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溯你的轨迹》 第1章 第 1 章 婚礼是在一个综合性的休闲会所里。 他们五六个老同学坐一桌,都在笑着交谈。 婚礼一开始,余祥月便安静地坐在角落,淡雅的妆容,长相清秀,栗子色长发柔顺,穿着一件浅色开衫毛衣,将包放在身后,抱着一杯果酒,微微笑着,安静地听大家说自己现在的生活。 余祥月看见新郎新娘和宾客的眉眼间尽是欢喜,想起了自己,也禁不住扬起唇角。 她一直都是不太爱说话的人,突然被人提及,五六个老同学的目光都落在她这里,她一时有些不自在。 “我的天!余祥月你什么时候结婚的?!”第一个炸锅的人是她高中时期的同桌周芸。 坐在余祥月旁边的舒婷坏笑着用手肘捅了捅她。 就是这个舒婷说出了她已经结婚的事情。 周芸:“小月,你到底还拿不拿我当朋友啦,结婚了居然不告诉我!” “相亲认识的,才领证几个月呢,就想着办婚礼的时候再跟你们说清楚……”余祥月无奈地看了一眼舒婷。 舒婷仍旧笑得猖狂:“你们猜猜余祥月老公是谁,他当年也是咱附中的,比我们大一届,算得上咱们当时学校有名的一颗草了……” 提起当年附中的名人,那肯定有陈祯,他们比他小一届都经常能从老师领导口中听到他的名字,他外形条件十分优越,成绩又常年霸榜年级前三,学校拍宣传片总有他的份,他毕业了还有同学重金买他的笔记资料。 “难不成是陈祯?”有同学猜测道。 “陈祯学长?我好像还有他微信……”周芸连忙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以陈祯学长的条件,去相亲?”周芸纳闷道:“以前帅是帅,现在是不是有些长歪了?” 余祥月没吭声。 “我搜一下他的照片给你们看!” 舒婷举起手机给众人看,是网页搜索的,陈祯,金牌青年律师,多家知名企业曾邀请他当法律顾问,照片上陈祯身着黑色西装,身形清隽,剑眉星目。 周芸看了一眼,又问一遍:“你们真的结婚啦?” 余祥月点点头:“真的,我原本想等着婚礼时再告诉你们,顺便邀请你们参加婚礼。” “你们在聊什么?那么兴奋?”姗姗来迟的林郁之推开门:“刚跟我媳妇儿约会回来,来晚了点。” “郁哥,最新消息!惊天八卦!余祥月居然结婚了!你猜是和谁?”周芸激动地问他。 林郁之也是比他们大一届的学长,在学校里也很有名,和新郎认识,也是周芸的同事。 “我早知道了。”他耸肩:“我之前是陈祯同桌,还经常一起打篮球。” “那时候篮球赛,我们几个还经常给你加油呢!你们班是第一名!”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我们当时本来是要给自己班加油的,结果班里一半的人都跑去给他们班加油了!他们太牛了!” 周芸笑着说:“那小月给我们说说你和陈祯学长的故事呗?” “没有什么故事,只是当时有朋友介绍,见了面才知道是老同学,挺合得来的,谈了半年之后就领证了。”她如实说道。 “那就祝你们长长久久!来!大家干杯——”舒婷带动气氛,大家也纷纷举杯。 喝了一口果酒,余祥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二十一点五十分,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未读消息。 [陈祯:小鱼,今晚临时有事,可能要晚点再陪你跨年了。] [余祥月:好的小榛子,你先去忙吧,回来了再给我发消息。] 她抬手摁灭了屏幕。 “果然这缘分就是妙不可言啊,当初中学时,我们都以为陈祯学长会和胡莎学姐在一起,她还为了陈祯学长去篮球社当助理呢,毕竟人家胡莎学姐那么漂亮,家境又好,但谁知胡莎会遇到那种事,如果不是那件事,可能胡莎学姐就不会转学,现在跟陈祯在一起的人也会是胡莎了吧?”忽然有一个老同学说道:“当年陈祯学长也很喜欢胡莎学姐的呢。” 余祥月喝了口水,那几分不自然有所缓解,她努力咽下喉咙里的干涩。 听见自己的爱人当年的白月光的名字,这种感觉……像是嗓子眼里突然被塞了石头那么难受。 “那当年那件事……有抓出凶手是谁吗?” 气氛瞬时沉闷,几个人都安静了一瞬。 “去年抓到的,凶手就是学校门口的保安大叔,姓冯那个……” 附中从七年前到现在都是市重点,高一那年的寒假,班上一名同学失踪,几个月没回来,直到第二学期开学,警察在解冻的河面上发现了一具漂浮着的女尸并判定就是那位同学的尸体。 