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师》 第1章 下山 暮夏的清瑾山被细雨浸成黛青色,演武场上千柄长剑吞吐寒芒。一百弟子列成北斗剑阵,褚惊雁立于阵眼,她手中的绯影笛引动灵力,剑阵化作银龙腾空,剑气劈开雨幕,在云端炸出万千星火。 "当啷——" 青玉铃骤响,褚惊雁指尖微颤。袖中传讯玉简浮现门主亲笔:速至凌霄殿。 她抬眸望向云雾缭绕的主峰,鎏金剑穗扫过沾着晨露的石阶,玄靴踏碎倒映着飞檐的水洼。 凌霄殿内檀香混着血腥味,六位长老围坐在龟裂的星象盘前。褚惊雁行礼时,瞥见主位上门主掌心的龟甲正渗出黑血,二十八星宿图被染成妖异的赤红。 “天玄宗半年前便灭了”三长老将焦黑的残卷掷在案上,纸张边缘还凝结着暗红冰晶,“为镇压万妖之王万恶,他们耗尽最后精血,连掌门佩剑都熔成了铁水。” “天玄宗覆灭后,南面封印已松动七处。”大长老将一卷残破的舆图铺在案上,南面版图上猩红符咒如蛛网蔓延,“百名恶妖逃脱,万妖之王万恶的气息愈发强盛。 殿内死寂如坟。褚惊雁想起藏书阁那卷《南疆志》,万妖窟封印每百年需神女之血,以及六柄神器加固,如今封印破碎,百妖已窜入中原,神器也在神女消失后一同不见了…… 她望着舆图上南疆那团不断扩大的黑雾,心跳陡然加快。 “为师窥得天机。”门主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布满老茧的掌心烫得惊人,“原来你就是百年一现的神女,唯有你的血能重铸封印,诛杀万恶。”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轰然巨响。众人冲至殿前,只见南方天际裂开猩红缝隙,百道妖影裹挟着黑雾冲天而起。褚惊雁握紧绯影笛,剑身突然发出龙吟,剑身上沉睡百年的凤凰图腾竟开始流淌血色光芒。 “你要去寻天玄宗最后的传人——季昭珩。”门主将刻着清瑾纹章的玉牌塞进她手中,“百妖劫,六人契!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 门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百妖劫,就是南面的百妖以及万妖之王万恶,而六人契,指的其实就是六件神器,你的绯影笛,季昭珩手中的玄影断剑,白羽手中的玉黎枪,是三件,剩下的三件神器,幻音琴、霜云杖、寒锋刃。 这几件神器是重启封印的关键,可另外三件神器不知所踪,你和白羽要先寻找到那剩下的神器。记住,万恶苏醒之日,便是天下倾覆之时。” 凌霄殿外的雨越下越急,檐角铜铃在风中乱撞。褚惊雁跪在冰凉的青玉地砖上,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门主,我怎么可能会是什么神女?还有白羽!神器又怎么可能会在他手上?” 门主的话如重锤般砸在心头:“百年前神女陨落时,将残魂封入清锦山灵泉,神器散布天下,如今那缕残魂附于你身,神女所用的绯影笛也认你为主。诛杀万恶、寻找神器、重铸封印,是你生来便背负的天命。” “天命?”她猛地抬头,眼中泛起血丝,“天玄宗满门惨死,南面百姓流离失所,这些难道也是天命?为何要我用性命去填这个无底洞?”颤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回响,惊起梁间沉睡的燕雀。 门主叹了口气:“惊雁,为师理解你的不甘。可自你入门起,每次触碰《神女传》古籍,书页都会泛起金光;上月你与魔修交手,伤口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带着星辉的灵力——这些异象,难道还不足以证明?” “所以我就该去死?”楚惊雁霍然起身,白色衣摆扫落案上的镇纸“我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少女!凭什么要我放弃活着的权利?”泪水终于决堤,她想起后山桃林的春日,想起与师弟妹们嬉闹的时光,那些平凡的幸福,如今都成了奢望。 门主沉默良久,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绢帛。展开的瞬间,楚惊雁瞳孔骤缩——画上女子眉眼与自己如出一辙,却身着华丽神袍,脚踏万千妖魔。“这是百年前的神女战图。” 门主声音低沉,“她临终前留下预言:''当南面黑雾蔽日时,清瑾山中现故人。''惊雁,你以为自己为何能在寒冬腊月出生,却带着与生俱来的温热?你以为你为何小小年纪功力便可突破天阶?你以为你为何生来便能修炼两方派系?” 这天下的捉妖师一共分为元、地、尘、溯、天五个阶级,元、地为下阶,尘、溯为中阶,而这天阶,就是捉妖师的顶级。 一般修炼到天阶的捉妖师至少要历经几十年,天底下的天阶捉妖师甚少,而褚惊雁,生来便是尘胎,不用过多修炼,就是溯阶,功力深厚。 不过十七岁,就成了天阶捉妖师,并且,还能同修冰棱系和镇魂系两系而不受反噬,一开始,她只以为是自己天赋异禀,可她没想到,自己竟是神女! 殿外惊雷炸响,照亮褚惊雁苍白的脸。记忆突然翻涌:幼时落水时,总有温暖的力量将她托起;每次修炼遇到瓶颈,脑海中总会响起空灵的指引......原来从出生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单纯的褚惊雁。 “可我害怕。”她跌坐在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害怕再也见不到大家,害怕疼,害怕万恶的獠牙......” 门主走到她身边,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为师又何尝舍得?但你看这天下——”他抬手推开殿门,雨幕中隐约传来妖兽得嘶吼声,这是只有捉妖师能听见的,“南面的孩子在妖口下逃命,中原的老人在废墟中祈祷。惊雁,你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坠入地狱吗?” 褚惊雁望着雨中飘摇的山河,忽然想起初入清锦山时,自己曾在祖师像前立下的誓言:“愿以一剑斩不平,护天下安宁。”那时的豪情壮志,如今却被死亡的恐惧压得粉碎。 “师父,”她缓缓起身,擦干眼泪,赤霄剑在掌心发出共鸣,“我去。但我不是为了天命,”她握紧剑柄,眼中燃起决然的光,“是为了那些信任清瑾派的百姓,为了天玄宗的英魂,也为了......能让后来的人,不再经历这样的绝望。”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楚惊雁泛着微光的发间。她转身望向殿外,白衣猎猎作响,宛如即将展翅的凤凰。 褚惊雁往日是清瑾门中出了名的活泼顽劣,空有一身好功力,却不喜练功。可经过这一晚后,她变得沉稳了许多,若她不是神女,不是捉妖师,不是清瑾门门主的内传弟子,十七岁的她,或许就会过的开心一些? 不会的,她想,天下被恶妖梦魇搅乱,百姓民不聊生,现在的中原,可以说是千疮百孔,有不少像她一样的女子,也不过十几岁,就死在了恶妖手下。 她既身为神女,就要挑起一方大任! 天玄宗,曾经是九大门派之首,可后来,九大门派灭的灭,散的散,天玄宗为了封印南面百妖之王万恶,全门覆灭,只留下了一个真传弟子季昭珩。 