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恨却来时》 第416章 血咒 七月初七,皇帝亲临大相国寺,为永寿公主求签祈福。是个中签,上面只刻了八字——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大师解签道,公主自来体弱多病,方得遁入空门、修行终生,此后再不见双亲,方能平安致远、修道成尊,若一意孤行不肯修行,此后命途只会更加多舛,苦海无边。 齐越和燕燕如何能割舍得了神爱,当大师将手中佛串亲自交予公主时,原本嚎啕大哭的神爱忽然接过手串停止了哭闹,不仅沉心静气,更是冲着大师呵呵痴笑,一时之间判若两人。 齐越心下动然,询问大师佛道二家该如何抉择,大师言佛道本一家,只要有心修行,则不必在乎是佛是道,若陛下与娘娘不舍公主,可在其宫中修建庙堂或是道观供公主居住,只要不破与双亲见面之戒即可。 “若神爱照做后还是无用呢?”燕燕咬牙问道。 “若还是无用,娘娘再接回公主即是,只是到那时,就非老僧所能挽救了……” 齐越与燕燕面面相觑,都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回宫的路上,二人都默契地保持了缄口不言。 皇帝心中已有了答案,默默思索着该如何说服燕燕,而燕燕虽然不舍,但她为了女儿平安,宁愿舍弃自己生命,何况于只是终生不见。 从前再不愿,如今也情愿了。 齐越尚未开口,燕燕便主动提出要忍痛答应那大师所言,倒让他心头一怔,原本心中思索着那些说服她的话语,在此刻轰然崩塌。 二人决定让女儿入道修行,佛道两修,在宫中修建一处道观供神爱居住,在道观尚未修建完成之前,公主就暂且居住在安华殿的偏殿处。 皇帝与淑妃亲自将神爱送至那时,对女儿千叮咛万嘱咐,但神爱却并不知这是人生中的最后一面,也不知道母亲为何会含笑流泪。直到许久没有见到母亲,神爱方才慌张起来,哭喊着要母亲,但却无济于事,宫人哄孩子不管用,只由她哭累了再进入梦乡。 蓬莱宫没了神爱,顿时少了几分生气,整个昭阳殿变得冷清清的,燕燕整日郁郁寡欢,几乎每日都要到安华殿远远地去瞧上神爱一眼,有时见她乖巧懂事,有时又听到她哭喊母亲,燕燕揪心不已,竟比神爱病危时更难入睡。 皇帝见她如此,动起接神爱回来的念头,但燕燕断然拒绝,她见神爱这些日子虽常常动气,但身体却再未复发哮喘,心中已默默认定了女儿最终的归宿。 一夜,皇帝忙于政务,夜半方通知了淑妃早些休息,燕燕等他许久,而今落寞地点了点头,却又翻来覆去总睡不着觉。夜深人静之时,她让乌兰睡在自己身边,将心中的委屈娓娓道来。 “神爱如今有了好转,我很开心,只是见她日日想着父皇母妃,我又心疼得紧,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够习惯没有父母的生活;可她还那么小,父母就不在身边,没有一个知暖知热的人守着……” “世人常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于公主、于娘娘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那为何这后宫之中唯有我要承受这母女生离之苦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不曾死别,我就该万分庆幸?我自诩一生从未杀人放火,为何上天连这天伦之乐都不肯给予我呢……” “萨满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数,这是在前世已经定下了的,与今世无关、无法改变,除非……” “除非什么?”燕燕一怔,轻声问道。 乌兰沉默了半晌,似是在犹豫什么,半晌后方弱弱呢喃道,“没什么……” “到底是什么?” 这支支吾吾的回答反倒勾起了燕燕的好奇心,她起身坐立于床上,转头侧身看向一旁的乌兰。她要求个答案。 乌兰见推脱不过,只好也直起了身子,却低头不敢直视那人追问中琥珀色的明眸,支吾其词低声道,“若奴婢说了,娘娘可不要告诉其他人。” “你说吧,我答应你就是了。”燕燕见她说的如此神秘,心下更加按捺不住。 “是这样……”乌兰压低了嗓音,保证只有她们两个能够听到,“奴婢幼时整理萨满典籍时曾在书中看到,我萨满教中有一项秘术,名为血咒,能强行改变人世既定的命运、甚至传言有能让人起死复生之效,所谓是‘生者可以死,死者亦可生也’。” “当真?”燕燕满脸的诧异与震惊,“那神爱的病……” 乌兰肯定地点了点头,“若秘术成功,公主就能同常人一样生活,不必入那道观做个道姑了,也不用同娘娘母女分离。” 燕燕似被打了当头一棒一般,捂着心窝说不出话来,一瞬间又是哭又是笑,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那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呢?这个什么秘术……对,血咒,它需要用到些什么,你告诉我,我费劲千辛万苦也要寻到……” “娘娘……”乌兰犹豫道。 “怎么?这个秘术你不会吗?”燕燕沉浸在幸福之中,反倒安慰起身旁之人,“没事的,我可以去求陛下,请陛下派使臣去瓦剌寻大萨满来,陛下不会不允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不是的娘娘,这个秘术并不难,只是……” “只是什么?”燕燕十分急切,“你快说啊!” “只是,这个秘术之所以名为血咒,正是因为它需要用到旁人的鲜血。” “鲜血?要多少?”燕燕一愣,但立刻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不,要多少我都可以给神爱,要是我的还不够,我可以召集宫人,让他们每人都出一点。” “没用的娘娘,引血之人必得是公主至亲,且需与公主八字相合。”乌兰一字一句道。 “至亲?八字相合?”燕燕道,“也就是说,本宫的血不一定合适,可神爱的血亲除了我和陛下,就只剩下……” “宫中的皇子公主,以及阿木尔公子,除此之外的人都不够格,”乌兰冷静地替她把话说完,“然而,在这数十人中,也不一定有与公主八字命数相符之人。” 燕燕垂眸,“话是这个道理,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说不定我的八字就恰好合适也说不准呢……明日我就去查,再由你来核对。纵然是只要一线生机,我也要试试看;纵然是要那些我不相熟的公主皇子献血救妹,我也要豁出我这脸面,哪怕是跪、是求,我也要为我的神爱求来……” 乌兰听完这肺腑之言,低眉许久,终是轻叹一声。 “娘娘,此事非同小可,您只问了血咒的‘血’字,可曾想过,那个‘咒’字又是何涵义?” 喜欢去年春恨却来时请大家收藏:()去年春恨却来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17章 一命换一命 次日,淑妃便派人去悄悄调了各个皇嗣的玉碟查看、记录八字,收集之后再交给乌兰推算。 没过几日,便有了结果。 “娘娘,八字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当真?快拿给本宫看看。” 燕燕一边接过乌兰递来的纸,一边听她解释道,“元熹公主,政和七年元月朔旦生于东方既白之时,岁在丁卯,八字排得‘丁卯、壬寅、甲子、丙寅’,甲木参天得子水润根……永寿公主,政和十八年三月初三上巳吉时降世,岁属甲戌,八字推为‘甲戌、戊辰、乙巳、辛巳’,乙木攀藤遇辰土培基……木气交缠,乙甲共荣;火土相生,巳寅六合。元熹日坐子水,永寿时逢辛金,金水相涵……” 燕燕无心听她解释那么多,只是在听到元熹时就慌了神,“怎么会是她呢?” 后宫中那么多人,为何偏偏会是她呢? “本宫是神爱的亲生母亲,难道她倒要比本宫还符合神爱的八字命数吗?” 乌兰点点头,“奴婢知道娘娘的心情,但事实的确如此,在永寿公主的血亲之中,唯有元熹公主合适。” “不行,”燕燕犹豫不决,“血咒一事非同小可,你不是说……被选中之人,会被烙上原定之人的命数,直至体虚而亡吗?” “准确点说,二人不是交换命数,而是永寿公主将会吸走那人的命数,从而改变自己的;被吸走命数的那人不会继承公主的体弱多病而苟活于世,她只会病倒,不会苟活。 简单来说,也就是一命换一命。 这也就是血咒中的‘咒’的由来。 而它之所以是秘术,也是因为其中对于命理的轻视,萨满认为众生平等,一草一木亦是如此。多年以来这被视为禁术,每任大萨满都下令严禁使用,但对于生命的欲望使得这个秘术屡禁不止,奴婢当年曾问过大萨满,但却被她严厉呵斥,连提都不许提……” 燕燕入了神,没有反思,而是问道,“既然那么多人都追求过它,那么它有过治好的先例吗?” 乌兰点点头,悲悯道,“若是无用,也不至于有那么多的悲剧了。对于血亲而言尚且有不忍下手之心,若是可以换成奴隶,想必早已然是尸骨如山了……” 燕燕听罢,低眉不语,乌兰知道她仍是犹豫,只是猜不准她是为不忍伤害无辜之人而挣扎,还是为一旦伤害公主被发现而要承担的巨大责任而忧虑。 她忍不住出声问道,“娘娘可想好了吗?” 燕燕摇了摇头,显然她还需要时间去说服自己,但突然之间,窗外发出了“嘭”的一声,殿内秘密私语的二人顿时吓作一跳,惊魂未定之间,二人迈了出去,只见是阿木尔愣在原地,脚边还有一尊碎了满地的花瓶。 是自己人,燕燕舒了口气,但还是蹙眉道,“阿木尔,你怎么在这?” 阿木尔缓过神来之后,显得格外慌张,为姐姐和乌兰的大胆密谋而感到震惊,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却只是无助地发出啊啊声,他连忙紧张而笨拙地用手语比划着—— 不要伤害元熹公主。 “阿木尔,你还小,不要参与到其中来,”燕燕走过去,用瓦剌语同他柔声沟通着,“今天的这些话,你就当没有听到,知道吗?” 阿木尔第一次拒绝姐姐,果断地摇了摇头。 看着姐姐与乌兰面面相觑,少年眼角划落一滴泪,多少夜深人静时的身世之感都融在这滴泪中,他默默在心中想着,此时此刻,姐姐会庆幸自己不会说话吗…… 不,她在谋划血咒时,甚至从未把自己考虑进去,自己也是她和神爱的至亲,自己同样有资格为神爱而死。 半生为人累赘,姐姐和那个人是他生命废墟里照出的一束微弱的光,他不忍心让任何一个人受难。若真要一命换一命,他情愿赴死。 阿木尔将眼泪抹去,抬头朝着姐姐一笑,用手语比划道—— “我愿意。” …… 凤仪宫内。 傍晚的廊下,元熹阿照两姐弟正在弈棋,晏清禾坐在一旁做着针线,侧耳听孩子讲述学堂中的趣事。 微雨小跑着过来,欢快道,“娘娘,舜华公主的书信到了。” “是吗?”晏清禾双眸一动,连忙放下针线接过信封,“快让我看看。” 晏清禾徐徐看了下来,半晌后,方才合上了书信。 “果然如此……”她喃喃道。 元熹见母亲沉默着,关心道,“母亲没事罢?是不是明姐姐和嫽姐姐出什么事了?” “没事,她们一切都好,”晏清禾轻声笑了笑,“不过是心中存着一件事,而今猜想终于得到验证了。” “那是什么?” 晏清禾将书信递过去,元熹阿照凑在一块儿看了起来。元熹微微一愣,“阿木尔他……他不是淑妃的弟弟?” “明嫽这两个孩子去查的,想必不会有错。” “可……”元熹久久看着书信上的真相,由衷为阿木尔感到悲哀;阿照平静问道,“母亲是要告知淑妃吗?” “哪怕本宫不告诉她,她离知道真相也不远了,”晏清禾说道,“本宫在想,若她得知阿木尔身世,知道自己这数十年都在为仇人做嫁衣裳,是该作何感想……” “这是那个瓦剌先王的错,他、他怎么能……”元熹蹙眉,义愤填膺道。纵然她不喜淑妃,但在此时仍为淑妃感到悲哀。 “这是他作为人君的手腕,只要这件事不暴露,他就能永远能够以此要挟遗光;而真相暴露虽能诛心,却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晏清禾轻讽道,“只是他当年也算是一代雄主,最终却也还是死在了自己儿子手上。” “母亲,”阿照不在乎淑妃会不会被真相诛心,转而问道,“若母亲不告知淑妃,那她如何会得知真相呢?” 元熹诧异地瞧了弟弟一眼,随后也平静下来,同阿照一起望向母亲。 晏清禾淡淡抿了口茶,不慌不忙道, “血咒。” 