟着节拍,轻轻跳动。 这位平日反骨铮铮,言语极简叫徐暖的姑娘,无声注视着当年战场之上,身着金甲战袍,凌厉如霜,傲骨嶙峋,任凭风雨飘摇亦不动摇分毫的坚毅女子。 谁能料到,自被休弃之后,任凭三魂七魄离体飘荡,一年多以来,有家不归。 终日躲在这勾栏瓦舍,胡吃海塞,放荡形骸,挥金如土,自甘于沉沦之境。 若非戚家突遭变故,一朝没落,远在千里之外的得知消息,她历经两月艰辛,自边陲之地归来,又被摄政王府拒之门外,恐怕真无法理解戚灼衣衫不整的鬼样子之下,怎么吃成如石雕般庞大的身躯。 完完全全,寻觅不到往昔丝毫的影子。 翻天覆地的变化,让本就寡言的徐暖,更加沉默下来。 好半天才适应,问出四个字:“到底,因何?” 徐暖铭记那日,戚灼满脸幸福,毫无留恋地将兵权交接,更向麾下将士豪言,苦追八年的摄政王是她的璀璨星辰,怕不随时看着,容易让人摘了去。 莫非……让人觊觎,没打过? 知道骗不过,戚灼挥手让弹琴的男子下去,待屋中静下来,坦然:“他打我,辱我。” 难为天生没有笑这条神经的徐暖,笑了,笑的杀气腾腾。 “摄政王,身体不好。” 一个迎风倒的男子,能打得过曾经手持朝廷十万精锐,屡战屡捷,让敌军闻风丧胆称为丧门神,正三品的护国女将? 至于这个辱字,徐暖倒是刮目相看,还有人粗俗的过戚灼:“怎么辱? 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静若无声。 “他有个变态的秘密,被老娘发现了。” “.……多变态?” “就在这家‘快活林’,有个常年被租出去的包厢,他常来此与同僚臆想,几个男人上老娘最爽!” “.……!” 徐暖随手拿起酒壶,仰头闷了几口,垂眸时杀气腾腾,给出两条建议:“千刀万剐!鲛绡缠颈!” 妩媚的勾魂一撇,抬手拍了拍徐暖安抚:“放心,老娘自然没有轻易饶了他,当场破门而入掀了桌子,他自觉颜面尽失,竟挥掌击老娘耳光,老娘就当着他同僚的面,一脚踹折了他的子孙根。” 时隔一年,热血沸腾的部分终于有人分享,戚灼满心畅快的与徐暖干杯。 本就病病殃殃的摄政王境遇更趋惨淡的消息,让徐暖心神俱凝,宛若石化。 戚灼一歪头,被爽到:“吓着了?这损招还是你教我的!” 徐暖凝重放下了酒杯,压低声音:“关于你大哥率军叛逃之事,二哥侵吞军饷之罪,以及四弟领匪为首、全家通敌的冤案的事,你可得知,有何打算?” 灭顶之灾,条条桩桩能把戚族诛三遍都不为过的罪名。 当今混乱的朝局,谁敢帮? 谏言冤屈的朝中同僚,要么下狱,要么失踪。 谁帮就是送人头,壮大戚族亡魂的队伍。 戚灼也无法了,但又接受不了自投罗网,索性在这勾栏中,等——死! 不过,倒是该顺便奉劝徐暖一句:“关心也关心过了,你快些从后门离开罢,莫要被我牵连。” 徐暖查证打探,有备而来:“唯有一人,或可。” 深陷绝境,内外交困,背负全城通缉之令,决意与双亲、兄弟共赴黄泉,方觉天塌地陷也不过一死的戚灼。此刻,死灰的眼睛忽的焕发神采,振奋激动之下,猛的将徐暖胳膊薅过来:“谁?” 徐暖憋红了脸。 “别跟拉不出屎来一样,快说,再难,老娘也能办他!” “星星!” “.…..” “让你踹折了子孙根的摄政王。” “.…..” 兰因寺。 “兰时,兰因寺以后就交给你了。”有气无力,一听就是油尽灯枯之音。 “师父,其实兰时……。” “方丈去了……!” 一声悲痛的哀嚎,掀开寺内僧人的集体悲声,那铺天盖地、震耳欲聋的哭喊声,彻底淹没了兰时心中那句未出口的“不想”。 兰时怔在原地,他紧握着那温度渐凉的手,回身对那方才发出第一声哀嚎的人说:“大师兄,不如您……。” 高如松竹的男子又是抢先一步双手合十,领头对着兰时:“大家都快来见过新任的兰时方丈。” 兰时:“.……。” 好看到没有一丝人气的脸上,霎时呈上淡淡死色。 最后,也只得认命的双手合十,一一回谢。 当僧众纷纷忙碌,为老方丈筹备身后事之际,兰时终得间隙与大师兄搭上句话,他双手恭谨地呈上一串名为林缚的佛珠。 此珠由千年古木精雕细琢,色泽如石榴般温润,已达玉化之境,乃方丈身份之象征。 郑重呈上。 “大师兄,按资历辈分,兰时实难担当寺中方丈重任。” 被称为大师兄,法号兰溪,年长兰时一岁的他,嘴角挂着淡然笑意,并未伸手去接,内涵颇深的问他:“师父膝下唯余师弟与贫僧两名关门弟子,师弟不打算担此重任是什么意思呢?” 兰时刚要开口。 “寺中的日常事务是师弟统管吧?” 兰时嘴张到一半了。 “僧徒们修行,传授佛法,讲早课是师弟督促吧?” 