而他手中天玄宗宗主相传的玄影断剑,就是重启封印的关键神器之一,他也是天玄宗宗主死后,唯一一个知道封印阵法的人,现在,只有找到他,才能顺利一路南下,捉拿百妖,封印万恶。 夜色如墨,褚惊雁与徒弟白羽踏月而行。白羽背着师门特制的七星缚妖索,步伐轻快地跟在师父身后,腰间新铸的玉璃清笛还泛着冷光。山风掠过树梢,隐隐传来妖兽的低嚎,像是从极远的南面飘来的预警。 三日后,两人抵达江州城。这座曾繁华的城池如今满目疮痍,街道上随处可见焦黑的爪痕,百姓们躲在家中,门窗紧闭。褚惊雁拉住一位神色慌张的老者:“老人家,可知道天玄宗的季昭珩去了何处?” 老者警惕地打量着两人,压低声音道:“天玄宗都没了,找季昭珩?那可是招惹祸事!不过听说,城西破庙里,偶尔有个使断剑的人出没......”话未说完,老者便匆匆离去。 当师徒二人赶到城西破庙时,血腥味扑面而来。庙内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皆是被利爪开膛破肚,死状凄惨。白羽握紧剑柄:“师父,是恶妖所为!” 暗处传来一声轻笑,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现。那人一袭黑袍,手中断剑泛着幽蓝光芒,正是他们要找的季昭珩。他眼神冰冷,扫视着褚惊雁:“清瑾派的人?来找我送死?” 九大宗派曾派出过不少人来寻找季昭珩,为的就是他手中的断剑,可是有了断剑又能如何?神女不知所踪,六大神器现如今唯有玄影剑现世…… 就算他们一路去了南面,也根本封印不了万恶!就像天玄宗一样,落得个满门覆灭的下场,也不过封印了南面百妖半年有余! 褚惊雁不慌不忙的亮出玉牌:“季前辈,南面封印已破,万恶即将苏醒。在下褚惊雁,白羽等奉门主之命,邀前辈共抗妖魔。” 季昭珩冷哼一声,断剑指向地上的尸体:“看看这些人!都是信了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鬼话,一个个的要去南面送死!天玄宗满门忠烈,落得个尸骨无存......”他的声音哽咽,周身气息陡然暴涨。 白羽正要上前理论,被褚惊雁拦住。她望着季昭珩眼中的痛苦与仇恨,轻声道:“前辈,我是神女转世。只有我能重铸封印,但需要您手中的断剑,以及你身上的封印咒术。天玄宗的仇,我们一起报!” 季昭珩愣住,仔细端详着褚惊雁,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又很快被怀疑取代:“神女?凭什么证明?” 褚惊雁咬破指尖,一滴鲜血滴在季昭珩的断剑上。刹那间,断剑光芒大盛,剑身浮现出古老的符文,与褚惊雁体内的力量产生共鸣,竟重塑剑身了!季昭珩震惊地后退半步,重塑的玄影剑差点脱手。 这把玄影断剑,只有神女之血可以重塑,每一百年经历了封印过后,就会重新断裂,一次又一次…… 第2章 楼兰的妖物 季昭珩摩挲着泛黄的阵法图,指尖抚过图上北斗七星状的阵眼,忽闻褚惊雁话音戛然而止。 抬头望去,少女周身腾起淡金色光晕,神女血脉的力量正顺着她垂落的发丝流转。他心头微动,从怀中掏出那卷布满暗纹的古图——纸页间残留的星砂突然剧烈震颤,似有无形之手在阵图上重新勾勒星轨。 “天璇锁妖阵,以北斗星象为引,以六大神器为契,以神女之血为阵,绯影笛能引百妖入阵,玄影断剑可斩邪祟元神,玉黎枪专破魔修结界。 如今三件神器在手,只要集齐剩下的霜云杖、寒锋刃、幻音琴,便可铸成天璇锁妖阵……” 季昭珩的声音混着风声,在废墟间激起回音,“百年前神女将阵图托付给我太师傅时曾言,此阵若成,可镇压南面万恶百年。但如今……” 他指着图上三处黯淡的星位,“三大神器流落世间,并且已经易主神器认主后便与持有者血脉相连,除非……” “除非让它们感知到天璇锁妖阵的共鸣!”褚惊雁猛地抓住阵图边缘,神女印记迸发强光,“我能感受到!每一件神器都有独特的灵韵,霜云杖的冰寒、寒锋刃的诡谲、幻音琴的清辉……” 话音未落,阵图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北斗七星的图案竟化作实体悬浮空中,三缕流光如箭矢般射出——绯影笛的赤色光芒没入褚惊雁眉心,玄影断剑的幽蓝光华缠上季昭珩手背,白羽腰间的玉黎枪龙吟震天,枪尖迸出的翠芒直冲天穹。 原本黯淡的阵图上,三处星位骤然亮起,与他们周身的光芒遥相呼应。 “是神器共鸣!”季昭珩盯着阵图上新出现的星轨,“苍州原……那里常年被霜雾笼罩,莫非霜云杖就藏在极寒深处?” 褚惊雁已将绯影笛收好,发丝间还萦绕着未散尽的灵力:“事不宜迟!霜云杖若被妖魔抢先一步……”她望向远处阴云密布的天际,握紧了腰间绯影笛。 白羽突然凌空跃起,玉黎枪在地面划出玄奥的传送阵:“我已锁定苍州原方位!不过据古籍记载,那里盘踞着上古冰螭,其吐息可冻结方圆十里……” “冻结不住神女之血!”褚惊雁率先踏入阵中,赤色灵力在脚下凝聚成凤凰虚影,“走!”随着三人身影消失,天玄宗遗址深处传来阵阵轰鸣,似有沉睡的阵法正在苏醒。 暮色像被揉碎的墨玉,刚漫过苍州原边缘那片林子,薄霜便迫不及待地落下来,给每片树叶都镀上银粉,衬得整个林子清冷又孤寂,连空气里都飘着细碎的冰碴子,剐在脸上隐隐发疼。 褚惊雁走在最前头,靴底碾碎霜雪的声音突然断了。她脊背一僵,指尖不自觉按上腰间佩剑,指节都因用力泛白,眼神瞬间锐利如鹰,像能穿透眼前的迷雾:“不对劲,有冰螭的气息!” 白羽本就因赶路绷着的神经,“嗖”地一下绷到极致,玉黎枪“噌”一声出鞘,枪尖翠芒“噗”地炸开,在霜雾里撕开道亮眼的光。 他整个人瞬间像出鞘的利刃,利落摆出标准战斗起势,脚尖甚至比脑子还快,本能地往后撤半步、沉腰、架枪,嘴里还不忘咋呼:“哪呢哪呢?我这就戳爆它!看我玉黎枪把这凶兽捅成马蜂窝!” 季昭珩也迅速摸出天玄宗那枚老旧罗盘,灵力注入的瞬间,铜制罗盘表面浮现淡金色星纹,可指针却像疯了的蝶一般,在盘面上疯狂打转,他皱眉,声音压得低却严肃:“气息很紊乱,却……” 三人瞬间屏气凝神,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簌簌发抖的灌木丛。枯叶“哗啦”响,一道白影“噌”地窜出—— 褚惊雁的绯影笛都已握在手中,白羽的玉黎枪差点戳出去,季昭珩的灵力都聚在指尖。 结果定睛一看,哪是什么上古凶兽冰螭啊!分明是只浑身裹着薄雪、圆滚滚的野兔!雪把它染得白乎乎的,就剩耳朵尖透着点灰,活像冰天雪地捂出来的 “糯米团子”,正抱着块冻得邦邦硬的胡萝卜,小爪子扒拉着,吭哧吭哧啃得欢,胡萝卜上的冰碴子都被它啃得直掉。 褚惊雁耳尖瞬间烧得通红,红得快滴血,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衣领里,声音都结巴起来:“我、我明明感应到……” 季昭珩拼命憋笑,可肩膀却不受控制地一抖一抖,手里的罗盘差点没拿稳,磕在旁边树干上,那动静在安静的林子里格外响。 白羽直接 “噗嗤” 笑出声,玉黎枪 “当啷” 往地上一戳,笑得直拍腿,枪尖戳进雪地,溅起的雪沫子都飞到褚惊雁靴边,他边笑边喊:“师傅!你这‘凶兽雷达’也有失灵时候呀!这哪是冰螭,分明是只‘雪团子’啃萝卜!” 