人心惶惶,直到高二时,学校才稍微放松戒备,但高三学姐胡莎却失踪了,她的书包和外套被扔在了学校后面的假山上,几天后胡莎才被找到,但是她的精神状态已经极度崩溃并且警察问话总是问不出关键信息,附中第二起学生失踪案,市政府格外重视,学校也由开放式管理转为全封闭式管理,警察经常来学校取证,但最后一无所获,那件事当年闹的很大,直到毕业也没抓到凶手。 “怎么会是学校门口的保安冯大叔?说真的,我太不信,他总是笑眯眯的,也没有其他保安那么爱多管闲事,对大家也挺好的。”周芸皱眉,又很轻地叹气,似乎时光深处里有太多不愿回想起来的回忆。 沉默的余祥月突然发声:“其实我也不太信,同学失踪的那天,保安大叔还让我们回家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所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听说那同学的妈妈都疯掉了,几年前去世了,我要是能穿越回几年前就好了……哎——你们说,如果能穿越回中学,你们最想挽回的遗憾是什么?”舒婷叹了口气,随口问道。 “这还用说,我的遗憾就是当年高考失利,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不会改那道选择题,去我最心仪的那个大学!”周芸的成绩一直非常好,但是当年差了两分就能报自己更心仪的大学。 “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高中了!但是我2018年12月15号那天,一定要早点回家,一定要快点跑去医院,见我奶奶最后一面……” 大家说着说着就都有些伤感了。 大概,大家的少年时期都有无法弥补的遗憾吧。 – 余祥月走出会所,天气冷,她裹紧了身上的衣物,目送着好友们一个个离去,低头看了眼打车软件上司机与自己的距离。 她往自己手上哈了一口气。 距离司机到接送点还有五分钟。 无意间,她又划到了和陈祯的聊天记录。 十一点半了,这个时间,陈祯应该回家了,等余祥月回家,两个人就差不多可以一起跨年了。 “你也等车?” 身后传来林郁之的声音,他站在自己不远处,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机屏幕亮着,停在聊天界面。 他皱眉看了眼时间:“这司机怎么还不来,我要回家找我媳妇儿了。” “我的司机还有五分钟到。”余祥月眨眨眼,又望向马路对面的霓虹灯,远处的商场放着经典歌目《Fly Me to the Moon》,她有些恍惚。 “Fly me to the moon.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 …… In other words, hold my hand. In other words, darling, kiss me. …… You are all I long for. All I worship and adore. In other words, please be true. In other words, I love you.” “居然是这首歌。”林郁之有些意外:“陈祯当年唱过。” 余祥月失笑:“我也记得,他会弹吉他,不久前也单独给我弹过,高中的时候……我也在台下看着他弹唱这首歌……” 林郁之“嗯”了一声:“其实或多或少都会有遗憾吧。” 林郁之特别高,和陈祯一样的高个总给人带来莫名的压迫感。 余祥月的手机振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她以为是出租车师傅的来电,摁下接听键放到耳边。 “喂——师傅你好,我现在在桂林路——” 那边声音很焦急的样子:“请问您是陈律师的家属余祥月女士吗?” 余祥月愣了一下,手指有点抖。 “是的,我是他伴侣,请问您是……” “女士你好,这边是雨川市急救中心,您的爱人在高速大道上出了车祸,目前流血过多,肋骨多处断裂,伤情严重,已送往医院——” “车内还有一名女士,根据证件显示,女士名为胡莎,请问您这边能帮忙联系到她的家属吗?如果能的话……” “女士,女士……喂?请问你有在听吗……” 后面的话她就听不到了。 啪嗒一声,余祥月的手机和眼泪同时掉落下来。 