兰时好不容易插进嘴去:“那是因最近几年师父身子时好时坏…….。” 大师兄兰溪坚定有力的截断:“寺内各种仪式和祭典是师弟操的心吧!” 听的兰时越来越无力辩解:“那是因为大师兄常年不呆在寺中,总喜欢……。” 大师兄兰溪拿出长辈身份,示意兰时不许插嘴:“其中最为关键的,兰因寺作为赤水国最大最具有影响力的寺院,与其他寺院保持着紧密联系,频繁交道,共同研习佛法及将来讨论万世长策的人,次次都是师弟吧!” 了无辩解之力,兰时认下。 “就算师父格外偏爱于大师兄我,论及风姿,能力,沉稳的秉性方面,大师兄我也确实比师弟你更更胜一筹,奈何大师兄过去太注重去浮世喧嚣中修行,接触寺中事务甚少。僧徒们呢,只识师弟,并不识大师兄贫僧,这方丈,师弟不想做,那师弟认为谁更合适?” 晨曦的光,将神玉为骨的身形拉的又长,又落寞,隐约的,染上层带上谁也拦不住的决绝。 当即,兰时把古木佛珠放到桌上,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走。 这次轮到大师兄兰溪:“.…..。” 执迷不悟的试图继续拿身份,拿气场压制他:“兰时,你都多大了,还耍小孩子心性。” 兰时转过脸来,表面上依旧保持着出家人得体的平静,只是不允人亵渎半分的眼眸,已不再澄澈,迅速降到冰点,染上寸步不让,相当偏执的戾气。 这一幕,似曾相识,本能的,兰溪心虚起来。 “师兄,兰时打算换个地方修行。” 兰溪有点不敢正眼瞧他,嗓门减小,接近于嘀咕:“.…..,不就做个方丈。” 兰时不语,情绪虽未曾波动过,但一股潜藏的极端危险,已经悄然而至。 “好,好,好!” 大师兄在兰时拿得起,放得下的疏狂中妥协。 “兰时师弟,只要你答应来做这个方丈。大师兄保证,往后再有奇怪的人劝你还俗,或找各种阴险理由诓骗你下山宣扬探讨佛法。不管他们身份几何,都必须先过大师兄这关,行不行?” 见兰时还是要走。 大师兄继续妥协:“师兄接任主持职责,全力以赴地辅佐师弟行不行?” “兰时!” “师弟!” 大师兄突然扬声:“你若再向前一步,师兄就烧了兰因寺,带着所有僧徒一块儿去找师父评理,夜夜托梦,让你良心不得安宁。” ……。 “兰因寺可以没有师兄,但不能没了你!” “兰因寺皆因你才有如此大的规模,如此旺盛的香火,就这么走了,你走的甘心吗?” ……。 “梅政戈!” 真是太久没有听到自己俗名的兰时,终于停住。 “既生在这世间,何必又怕这世间。天地会变,万物会变,世道会变,人心会变,皆变化无常,无论你去哪儿修行,都不可能做到真正的避世。” “如今局势动荡,赤水内乱,匪寇横行,民不聊生。偌大的兰因寺已是北方世界最后一方安宁之地,也是穷凶极恶的震慑之地。你若下山,就不怕那些脑子没一个正常的皇亲国戚,因为忌惮,饿虎扑食,势必弄死你吗?好好动动脑子,你到底是换地儿清修,还是企图去掀起比当年更大的波澜?” 大师兄的最后两句,犹如一把利剑,直指兰时的心。 见他有所动摇,大师兄终于松了口气,稳重惯了的人,甚至发上了誓:“师兄保证,往后不再四处云游,就好好跟你在这兰因寺里呆着,琐事都由师兄来,你就好好研究佛法奥意,撑起咱们兰因寺的名声跟门面就行。” 当然,主要是门面。 兰时对大师兄的信誓旦旦,不屑置评,从他手里接过古木佛珠,戴在了手腕上。一双无悲无喜的眸子跟刀一样划过大师兄喉咙:“若大师兄食言,兰时不仅也会烧了兰因寺,带着所有僧徒找师父评理,还会拉上大师兄。” 大师兄:“.…..。” 兰因寺山下。 赤水国的群山之中,有一座赫赫有名的偌大古寺。 财力雄厚、声望显赫,更是连国主、内后、权贵上香祈福的圣地,方丈之言,信徒可谓是一呼百应,地位崇高。 古寺隐于云雾缭绕之间,路途蜿蜒陡峭,处处风景皆是奇观,寻常人都是望而却步,欣赏一番便走,若是诚心拜佛者,需要豁出命的毅力攀爬。 其中,有身着一袭艳丽银朱色,精致的针脚绣满了海棠花图案,宛如初升朝阳般璀璨夺目罗裙的圆润女子,带着额头血未干涸的伤,望着寺院山门汪洋白色人海,有些犯怵。 而徐暖垫脚站在一块儿略高的石头上,四处寻着有什么漏洞可钻。 此时吗,门前有个同样穿亮眼红衣的女子敲开山门,要求见一见兰时大师。 守门沙弥道:“抱歉,老方丈昨夜圆寂,我寺中兰时大师仓促接任方丈,寺中上下正忙于更迭事务,恐难安排谒见。加之女施主衣着实在过于隆重,有违对老方丈的缅怀之心,恕不能放您进去。” 