那野兔被笑声惊得浑身一哆嗦,“嗖” 地蹦起来,冻僵的胡萝卜 “啪嗒” 一声甩出去,不偏不倚,红得透亮的胡萝卜尖还沾着冰碴。“糊” 在了季昭珩衣襟上,溅得他半片衣裳都是冰渣子和胡萝卜印子。 野兔慌不择路,三两下窜进灌木丛,影子都没了,只留下三人对着满地霜叶,面面相觑。 褚惊雁闹玩笑似的,追着他打,靴底踢起的雪沫子溅了白羽满身,嘴里还气呼呼叫:“白羽你再笑!再笑把你扔给真冰螭!” 季昭珩无奈摇头,伸手拍掉衣襟上的胡萝卜,指尖碰到那冰凉的胡萝卜印,忍不住笑出声,嘴角挂着忍俊不禁的弧度。 “好了好了,快赶路吧!”季昭珩打圆场道。 虽说白羽是褚惊雁的徒弟,但她们明明更像姐弟,白羽只比褚惊雁小了一岁,从小一起长大,相处氛围根本不是什么师徒。 三人循着霜云杖的气息深入苍州原,竟撞见座隐在雾里的村庄。褚惊雁耳尖微动,拽住要往前冲的白羽:“有活人气息。” 村口老槐树上缠着半融的冰棱,季昭珩刚踏进去,就见石板路上涌出黑压压的村民。他们衣摆沾着霜泥,眼神却木愣愣的,手里捧着血糊糊的生肉,正往河边走。最前头的竹轿里,跪着个穿红衣的少女,哭得睫毛都凝成冰,可没人敢出声。 “这是…… 祭祀河神?”白羽的玉黎枪在掌心转了个花,枪尖映着村民们麻木的脸。褚惊雁刚要上前,季昭珩猛地按住她肩膀,罗盘在怀里疯狂打转,铜面上的星纹都快被灵力灼黑:“不对劲,这雾里有妖祟作祟,并且霜云杖就在周围。” 果然,村民们突然把生肉往河里一扔,那红衣少女尖叫着要逃,却被村民死死按住,哭喊声里,褚惊雁终于忍不住,绯影笛一横,笛音震得冰棱簌簌往下掉:“荒谬!哪有河神要人祭的!” 村民们却像听不见,机械地把少女往水里推。季昭珩指尖掐诀,天玄宗的符咒 “唰” 地钉在地上,将妖祟布的幻境撕开道缝—— 哪是什么河神,分明是条妖力微弱的冰螭幼崽,正用幻境蛊惑村民当 “养料”。 那蛇尾猛地甩来,带起的冰碴子刮得人脸生疼,白羽的玉黎枪瞬间架住,枪尖翠芒绞碎冰棱,笑骂:“小崽子,我师父的‘凶兽雷达’,专治你这种冒牌货!” 褚惊雁趁机咬破指尖,神女血溅在冰螭虚影上,那妖物吃痛现形,竟是条浑身裹着碎冰的小蛇,委屈巴巴地蜷成一团。少女吓得晕过去,村民们的幻境一破,全抱头蹲在地上发抖。 “罗盘显示,霜云杖就在冰河中央。”季昭珩声音低沉,如利刃出鞘前的肃杀,警惕目光钉在冰河中央,似要穿透那层覆着薄冰的诡谲,腰间佩剑隐隐震颤,似感知到前方暗流涌动的危险 。 “不对。”白羽玉指捻动符咒,指尖灵力跳跃,符咒金光乍现,他低喝:“天地两仪,镜面转换!” 话音落,天旋地转如盘古开天时的混沌翻涌,村民们像被无形大手抹去,瞬间消失。 眼前世界色彩如褪色绢帛,都成了灰白剪影,死寂漫上来,压得人胸口发闷 。 “师父,这是天地两仪境地,以阴阳为镜,颠倒虚实,里面定藏着邪祟妖物。”白羽声音发紧,却强撑着挺直脊背,袖中符咒暗暗蓄势,眼角余光扫过季昭珩与褚惊雁,盼着师父能有应对之法 。 “来者何人?竟能破了我这天地两仪境!” 清冷女声自灰白深处炸响,一个少女踏光而来。她身着孔雀蓝为主调的异域服饰,头顶珠串是靛蓝、湖蓝的玛瑙穿成,随着她走动轻晃,一看都不是中原的妖。 “楼兰的妖物?”褚惊雁鼻翼微动,灵力探出去,如被利刃割了一刀,疼得她皱眉,却咬牙道:“霜云杖在她身上!这股晦涩灵力,错不了!” 话里又惊又喜,惊的是妖物藏得深,喜的是终于寻到神器踪迹 。 “哦?又是几个不自量力,想来偷取神器的捉妖师?”少女挑眉,嘴角扬起嘲弄弧度,珠串跟着甩动,蓝眸里淬着冰,抬手间,天地两仪境的灰白竟开始扭曲,似要将几人绞进更深的混沌 。 第3章 楼兰的妖物(2) 少女指尖轻点额间雪花印记,一支法杖幻化出来,那正是霜云杖! 褚惊雁先发制人。绯影笛横在唇边,吹奏出的却非曲调,而是一道裹挟着赤色灵火的音波,轰然撞碎妖雾锁链。 音波余势不减,在冰面上犁出丈许深的沟壑,惊得少女旋身跃起,发间珠串叮咚作响。 “雕虫小技!”少女落地时甩出三枚月牙状的骨刃,骨刃划过灰白天地,竟拖曳出撕裂空间的黑痕。 褚惊雁足尖轻点冰面倒飞而出,绯影笛突然发出嗡鸣,笛身通体赤红如血,在半空急速旋转间骤然化作一把剑。剑锋掠过之处,空气发出刺耳的爆鸣,将飞来的骨刃尽数斩成齑粉。 不等少女再施妖法,褚惊雁已欺身而上,剑尖直指她咽喉。少女仓促间撑起妖力护盾,却见剑光如电,轻易穿透护盾,剑尖抵住她颈间动脉,霜云杖自动回到了那少女额间的印记中。 “神器交出来。”褚惊雁语气冰冷,剑身腾起的赤色火焰映得少女面无血色,她浑身僵在原地,发丝被剑气掀起,却再无反抗之力。 那少女猛地屈膝跪地,发间珠串随着动作哗啦啦乱响,那双蓝得像淬了月光的眼睛里浮起水光:“大侠!您听我说——霜云杖若落入歹人之手,神女的封印大阵就会功亏一篑! 万恶出世那天,黄沙会吞了绿洲,妖雾能蚀穿人心,我这条小泥鳅命贱,但天下苍生何其无辜啊!”她说话时胸脯剧烈起伏,辫梢的彩绳跟着晃出残影,全然没了方才被剑抵住咽喉的狠厉。 褚惊雁握剑的手紧了紧,剑锋映出阿芝颤抖的睫毛。确实,万恶现世时的景象在捉妖师秘典里被形容为“九幽冥火焚三界”,连千年大妖都将沦为吞噬凡人的行尸走肉。 而像阿芝这般靠着微弱妖力维持人形的百年小妖,在冲天妖气中不过是风中残烛,被侵蚀后会化作最癫狂的恶徒。 “少废话!”季昭珩将玄影剑重重磕在地上,碰撞声惊得阿芝一哆嗦,“霜云杖为何认你为主?” 按理来说,神器是很少会认妖物为主的,除非是至纯至善之妖,不等阿芝做出回答。 绯影笛笛声骤然响起,赤红火光在笛身缠绕,远处冰河突然发出龙吟般的轰鸣。霜云杖裹挟着寒气破土而出,却如被无形丝线牵引,直直悬在阿芝身旁,杖身冰晶折射出的冷光映得她脸色发白。 “神、神女!”阿芝突然指着褚惊雁手中的绯影笛,瞳孔剧烈收缩,刚刚打斗时她没仔细听,没想到这竟是绯影笛的笛声。 “这笛声...和额吉讲的神器共鸣声一模一样!”她踉跄着爬起来,珠串缠在凌乱的发丝间。 “当年玄天宗封印万恶时,整个楼兰城都被妖气染成了血红色,草原一夜之间变成沙漠。我原本是河妖一族少主阿芝,一只百年河妖,我们家族中也没有一只超过千年的妖,所以根本遭受不住那妖气,我额吉和阿玛为了让我不被妖气侵蚀。 拼命把我送到了中原这里,还用两极咒给我制造了一个两仪境,他们说带着霜云杖等神女...原来就是你!”泪水顺着她脸颊滑落,在戈壁般粗糙的结界地面砸出细小坑洞。 白羽突然蹦到两人中间,发间铃铛叮当作响:“既然都是自己人,不如一起去捉妖?”他话音未落。 阿芝听了以后,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般跳开,辫梢扫过地面扬起一片冰屑:“你疯了?让妖去捉妖?!” 褚惊雁和季昭珩也被白羽这语言艺术惊到了,对一个妖说让她跟着捉妖师捉妖啊…… 褚惊雁原本还想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好好劝劝阿芝,让她跟着自己去往南面。 她按住要继续争辩的白羽,难得放软声音:“阿芝姑娘,神器一旦认主,除非集齐六件开启封印,否则...” 她目光扫过霜云杖与阿芝相连的银色光带,“你会一直被牵连其中。我们要对付的是连玄天宗都折戟的万恶残魂,以及祸害人间得恶妖,路上凶险,但也能护你周全。” 阿芝攥着裙角的手指关节发白,突然噗嗤笑出声:“原来捉妖师也会分善恶?”她转着圈打量三人,蓝眼睛里燃起跃动的火苗。 “早说啊!我在这破结界憋了一百年,天天被小冰螭坑害!