第2章 第 2 章 余祥月总是会想起她在咖啡馆遇见陈祯的那天。 女孩子礼貌轻笑着跟店员又要了一杯卡布奇诺,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 上午十一点整,对方居然迟到了整整二十分钟。 她静静地看着卡布奇诺中的棉花糖,对方是单位同事介绍的,据说是位金牌律师,余祥月本想婉拒这场相亲,但又听闻那人的母校也是附中,便答应下来了。 但现在,她有些后悔了,第一次见面就迟到了整整二十分钟,这个人有没有时间观念?但无奈已应下朋友的牵线,无论如何不能放对方鸽子,但现在看来,好像是对方放了她的鸽子? “你好,请问是余小姐吗?” 正当余祥月胡思乱想之际,一抹高挑身影闯进她的视线,男人声音稳重低沉,很有颗粒感。 余祥月抬眸时,很明显愣了一瞬。 年轻男人身形修长,五官分明,骨相优越,眉眼深邃,举手投足优雅绅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及脚踝的大衣,很容易看起来没腰没腿,他穿起来却不会,反而衬出他的好身量,更显得气质非凡。 余祥月看见他大衣肩膀处有些湿了,还有他手上那把伞。 “外面是不是下雨了?”她收回视线。 “嗯,挺大的。”他垂眸,拍拍肩膀上的雪,脱掉大衣,又向服务员点了一杯热咖啡:“雨川总是下这么大的雨呢。” “抱歉余小姐,我来晚了,工作上有很多事需要处理,……路上车子还出了点事故。”他真诚地同她道歉。 余祥月摇摇头:“没事,我也刚来不久。” 他很轻地笑一声,尴尬气氛稍微缓解,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陈祯,祥祯的祯,是专业律师。” “余祥月,年年有余的余,也是祥祯的祥,月亮的月。” “听介绍人说你也是附中毕业的?好巧,我是2020届的,你呢?” 很快服务员端来了一杯咖啡,年轻男人低声道谢。 “我小你一届,是21届的……”余祥月用余光谨慎专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你以前见过我吗?我是九班的。”陈祯说这句话时,眼睛里面有很轻的笑意,看着她的脸颊。 余祥月语气平淡,捏紧了手中的咖啡杯,心却好像也变成卡布奇诺中慢慢融化的棉花糖。 “我只在学校光荣榜上看过学长的照片和名字,其他的……不太记得了。” — 雨川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室外,“抢救中”三个字红灯一直亮着。 余祥月颤抖着双手给陈祯的父母打了电话,电话那头,两位长辈焦灼难安,准备立马开车赶来。 她整个人几乎崩溃,却还是努力安慰两人,并隐瞒了陈祯和胡莎的事。 她不知道为什么陈祯说他忙,最后却和胡莎在一起,可是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她知道高中的时候陈祯和胡莎学姐关系好,最近一阵子,陈祯总是半夜才到家,起初余祥月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以为他只是工作忙,直到他去浴室时,余祥月无意扫到了手机屏幕上来自备注为胡莎的信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要铲除就很难了。 但此刻,两人皆躺在手术室中抢救。 不管怎么样,都无法逃避。 “请问哪位是陈祯的家属?” 一位护士从手术室中出来,余祥月起身走过去,她几乎要抓着护士,声音发着抖。 “……你好,我就是陈祯的家属。” “请问你和病人的关系是?“ “我是他爱人。” 护士看了她一眼,问:“请问你认识这位叫胡莎的病人吗?” “……算认识。” “是这样的女士,两位都急需做开颅手术,不知你这边能不能帮忙联系到病人胡莎的家属?”护士喘着气,语气焦急,抢救室里面的情形十分紧迫。 余祥月努力思考了一下,点头答应。 “……我试一下。” 跨年夜的医院格外冷清,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她双手颤抖几乎要跪在地上,不一会,舒婷火急火燎赶来,她头发凌乱嘴唇发抖,衣服上还带着来时路上溅到的雨珠。 “小月!这是怎么回事?”