徐暖叹气戚灼,看她虽然女扮男装,但没改变以往习惯,身穿随时都能成亲似的颜色。 戚灼咬牙切齿,匍匐在地,摇尾乞怜,在摄政王府内书房外跪了一整夜,磕了一百个头,好不容易跟那狗男人求来的机会,半刻也不能耽搁,多耽搁一日,牢狱之中的家眷,尚且下落不明的兄弟性命就会多一分危险。 狗男人说:只要能请兰时大师破例下山,与之共研佛法奥义,就还戚家清白。” 她也放言:三个月内,定让兰时大师下山,否则就重新入府,自贬为奴! 至于这位兰时大师,现在应该尊称兰时方丈的人物,关于他身为天生佛子的传奇故事在民间广泛流传,却鲜有人知其真实面貌。 其中最神的传说:述的是佛祖曾托梦给老方丈,预示在晨曦时分,大雨将至,哪个方位出现异象,哪里便会有真佛子传世。果不其然,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大雨倾盆之际,西南方出现了一道绚丽的彩虹,直指赤水国最大的莲花池,老方丈闻讯赶至,发现池中有一婴孩,身无寸缕,不哭不闹的躺于其中,于是便将带回,收做关门弟子。 关于其他的说法,无非就是俗套的山门口捡的、流浪到此、私生无力抚养等等。不过戚灼更倾向于“私生”这一说法。毕竟狗男人从不信佛,突然要她请一个和尚下山,以换取全家的性命。 若断言和尚与狗男人毫无瓜葛,她是绝对不信的,莫非这和尚是狗男人之父的隐秘血脉,手握家族巨额财富,亦或是紧握着能钳制狗男人的某些隐秘筹码? 那她可要好好套套话,万一能物尽其用。 不过,今日见不到,实在是耽搁事。 想到这儿,气的一拳打在寺外的百年银杏树上。 “穿红怎么了?老娘好看,就喜欢光耀夺目!” 咯吱! 什么动静? 戚灼:“.…..。” 徐暖:“.…..。” “树倒了!!!” 汪洋的白色人海,不知谁喊了一声,伴随尖叫,眨眼四散个干净。 而被戚灼打折的百年银杏树,正正好好断在兰因寺山门前。 徐暖鼓掌:“光耀夺目!” 山门重新打开。 不等沙弥问责。 戚灼不请自入,先发制人痛快跪下去,抱住一只正好路过的僧鞋,语气卑微如乞:“一心只为送别兰章老方丈,未曾想到兰章老方丈慈悲广布,佛法造诣深厚,信徒众多,拥挤中,让莼某不慎挤断这棵银杏树,扰乱了兰章方丈通往极乐世界的清净之路,劳烦各位小师傅请兰时方丈出来责罚。” 挤断? 特请兰时方丈责罚? 目的性强到居心叵测,半分不喜遮掩的性子,听得徐暖望天。 站在最前,头戴帷帽纯属路过,腕间带着古木佛珠,宽长比例恰到好处的手拿《大宝积经》,正打算带领众僧为兰章老方丈诵经超度,身着薄暮灰袈裟的和尚,对着山门外那棵三个大男人才能抱过来的百年银杏树,略显错愕。 回神又端详身形浑圆,穿着刺目的喜庆之色,低头瞧不见真容,抱着腿不撒手,虔诚的认错男子。沉吟推敲片刻,语气闲散:“你再去把另一棵银杏树挤倒,让贫僧开开眼。” 来啦来啦,开新文啦!有存稿,不断更![撒花][撒花][撒花][紫心]求仙女们收藏呀![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这低沉的声音委实太好听,骨节隐现,笔直修长的手指太好看,让戚灼忍不住顺着那手指望上去,抬起狰狞的脸。 从她的角度距离,恰好能从帷帽留出的间隙中瞧见神秘的容貌。 八百里秋风照明月,潇然独绝,音容兼美,多看一眼都是亵渎的皮相,让先前自负前夫世间绝美的戚灼硬是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本打算走柔弱无助求收留路子的想法,硬生生因为这张脸,这个声音,还有这具可信度比她高迎风倒的身体,临时改了谋划圆满的思路:“此话当真?” 好友徐暖:“.……。” 默默隐到人群,来到另一棵百年银杏树下。 试着推了推。 纹!丝!不!动! 深吸一口气,别无选择的陪着犯傻,开始蓄力。 俯视下来的和尚,审视万种风情间蕴藏山海万重,此时此刻却天真无比的眼眸:“出家人不打诳语。” 寒晨薄雾般的一勾唇,仿佛带着惊人的蛊惑之力,寻常人都会当个打趣,一笑而过。却正是这句不打诳语,戚灼让坚信无疑,唰的起身,心坚石穿的往外走,今日这树,不断也得断。 戚灼刚走了半程,便猛然定住脚步,恍然间回神。意识到自己定是因离开军营又堕落太久,一时间为好看的皮相所迷,差点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她迅速转身,才发现居然有两个头戴帷帽,衣着一样,身形一样的年轻和尚,都在无比专心致志的等着开眼。 