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湿摄政王也没有老婆爱》 第1章 第 1 章 “该表扬你吗?烧三个月饭依旧对火烧我们家念念不忘。” 祝无虞叉腿坐在风箱前,满脸炭黑,抬头看了一眼靠在门框上纤尘不染的男子,抬手将滑下肩头的衣领捞起来,咧嘴笑开了:“无妨,烧了你也看不见。” 她掀开锅盖盛出一碗乱七八糟的粥,转身塞进男子怀里,顺便给对方的白衣服标记上两个黑爪印。 随后在男子已经习惯的叹息声中从窗内翻出—— 一道白光夹在她两指间。 飞刃正对着白衣男子咽喉,下一秒便会破窗而入血溅当场。 祝无虞稍微偏过头,看了一眼屋内仍旧和那碗粥大眼瞪小眼……谁都看不见谁的白衣男子,低头塌腰,像猫儿似的钻进后院树林,只留下一阵风声。 和白衣男子在她身后面无表情望过来的视线。 祝无虞落在树间泥地里,卷起异常肥大的裤腿和袖口。 洗得发白的边角卷在上面,只有刚刚在灶台蹭上的炉灰,远看倒显得像是衣服绣着的暗纹。 她直起身,双眉扬起,一只手下意识攥着颈间的挂坠,另一只手和适才想起飞走的山雀打了个招呼。 飞刃顺着她张开的掌心滑出,跟在山雀下方,扎进那丛灌木。 小鸟大概也没想到今日深山这么多两脚兽造访,忙在空中来了个“刹步”,和身下那亮晶晶背道而驰。 “子晦,义父可没教过我等滥杀庶民。” 祝无虞摩挲着手中项坠,低垂双眸,并未看向那晃动的木丛。 白光再次折返,破空声直奔祝无虞面门。 祝无虞后退两步,脚尖踢起地上的石子,撞击声惊起,飞镖应声而落。 她尚未收起嘴角笑容,眨眼之间,紧随其后的剑尖已然近在眼前。 祝无虞呼吸一滞,仰头侧身,堪堪躲过这一剑,半缕碎发沿根切断。 黑影贴着她掠过,一剑未成,第二剑便至。 祝无虞僵住的嘴角再次扬起,这才将项坠放开。 侧身捉住黑衣人手腕。 “俞潜,你从未打赢过我,何必又来自取其辱?” 俞潜挣动手腕,纹丝不动——甚至剧痛让他拼尽全力才没将手中长剑丢下。 眼前女子明眸皓齿,分明面容姣好,他却分明从那双含笑的眼睛中听出不屑。 他强稳住颤抖的声音:“你三月未曾练武,怎会不退反进?” 祝无虞挑眉。 这人分明只跟踪她半月,这便“推己及人”上了。 她三月前被追兵追杀,慌不择路钻进这深山,被那白衣瞎子拎回家这才保住一条性命。 照此所言,的确是没办法“冬练三九”。 但…… “所以养父更喜欢我呀。” 祝无虞满脸“这不是众所周知”的神情,松开俞潜的手腕,后退两步。 若不是这人长于制毒,包里总揣着奇奇怪怪能救掩月楼众人的神药,祝无虞这一脚便踹上去了。 “再杀陈予怀,休怪我不顾同门之谊。” 她如今伤势痊愈,按说早该回去楼中寻养父。 可瞎子一家救命之恩,此番若走怕是再难偿还,只得拖延两天。 况且,俞子晦此番定然不会是为杀瞎子陈予怀而来,否则便不是那轻飘飘的一镖,而是掩月楼的天罗地网。 那俞子晦杀他必定是顺手的事,本意该是引祝无虞出门,按俞子晦时常自喻东郭先生的性子,这位怕是听不得自家同僚祝无虞向着旁人说话。若不这么逼他一逼,这位怕是能和祝无虞卖关子卖到天亮。 他要说什么,祝无虞心中隐隐有答案,但依旧想听这人说出口确认。 至于为何要顺手杀陈予怀……大概是这位觉得祝无虞乐不思蜀吧。 她尚未开始在心中倒数。 两道声音便在祝无虞生前身后一同响起,落在祝无虞耳中,折合成一声带有回声的“祝无虞——” 坏了。 身后那一声毫无疑问是俞潜,前方那道破锣嗓子…… 祝无虞眨眨眼,没想到这人今日这么早便发现她出门。若是被她发现自己在这和俞潜“孤男寡女”,怕不是再不许她出门。 毕竟这位母亲……看见祝无虞被她儿子捡回来的第一反应便是让他们俩拜堂成亲。 听起来声音还在山间,离祝无虞“十万八千里”。 于是祝无虞权当没听见这一嗓子,转回头看向俞潜。 只见俞潜沉着脸,握着手腕死死盯着祝无虞,声音像是想隔空给祝无虞来一刀:“你擅自行动诛杀司宸,坏了楼主大计,楼主命我即刻捉你回去领罚。” 祝无虞碰了碰项坠。 当初她得知摄政王司宸南下,便背着养父远离京都,也算是“壮士一去兮”。 不过刺杀倒是顺利得很,司宸看起来四体不勤,远不如始皇帝陛下,祝无虞按着他便将这佞臣抹了脖子。 也不知这人如何做得摄政王,能叫她轻易得手可见学识谋算远不如养父,这种水平还能令得边境饿殍遍地,朝廷苛捐杂税——当朝皇帝真是蠢物,不如推举养父坐那九五之尊。 如今真想插上翅膀回到养父身边,沉醉在养父那双桃花眼中,问他这天下日后是否能海晏河清,江山常驻。 她垂下双眸。 眼瞧着俞潜嘴角嘲讽之意愈加明显。 “此间事了我自会负荆请罪。” 俞潜噎了一下,本以为按照这位从前在楼中的表现,他此番搬出楼主之命,这位断然不会拒绝。 可她若拒绝,自己没完成任务也无法回京复命。 “你就这么愿意给这群乡巴佬做狗?怕是早便忘了楼主于你养育之恩。” 祝无虞顿了顿。 俞潜下巴仰得更高,趁着祝无虞“心虚”,嘴便闲不下来。 “我是为你好,早日和我回去见楼主,也免得咱们三个都为难是也不是?更何况,我已经给你很长时间了,可你……” 祝无虞撩起眼皮,抿直的嘴角放松,缓缓勾起一侧。 “何时轮到你命令我了?” 俞潜一愣,浑身汗毛倒竖,咬牙忍着窒息感憋出一句话:“休想拿身份压人,八字还没一撇呢。” 祝无虞很少在他们这些同僚面前展现这一面,平时都是一口一个表字叫得尊敬,突然这么一下,俞潜下意识被吓得魂不附体——毕竟这位虽未明面上确立,但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少楼主——在掩月楼,也好比一国的储君太子……太女。 身后破锣嗓子一直未曾停歇,每隔一会,山间便传来一声由远及近的“祝无虞”。 祝无虞向前一步,逼近俞潜。 山中飞鸟早被那此起彼伏的呼唤声惊起,祝无虞只能靠脚程判断破锣嗓子的距离——来得及。 “要我和你回去啊?” 她从上到下扫视一遍俞潜,视线最终停留在他腰间百宝囊上,伸出手用手背拍了拍。 “这包里有株贝母吧,给我我便和你走。” 俞潜瞠目结舌,后退躲开她的手:“雪莲贝母何其稀有,这是要为楼主调理身子的。” 祝无虞抬了抬手,又克制般地放下。 “我只要鳞茎,养父调养身子该是用花。” 俞潜把包捂得严严实实,满脸写着“做梦”。 祝无虞扬眉,决定再加一把火:“那你便自己回去复命罢,我在这‘做狗’也不错。” 俞潜一脸肉疼,汗毛颤颤巍巍要竖不竖。 有门。 祝无虞眨了下眼,毫不违和地将那侧没勾起来的嘴角也挑了起来,扬起一个大笑脸看向俞潜。 俞潜突然觉得这片山林阳光明媚起来。 “好子晦,就当是为了我好,我拿了鳞茎给瞎子治眼睛,也算还了些救命之恩,养父最是忠义一定会奖赏你知变通的。“ 祝无虞在掩月楼向来脸色多变,平常夹着嗓子说话不仅楼主哈哈大笑,这些同僚也乐得就坡下驴。谁都知道祝无虞这是故意卖乖给他们搭台阶下。 脚步声到了。 祝无虞眼疾手快,趁着俞潜呆愣,伸手在他百宝囊中掏了一把,单手一掰,一根花茎留在她手中。 她歪头摆了摆手,做了个“多谢”的口型,垫脚向后跃去。 俞潜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出声,面前那阵风便消失不见。 “……晚上。” 没办法,想要强行带走这位难如登天。 真要逼得他走投无路,到时只能…… 祝无虞落在树上,解开挽起的袖口衣摆,环视一圈身上有没有何处露馅。 这才跨坐在树枝上,抱着树干喊:“伯母救命!” 地上那人“祝”字刚开口便被这一声大喊打断,她用祝无虞那同款粗布麻衣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才抬头看向树上。 祝无虞低头,眨着眼瑟瑟发抖地看着地上半老徐娘:竹簪歪斜发髻散乱,衣服前后紧贴着前心后背。即便是南方,这二月的天气也不至于热汗涔涔。 看来今日的确是时间太久,这人找祝无虞找得急了。 来人看见祝无虞,长出一口气,旋即柳眉倒竖,开口嗔怪:“你这丫头怎的又往外跑,还爬到树上?摔了怎么办。本来身上的伤便刚好不久。” 说着,走到祝无虞坐着的树下,张开双臂,示意祝无虞直接跳。 祝无虞无意识地弯了眼角,心里暖意横生。 方才俞潜分明也知她重伤初愈,但相识多年一句关怀未有……就连养父,也没有话带给她——当然,不排除俞潜没告知她的情况。 她状似犹豫,不敢松手。 ……被地上人横眉冷对。 于是,祝无虞眼一闭,一头栽了下去——稳稳落在陈伯母身上。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祝无虞连忙起身,将地上肉垫拽起。 “伯母您没事吧。我日后再不乱跑,这不是为予怀哥寻些蜂蜜嘛。” 她绕到陈伯母身后,替她打落身上泥土。 衣服上,一道裂口映入眼帘。 是被利器划断。 祝无虞上半辈子每日和刀枪剑戟打招呼,太过熟悉这种切口。 难不成摄政王府的人还没放弃找她? 那为何会划到陈予怀母亲衣服上? 她动作未停,状似无意问了一句:“伯母今日去哪,怎地回来这么早?” 陈伯母笑了起来,伸手将祝无虞拽到面前。 “当然是为你和予怀准备婚事啊。” 祝无虞手一抖,刚才在树上顺手给陈予怀捞的废旧蜂巢差点落在地上。 来了来了我来了。求求点个收藏今天三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祝无虞看着已经换上大红婚服的陈予怀,眼前一黑。 桌上放着同款红色凤冠霞帔,那碗粥被喝得干干净净放在一边,也不知是不是刻意没收走。 陈伯母走之前,还特意叮嘱祝无虞:这套衣裳是在人家租赁的,大婚之后要给人家还回去,叫祝无虞千万小心着穿。 祝无虞摸着项坠。 陈家这么急着办这门婚事,难不成发现俞潜了? 可俞潜今日是第一次露面。俞潜好说歹说也是掩月楼的杀手,以陈家三人的武艺,绝无可能提前发现他。 还有陈伯母衣服上那道刀痕。 祝无虞闭了闭眼。 就算俞潜不来,也该走了。 祝无虞走到门前,推一把被关得严严实实的木门。 锁住了。 瞎子也抬头看过来,大概也听到推门的声音。 虽然这人从刚才到现在都没什么表情,但祝无虞总觉着这一瞬间,这位心情晴转多云。 是了。 谁想被迫成亲呢。 祝无虞心尖无来由地颤了一下。 狗屁,她还不想配这个瞎子呢,他还不高兴上了。 祝无虞沉着脸——反正瞎子看不见她的表情,没必要再装一下。 她抬脚踹在门板上。 门闩纹丝未动。 不知道是不是祝无虞的错觉,屋里越来越冷。 她冷笑一声,再次抬脚。 这次用了十成十的劲。 木门咔嚓一声豁开一个窟窿。 祝无虞垂眸,直勾勾盯着木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堵着的桌椅板凳。 ……草率了。 身后人凉飕飕地开口,细听之下还有那么一丝咬牙切齿:“便这么不想与我一处?” 祝无虞僵了一下。 扪心自问,倒并不排斥与这人共度后半生,但那是作为恩人或是朋友,真要是成亲。 祝无虞脑子中莫名跳出另一张脸。 她连忙摇头,甩出幻想。那人与她云泥之别。 但陈予怀这话什么意思?明明他先不高兴的才对,祝无虞这是帮他出去。 好在祝无虞早习惯这人甩锅。 她伸手拨开凤冠,拿过底下的婚服。 另一只手拽开飘带,松松垮垮的上衣瞬间落下,只剩中衣。 陈予怀的眼珠当真一动未动,空洞地看向前方。 祝无虞这才放心地收回视线——虽然以前确认过很多次这人的确是瞎得不能再瞎,但她每次还是下意识试探。 她披上这套大红色“霞帔”,也不知道陈家从哪弄来这么个好东西,料子快赶得上京都皇商的品质。 要是穿走的话,这家人怕是真赔不起。 “怎会,我感念先生还来不及。” 祝无虞伸手拨弄一下桌上的凤冠,金钗步摇,上手掂一掂足有四五斤重。 京都来的“城里人”皱了皱眉,但凡不急着走,她都要去这金冠主人处见识见识是何方神圣。 她将高马尾在头顶盘上几圈,凤冠虚虚地往上一扣,腾出一只手扶着以防这顶“钱”变成负债。 另一只手在门上轻叩。 门外一层一层重物挪动的声音。 不多时,那个不规则的窟窿外流进一片夕阳,紧接着便被一个熟悉的人脸遮上。 祝无虞和一双瞪大的眼睛对上。 她稍微松下一口气。 “伯父,您也回了。衣服我已经换上,不知伯母可否消气……” 祝无虞看着面前的木门被打开,瘪着嘴看向显然不清楚状况的陈伯父。 陈伯父手忙脚乱把门彻底拉开,举着袖子也没看见祝无虞光打雷不下雨的眼泪。 只能干巴巴开口:“怎么了姑娘?可是你伯母说你?还是不愿嫁予怀?” 祝无虞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如有实质的视线。 “没有,只是不小心把门弄坏了。” 陈伯父这才松开紧绷的肩膀,摆摆手:“那有什么,这山上木头是最多的。” 然后,在祝无虞震惊的目光中,全村男女老少——喜气洋洋地簇拥着她和陈予怀,往陈家院中走去。 祝无虞站在喜堂中,看着四周铺天盖地的大红双喜,人还是懵的。 她才出去不到半天,这院就来了个大变样。 陈伯母拿着一朵大红花,将两端绒布一手一个塞进二人手中。 村民扮的司仪站在堂前高呼: “一拜天地——” 祝无虞直愣愣地转过身。 没拜堂之前……应当不算逃婚吧。 陈伯母噔噔噔跑下来,在门口对着祝无虞挤眉弄眼。 祝无虞顿了顿,屈膝跪下,叩拜天地。 她今晚便会离开,此处之事,不会对她有任何影响,若如此让陈家父母高兴一番,也并无不可。 “二拜高堂——” 祝无虞颇为好笑地看着陈伯母又跑回上座,整理面容看向台下二人。 可她若走,陈予怀呢?鳏夫? “夫妻对拜——” 祝无虞转过身,抬头看向陈予怀。 这人平时总是面无表情,但祝无虞就是觉着,他现下是高兴的。 她心中天人交战…… 陈予怀已经弯下腰。 祝无虞倏地抬头,看向院中一处。 堂上数十双眼睛看向依旧直挺挺站着的祝无虞。 一道黑影窜进喜堂,在众人眼皮底下抓住祝无虞的手腕,飞身跳进院中,踪迹不见。 等到人影彻底消失,人群中才有人讷讷地问:“人呢?” 堂上这才爆发出一阵嘈杂声。 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马不停蹄出去找人。 陈予怀站直身体,空洞的视线落向院外。 陈家父母在后面皱眉看向他,听着他开口:“不必找。” 祝无虞一只手扶着摇摇欲坠的凤冠,另一只手反客为主,拽着人前进。 院中的脚步声她第一时间便认出是俞潜,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直接……“劫婚”? 两人一路钻进深山,不知跑了多远这才停下。 祝无虞拽住喘着气想要坐在地上的俞潜,眼神询问:“?” 俞潜甩开她的手,扶住膝盖。 “你还真准备给我们找个“驸马”?” 祝无虞眨眨眼,面色无辜:“这不是有你救我。” 俞潜:?那对吗? 祝无虞笑一声,呼出一口“逃出生天”的浊气,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动作顿住。 