只要能去中原吃桂花糕、看烟花,跟着你们斩妖除魔又如何?”她伸手扯下碍事的珠串,任由乌黑长发披散,露出颈后淡青色的河妖印记,“说好了,我可只帮你们这一次!” 阿芝话里话外都流露着对中原的向往,她来到苍州原以后,一只在结界里,唯恐自己乱跑,等不到神女,现在可以看看中原的大好山河,是一万个愿意。 最后,四人把冰螭幼崽收进乾坤袋当 “宠物”,谁让阿芝对它有些感情坚决说要带回净化,还顺道救了被吓得说不出话的祭祀少女。 村民们醒过神,杀猪宰羊要谢恩,白羽抱着从村民家顺的啃了半根的胡萝卜,边啃边喊。 褚惊雁看着热闹的村子,笑着把沾血的笛穗藏进袖里,季昭珩则默默把罗盘上的冰晶擦干净,盘算着这趟意外收获,倒让苍州原的冒险,多了段又惊又笑的插曲。 自从阿芝加入捉妖小队,原本严肃的降妖除魔之旅变得状况百出。这天,四人途径一座小城,街边糖画摊前,阿芝的眼睛瞬间亮得像两颗蓝宝石,死死盯着老师傅手中旋转的糖勺。 “这是什么?会发光的琥珀吗?”阿芝伸长脖子,差点把脑袋凑到糖画摊的锅上。 白羽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解释:“这叫糖画,是用糖做的,能吃。”话音刚落,阿芝已经一把抓过摊上还没凝固的龙形糖画,也不管烫不烫,一口咬下去。 “咔嚓”一声,糖画断成两截,碎屑掉在她新换的中原裙裾上。 “甜!比楼兰的葡萄冻还甜!”阿芝兴奋地挥舞着剩下的半截糖画,结果糖浆甩到了季昭珩的剑鞘上。 季昭珩看着自己精心保养的剑鞘沾满黏糊糊的糖渍,嘴角抽搐,默默掏出帕子擦拭,嘴里念叨着:“这比对付千年恶妖还难。” 晚上投宿客栈,阿芝又对着房间里的铜镜发起了呆。“为什么中原人的镜子这么清楚?我在楼兰用的铜镜,照出来都像隔着层雾。” 她一边嘟囔,一边拿着买的胭脂往脸上抹,下手没轻没重,活生生把自己涂成了个大花脸。 第二天清晨,当阿芝顶着两团红得像猴屁股的脸颊出现在大堂时,整个客栈都安静了。 褚惊雁刚喝进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白羽笑得直不起腰,连一向严肃的季昭珩都别过脸,肩膀止不住地抖动。 “怎、怎么了?不好看吗?”阿芝委屈巴巴地摸着脸,模样无辜又滑稽。 不仅如此,阿芝还对其他三人的武器格外感兴趣。 她先是把褚惊雁的绯影笛抢过来,非要吹奏一曲,结果吹出的声音比杀猪还难听,惊得路边的鸟儿扑棱棱全飞走了。接着又盯上了季昭珩的佩剑,非要试试舞剑的威风,却差点把马车篷戳出个窟窿。 “阿芝,你消停会儿吧!再闹下去,不用等万恶出世,我们几个就先被你折腾死了!”褚惊雁无奈地扶额,眼中却藏着笑意。 “有妖!有妖啊!”一声破锣般的惊叫撕破这氛围,青衫男子跌跌撞撞从槐树林里滚出来,膝盖和手肘的布料全被树枝剐成碎布条,渗着血珠的皮肉上还粘着几片枯叶。 他像被无形的手追赶着,跌坐在地后仍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后脑勺重重磕在路边石碾上,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盯着树林方向,瞳孔缩成针尖大的黑点。 马车吱呀一声刹住,车轮在黄土路上犁出两道深痕。阿芝扒着车辕探出半个身子,发间新换的银铃铛叮当作响:“这味儿不对啊……”她抽动鼻尖,蓝眼睛突然瞪大,“是槐树精的味道!但又混着别的腥气!” 季昭珩如离弦之箭掠到男子身侧,宽大的衣袖带起一阵劲风。 “兄台莫怕——”季昭珩话话没说完,那男子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尖叫,像受惊的野兔般弹起来,额头青筋暴起:“别杀我!我只是想摘野果……” 他胡乱挥舞的手臂差点掴在褚惊雁脸上,吓得阿芝往后一缩,撞得马车轱辘都晃了晃。白羽眼疾手快掏出符纸,却被褚惊雁按住手腕,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围观的村民们抱着胳膊站在远处,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卖菜的老妪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又来个不要命的!早说过那妖林沾不得!” 她身旁的猎户嗤笑一声,将猎刀拍得哐当作响:“上个月张屠户进去找猪崽,再出来时连自己亲娘都不认识了,嘴里直冒绿沫子!” 季昭珩刚要开口询问,人群突然像被沸水泼过的蚂蚁般骚动起来。挑着担子的货郎猛地倒退三步,扁担“啪嗒”摔在地上,手指颤抖的指着季昭珩挂在背上的玄影剑。 “捉妖师!又是捉妖师!”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们还嫌祸不够大?上次那姓王的道士,在林子里放火烧了三天三夜,现在树神发起怒来,连鸟雀都不敢往那边飞!” “就是!”抱着孩子的妇人挤到前排,将襁褓裹得更紧,“自从你们这些人来了,林子深处天天冒黑烟,夜里还传来哭声!现在别说打猎,连柴火都不敢去捡!”她话音未落,人群已如潮水般散去,只留下一地慌乱掉落的菜叶子。 褚惊雁望着渐渐合拢的人墙,袖中的绯影笛微微发烫。林子里蒸腾着诡异的黑雾,槐树扭曲的枝桠间垂落蛛网般的符咒,在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阿芝突然拽住她的衣角,声音带着少见的颤抖:“这妖气...像是被人为搅乱过,就像...就像有人故意把不同的妖魂混在一起熬煮!” 季昭珩默默拔出佩剑,剑刃映出林间忽明忽暗的幽蓝磷火,四人交换了个眼神——这次要面对的,恐怕不只是树神那么简单。 第4章 妖林迷局(1) 林间腐叶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白羽指尖的符咒突然泛起刺目的红光。“不对劲!”他猛地将符咒甩向右侧,金光炸开的瞬间,十几条裹着黏液的藤蔓破土而出,叶片边缘泛着诡异的紫黑,活像某种巨兽的獠牙。 阿芝灵活地旋身跃起,辫梢彩绳扫过之处,藤蔓瞬间结满冰晶。 “是尸藤!”她惊呼出声,“这些藤蔓上沾着尸气,绝不是普通树精能养出来的!”话音未落,林间突然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数百张人脸在槐树表皮浮现,扭曲的五官同时张开,喷出腥臭的黑雾。 季昭珩剑锋横扫,剑气将黑雾斩成两截:“小心!这是噬魂瘴气!”他手腕翻转,剑身上符文亮起,在四人周围撑起一道透明屏障。 褚惊雁则将绯影笛抵在唇边,赤红音波如实质般撞向槐树,却在触及树干的刹那被诡异吸收,反而让树身膨胀出更多人脸。 “这样不行!”阿芝急得跺脚,蓝眼睛映着跳动的妖火,“树精被邪气侵蚀,本体根本不在表层!”她突然扯下颈间的银链,将一枚刻着古老图腾的玉坠抛向空中,“看我的!楼兰控水诀!” 玉坠化作一道蓝光没入地面,林间的溪流突然倒卷而起,形成水龙撞向槐树。就在水龙触及树干的瞬间,树顶骤然裂开血盆大口,一条浑身长满肉瘤的巨蟒探出半截身子,蛇信子分叉处竟长着人脸。“是被炼化的妖物!”褚惊雁瞳孔骤缩,绯影笛剧烈震颤,“有人在养尸炼妖!” 