她连忙上去环抱住余祥月,片刻后余祥月就死死抱住她,她的肩膀顿时被哭湿一片。 “小婷,我好怕,好怕陈祯会死掉……”余祥月哭着说:“你知道吗……他说好了要和我跨年的……真的……我……” 舒婷知道此刻慌张哭泣都是没有用的,低声安慰她:“——小月,你先别慌,别怕,一定不会有事的……咱们要相信医生……” 舒婷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抽出几张纸,强作镇定,实际手也在抖。 “里面情况怎么样?” “……护士说要做开颅手术……我……宁愿他出轨,也不愿意他就这样死。” “出轨?”舒婷皱眉,想起刚刚消息中余祥月提及到的胡莎。 “小月,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余祥月红着眼睛将她所知道的都说出。 听完,舒婷怒气冲天,义愤填膺,恨不得立马冲进手术室,抓起陈祯来对峙。 “他居然敢出轨?!既然这么不舍得他的白月光美女学姐为什么不早说!还要和我们家小月结婚!可恶死了!小月你不要掉眼泪了!管他会不会变成植物人,我立马找律师去草拟离婚协议书!” “陈祯家属——” 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出来,余祥月立马上前。 病床上,陈祯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像是没有了生息一般,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整个人都失去往日的精气神。 “医生,他怎样了?” “手术还算顺利,先在icu观察几日。” 余祥月短暂松了一口气,只要他活着,她才问清楚状况。 医生皱眉,转头望向手术室里头:“但两个人的情况都不乐观,抓紧联系两个人的家人吧。” — 余祥月一夜没合眼,手机消息已经显示信息九十九加,她顶着昏沉的脑袋,麻木地一条条回复,顺便跟领导请了个假。 [林郁之:我已经联系上胡莎的父母了,他们正从隔壁市赶过来。] [余祥月:谢谢。] 对话框的那头“对方正在输入中……”不停闪烁着,想必他在删删改改对话框的内容。 [林郁之:请你相信陈祯,我相信他的人品。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余祥月身心俱疲,看到这条消息手机正好没电关了机,她这才站起身准备找护士借个充电器,一起身差点跪了下去。 陈祯icu病房外,陈祯父母和余祥月父母匆忙赶到,双方父母脸色疲惫,看样子也惊魂未定,未休息好。 “爸妈……”余祥月顶着一双两个黑眼圈,凌乱的头发哆嗦无血色的嘴唇,有气无力地喊他们。 “小月,你没事吧?”余家父母上来仔细检查自家女儿,看着余祥月除了极度疲惫,其余毫发无损,这才稍微放心。 “小月,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母眼眶通红,已经哭成泪人。 “他的朋友,也就是另外一个伤者,她回国,陈祯去接她,回去的路上车子发生故障,出了事故……”余祥月刻意隐瞒了部分事实,此刻陈祯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定,她不想让他的父母过于操心,况且陈祯和胡莎的关系也没有定论,她也不想让两人没了面子。 此时icu内的仪器频频作响,一群医生和护士匆忙赶来,长辈们上前焦灼询问医生陈祯的状况。 “大夫大夫!我是病人的母亲……我孩子……请问陈祯的病情怎么样了?” “病人情况危急,颅内出血,需要做第二次手术,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余祥月听到后脑子嗡的一声,她双目无神看向再次亮起“手术中”灯牌,祈祷着会有奇迹发生。 陈母低声啜泣,几人气氛压抑。 “怎么会这样,那孩子开车向来谨慎……实在不行我联系人转院吧。”陈父长叹气一声,他五十出头的年纪,一夜之间好像头发都白了不少,仿佛老了十岁。 漫长的三个小时里,她等了来了医生的宣判。 “病人陈祯于1月1日5时30分死亡。” 这一刻余祥月好像看到陈祯慢慢朝她走来。 他笑着说:“小鱼,对不起啊,留你一个人。” - 陈祯去世后,余祥月搬回了父母家里,她和陈祯曾经的家是当初结婚时在市中心买的小平层,爸妈怕她触景生情便提议让她先回家住一段时间。 