到底把这身嫁衣穿出来了。 这么看倒真像个逃婚的新娘子。 胸前鼓鼓囊囊,那贝母鳞茎还揣在她怀里。 俞潜的冷嘲热讽如期而至:“一事无成啊。” 祝无虞摘下凤冠,毫不犹豫地接上:“我觉着也是。” 俞潜:……虽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但我更觉得你还在骂我。 祝无虞回过头,准备表演一下“省亲”。 刚抬起眼。 ……这哪? 四面山林,无不是相差无几的樟树楠木。 落在祝无虞眼里,只堪堪能从树叶繁茂方向分清个南北。 这段时间她已在尽力认路,但这深山老林太过宽广,她又切切实实躺了三个月前几天才能随意走动,很难完全认清。 她回头看向领路的俞潜。 俞潜:……你领的路! 祝无虞点点头,拽出俞潜的匕首在一棵樟树上画了个字。 之所以是画,因为俞潜只能依稀察觉到那是个字,但乱成一团一笔未断,只能称作画。 旁边祝无虞已然开始拎着匕首,依着模糊地记忆顺着来时路往回走。 说不记得也不太准确,进山时他们两个也没转什么弯,只一路往同一方向跑。 一路标记一路往回走,樟树上的记号没见到,祝无虞倒是看见一路上错综复杂的脚印。 个个脚步扎实,不说是练家子,起码也算是孔武有力。 按她这些时日观察,山间村民常去之地大部分已经被她摸清,此处地处深山,怎么看也是人迹罕至之处。 “他们在找东西?” 祝无虞皱着眉,没接话。 只是环视一圈,拽着俞潜加快脚步。 荒郊野外,风声鹤唳。 两人一直跑到山下看见熟悉的木屋,祝无虞悬着的心这才堪堪落下一半。 她回头看一眼俞潜。 这位气喘吁吁差点把肺咳出来,比刚刚拽着她逃婚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躺三个月没练功。 祝无虞顿了顿,若是带他过去,万一碰上陈家人再以为她是和人私奔,于情于理……于私,都不是她想见到的。 更何况,不知山上那些人到底是何来头,又是否还在山上。 她把匕首还给俞潜。 “辛苦子晦帮我放哨?” 祝无虞左右环视一圈,记下位置,趁着周围无人,飞身上房。 踩在众村民家的屋顶上,落到陈家院外。 院中无人。 陈家没养什么鸡鸭鹅犬……她顿了顿,好像也养过鸡,但在那伤筋动骨的一百天里,甭管公鸡母鸡都下了她的肚。 祝无虞轻笑一声,抬腿走进院中。 陈家父母不在家,甚至有很大可能是出去寻她。 她在心里说了声抱歉,但如今不走,若是摄政王府追兵过来,怕是会连累这一整个村子的人。 日后有机会,她再回这山间报恩罢。 陈予怀的屋子近在眼前。 祝无虞放轻脚步。 她同样试探过很多次,这人不会武艺,所以她不用特别避讳这人能听到她的脚步。 倒是还有些“近乡情怯”,若被陈予怀发现逃婚的新娘子回来,他会做何反应? 以她对京都那些高官的了解,这种事简直是打人脸一样。 但……活该。 祝无虞越走越进,却恍恍惚惚听见屋内影影绰绰的话音。 几乎是瞬间,她便屏气凝神,双腿一飘落在陈予怀窗前。 四下一片不正常的寂静,甚至脚步声衣料摩擦声也没有。 听人呼吸声还是太过玄幻,或者说祝无虞还没修炼到那种地步。 她眨眨眼,探头从栅栏窗的缝隙中偷眼看向屋内。 只有陈予坐在桌前闭目养神,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茶水。 那身火红嫁衣被他换下,依旧是平时那身白衣。 若把他手中海碗换成茶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贵公子。 祝无虞皱眉。 方才听岔了?那声音倒像是陈予怀的,难不成是陈予怀瞎惯了在屋里自言自语? 她蹲下身,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没有声音,静得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还有隔壁人家突然惊起的鸡飞狗跳之声。 祝无虞不自在地站起身,绕着屋子放大脚步声走了一圈。 真没人? 祝无虞抬眸。 和陈予怀相处百日有余确是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或许真是听错了。 更何况,进去又如何,这世上除了养父,不见得有谁能在她手下讨到好果子吃。 她打开木窗,和平时一样翻窗进去,在屋里环视一圈。 并未看见其他人。 陈予怀只顿了一下,头也不抬,继续淡淡地呷他的茶水。 祝无虞摘下她被救时传过来的那身衣袍,这身是她唯一合身的衣服,平时都是捡陈伯母的旧衣穿……也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这套束袖就挂在陈予怀的卧房。 她未做他想地顺着习惯,隔着桌子坐在他对面,凤冠搁在桌子上,抬手宽衣解带。 视线路过陈予怀时——怎么感觉这人突然很渴,刚刚从窗外看他时明明他停过很久才会喝下一口……喝到浆糊了? 她思考未果,索性继续环视周围。 倘若有人看见她在这光明正大换衣服,少说也得转头避讳一下。 没有任何异常。 祝无虞勾勾唇角,擦掉头上惊起的冷汗。 系好衣扣后,抬手将藏了一路的贝母鳞茎放在桌上。 另一只手搭在桌子上,铺开那不知瞎子能做什么用的薄纸。 第3章 第 3 章 祝无虞前半辈子可谓“醉心武学”,幼时被养父捉着读过的书,早已经不知被她团吧团吧塞进脑子哪个旮旯。 砚中无墨,她将半干的毛笔舔湿,大手一挥,墨汁滞涩,但也在薄纸上晕染开来。 “后会有期。” 祝无虞颇为满意地举着这张纸上下打量。 抬头看一眼大概已经喝饱的陈予怀,将贝母鳞茎放在薄纸当中。 起身再次原路顺着窗户翻出。 再没回头。 陈予怀冷笑一声,转到祝无虞的那张椅子上坐下。 抱着被随意叠起的嫁衣,抬头望向窗外。 朦胧的视线中,那自以为飞出深山的小鸟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房顶翻下,单膝跪在陈予怀脚旁。 小鸟嘴角留着一丝笑意。 此番回去快则半月便能再与养父相见,即使可能是先承受一番养父的怒火——那又如何,养父又不会真的杀她。 她顺着原路返回,预料中的人影却并未等在原地。 此处距陈家不远,俞潜为防止祝无虞逃跑变卦,定然一直盯着她,见她过来怎会不出来找她? 祝无虞几乎是瞬间便绷紧肌肉。 偌大山林,想找人谈何容易。 她再三确认没走错位置,在旁边转了几圈也没看见任何人影。 祝无虞摩挲着项坠。 打定主意先出山找附近掩月楼同僚一同找人,只靠她自己,非但事倍功半,还有可能打草惊蛇。 祝无虞抬头看向弯月,稍微确认一下方向,随后轻功北上。 这条路她事先探过很多遍,也是出山回京的必由之路。 此处崎岖险隘。若是叫祝无虞起名,她必然会在山间刻上“华容道”三字。 祝无虞低着头,默默加快脚步。 风声呼啸,在峡谷间相互回响,宛如厉鬼索命。 祝无虞虽不信鬼神之说,但有今日山间的脚印和俞潜莫名失踪,她不得不仔细是否有人借风声藏匿脚步。 月光躲在云层中,四下漆黑。 祝无虞不敢停下脚步,只能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稍稍照亮前路。 出门前该去问问陈伯父黄历来着。 现下回头也不是,若俞潜有生命之危又当如何,岂不是她一人之失?即便是杀手这种半只脚入了棺材的人,也该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吧。 祝无虞蓦地停住脚步。 这山涧有问题。 一路上别说什么猛虎狼群,就连鸟雀兔狗也一样未见、一声未闻。 祝无虞心道不好,轻笑一声。 “众位可别吓唬在下呀。” 堵她三个多月,也不嫌累。 没有回应。 祝无虞不耐地撩起眼皮,摸着项坠。 今日一直便寻不到人,得不到回应,一瞬的无力感转化为怒气。 她深吸一口气,所幸闭口不言,迈着方步继续前进。 但…… 一路畅通无阻。 祝无虞心越跳越快,走到最后甚至强撑着步子才免得同手同脚。 胸闷得很。 山谷外幅员辽阔,影绰绰能看见远处姚州城门。 那轮弯月已经从云层中探出头来。 祝无虞眉头拧成一个结。 当真是她想多了? 她加快脚步,强压下心跳过速的兴奋。 抬腿迈出山谷。 走出去,便是天高海阔,恩怨前尘。 祝无虞死死攥着项坠。 脚步落地。 无事发生。 她长出一口气,感慨自己吓自己。 下一瞬,刚刚才泄出的几缕月光骤然消失。 数十道黑影不知从何处窜出,落在祝无虞面前。 祝无虞猛地抬头,脚尖用力,将自己向后弹出一丈有余。 月光从黑影的缝隙中流出,照在他们手中的弯刀上。 不知是否是祝无虞的错觉。 领头那人似乎有些气喘吁吁。 几道黑影却并非如祝无虞所料,只站在山口堵住去路,反而步步紧逼,横刀直奔祝无虞。 祝无虞看清他们装束的顺便便认出——摄政王府之人。 大概是主子贪钱太多,这群鹰犬侍卫身上也无不是特制的绫罗绸缎,皮靴玉带。 而且,即使主子死了,这群人看起来也并未节衣缩食,依旧光鲜亮丽。 祝无虞咬着牙。 边境尚且受东夷之灾,这群身怀绝艺之人却无所事事蹲在这等她三个月,只为给那个狗官报仇?当真是国之不国。 祝无虞摸出靴子上别的匕首,挑开冲到面前的两柄弯刀,直取领头之人咽喉。 那人皱眉,抬手挡开匕首,分心便刺。 祝无虞转身躲开,又挡开身旁刀刃…… 屁股上却被人猛踹一脚。 她向前踉跄几步,震惊地甩头看向踹她的人。 没人拼命打架时会踹对方……臀部,不仅皮糙肉厚事倍功半,更多的是羞辱成分掺杂其中。 她……也没想到要防这一手。 呸,果然是狗贼带出来的兵,好不知羞耻。 但这一下倒是将她刚刚升腾起的火气扑灭几分。 这些人的水平,与当初行宫刺杀那群围剿她的废物相比,高上不止一星半点。 这些看似的精锐,当初为何不在司宸旁边守着。 祝无虞来不及细想,下一道白光已然近在眼前。 她再次后退数十步,与这群人拉开距离。 本以为这群人也是行宫那群废物,那她突围易如反掌,毕竟她已经成功突围一次。 但如今她即便每日在卧房扎马步保持武艺,也是足足在床上躺过俩月,武艺大概不进反退。 真想杀出去倒并非全无把握。 若外面再有军兵又当如何? 她可不是出来送死的,她只想平安回去见到养父,顺手搭救为她而来的俞子晦。 祝无虞压下心头那股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的劲,强行逼迫自己跟着心中养父的声音默念:“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随后飞身后撤,轻功踏地。 幸亏来时觉着不对,迈着方步走出来的。 若是轻功飞出来,怕是现在连跑回去都得靠意念。 可惜跑两步祝无虞便觉着不对。 后面数十人,哩哩啦啦跟着她。 她好像那个带着幼崽学飞的家禽,她快,后面人也仅仅追在她后面。她若慢,后面的人也不知为何追不上她。 祝无虞抿着嘴唇,脚步停住。 干脆一起喘口气。 可惜事与愿违,身后这群小鸡仔并不想休息。 而是拿着弯刀直冲鸡妈妈面门。 鸡妈妈连忙闪身躲避,又和小鸡仔们连过几十招,再次拔地而起。 祝无虞难以置信地勾着唇角,边跑边颅内风暴。 这群人在赶着她走……目的地是哪?他们看起来并未干预她任何方向,只是一直逼着她往前跑。 为何啊? 山间有什么她这么久都没发现的东西? 那也不对啊。 这群人堵她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给他们的狗主子报仇?不说就地活剐,也应该抓住她扭送京都啊。 祝无虞脚步未停,一个接一个问题绞得她没办法正常思考。 脚底下下意识便朝着熟悉的方向跑去。 祝无虞这一来一回,待到看见山间村镇时,已是几近破晓。 村镇仅有朦朦天光笼罩,万物沉睡。 祝无虞七拐八拐,也顾不上这几十人蝗虫过境般是否会吵到邻里。 脚下习惯性地停在一间屋子门前。 身后那些人依旧穷追不舍,即便被祝无虞绕晕,也依旧没被落下多少。 这会正三五成群顺着这个方向搜寻。 眼看有几人逼近这院落。 祝无虞在院中扫视一圈却并未发现何处藏身。 只得深吸一口气,在那几人跃上院墙的瞬间,回身推开身后木门。 她本意是想随便找家院子,寻个隐秘之处歇口气,再理清思绪筹划突围。可这家人家未免太过利落,院中别说杂物,连草垛都不见一处。 这习惯倒和那瞎子差不多…… 等下。 屋内比院中黑上许多,月光只浅浅顺着栅栏窗中摸进几许。 祝无虞双眸堪堪适应黑暗。 只觉得桌边一团黑影,好像有人闲坐。 屋外脚步声越来越近。 祝无虞无暇顾及了。 屋内油灯被人点亮,映照出旁边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散发披肩,面若傅粉。 薄唇泛着水光,该是刚品了一口清茶。 剑眉下鹰目在祝无虞身上流转,丝毫没有空泛之意。 那人刚放下火折子,指节在桌上叩三叩。 “不错,后会之期很快,的确是——后会、有、妻啊。” 祝无虞闭了闭眼,没理会这人一字一顿的内涵,敛去下意识在这人面前展露的憨傻之意。 事到如今也算是撕破脸皮,没必要装傻。 她可不敢做摄政王妃。 院中脚步声停在屋外,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发出多余声音。 “司宸?” 陈予怀歪头,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略显狼狈的“逃婚妻子”,眸中笑意更浓:“字予怀。” 祝无虞思绪中那条剪不断理还乱的线终于明晰——摄政王精锐不在行宫而在山中,身后那群人赶羊似的追逐,以及未曾在山间跟丢的诸位到了村镇便成了瞎猫…… 如今她满脑子只有两个问题:“为何是你?为何如此啊?” 对面轻笑一声。 那身看似与祝无虞记忆中一般不二的白衣缓缓靠近,如今却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他抬手捏着祝无虞的下巴抬高,让人仰视那双清明的双眼。 祝无虞咬牙切齿,抬手拍向司宸心口。 司宸抬手隔开,抓向祝无虞后颈。 祝无虞上步闪身,贴近司宸,抽出匕首。 暗香盈怀啊。 “狗贼。”这是祝无虞跌进司宸怀中最后一丝意识。 [可怜]刚看清老婆就爱上了[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京都地处北方,自姚州北上,沿途倒显得愈发没有生机。 春寒料峭。 马车内的人却只穿着单衣,犹嫌不足。 祝无虞斜歪歪地靠在地上,脑袋还睡得发混。 可恶,每次醒来都在地板上。 这一个月来她奋起反抗过,尝试跑路过,服软求饶过,无一不是被以被迷晕结尾。 偏偏她也没见到司宸提前服用解药,为何只有她睡! 