喜欢去年春恨却来时请大家收藏:()去年春恨却来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18章 血缘 夜已深沉,蓬莱宫的灯火却依旧明亮。燕燕在殿内来回踱步,手中的帕子已被绞得不成形状。乌兰跪坐在一旁,目光随着主子移动而游移。 殿门被推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宫女进来禀报道,“娘娘,东西已经拿到了。” 宫女将东西交给乌兰之后,便关上门退了出去,一时之间,空旷的殿内又只剩下燕燕、乌兰和阿木尔三人。 相比于姐姐的挣扎和纠结,阿木尔倒显得格外平静,然而作为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面对未知的、即将到来的死亡,说不恐惧是假的。 可他说服姐姐已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不可能轻易地放弃。 燕燕看向风轻云淡的阿木尔,想起那日他执拗地比划着手语,眼底是豁出一切的决绝。她那时望着少年单薄的臂膀,想起这个幼年时总爱躲在自己身后的阿木尔,喉咙像被塞进团浸了毒的棉花,又痛又麻。她早已忘了阿木尔到底是怎样劝她的了,只恍惚地记起阿木尔说如果不让他去,就把这件事向众人告发。燕燕当然知道他不会,可她也知弟弟这些年活得并不快乐,他既不属于瓦剌的王庭,也不属于大晟的京城。 阿木尔比划道,他对人世间并没有留恋,唯一的那一束光也从不属于他。如果他能用自己的命让神爱好好活下去,那么也算是成全了自己、报答了姐姐的养育之恩。 牺牲自己,而能够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人,是从不被所有人看见的阿木尔心中的英雄主义。 可巧的是,阿木尔的八字正与神爱相合。燕燕拒绝了多少次,阿木尔就劝说了她多少次,她宁愿神爱一辈子做个道姑,也不愿弟弟为了神爱而死,毕竟,阿木尔是当年母亲临死前要她好好保护的人。可是阿木尔苦苦请求,甚至不惜以命相逼,多日后,燕燕终是含泪答应了他的请求。 而今,她再也忍不住,颤抖地将弟弟揽入怀中,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襟,“傻孩子……” 阿木尔摇了摇头,嘴角甚至扬起一抹微笑,他冲姐姐比划道,“能为姐姐和神爱做些什么,我很高兴。” 殿内,乌兰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她打破了二人姐弟情深的氛围,用看破一切的神情平静地看向淑妃,“娘娘,时辰到了,可以开始了。” 燕燕这才不舍地抽离出来,无奈点了点头。 烛火摇曳,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乌兰将一尊青铜盘置于中央,上面刻画着密密麻麻而又复杂晦涩的萨满符文。 殿门门窗紧闭,乌兰点燃七盏油灯,分别置于符文的七个方位,她取出一把银制小刀,递给了阿木尔。 阿木尔按照示意用针划破手指,将鲜血滴入白玉碗中,而乌兰也拿出刚刚送过来的东西——那是刚从神爱脚指甲取出的几滴鲜血,放入另一碗中。 两个人的鲜血都放入之后,乌兰将碗放置在特定的位置,随即开始低吟起古老的咒语,她的的声音忽高忽低,在静谧的殿内回荡。燕燕屏气凝神,紧紧抓着自己的帕子,但双手还是感觉到无比冰凉。 乌兰念了一炷香的时间,而后示意道,“现在,请娘娘将两碗血倒入青铜盘上。” 燕燕深吸一口气,将两个碗缓缓倾斜。鲜红的血液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缓缓交融…… 一秒,两秒……殿内静得可怕。 当两缕鲜血交融,符文并没有如古籍上记载的那般所亮起,反而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乌兰脸色突变,死死盯着青铜盘上的血,“这……这不可能!” 燕燕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也望向盘中——两股血并未如预期般完全融合,而是在接触的瞬间产生了奇异的排斥反应,如同油与水般泾渭分明。 “怎么回事?”燕燕声音颤抖,“为什么血不融合?” “八字吻合,时辰、方位也无差错……”乌兰面色惨白,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除非……除非没有血缘关系……”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燕燕头顶,她踉跄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不……这不可能!阿木尔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弟弟,他怎么可能不是我的血亲!” 阿木尔震惊地瞪大双眼,愣在原地两秒后,也慌乱地比划着询问的手势。 乌兰艰难地解释道,“血咒必须要至亲之人之血才能生效,若血液排斥,只能说明二人并无血缘关系。” 燕燕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轰然坍塌,她看向阿木尔,那个她从小带大、视如己出的弟弟,那个母亲临终前嘱托给她的弟弟,她突然感觉到一阵陌生。 “不,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燕燕喃喃自语,紧紧抓住乌兰的手臂,“再试一次!一定是哪个步骤出错了!阿木尔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弟弟!” 乌兰摇头,“娘娘,血咒是不会出错的,阿木尔公子……恐怕真的不是您的亲弟弟,否则,那就只能是神爱不是您的女儿这一种解释。”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燕燕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抬头,“陛下……我要见陛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娘娘?”乌兰疑惑。 “或许是当年环境混乱,抱错了孩子也说不准,一定有人知道真相……”燕燕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道,“我要去求陛下派人到瓦剌打探清楚,如果阿木尔不是母亲的孩子,那他究竟是谁?我的亲弟弟又到底在哪?” 乌兰试图拦住她,“娘娘冷静啊!此事若声张出去……” “我不管!”燕燕情绪已然遭受到了重创,“十余年了!母亲要我照顾好弟弟,可你却告诉我真正的弟弟还流落在外?你让我怎么对得起母亲!” 阿木尔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嫌弃自己的身世,连是否该上前去安慰姐姐都不知道,他本以为自己的身世已然足够悲惨,但没想到他唯一的亲情却还是偷了别人的身份才活得的,他竟然连为神爱牺牲的资格都没有。 半知的真相犹如一把利剑,刺穿了少年的心,他僵在原地,眼中满是受伤和困惑。 燕燕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痛苦地闭上眼,“阿木尔,对不起……我不是……” 少年摇摇头,用手语比划,“我理解。姐姐去问清楚也好,我不应该鸠占鹊巢。” 他的宽容反而让燕燕更加痛苦,她冷静下来,拉住弟弟的手安抚道,“阿木尔,你不要妄自菲薄,无论你与我有没有血缘关系,你都是我的弟弟,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我去查清楚,也只是为了践行对母亲的承诺,万一你真的不是,我去找母亲的儿子,你就当他是你的兄弟,从此以后多有一个人来和你作伴,好不好?” 月光透过窗棂,在少年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阿木尔心中在为这份可能永远失去的亲情、为那个突然变得陌生的自己而流血和抽泣。 他不想让姐姐难过,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乌兰跪坐在一旁,看着这场悲剧,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她轻声叹道,“真相往往比谎言更要伤人……” 喜欢去年春恨却来时请大家收藏:()去年春恨却来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19章 顺水推舟 次日一早,皇帝一下早朝,远远地就看见淑妃守在勤政殿等待自己。 淑妃希望能够以陛下的名义派遣使臣去往瓦剌王庭调查阿木尔的身世,齐越愣了愣,不是什么大事,便爽利地答应下来,但他问及其中缘故之时,燕燕却万般犹豫,第一次向他撒了谎,以母亲给她托梦之名搪塞过去。 她不肯透露,齐越自也不难为她,反倒是说了许多宽慰之语,但以往都会百感交集的燕燕此刻却心不在焉,齐越猜想她是在思念女儿,便同她一块儿前往安华殿,躲在暗处悄悄看望神爱。 如今时间久了,神爱也逐渐习惯了没有父母的生活,再加上哥哥姐姐们时常来看她,神爱每日参禅悟道,心绪日益安稳,只是每天都会问父皇母妃究竟什么时候来看她。 燕燕在画屏后默默落泪,肝肠寸断,齐越亦十分伤感。忽然间,二人又听到神爱一阵刺耳的干咳,燕燕下意识地想要冲进去关心神爱,却被皇帝一把拦住,他冲她摇了摇头,示意不可前功尽弃。 燕燕只能随齐越落寞地退了出来,找来太医寻问,太医说永寿公主的病并非一朝就能治愈,他们虽不知佛法到底如何治愈公主,但也在尽力保全公主安康,然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公主一向体弱,太医院也不敢确保公主不至夭折。 燕燕谴责太医院的人都是庸医,拿着俸禄却没一个可靠的,齐越也顺着她的话鞭策了太医院几句,这才作罢。 夜晚红墙寂寂,知了的鸣声更衬得蓬莱宫清冷孤寂,烛影摇红,燕燕睡不着觉,又是与乌兰促膝长谈、对床夜语。 燕燕叹道,“现在想来,阿木尔那孩子确实与我没有半分相似,同阿姊阿妹也没有,或许当真是报错了也未可知……罢了罢了,这样也好,阿木尔同我也终于能给自己一个理由不去考虑血咒了……” 乌兰点点头,带着几缕疑虑看向她,“这样说来,娘娘是打算放弃血咒、让公主就一辈子关在那个地方了,是吗?” “那我还能怎么办呢?阿木尔他已经不可以了,这世上能救神爱的……”名字呼之欲出,燕燕明显地微微一怔,抬头与她对视“你是说……元熹?” 乌兰低头不语,算是默认。 “她……”燕燕心下不忍,犹豫道,“她也只是个孩子啊……” “元熹公主而今十四岁,已经算不得是个孩子了,娘娘。”乌兰答道。 “可……阿木尔喜欢的是她,这孩子之所以要牺牲自己也是为了替她,如今咱们这样做,阿木尔会怎么想呢……” “只要公子不知道,他就不会伤心。” “不,不行,你再让我想想吧……” “娘娘千万不可做妇人之仁啊,”乌兰劝道,“娘娘难道就忍心看到自己与公主一生母女分离,而皇后却有一儿一女承欢膝下吗?” 燕燕一怔,抬起头来,“皇后?” 乌兰见她果然起了反应,乘胜追击地补充道,“是啊,当初神爱两次遭遇险境,第一次蜜蜂袭击、落水受惊,第二次红烛藏粉、引发哮喘,次次都是冲着公主的命来的,娘娘当时不是还怀疑过是皇后指使姜氏所为吗?” “可……”燕燕心乱如麻,“我是有此想法,可我也与陛下说了,从今以后不会提,反正也没有用,他也不曾当真,何必呢……” “娘娘不提,难道就放下了不成?若真是皇后所为,娘娘此时此刻难道还能心安理得地放过元熹公主吗?”乌兰又道,“所谓一命换一命,皇后没了一个女儿,她还有一个儿子可以仪仗呢,娘娘没了神爱,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乌兰不断刺激着燕燕,想要唤醒对方心中深处最阴暗的一面,她深知燕燕心中一直忌惮着中宫,只是不肯将这一面轻易视人罢了。 “若是被发现了该如何是好?”燕燕已然有了几分动摇,“再者,元熹可不比神爱,她的鲜血我如何能得到?” 乌兰紧紧握住她的手,眉目坚毅,“只要娘娘想救神爱,哪怕是登天也能成功。” …… 翌日午后,凤仪宫内。 “母亲唤我来做什么?” 元熹向晏清禾行过礼后,心情格外轻松,亲昵地贴着母亲坐下,二话不说就要往怀中靠。 晏清禾放下书册,随性地为她理了理衣领和袖口,又防着她倒在自己怀里,“自然是有要事,否则也不会让你顶着艳阳天过来了,快喝些茶松乏松乏。” 元熹点点头,一边抿着雪顶含翠,一边猜测道,“母亲此刻唤我过来,定不是要过问学业的,难不成……是看上了谁家公子王孙来让元熹相看?” “你呀,真是女大不中留,”晏清禾无奈地刮了刮她的鼻头,笑道,“驸马的事等日后再说,母亲知道你一向是不爱坐在学堂里的,如今倒要给你个机会才是。” “真的?”元熹眼睛都放亮了些,连忙放下茶盏问道,“是什么机会?” 晏清禾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装病。” “装病?”元熹好奇道,“这是为何?” 晏清禾笑了笑,“你还记得母亲给你讲过的血咒不成?” 元熹顿时恍然大悟,“母亲是说淑妃已然打算用我来为神爱续命?” 晏清禾不置可否,“快了,在你装病之前,还需先去刺激一把你淑妃娘娘才是。” “儿臣明白了,看来淑妃是还没有下定决心,所以需要儿臣去刺激,”元熹有些迟疑,“可是若儿臣不去的话,淑妃便不会要害儿臣,那么或许淑妃也……” “元熹是觉得母亲在钓鱼执法?”晏清禾幽幽道,“你且去试试便知道了,若她是好的,没有为此而害你,母亲日后再也不会做伤她的事;若她仅仅因你的几句冲撞而为此动摇了良心,要下决心害你,那母亲断断留不得她。” “是……儿臣懂了,”元熹挤出一丝笑意,又转而质疑道,“可是,若仅仅只有一个血咒,母亲能一招制敌吗?何况这秘术根本没什么人听过,世人也不清楚它的危害。” “你是说?” “母亲若要一招制敌,必得添些别的有名的东西。”元熹如是道。 喜欢去年春恨却来时请大家收藏:()去年春恨却来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0章 巫蛊·上 御花园的假山旁,元熹正手持一只五彩凤凰风筝,裙裾在微风中翻飞。她故意选了一处陡峭的石坡,回头对侍女们笑道,“你们且在这儿等着,本公主要寻个高处放风筝。” “公主当心啊!”侍女们惊呼,却见元熹已然灵巧地攀上假山。她站在最高处,将风筝高高抛起,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从石坡下滚落下来。 “公主!”侍女们惊呼着,连忙向她跑去。 “啊——”一声痛呼,元熹的右手手臂在尖锐的石棱上划开一道鲜明的口子,鲜血顿时浸透了浅色衣袖。 “公主,您没事吧?快传太医!”宫女们手忙脚乱地围了上来。 元熹被送回凤仪宫,换下充斥着血腥味的衣裙,伤口被包扎起来。贺观言之,公主受了外伤和手臂骨折,并无大碍,只要细心调养便可。 晏清禾心疼不已,遣散众人后,柔声责备元熹不应该如此轻易行事,若是一个不小心,这手可就废了,血咒事小,你的平安事大。元熹向母亲撒娇道歉,俏皮地保证自己日后再也不会了,又道,这下该有好戏看来。 宫人处理公主伤势时进进出出乱作一团,谁也没有察觉到,在公主换下来的衣衫旁,一个陌生的人影一闪而过,悄然离去。 …… 昭阳殿内,燕燕攥紧着一个装血的小瓶子,其中是由那件带血衣衫上提炼出来的血液,心跳如同擂鼓。她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元熹公主竟自己送上门来。 她将小瓶交于乌兰,轻声问道,“够了吗?” 乌兰仔细检查后点点头,“足够了。娘娘,您真的决定好了吗?” 燕燕望向窗外安华殿的方向,那里有她日思夜想的女儿。她闭眼决绝道, “事不宜迟,开始吧。” 当夜,蓬莱宫的昭阳殿内再度亮起七盏油灯。披发赤足、手持骨铃的乌兰将元熹与神爱的血双双注入青铜盘,血液交融的瞬间,青铜盘突然发出刺耳的翁鸣,符文诡异地泛起幽蓝光芒。 燕燕诧异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血咒已成,”乌兰声音沙哑,似是一种哽咽,“元熹公主的命数正在转移给神爱。” 燕燕心中千斤重的石头这样落了地,她精疲力尽地侧身瘫下,只感到浑身无力。她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也成了她从前所鄙夷的艰险小人。 但在这一刻,她自以为神爱从此安健无忧的这一刻,她已坦然地为那个无辜的孩子做好了偿命的准备。 坦然地去面对世人的怨恨,包括皇帝。 “事既已成,把东西都毁了罢。” …… 元熹公主从假山摔下后的第三日清晨,凤仪宫突然乱作一团。 元熹突发高烧,昏迷不醒,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齐越骤然震怒,将药碗摔得粉碎,“一群废物!公主不是手臂骨折和受了外伤吗?不是说并无大碍吗?为何好端端的、突然就病成了这样!” “回陛下……”为首的老太医战战兢兢地回禀道,“微臣等确实为公主开好了药,公主的手臂也在好转,但……这突如其来的高烧,确实与手臂无关啊!微臣原以为是公主得了风寒,但这风寒药服下后也无济于事,想必不是风寒所致,倒像是……” “倒像是什么?” 巫蛊向来是宫中大忌,老太医没有明确的证据,自不敢轻易开口,而今欲言又止,齐越也很快理解了他的言外之意。 “一群庸医!”齐越沉声斥责道。 晏清禾红着眼眶为女儿拭汗,轻声打圆场道,“陛下,妾已经派人仔仔细细地查了凤仪宫内外,所有东西都让太医验过了,并没有搜出什么脏东西……” 齐越朝女儿望去,只见元熹虚弱地躺在床榻上,面色潮红如血,嘴唇却苍白干裂,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啊——娘娘、陛下!你们快看!” 突然,微雨尖声叫了出来——最过骇人的是,元熹右臂上那道本已经结痂的伤口不知何时又裂开了,渗出的血竟是暗红色的。 “怎么回事?”皇后喊道,蹙眉望向太医们,“莫不是元熹中毒了不成?” 老太医连忙上前查看,诊断片刻后,像是下定了某些决心,吩咐宫人重新为公主包扎的同时,跪在地上向皇帝重重地磕了一头,“陛下!依老臣从医四十余年的经验,公主这症状并非是中毒,而是……而是被人诅咒了啊!” “诅咒?”帝后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陛下明鉴!”太医硬着头皮,依旧是以头抢地,“公主此症绝非寻常病症!老臣愿以性命担保,太医院无能为力,只有找到这诅咒的病源,公主方能有转机啊!” 殿内霎时死寂。齐越脸色阴晴不定,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三日前元熹在御花园莫名摔伤的事。他猛然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沉默了片刻,终是咬牙道, “景安,传朕口谕,羽林军统领即刻带入搜查后宫!一处都不许漏!重点清查近日接触过公主的人!挖地三尺也要给朕查出物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羽林军的铁靴声打破了后宫的宁静,景安与羽林军统领有序地带着侍从在各处搜查,从最偏远的冷宫到最得宠的蓬莱宫,每一处宫苑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宫人的住处由侍从搜查,嫔妃皇嗣的住处由嬷嬷们搜查,一天下来,竟一无所获。 天黑后,侍卫们举着火把,照得宫中格外通明,统领谢靖焦头烂额地来回踱步,徘徊许久终是看向了景安。 “景公公,你看该如何是好?找不到证据,我们可不好向陛下交差。” 景安不耐地看向远处宫墙一角,他本不愿做的太绝,以致招来各宫的怨恨,可事到如今再若查不出东西来,该怨恨他的,就是陛下了。 景安狠心地闭上双眼道,“陛下说挖地三尺也要查到,谢统领,请吧……” 夜半三更之际,搜查到蓬莱宫时,燕燕起身出殿,看着通明的庭院,心下不由得一紧,呵斥道,“怎么!白日里搜过了还不够!夜晚还要擅闯蓬莱宫?是要造反不成!” 心急如焚的谢靖早已顾不得解释那么多,拱手道,“得罪了,淑妃娘娘。”说罢,挥一挥手,便派人在庭院各处挖土巡查。 “娘娘恕罪,奴才无意惊扰了娘娘,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其他宫也都搜过了,”景安陪笑道,却是皮笑肉不笑,“若是娘娘不适,且先去就寝也不迟,奴才们搜查无误后自会离开。” 燕燕当然不怕,血咒的一切都被她烧掉了,烧不掉的青铜盘也在她亲眼所见下扔在了太平湖沉底。可即便明知搜不出证据,燕燕还是紧张不已,同时为他们这些奴才践踏自己的尊严而愤怒,她不动声色地紧紧抓住身旁乌兰的衣袖,却不知身旁这人此刻在作何感受。 燕燕看着他们,半个时辰后,领头的侍卫长在庭院东南角挖出一个桐木匣子,谢靖打开瞧了瞧,而后讽刺地咧了咧嘴角, “看来淑妃娘娘今晚是睡不着了。” 喜欢去年春恨却来时请大家收藏:()去年春恨却来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1章 巫蛊·下 淑妃一愣,不明白他所言何意,更不知道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谢靖示意将桐木匣子交给淑妃过目,只见里面赫然是一个扎满银针的布偶,上面附着的字条写着元熹公主的生辰八字。 “不可能!”燕燕脸色煞白,“这绝不是本宫所为!” 压胜之物就在眼前,景安与谢靖志在必得地对视一眼,神色凝重,景安开口道, “淑妃娘娘,得罪了,奴才现在要将这脏东西呈给陛下,也烦请娘娘随奴才走一趟,有什么委屈,还请娘娘到那时再为自己辩解罢。” 消息传到凤仪宫时,元熹刚服下猛药暂时止住了高烧,虚弱地倚在晏清禾怀中,由父皇亲自吹凉喂上白粥。 景安与谢靖将一应证据呈上,齐越只看一眼就识破了那是元熹的生辰八字,本以为尘埃落定,却听到淑妃时明显一愣。 是她? 齐越自视淑妃无论是心性还是谋算都不大可能或做出此等丑事,不禁眉头紧锁,让她进来。 “陛下……” 淑妃轻唤,试图唤起他的怜悯。 “物证在此,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齐越压住内心的怒火,颇感失望地冷冷说道。 “陛下明鉴!臣妾从未行过巫蛊之事!若真乃臣妾所为,为何要埋在自己宫内?一定是有人存心要陷害臣妾啊!”燕燕泪如雨下,为自己据理力争道。 “陷害?”皇帝冷笑道,“你若不埋在自己宫中,又如何有本事栽赃给旁人?又如何能确保万无一失?到这个时候,你还不承认吗?” “陛下、妾……”燕燕百口莫辩,只因她的确没有行过巫蛊之事,“妾为何要害元熹公主?害了她对臣妾有什么好处!妾恳请陛下严查臣妾宫中之人,还臣妾一个公道!” “说到宫人,臣妾倒记起淑妃宫中有个从瓦剌过来的、会些萨满巫术的婢女,”晏清禾开口道,“陛下可还记得?” 齐越自然记得,是当年跟阿木尔一起过来的,按理说应当是照料阿木尔,但却因淑妃信任而成了她的贴身侍女,二人亲密无间,几年前在行宫时那场以祈福为名的仪式就是她主持的,确实精通几分萨满之术。 “陛下!乌兰是精通萨满不假,可萨满并非是什么邪术!也并非等同于巫蛊啊!古往今来中原的巫蛊之祸也是屡禁不止,譬如汉武帝晚年冤杀太子,岂亦与西域有关?” “一审便之,不必再辩。” 皇帝一句堵住了她的嘴,又厉然看向景安,景安心领神会,“奴才这就去做。” 默然,皇帝盯着地上,故意避开燕燕的含情脉脉的秋波水眸,冷静地出奇,“淑妃,你太让朕失望了。” “陛下……妾没有……”燕燕委屈地摇了摇头,泪水似断线的珍珠般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砖上。 