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喷出的毒液将地面腐蚀出无数深坑。白羽抓住阿芝后领将她拽回,自己却被溅到几滴毒液,袖口瞬间化为灰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咬牙将符咒贴在枪上,“季昭珩,我们左右包抄!阿芝用水阵困住它,师父找机会破了核心!” 四人配合默契,剑光符咒交织成网,阿芝的水龙更是将巨蟒死死缠住。激战中,褚惊雁突然发现巨蟒腹部有块凸起,隐约透出幻音琴的紫光。 “原来在这里!”她大喝一声,绯影笛化作利剑,借着季昭珩剑气撕开的缺口,直刺巨蟒腹部。 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惨叫,巨蟒轰然倒地,化作腥臭的黑水。众人喘息着望向四周,却发现林间雾气愈发浓重,隐隐有更强大的气息在暗处蛰伏。 此时,一阵阴笑从浓雾深处传来,无数发光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如同森罗地狱的鬼火。褚惊雁握紧手中重新变回笛子的绯影笛,低声道:“小心,真正的敌人,恐怕还没露面。”四人背靠背站成一圈,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林间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浓稠如墨的雾气里,那些发光的眼睛突然如流星般疾射而来。阿芝率先反应过来,玉坠再次化作蓝光,在四人周身筑起一道晶莹的水盾。尖锐的破空声中,数支淬着幽绿毒汁的骨箭狠狠撞在水盾上,腐蚀出阵阵白烟。 “是巫祝的幻法!”季昭珩剑眉紧蹙,剑身符文光芒大盛,“这手法,和当年血洗南疆的妖巫一脉极为相似!” 雾气中传来阵阵琴声,七八个身着黑袍、脸上画着诡异图腾的身影缓缓走出。 为首之人手持幻音琴,骷髅头装饰的眼珠竟是两颗跳动的鬼火。 没想到剩下的两个神器,竟有一个被这些巫祝给夺了!不过,幻音琴并没有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力量,看样子它没有认这些巫祝为主,不然就麻烦了! “哼,不自量力的小爬虫。”白骨法杖重重顿地,地面突然裂开无数缝隙,无数枯手破土而出,死死缠住四人的脚踝。白羽快速结印,符咒化作火焰锁链,将枯手尽数烧为灰烬。阿芝则趁着间隙,施展控水诀凝成冰刃,直取那巫祝面门。 巫祝嘴角勾起阴鸷的弧度,腐朽的白骨法杖敲击地面,浑浊的眼珠泛起诡异的幽光。刹那间,天空被漆黑如墨的纹路撕裂,无数发光符文交织成巨大的阵法,宛如一张吞噬万物的巨网,将四人笼罩其中。 褚惊雁再次醒来时,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槐树叶沙沙作响,一切都静谧得可怕。 “小心,这不对劲。”褚惊雁握紧绯影笛,指尖在笛身上轻轻摩挲,感受着法器传来的细微震颤。 季昭珩警惕地环顾四周,剑身出鞘半寸,冷冽的光芒划破林间的平静,“这气息太过祥和,倒像是刻意营造的假象。” 两人沿着记忆中的路径小心翼翼地前行,然而原本熟悉的道路却像是活了过来,不断变换着方向。 周围的槐树扭曲生长,枝叶交错成天然的屏障,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开来。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白羽?阿芝?”褚惊雁高声呼喊,加快脚步追了上去。然而等他们绕过一片灌木丛,却发现前方空无一人,只有几片还在晃动的树叶证明有人刚刚经过。 “分头找太危险了。”季昭珩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担忧。 就在这时,林间突然响起清脆的铃铛声,那是白羽随身佩戴的符咒铃铛。褚惊雁和季昭珩对视一眼,同时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穿过一片荆棘丛,他们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白羽,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间布满冷汗,手中还紧握着一张已经黯淡无光的符咒。 “白羽!”褚惊雁蹲下身子,将灵力缓缓注入他体内。片刻后,白羽缓缓睁开眼睛,眼中满是惊恐:“阿芝...阿芝被树精抓走了,我追不上...”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显然在之前的战斗中消耗了大量体力。 季昭珩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握紧手中的剑:“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阿芝,这幻境里的危险远比想象中更多。”褚惊雁点了点头,将绯影笛放在唇边,悠扬的笛声在林间回荡,笛声中蕴含着神女之力,试图驱散周围的迷雾。 然而,就在笛声响起的瞬间,原本静谧的树林突然躁动起来。无数藤蔓从地下钻出,如活蛇般朝着三人袭来。褚惊雁眼神一凛,笛声陡然变得激昂,赤色音波如利剑般斩向藤蔓。季昭珩也挥剑而上,剑光闪烁间,藤蔓被纷纷斩断。 战斗正酣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突然从头顶传来。抬头望去,只见阿芝坐在高高的槐树顶端,眼神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 她身着一袭素白长裙,发间珠串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整个人却散发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气息。 “阿芝!快下来!”褚惊雁大声呼喊,然而阿芝却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季昭珩意识到情况不妙,低声说道:“这恐怕不是真正的阿芝,是幻境制造的幻象。” 话音未落,阿芝突然从树上跃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直直朝着季昭珩刺来。 季昭珩旋身避开“阿芝”的匕首,玄影剑横挡在胸前,剑身与刃锋相撞迸发火星。 “阿芝”却借着冲势腾空跃起,发间珠串突然化作银丝,如蛛网般罩向两人。褚惊雁挥剑劈开银丝,剑气震落满树枯叶,却见那些枯叶竟在空中凝成无数妖面,发出刺耳尖啸。 “是**术!”褚惊雁瞳孔骤缩,笛声陡然一转,化作清亮长吟。神女之力顺着音律流淌,妖面在金光中纷纷崩解。可“阿芝”却趁着间隙欺身上前,指尖泛着幽蓝毒雾,直取她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季昭珩猛地甩出剑穗缠住“阿芝”手腕,将其狠狠甩向树干。