色心所迷,有点分不清。 她凭印象,站在两个和尚之中,便右一点,虔诚拜下去:“小师父,倘若银杏树再度因莼某无心之失而“挤倒”,罪孽将沉重难当啊。” 没猜错。 右边的和尚两手当胸、十指相合,回之敬意:?“无妨,另一棵银杏树的罪,由贫僧来赎。” 想不到这年轻和尚倒是个痛快直率的性子。也好,与痛快人说话,办起事来更为顺畅无阻。 “莼某的过失无需小师父来承担,莼某只想恳请此事之后,见兰时方丈一面,请他亲自施以惩戒。” 这些年为见兰时一面的人,可谓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机,不惜一切代价。有人为了扩建和修缮寺庙、给佛祖镀金身,耗费巨资;有人包揽所有僧人的吃穿用度,无孔不入;更有心者,以兰时之名积攒功德,在赤水国各地为难民所建施粥棚、救济棚,数目之多令人惊叹。 然而,这些尚属正常之举。 说起不正常的,瞠目结舌的行为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兰时换洗的衣,用过的衣物、睡过的床单、盖过的被子,但凡与他有过肢体接触,是哪怕是指尖轻轻扫过的任何东西,都难以幸免,神秘地消失。 第二日,它们便会出现在鬼市上,被他人以高价购得。 比起不正常,三观尽毁的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有倾慕者偷偷溜进兰时的僧房,脱|光衣服,只求一夜**的;有人打着给僧人做饭的幌子,在食物中给他下相思散的;他讲经时,还有人故意在兰时讲经时泼他冷水,对子孙gen盲目崇拜的……。 不过,相对这些离奇的行为,老方丈圆寂期间穿着红嫁衣、冒犯佛陀在兰因寺门前猖狂撒野,要他亲自施惩,把居心险恶,急于求成展现到顶峰,如此没脑子的人,兰时倒是头一回见。 也罢,大起大落,奇葩齐聚的事,身为兰因寺的风云人物,兰时见多了。 对待狂徒,自有狂徒之法。 先顺其意,能及时了便了,万不能横生枝节,否则下一件事,必定惊世骇俗。 手拿《大宝积经》的兰时一点头:“这不难,施主尽管放手去做。” “好!” 众人瞩目之下,谅他出家人也不敢诓她。 戚灼拱手一礼,身形轻转,悠然步出寺门,信步来到那棵历经百年沧桑的银杏树下。 一切从速,冲已经准备好配合的徐暖使了个眼色。 待戚灼走远,山门外越发喧闹。 一直静默守在兰时身边的大师兄兰溪,才寻得空档插上话:“师弟,你莫不是失心疯?此女神色诡异,何故自寻烦恼去招惹她?各寺的方丈与主持正于内院静候,盼你为师父诵完那最后一段经文,你确定要在此处耗费时辰?看什么‘挤大树’?” “啊!” 地面晃动,簸土扬沙,所有人包括兰时随着一声惨叫望去。 远处山门外,红衣男子扭扭手腕,对着百年银杏树,不知怎的倚靠了两下,未料其竟轰然倾颓。 伴随古树轰塌,似有一姑娘身影从高处坠下,数个日常携行的包袱,纸张如雪散落,众人涌上去捡起来看,戚灼与徐暖加入其中,也各自拾起了一张。发现这些纸张上竟然都是日常窥探所得的记录,细细描绘着一位头戴帷帽的和尚的生活点滴。 戚灼、徐暖面面相觑。 昔日里,早已耳闻诸多偷窥之行与痴迷之状,没想到夸张到以树为家的程度。 “这……。”兰溪目瞪口呆,红衣男子看起来虽丰润,但力气也绝没有达到轻轻一碰百年古树,树,就应声倒下的程度。 不过,兰时为何让红衣男子去“挤大树”,他倒是明白了。 “银杏参天,高达七丈有余,攀至其巅,恰好一览无余地观赏兰因寺的全貌。此前,兰时便察觉到有人行踪诡秘,似乎在暗中偷窥,但一直寻查无果,看来是藏在这树上了。” 本着保护兰时的责任。 山门外的两棵古树确实该除了去,只不过身为出家人,凡事讲究个机缘,不可如俗世中人般,任意妄为。 今日这位红衣男子无意所为,算是解了眼下困扰,也正应了机缘。 一如既往不喜麻烦的兰时,见事情解决,身着红衣男子片刻也不耽误的往回跑。 与大师兄耳语,刻意加重语气提醒:“剩下的这些琐事,就劳烦大师兄了。” “什么?”兰溪还没从机缘中反应过来。 气喘吁吁的戚灼已然伫立在兰溪跟前。 这次她认住了,眼睁睁见方才直言要开眼的和尚,带领一众僧徒匆匆离去。不得不将目光落留在原地欲言又止,气质上显得略微稳重,另一个头带帷帽的和尚身上,问道:“这位师父,不知莼某何时得幸,见兰时方丈一面。” 