尽管还未定罪,皇帝的语气就仿佛认定了是她所为一般,他失望地看了她一眼,“淑妃贺兰氏,涉嫌巫蛊之祸、意图诅咒皇嗣,即日起禁足蓬莱宫,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退下罢。” 那声“退下罢”说得极轻,仿佛早已花光了所有的力气,疲惫而又深沉。 燕燕还欲多为自己辩解两句,此时不说,便不知下次再见是何年何月,可是看见他而今这副模样,却是欲言又止。 她被宫人半推半就地请了出去,目光却仿佛似月光般永远定格在他身上,齐越觉得格外不自在,一切归于平静后,他淡淡地望向晏清禾与他们的女儿。 齐越轻轻地抚了抚元熹的额头,抬眸道,“放心,朕会给元熹一个交代。” 若按以往晏清禾的性子,她定然会问齐越,若是真确定了是淑妃所为后、陛下会如何处置?可眼下越是板上钉钉,她便越不能逼他,她知道,他是犹豫的。 她轻轻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另一只手上,浅浅一笑,“妾相信陛下。” 齐越一怔,她虽没有唤自己三郎,却仍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凭她以往的性子,应该会要求自己严惩淑妃才是。 无由地,齐越心中升起一丝对母女俩的愧疚,他记起大概是十年前,四岁的元熹也曾这般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面前,而今他再一次没能保护好他们最心爱的女儿。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 天际缓缓泛白,吐出几道绚丽的彩霞,群鸟掠过,庭树上的蝉鸣也消了下去。 “事情已经明了,朕就不打扰元熹歇息了,”齐越疲惫起身,转身看向皇后,神色复杂,“你也早些休息,朕还有早朝,就先走了。” “陛下。” 晏清禾轻唤住他,亦是起身走到他身前,柔声劝道,“陛下也累上一日了,不如就罢朝一日,好生睡上一觉罢。” 齐越轻微摇了摇头,“不必,国不可一日无君,所谓勤于业而荒于嬉也。倒是你,一向身子不好,有宫人在,不必时时刻刻守在元熹面前,想必元熹也不愿你为她累坏了身子。” 有一瞬间,连晏清禾自己都分不清是否身在戏中,只是习惯性地伸手为他理了理衣裳,笑道,“臣妾向来说不过陛下,既是如此,也只好‘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了。”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齐越默默在心中将后半句念完,会心一笑,“朕一得空就来看望孩子,这便先去了,不必送。” “好。” 晏清禾目送着他远去,眼底的笑意愈发深邃了几分,回到元熹床榻边,只见她冲自己莞尔一笑,仍是俏丽道, “母后,我都听见了。” 喜欢去年春恨却来时请大家收藏:()去年春恨却来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2章 求情 “你这孩子,眼下倒还打趣起父皇母后来了,”晏清禾扶她倚在枕上,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现在身体感觉如何了?” “诶呀,母亲也入戏太深了,儿臣又没真的生病,只是这药也太难喝了些,若不是要在父皇面前装成病入膏肓的模样,我都想直接吐出来。” 晏清禾无奈地笑笑,端起案上的玉碗哄道,“那喝碗参汤润润喉罢,虽说贺观给你开的方子无碍,但是药三分毒,再加上前几日你摔得不轻,真得好好补补才是。” 元熹乖乖点头,小口啜饮着母亲亲自喂的参汤,试探着开口问道,“母亲,那淑妃……我看父皇倒还在犹豫呢……” “情理之中罢了,不必着急,”晏清禾淡淡地吹了口气,又喂着女儿说道,“自来诛身为下、诛心为上,等蓬莱宫的人被审得差不多后,不必你父皇下旨,淑妃自己就先心死了。” “那……乌兰她,母亲打算怎么处置呢?”元熹眨巴着灵动的双眸,泛出一丝怜悯。 “她?”晏清禾微微一怔,在她心中,从那人离开漠北王庭前往中原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活着,也只会成为一个麻烦。 要么死去,要么离开。 不过,她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了些。 “先让慎刑司的人去审罢,按程序走,母亲会派人从中打点的。” 元熹的眼中犹是带着几分同情在其中,纵然知道利弊得失,可她到底只是个十四岁、被父母呵护着的孩子。 “好了,去睡罢,剩下的交给母后就好,往后你父皇来,你只管睡觉便是。”晏清禾掖着被子,心中实在不愿让孩子承受太多。 “没事的母亲,我可以学着独当一面,也可以学着心慢慢变硬,”元熹牵住她的手,扬起一个笑容,“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情,也别忘记叫上孩儿……” “好了好了,真是拿你没办法,”晏清禾捏了捏她的脸颊,“好戏还在后有呢,养好了精神才能看戏不是?好生歇息罢,母亲也要回去了……” 元熹再次点点头,目送母亲将要离去的背影,又不舍地叫住了她。 “母亲……” “怎么了?” “阿照既然知晓内情,我能告诉三哥吗?我不想让他太担心。” 晏清禾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她答应了下来,毕竟她先前就已经跟曹蘅说过了,彘儿知情也没什么,只是她隐隐不安,觉得元熹对她三哥的感情似乎不只是兄妹之情,孩子渐渐大了,她也该考虑起瑾瑜两个孩子的婚事。 等眼下这件事先处理完罢。 …… 入夜,蓬莱宫的朱漆大门被贴上封条,羽林军里三层外三层将宫殿把守得水泄不通。燕燕独坐在空荡的寝殿中,望着窗外一弯冷月,终于明白自己落入了怎样精密的罗网。 一定是有人要害她,是蓬莱宫出了奸细,悄悄将巫蛊放入自己宫中。可是如今人去楼空,只剩下景安指派的嬷嬷在照料并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那个奸细到底是谁?她既然已经被人收买,或许会将巫蛊的罪名坐实到自己头上。那她还会知道什么呢?血咒吗…… 她想起了乌兰,这个她平日最亲近的人也被押入了慎刑司,她会招供出血咒的事情吗?燕燕在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使乌兰真的将血咒的事情公之于众,自己也绝不会怨恨她。 可是巫蛊绝非她所为,哪怕是死,她也不甘心背着如此冤情地死去。 可是,怎么为自己辩解呢…… 难道将真相告诉陛下吗? 想起齐越,燕燕心中又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灰,瞬间黯淡了下去。 他一定是对自己恨之入骨了,还会愿意听自己的辩解呢? 何况,自己的确谋害了元熹那个孩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实在无颜面对陛下…… 那他会怎么处置自己呢?大不了一死,燕燕心中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不,她还想看到她的神爱恢复健康呢…… 忽的,燕燕灵光一闪—— 陛下和旁人根本不知道血咒之事,而巫蛊却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她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如果有人知道血咒之事,但是也知道血咒是萨满秘术,并不能给陛下和朝野带来如同巫蛊一样的威慑性,于是便假借巫蛊的罪名,再引出血咒,好将她打入永无翻身之境。 但燕燕很快摇了摇头,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她不能接受背叛她的竟然会是乌兰。 但无论如何,她哪怕是死,都要在死前见上陛下一面,至少请求陛下牵连不要牵连神爱,他们的孩子是无辜的。 …… 七月的一个深夜,京城突然降起瓢泼大雨,而后连绵不绝的大雨一直持续了半月之久,整个宫中都似染上了霉气,配合着巫蛊调查案的紧张,无不散发着一股人心惶惶的低压气氛。 这些日子,皇帝总是下朝后便匆匆处理政务,午后前往凤仪宫看望元熹,后来嫌麻烦,干脆将奏折搬到了凤仪宫,直接住了进去。 元熹每日在父皇母后的陪伴下,倒是“略有好转”,但她也怕父皇好了伤疤忘了疼,也就迟迟不肯好,这病装的倒是愈发娴熟。 除了元熹卧病在床之外,囚禁在宫的淑妃倒也病了,太医说是得了风寒。齐越本以为她是在装病,但太医却否认了这一想法,眼见她也病得越来越重,齐越倒是还是心软去看望了她。 踏入蓬莱宫,满目荒凉,全然不似往日繁华,物是人非,很难让人不伤感。 皇帝只走进寝殿,便听见淑妃的干咳声,宫人喂她喝药,她嫌苦推开了药碗,倒让齐越想起多年以前,刚遇见她的时候,她也是这般任性不肯吃药,被宫人为难,还是自己替她解的围。 那时刚认识不久,他就知晓她那是故意做给自己看到,可是时过境迁,他眼下倒不敢笃定了。 他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燕燕回眸,千万般情意都被她压了下去,可是那绝世而独立的面容,却并未因病态而消磨,反而如西子捧心般更加动人。 “若想要见朕,派人上奏即可,何必把自己弄出这副模样?” 既然他知道了自己的目的,燕燕也开门见山地向他浅浅一笑,满含苦涩, “妾只怕若非病重,陛下就不愿再见到臣妾了。” 喜欢去年春恨却来时请大家收藏:()去年春恨却来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3章 恨海情天 燕燕将要起身行礼,皇帝不耐地挥了挥衣袖,“既然病了,那就好好躺着罢。” “谢陛下……”燕燕低眉一笑,苦涩在眼角荡开。 “听你的意思,你竟是都认下了么?你知道,这几日前朝后宫都乱成什么样了吗?” 皇帝在一把檀木椅上坐了下来,淡淡嘲讽道。 “臣妾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不知道这些,愿闻陛下一言。” 燕燕也迫切地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设计陷害她。 “六月二十三,你派宫女小琴收买看管玉碟的宫人,抄录宫中皇嗣的生辰八字,你认吗?” 燕燕一愣,凄然笑道,“妾认。” “六月二十七、七月初一这两日夜,你隔离了昭阳殿中所有的宫人,紧闭门窗,甚至不让任何人靠近,只留乌兰一人,前者一夜还有阿木尔在场,对吧?” “是。” “还是七月初一,也就是元熹在假山上摔下来那日,你再次派了小琴,潜入尚衣局,从元熹带血的衣物上收集了她的血液,是吧?” “是。”燕燕声音已然微微颤抖,泪花噙在眼眶中。 “七月初二清晨,微雨朦胧,你携了乌兰和两个宫女,前往太平湖,在湖中投下了一个包裹,是吗?” “陛下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来问妾?”燕燕情绪有些失控,眸中噙着嗔怒。 “因为纵然种种证据都摆在眼前,朕还是不愿相信是你所为,”齐越亦是满怀怨气地看着她,声音提高与她持平,二人对峙,“朕要听你亲口说,是你害了元熹。” 燕燕冷笑不语,齐越沉下气来,“你应该知道,巫蛊是什么罪名吧?” “陛下不都听到了吗?”燕燕挑眉反问道,“八字是妾寻来的、鲜血是妾偷走的、证据也是妾销毁的……至于巫蛊……乌兰也都认了罢?” “朕要的是你亲口承认。”他盯着她一字一句道。 齐越见她避而不答,拧巴地将头扭至一旁,便又放缓了语气,换了个问题继续问道,“或者说,你为什么要害元熹?” “害人还需要理由吗?”燕燕冷笑道,“我的神爱几度涉险、危在旦夕,她才三岁,她又做错过什么?” “该罚的人朕都已经罚过了,你还是心有不甘、至今都觉得有皇后的手笔是吗?”齐越质问道,“你当初是怎么对朕说的?是你说,你再也不会提了,原来不会提,就是直接动手啊,呵……” “妾怨恨的,又岂止是这几件事?” 