然而那身影撞上树干后竟化作青烟消散,林间却同时响起三个方向的银铃笑:“你们猜,哪个是真的我呀?” 褚惊雁按住躁动的绯影笛,突然将灵力注入地面。片刻后,三道“阿芝”脚下同时亮起金色阵纹,其中一道身影踉跄着显出原型——竟是裹着槐树皮的藤蔓妖。她笛声再催,藤蔓妖发出凄厉惨叫,在金光中扭曲成灰烬。 “这边!”褚惊雁突然拽着季昭珩冲向西南。穿过一片扭曲的竹林,他们撞见被蛛丝缠住的白羽。可当季昭珩伸手触碰蛛丝时,指尖却传来刺骨寒意,蛛丝瞬间蔓延至手臂。 “不好,这是……”四周突然降下暴雨,雨水落地竟化作毒蛇扑来。 褚惊雁把绯影笛幻化为一把剑,斩杀毒蛇,余光瞥见竹林深处有微光闪烁。她猛地扯断缠绕季昭珩的蛛丝,拉着他朝光源奔去。 穿过雨幕,一座悬浮着的古镜出现在眼前,镜面倒映着他们狼狈的模样,却唯独没有脚下的路。 “幻境的核心!”褚惊雁将绯影笛插入镜面缝隙,神女之力如潮水般涌入。古镜剧烈震颤,镜中突然伸出无数手臂,将两人死死拽住。 季昭珩咬牙挥剑斩断手臂,却见镜中浮现出巫祝狞笑的脸:“神女又如何?在我的镜渊里,你们永远别想出去!” “是吗?”褚惊雁突然轻笑,指尖点在镜面上。刹那间,绯影笛化作万丈光芒,镜中倒映的景象竟开始反转——被斩断的手臂重新愈合,毒蛇变回雨水,而巫祝的笑容也逐渐凝固。 当光芒散尽,古镜轰然碎裂,二人跌出幻境,却发现阿芝和白羽正昏迷在不远处,手中还紧握着半块刻着楼兰图腾的玉佩。 第5章 妖林迷局(2) 褚惊雁膝盖重重磕在焦土上,碎石扎进皮肉的刺痛都比不上指尖传来的寒意。 她颤抖着将掌心覆在白羽颈侧,感受不到半点脉搏的跳动,原本灵动的符咒铃铛此刻耷拉在少年腕间,死寂得像是一串哑炮。 “白羽!”她摇晃着少年单薄的肩膀,发间神女珠饰随着动作剧烈晃动,映出对方失去血色的脸——那双眼永远闭上了,再也不会像往日般狡黠地眯起。 季昭珩的玄影剑“当啷”坠地,金属碰撞声惊飞了林间寒鸦。他探向阿芝鼻息,喉结剧烈滚动:“气息已断...妖毒入体,大罗金仙也难救。” 话音未落,褚惊雁突然发出困兽般的呜咽,踉跄着撞开身旁槐树。 树皮刮破她的衣袖,渗出的血珠却红得刺目——这是真实的痛,可为什么白羽的死却像场荒诞的梦? “阿羽不会死!”她突然转身揪住季昭珩的衣襟,泪水混着灰尘在脸上划出痕迹,“玉黎枪认主便与他性命相连,霜云杖也没有异动!你说啊!这到底是不是假的?!” 季昭珩也红了眼眶,颤抖的手最终无力垂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褚惊雁的哭声撕破林间死寂时,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缝隙。 墨绿色藤蔓裹挟着腐臭味破土而出,瞬间缠住两人脚踝。巫祝刺耳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神女为情所困,不过如此!” 浓稠黑雾翻涌间,褚惊雁只来得及瞥见巫祝手中白骨法杖顶端的骷髅头突然睁开眼,幽绿的光芒吞没了最后一丝天光。 等她再次睁眼,熟悉的清瑾门廊下飘着桃花。阿渡师兄倚着朱红廊柱,手中的冰糖葫芦还在滴着糖稀:“小师妹又在发什么呆?今日的桃花宴可不许偷懒!” 周围师兄师姐们的笑闹声此起彼伏,可褚惊雁却盯着阿渡腰间空荡荡的剑穗——往日里,那里分明该挂着他从不离身的断水剑。 “这不对...”她后退半步,脚下的青石板突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 远处传来的嬉闹声渐渐扭曲成白羽濒死的喘息,阿渡师兄的脸也开始融化,露出底下缠绕的槐树根须。 褚惊雁猛地抽出绯影笛,冰凉的触感让她灵台清明:“玉黎枪未现,霜云杖未鸣,白羽若死,神器怎会无声?!” “天地玄黄,镜渊昭彰!”她凌空画符,笛声化作金色锁链撕裂虚空,“阴阳逆转,万象归常!邪祟尽散,日月重光——破!” 随着最后的喝声,整个世界如镜面般轰然碎裂,锋利的“镜片”中倒映出可怖真相:巫祝们围坐在血池旁,无数尸魂在沸腾的黑水中挣扎,而白羽和阿芝被倒吊在阵法中央,藤蔓正缓缓刺入他们心口汲取生机,输向不远处的千年树精。 “好个偷天换日的把戏!”褚惊雁的绯影笛在金光中化作长剑,剑锋直指巫祝眉心。 腐叶在季昭珩的玄影剑下化作齑粉,他单膝撑地剧烈喘息,玄色劲装被妖血染成斑驳的紫褐。方才巫祝召唤的噬魂瘴气还在肺腑翻涌,每呼吸一口都像吞进滚烫的铁砂。 但当听到身后破空声,他用剑穗扫开缠住脚踝的尸藤,如青松般挺立在褚惊雁身侧。 “你可算来了!先救白羽和阿芝。”他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却字字铿锵。染血的剑柄在掌心攥出深痕,余光瞥见远处阵法中被倒吊的两人——白羽的符咒黯淡无光,阿芝发间珠串散落大半,皆是生死一线的模样。 褚惊雁握紧绯影剑,剑身映出她紧绷的下颌:“抱歉,前辈,让你久等了。” 巫祝刺耳的尖笑撕裂空气,枯枝败叶在魔力搅动下化作利刃暴雨,林间槐树轰然炸裂,无数藤蔓裹挟着尸臭从地底窜出,枝条尖端凝结着墨绿色毒液,宛如千万条吐信的毒蛇。 “前辈,你去斩断他们身上的藤蔓,我来对付这些!”褚惊雁旋身挥剑,赤色剑光如游龙,将迎面而来的藤蔓斩成碎段。 但那些断口处立刻涌出黑色汁液,重新生长缠绕。她足尖点地跃上树梢,咒文随着笛音倾泻,树冠在金光中轰然爆开,却见更多树精从地底钻出,树皮表面凸起狰狞的人脸,嘶吼着喷出毒烟。 季昭珩不再多言,玄影剑迸发凛冽寒芒。他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在藤蔓织就的密网中劈开血路。 剑刃与藤蔓相撞,溅起的火星照亮他紧绷的侧脸,额头青筋随着每一次挥剑跳动。当他终于冲破重围抵达阵法中央时,衣袖已被腐蚀出无数破洞,玄影剑化作流光,将缠绕白羽和阿芝的藤丝尽数斩断。 两人跌落的瞬间,地面突然剧烈震颤。被斩杀的巨蟒残躯诡异地扭曲重组,腐烂的伤口处钻出密密麻麻的尸虫,原本断裂的头颅重新生长,张开的血盆大口足以吞下整个人。 腥风扑面而来时,褚惊雁的身影如鬼魅般掠至众人前方,绯影剑横挡在胸前,剑身与蟒牙相撞,迸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这练尸练出来的树妖难杀!”她的声音被蟒蛇嘶吼声掩盖,却字字清晰,“或许我们该先去杀了那些巫祝!” 白羽指缝间还渗着幻境中残留的妖毒血渍。阿芝的裙摆被尸藤撕成破布条,发间珠串只剩寥寥几颗,却仍死死攥着霜云杖。 两人在巫祝刺耳的尖笑中同时跃起——白羽刺出的长枪带着未愈的颤抖,阿芝挥出的冰刃边缘也泛着不稳的幽蓝。 林间突然炸开刺目紫光,七名巫祝黑袍翻飞,化作七团扭曲黑影。他们的动作诡谲如皮影戏里的提线木偶,时而贴地滑行,时而倒挂树梢,枯槁的手指在空中划出诡异符文。 霎时间,裹着黏液的藤箭如暴雨倾泻,每支箭尾都缠绕着灰绿色瘴气,落地瞬间便将地面腐蚀出滋滋作响的深坑。 “小心!”季昭珩玄影剑舞出银白剑幕,将射向褚惊雁的毒箭尽数弹开。可阿芝掷出的冰刃刚触及巫祝,便被一道裹挟着腐臭味的黑色旋风卷走。 冰刃在旋风中急速旋转,刃尖调转,寒光直逼阿芝咽喉!千钧一发之际,褚惊雁猛地将绯影笛横在唇边,赤色音波如实质长□□破虚空。 