祝无虞索性没再作妖,拿起旁边一直没人动过的糕点,一整块塞进嘴里。 俞潜现如今生死不明,为今之计,依旧是早日脱身去找养父报信。 至于司宸为何隐姓埋名,又找什么东西,与她无关……反正逃婚了。 祝无虞鼓着腮帮子,一边嚼一边思忖,眼睛直勾勾盯着窗帘。 “不跑了?”那人声音从斜上方飘来,声线慵懒,尾音上扬。 祝无虞仰着脖子咽下一大口甜点心,张口便答:“相公说笑了,怎会离开相公呢。” 她本意是想恶心司宸一下,毕竟摄政王妃可不是什么鸡鸭鹅狗能做的。祝无虞身为杀手,可谓是黑户,连奴籍都不如。 她偏过头仰视司宸,声音夹得发腻:“奴家可是一心与夫君白头偕老——” 话音未落,手臂骤然被一股大力抓住。 祝无虞腰间一紧,双脚腾空。 男人冰凉的手扣住她的后腰,瞬间将她从地上扯过,压进怀里。 祝无虞凉得浑身一抖,下意识掰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比作手刀直奔司宸脖颈。 司宸蹙眉,捏着祝无虞后颈:“那人叫俞潜?” 祝无虞的手硬生生顿住,缩了缩脖子,一颗心跳成十八个。 她被迫抬头看向司宸。 “谁?” 司宸垂眸凉凉地看她一眼,随后垂下头,贴在祝无虞脸旁,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后, 声音低哑:“装够了吗?” 祝无虞咬牙,卸力般垂下手,挑眉瞪他,语气不可谓不急:“你待如何?” 毕竟俞潜是为了找她才去姚州,若真被司宸抓走,责任也有她一分。 她脑子里想着俞潜能关在哪。 后颈上的手劲猛然增大。 温热干燥的什么东西印上她的颈侧。 “祝无虞,孤忍很久了。” 祝无虞:! 哪又得罪这狗贼了!真把自己当相公了!装瞎还不够! 她垂在身侧的手迅速蓄力,拍向司宸胸口。 此时不杀这狗贼更待何时。 预想中瓷实的肉感并未传来。 反倒是腰上那只手用力,掐得祝无虞肋下发痛。 身下一空。 祝无虞瞪大眼睛,简直要被气笑。 她连忙大腿发力,踩住马车底板,这才免得从马车中飞出去的命运。 狗贼早有准备,将她丢下来了! 祝无虞闭了闭眼,干脆坐在地上。 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项坠,随后烫手山芋般松开。 她猛地用袖子使劲蹭一下自己脖颈。 手边并无利器,真要现在不管不顾动手,说不定把命搭上也换不回一个。 对面那人面无表情,垂眸看向祝无虞,眸色淡淡——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祝无虞压下心头杀意,不等他开口,挑帘坐到外面。 冻得一哆嗦。 浑身上下的火这才平静些许。 司宸靠在软垫上,紧闭双眼,捏着茶盏猛灌一口凉透的茶。 俞潜……凭什么。 京都城门近在眼前。 祝无虞四下扫视一圈。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人上一千,彻地连天。 护送摄政王的兵马,足有千余骑。 祝无虞觉得前后左右都是马蹄响声。 但放眼望去,并未有多余马车囚车。 她看一眼旁边赶车的侍卫统领,厌恶之情头一次溢于言表。 旋即,转头跳上马车顶部。 路上一月时间司宸都没杀她,如今临近京都应当更为安全。 祝无虞推测,要么这人尚未把她吃到手,要么是要将她作为人质与养父交易。也可能二者皆有。 侍卫统领惊恐地回头看向祝无虞,视线在祝无虞和车帘中间来回扫视。 祝无虞冷笑一声,这侍卫统领便是之前山间围堵她的那个领头的。 按那天的情况看,这人轻功不输祝无虞,在他眼皮子底下跑路还是有些难度。 所幸她上来也不是为了逃跑。 祝无虞居高临下。 别说,踩在“司宸头上”,心中多多少少舒爽一些。 她环视四周,没见到任何熟悉的身影,也没有任何人有被监视的迹象。 这时候要是大喊一声俞潜,两个人会不会都一命呜呼。 她眨眨眼,思考这件事可行性…… 身下马车中传出一句不凉不热的“滚下来。” 祝无虞眼睁睁看着侍卫统领从昂首挺胸变成低眉顺目。 她转转眼睛,挑眉落到侍卫统领身边:“大人贵姓?” 侍卫不敢看她,双眼目视前方:“仆随主姓。” 祝无虞点点头:“司大人。” 没等侍卫统领自谦,他便察觉到一股药香扑过来——和王爷身上一个味。 祝无虞贴在司统领耳畔,声音足以让身后马车中人听见:“咱们王爷是不是身体不大好啊,脾气这么臭。我前段时间认识个瞎子,脾气也大得很。尤其我听说男人年纪大了某方面不行也会脾气变大的。要不请个什么太医为王爷瞧瞧?” 司统领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马车里甩出两个茶盏,抵着轿帘飞出来。 两声截然不同的声音落在众人耳中。 “咚——”“啪——” 其中一只茶盏径直飞出来,落在沙土上应声而碎,随着马车前进迅速消失在视野中。 另一只砸到司统领背上,落回马车里。 祝无虞站在马车边缘,躲开那茶盏,这人一月前有这么暴躁吗? 她转头看向车帘:“王爷何故生气呀,奴家这是关心王爷呀,我可还替您找了雪莲贝母呢。” 她说着,偷偷盯住司统领的表情。 那位依旧面不改色,目视前方。 俞潜若被擒,雪莲贝母在他百宝囊中必被搜到。 但观这人面色,连些细微变化都未出现。 祝无虞在心中点了根香。 一行人声势浩大地踏进宫门。 城门内外,百姓军兵密密麻麻跪了一地。 祝无虞皱眉,偏过脸。 她可受不住这跪拜大礼。 马车一路北行,身后兵马在城外尽数分散。 如今跟在司宸后面仅有不足百骑。 军兵中果真没有俞潜的踪迹。 既然如此,那她先跑为敬了。 祝无虞看一眼司统领。 这人余光一直瞄着自己。 该是司宸嘱咐过什么。 有这人时刻盯着,祝无虞也无心跑路。 她偏头散漫地看着陌生的街道。 祝无虞常年被养父压着在掩月楼学艺,旁人出任务,她跟着养父练武,旁人交任务,她还在养父身边。 京城之于她,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马车在闹市区慢悠悠行进。 常年习武,祝无虞五感自是异于常人。 茶余谈资飘进祝无虞耳中。 “诶你听说了吗,相府那位又被人带了绿帽。” “嚯,这都第几次了,不会又是摄政王爷吧。” “旁人哪敢呢……。” 祝无虞回头看向那个茶摊,转身掀开轿帘钻进车厢。 一旁司统领张了张嘴,抬起的手被祝无虞隔在车帘外面。 祝无虞冷着脸,快步走到司宸面前。 这人半分眼神都没给祝无虞。 但祝无虞总觉着他好像坐得直了些,手里那张书页捻了半天,要翻不翻。 祝无虞懒得和他装什么“夫唱妇随”。 狗*救命之恩,若是没有司宸,她也不必落得被追杀百里。 于是,司宸眼睁睁看着小刺客探过来的手摸向他——面前的糕点。 迅速端走出去,临走还踢一脚地上未被拾起的茶盏。 司宸冷笑一声,将手里的书摔到软垫上。 愣是摔得马车颤三颤。 司统领回头看一眼刚刚差点没绕开的石块,心有余悸。 马车里的药香味又飘过来,坐在他身旁。 他下意识偏头,继续用余光“监视”这位掩月楼刺客。 手中马鞭差点没拿稳。 这位怎么把“贡品”端出来吃了……王爷也没管? 祝无虞捏着一块甜点心,放入口中。不愧是摄政王身边的人,这糕点可谓入口即化,司宸竟放那落灰,果真是昏庸之臣,暴殄天物。 长街十里。 方才听到的闲话竟在另一群人口中接上。 “听说今日相府寿宴,丞相大人要每家宾客必奉上美人。” “对对,我听到也是这样,还说非要与众不同的美人。” “何为与众不同啊?丞相这么多年什么美人没见过。” “这你就不懂了吧……依我看,他们这群有钱人见惯了卑躬屈膝,说不定喜欢那种不听话的……比如那掩月楼的杀手……” “你听说书人太多了吧。” 祝无虞眯着眼,靠在马车上细嚼慢咽。 “诶诶诶,你们说摄政王爷会去吗……” “未必吧……王爷去献美人,那不是打人脸吗,那美人还能有活路?” “王爷不是一向如此……” 马车转进另一处街道。 百姓杂谈声渐行渐远。 祝无虞捏着空盘子顿了许久。 养父不是说掩月楼做的是“黑暗行者”吗,怎会出现在市井闲谈中。 此后行人渐少,马车前行飞快。 不多时,街道两侧俱是高门大户。 “我们去哪?” 祝无虞坐直身体。 她不常来京城闲逛,可眼下行进方向,分明与掩月楼南辕北辙。 而她刚刚,亲眼看见摄政王府大匾在身旁略过。 好一个过家门而不入。 祝无虞隐有不祥的预感,心如擂鼓。 “相府啊。” 第5章 第 5 章 相府门庭若市。 祝无虞坐在后面,死死盯着从马车上走下的司宸。 难怪不杀她呀,原来是要拿她做人情。 她回手将盘子丢进马车,站起身拍拍手,木着脸走到司宸身后。 对上摄政王略显意外的眼神。 祝无虞眨眨眼,偏头对着司统领调整位置,二人站在同一水平线上,一左一右坠在司宸身后。 司统领看一眼祝无虞腰间的侍卫腰牌,又看一眼自己腰间明显形制更高的统领腰牌,闭嘴没说话。 祝无虞第一次参加这种宴席,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京中高门大户。 酸腐气铜臭气甚至盖过席上佳肴。 酒过三巡,月挂柳梢。 远处有人开口。 祝无虞这才将余光从司统领身上撤回,抬眼向下看去。 那人摇摇晃晃起身,对着丞相和司宸草草地行了个礼,用捋不直的舌头开口:“听闻相爷错失美人,下官前些时日得了京都花魁,今日送予相爷,望相爷寿比南山……嗝……带上来。” 祝无虞因这纸醉金迷平稳的心跳再次慌乱起来。 ……进奉美人……市井流言竟是真的。 她垂眸扫了一眼司宸和司统领,这二人依旧没什么动作,司统领的注意依旧在她身上。 祝无虞压下趁现在跑路的心思,抬头看向院外。 女子娉娉袅袅一步三摇走上堂前。 月光下,薄纱玉体,贴到丞相身畔。 祝无虞看着年过半百的丞相。 胃中一阵没来由的翻江倒海。 偏偏这老丞相无甚表情,只拿起酒杯轻飘飘递给花魁。 底下大臣惯会察言观色。 “相爷都说过了,更喜欢与众不同的女子。” 说话之人出列,拱手向上行礼。 “不知掩月楼的女杀手,可合相爷之意?” 祝无虞猛地抬眼看向他。 谁?还有其他人被抓了? 可养父明明说朝中除了摄政王与太子,其他人不足为惧。 怎会…… 祝无虞盯着远处。 周围一切都被她忽略掉。 包括司宸看向她探寻的目光。 一只半人高的木笼被几人推进院中。 其中女子靠在里面。 老丞相也提起兴致,点手叫木笼送上前来。 祝无虞闭上眼,长出一口气。 紧绷的四肢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还好不是…… 司宸这才将视线从她身上拿开,放在中央被磋磨的女子身上。 “她不是掩月楼杀手,放了吧。孤倒是认识一个女杀手。” 祝无虞瞬间摸上腰间佩剑。 摄政王侍卫特权,可以执剑入席。 祝无虞三人霎时便成了众人视线中心。 “王爷何意?” 献人那位官员颇有些气急败坏,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将脸憋成猴屁股。 司宸看也没看他,只低头品茶。 相府丫鬟走到木笼前,用钥匙打开锁链,将里面女子拖出来,检查手上刀茧。 祝无虞握着剑柄,眼神落在“杀手”身上,只当是防止里面那人暴起发难。 余光却落在司宸身上,不知这位下一句还要蹦出什么泣鬼神的话。 那丫鬟举着“杀手”的一只手,朝着老丞相点头。 老丞相这才叫人把人拖过来。 祝无虞倒不甚意外,若是假冒杀手,但凡有些脑子都不会找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 院中所有人屏息凝神,有些人甚至将视线投到摄政王身上。 祝无虞偏了偏头。 一阵强风,四周烛光尽数熄灭。 一点寒芒,映着月光直奔丞相后心。 紧接着,四面八方不知何处而来的黑衣人钻进人群。 哀嚎声、哭喊声甚至求饶声刹那间盖过戏台的声音。 仅剩的几点烛光映衬着血色。 祝无虞本以为这的确是养父的手笔,毕竟杀贪官除国贼便是掩月楼之事。 可黑衣人并非掩月楼人行事作风。 她低头看一眼依旧在喝茶的司宸,想通并非养父所为后,抬脚将司宸桌上一只瓷盘踢过去。 瓷盘碎裂,里面的菜稀里哗啦洒了一地。那只匕首也被打歪,贴着丞相肩头擦过。 老丞相连忙回头张望,面如土色。 然而,那被拖到他面前的“杀手”此刻也成了真正的杀手,起身将丞相发簪拽下,另一只手捏住老头后颈。 老头还不算太草包,双手捧住刺客的手,阻止发簪前进,可惜收效甚微。 祝无虞点了点手中剑柄。 如今看来献美人是不可能了,还以为真的会被送进相府,毕竟这老东西看起来就比司宸好糊弄。 她看了一眼被缠住的司统领,脚尖点地飞身跃起。 发簪尖端贴近老丞相咽喉。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声可谓凄厉的——“王爷!” 祝无虞心头一颤,在空中回头看了一眼,对上司宸黑暗中仍然发亮的双眸。 两个黑衣人拿刀挥向司宸,司宸身边的侍卫早已被其他人牵制住。 祝无虞冷笑一声,毫不留恋地转回头,提剑用剑背拍向刺客手腕。 刺客手一抖,发簪落在地上,对上祝无虞的视线。 祝无虞将甩到外面的项坠塞进里衣,提剑站在丞相身前。 身后甩出的茶盏贴着她的发髻飞出去。 若祝无虞并非救人而是趁乱逃跑,那这枚茶盏,必得砸到她身上,卸掉轻功。 府外脚步声震天,灯球火把逼近相府。 刺客见势不妙收兵撤退,受伤无法逃脱之人几近同时跪地,气绝身亡。 门外众星拱月般走近一人。 祝无虞看一眼步步逼近的司宸,将摄政王侍卫的腰牌塞进怀里,转身冲着老丞相单膝跪地。 “相爷,草民想携恩向您求个恩典,草民仰慕您多时,求相爷收留。” 四下一片寂静。 有记性好的,视线在司宸和丞相中间游走。 更多人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窒息感顺着天井当院蔓延。 却被一阵爽朗的笑声打断。 祝无虞仿佛听见一声声呼气声。 来人笑着开口:“伯父,我来迟了,看在我也算来得及时的份上,自罚三杯可好?” 祝无虞蹙眉,依旧低着头跪在丞相面前。 熟悉的药香味扑面而来。 祝无虞藏住的腰牌被人勾出来。 刻意压低的嗓音贴在祝无虞耳畔:“孤回去再收拾你。” 祝无虞低头咬着牙,恨刚刚那两个黑衣人怎么如此废物,没将这人砍死。 司宸直起身,面沉似水站在丞相面前,抬眼看向丞相。 太子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中间二人“针锋相对”,摄政王身畔跪着一高马尾小姑娘,看起来干净利落,刚才的表现也是英姿飒爽。 说是针锋相对,其实是他这位皇弟的气势当方面压制丞相。 祝无虞站起身,蹦蹦跳跳走到司宸身后,偏头打量新进来这人。 同司宸一样,这位同样紫袍金带,整张脸与司宸都颇为相似,只不过这人是一对含情的桃花眼,视线落在祝无虞身上时,总给人一种情深似海的错觉。 