兰溪脸不红心不跳的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便是兰时方丈。” 戚灼未曾料想,好运竟如此眷顾于她。这位同样戴着帷帽的男子,赫然便是传说中的“兰时”。 来的路上,徐暖告诉她,即便是兰时最虔诚的信徒,散尽家财,行千里之遥,一跪一叩一拜,也未必有缘得见兰时真容。 而她,可笑的挤倒两棵树,竟能轻易得见兰时,莫非上天洞悉戚家冤屈,欲借此东风,助她一雪前耻? 想到这里,戚灼立刻殷勤的套近乎,双手合十,谦卑请罪:“莼某拜见兰时方丈。适才不慎,令兰因寺古树倾倒,恳请方丈赐以责罚。” 假冒“兰时”的大师兄温言以对:“这位施主,适才不慎“倾覆”另一株银杏树之际,应该明了发生何事,故而功过相消,无须施以惩戒。若女施主心怀歉疚,难以释怀,不妨随心所愿,献上几缕香火之资,以表对佛祖之虔诚敬意即可。” 够直白! 够完整! 够简单了吧! 兰溪一口气说完正欲准备走。 “‘兰时方丈’留步。” 戚灼心急之下,拽住假做“兰时”的兰溪僧袍,凑近言辞恳切地问道:“莼某尚有几句心语欲与方丈私下相谈,未知‘兰时方丈’何时得暇?” 听听! 暴露了吧! 绞尽脑汁的另有所图。 兰溪怎么说也是个身长八尺,英俊无双的人物,云游在外,虽说常遇上不分年龄的女子痴狂追逐,但也有男子追逐的奇怪癖好。 整个人后仰,扯开两人距离,警惕的语气回绝:“兰因寺正值师父圆寂之际,寺内事务繁忙,近十日恐怕难觅恰当之时,也不会开山门,接待香客。” “那他们为何能进?”戚灼指着几个身着素衣,有男有女,一看就非此处常年修行之人。 兰溪顺着视线看过去:“他们是兰因寺的俗家弟子,也是师父最虔诚的信徒,师父圆寂,信徒悲痛,自然前来送师父最后一程。” “那如何成为兰因寺俗家弟子,与他们一样,可以同享参与寺内重大事务殊荣?” 听听! 这心到底险恶成什么样,才会如此猖狂要留下,指明要暗害兰时。 应对如此危险的人物,兰溪只想跟先前一样,将其赶紧驱走,于是打破妄念:“施主心怀向佛之志,实乃难得。然则,因为师父圆寂之故,兰因寺三年之内不再纳新俗家弟子,是为避免寺务纷扰,专心修行。施主慧根深厚,望您能理解我寺之苦衷,另觅良缘,继续您的修行之路。阿弥陀佛,愿佛祖保佑您*&……%¥#%。” 吧啦吧啦倒是能说。 戚灼未曾料到,传说中的“兰时”竟是如此啰嗦古板,且难以亲近。 心中猛的一沉,但她此行不是来干仗的。 灵机一动,再兰溪以为说服戚灼,告辞后整转身准备走时。 刺啦! 僧袍被戚灼不甘心的扯裂。 兰溪突然眼前一黑,身形疾转,胳膊不受控制地一收一抬,紧接着又是一亮。 压根儿都看清眼前的红衣男子,是怎么将他的僧袍脱下来的。 …… 戚灼一边往怀中塞,一边把谦卑低到尘埃里:“‘兰时方丈’,莼某针法尚可,僧衣既然不慎被莼某扯烂,此责自当由莼某肩负。莼某将僧衣带回细心缝补,待其复原如初,再恭呈于方丈面前。” 一个男人,大庭广众之下,不仅扯坏脱了他僧衣,还嚷嚷着要亲手给他缝补,简直惊世骇俗,有辱佛门。 兰溪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愤怒、惊恐交织在一起。万没想到个看起来时时刻刻都在顺从示弱的男子,是个典型的以退为进的狂徒。 又气又悚,唯恐他还能做出什么生猛之事来,逃的那叫一个狼狈,迅敏如风。 “哎。” 刚要迈步去追逐戚灼,被徐暖扯住:“印象可够深刻?” 出场就折断兰因寺守门的两棵百年银杏树,撕了‘兰时方丈’的僧衣,留下深刻印象,才好接近攀关系,说出她的请求。 戚灼将那撕扯得破烂的僧袍在怀中收好,露出无需伪装的洒脱与不羁:“这影响力,还差点意思。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可惜。” “嗯?” “我打算留在山上做个俗家弟子修行。或许方才先行一步离开的和尚,能成为助力。” 徐暖冷嗤:“说真话。” 戚灼回忆惊艳一撇,意犹未尽道:“先一步离开的和尚,我很想了解一下。” 归途之中。 徐暖:“何不直言来意?” 见“兰时方丈”满脸的惊惶中带着戒备的神色,直言,能避免被错认作妄图贪恋其容颜的浅薄女子。 戚灼逗她:“直言我是个逃犯,随时拉着整个兰因寺,共担九族连坐、诛灭三遍的滔天大祸是吧!” 兰因寺的晚课后。 负责洒扫的小沙弥,给兰时送过一厚摞画着小像的字条。 每一张字条都以淡墨寥寥数笔,生动描绘出今日身着喜色男子的明媚容颜。 