音波与旋风相撞的刹那,空气爆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尖啸,林间槐树的树皮都被气浪掀飞,露出底下扭曲的人脸纹路。 混战的轰鸣声中,白羽突然瞳孔骤缩。他瞥见巫祝身后的浓雾里,银鳞反光如冰冷的匕首——额间长角的小冰螭正伏在树杈上,原本灵动的竖瞳此刻布满血丝,嘴角淌着黑紫色涎水,显然是被喂了尸蛊。 “是那只冰螭!”阿芝的呐喊被妖风撕碎,霜云杖化作冰盾的瞬间,冰螭已经吐出寒气。 幽蓝冰雾如毒蛇扑向褚惊雁,眨眼间便将她的衣角冻结成冰晶,刺骨寒意顺着衣料直窜脊椎。 “你找死!”白羽额间青筋暴起,枪尖划过虚空,原本缠住巫祝的水龙轰然炸裂,其中半条化作冰锥暴雨射向冰螭,另一半则凝成巨掌,狠狠拍向仍在操控旋风的巫祝。 冰螭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被冰锥钉在树干上,鳞片裂出黑血;而那巫祝的黑袍也被水掌拍得支离破碎,露出底下布满咒文的嶙峋脊背。 然而,胜利的喘息尚未出口,诡异的吟唱声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巫祝们高举的白骨法杖顶端,骷髅头眼珠发出妖异红光,地面的腐叶与碎石开始逆向飞舞。 那些被斩断的枯手从土里钻出,断裂的骨箭在空中重组,数量比先前多出三倍有余。更恐怖的是,整片槐树林发出骨骼摩擦般的呻吟,树干疯狂膨胀,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巨人形态,树皮裂开血盆大口,喷出腥臭的黑色汁液。 “这样下去不行!”褚惊雁的发丝被妖风吹得狂乱,绯影笛在掌心烫得几乎握不住,“必须先解决那个阵眼巫祝!” 她与季昭珩同时转头,目光锁定在阵中央头戴青铜面具的巫祝身上——对方手中的法杖正缠绕着暗紫色闪电,显然在积蓄更恐怖的杀招。 季昭珩的玄影剑骤然爆发出龙吟,剑光化作青色巨龙腾空而起;褚惊雁将神女之力尽数注入绯影笛,赤色音波凝成百米长的光刃。两道力量撕裂空气,朝着巫祝轰然斩落! 青铜面具下突然传来怪笑,巫祝法杖狠狠砸向血色阵图,地面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青光与赤芒在即将触及巫祝的刹那,竟被阵图吞噬,化作诡异的紫色漩涡,倒卷着向众人袭来。 “是吸灵阵!”季昭珩猛地撤回剑气,玄影剑却在回防时发出哀鸣——剑身的符文竟开始黯淡。褚惊雁周身金光大盛,绯影剑舞成光盾勉强抵挡,却见自己注入的神女之力如同细沙入海,被漩涡疯狂抽离。 阿芝的水龙与白羽的符咒刚触及漩涡边缘,便瞬间消散,化作阵图上跳动的幽光。 冰螭趁机从碎裂的树干中钻出,此刻它浑身缠绕着巫祝抛出的咒绳,鳞片缝隙里长出密密麻麻的骨刺。 它嘶吼着冲向阿芝,口中喷出的寒气竟凝结成无数冰刃,所过之处,空气都泛起霜花。阿芝咬牙结印,霜云杖却突然黯淡无光——在吸灵阵的压制下,她的妖力几近枯竭。 白羽甩出最后一张符纸,符纸在空中化作火凤,暂时逼退冰螭。 他踉跄着撞向褚惊雁:“师父,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吸干!要毁掉阵图核心!”话音未落,周围扭曲的槐树巨人同时发动攻击,粗壮的树枝如巨蟒般绞来,腐臭的汁液雨点般落下。 褚惊雁突然瞥见阵图中央闪烁的血色符文,那符文的纹路与她体内的神女印记隐隐呼应。 她心一横,将绯影剑刺入掌心,鲜血顺着剑身流入笛孔:“以神女之血,破虚妄之阵!”笛声混着血气蹦开,形成一道猩红音波,硬生生撕开漩涡的一角。季昭珩抓住时机,玄影剑化作流光直取阵图核心。 第6章 妖林迷局(3) 巫祝发出凄厉惨叫,青铜面具应声碎裂,露出底下布满咒文的骷髅脸。阵图开始崩解,可冰螭却在疯狂巫蛊的作用下彻底暴走,体型暴增到数十丈,银鳞泛着死亡的青灰。 它仰天怒吼,尾鳍扫过之处,整片树林被夷为平地,巨大的身躯卷起的狂风,将众人吹得几乎站立不稳。 “一起上!”褚惊雁抹去嘴角血迹,绯影剑重新化作长笛,激昂的旋律中,地面浮现出金色阵纹。阿芝强撑着操控最后一丝水元素,在冰螭脚下凝聚出巨型冰牢;白羽的符咒如蝶群扑向冰螭的眼睛;季昭珩的剑光则如影随形,专刺它鳞片间的弱点。 冰螭疯狂挣扎,冰牢寸寸碎裂。就在它准备发动致命一击时,褚惊雁的笛声突然转为悲悯之调,体内的神女之力化作金色锁链,直取冰螭额间的妖丹。 锁链缠绕妖丹的瞬间,冰螭痛苦地翻滚,最终轰然倒地,化作一团冒着寒气的碎冰。 潮湿的血腥味混着腐叶的气息在林间弥漫,褚惊雁的靴底碾碎一截断裂的藤蔓,粘稠的汁液溅在绣着云纹的鞋面上。当最后一只树精在金光中化作飞灰,整片森林突然陷入死寂,唯有远处传来零星的鸟雀惊飞声。 她望着满地焦土与扭曲的断木,目光突然被林间空地的微光吸引——幻音琴也就是幻音箜篌斜倚,在半截枯树桩旁,檀木琴身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琴弦上凝结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晕,宛如刚从神话中跌落的宝物。 “这就是幻音箜篌?”阿芝踮着脚尖凑过来,发间残存的珠串叮当作响。她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却在距离琴身三寸处被无形屏障弹开,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褚惊雁蹲下身,绯影笛在掌心轻轻震颤,似乎在回应箜篌的气息。 她屏住呼吸,缓缓握住琴颈,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琴弦却依然死寂,没有泛起任何共鸣。 “古书记载,六大神器,幻音箜篌为愈灵之主。”季昭珩擦拭着剑身上的妖血,玄色衣摆沾满草屑,“它的琴声能唤回生机,可若不能认主...”他的声音被远处传来的喧哗声打断。 当四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森林,暮色中的小镇边缘已挤满了村民。 火把的光晕里,无数张惊讶又敬畏的面孔在晃动。“真的是他们!”卖菜的老妪攥着围裙,浑浊的眼睛瞪得滚圆,“我亲眼看见那树精王被剑光劈成两半!” 猎户们交头接耳,腰间的猎刀还在微微发烫——方才战斗时,他们感受到了地动山摇的威力。 “可林子都毁成这样...”年轻的农夫望着焦黑的树冠叹气,手中的锄头重重杵在地上,“明年开春拿什么换粮食?”人群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既有感激又夹杂着焦虑。 褚惊雁被热情的村民围住,有人往她手里塞热馒头,有人要拉她去家中做客,可她只是机械地道谢,目光始终落在怀中用布包裹的箜篌上。 客栈的油灯在风中摇曳,映得木桌上的幻音箜篌忽明忽暗。白羽趴在桌边,符咒散落了一地:“我用通灵符试过了,这琴里好像在沉睡,可就是不肯回应。” 阿芝托着腮帮子,玉坠在胸前晃悠:“会不会是我们灵力不够?” 褚惊雁将灵力缓缓注入琴身,檀木琴身却像贪婪的黑洞,瞬间吞噬了所有光芒。汗珠顺着她的下颌滴落,打湿了琴头的凤凰雕刻,可箜篌依然沉默。“为什么...”