司宸转头略过太子,往门外走去。 倒是司统领看见祝无虞过来后,瞪她一眼,冷哼出声。 太子朝丞相拱了拱手,叫人将寿礼奉上,转头去追司宸。 “予怀!怎么此去三月不认得皇兄了?你眼睛如何了?” 祝无虞偏头看他。 当今皇帝昏庸,膝下多子,司宸便是其中之一,只是不知明明是皇子怎又做了摄政王。 却不知面前这位是哪个倒霉蛋。 不过……司宸这眼睛,原来不止骗她一人吗? 祝无虞心里没来由地敞亮些许。 司宸抬头看向拦在面前的人:“太子殿下何事?” 嘴里叫着太子殿下,却一不行礼二不颔首,毫无恭敬之意。 祝无虞挑眉。 这人……便是太子……?养父口中与司宸一较高下之人? 她重新打量这位当朝储君。 除了年岁不小,其他没看出什么花样。 太子笑着,也没对司宸不理他有什么意见,反而探头越过司宸看向祝无虞。 “予怀,这是未来王妃?” 祝无虞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们家祖传眼神不好? 司宸看起来脸色更差,回头看祝无虞一眼,斜睨太子:“妾。” 祝无虞:…… 她顿了一下,低下头。 片刻后,勾起一侧嘴角。 她故意夹着肩膀,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随后稍稍抬头,泫然欲泣地看向太子。 太子转头对司宸开口:“既只是妾,予怀可否相赠于皇兄啊,皇兄还没见过这种英气的小姑娘呢。皇兄愿出千金。更何况,”太子贴着司宸耳边,桃花眼看向祝无虞,眉眼弯弯,“皇兄可是听见这小姑娘想去相府了,这种心不诚的人你也敢扣在身边。” 祝无虞偏生从那双眼中看出安心的意味。这位太子真是和司宸相差甚远,看起来便叫人如沐春风,给她的感觉……更像养父。 司宸目视前方,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他语气淡淡:“你不是一向怕死吗?” 第6章 第 6 章 太子浑身一颤。 “此话何意?” 司宸用手背拍拍太子的手臂,示意这位让路。 太子仿若一片树叶,被司宸拍走似的,向一旁踉跄两步。 祝无虞抬手欲扶,余光却对上司宸冰冷的目光。 只能对着太子眨眨眼,面露难色。 太子扭头看向司宸。 便听见对面凉薄的声音:“她是杀手。姚州行宫杀我那个。” 太子向祝无虞伸过来的手一抖。 祝无虞转头,从司宸那淡淡的表情中,仿佛看到一股子恶劣的味道。 堂堂摄政王。 一旁太子颤颤巍巍点指司宸,开口:“此乃诛九族之罪,何不速速投入天牢啊!” 司宸扫他一眼:“投入天牢与你行方便?” 祝无虞耳边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 只见太子笑着挺直腰背,收起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反正也是妾。你若说是你的王妃,我马上便将贺礼送上摄政王府。” 他回头看向祝无虞。眸子深不见底,纵使依然多情,祝无虞这次却不敢沉溺进去。 “你说吧,想和谁走。本宫至少比那糟老头强吧。” 祝无虞呼吸一滞。 这人看出她想远离司宸。 原本想叫太子带她走的心思却也卡住。 养父说得没错,这人的确也很难搞。 不过…… 祝无虞抬眼。 这人身后没什么“司统领”跟着。 她垂下眼睑,抿着嘴唇:“属下哪有选择的机会。” 言下之意,若能选择绝不会留在摄政王身边。 晚风掠过,周遭冷了几分。 祝无虞看见司统领义愤填膺地怒视着她。 真是一条好狗。 太子抬头看向司宸。 “予怀,君子成人之美啊。” 司宸冷笑一声,彻底转过身盯着祝无虞。 “过来。” 祝无虞愣愣地抬头看向司宸:“嗯?去哪?” 司宸简直被气笑了,走过来环住她,比之马车上更凉的手捏住祝无虞肩膀,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 头也不抬对太子开口:“孤并非君子。” 祝无虞腾空而起,落在司宸怀里。 她瞪大眼睛,抬手对着司宸便是一掌。 “想睡?” 祝无虞歪头:“什么?” 一掌落下。 她眼看司宸双手都没有空闲,那又如何用迷药。 头被抬起,双唇被人堵住,什么东西渡进她口中。 祝无虞那只举起的手无力地垂下。 昏睡之前,她听见最后一句话便是太子问司宸:“清明祭祖可还要用用掩月楼杀手的人头。” 祝无虞是被阳光晃醒的。 她捂着脸缓了半天,才看清艳前雕梁画柱。 这屋里装扮倒和姚州行宫相差无几。 想来,她被带到“贼窝”里了。 这狗贼什么时候把迷香含在口中的。 几个丫鬟走到床幔外,恭恭敬敬站成一排。 祝无虞皱眉坐起来。 抬手用力蹭着嘴唇。 领头的丫鬟低眉顺目开口:“伺候大人洗漱。” 祝无虞抬头,越过她们看向窗边捧着书的摄政王。 随后哑着声音开口:“我自己来。” 丫鬟回头看向司宸,得了命令后这才将东西放下,悄无声息退出房间。 祝无虞深吸一口气,洗了把脸。 脑子里琢磨着那句清明祭祖。 太子必然是故意说给她听……挑拨离间?她和司宸有什么需要离间的必要吗。 什么祭祖还要规定用哪的杀手,好大的规矩。 况且,若是清明祭祖需要她,司宸又怎会有将她送给丞相的心思……等下。 司宸有吗。若是有这个心思,何不在她提出请求时便顺水推舟。若是没有……那为何要提…… 她在床边磨蹭着。 刚刚清醒,脑子转得不太顺畅。 “过来。” 没等她想清楚,那道催命的声音便响起来。 祝无虞慢悠悠走到司宸近前。 先发制人:“王爷不是刚得了美人?怎地不将我送予丞相?也算是报了王爷那时救命之恩。” 司宸将视线从书中移开,抬手捏住祝无虞下巴。 狐裘顺着动作滑落。露出里面系得松松垮垮的寝衣,一片胸膛若隐若现。 “伶牙俐齿。” 祝无虞被掐得撅起嘴,正好配上她下垂的眉梢。 司宸手指僵了僵,旋即收回手,臭着脸继续看书。 “滚出去领罚。” 祝无虞长舒一口气,推门走出去。 寒风吹过,她耳后这才恢复原色。 姚州行宫是她第一次出任务,当时自以为天下无敌,取司宸首级如探囊取物。 事实也的确如此,只不过探囊取得并非真司宸。 院中。 司统领站在门口,看起来等她多时。 她看着司统领。 如今当真后悔,为何自作主张背着养父前去姚州,如司统领这种,轻功武艺虽差她些许,但足够拖延时间。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呀。 祝无虞跟着司统领走到院中,趴到早已准备好的长凳上。 十棍下去,祝无虞大腿连着屁|股,全部皮开肉绽。 司统领不知在泄什么私愤,每一棍都用上十成十的力气。 连周围执勤的丫鬟侍卫也忍不住侧目观瞧,龇牙咧嘴。 祝无虞将脸埋在臂弯里,一声未吭。 二十多年没被打过了,平日里做什么坏事被养父捉到,最多只是扎几个时辰马步。 意识逐渐陷入一片混沌。 祝无虞脑海中唯有一点光明——是养父向她伸来的手。 “祝无虞?” 面前递过来一只手,祝无虞下意识握住。 那人触电般想收回手,却被祝无虞抓得死死的,难以挣脱。 斜前方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支开。 一卷书飞出来。 书脊正打到二人交握之处。 对面那人闷哼一声,额角透出汗珠。 祝无虞手背也霎时红了一道。 她却依然垂着头,双眼紧闭,铁钳般攥着对面那只手。 司宸见状,眉心拧起,推开身边小案,从窗内一跃而出。 门外丫鬟连忙进去捧起狐裘追过来。 摄政王看了自家侍卫统领一眼,面色淡然却看得侍卫统领更是惊慌。 他伸手将祝无虞的脸从臂弯中捞出来。 “睁眼。” 祝无虞双眉紧蹙,死死咬着下唇,并未睁开双眼。 丫鬟从后面追上来,被司宸挥手制止。 他蹲在地上,平视祝无虞:“这是摄政王府,我是陈予怀。睁眼看看我,嗯?” 祝无虞睫毛抖了抖,手上的力气松开一些。 司统领连忙将手抽开。 不想祝无虞身体剧烈颤抖一下:“不要!” 司宸伸手接过祝无虞的手,握在掌心。 冰冰凉凉。 他揉了揉那道红痕,回头瞥一眼司统领,旋即转头看向祝无虞:“我要背你了?别怕。” 他慢慢将祝无虞从椅背上托起。 司统领连忙过来帮忙,将祝无虞安稳地放在司宸背上。 二人的手还紧紧交握在一起。 祝无虞浑身僵硬地被放在床上趴着。 早已等候多时的女郎中过来,帮祝无虞处理伤口。 其余众人包括司统领,全都默然退出,轻轻带上门。 司宸蹲在祝无虞身前:“这里很安全……”他顿了顿,接着开口,“告诉我怎么了好吗?” 祝无虞只觉得天旋地转,在略硬的什么东西上颠簸许久,最终落在一处柔软上。 身前身后满是苦药味。 她明明抓住的是养父的手……可养父身上并没有这么浓烈的味道…… 陈予怀……陈予怀…… 她想起来了,是那个白衣瞎子,救过她一命……也是…… 祝无虞猛地睁开眼。 司宸那张冷面就在她近前。 她回头瞥一眼,一女子正端着药膏帮她包扎伤口。 她抽了抽手,另一只手稍微撑起半边身子歪头看向司宸。 “怎么了王爷?” 司宸皱眉,攥紧她的手:“你方才何如?” 祝无虞抬眼,小心翼翼询问:“我……不是在领罚吗?” 司宸盯着她没开口。 祝无虞更加不知所措。 “我……做什么了?” 摄政王冷笑一声,起身甩开祝无虞的手。 瞥一眼祝无虞被包成粽子的下半身。 “明日随孤去相府。” 郎中跟着司宸一起出去了。 祝无虞这才双手卸力,重新跌在床上,收起那副装得一无所知的表情,脸埋进褥子,抬手将棉被覆在身上。人就这么藏在被窝里,项坠贴在苍白的唇上。 养父啊…… 司宸披着狐裘往书房走,将手帕摔到司统领怀里。 司统领用力在手上擦着,低着头走在摄政王身后。 “劫婚那人还没抓到?”上司淡淡开口,听不出情绪。 司统领将头埋得更低。 “回王爷,那人进了掩月楼,属下实在无能。” 司宸摩挲着手指,停住脚步,垂眸轻笑一声。 “不必抓了,今日之事叫那几个钉子原封不动通知掩月楼那位。务必叫他相信孤——用情至深。” 第7章 第 7 章 老丞相自那日遇刺后便长卧不起,三六九早朝一概不去。 祝无虞便只得日日跟着司宸身后,去相府商讨朝政。 看来摄政王殿下并非如想象中一般,在朝中呼风唤雨。 司宸在相府中一坐便是一天,所幸祝无虞也不能坐下,累了便干脆靠在墙上,套套司统领的话。 但这位自那晚起便从未曾理过祝无虞,只离她三尺多远盯着她。 祝无虞有心想笑。 她整理一下表情,低下头皱起眉,捂住小腹,软着声音哎呦一声:“司统领,又得麻烦您一人值守了。” 这些时日,祝无虞便时不时腹痛,也不知相府拿什么脏东西招待的他们。 找摄政王府府医开了方子,依旧不见好转。 连司宸看见祝无虞往外跑也皱眉。 司统领大致也习惯了,刚开始还会紧张兮兮跟着祝无虞到茅厕外面,时间久了发现祝无虞在王府时也来回往茅厕跑,之后便只叫两个轻功快的小侍卫跟着祝无虞。 毕竟这位侍卫统领最主要的任务是摄政王殿下的安全,只要确保祝无虞不跑,他也不能一直擅离职守。 祝无虞快步到茅厕外。 两个小侍卫躲在稍远处,拜托两个相府的丫鬟跟在祝无虞身后——盯着她出恭。 祝无虞掩上门,上下检查一番,随后从怀中掏出脂粉,涂在唇上,直到唇色“苍白”,才颤颤巍巍推开门。 双眼雾气弥漫,却强撑着笑意看向两个丫鬟,声音压得虚浮:“可不可以求二位漂亮妹妹帮个忙。” 她从怀中掏出两块碎银塞进两个丫鬟怀中:“放心,小事,很小的事。” 丫鬟见祝无虞扶着门框,站都站不稳,适才低头将银子塞进袖子里,轻声细语回答:“姑娘说罢。” 祝无虞抿着嘴角泫然欲泣。 低头咬了咬颤抖的下唇,哽咽着开口。 “明日可以请二位换班来这里吗?二位也看见了,我这副身体,找府医开了药但没什么效果。因为之前相府的事,王爷怕我逃跑,连医馆也不准我去……就连出恭也要派两个男人盯着……” 说着,她闭上眼,一颗眼泪好不容易滑落。 “二位放心,明日我自有重谢。我会轻功,只消一刻便能从医馆往返。”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 祝无虞任由眼泪在脸上挂着,吸着鼻子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 “这玉佩是亡母遗物,对我异常珍贵,押给二位,二位放心便是。” 其中一个丫鬟瞧了一眼玉佩:“那为何偏要明日?若真难受得紧,今日何不早去早回?” 祝无虞抬头看一眼日头:“今日王爷快要回府了,我怕来不及回去,若被人发现,怕是日后日子更难捱。明日只消早些过来便好。” 她小心翼翼撩起裙摆,将下身尚未彻底痊愈的伤口给两个丫鬟看。 只一角,落在这些小姑娘眼里也足够狰狞。 丫鬟倒吸一口凉气,其中一人这才接过玉佩,摩挲了一下揣进怀里,眼神流转。 另一人惊呼:“摄政王爷怎地还打人啊……只听说他冷漠怎会如此暴虐!明明看起来那么英俊……”她声音越来越小,看起来比祝无虞还要难过。 收玉佩那个小丫鬟连忙掐她一把,咬咬牙压下眼中犹疑,开口对祝无虞说:“姑娘回来便好,奴婢只当不知。” 这便是应下了。 祝无虞千恩万谢。 转身一步三回头离开,离到远处,才背对着两个丫鬟将脂粉和眼泪都一股脑擦掉,冷笑一声。 司宸果真是到处沾花惹草,哄得无知小姑娘竟不知他暴虐,还好祝无虞有养父兜底。 那玉佩是从司宸身上顺下来的,她原本还有些对不住这两个丫鬟,但这二人明显见财起意。看架势,便是算准了祝无虞不敢将此事闹大,就算祝无虞回来,那玉佩也回不到她手了。 远处小侍卫等候多时,离着远远地探头探脑。 见祝无虞过来,才收回要去茅房找人的脚,长出一口气。 “快走吧祝大人,王爷该出来了。” 司宸从相府书房出来时,天已经擦黑了。 他抬眼看一圈,本就没舒展的眉头拧得更紧。 他状似随意,语气淡淡:“祝无虞呢?” 司统领低头:“去净手了。” 司宸偏头看过去,眼神落在司统领身上。 司统领瞬间汗流浃背,连忙回头,招呼几个手下去催。 一边开口解释:“殿下,她尚未去许久,祝姑娘这些时日便身子不爽。” 司宸走到马车前。 “人若在你眼皮底下逃了,你便亲自去掩月楼把人提回来。” 祝无虞回来,便看见司宸冷着一张来脸。 司统领跪在他身边,看见她后好像还松了一口气。 她弯腰行礼,歪头看向司宸,不明所以地开口:“王爷今日早啊,统领大人犯什么错了吗?” 司宸斜睨她一眼,转头钻进马车。 祝无虞挑眉,莫名其妙地看着司统领站起来。 她凑到司统领身边,低声询问:“怎么了?那刺客还没查到?王爷脸色怎么这么臭?” 司统领抿唇看向她,大概是见她今日没跑留了自己一条小命,对她态度也稍微和缓一些:“大概是没抓到,你这几日别再触王爷的霉头。” 马车内壁被人敲响。 司宸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传出来:“祝无虞。” 祝无虞偷偷撇了撇嘴,掀开车帘跳进马车。 怎么感觉司宸身上药味更重了。 去见个丞相,果真两个药罐子碰在一起。 她拿起一枚桌上的糕点塞进嘴里。 