他的葬礼很低调,只邀请了亲人和几个关系好的朋友,陈母情绪几乎崩溃,甚至多次住院,余祥月操持着一切。 转眼间很快就到了农历新年,余家父母看着女儿日益消瘦,心里并不好受,但人与人之间的离别,只能依靠时间推移来自愈。 “下个周就是过年了,你去陈祯爸妈那看一看,他们就陈祯这么一个儿子,怕是受不了打击……”余母也听闻了陈母因太过思念儿子病倒在家养病。 余祥月有气无力应下。 “……还有你和陈祯的房子,该收拾收拾,趁着没过年前,把他的遗物整理出来吧。” “好。” 第二天,余祥月下了班,买了礼品送去陈家,陈父陈母几乎一夜白头,苍老了十岁,但依旧客气地招待余祥月。 待余祥月临走之时,陈父悄悄拉住她,两个人走到陈祯曾经的房间。 “这还有好多我儿子的遗物没有收拾,我怕他妈触景生情,你把这些带回家去吧,听你妈妈说你准备过几日去墓园,如果方便的话一同烧了去,麻烦你了小月。” 陈父从陈祯的书柜里拿出一个旧式铁皮饼干盒,铁皮饼干盒上印着几个卡通人物,看起来有些年头,边角上的漆有些磨损脱落,但其余保存很好很新,上面也没有灰尘。 余祥月接了过来,里面还挺沉的,应该有不少东西。 “爸,这里面是什么?” “里面的东西这孩子宝贵的不得了,我们做家长的尊重孩子,也从未拆开过,你作为他的伴侣,我觉得是唯一有权力处置这物品的。”陈父长叹一口气:“你们都要办婚礼了,这孩子忽然就……” 他止住话语:“天不早了,回去吧孩子。” - 回到车上,她抱着饼干盒发呆。 陈祯最珍贵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她将铁皮饼干盒打开,里面是保存完好有些泛黄的纸张。 有满分卷子、有证书、有毕业照片、校徽…… 随意翻着,她翻到了陈祯的成绩条,数学年级第一,语文年级第一,英语年级第二……诸如此类的成绩条数不胜数。 原来他是会保存这种东西的人。 里面全是陈祯的高中回忆,翻着翻着,她眼眶湿润,想起了曾经的回忆,他的青春里没有她,应该只有胡莎。 “哗——” 铁皮饼干盒被她打翻,里面的东西全洒了,她连忙去收拾整理,指尖碰触到了淡黄色的信封。 小清新的淡黄色,是当时流行的信封款式,左下角还印着一片小雏菊。 直觉告诉余祥月,这是一封情书。 她想要打开信封,但是想了想,大概率是别人写给他的,年少时的陈祯很受欢迎,收情书应该是收到手软的,但能留存到现在的情书,恐怕只能是那个学姐写的了,年少时不少人都认定成绩优异,长相优越的陈祯会和漂亮优秀的胡莎学姐在一起,但现在陈祯已死,而胡莎还躺在病床上成为生死未卜,她的手顿了一下,想对少年时的陈祯保持尊重。 可她却在信封上看到了陈祯的字迹。 这意味着,这封信,是陈祯写的。 “给高二十五班余祥月同学。” 她颤抖着手打开那封信。 信上写到—— “如果这封情书有一天真的可以送到你手里,请务必回信。” 第3章 第 3 章 余祥月心情万分复杂,她回到两人的房间,当初领证时两个人全款买下,并在房子归属处写下她一人的名字,这里还留着曾经的气息。 他会用吧台上的咖啡机给她磨豆子,冲泡咖啡、阳台上他们一起的绿植、沙发边几上放着他最近看的书,书签还是她买的…… 每天下班后会看见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两人边吃饭聊着今天的八卦趣事,周末她就窝在家里,和陈祯一起在沙发上看电影,看着看着她就发现他没在看电影了,偏过头,他刚好亲过来。 现在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里,无望地等待着这些平常不过的琐事会再次发生。 她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醒来会发现爱人仍在身边,可是并不是。 余祥月躺在床上,上面还残存着陈祯的气息,几天以来终于入睡,等第二天醒来时,已是中午。 她头昏脑胀,脑子里面像个大熔炉,无力思考,还有些低烧。 翻箱倒柜从药箱里找到了退烧药,看着药盒上还有曾经陈祯为她手写的保质日期和注意事项,她的眼泪又要掉下来。 她不知道陈祯为什么会给她写情书,也不敢想象这样一个对她如此珍惜爱护的爱人心里居然会住着另外的人,她真想问他这是不是真的。 她越想头越疼,可她没有办法向死人要一个解释。 