而小像旁边,还有一行端正严谨的字迹:信徒莼某,家住赤水南境无波城,片月巷,虚云阁对面第一户。知各路神明慈悲为怀,恳求今日得空先消除莼某罪孽,明日定来补上供奉香火,还兰时方丈僧袍。 朱赤:大红色[紫心] 哦吼[墨镜],小仙女,再不收藏,晚上去梦里捉你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第3章 第三章 “给佛祖打欠条?” 亏她能想得出来。 现在不仅是兰时记住戚灼了,估计整个兰因寺都惊了,居然敢在老方丈圆寂之时,供奉的香火打白条。 此举,已经不是缺德能形容了。 戚灼把空荷包抖了抖:“你把我从‘快活林’赎出来,不知道我多穷?” 赎出戚灼,垫付在‘快活林’的花销可不是个小数目,徐暖无亲无故,孤身一人,受戚灼影响,偶尔行侠仗义,轻财好施,向来存不住钱。能将戚灼囫囵的赎出出来,已经算得上倾家荡产。 “欠条旁画你小像,为何?” “兰因寺今日为老方丈圆寂诵经,我事情闹的再大,也比不得老方丈重要,更何况你看看那行偷窥之事的女子,‘兰时方丈’包括寺中僧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由此可知兰因寺奇事定是层出不穷。指不定隔上一夜,我的事就忘的干干净净。我画小像,总要让他们知道是谁如此胆大妄为,敢在神明面前,妄书白纸空文,欠下因果。” “僧衣?” 多此一举写上还‘兰时方丈’僧衣做什么?” 戚灼说着,从怀中取下仅剩的值钱之物,一枚金羽,掌心大小,三指粗细,外表坚硬光滑,一看就常伴左右很久之物,不舍摸着:“此欠条若不跟兰时方丈扯上瓜葛,万一被当大不敬的柴火烧了,或直接扔了怎么办。” 徐暖放下心来,戚灼做事永远都那么喜欢万无一失。 两人停在当铺前。 徐暖瞧戚灼攥紧了金羽,一脸决然的走了进去,蹙眉错愕追上去。 兰因寺。 “是谁写的!” “什么东西?” 正打算回去歇着的兰溪凑过来。 兰时淡定将字条放到手边的茶案上:“欠条。” “欠条?谁?咱们寺不可能有什么…….”兰溪看到文字内容瞬间变了脸色,四个字脱口而出:“朱赤狂徒?他居然在五百罗汉堂给所有佛陀打欠条……。”被气到语无伦次,不知该说什么好。 朱赤狂徒? 兰时眼眉一抬,倒是颇为符合打欠条之人的形象。 “估计是嫌兰因寺殿与殿之间相距甚远,所以就近挑了个供奉金像最多的殿。” 然后目光落在表面龙飞凤舞,潇洒肆意,实则行云浮雁,连笔流畅,如飞雁掠空,委实不像个男子写的字。 兰溪轻嗤:“师弟可瞧出此人真正的意图?” 兰时累见不鲜的拨弄手中林缚佛珠:“师兄不该说说僧袍是怎么回事吗” 怪不得师父的圆寂大典,他来的那么迟。 提起这个,兰溪就不堪回首的坐了回去,一脸苦相,只奉劝四个字:“此人危险。” 兰时哼笑着,给兰溪斟上茶:“…….。他若是来送僧衣,定会寻借口再见师兄,师兄打算如何处置?” 兰溪很是不情愿的瞪向兰时:“那朱赤狂徒冲的可是冲你名望而来,要说瓜葛也是你的。你说师兄我若是面目可憎些许,或许能替你斥退这朱赤狂徒,阻之门外。可为兄的样貌气度,你也看得出来,这仪望风表,迥然独秀,纵使是男子难以把持的也大有人在……师兄我,亦是束手无策啊。” 呵呵。 一如既往的自恋。 兰时不得不提醒:“大师兄与贫僧都头带帷帽,无论是谁,都无法窥探你我真实相貌一二。” 自兰时十三那年剃度出家那年,因为在法事上,帮助犯了咳疾的师父,帮信徒解了三道佛理,凭借古画里走出的玉童子的皮相,引来了历久经年的无数痴妄。 官家小姐假作上香偷塞情诗,富商捧着金佛要认他作义子,更有狂徒日日跪在山门外求"佛子摸顶"。供果鲜花堆满禅房,墨迹浸透的宣纸摞得比香案还高……其中最难提防的,是因利用各种身份,各种理由,央求兰时下山行事的不轨之人。 着实有扰清修,更是有违兰时出家的初衷。为了避免心存歹心之人趁虚而入,兰章老方丈心生妙计,他令身形相仿的大弟子兰溪,与兰时共戴帷帽,掩其真容,二人不时互易身份。然后让兰溪假托兰时之名,云游四海,使外人难辨真伪。岁月匆匆,转瞬十年,世人再难窥见兰时之真颜。 兰溪头一次对帷帽没了安全感,隐约觉得朱赤狂徒明日定会重整旗鼓,再做点让兰因寺上下大开眼界之事。不由的有点犯愁:“兰时师弟,你看这事…….” 兰时耐人寻味的缓声道:“接任方丈那日已经说好,贫僧只负责钻研佛法。” 兰溪:“.……。” 