正嚼着便听见司宸开口。 “那日你并未杀那刺客。据孤所知,掩月楼杀手可不会心慈手软……”司宸那双鹰眼盯着祝无虞,语调愈发冰冷,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还是说,那人又是你的哪位同僚?” 祝无虞想也没想,伸脖子咽下那口甜点心,歪头疑惑地看向司宸:“王爷莫要装傻,那种蠢货怎么可能是养父的人?” 司宸看着她,口中咀嚼着这两个字:“养父?” 祝无虞拿起下一块糕点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面不改色继续。 她听见司宸轻笑一声:“孤听说,你们掩月楼杀手无数,却仅你一人称他为养父?” 祝无虞点点头,唇角带着笑意,微仰着下巴:“那是自然。仅我一人的武艺是养父亲手教导,也仅我一人是养父亲自带回掩月楼的。” 司宸探身,抬手扣住祝无虞下颌,将她扬起的下巴掰回来。 祝无虞猝不及防往前扑倒,双手撑地,手里半块糕点咕噜噜滚到马车外面。 她伸着脖子被贴近司宸。 二人离得近了,呼吸交错,喷洒在对方面上。 祝无虞在司宸平淡的声线中,愣是听出一丝讥讽:“可你现在是孤的侍卫。” 发现存稿司宸人设ooc了彻底[小丑]连夜爬起来改希望前后一致了[菜狗] 尝试发几个红包先到先得喔[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应该会有人领……吧[绿心][绿心] 二编:失败了,根本没找到jj怎么提前发红包[小丑]急急急急急 5.27之前有人评论都发吧[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直到最后一束夕阳散尽,马车才缓缓驶进摄政王府。 祝无虞拍开司宸的手。 “承蒙王爷信任,属下定当尽职尽责。“ 然后不等司宸开口,便跳出马车,跑到侍卫统领身后。 回到侍卫所,祝无虞便被酒香扑了个满怀。 “司大人祝大人!要不要来喝点!这酒是王爷赏下来的。” 这些时日祝无虞也算和摄政王府的部分侍卫相熟,平日碰上也能说两句话。 若说司宸那是虎穴,这侍卫所便是狼窝。 无论黑天白日,祝无虞身边总会有几个人跟着。 只是相较于司宸那压迫感,侍卫所这边明显更为轻松。 于是祝无虞果断拒绝司宸要她住在偏殿的要求,美其名曰妾住偏殿于王爷声名有损。反正司宸晚上不可能叫她执勤。 司宸被自己说过的话噎住,臭着脸挥手随便指给祝无虞一个单间。 祝无虞坐进人堆中:“什么酒如此醇香?” 一旁年纪稍小的侍卫凑过来:“祝大人还懂酒?不愧是奇女子。这可是南朝供奉的竹叶青,每年只有清明前几日才能喝到呢。” 摄政王侍卫并非所有人都在那深山跟过祝无虞,很多人并不清楚祝无虞来历,只当她是天降的上司。 这小侍卫大概就是其中之一。 祝无虞眨眨眼,面露不解:“为何清明才有?” 那小侍卫拍着胸脯,眼睛亮亮的:“大人不是京城人?咱们那位陛下喜欢清明祭祖,每年也只有这时候才会万国来朝,奉上岁贡。南朝最出名的便是这竹叶青,每年都送给咱们王爷很多,但王爷不喜饮酒,因而每年这些酒都进咱们兄弟腹中了。”小侍卫又凑近些,低声贴着祝无虞耳畔小声开口,“每年只有这个时候王爷许我等放松几日,即便醉酒也不会似平日里有处罚。” 祝无虞点点头思索片刻,又凑近小侍卫:“这祭祖到底祭什么,对王爷很重要吗?” “祭祖当然就是字面意思,”小侍卫左看看又看看,伸手附在嘴边,对着祝无虞耳朵小声,“我也是听说,王爷是因为思念亡母,这几日干脆是懒得理我们罢了。” 两坛酒猝不及防向祝无虞飞来,祝无虞单手扣住左边那坛,顺便帮手忙脚乱的小侍卫接稳放进他怀里。 她抬头看向给她丢酒的司统领,眉眼弯弯面色纯良,双唇一张一合做了个口型:“多谢。” 随后转头撞了一下小侍卫肩头,掀开坛封,猛灌一口。 司统领摆明了不准她再打听,才扔过两坛酒打断她。 一口酒下去,祝无虞半个身子都暖了起来,她眯了眯眼,面色如常地准备再暗戳戳打听打听养父的事。 就看见一旁的小侍卫面上粉嘟嘟的——双眼迷离拉住祝无虞的小臂,还笑出两个小酒窝:“大人我们划拳呀?” 祝无虞:……怎么有人真傻。 “五魁首啊,六六六啊,七个巧……满堂彩!” 侍卫东倒西歪醉了一片。 祝无虞捂着脸,从指缝中环视一眼周围。 得,不愧是侍卫统领,司康基本上没喝什么。 身后脚步声在房上响起,祝无虞捂住眼睛竖起耳朵。 一人落在地上……站在祝无虞身前。 “祝大人,王爷请您过去。” 祝无虞挑眉,将手放下来,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跟在侍卫身后。 后面那个酒窝小侍卫已然是分不清东西南北,见祝无虞要走,连跑带颠过来靠着祝无虞:“姐姐你去哪啊~?” 祝无虞抬头看一眼领路人的后背,伸手随意呼噜一下小酒窝的后脑勺:“王爷有事。” 小酒窝“哦”一声,依旧跟在祝无虞身后。 祝无虞挑眉,扶着太阳穴,只当没看见后面的小尾巴。 反正带路的人都没说什么。 看见司宸时,这位摄政王依旧在“挑灯夜读”。 祝无虞眨了眨眼,目光虚虚地落在司宸身上,垂首行礼:“王爷。” 司宸被冲天酒气熏得直皱眉,抬头看向祝无虞,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只瞧得美人满面桃红,一双杏眼迷离无神,不复往日精怪。 他微微顿住,眸色一沉。 倒是身后跟着那小侍卫过于碍眼了。 带路侍卫看着自家王爷的眼色,默默走过去,将小酒窝侍卫拽走。 小侍卫不死心,被拖走的同时回头大喊:“王爷我也可以帮祝姐姐的忙!” 拖走他的侍卫抬手捂住他的嘴,无声地加快脚步。 “过来研墨。” 小侍卫的嚎叫声远去,司宸凉薄的声音才传进祝无虞耳中。 祝无虞木着脸走过去,离着书案十万八千里伸手。 明明是好砚好墨,愣是被祝无虞磨出一阵阵牙酸的声音。 司宸闭了闭眼,伸手捉住某个故意捣乱的侍卫的手腕,稍微用力。 那人便跌在他腿上。 他愣了愣,好像缺了个步骤——今日某人怎地这般乖顺,竟没有挣扎。 摄政王低垂眉眼,视线扫过怀里人红润的小脸,语气轻上许多。 “日后不许与他们饮酒。” 祝无虞猝不及防地被拉进司宸怀里。 不是不挣扎,的确是相比往日出手稍慢,摔这一下脑子更晕。 但若再少喝,怕是会被人看出装模作样。 她眯眼缓了一下,含混地开口:“为何不许啊?属下同他们一样,也是王爷的侍卫啊。” 司宸冷笑一声,目光在她唇上停留片刻。 “孤说不许便是不许。” 祝无虞抿着双唇,挣扎着要从司宸怀中出来。 被人从身后扣住喉咙。 背后的人另一只手一把扣住她的小腹:“去哪?” 祝无虞背对着司宸皱起双眉。 这人还真是恬不知耻。 她掰开司宸的手,滚到地上,仰头瞪视司宸:“我就要喝!我去喝酒!你管不到我!” 司宸的手还停在空中,闻言差点被祝无虞撒泼耍赖气笑了。 “你可还认得我是谁?” 他欠身,伸手去捞祝无虞。 不想地上这位飞速起身后退。 摇摇晃晃甚至裙摆曳地。 一边退一边喊:“陈予怀嘛,那个非逼着我成亲的瞎子。” 司宸面无表情看着祝无虞。 祝无虞虚虚地对上司宸略显讥讽的眼神,心头一沉。 一步踩到裙摆上。 摄政王府的设计风格不知受哪位“高人”指使,司宸的正殿中除却正堂外,每间屋子窗前都摆着软蹋。 一声惊呼声响起。 外面无论是执勤还是喝酒的丫鬟侍卫无不侧目。 祝无虞下裙掉在地上,整个人狼狈地栽进软蹋之中。 她本意是想摔一下然后翻窗而走,却不想被酒气扰乱了思绪,距离没把控好。 于是,祝无虞干脆用脚勾着那半掉不掉的裙子,在软蹋上安稳地躺下装个醉鬼。 反正司宸若真是贼心不死,从书案旁过来还需要时间,翻窗跑绰绰有余。 之前貌似也同那陈予怀这般闹过,只是那时这人装瞎,不理她也不怪她。 哪知司宸只是站起身,声音冷得如同淬了毒般: 祝无虞捞被子的动作顿住。 司宸就看见面前小姑娘倏然弯腰,抬手捂着口鼻。 迅速起身跑出门外,裙子被留在门内。 一丝醉态也无。 他似是想到什么,冷笑一声,瞥一眼被弄得一团糟的床褥,抬脚跟上去。 祝无虞蹲在草坑里,面色苍白。 晚饭只吃了些许糕点垫肚子,再喝烈酒难免胃中不爽。 若非跑得快,方才非要吐在司宸书房榻上不可。 按这人的习惯,怕是那床被都不用要了。 只是与祝无虞预料之中发展不同。 罢了,结果相同,反正只是想被司宸察觉装醉,现在这个发展,显得有些刻意罢了。 司宸和侍卫统领站在祝无虞身后。 看见小侍卫捂着胃缩成一团,司宸咬了咬后槽牙,抬手示意司统领去找府医。 祝无虞偏头看一眼,掏出手帕撒了擦嘴,随后眨着眼转身看向司宸,垂首行礼:“王爷怎么来了?” 司宸冷嘲热讽:“便是这样了也要与那小侍卫喝酒?祝无虞,你真是令孤大开眼界。” 祝无虞这次是真愣住:“啊?” 却只看见摄政王千岁勾着嘴角,像是要将她盯出一个窟窿。 祝无虞也懒得想他又生什么气,她下一个目标还没达到:“王爷,属下身子不爽,明日可否告假一天,您单独带着司大人前去相府?” 司宸果不其然笑意更盛,走过来捉住祝无虞的手腕,低头在她耳边开口:“想跑?做梦。孤偏要你在孤身边。” 府医跟在司统领身后,背着硕大的药箱气喘吁吁。 二人见到草丛中的一对身影齐齐刹住脚步。 祝无虞抽出手腕,嘴角向下垂着,眼中光芒不再。 一行人走回偏殿。 府医帮祝无虞把了脉,又开了一副顺气的房子,这才低头出去和司宸汇报。 祝无虞狐疑地盯着屏风外二人的身影,不知这喝酒胃痛有什么要避着她的必要。 等到司宸转进来。 祝无虞更加狐疑。 这位摄政王面上那丝阴沉散了不少,手里还拎着一样东西进来。 祝无虞脑海“嗡”了一声。 一瞬间,五脏六腑鲜血倒流。 那人将手中雪莲贝母花朵丢到祝无虞怀里,声音不可谓不喜气洋洋:“老实呆在孤身边,别想着跑了。你的小情人已经死了。” 摄政王大王将会面临以后数不清的call back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第9章 祝无虞只觉得脑筋嗡嗡作响,听不清身边人的声音。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司宸,脚尖点地迅速起身,单手成刀便劈了过去。 司宸站在原地,面上再次晴转乌云。 一旁的司统领一惊,上步拦下,挡住祝无虞小臂。 祝无虞忽然收手,脚尖横着一扫,从司统领手臂下掠出,直奔司宸下三盘。 司统领急忙提膝抵住,落下时半条腿发麻。 祝无虞眼底发红,杏眼眯起,眼神如刀子般落在司宸身上。 “你凭什么草菅人命?” 司宸又恢复那副淡淡的表情,回视她:“想激怒孤放你与他同去?”摄政王冷笑一声,转身走出偏殿,“孤偏不遂你之愿。” 祝无虞跌坐在床上,闭上眼,摇头笑出声,红晕蔓延到眼尾。 听见门口那人关门之前留下一句:“明日不许告假。” 这口气咽不下,但若真此时与司宸大打出手,可谓前功尽弃。 后日便是清明,她一刻也等不了飞回掩月楼。 甚至在梦中都是养父安慰她人死不能复生,可越这样,她心中越是憋闷。 祝无虞蒙着被子睡了个昏天黑地。 次日天光渐亮,祝无虞便睁开双眼。 她深吸一口气,依旧跳起来捂着肚子往茅房跑。 过去寻司宸时,摄政王爷也如同往日般穿戴齐整。 只是司统领现下一改往日用余光偷偷瞄着祝无虞,而是贴在司宸身边,直勾勾盯着她。 祝无虞了然,若无其事地过去与司宸见礼。 司宸倒是欣慰许多,将桌上油纸包好的糕点丢给祝无虞。 几人照常来到相府,司宸走进书房时,还好心情地摸了一把祝无虞的发顶。 祝无虞垂眸,目送王爷千岁身影消失。 然后转头,下意识看一眼司统领。 气氛尴尬得很。 祝无虞眨眨眼,靠在墙上随手把玩着项坠。 她正闭目养神,却陡然听见府门外响起脚步声——整齐划一,不知何事又触动了军队。 祝无虞双眉蹙起。 怎么偏偏今日。 身后司宸和老丞相交谈的声音由远及近。 祝无虞回头观瞧,看见摄政王跟着老丞相并行出来,言笑晏晏。 紧接着,院内丫鬟小厮一窝蜂动起来。 方才还死气沉沉的相府,如今不仅没挂上白幡,瞧着倒像是要再摆一次寿宴。 祝无虞眸色微动,压下心头烦躁,抬脚跟在司统领身后,也站在司宸斜后方,凑近司宸耳畔,低声询问:“王爷这是抓到那日刺客了?” 司宸偏头看她,抬手逗猫似的刮一下她的下巴,懒洋洋地嗯一声。 她眨眨眼,不说话了。 这狗贼没对她冷嘲热讽,那便不是掩月楼所为。 面前,老丞相晃晃悠悠走到司宸案前。 他亲手给摄政王满上一杯酒,眼色止不住往祝无虞这边瞟。 祝无虞正低着头,心底嘲笑这老丞相不长记性,就两个人吃饭还要在院中设宴,余光却忽然察觉司宸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她视线扫过去,那人神色淡淡,指尖在杯壁轻敲。 下一瞬,一声脆响,酒杯被重重放下。 司宸向后靠了靠,掀起眉眼瞥一眼丞相,眸色微冷,开口却是对着身侧之人:“祝无虞,扶孤回去。” 祝无虞偏头:“王爷醉了?” 司宸没应声,只抬起手。 祝无虞弯腰将手臂搭在司宸手下,带着这尊大佛站起来。 结果手臂便被大佛冰凉的手握住。 司宸站起身,几乎将身上的重量全部压在祝无虞身上。 药香味混杂着酒味钻进祝无虞鼻中。 身后丞相跟在二人身后,送王驾千岁离府。 摄政王府的马车早被相府的小厮牵到门口。 祝无虞垂着头,突然弯腰捂住小腹。 耳边是司宸与往日相比略显灼热的呼吸:“怎么了?” 祝无虞抬眸,依旧用力支撑着司宸。 眼中满是抱歉:“王爷,属下想去如厕。” 司宸拧着眉,盯着祝无虞的表情,没开口。 祝无虞干脆用力咬住下唇,血丝沾染在嘴唇上,额头上也冒出一丝冷汗。 司宸终于抬起另一只手扶住司统领的肩膀,卸下靠在祝无虞身上的力气。 “速去速回。” 祝无虞连忙弯着腰跑进相府。 身后依旧被司统领指了两个小侍卫跟着。 她远远地看见那两个小丫鬟,暗自松了一口气。 今日之事有些意料之外,幸好司宸竟是一杯倒,若不然,她今日还真未必糊弄过去。 两个小侍卫并非是昨日那二人,但也没什么偷窥“王妃”出恭的胆子,同样也是拜托外面执勤的小丫鬟盯着。 祝无虞钻进茅厕,回头朝二人勾勾手指。 小丫鬟偏头看一眼侍卫的方向,早有准备地凑到门口。 祝无虞伸手在怀中掏出两张叠得细小的银票,随意扬手,将“银票”别进二人腰带中。 二人喜笑颜开,眼睛登时亮了,银票最少也是五十两,这一票便是祝无虞就此跑路,也够他们俩下半辈子吃饱饭了。 年长那个轻轻咳了一声,站在侧面挡住侍卫的视线。 “姑娘可要快些回来。” 祝无虞弯着眉眼,点头称谢,笑得人畜无害。 随后压下身子,从茅厕侧方掠出。 这位置本就偏僻,再加上清明未至,别说人影,连花鸟虫影也未见一个。 祝无虞索性倒行,面朝茅厕的方向,小心躲着侍卫的视线范围。侍卫下意识会更加提防她轻功上墙,注意必然落在上方。 她翻身越近尚未抽芽的灌木丛后面,贴着墙根挪到小丫鬟之前指的狗洞边。 洞口不大,藏在灌木丛后也并不显眼,但足够她蜷缩着通过。 