燕燕眼眶微微红肿,直直望着他,望着那个她一直深爱着的男人,她在他的身上寄托着她灵魂的安息之所,可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属于过自己。 患得患失的心理一直从她爱上他的那一刻延续到至今,延续到他们的爱即将消散的至今,自始至终,自己何尝有过真正的安心? 她也曾凝视过他的双眼,走入过他内心的深处; 也曾情真意切对床夜谈,缠绵悱恻良宵解语。 自己知晓他的少年苦楚、雄心壮志,背弃了兄长才换得这溅着鲜血的皇位,明白他对先皇后的既逃避又悔恨,清楚他对晏皇后的纠葛与拧巴。 午夜梦回的时候,是她一遍又一遍安慰着他,那双冰凉的手,她早已握过了千万遍。 仅仅只是几句温柔的安慰,几次哭泣,几次互诉衷肠,酸涩又赤诚的情感便在心底蔓延,来的像风那样快。 为君一日恩,她好似要把心剖开血淋淋的摆在餐盘中给他看,可他从来不懂。 她想要他的真心,不仅仅是柔情缱绻、软语温存,可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真心到底是什么。 人人道她是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宠妃,他也待自己很好、待神爱很好,是个合格的丈夫、合格的父亲,可她自己知道,他的真心从不在自己身上。 她也曾笑自己得陇望蜀,可人的欲望本就是填不满的沟壑。 但愿君恩顾妾深,岂惜黄金买词赋? 然则一闭昭阳春又春,夜寒宫漏永,唯剩梦君恩。 恨来恨去,也只恨你不够爱我罢了。 “你怨恨的,是事?还是人?或者说,你怨恨的根本是朕。” 燕燕轻笑一声,“多少次初一十五的暗自神伤、红泪偷垂,多少次心疼神爱的撕心裂肺、揪心之痛,陛下知道吗?陛下数过吗? 妾在经历这些的时候,陛下在哪里?陛下在凤仪宫享受天伦之乐吧? 臣妾自问这四年以来,从来都是以陛下为重,连心都恨不得掏出来给陛下看,这份情深义重,难道皇后娘娘比得过臣妾吗? 为着这份不平,难道臣妾还不能怨恨陛下或是皇后吗?或许,皇后对陛下之怨,完全不比臣妾要少呢……” 一时间两厢静默,就连齐越也无法反驳她的话语,他一向知道,她是有怨气的,然则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累了,不再是那个年轻的帝王了。 陆辞死了,可她的怨气还徘徊在深宫之中,他宠过的女子都无一例外被这份怨气所给沾染得成了若干个陆辞,阴魂不散的陆辞。他能做的,只有视而不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换了个话题, “你知道,群臣是怎么讨伐你的吗?” “是要妾一死吗?”燕燕坦然道。 “朝堂上跪了一大片臣子,纷纷讨伐称你是祸国妖妃,要朕处死你以儆效尤。可瓦剌为大晟属国,若是贸然要赐你一死,也只怕是坏了两国邦交、恐重新结怨,沈相与皇后兄长提议,让朕写信给瓦剌王问罪,让他主动开口请求赐死淑妃。你觉得,瓦剌王会保你一命吗?” 燕燕无力地摇了摇头,“父王枝繁叶茂,有五十多个子嗣,王兄他是高高在上、受尽宠爱的嫡幼子,而我只是久居深闺、秘密培养的一颗棋子罢了,我连他都没见过几面,他怎么会为了我得罪陛下和大晟呢?” “他不愿为你得罪朕,可有人愿意。” “谁?” 齐越冷冷笑道,“还能是谁?自然是神爱这个孩子。她一听说你出了事,就要跑过来见朕,在勤政殿门前长跪不起。” “那……那她……”燕燕心疼道,“神爱没事吧?” “她还好,只是父女相见,又坏了规矩,前几月的修行功亏一篑。若非是神爱,朕此刻也不至于如此犹豫。” “原来如此,所以群臣要妾一死,陛下还在犹豫的原因是因为孩子,”燕燕苦涩笑道,“这样也好,陛下疼爱神爱,妾也含笑于九泉之下了。只是……” 燕燕顿了顿,“陛下放心,神爱不会再出事了,什么臭和尚说的都是假的,她以后不需要当这劳什子道姑也能健健康康的了。” 神爱不会知道其中的代价,她只要明白母亲爱她就是了。 “所以,”齐越看破了这一切,“你还是肯招认了,是吗?” 已经到此时此刻,燕燕也不打算继续装下去了,她不怨恨乌兰招供了她,笑道,“看来陛下已经知道血咒的事了。” “是,朕还好奇,既有了血咒,为何还要用巫蛊?你是生怕害不死元熹吗?”齐越的眼眶也微微泛起猩红。 燕燕明显一怔,“是乌兰招供的?” “是。” 喜欢去年春恨却来时请大家收藏:()去年春恨却来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4章 替罪 好啊……好啊!招得好啊! 哀莫大于心死,燕燕曾想过,哪怕是乌兰实话实说供出了血咒,又或是顺应时势承认了巫蛊,自己都绝不会怪罪于她。可是不曾想,这个自己视为最信任的人,原来早就背叛了自己! 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燕燕心下一怒,随手便将榻边一盏烛台砸了过去,砰的一声,红烛七零八碎散落在地,她绝望闭眼,那是由她的血泪凝结而成的啊…… 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燕燕重新睁开眼去面对现实,既然她最信任的人都是假的,其他的也不必在乎了,她问道, “敢问陛下,那阿木尔呢?他是否是妾的亲弟弟?” 按日程来算,真相应该已经到了。 皇帝微微愣住,不知晓她前一秒才在为乌兰背叛而恼怒,后一秒就突然转到她弟弟的话题上。 “信已然到了。”他平静答道。 “如何?” 燕燕声音颤抖,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如你猜测,阿木尔的确不是你弟弟。” “呵……呵……果然是这样……” 或许是滑稽至极,燕燕不怒反笑,扬起手向上抹泪。 果然,什么都是假的,连血缘都是假的! 其实瓦剌王的信中,关于阿木尔的身世,远非只有这只言片语,但眼下齐越不愿再伤她更深,至于身世的真相,他选择闭口不提。 “吱——” 突然,殿门被撞开,阿木尔冲了进来,一群太监在身后拦他不住,进殿后惶恐地垂头而立。 “大胆!没有陛下圣谕,尔怎敢擅闯!还不快退下!”景安呵斥道。 阿木尔不理会,跑过来扑通一声滑跪在齐越面前,他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地用手势用力地比划着,眼中充满着恳求的光。 “他在说什么?”齐越看向燕燕。 燕燕知晓了他的意思—— 阿木尔是想自己揽下所有罪责。 她的傻弟弟啊,燕燕苦笑,我都不是你的亲姐姐,你何苦为了我豁出一条命呢? 一人做事一人当,燕燕当然不肯顺着阿木尔的意思,她说道,“这孩子或许是想为我求情罢,陛下不必理会就是。” 阿木尔连忙摇头如拨浪鼓,看向四周,最终目光锁定在书桌上,冲过去拿起纸笔,拿到皇帝面前,跪在地上写了两个大字。 元熹。 皇帝皱眉,看着他写罢后指着他自己,不明所以,让他再多写一些,但阿木尔会的汉字不多,这两个字还是他在私底下苦练许久才学会的。 阿木尔绞尽脑汁,随后又在下方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血字和巫字。 “阿木尔!” 燕燕试图大声阻止,可已经晚了,皇帝从这几个字和他指向自己的手势中明白了这孩子的意思,“你是说,巫蛊和血咒,都是你所为?” 阿木尔激动地狂点着头。 齐越诧异地看了燕燕一眼,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原来这小子是想替姐姐认罪。 “陛下,阿木尔他年少无知,不知道巫蛊之名有多重,还望陛下不要在乎他的……” 燕燕还未说完,只见阿木尔又写下了“永寿”二字。 “神爱?”齐越愣道。 阿木尔疯狂点点头,这次指向的却是姐姐。 齐越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保下姐姐,是为了神爱,他愿意为此牺牲,这是神爱所希望的,想必陛下也不愿让神爱从小就失去母亲。 齐越怎么会不明白从小便失去母亲的痛呢……他闭上眼,很显然,他动然了,心中挣扎着。 “阿木尔,你都听到了?”燕燕惊道。 他平静地点了点头,刚刚他一直躲在无人注意到的墙角偷听,直到听见自己不是她亲弟弟的那一刻,心中竟有种释然的感觉,也是从那一刻,他决心不能辜负了姐姐的养育之恩。 “你……你已经做出过一次牺牲了,我不能再让你去死……哪怕你不是我的弟弟……”燕燕心如死灰地悲叹道。 “罢了,”皇帝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就好像从不在意这一切,漠然道,“该说的话朕都已经说完了,你好自为之罢。” 阿木尔见自己的投名被忽视,拉住皇帝的衣角想要再争取一下,发出呜呜声,齐越置之不理,挥了挥衣袖,狠心甩开了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决绝地像是要逃离这个地方。 独留燕燕与阿木尔面面相觑,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 乌兰再在招供了所有的犯罪真相之后,又提出了诊治公主的挽救措施,看着元熹一日病弱一日,皇帝虽不信她,亦只能死马当活马,却不料乌兰开了药方果然起了“奇效”,元熹虽身体虚弱,但境况已然渐渐有了好转。 而乌兰所做这一切,不求将功折罪能够生还,只求留她一个全尸,能够返还故乡。 她道,萨满教中,只有发肤完整之人,才能转世投胎,这是她的信仰。 皇帝允了,因为尸体运到边疆会早已腐烂发臭,故皇帝许她回到瓦剌再行赐死,乌兰感激谢恩。 看着元熹一日日恢复,皇帝在宽慰的同时,心中也一直在犹豫着该究竟如何处置淑妃。 阿木尔甘愿认罪的那一刻,他是心动了的——燕燕到底是神爱的母亲,他一直试图说服着自己为了神爱放过她一命,可实际上,他清楚地明白在自己的潜意识中,放过她,不仅仅是为了神爱。 他每每一想到这就头疼欲裂,他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愿,他鄙夷着,他不知道该怎么给元熹一个交代。 大概又过了大半个月,傍晚,凤仪宫内,齐越再一次亲自哄睡了元熹之后,跟皇后从殿内悄然退了出去。 庭内,微风徐徐,一轮明月高悬,庭中清净澄明。今日正是八月十六,一年中月盘最圆最明的日子。 二人驻足在廊下赏月,晏清禾仰头,轻声感慨道,“世人都道‘至高至明日月’,这话果然不虚。”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齐越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他明白,没有开口的后半句,才是皇后真正想说的。 喜欢去年春恨却来时请大家收藏:()去年春恨却来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5章 双泪落君前 “是啊,今日的月亮,似乎比昨日的更圆更亮些。”齐越顺着晏清禾的目光望向那轮皎洁的玉盘,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庭院中,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颀长而疏离。 晏清禾没有回头,依旧望着月亮,声音轻得像一阵叹息,“臣妾记得,小时候听老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有些圆满,总在期盼之后才姗姗来迟,又怎料‘世间好物不长久,琉璃易碎彩云散’呢……”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闭上眼道,“元熹这次……臣妾看着她烧得人事不省,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听着她痛苦的呓语……那一刻,臣妾真的怕极了。妾宁愿自己一死,也不愿咱们的瑜儿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齐越心头一紧,侧目看向身边的皇后。