次日清晨,戚灼改穿了件与僧服差不多薄暮灰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虔诚又老实本分的信徒。 带着徐暖,提着一篮子精美的素点心,气喘吁吁来到兰因寺山门前。 兰章方丈圆寂十日内,不迎香客,不开山门。然则山色空蒙,美不胜收,登山赏景者络绎不绝。不过,戚灼昨日已见识过偷窥女子的行径,自然洞悉其间不乏形迹可疑、心怀叵测之辈,暗中窥探。 硬叩山门。 小沙弥开门见来者,从戚灼双手捧着的僧衣,一下子就认昨日精湛表演“倚大树”,拉扯高僧的的始作俑者。 拦住去路:“兰时方丈交代,若施主来送僧衣,交给贫僧就好。”说完就去伸手。 若是往常,戚灼一定说:老娘说若不呢? 但现在有求于人,她收敛性子道:“"莼某岂敢唐突...昨日不慎勾破方丈的袈裟,带回家连夜缝补,甚是惭愧内疚。" 声音忽低下去,从漆盒里取出莲花酥:"这素斋是莼某亲手用无根水调的雪莲馅儿,想送给兰时方丈,聊表歉意之心。还有一桩罪过,昨日不慎折损百年银杏古木向佛祖请罪时,因香火钱所带不足以显诚意,遂立欠条,誓今日必践还愿之诺。若莼某背誓于佛祖,佛祖会不会给莼某降下业障?" 一个大男人,不仅会缝补衣服,还会做点心。 小沙弥看向戚灼的眼神相当复杂,不过,他既能看了这门,就对死缠烂打的行径,应对从善如流。加之上面“兰时方丈”的嘱咐在耳。他再度婉拒了戚灼的请求,未待戚灼寻觅新的冠冕堂皇、势在必行之辞,便毅然决然地将山门重重合上。 早有预料的戚灼与徐暖晃荡到兰因寺围墙,悬崖处。 戚灼拿着从山下偷窥者中,高价购得的兰因寺残缺地形图,指着其中一处悬崖峭壁:“此处翻入,应该就是方丈禅院。” 徐暖:“图,可靠?” “兰因寺孤悬于绝峰之巅,云海之上。一面正冲山门"鸟道"蜿蜒而上,一面山势错落,剩余两面皆是千丈悬崖。我买图的那个老板应是练家子,能将悬崖峭壁处描绘一二,应该算是可靠。” 徐暖轻巧的跳上寺墙。 戚灼的身体今时不同往日,深吸一口气,不减当年的也跳了上去。 站在高处,被寺中景稍震撼了下。 古木蔽日,钟声袅袅,愿久居此境,远离尘嚣。 兰因寺,雄踞十方世界之巅,其辉煌壮丽,堪比皇宫,毫不夸张。 斯地之美,非人间所有。 千步菩提廊、百亩曼陀罗花海,曲径植紫竹、古槐、唐枫,四季不凋。 白玉九龙吐水坛汇入“八功德池”,池中设七曲通佛桥,桥畔立十八罗汉石雕,池底沉金叶经文。 ?东侧药师琉璃阁(藏前朝佛骨舍利)、西侧妙音钟鼓楼(铸六吨青铜梵钟),湖心岛筑无尘禅院,飞檐挂铜铃百二十枚。 看得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偌大的地儿跟迷宫一样。 徐暖先行顺着贴着墙粗壮的松树跳下,接住僧衣跟酥点盒,正要打算接一下戚灼。 破空一箭,横穿过遮天蔽日的郁郁葱葱。 哪能想到寺中居然暗藏杀手。 徐暖见状急喊:“阿莼,小心!” 哐!哐!哐! 庞然大物闷声从树间掉落。 哗啦啦的枝杈,更是伴随庞然大物,铺天盖地的齐齐断裂,播土扬尘的四处散落。 徐暖扔掉了食篮,手忙脚乱原地旋转,委实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庞然大物才好。 最后一咬牙弓起背身,在庞然大物下坠接触地面的一瞬间,结结实实的做了缓冲。 不过庞然大物的身下有两米多厚树枝垫着,庆幸的,倒是没摔残。 两人呲牙咧嘴一番后。 徐暖感觉好像比庞然大物伤的更重些,全是内伤,倒着气:“伤没?” 庞然大物阿莼瞥见肩上那抹触目惊心的血痕,心悱,显然多年的懈怠,加之体重已让身手不再敏捷,真是反应迟钝了,若是以前,赤手空拳捕捉飞箭,不过是信手拈来的游戏罢了。 只不过这次,并非是她滞缓躲过,而是那箭分明是……:“警告!” 再跳跃的思绪,徐暖也能接上,不等回应分析古寺中为何会有暗箭出现警告。 一双僧鞋出现在戚灼眼睛边上。 顺着帷帽平移上去。 好看到没有一丝人气的脸,蹙着浅浅的眉,正低头打量她。 小师傅? 本打算今日还了香火钱跟僧衣,跟“兰时方丈”套套话,寻一下这位小师傅呢。 一时顾不得疼,粗喇喇的起身就去与这位小师傅打招呼:“真巧,不知小师傅可还记得莼某,就是昨日在山门外……。” “‘倚倒’两个百年银杏树的阿莼施主。”兰时婉言截住这种故作熟络的套近乎。不过,此人豪迈壮举一出接着一出,过于紧凑,一时想忘都难。 此番,他倒是看清了男子真容,纵使体态丰腴致使五官在整张脸上略显紧凑,却难掩原有的骨相之美,一抹随性笑意,一个眼神,眼波醉人?,勾魂摄魄?。 