余光中貌似看到其中一个小侍卫走出来——大概是发现有什么黑影动作。 可惜晚了。 祝无虞轻笑一声,侧身一滑,身未染纤尘地落在午门大街上。 ——逃之夭夭。 日暮西垂。 司宸靠在马车上,抬手按着眉心和太阳穴。 身前是老丞相焦头烂额问他要不要留府用晚膳。 摄政王面无表情,薄唇紧抿。只是周身上下泛着冷意。 他不善饮酒,为着不落气氛才抿了那一杯,方才靠在马车上昏昏沉沉的倒是睡过去一觉。 此刻头脑清醒许多——他勾起唇,低低地笑了两声。 笑得老丞相老脸上写着莫名其妙——笑得司统领额角冷汗直流。 “王爷,已经派人去寻祝无虞了。” 茅厕外那两个小丫鬟垂头跪在司宸不远处,地上放着一张形似银票的黄纸,和一块温润的和田白玉。 白玉被司统领咬牙切齿地捡起来,在袖子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对司宸双手奉上。 司宸掀起眼睑,抬头看向天边斜阳,眯着双眼:“怪孤小看她了。”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0章 午门大街俱是高门大户,背后便是皇城,飞身上墙难免会惹是生非。 祝无虞只能垂头沿着街道急行而出。 寒风灌进她汗湿的里衣,祝无虞全然未觉,不仅如此,反倒觉得浑身清爽。一时间,劫后余生的轻松,即将与养父再见的欣喜……以及俞潜横死的滔天怒火再度纷至沓来。 午门大街分割京都内外两城,从头至尾,祝无虞便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等到祝无虞见到京都烟火气时,她这才松了松贴在身上的上衣。 身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 祝无虞暗道不妙,闪身躲在一户人家墙角之后。 官兵从她前方跑过,中间拖着数十个五花大绑的死囚,正往她来时的方向奔去。 祝无虞抬头看了一眼。 摄政王府的方向。 离着有些过远,她看不见那些人的长相,只能推测是那晚那些刺客——看这架势是全军覆没了。落在司宸手中,不出意外,明日便是数十具尸体。 短短数日,司宸只“运筹于相府之中”,便将这群人一网打尽。祝无虞无端生出一股怜悯之意,若他们在掩月楼做事……定不会如此。 她心中那点不自在烟消云散。 待到官兵走远,祝无虞这才走出来。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飞身上房,躲着百姓视线,往京城北门略去。 掩月楼地处京都南门外,与皇宫遥遥相望。 若司宸发现不对出来捉她,定然是从南门出奔着掩月楼方向,即便这人深思熟虑,铺开人马四处搜寻,只要司统领不在,祝无虞便有把握杀出血路。 她落在城门稍远处。 城门百姓熙熙攘攘,门口有兵士挨个查验。 坏了。 上次跟着司宸近京城只看见一地脑瓜顶了,忘记普通人进出京城需要通关过所。 她转头环视四周。 有心想“借”个过所,下一瞬便偏头给自己一巴掌——若真做了,她与那些贪官何异。 祝无虞垂眸思索。 耳畔传来马车驶过的“叮铃铃”声响。 祝无虞福至心灵,视线落在路过的马车下。 北门偏僻,平日便人烟稀少。 眼看周围无人在意她。 她蹑足潜踪跟在马车后面。 滑步仰身,钻进马车下,伸手扳住车舆下方挡板,躬身躲开轴毂。 马车随着她的动作颠了一下。 自祝无虞上面传来一少年的怒吼:“怎么驾车的!” 祝无虞这才注意车中属于女子的低声哭吟。 祝无虞:……哇。 车夫连连道歉,只说是有石子没躲开,根本不敢再分心回头查看。 车下人抿着嘴屏住呼吸,刻意将注意放在两侧,只看见门卫兵士的靴子靠近又远离。 马车缓缓驶离京城。 她心中巨石这下才算真正落了地。 于是她本人连忙松手,从马车上落下来,躺在地上。 顺便远离那活春宫。 东风拂过她有些散乱的发丝。 祝无虞犹觉得天暖气清,惠风和畅。 她一身轻松地站起身,不顾路过人怪异的目光,踮脚跃上树梢,轻功远去。 一路沿西北而上,祝无虞避开官道,只选山林。 昊天大概对有生机的事物格外偏爱,即便是北方有严寒作祟,山林中却满是苍松劲柏,依旧是一片绿色。 祝无虞好心情地回望官道。 再过些时日,官道两旁的柳树也该抽芽泛绿了。 她走在山林中。 夕阳的余晖穿过树叶,落在地上。 祝无虞步履不停,只往山林深处扎。 今日京城和掩月楼之间必定满是司宸的兵马,倒不如先休息一晚,明日再绕路南下。 正好也养精蓄锐——待明日找养父领罚。 她这一趟出来,不仅是擅自行动,一事未成,还害的俞潜因她而死。 待到回去,养父便是让她以死谢罪,她也毫无怨言。 说是深山,但京城附近的山林如何与姚州深山相比。 她甚至于在低处,瞧见一家客栈的幡子。 祝无虞顿了顿,转身往另一方向走去。 司宸身为摄政王,若说别的不行,征调京兆府或户部查调客栈自然是绰绰有余。 祝无虞好不容易逃出龙潭,还是少在人前露面为妙。 她又向前走了几里,停在这山林的边上。 遥遥望去,既能远眺掩月楼方向,又能看见皇城轮廓。 山林边上亦鲜少有野兽出没。 祝无虞随便在靠里的位置,在大树中挑了棵看起来稍微干净些的柏树,翻身一跃而上。 今夜便将就一晚。 所幸幼时也经常天为被地为席。 只不过现在是将地换成了枝丫。 祝无虞靠在树上两只耳朵一起站岗。 睡死是万万不能的。 且不说猛虎野兽,退一万步来说,万一下雨打雷,她都得换个地方以免被雷劈死。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如墨般沉下来。 祝无虞猛地坐直身体。 细微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靠近。 每一声都可谓沉稳有力。 祝无虞慢慢将腿蜷缩起来,努力与树干融为一体。 不知这伙人是什么来路,以祝无虞异于常人的听力,听见他们的声音时,却发现这群人已经离得极近,再想逃跑,已然是来不及了。 摄政王府的人?怎么可能?即便司宸反应过来也不可能这么快便发现她——除非这人是直奔她的方向奔袭而来。 但那怎么可能,她已经避开所有视线,朝反方向离开,不可能被发现。 祝无虞在心底给司宸打了个叉。 她警觉地睁着眼,绷着身体,在树上一动不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声音整整齐齐停在她所处的树下。 突兀的脚步声从人群中出来,一步一步逼近祝无虞。 每一步都压在祝无虞心尖上。 窒息感蔓延。 “自己下来还是孤请你下来?” 祝无虞猛地转头。 终于对上那双令她恨极的鹰眼。 那双眼睛依旧平平淡淡,没有任何表情。 在透出的月光下,越发明亮,也越发令祝无虞心头火起。 祝无虞低头冷笑一声,复又抬起头看向司宸。 这人在笑。 祝无虞看向那平淡的眉眼,笃定地想。 可怎么找到她的…… 愤怒中,或许夹杂着一丝祝无虞也不想承认的恐惧油然而生。 她侧身,作势要跳下去。 然后,在司宸越来越大的笑容中,扬手将手中攥着的树枝甩出,直奔祝无虞右眼。 旋即如同离弦之箭般,借树枝弹性,趁下方侍卫未来得及反应之时,向南方窜出。 若祝无虞背生双翅,此刻该像那翱翔天际的鹰隼飞离众人视野。 可惜摄政王侍卫也是自幼习武。 司统领跳起来挡住那可怜的树枝后,便踩在树干上借力直扑祝无虞。 祝无虞也算是见识过司康的轻功。皱着眉使劲浑身解数往前跑去。二人“两骑绝尘”,后面蝗虫般跟着一大帮子侍卫。 司宸坠在最后面,被几个亲卫围在中间,慢悠悠地跟在“蝗虫们”身后。 跑到后面,祝无虞按捺不住地呼吸急促。 可恶啊。每次碰上司康时,都是她先徒步个几公里后,开始和这人玩追逐战。 而且她隐约觉得跑的路线是被身后人刻意操控。 她一狠心,抽出头上发簪,扬手往身后掷去,逼得司统领脚步一滞。 祝无虞倏地停住脚步,转身抬眼看向远处那闲庭信步的身影。 风沙吹过,她弯腰撕下一角衣摆,系在脑后捂住口鼻。 提剑猛扑司宸。 来了来了。周日九点还有一章然后就是下周四上榜见了。爱你们呜呜呜[可怜][可怜][红心] 不知道会不会有好榜但谢谢大家等我,下周无论是什么榜都会日更[摆手][摆手][黄心][绿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1章 京都的第一场春雨落下。 司宸只看见一束寒光穿雨而来。 那人虽蒙着面,杏眼中盛满杀意,不复往日清澈。 他却心头微动,含笑停住脚步。 “保护王爷!” 远处,司统领暴喝出声。 摄政王府侍卫早已将司宸团团护住。 长刀出鞘,齐齐迎敌。 祝无虞剑刃翻转,冲在前方几个侍卫手中长刀应声落地。 紧接着,挡在司宸身前的侍卫被祝无虞抬脚踹翻,叠罗汉似的飞向两边。 雨滴终于落在祝无虞的剑背上。 长剑一颤未颤,溅起的水花跳到司宸耳后。 祝无虞站在雨中,长剑架在司宸肩上,抵住摄政王颈侧。 司统领此刻才从后面追上,刀尖指向祝无虞。 周围侍卫目眦欲裂,拎着刀将二人围在中间,虎视眈眈。 司宸双臂微张,笑意盈盈看向祝无虞,一副“任人宰割”的姿势。 “要杀了孤吗?” 祝无虞神色淡淡,指尖收紧。 这人常年见不到笑脸,如今笑起来倒更令人恶心。 “放我离开。” 司宸抬脚向前逼近一步,剑刃划过他颈侧,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面上却依然笑着。 “不许。” 祝无虞气结,剑刃又深入几分。 她冷笑一声:“我不信摄政王千岁不怕死。” 当初血气方刚背着养父南下刺杀的雄心早已磨灭,祝无虞现在只想好好活着,回去见到养父,再替俞潜报丧。 司宸又向前一步。 颈边已有鲜血顺着剑刃滴落。 “孤不许。” 不远处,司统领颤着声音提醒:“王爷……” 司宸轻笑一声,擦着剑刃,抬手扣住祝无虞,将祝无虞砸进怀里。 与此同时,司宸身后破空声响起,数枚暗器穿过风雨直取司宸后心。 霎时间,四面八方尽是身着束袖青衣之人。 祝无虞一顿,那些人衣袍边角绣满弦月银纹。 是掩月楼之人。 也就是这一顿,她被司宸揽了个结结实实。 药香味顺着那块掩住她口鼻的布料下钻入。 暗器被弹过来的司康提刀拨开。 那些刺客也显然没指望这几镖能结束摄政王的性命。 于是,摄政王侍卫与掩月楼诸位杀手便战在一处。 打得可谓兵戈四起。 掩月楼足有上百人,且多数人长年在外出任务,今日这些人,祝无虞是一人不识。 但很显然,这群人也没认出祝无虞这位少主。 祝无虞猛地推开司宸。 高声断喝:“我是祝无虞。各位安心,摄政王我来杀。” 之前是未必杀得掉,还能把自己搭进去。 如今不仅能杀,她还能跑回去,那为何不杀。 她横剑割向司宸咽喉,这次是毫无余力。 掩月楼众人虽未曾得见少主“真面目”,但也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几人将摄政王府数十人团团围剿。 一旁正与掩月楼领头人纠缠的司统领余光瞥到这边,连忙抽身。 长刀从手中丢出,打偏祝无虞手中宝剑。 人也跟着刀飞过来,落在司宸身边。 祝无虞看见他疑惑、亦或是求助地看向自家主子。 被自家主子冷漠地忽视掉。 于是司统领转头又去迎战身后跟来的掩月楼杀手。 司宸冷下脸,那双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祝无虞:“孤再给你一次机会。同孤乖乖回去,今日之事既往不咎。” 祝无虞歪头,眨了眨眼:“何事啊?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能带一个杀手走呢。” 手中剑也并未停下,被司康打偏后挽了个剑花,变化方向再次刺向司宸。 司统领一直分身盯着这边,见祝无虞再次发难,他再次提刀撑开祝无虞手中长剑。 不过这次他借机扫视一圈周围,急不可耐地开口:“王爷请速下决断。” 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圈尸体,既有摄政王府侍卫又有掩月楼杀手,只不过相比之下,摄政王府死伤更加惨烈。 祝无虞只看见司宸后退一步抬了抬手。 她骤然意识到什么,呼吸一滞,提剑替那杀手拨开司康手中兵刃。 “快走!” 那人疑惑地抬头,视线落在祝无虞颈前被颠出的项坠上,犹豫片刻还是口打唿哨,深深地看了祝无虞一眼,转身便走。 轻功刚迈出一步,离着司宸几人远些后。 万箭穿心。 随后僵硬地穿过头,对祝无虞露出一个抱歉的目光。死不瞑目。 其余人更是无一幸免,皆是远离摄政王府之人几步后,被几只羽箭扎个透心凉。 雨停了。 血水渗进众人脚下泥土中。 明日或许会有野兽聚集舔舐。 四周脚步声起。 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照如白昼。 御林军从四面八方涌入这片小山林。 祝无虞瞬间头皮发麻,心被拧得生疼。 鼻尖下意识一酸。 她扭头,目光呆愣地看向司宸。 剑尖随着目光一起指着摄政王的面门。 脸上尚未干涸的雨水缓缓流下,在下颌上汇聚,滴落。 “这便是你的报复?你早有准备?” 司宸用手指慢慢拨开长剑。 目光直直地看向祝无虞的眼底。 随后猛地夹住剑背,趁祝无虞感伤之际,手腕用力向怀中一带。 祝无虞站立不稳向前扑倒。 整个人跌在司宸怀里。 二人湿透的衣服贴在一起,纠缠起来。 后腰被司宸比方才还凉的大手扣住。 脸被他埋在颈窝,布条被他单手解开。 被湿布条挡住的空气涌进祝无虞口鼻之中。 祝无虞神色终于有所变化,猛吸一口新鲜空气,眸中俱是悲恸。 看着脸侧那道伤口,她愤恨地死死咬下去。 鲜血流了满嘴。 怪自己优柔寡断。若是在那些人出来之前便不顾死活抹了司宸脖子,兴许现下便不是这番情景。 如今司统领就在旁边,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杀掉司宸,可谓是一步错步步错。 她一边流泪一边笑,口中还叼着一块肉。 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先杀司宸。 司宸在她耳边闷哼一声,那冰凉的触感又扣在她后颈。 祝无虞不受控制地缩了缩脖子,依旧没有松口。 她一边咬着这人颈侧,一边抬手,死命攥着项坠。 压下自己和司宸同归于尽的想法。 “咬够了吗?” 司宸哑着声音,依旧是他惯有的那副平平的语调。 祝无虞更加用力。 身前男人呼吸瞬间加重,轻喘一声。 “还有几百人看着呢。” 祝无虞顿了顿,抬手撑在司宸胸口,想将人推远。 但刚刚卸下力后,现下已经浑身酸软。被人扣在怀里一动也动不了。 祝无虞松开嘴,半张脸都是鲜血,显得面上异常狰狞。 “放开我。” 司宸松开一只手,向一旁左顾右盼的司统领伸出。 一只被打开的瓷瓶下一瞬便落进摄政王手中。 