月光勾勒着她清丽却略显苍白的侧颜,那平静语调下压抑的哀伤,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他心底最柔软也最愧疚的地方。他想开口安慰,却觉喉头干涩。 晏清禾终于缓缓转过头,目光盈盈如水,蕴着月光也洗不去的哀愁,直直望进齐越的眼底。 “陛下,臣妾知道陛下的为难。淑妃……她陪伴陛下多年,又有神爱公主在膝下承欢,陛下顾念旧情、怜惜幼女,这份仁慈,是天性使然,亦是陛下重情重义之处,臣妾……都明白,所以,臣妾情愿慢慢等着陛下作出抉择,不想同群臣一样相逼,让陛下为难。” “清禾,”他带着诧异看向她,轻声问道,“你真的这么想吗?” 晏清禾点点头。她的声音愈发轻柔,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可陛下不仅仅是淑妃的夫君、神爱的父亲,更是这大晟江山的天子,是元熹和阿照、彘儿他们的父皇。巫蛊、血咒,祸乱宫闱,诅咒皇嗣,此乃动摇国本、悖逆人伦的大恶,若只因私情便轻轻放过,天下人会如何看待陛下?史笔如铁,又会如何书写?往后宫规何在、法度何存?那些暗地里蠢蠢欲动、心怀叵测之人,岂非更加肆无忌惮?” 她向前微不可察地挪了半步,距离齐越更近了些,一股淡淡的、清冷的馨香萦绕在他鼻端。她抬起手,似乎想触碰他的衣袖,却又在咫尺之遥停住,最终只是虚虚地搭在身侧的廊柱上,指尖微微蜷缩着。 “臣妾……并非铁石心肠之人,然更不愿陛下因此事而背负骂名,承受那‘因私废公’、‘优柔寡断’之讥。”晏清禾的眼眶渐渐泛红,一层薄薄的水光蒙上了她的眸子,在月光下更显凄楚动人,“每每想到陛下为此事夙夜忧叹、九转愁肠,臣妾的心又如何不是如同刀绞?臣妾……只愿陛下能少些烦忧,莫要因这一人之过、一人之情,而坏了陛下的清名,伤了陛下的龙体。” 齐越扯了扯嘴角,讽刺一笑,却并非是在嘲讽她,而是对自己的自嘲,“清禾,你演得也太过了些。” 你的这些柔情,早就不属于朕了,朕也没指望能够重新拥有。 “陛下觉得我是在演?”晏清禾嘲道,她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在月华下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划过冰冷的脸颊,也砸在皇帝的心上。“陛下可还记得元熹四岁那场大病?那时您抱着她,对臣妾说,‘禾儿,朕发誓,再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受此苦楚。’ 臣妾信了,也一直将此言珍藏在心。可如今……”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臣妾不敢怨,亦不敢恨,只求陛下……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看在咱们共同生育了一双儿女的份上,给元熹一个真正的公道罢,这便是臣妾……唯一所求了。” 这番话语,字字泣血,句句含情。没有疾言厉色的逼迫,没有咄咄逼人的质问,只有深明大义的理解,锥心刺骨的痛楚,以及对他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晏清禾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完全理解他、心疼他、却又不得不向他祈求公道的弱者位置上,将所有的压力与选择权,都沉甸甸地交还到了齐越手中。 她提到了元熹四岁时他的誓言,那是他心底最深的愧疚和痛;她提到了他的清名,他的龙体,他的江山社稷,这些都是他作为帝王最在乎的根本;她用“夫妻一场”、“共同抚育儿女”的情分,死死扣住了他心中那对元熹、对阿照、对她本人的责任感。 齐越看着晏清禾梨花带雨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份深切的哀求和几乎破碎的信任,再想到病榻上女儿苍白的小脸,想到朝堂上群情汹涌的奏疏,想到蓬莱宫里那个曾让他心动怜惜、如今却满身罪孽的女子……无数情绪在他胸中激烈冲撞,如同惊涛骇浪。 对燕燕残留的最后一丝不忍和怜惜,在晏清禾这柔情似水却又重逾千斤的倾诉中,如同风中残烛,被彻底浇熄了。 纵然是她的伪装,他也认了。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秋夜凉意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的复杂与挣扎已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帝王应有的、带着寒冰般决断的沉静。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晏清禾脸颊上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迟来的、沉重的怜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清禾,”他唤了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喑哑,“是朕……让你和孩子们受委屈了。” 这句话,便是他的答案。没有承诺,没有誓言,却比任何话语都更清晰地表明了他的选择。 晏清禾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大石,终于轰然落地,她知道,她赢了。这场以柔克刚的博弈,她赌上了所有的委屈、深情和对帝心的精准把握,终于等到了她想要的结果——皇帝心中那点对贺兰燕燕的犹豫,至此彻底消散,严惩的决心,已然铸成。 她顺势微微低头,低声道:“只要陛下安好,孩子们安好,臣妾……便不委屈。” 齐越没有再说话,他收回手,负手而立,再次望向那轮至高至明的圆月。月光清冷,洒在他明黄的龙袍上,也照亮了他眼中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意。庭中的玉簪花在夜风中凋零了几瓣,无声地落入尘土。远处倚芳园里,似乎传来几声秋虫最后的鸣叫,更衬得这凤仪宫的月夜,寂静得令人心悸。 “夜深了,回罢。”良久,齐越才沉声开口,语气里已听不出任何波澜。他转身,率先向寝殿走去,明黄的背影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疏离。 晏清禾望着他的背影,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很快又隐没在夜色里。她抬手,用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拭去最后一点泪痕,也抹去了所有的脆弱与哀伤,只余下深宫皇后应有的端庄与平静,抬步跟了上去。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宫闱的每一个角落,将方才廊下那番情意绵绵又暗藏机锋的对话,悄然掩埋。而一场关乎生死的裁决,已在无声中酝酿成形。 喜欢去年春恨却来时请大家收藏:()去年春恨却来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6章 答案 蓬莱宫的死寂被一场秋雨敲碎,雨滴打在窗棂上,像是无数细小的哀鸣。 燕燕靠在冰冷的床榻边,高热带来的眩晕感并未完全消退,但心口的麻木更甚于身体的病痛。齐越那日决绝的背影,阿木尔无声的献身,乌兰彻底的背叛,像三根冰冷的铁钉,将她的灵魂钉在了耻辱柱上,动弹不得,只余下空洞的躯壳和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疑火—— 这一切,究竟是谁在幕后编织? 她耗尽仅存的一点体己,买通了看守最外围的一个小太监,将一封只有“凤仪”二字的字条,悄悄递了出去。她不知道皇后会不会来,但她必须赌一次。她要亲眼看看,那个站在云端俯视她坠落的人,眼里是否藏着她想要的答案。 出乎意料地,晏清禾来了。没有仪仗,没有随从,只带了贴身的掌事宫女,撑着一把素青的油纸伞,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走进了这囚笼般的蓬莱宫。 皇后依旧穿着素雅的宫装,发髻间只簪了几支简单的玉簪,却仿佛将外面清冷的月光也带了进来,照亮了这满室腐朽的阴霾。 挥退宫人,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空气凝滞,唯有雨声淅沥。 晏清禾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燕燕苍白憔悴的脸颊,没有讥讽,没有得意,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她走到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并未坐下,只是静静地站着。 “你找本宫来,想说什么?”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雨声。 燕燕挣扎着坐直身体,试图维持最后一点尊严。她看着晏清禾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喉咙干涩得发紧:“皇后娘娘,你到底还是来了……那就请坐罢,臣妾这里不比往日,还望娘娘见谅才是。” 燕燕见她坐在了床榻边的檀木椅,正是那日皇帝所坐的地方,她轻喘着气问道,“皇后娘娘向来厉害,应该知道,臣妾请您过来的用意罢?” 晏清禾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 “燕燕啊燕燕,你聪慧,却也糊涂。你执念太深,将自己困在了一个虚幻的牢笼里,最终不得不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引火烧身。” “虚幻?”燕燕惨笑一声,眼中迸发出最后一丝不甘的锐利,“乌兰的背叛是虚幻?阿木尔的身世是虚幻?还是那差点要了元熹命的血咒是虚幻?娘娘,您告诉我,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也只是想求一个答案罢了。” 提到阿木尔,晏清禾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回忆什么。最终,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你想要的答案,本宫可以告诉你,但你确定、自己会想知道吗?” 你已经做好了痛不欲生的准备了吗? 燕燕云淡风轻地低眉笑道, “当然,娘娘不是都说了吗——既然是飞蛾扑火,那就一路走到底便是。” 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晏清禾在心中哀叹,平静地开口道, “阿木尔,他确实不是你弟弟。” “这我知道,妾是想问,除此之外呢?” 晏清禾的目光落在燕燕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一字一句道:“他,是你真正弟弟亲父的异母子,是折磨你母亲至死之人的儿子。” 燕燕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从晏清禾口中得到证实,那冲击力依旧让她眼前发黑。她死死抓住身下的锦被,指节泛白。 “怎会如此?”她的声音嘶哑。 “你的母亲,被瓦剌先王——也就是你的父亲,贬为军妓后,又被阿木尔的父亲强占,生下了你的异父弟弟。不久后,你被大萨满预言身怀天命,瓦剌先王预备培养你成为一颗棋子,故要选一个能够要挟你的人。