戚灼这里,倒是意外有人能将她的闺名喊的如此悦耳。料想是适才徐暖激动之时所喊被他听到。 显然,昨日自己所作所为留下的深刻印象已悄然奏效,既然他喊自己闺名,心中对好看和尚忽生戏谑之意:“小师傅唤莼某阿莼,莫非你我先前在哪里见过,有过什么缘分?” 兰时眼神扫过徐暖,无动于衷道:“你们为何在这儿?兰因寺今日不迎香客。” 戚灼先是小心翼翼地扶这被自己砸伤的徐暖坐起身,旋即从一米高的树枝堆轻盈跃下,不拘小节的在兰时面前抖落身上的枯枝败叶,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小师傅来时的方向,没有直面问题,而是:“小师傅住在附近?” 兰时显然并不想透露自己的住所,凝视古松,枝干被折,满地狼藉,然后目光顺延至寺墙,不难窥见,她们踏入兰因寺的行径,绝非光明正大之举。 也没有直面问题:“女施主莫非又是专程来‘倚树’的?” 就在话落这么一瞬间。 星流电击,姐妹俩齐齐共同想起,小师傅要开开眼的话。 摘去粘附于身的松针,戚灼后知后觉仰望古松,那被自己屁股削落的枝干,宛如作孽太多,历经天谴、雷劈过一样。略一沉思,她找了个合理解释,淡然道:“小师傅可曾耳闻修树之道?” 一听便知,戚灼又将展现胡说八道这门绝技。 昨日‘倚树’刚被用光内力的徐暖,此刻不慎摔出内伤,着实无力相助,唯有选择半死不活之态,佯装晕厥。 兰时眉睫轻动,示意戚灼说下去。 “为使树木延年益寿,修剪实为必要之举。”鉴于眼前的和尚曾让她再弄倒百年银杏树,开开眼,唯恐这次又要开眼,连忙补充道:“此树修一半儿正好,此树修剪半度为宜,过犹不及,凡事过度,未必为佳。” 兰时流露欣赏:“女施主懂树?” 这古树,可不是什么小树苗,在他跟前栽过跟头的戚灼,尽量将姿态摆的谦虚:“略通一二。” 似乎听出了她找补的话音,兰时仰头参详了树的惨状后:“这是棵万年松。” 戚灼不知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在建寺之前,它自己在这儿饱经风霜,沐浴日月精华活了近万年之久。前夜师父圆寂,此树仿若有灵性,当夜也随着师父去了,枝叶败落,树心干枯,已无生机。方才经过女施主费心修剪,贫僧生出一个想法。” 戚灼莫名对他这个想法,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古树有灵,贫僧不忍它看到自己凋零模样,想着就地做成记忆之树,方便我等僧徒每每经过树下,都会感慨一番它蔚为壮观的模样。” 原来是想给树做防腐,更好的留存古树原貌。 这种专业的事,吃喝玩乐的戚灼自然是知道山下谁有这好手艺,当即松了口气,出于对古树的愧疚,也本着拉拢关系的想法:“小师傅放心,这事儿包在莼某身上。” 兰时:“此话当真。” 戚灼自认这点小事,有何可扯谎:“莼某向来说到做到。” 兰时点点头,走到古树的枝杈浓密的另一侧:“那劳烦施主开始吧。” 开始什么玩意儿? 戚灼踌躇的走到兰时跟前,用同样的目光顺着古树望上去,遮云蔽日,压根都看不到顶:“小师傅的意思是…….” 兰时:“贫僧见女施主修树颇为熟练,又懂树,灵树既愿意为女施主断枝,不如剩下这一半枝叶,顺便也一起修了吧。算是好好陪它走这最后一程。” 敢情她来请兰时方丈下山,兰时没见到,给古树出殡来了。 不行。 她屁股疼! 可她又不能一走了之,得罪佛门中人,否则兰时方丈更请不下去。 只得打商量转圜:“小师傅您看这样行不行,今日莼某打算拜见‘兰时方丈’还损坏的僧衣,送聊表歉意的素点心。还要去还不慎折损百年银杏古木,向佛祖请罪欠下的香火钱。待诸事办妥,莼某再返此修剪树木,不知是否妥当。再者,心中尚存疑问欲请教小师傅,可否告知房舍,莼某回来寻您?” 兰时看到了地上瞧着已经踩坏的精致点心盒,与撒出来的素点心:“你想请教做兰因寺的俗家弟子?” 戚灼眼眸一亮。 意外眼前这和尚,不仅爽快豁达,还通透,自己也不遮遮掩掩了,快言快语道:“正是,所言极是,敢问小师傅可有法子,做俗家弟子,能与兰章老方丈圆寂后兰因寺守丧三年之事,并行不悖?” 这条临时的规矩,兰时一听就知道是兰溪为了断了戚灼念想现加的。 兰时:“那你要做件大事,兰因寺或可考虑。” [亲亲][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