他手臂从祝无虞颈后环过,抬手将金疮药一股脑的洒在伤口上。 药面磨得细,有些飘散到祝无虞脸上。 她想偏头——却被司宸固定着后颈。于是,她对着那满是金疮药的伤口打了个喷嚏。 药面纷飞。 司宸敛眉,抬手碰到祝无虞额头。 随后环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托住小刺客的臀部。 轻而易举将人抱起来,抬脚往京都方向离开。 临走前,他抬眼似有所感地看向一个方向。 勾着唇角。 “司康,收拾一下。”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2章 祝无虞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 梦中,好像有人替她擦脸,给她喂药。 她努力看清那人面容,却无论如何都隔着一层纱。 于是,她梦到俞潜死前咒骂她,梦到山林中那些同僚唾弃他。 “子晦……快走……” 带着热气的毛巾好似被那人砸到她脸上。 祝无虞猛地睁眼。 屋内空无一人。 脸上盖着一条尚有余温的巾帕。 司宸冷着脸站在门外。身上只有一件洁白的寝衣。 司统领连忙在一旁替他披上狐裘。 “王爷,祝姑娘不知道北城门外有掩月楼的人?” 司宸抱着暖炉,咬牙压下心头妒意:“她若知晓,便直奔着去了。那人不知养着她是何居心,从未曾让她插手过楼中之事。” 司统领震惊开口:“不是给您准备的吗……?那您之前还扮演得那么宠爱她。” 司宸冷笑一声:“为孤准备?她与我无缘无故,那人断不可能叫人来碰运气。大概是姚州那几个月没杀祝无虞,给那人的错觉,这才派个废物给她去寻她,顺理成章将她留在孤身边。” “可王爷……属下还是想不通。祝姑娘为何南辕北辙,不走南城门而选与掩月楼相反的北城门,若非如此,我们还得从她和那群杀手中做一番取舍。” “孤小看她了,她同样没把孤放在眼里。”摄政王瞥属下侍卫统领一眼,“何必取舍,若她真太蠢或太聪明,御林军收拾那几个不成气候的那人的狗也够了。她自然不蠢,便会认为孤往南去追她,只是她没想到孤也会看透她。” “也是,京城内外四面八方都是我们的人,祝姑娘就算往南走也在王爷计划内。只是没想到掩月楼那些人竟轻易便被我们抓到了,那人这颗棋落得够臭。还是我们殿下神机妙算。” 司统领念念有词。 司宸回头看一眼紧闭的房门,抬脚返回正殿。 狐裘灌满了猎猎夜风。 “那人手中只有弃子没有臭子,他在引孤抓人罢了。” 祝无虞拿开脸上的巾帕,大字型平摊在榻上。 浑身黏腻不爽,不知何时出了满身的汗。 嘴里还残留着药味。 轰轰烈烈病这一场,好似把祝无虞前后二十年的病都攒到一起了。 她只觉得浑身无力,连攥住那巾帕都是问题,只虚虚地勾在指尖上,再次迷迷瞪瞪地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身上清爽异常。 祝无虞猛地坐起,视线在偏殿中环视一圈,顿在屏风前的高大身影上。 司宸正低头整理腰带,神态自若。 不知是病的原因还是什么,她胃中突然一阵翻江倒海,面前俱是同僚被乱箭穿心的景象。 她垂眸,藏住眸中恨意,虚弱开口:“王爷怎么在这?” 只求身上这身新衣不是这狗贼换的。 司宸抬眼瞥她一眼,并未回答而只言其他。 “既然肠胃不好,孤派人教你研墨烹茶,今日不必出门。” 门被风合上。 屏风前的人影消失。 几个丫鬟端着托盘走到祝无虞面前。 祝无虞却仍盯着那扇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研墨烹茶?学来伺候仇人吗?不愧是摄政王殿下,羞辱人都“别具一格”。 “大人,衣裳可还合适?” 祝无虞回头看向说话的小丫鬟,梳着双髻,好不可爱。 “合身的,你帮我换的吗?多谢了。” 她眨眨眼,对着可爱小丫鬟笑意盎然。 小丫鬟点点头。 “大人昨日高热,王爷叫人去买的衣裳,但不知姑娘身量。王爷吩咐若您觉着不舒服可以唤底下人再去采买。” 祝无虞松了口气。 旋即冷笑一声——误会了。那又如何?这狗贼先前也并非没做过下作之事。 紧接着,小丫鬟的话让她眼前一黑:“殿下从未给女子买过衣裳呢。” 倒也不必。 她突然想起刚进京都时,听到市井流言说各家的小妾爱往摄政王府逃命。 可她在摄政王府也算日久,并未见到有什么貌美女子——难不成都被这狗贼赶过去学研墨烹茶了? 祝无虞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小丫鬟,故意瞪大她那双杏眼,眼波流转。 “王府没有过女主人吗?我听说很多女子甚至别家小妾也倾慕王爷呢。” 小丫鬟左右看看,示意其他人将托盘放下后出去。 她则将巾帕浸湿递给祝无虞。 “大人定是听到了市井流言罢,的确有人爬过殿下的龙塌,但都被殿下隔着门砸出来了。” 她说着,还缩了缩脖子。 祝无虞愣住,接过手帕,也没往脸上擦。 “砸?” 小丫鬟小声开口:“就隔着门将人丢出来,您是没看见,那美人赤着身子浑身是血。但这事也只有王府的人才知晓。至于外面传言的什么小妾,估摸着还没进府便被统领大人拦下了。” 祝无虞若有所悟点头,这才擦了擦脸。 本以为这狗贼贪财好色,不成想竟真是流言。 但这暴虐的性子真不愧是摄政王殿下。 那些女子哪是逃命,这不是将自己送进更深的虎穴吗。 祝无虞在心底冷笑一声,将手帕递给小丫鬟,弯腰捧水,要了肥皂净面。 小丫鬟连忙过来想扶。 被祝无虞挥手躲开。 她起身擦了把脸,抬腿走到屏风外坐下。 “为何要学研墨烹茶呀?我明明是王爷的侍卫。” 小丫鬟诧异地看向祝无虞。 “您可是要跟着殿下的人,怎能不学会这些伺候殿下呢?” 祝无虞去把玩茶盏的手顿住,随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对着小丫鬟眨眼:“我忘了。” 合着这人这次真要她做妾。 可明日便是清明,不是要将她杀掉祭祖吗,还费什么心思。 只想趁她没死再羞辱她一番? 祝无虞暗自勾起唇角,摄政王殿下真放心让她经手饮食啊。 知道司宸回来时,祝无虞正在丫鬟战战兢兢的注视下,学着司宸的样子品自己沏的茶。 门外浩浩荡荡的脚步声,祝无虞便知晓她的安生日子没剩多久了。 果然。 门外敲门声响起。 司康沉稳的声音传来:“祝姑娘,王爷请。” 丫鬟帮忙开门。 祝无虞站起身看他:“有何要紧事?属下还在练习烹茶。” 司康看着祝无虞唇边的水光,犹豫了一下并未戳穿。 练习烹茶还是自己喝起来了。 他弯腰摆出个“请”的手势,只当没听见祝无虞的问题。 祝无虞挑眉,对着回来收拾东西的小丫鬟笑着挥手道别。 随后跟着司统领走进王府书房。 司宸果然一如既往坐在那喝茶。 书案上摆着书卷。 司统领在她身后退出,顺势带上门。 于是,昏暗的房间中,只剩下祝无虞和司宸二人。 祝无虞听见房顶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努了努嘴——还是没机会动手,她这边估计刚抬手,只要不是一击毙命,下一瞬这屋顶便会破个窟窿。 她转了转一双杏眼,索性走到一直未抬头的司宸身边。 挺着腰板懒洋洋地抬手拿起墨块替这位大爷研墨。 司宸凉凉的声音传过来:“既然学了,便别摆出这副不甘不愿的样子给孤看。” 祝无虞抬头,正对上同样转过来的视线。 她压下反驳的心思,歪着头,将墨块放在一边,砚台中墨水摊开。 “王爷这是何意?属下自然听命于王爷。” 司宸瞥她一眼,放下手中茶杯,手指点了点桌子。 祝无虞瞥那茶盏一眼,转回头拿起丫鬟为她准备好的茶饼茶具,斫舂茶饼,煮水三沸,加入茶粉,扬其令滑。 然后,趁背对司宸之时,从袖口顺出两株泥土未干的草。 反正清明将至,怎么死都是死,既然司宸放心将饮食交给她,那便别怪她赌这一次。若成功,她杀一个摄政王不亏,甚至在没有司宸当家的情况下完全可以逃之夭夭。若不成功,早死一天而已。 身后脚步声传来。 司宸放下手中书卷,走到祝无虞身边。 捉住祝无虞那还站着泥土的手腕。 “祝姑娘这是沏新茶还是烹茶啊?看来孤的人技艺也不甚精湛,连这种类也没教会给祝姑娘。” 祝无虞抽回手,将手腕上那点灰拍进水里。 转身歪着头看向司宸。 “王爷稍等一喝便知。独门绝艺。” 司宸挑眉看她,从背后环住她的腰。 用手点指茶上漂浮的土面:“这也是独门绝艺的一环?同处半年多,孤怎么没发现祝姑娘如此多才多艺?” 祝无虞好心情地没挣扎,只不甚习惯地掰了掰司宸扣在她腰上的手。 “王爷才认得我半年,养父都认识我近二十年了也不知我有多少才艺。” 司宸顿住,环在祝无虞腰上的手倏地用力,另一只手往上,捏住祝无虞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祝无虞被迫“倒视”摄政王。 她瞬间皱眉,抬手握住司宸手腕。 却听见司宸开口:“祝姑娘还真是人见人爱,不仅哄得孤的丫鬟对你掏心掏肺,身边还尽是狂蜂浪蝶,连自己的养父也不放过?” 祝无虞猛地瞪大双眼,用力将司宸的手甩开,转身从他怀中退出。 心脏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 她瞪着司宸,出乎意料地愤怒涌上来,甚至于比司宸将她当做丫鬟羞辱更甚。 “王爷这是何意?我与养父清清白白,王爷随意揣测他人,小心风大闪了自己的舌头。” 司宸睨着祝无虞,本是试探的话被祝无虞的反应验了个真真切切,他不由得咬牙切齿:“哦?那你和孤说说,为何急着毒死孤,又为何回去见那位‘养父’啊?只为了给那俞潜报仇吗?” 斫舂茶饼,煮水三沸,加入茶粉,扬其令滑。改编自陆羽《茶经·六之饮》 ps干我们这行最忌讳爱上客人。 我爱你们啊呜呜呜[摆手][粉心][粉心][粉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祝无虞如遭雷劈。 颤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 司宸沉下脸,面上情绪消散,背手坐回书案前。 “滚出去,以后便在下人房住着不许出府,学学其她丫鬟怎么做事的。” 祝无虞回头看向已经“正襟危坐”的司宸,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拂袖而去。 司统领正在外面面色复杂地等着祝无虞。 见人出来,带着祝无虞走到下人房。 摄政王府奢华,但也不见得会给下人多好的生活条件。 下人房依旧是几人一间的大通铺。 祝无虞环视周围,果不其然,依旧有侍卫暗戳戳跟在她左右。 她倒也习惯了,寻了个没人的床铺若无其事整理被褥。 还没等躺下,外面不知是谁大声嚎了一句“开饭了!” 于是,祝无虞便看到个个屋子中的小姑娘鱼贯而出,争先恐后。 祝无虞双眉蹙起。 这架势怎么像是摄政王府不给饭吃的样子。 她想了想,翻身下床。 这一天满脑子都是下药恶心司宸,胃里全是茶水倒没什么充饥之物。 她跟着人流后面走到膳房。 屋子中央几个丫鬟坐在中央,看架势是几个大丫鬟。 祝无虞冷笑一声。 不愧是摄政王府,连下人都如此“阶级分明”。 她想到那几坛竹叶青,明明司宸近卫也并非如此。 她拿起一旁的瓷碗,走向打饭的几人,与吃饭之人同样,是丫鬟打扮。 “呦,新来的?” 几个丫鬟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祝无虞。 “这身衣服这么新,看起来很贵啊……做下人的穿这么好的衣服?还是故意装给我们看?”其中一个开口,讥诮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酸气,“既然这么有银子买新衣服,那饭堂的吃食想必你也看不上,就别来和我们抢饭吃了。” 祝无虞垂眸看一眼饭桶中只剩个底的饭菜,扬起笑容,笑得人畜无害:“对不住啊,这下人房的规矩我还不太懂,毕竟贵如王爷也没不给我饭吃。” 她颠了颠手中饭碗,对准说话那丫鬟的脑壳:“还是说,摄政王府的下人只知道扮虎吃猪啊?” 祝无虞刚抬起手。 下一瞬,她的小臂被人抓住。 她皱眉回头看过去。 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戴着一定破旧的帽子,抱住她的小臂。 看起来是什么厨娘的打扮。 小厨娘对着那几个打饭的丫鬟连连道歉,一边拿过祝无虞手中的碗放回原位,拽着祝无虞躲到角落。 祝无虞眨眨眼,任由她拽着。 角落里,二人背对着众人蹲着,小厨娘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 层层叠叠地打开后,几颗糕点摆在油纸上。 还是祝无虞在司宸马车上吃的那种。 她下意识笑一声,转头看向小厨娘。 “多谢。” 小厨娘甜甜地勾起唇角,左右看看:“快吃吧。这好久没来新人,你一定会被她们欺负的。” 祝无虞低头沉沉得笑起来,拈起一块糕点。 “一起吃。” 小厨娘点点头,只慢慢嚼了一块便没再动。 “你刚才是想打她们吗?你可千万不要得罪她们呀。她们那些人抱团欺负别人,你得罪不起的。” 祝无虞叠起油纸包,塞回小厨娘怀中。 离得近了,还有一股淡淡的、熟悉的药香味混着饭堂的菜味钻入口鼻。 “嗯,我不会了。”她顿了顿,似是才想起什么一样,“这糕点很好吃,是你做的吗?” 小厨娘点点头,很骄傲地开口:“王爷也很喜欢这糕点呢,每次出门都要……尤其每年清明,王爷都要我做很多。” 她眨眨眼,小声地贴在祝无虞耳边:“你可不要出去乱说啊,这几颗都是每次我做完偷藏的,只怕哪天在饭堂吃不上饭,藏一些才能有吃的充饥。” 祝无虞笑一声,抬手捏住自己的双唇,眉眼弯弯看向小厨娘。 她疑惑地问:“为何清明要很多呀,我朝清明不是主祭祀吗?” 小厨娘噘着嘴皱了皱眉。 “我也不知道呀,但听说是和王爷的亡母有关。听说今年还会杀人活祭呢!” 祝无虞心尖抖了抖,状似好奇:“杀什么人呀,这么惨?” 小厨娘摇摇头:“只听说是刺杀过王爷的一个杀手。” 没等祝无虞接着问,小厨娘便拉着她起身。 饭堂的人陆陆续续地走出去。 二人沉默着跟在人群后面,正准备分道扬镳。 祝无虞抬头发现小厨娘和她进了一间屋子。 她笑一声。 心想:“缘分妙哉。” 小厨娘也是惊讶地看向祝无虞,笑意更深。 屋内摆着两筐脏衣,祝无虞粗略地扫了一眼。 尽是亵衣亵裤。 小厨娘眨眨眼:“看来咱们俩要做一样的活计了。” 祝无虞皱眉,这小厨娘要在膳房煮饭,回来还要帮那些人洗衣? 她在心底冷笑一声,抬眼软着声音开口:“这点活交给我吧,你今日可是救了我一命,当然要多谢你。” 没等小厨娘反应,她便一手一筐将衣服拎到院中水池旁。 小厨娘连忙瞪着眼睛跟上。 却看见祝无虞拈起衣服一角,嫌弃地翻看两眼,紧接着粗暴地将两筐衣物一同倒进水池。 她顿了一下:“我们喝的水不是这个吧?” 