那时你的母亲已经奄奄一息,而你的弟弟尚在襁褓,瓦剌先王不允许有他曾经的女人生下孽种,便暗中杀死了那个孩子,再用其父的另一个孩子,也就是阿木尔代替,好用他要挟你那么多年,你明白了吗?”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燕燕脑海中炸开,似乎一切都对得上,但是她却反不愿承认了。 她本以为,最差的结果无非就是阿木尔是抱错的孩子,却没想到他是折磨她母亲的那个畜生的另一个孩子,而她的弟弟——她母亲临终前用尽生命托付她的亲弟弟,已然在许多年前就被瓦剌先王在襁褓中赐死而命丧黄泉,可她却全然不知。 她还养了阿木尔这许多年,苦恨年年压金线,却是为为他人作嫁衣裳。 她不敢想,若是她母亲泉下有知,该是何等心碎…… “不可能……”她失声呢喃,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你骗我……他怎么会是……怎么会是……” “本宫为何要骗你?”晏清禾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的身份,在瓦剌王庭并非绝密,只是被刻意掩盖,先前你不是托陛下找瓦剌王调查真相吗?奥斯尔都能知道,本宫也自可通过舜华知晓……淑妃,你说,这是不是命运对你最大的嘲弄?你视若亲弟、愿以命相护的人,他的血脉里流淌的,没有一滴是你母亲的,反而充斥着仇人的血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不……不是的……阿木尔他……” 燕燕语无伦次,巨大的荒谬感和锥心刺骨的疼痛席卷了她。她想起阿木尔清澈依赖的眼神,想起他笨拙却真挚的维护,想起他为了神爱、为了自己甘愿赴死的决心…… 她一直以为是她给了他庇护和新生,却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在养育着仇人的儿子,是沾满他母亲鲜血的刽子手的儿子!她的疼爱,她的保护,都成了一场又一场的笑话! 可偏偏、阿木尔他……是个好孩子,姐弟二人的感情,早已就超出了血脉的连接,她连怨、也怨不得她的阿木尔。 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她死死捂住嘴,压抑着翻江倒海的呕吐感,泪水汹涌而出,却不再是委屈,而是无边无际的绝望和恶心。她不是失去了一个弟弟,她是亲手在仇人的血脉上倾注了全部的爱。 这份爱,此刻像滚烫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尖叫。 看着燕燕崩溃的模样,晏清禾眼中那丝悲悯似乎更深了些。她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待,仿佛在欣赏一幅亲手绘制的绝望图景。 不知过了多久,燕燕才从那灭顶的窒息感中稍稍回神,她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皇后,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我猜想,乌兰……乌兰也是你的人,对不对?从她来到我身边开始……就是你的棋子?” 晏清禾这次没有回避,坦然地点了点头, “是,她从一开始,就是本宫的人。从跟阿木尔一同入京,到你将她视为心腹,每一步,都在本宫的计算之中。” 喜欢去年春恨却来时请大家收藏:()去年春恨却来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7章 镜花水月 虽然早已猜到,但亲耳听到确认,燕燕还是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她最信任的臂膀,她倾吐心声的对象,她施行血咒的唯一助手……竟然是皇后埋在她身边最深、最致命的一颗钉子! 她的每一步挣扎,每一次秘密行动,甚至她内心最阴暗的角落,都在晏清禾的注视之下,如同戏台上的提线木偶。 “为什么……”燕燕的声音低如蚊蚋,充满了不解和最后的挣扎,“你既然早已知晓一切,为何不阻止我?为何要等到我……等到我犯下血咒之罪,才……” 燕燕欲言又止。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皇后是故意的,一切都在她的谋划之中。 “阻止?”晏清禾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本宫为何要阻止?你心中的怨毒如同野草滋生一般,若不让你发泄出来,如何能彻底斩草除根?让你亲手犯下无可挽回之罪,陛下对你的最后一丝情分,才会真正断绝。本宫只是在……顺水推舟,让你走向你为自己选择的结局罢了。” 是啊,血咒确实为乌兰是怂恿她,可到底,还是她最终自己点头的。 燕燕彻底明白了,她以为自己是在为女儿抗争,是在向命运复仇,却原来,她所有的行动,都成了皇后手中借刀杀人的利器。她的恨意,她的母爱,她的挣扎,都成了皇后用来彻底摧毁她的工具。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玩弄于股掌的屈辱感几乎将她撕裂。她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沉静、眼神悲悯的女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悲凉笑了出来,“皇后娘娘果然会杀人诛心。” 最后,一个盘旋在她心头、让她夜不能寐的问题,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近乎自虐般的希望,冲口而出, “既然乌兰是你的人,那……那血咒……也是你同乌兰编出来诓骗我的吗?” 燕燕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自己, 她问得如此卑微,仿佛在祈求一个否定的答案,哪怕这个否定会让她显得更加愚蠢可笑。 晏清禾看着她眼中那点卑微到尘埃里的希冀,沉默了。殿内只剩下雨滴敲打窗棂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敲在燕燕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终于,晏清禾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她的目光依旧带着那份奇异的悲悯,仿佛看着一个即将溺毙的人,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如千钧,清晰地砸在燕燕早已破碎的心上。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血咒在萨满的羊皮卷上,确有其记载,乌兰没有骗你,”晏清禾解释道,“只是,举行血咒仪式时,本宫只让乌兰装腔作势一番便是了,那从来当不得真,至于元熹病得奄奄一息,那自然也是假的。”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此刻在燕燕脑中也彻底崩断了,她所有的怀疑、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我欺骗,都在晏清禾这轻飘飘又重逾千斤的几个字里,化为齑粉。 原来,她所唯一期盼的神爱康健无忧,从来都是幻影和泡沫。 “哈哈哈哈……” 一声凄厉绝望、不似人声的笑声从燕燕喉咙深处迸发出来,晏清禾静静地坐在原地,垂眸看着地上崩溃如烂泥的女人,看着她用最无助的方式发泄着无法承受的痛苦和悔恨,那悲悯的目光深处,是一片冰冷无波的寒潭。 雨,还在下,冲刷着宫墙,却冲刷不掉这深宫浸透骨髓的罪孽与绝望,蓬莱宫彻底沦为了一座死寂的坟墓,埋葬了一个妃子所有的爱恨、尊严和最后一丝人性。而晏清禾,这座宫殿从前的主人,便是这座坟墓沉默的见证者。 而今她已然知晓了所有,自己则不必久留。晏清禾缓缓起身,淡雅的裙裾拂过冰冷的地面,在燕燕难以自抑的笑声中,无声地离开了这片废墟。 …… 不知又是多少日后的深夜,燕燕再次梦魇,从睡梦中惊醒时,身边却空无一人。 没有陛下、没有神爱、没有乌兰,甚至也没有伽罗。 窗外的雨还淅淅沥沥落着,落在芭蕉叶上,吵得她无法再次入睡。燕燕强撑着身子下床,来到了妆镜台边坐下。 镜中的自己,鬓发散乱,脸色蜡黄,曾经顾盼生辉的秋水明眸此刻空洞无神,盛满了枯槁的死灰。指尖颤抖着抚过冰凉光滑的镜面,触到的却是心口那早已被碾成齑粉的残骸。 望着形容枯槁的自己,一瞬间回忆将她拉到了她与皇帝初见的那一晚——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那夜的笙歌曼舞,那夜的醉眼迷离,那夜帝王眼中惊艳的光彩……仿佛还在昨日,清晰得刺痛。她曾以为那是情爱的开始,是她命运的转折,是她从瓦剌冰冷的棋子走向帝王心尖宠妃的荣华之路。 她拼尽全力,用尽所有心机与柔情,只为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而后只为她的神爱能在这深宫安稳长大。 细数下来,不过才四年的光阴而已,而就是这短短四年,沧海变桑田,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如今看来,这一切,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帝王的情爱,如同这镜中的倒影,看似真切,触手却是虚空。 他或许曾对她有过片刻的怜惜与心动,但那点情意,在江山社稷、在皇嗣安危、在他心中那从未真正消散的旧影面前,何其渺小,何其不堪一击。 他最终选择了他的皇后,他的元熹,他的清名,他帝王的权衡。 而晏清禾……燕燕的唇边泛起一丝极冷、极苦的弧度。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才是真正的棋手——从乌兰的潜伏,到血咒的引导,再到巫蛊的栽赃,步步为营,环环相扣。她洞悉自己所有的怨恨与软肋,精准地投下诱饵,看着她这条自以为聪明的鱼,心甘情愿地咬钩,一步步游向早已布好的网罗,直至万劫不复。 喜欢去年春恨却来时请大家收藏:()去年春恨却来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5章 团聚·上 “深宫艰辛,沈姐姐是靠不上了,你我虽无血缘,但自幼相识,自该互相扶持才是啊……” “哦?”沈令宜冷眼笑道,“你我之间唯一的纽带不过福阳宫那位,今日伯父与你可以为了所谓的大局而舍弃至亲,殊知来日不会为更高的利益而舍弃我?” “姐姐这样说,便是不愿与妹妹相互扶持,可……”全宓面露阴沉,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少拿我母亲来要挟我,”沈令宜眼眸闪过一丝危险的精光,停住胶布,凶狠地看向她,“兔子急了还会蹬鹰呢,你真以为我只有混吃等死的本事吗?” “妹妹不敢。” 全宓柔声说道,笑呵呵地盯上她的眼睛,眸子中却尽是挑衅。 “臣妾告退了,恪婕妤娘娘万安。” 沈令宜念其封号“恪”时,特意加重了语气,似乎是想要提醒她,可别忘了皇帝那日对你无声的羞辱,所谓恪者谨慎恭敬也,这是你一辈子的耻辱。 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全宓并不恼怒,而是闲适地用仟仟素手抚摸着鬓边的流苏,看着沈令宜远去的背影,眼中倒是有几分势在必得。 “娘娘,沈美人那么羞辱您,又何必要给她几分颜面?”暗香替主子委屈道。 “她羞辱我,也不过是无能之举罢了,她以为自己有的选?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再如何威胁她,她最终还是只能乖乖照做,可是能够让她心中不满,本宫就心里畅快。” 暗香疏影二人对视一眼,都不敢言语,她们也不知,自己从前那温婉贤淑的姑娘是何时变成了这等样貌,或许是从今年新春献曲被辱时,或许更早。 “都是中宫害得您这个样子……”暗香小声呢喃道。 “哼!你们就等着吧……”全宓那姝婉的容颜因笑意而变得扭曲,“本宫会让你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 六月初一,中宫以赏花之名召了嫔妃的亲眷入宫,实行团聚之举,一时之间凤仪宫内花团锦簇,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众嫔妃见到家人,不由得欣喜万分,只得强忍泪水,颔首示意。没有亲眷入宫的嫔妃看着旁人享天伦之乐,难免落寞,好在皇后赏了许多缎子首饰,心中才算稍作宽慰。 宫中几位高位嫔妃中,淑妃曹蘅幼年丧母,身边依靠唯一胞弟,如今见了嫡母与新过门的弟媳,自是眉开眼笑,嘘寒问暖;敏妃谢姝许久未见嫂嫂,也不由得打探家中情况,欣喜侄女定下婚事;只是德妃晏鸢与穆妃又安的亲眷都不在京中,二人倒是难得地凑在一块闲话家常。 沈家两夫人与全家的夫人也都被邀至宫中,长辈在前,全宓与沈令宜倒是又难得默契地装了回情同姐妹,只是不见沈熙宜出现。宫人只道她自称身体不适,所以告假,晏清禾倒默默叹她心狠,连十余年不见的亲生母亲都不愿相见,也不知是不是躲在福阳宫中默默流泪。 喜欢去年春恨却来时请大家收藏:()去年春恨却来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9章 醉酒