她立刻将陈祯所有的遗物都整理出来堆积到客厅,衣服、鞋子、书籍……准备全部扔掉,但是到最后还是舍不得,余祥月只能看着那堆东西默默流泪。 - 陈祯的墓地位于雨川市的远郊,这块墓园依山傍水。 余祥月去陈祯的墓碑前给他烧遗物,深冬时节,墓园冷清,墓碑大多相似,没有什么太大差别,她进去走了没一会儿就迷了路,刚转过头就和一个黑衣男子撞到了一起。 余祥月手中抱着的饼干盒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抱歉小姐……”那男子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嗓音粗噶,有些慌张,他立马蹲下身帮余祥月捡起地上的东西。 余祥月连忙去捡,看不见那人的长相,此刻她也无心在意。 “没事,我自己来捡就行。” 一阵凛冽寒风吹过,刹那间陈祯的东西被吹得满地都是。 余祥月只能加快手脚,待捡到那张淡黄色信封时。她又看见了上面的话。 “如果这封情书有一天真的可以送到你手里,请务必回信。” 她呼吸急促。 “女士,你还好吗?”鸭舌帽男子见她蹲在那里,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担忧地问。 余祥月匆忙站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这个世界似乎还想驯服我, 如你所愿吧?我正拼命挣扎着。 即使我们身处同一颗星球, 错身而过的我们,仍约定再会。 再一会儿就好,所以再一会儿,就这样依偎着吧……” 余祥月眼睛都没睁开,条件反射弹坐起来来,她从初中时拿这首电影插曲当作起床铃,后来这个电影重新上映,她听到这首歌仍旧会会想起中学时每天上学早起的怨念,总是会回想起少年时那些充满困意的清晨。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牌,还好,她已毕业多年,早就不用上早六早八了。 费劲睁开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眼前屋内的摆设她十分熟悉,这是她从小生活的屋子,七八前,她们家还住在城中村的家属院小区,小区是上个世纪建的,典型的老破小,自己的屋子面朝北没阳光,屋内只一个衣柜一张床,一张老式书桌,衣柜上贴满了各式动漫海报,书桌紧贴着窗子,窗子外是一棵上了年岁的紫藤树。 肯定是梦,她十分确信,毕业多年她经常梦见自己上课被老师点名、作业落在家里、作业没写等诸如此类令青春期少女肾上腺素飙升的场景,所以她很安心地又闭上眼睛接着睡,才刚闭上,余妈的大嗓门儿已穿透房门,钻进她的耳朵里。 “小月!你看看几点了!今天开学第一天,还不快起床?” 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捂住耳朵翻了个身继续睡,没想到余妈大力拧开房门,毫不留情掀翻她的被子。 “快起床,一会迟了别让婷婷等你!” 婷婷等她?余祥月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回答道:“没事……妈妈,婷婷是全职妈妈,不用我等她,我开车去,很快的……” 余妈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直到她的目光瞥到书桌上的《知音漫客》,脸色一沉,将书拿起来。 “死丫头,昨晚你又熬夜看小说了,不然怎么困成这样?” 余祥月无奈地皱了一下眉,她都多少年不看小说了,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看见余妈头发乌黑,穿着一件花色衬衫。 “妈,你不是已经把这件衣服扔了吗,怎么捡回来重新穿了……” “还不快起床!”余妈没理她的胡话,一把将她床上扯了下来。 等余祥月彻底清醒,看见屋内的摆设和年轻了十来岁的余妈,顿时睁大眼睛,困意全无。 “等等——妈!这是哪?我们不是搬到了城南了吗?”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 有痛感,不是梦。 这里不是城南。 但此刻眼前真实的景象不像是她在做梦。 她立马跑到衣柜前,站直,衣柜上有一面大镜子,里面清楚照映着她现在的模样。 