小厨娘下意识摇了摇头。 于是,祝无虞颔首,将竹筐扔在地上,抬手开始洗衣。 说是洗衣,不如说是砸衣更合适。 小厨娘眼睁睁看着两筐衣服被祝无虞草率地洗完。她走过去瞧瞧。 还真是没看不出什么污渍。 次日鸡鸣,天色未亮。 祝无虞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惊醒。 她蓦地睁开眼。 屋内其余人依旧在深眠。 紧接着,一阵尖锐的喊声从院中传入。 “哪个是新来的?” 祝无虞看一眼旁边睫毛轻颤的小厨娘,深吸一口气,披上外衣悄无声息落在门口。 门外站着几个丫鬟,祝无虞隐约记着她们是昨日饭堂中央说笑那几个。 稍微靠后的几个人抱着一摞衣服。 为首的双手抱胸,笑得不怀好意。 她面沉似水。 还以为是司统领过来带她去活祭。 “找我?” “你就是祝无虞?” 那大丫鬟拎起一件亵衣,甩到祝无虞面前。 “这些是你洗的?” 祝无虞屏住呼吸,将马上便要落在脸上的衣服接住。 她低头扫一眼,上面新鲜的泥印映入眼帘。 她笑一声,面上尽是疑惑之意:“诶?明明洗干净了,怎么又脏了……该不会是……被人踩到了吧。” 说着抬眼扫过几人的鞋袜,最后勾着唇角将视线落在大丫鬟身上。 气氛一滞。 后面几个小丫头面面相觑。 为首大丫鬟却轻蔑地挥了挥手:“少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我们可是为你好,这些都是亲卫大人们要穿的衣服,你有几个脑袋弄脏大人们的衣服?” 她停顿片刻,嘴角勾起一股恶劣的笑:“洗不好,午膳便别用了。摄政王府不养废人。” 其她小丫鬟在后面附和:“真是把我们好心当成驴肝肺。” 祝无虞挑眉。 却听见身后的房门打开。 余光中她看见小厨娘的身影遛到她身后,拽着她的袖子,开口对那几人道歉:“对不住,她是新来的,我这便教她规矩。” 说完示意祝无虞低头。 祝无虞偏头看了一眼小厨娘快哭出来的表情,在心底叹了口气。 还是想保护一下自己在小姑娘心中的形象。 她垂着头,对着几个丫鬟怯生生地开口:“多谢几位教诲,日后我必定奉上‘谢礼’感谢各位。” 几个丫鬟扬着下巴离开。 小厨娘松了一口气,将祝无虞拽到一边。 “你怎么又想和他们对着干。我洗吧,毕竟昨日你是为了帮我洗。” 祝无虞抱着她的胳膊。 “你快去忙你的吧,我洗完就看着,反正她们也没给我安排其他的活。” 于是,小厨娘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祝无虞望着皇宫的方向。 她头一次觉着司宸的想法扑朔迷离。 既然用刺客活祭,为何将她扔在下人房至今还未现身。 暗处盯着她那两个侍卫也没有动作的意思。 她低头看了一眼两筐衣物,拎起来转头走进屋子,将两个竹筐随意丢在一边,倒头便睡。 再醒来时,正是被外面开饭的声音吵醒。 祝无虞翻身起来,草草地洗了把脸,推门走进饭堂。 果然同昨日一样,里面影影绰绰全是人。 中央那几个丫鬟见到祝无虞便走过来:“衣服呢?” 祝无虞扫视一圈,没看见小厨娘的身影,想来是被排挤还在忙。 索性没理那群人,走到前面想看看能不能打点饭给小厨娘送过去。 饭桶中空空如也。 那大丫鬟看祝无虞走到饭桶前,更是笑得开怀。 “想吃饭啊?” 她回手将中央桌子上不知倒了几人剩饭剩菜的瓷碗递到祝无虞面前。 “姐姐大发慈悲,赏你点饭吃。” 屋内哄堂大笑。 祝无虞上下打量她一番,冷笑一声。 抬手打翻她手中食碗。 “呀,对不住手滑了。姐姐还要吃吗?” 留下一个轻蔑的眼神转身便走。 那丫鬟瞬间竖起双眉,伸手捉住祝无虞的手腕。 祝无虞顿了一下没甩开,而是回头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大丫鬟。 “摄政王府允许打架斗殴吗?” 那丫鬟冷笑着,过来便想扇祝无虞巴掌。 “谁打你了?我这是替王爷教训不懂规矩的小丫鬟。” 祝无虞甩开她的手,抬手抽开丫鬟甩过来的巴掌。 “那便是允许了?” 丫鬟难以置信地祝无虞,饭堂中其他人也慢慢靠拢过来。 “给她点颜色瞧瞧!” “真是不懂规矩,赏她饭吃还敢打翻。” “比后面养的狗都难训。” “可不是吗。” 丫鬟伸手点指祝无虞:“还敢躲?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她再次一巴掌甩过来,只不过,这次后面跟过来两个人,伸手想按住祝无虞。 “看你这狐媚子的脸,你爹估计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祝无虞猛地抬头,抬手扣住丫鬟甩过来的手腕。 双眉微挑。 后面那两个人压着祝无虞的肩膀,按了三按也没撼动祝无虞分毫。 两人对视一眼,额角冷汗渗出。 只听见被按着那人语调平缓:“你说什么呢姐姐?” 那丫鬟见祝无虞被人压住,得意之色更甚:“不会被我猜中了吧。你是哪来的野种?你爹不会是什么南风馆的小倌吧。” 旁边众人哄堂大笑。 只有压着祝无虞的两个人头上青筋凸起。 祝无虞笑一声,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随后捏着丫鬟的手腕,带着肩膀上二人向前迈了一步。 那两人站立不稳摔了两个狗啃屎。 屋内落针可闻,众人看着两个趴在地上的人不知所措。 祝无虞笑着,抬起另一只手捏住大丫鬟的下巴,手指伸进那人口中,捉住她的舌头。 惨叫声惊起。 祝无虞勾着唇角笑得疯狂。 她上衣乃至脸上都溅上猩红的血迹。 几点红梅落在颊畔。 其中一只手中攥着一个血红的肉条。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4章 司统领得到消息时,他正跟着司宸,站在皇宫祭坛下。 小侍卫无声落到司康身边,怯生生地从侧面偷看司宸一眼,又迅速转回视线:“大人,祝姑娘把那人舌头拔了。” 司康猛地回头看向小侍卫,片刻后挥手叫侍卫回去继续盯着。 心道:“这人还真是不怕死得很。” 司宸勾着嘴角,依旧盯着祭坛上方那些自天牢拖出来的重刑犯。 往年都不胜悲伤的日子,今日反倒艳阳高照。 他目视前方开口:“她低头了?” 司统领头一次用“同情”的目光看向自家主子。 “没有……” 司宸挑眉,回头看向侍卫统领。 司康:“她把那丫鬟舌头拔了。” 祝无虞低垂着头,闷闷地笑着,手中还攥着那一整条舌头。 原本看热闹说要给祝无虞颜色的人,恨不得离祝无虞三丈多远。 地上趴着那两人更是连跪带爬退避三舍。 那大丫鬟坐在地上捂着嘴,满手鲜血:“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人理会,所有人的目光都警惕地盯在祝无虞身上。 祝无虞偏头看向门的方向,有两个小丫鬟正偷偷摸摸溜出去。 她轻笑一声,将舌头丢在地上那大丫鬟的身上,转身也去门口。 推门的小丫鬟浑身僵硬地转过身,用目光迎接祝无虞走过来。 祝无虞迈步走过去,拉住饭堂的木门,在上面留下一个鲜红的血手印。 她将门拉开一条缝隙,稍稍偏过头,扫视一圈屋内战战兢兢的众人。 “怎么不骂了各位?那位姐姐骂的很好听哦。” 众人又齐齐后退半步。 祝无虞歪了歪头,转回头彻底拉开门。 “好可惜啊,王爷不会怪我吧……毕竟刚刚那位姐姐可是说可以打架斗殴的。” 门外阳光泄进来。 祝无虞被晃得眯了眯眼。 门口板板正正站着一个亲卫。 祝无虞抬眼看过去。 终于要来了吗?还以为能逃过一劫。 她不动声色转了转手腕。 司统领不过来,怕是未必有人能将她完完整整带去活祭。 她软着声音开口:“大人找我?” 后面那没有舌头的丫鬟像是见了救星,爬出来想抱住侍卫大腿,被侍卫眼疾手快躲开。 那侍卫的视线从祝无虞滴血的手上移开,在地上那“泣涕涟涟”的人影身上流连一圈,最后落在祝无虞脸上。 “祝……大人。殿下口谕,您二位各需下人房中禁食三日。不得用膳,不得外出。” 祝无虞挑眉,攥紧的拳头松开些许。 “是。能不能问下这位小哥,王爷现下在祭坛吗?” 那侍卫转转眼睛,大抵是觉着祝无虞是摄政王爷亲自关照之人,也便松口:“是。” 祝无虞点点头,道声谢后迈步走进下人房。 留下那被拔舌的丫鬟在地上“啊啊”地大叫,哭得可算是凄惨。 结果被侍卫拎着后衣领,拖着丢进祝无虞隔壁的屋子锁上门. 叫声依旧络绎不绝。 祝无虞在屋里的水盆中洗了把脸,随后将染血的外衣丢开,盖在那两筐衣服上面,翻身再次上床。 不知过了多久。 隔壁传来几声及其细微的脚步声。 喊叫声不知何时停歇。 祝无虞睁开双眼,眼底清明一片。 屋内有血腥味,但她无法分清是否是之前残留的气味。 四下骤然寂静。 祝无虞起身,轻巧地靠近窗边,推开窗板。 周围无人。 只有不远处丫鬟侍卫兢兢业业干活,没有半分异常。 祝无虞皱着眉,偏头准备缩回屋里。 视线扫在隔壁窗棂时,却猛然顿住。 她抬眼扫视一圈,见无人注意这边,旋即翻窗落地。 推开隔壁的窗板,拽下被窗户夹住的那绺布条。 她猛地瞪大双眼,看向屋内的尸体。 慢慢攥紧掌心的布料。 “掩月楼……” 这群废物怎么会杀完人留下这么大的把柄在这。 祝无虞拧着眉,轻轻落在隔壁屋内。 丫鬟死得很惨,身上几十刀也没扎进要害。 祝无虞的双眉却是越皱越深。 怎么杀个人这么费劲——等等,养父为何要杀这丫鬟? 她脑海中骤然串起一条线。 司宸这人做事从来以利为先。 难不成这丫鬟是养父的什么重要人物,而司宸刻意将她放在这丫鬟身边? 好一手灯下黑啊。 祝无虞心中一阵悲凉。 本以为司宸仅是羞辱她,不想不仅如此,还将她当做是铲除异己的棋子——异己还是养父之人。 她苦笑一声。 只不过这丫鬟看起来该不是什么特别中心的人物,祝无虞低头看着她脖颈上细细的勒痕。 否则也不能派这些个“生手”来灭口——到底哪个杀手会放弃拧脖子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改成可能使目标死不透的方法。 祝无虞不是控制地想: 那……养父知道她在摄政王府吗…… “喜欢简单粗暴的杀手”神色缓缓黯淡下去。 片刻后,她叹了口气,伸手帮那几个蠢货处理好痕迹。 不能只靠养父救她,还是要自己逃出去。 她走到窗边,回头确认了一眼没有任何其他问题,这才翻身回到自己屋中。 没有惨叫声的打搅,她这次才沉沉睡去。 可惜睡不多时,沉寂已久的隔壁房间这次传出堪称惊悚的尖叫。 紧接着,祝无虞便听见几个小丫鬟鬼哭狼嚎:“死人啦——杀人啦——” 院里像过年一样,到处点着各种“烟花爆竹”。 夕阳的红晕透进窗棂,落在祝无虞脸上。 她深吸一口气,又闭上双眼。 吵得要死。 怎么有人没见过死人。 外面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祝无虞!你为什么还要杀芳姐!她的舌头已经被你拔掉了啊!” 祝无虞掀起被蒙住头。 企图将吵嚷声隔绝在外。 外面变本加厉。 幸好门是被摄政王那小侍卫锁住的,若不然这群人非冲进来指着祝无虞鼻子骂不可。 祝无虞闭着眼,将注意集中在不远处巡逻侍卫的脚步声上,强行过滤掉周围的吵嚷声。 大概有一队巡逻的卫兵跑了过来。 他们进了隔壁的屋子。 吵闹声稍弱上一些。 脚步声停下。 他们该是在检验尸体和周围环境。 祝无虞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坐起来靠近床边,稍微架起一个缝隙。 盯着她的那两个侍卫难道没发现异常? 她心里凉了半截,方才只顾隐藏痕迹,忘了暗处那两位。估摸着现在司宸已经收到消息了。 这两人倒是不足为惧,祝无虞不敢现在跑只是怕那两人一个信号,四面八方的侍卫都来围堵她,即便拦不住,也能拖到司宸和司统领过来。 她听见有人在向侍卫解释今日发生之事,顺便指控祝无虞这个众人的“心腹大患”。 侍卫听完沉默良久,随后嗫嚅着开口:“你是说……王爷亲自派人处罚她?” 没有回音,祝无虞猜应该是有人点头或者是什么肢体动作。 因为侍卫片刻后的下一句话便是:“那我等无权处置这位祝姑娘,需等上报王爷,请王爷定夺。” 话音未落,祝无虞便听见一阵悠然自得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司宸过来了。 祝无虞烦躁地用被抱紧自己的脸。 真快啊狗官。她还在琢磨怎么扮演畏罪潜逃逃之夭夭呢。 本以为狗官会先去隔壁参观一下尸体的死状。 祝无虞却听见她这房间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她抱着被没动。 一只手过来,拽住她脸上的被。 祝无虞卸力任由他掀起。 一阵宗教之地特有的檀香味盈满口鼻。 她颤了颤睫毛,睁眼迷茫地看向“倒立”的摄政王殿下。 “王爷?您怎么来下人房了?” 说是说着,身上却纹丝未动,全无任何尊重行礼之意。 司宸今日心情倒是不错。 他撩衣袍坐在祝无虞身旁后,他好声好气地说:“不满意孤对那丫鬟的惩罚?” 祝无虞眯着眼睛发出一声细软的鼻音:“嗯?” 随后慢悠悠地反应过来:“并未啊,王爷这是听了谁的枕边风?” 司宸低头瞥她一眼,伸手将她从被窝中捞出来摁在怀里。 一旁的司统领抬手挡住祝无虞照着司宸后背的一掌。 祝无虞毫不意外地收回手,对着眸中喷火的司宸粲然一笑。 外面的丫鬟侍卫照旧跪了一地。 祝无虞被放到隔壁的地面上。 屋内依旧是她离开时的模样。 尸体映入眼帘,祝无虞挑了挑眉,偏头疑惑地看向司宸:“她……怎地死了?何时之事啊?” 司宸看着祝无虞。 祝无虞心尖一颤,面色不显:“怎么?王爷以为是我杀的?” 司宸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只不过,他后面司统领满脸看傻子的表情表示——司宸大抵真是这么想的。 她歪过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我杀她作甚?” 她这次是真的震惊,毕竟按司宸得到的消息应该是有人潜入摄政王府才对。 但司宸这样子——好像真不是在试探她。 那侍卫没看见掩月楼的人进来? 祝无虞盯着司宸,神思早已飘到九霄云外。 侍卫只要见到杀手必定会向司宸汇报。 既然如此,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侍卫被引开了…… 祝无虞灵光一闪,还以为这群侍卫“唯命是从”。 却忽然被人从背后不满地攫住下颌。 “做孤的侍卫合该一剑封喉,哪有你这么心软的杀手?” 祝无虞的视线正对着地上尸体的脖子。 (写的时候满脑子是那个表情包:哑巴大叫.jpg) 可恶啊,jj为什么不能挂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