第359章 醉酒 皇帝先是一愣,紧接着嘴角微微上扬,佯装不在意,只拉开弓目视前方,道,“既如此,皇后且去罢。” “谢陛下,臣妾告辞。” 说罢,晏清禾看了眼两个孩子,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听得远处又是“咻”的一声,皇帝正中靶心,众人纷纷喝彩。 晚间宴会,晏清禾再次以身体不适而告假,在营帐内拿出了昔年从青州带过来的云门春,细品一口,醉意瞬间翻涌,是了,自己入宫多年,酒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云门春的酒香瞬间飘满了整个帐内,落华她们闻着味就已然快要醉意上头,明月见娘娘酒力不胜从前,不由得忧心劝道,“娘娘,若是身子不适,咱们就不喝了罢?” 晏清禾心头已填了三分醉意,但理智仍占据着上风,她摇了摇头,“不必,这些酒量,本宫还不至于受不住,多抿两口,也就习惯了。且别让这些酒香飘出去,我闭上眼闻着,就好像我回到了青州一样……” 明月叹息着应下了,只命落华微雨在一旁细心看顾,自己则去到帐外,打探夜宴那边的情况。 另一边歌舞升平,推杯换盏,齐越见皇后告假,心中生出几分不满,质问道,“她这般不尽皇后职责,莫不是想将皇后之位也让贤?” 明月小心翼翼地答道,“回陛下,娘娘实在是身体不适,先前在宫中就受了风寒,今日午后又……又……” “今日午后阳光明媚,微风和煦,她也受寒了不成?” 明月点点头,将语气稍微调至些许冷淡,又怀着丝丝埋怨,“正是,娘娘身子骨弱,今日是来不了了,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一听,便知她当真是对午后之事心怀怨气,如今才故意耍脾气不肯出席。 “罢了,她不来就算了,”皇帝故意笑着气她道,“她一向没规矩惯了,倒不像个皇后的模样,你回去告诉她,有昭仪几人陪侍也就够了。” 说罢,明月脸色果然又冷了几分,“是,多谢陛下,奴婢告退。” 明月回营,掀开营帐便是一大股酒香扑面而来,晏清禾尚未沉醉,问道,“如何了?” “奴婢已经告知陛下了,看陛下的意思,倒是上了心。但以陛下的酒量,奴婢只怕是他还没来娘娘这里,喝几口御酒就已经先醉了。”明月淡嘲道。 晏清禾会心一笑,坐在桌前用手指轻轻卷动着自己的散落的青丝,“他不会的,他若是醉了,还怎么留着清醒见我为他吃醋的样子呢?” “娘娘说的是,只可惜娘娘是吃酒不是吃醋,”明月也笑道,“不过娘娘如今脸色潮红,面若桃花,倒真有那几分贵妃醉酒的模样呢,只盼娘娘倒别先醉了,把心里话吐出来才是呢,到时候只怕陛下反不嗔怪,愈加怜惜了可怎么好……” “你这丫头,倒也愈发来爱拿我玩笑了,”晏清禾轻轻拧了拧她的脸颊,“到你新婚之时,我也给你打包两坛云门春带去,可好?” “奴婢可喝不惯呢,贺观就更别说了,”明月回忆道,“想当年咱们在青州时,娘娘亲自下厨酿酒,那酒又浊又浑,奴婢第一口喝了,险些昏死过去,这辈子是再也不敢轻易尝了……” “谁说不是?你那时还偏偏硬着头皮夸好,彩云听罢一尝,直接呕了出来,吓得我以为她中毒了呢,这丫头从此也再不敢轻易吃我做了的东西了呢……” 二人细细回忆着那些在青州时的童年趣事,言笑晏晏。暮色初合时,御帐内已是香气满盈,飘飘然穿至帐外,帐外是筵席喧嚣渐歇,帐内是十年旧酿无声倾泻。 ";这酒气怕要惊动鸾帐外的御前犬呢。";明月剪着灯花,见娘娘两靥已染海棠色,晏清禾却将玉盏抵在唇间,眼波流转似醉非醉:";围场风烈,吹散些才好,他才能闻得到。"; “娘娘,”落华掀起帐帘,微雨回禀道,“陛下来了……” 二人转头之间,齐越已掀帘而入,正见烛影摇红处,那人广袖垂落如流云,指尖还勾着半盏残酒。 十年宫阙岁月仿佛在此刻倒流,恍惚仍是七夕晚夜,永安宫内的晚风拂面,那个与旁人说笑打趣的青春女子。 还未等她起身,便听见他冷哼一声,调侃道,“皇后说自己病了,就是躲在帐中喝闷酒?” 晏清禾准备摇摇缓缓地起身,却脚底一软险些又摔了过去,齐越见状,故作嫌弃道,“坐下罢,青州酒鬼。” 又对旁人道,“你们先退下吧。” 众人告辞,待到帐内只剩下帝后二人,齐越顺势坐到皇后对面,凝视杯中浮动的鎏金烛影,忽觉这酒色竟似深宫檐角的落日,他缓缓吐出几个字,“喝酒伤身。” “这是烫过的温酒,不碍事,”晏清禾咧起嘴角一笑,起身拿起玉壶也为对面那人斟了一杯,“陛下请尝。” 齐越犹疑地看着酒杯,温酒中映出他的倒影,看了眼皇后,她将自己杯中的一饮而尽,随后又朝自己莞尔一笑,似是在嘲自己酒量不济。 齐越心下一横,也将杯中之物一瞬饮了下去,仰首饮尽时,喉间燎原之火直烧向心口,霎时只觉得喉间火辣辣的,片刻之间蔓延全身,冲昏了头脑,意识渐渐模糊。 又恍惚听见她说:";陛下可知,云门春要埋在地窖整十载,才褪得尽新酒的涩。"; “陛下的脸怎么倒也红润了?”她笑道,“若是不喜这云门春,自也不必强求。” 齐越这才意识到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由得微微恼火,挑眉反问道,“皇后怎的不回答朕刚刚所问——为何要装病躲在帐内喝闷酒?眼下胡言乱语,也不知醉到几分了。” “臣妾没有装病,是真真得了风寒,这才饮酒驱寒呢,”晏清禾醉意朦胧,喃喃自语道,“臣妾也没有喝闷酒,臣妾高兴着呢,有什么不痛快的事需要借酒消愁呢……” 喜欢去年春恨却来时请大家收藏:()去年春恨却来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章 唇枪舌剑 殿内的气压低到令人窒息,没人敢抬头望向皇后,生怕看到皇后青一块紫一块的脸色,更怕皇后迁怒自己。 只有晏清禾,双目含笑,秋波脉脉,颇具挑衅地看着皇后。 望见皇后的笑容僵在脸上,卫又安赶忙救场道,“娘娘,不知还有什么法子可节省宫里的开销?咱们也好尽一份心意才是。” 皇后听罢,终是舒展了紧锁的眉头,语气淡淡的,倒像是已然疲惫了似的,开口道,“你有这份心意,就很好。这第二项,便是从明日起,后宫嫔妃从贵嫔至更衣的人数限制,通通缩减为五人,不再以不限人数为准。” “娘娘圣明。”卫又安不解道,“只是如今后宫空虚,缩减人数限制,又有何用呢?” “你日后便明白了。”皇后并不为此解释,只是瞟了一眼晏清禾,见她神色如常,转而继续说道,“这第三项,便是要削减高位嫔妃的月例银子,上至皇后,下至贵嫔,一律削减一半,除银两外,月供如常。” 曹蘅听罢,知道自己该表示表示了,便对皇后开口道,“有皇后娘娘这个榜样以身作则,臣妾自当上行下效。” 皇后点点头,“你也不必忧心,待战事结束,后宫例银会照常发放。若是有任何困难,也可来找本宫。” 曹蘅点头示意,并不言语,反倒是看向晏清禾,希望她即使是做做样子,好歹也说上两句。 晏清禾假装没看见,低头抿茶。 皇后见罢,正欲开口说下一项,却被晏清禾横插一脚,被迫打断,“娘娘是说,只是削减月例银子?” “正是。”皇后不悦道。 “宫里合此规矩的,也不过皇后、贵嫔与臣妾三人,只是这般削减,能省出几两银子?怕是加在一起,倒不如皇后娘娘殿里的琉璃花樽贵重。” “依你之见,那该如何做?”皇后反问道。 “反正没有多少银两,不如臣妾替娘娘和贵嫔出了,也算是全了娘娘的心意?” “不必,”皇后冷冷道,“淑妃真若有心,就自己另外捐赠吧,不必拿出来言语,倒显得淑妃沽名钓誉般一样。” 晏清禾笑而不语,望向曹蘅微微一笑,只听见她柔声说,“多谢淑妃娘娘了。” 皇后看着二人在底下顾盼神飞,咳了一声,继续道, “说起最后一项,倒与诸位没什么关系,但若说有,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皇后紧接着说,“自前朝以来,宫女、太监、侍卫、太医人数只增不减,冗官冗费使得后宫财政亏空严重。因这些人中,不少是受了宫里贵人的恩惠,官官相护,导致档案紊乱,人员质量参差不齐。 为此,陛下与本宫也预备实现一套惩奖制度,有功者留用奖赏,有错者放出宫去,这样既能减少无用之人,也可提高宫人们办事的能力。” 听完这话,晏清禾也忍不住在心中赞赏这个法子。把前朝的计谋都搬过来改革后宫,这皇后不去前朝为官做宰,也太可惜了些。 可惜主意虽好,但却并非一定可行。 “娘娘妙计,臣妾佩服万分,有娘娘才能如此,我大晟定会国运永昌,海晏河清。”晏清禾漫不经心地恭维道。 皇后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并不接她的话,倒像是置气一般。 “既如此,本宫就将这几条详细修订,再装订成册,分发后宫,使其上行下效,以正宫规,也可开源节流,施恩百姓。” “娘娘圣明,臣妾自当追随娘娘。”众人纷纷表示道。 …… 永安宫中,福宁殿内。 “娘娘,您当真要顺了皇后的心意吗……”回到熟悉的地方,彩云终于放下了在外的肃静,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本宫为什么不呢?”晏清禾拾弄着手里的插花,反问道。 “可是……可是今日皇后所言的种种……都是针对咱们的……”彩云说着说着,越来越委屈,声音也低沉了起来。 “傻瓜,何以见得?”晏清禾看向傻姑娘彩云,笑着说道。 “她嫌太后娘娘和咱们喜欢参佛浪费了香油钱……还削减了娘娘的月例银子……她,她还嘲讽娘娘……” “嘲讽本宫是妾?”晏清禾冷笑一声,继续插花,“她倒也说的没错,本宫确实是妾室。” “我替娘娘委屈……娘娘,那位置本来就该是……” 晏清禾轻轻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接着,又用手帕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轻声安慰道,“好姑娘,别哭了。” “人世间哪有什么公平的事,不委屈才怪呢。只要咱们不委屈了自己就好,你瞧,我今日不是就没有委屈自己吗?” 彩云不甘心地点点头。 “明月,你先带着彩云回屋休息,有云杏在,你们今日就不必过来了,你好好开导开导她,别让她犯傻。” 身边的明月也双眼噙泪,点了点头。 待两人退后,云杏开口问道,“娘娘以为如何?” 晏清禾放下手中的插花,眼睛凝视着前方,“皇后不过是借着节省开销的机会以此改革后宫罢了,这多半也有陛下的意思。她明面上针对的是我,实际上,是太后,是整个晏家,是那些让陛下忌惮的世家大族……后宫不过是他们的切入点而已。” “既是如此,娘娘打算怎么做?”云杏问道。 晏清禾坐下沉思,不久,一个计划慢慢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喜欢去年春恨却来时请大家收藏:()去年春恨却来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