她喃喃自语,指尖抚过冰凉的琴弦,“明明我是神女,为何连一件神器都无法唤醒?” 褚惊雁望着幻音箜篌泛着微光的琴身,指尖还残留着输送灵力时的灼痛。她本就苍白的脸颊愈发没了血色,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的沙哑:“我修的是镇魂和阴阳镜两大系法,阿羽修符咒息,阿芝修水冰系,前辈您是幽水与岩陨系……” 她微微仰头看向季昭珩,眼尾因焦虑染上薄红,“我们之中当真没人契合愈灵之道,这可如何是好……” 白羽忽的一拍桌子,震得茶盏里的茶水晃了晃:“师父!我有一计!让幻音箜篌自己挑主人。” 阿芝白他一眼,抬手戳戳他额头:“笨!神器又不是活物,咋挑?” 褚惊雁却眸光微亮,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幻音箜篌的琴弦,声音轻却笃定:“这方法……或许可行。”话未说完,便被阿芝打断。 阿芝歪头,琉璃般的眸子里满是不解:“神女姐姐,这咋可行呀?难不成能把神器变灵物不成?” 褚惊雁浅浅一笑:“对!六大神器未认主时,皆以虚灵形态游离,我先前为稳妥,才将它封印。如今解开封印,让它自主寻觅有缘人。” 她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我在《神器秘闻》里见过,神器有灵,会选契合之人。” 白羽顿时来了精神,朝阿芝扬了扬下巴:“看吧!我就说可行!” 阿芝气呼呼用肩膀撞开他,却也没再反驳。打闹间,褚惊雁已指尖轻弹,一道淡金色符文从她指尖没入琴箱。 幻音箜篌似有灵智苏醒,琴箱震颤,一道半透明的虚影从中飘出——虚灵形态下,它如一抹流光,唯有六大神器主人与有缘人可见。 虚影先是在二楼盘旋,琴音似有似无,如春日游丝。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它已如流星般掠向一楼。 四人忙追下楼,就见虚影落在个粉衣少女身上。那少女像刚从春日花田里走出来,鹅黄绣鞋衬着月白裙裾,樱粉披帛随风轻摆,头上簪着几支玲珑珠花,整个人粉粉嫩嫩,像株刚抽芽的风铃花。 少女感应到幻音箜篌,懵懂睁大眼,乌黑瞳仁映着虚影,像是藏了整片星子。 她忽的朝四人跑来,声音带着哭腔:“就是你们!在林子打架时伤了我灵根!我本就灵力弱,为了躲树精,每日用灵力伪装。 眼瞅着要化花灵了,全被你们搅和!现在又在我身上下啥咒呀?我就只刚化人形的风铃花妖,灵力少得可怜,别欺负我呀!” 花灵和花妖是不一样的,花灵是精灵,精灵由大自然所生,天生带有仙气,而妖就不一样了,通常是生来就带有些许戾气的,不关妖的好坏。 四人面面相觑,褚惊雁望着少女身上与风铃花同色的粉衫,望着她眸子里纯粹的委屈,忽的明白了——风铃花精灵本就多修愈灵系,这小花妖定是天生契合。 再探她灵根,果然因幻音箜篌的滋养,正缓缓修复。 褚惊雁忙放柔声音,像哄小孩般:“那不是咒,是送你的武器呀,还帮你修了灵根呢。” 小花妖眨眨眼,伸手摸摸自己心口,顿时笑成朵盛开的风铃花:“真的!你们是最好的捉妖师!又送礼物又疗伤!” 褚惊雁趁机摸摸她软乎乎的脑袋,温声道:“那你灵根好了,还得了神器,得帮我们个忙呀。” 她细细讲了捉妖封印的使命,讲幻音箜篌的来历,末了轻轻叹:“我们寻神器,是为封印万恶、捉拿百妖,如今它选了你,你若愿,便与我们同去南面,也算……不让神器空负使命。” 小花妖听得眼睛发亮,晃着褚惊雁的袖子直点头:“去!我去!我刚化人形,正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晃着披帛,粉裙翩跹,像株要奔赴春日的风铃草,全然不知前路等着她的,是怎样波澜壮阔又危机四伏的旅程。 季昭珩挑眉看着褚惊雁,附身耳语道:“神女大人,你怎么连初化人形的小花妖都要骗呐?” 这是季昭珩第一次这么正式的叫褚惊雁,褚惊雁仰起头,对上季昭珩绕有趣味的目光:“哦?前辈,我骗她了吗?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了呀,况且她要是不去的话,你的仇怎么报?” 第二日天还未亮,褚惊雁便轻手轻脚推开房门。玲音正抱着幻音箜篌发呆,粉白的晨露沾湿了她的裙角,她却浑然不觉,指尖轻轻摩挲着琴弦,像在触碰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别愣着啦。”褚惊雁走到近前,袖口拂过石桌上凝结的霜花,“愈灵之道讲究以心驭琴,先感受它的灵韵。”玲音忙不迭点头,将箜篌捧得更稳,可指尖刚搭上琴弦,琴音就像受惊的雀儿,走调得厉害。 虽然普通人听不到这琴声,可是铃音还是不由得感到尴尬,生怕身旁人被自己吵到。 “太用力啦。”褚惊雁屈指敲敲她的手背,指尖泛起淡淡的神女金芒,“你是风铃花妖,本就与自然同频,试着把灵力化作风里的晨露、枝头的花苞……” 话未说完,玲音突然哎呀叫出声,原来她一着急,灵力失控,琴弦上竟凝出细小的冰碴——阿芝的水冰系法术不知何时又悄悄“跑”了出来。 褚惊雁忍笑,从袖中取出温热的帕子,轻轻拭去琴上冰屑:“玲音呀,咱们修的是愈灵,不是冰系哟。” 玲音臊得耳根通红,绞着披帛嘟囔:“我、我控制不住嘛,灵力总往奇怪的地方跑……” 褚惊雁却蹲下身子,与她平视,眸中盛着温柔的晨光:“不着急,你看这风铃花,开得轻轻柔柔,却能把香气送得很远。灵力也是这样,要像风抚花枝,慢慢引导。” 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织成金丝网。玲音抱着箜篌,额间沁着薄汗,琴音不再跑调,却像被捆住的小鹿,磕磕绊绊。 季昭珩倚在廊下,看褚惊雁握着玲音的手,一下下调整按弦的力度,金红的衣袂与粉白的裙裾相叠,倒像幅春日工笔画。 “气息要匀,想象你在给受伤的小花疗伤……”褚惊雁的声音像浸了蜜,可玲音还是慌了神,琴音陡然拔高,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乱飞。 “又错啦!”阿芝从她的房门内探进头,笑得直拍墙,“玲音你这哪是愈灵,分明是要把花吓死!” 玲音委屈地扁扁嘴,差点把箜篌往桌上一撂。 褚惊雁却笑着揉揉她的脑袋:“阿芝逗你呢,咱们再试一次。”说着,她指尖在虚空画了个愈灵符文,淡金色的光霭中,真有几株蔫了的月季缓缓舒展花瓣。 玲音眼睛瞪得溜圆,像被施了定身咒,好半天才回神:“我、我也能这样吗?” “当然。”褚惊雁握住她微微发颤的手,“只要你信,灵力就会听你的话。” 暮色四合时,客栈里终于飘出清越的琴音。像晚风拂过花海,像晨露滴落花瓣,虽还带着生涩,却已有了治愈的温度。玲音惊喜地睁大眼,看着石桌上枯萎的绿萝,竟抽出了新芽。褚惊雁望着她发亮的眼睛,轻轻笑了——这抹灵韵初绽的光,不正是他们奔赴前路的希望吗? 而廊下的季昭珩,望着这一幕,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他知道,神女大人看似哄小孩般的教导,实则藏着最温柔的期许——期许这世间微小的灵,都能在守护中绽放力量,期许哪怕最稚嫩的光,也能照亮斩妖除魔的漫漫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