镜子里的女孩身材纤细,顶着一头凌乱的炸毛发,头发乌黑且浓密,脸上还有婴儿肥,带着几分少女的稚气,身上穿着她高中时最爱的小猫睡衣。 等等—— 等等!!! 余妈看她跑去衣柜那,便提了一句:“今天开学第一天得穿校服,别忘了,我去做早饭去了。” 开学第一天? 毕业多年,这句话对余祥月来说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余祥月难以置信,又凭借着记忆,摸索到了自己藏在枕头下面的手机,屏幕上明晃晃写着,二零一八年九月一日。 高一开学第一天。 她穿越了,并且十分确定她上一秒还在墓园给陈祯扫墓,但现在她穿到了2018年,也就是七八年前,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又去看附中的校服。 校服上衣崭新,黑白色百褶裙,叠的整整齐齐,还没有任何穿着痕迹,衣服上还残存着淡淡的洗衣粉味。 她穿衣洗漱完走到客厅,余妈已做好丰盛早餐,余爸坐在初晨的阳光之下看新闻。 看着碗中的豆浆油条,她想,她是真的回到了她的十五岁,那她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要遇到这年遇见的事。 而这一天,她会遇见陈祯。 “好的,我知道了,上学去了,爸妈再见。” 还好余爸余妈根本没有察觉到女儿的不对劲。 吃完早餐,余祥月收拾了书包,一切准备无误后骑车就要去学校。 余祥月坐在自行车上,抬头望着蓝天,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穿越到高一开学第一天……简直是太奇幻了,科学解释的通吗…… 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她载着舒婷,舒婷坐她的后座上小声抱怨,说自己不想开学。 印象里,这一天抱怨的最惨的是她,因为她今天不小心摔跤了,自己才是那个骑一路哭一路,最后还要舒婷反过来安慰她不哭不哭的人。 也是这一天,她遇到了十六岁的陈祯。 晨光中,他看她哭,有些不知道怎么办,还是简单安慰了她几句,临走前好心地往她的怀里塞了两枚创可贴,让她下次注意点,甚至还帮她把掉了链子的自行车修好了,就是从那一刻,情窦初开的她喜欢上了陈祯,她的情窦初开也像是成为了他那天迟到的免死金牌。 不过今日,她不会再哭,更不会摔跤。 十字路口的小卖部,舒婷要去买东西,她放下舒婷。 再次骑上单车,她无比仔细观察着那条街口,街口有一个小卖部,再次路过那时,她不会摔跤。 余祥月想出了神,睁大双眼盯着拐角的小卖部,完全没注意到小卖部路口处有一抹高挑的身影正走过来,等到她发现那抹模糊的身影时,刹车已经来不及了,她“哇!”了一下,睁大双眼直愣愣撞了上去。 “叮铃哐当——” 这一跤摔的她七荤八素,头昏眼花。 她只觉得自己像车车轱辘一样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自己身上的器官才重新归位,等她从地上坐起来时,坐了好几秒才缓过来。 转头还没看清刚刚发生了什么,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撞到了路人。 “抱歉抱歉,没撞到你吧陈祯——”余祥月的问候还没说完,她便看见陈祯坐在地上捂着脑袋。 少年脸色阴沉,看了眼他自己的手肘,面无表情地盯着余祥月。 余祥月吓得直接跳了起来,根本顾不上疼痛。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陈祯?” 她无比心虚内疚地用余光瞅了他一眼,只见他利落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他声音没有半点情绪:“没事,下次注意点。” 她对他鞠了一下躬,心里默默吐槽果然该遇到的还是躲不过。 陈祯没有理她,他十几岁的时候果然和大家说的那样,冷淡不近人情,而且他看上去应该也挺疼的,不过他一点表情都没有。 余祥月看见他手肘处的擦伤,扯了一下他的衣角,急忙道:“那个,陈祯,你的手……” 少年侧头,低头冷脸看了一眼她扯他衣角的手:“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