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失控:打怪可以恋爱不行》 第1章 坏了看不懂数学了 高考就剩一百天,柏暮已经考麻了。 之前考数学总是肠道应激,而现在嘛,不管是开考还是收卷,她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只想早点考完早解脱。 不过今天的考试,倒是意外让她心跳快了几拍。 数学试卷出问题了。 卷子上每个汉字她都认识,但汉字中间夹杂的乱码是什么东西? 学校的打印机又出什么问题了? 柏暮没时间细究,她举手找老师换卷子。 然后,然后她就坐在了医院走廊的不锈钢长椅上。 不是学校打印机出问题了,是她的脑子有问题。 诊断单上的四个大字“阅读障碍”似乎在朝她尖叫,然后化作野兽吞噬掉她手脚的温度。 她活了这么多年,为高考备考这么久,就得到这个? 柏暮感到一阵眩晕。 “我看就是玩手机玩的。”旁边中年妇人开口,她也是带孩子来问诊的。 妇人的声音把柏暮拉回现实,但柏暮还是觉得腿软,心里也空空的。 “现在的孩子,高考了,就不该拿着手机,手机可是个害人东西啊……”妇人拉着柏暮的父母,输出着所谓的教育经验。 柏暮父母在一旁连连点头。 柏暮失去了她的手机。 “专心备考,考上省里最好的大学,省外就不考虑了,离家太远谁来照顾你?”父母是这样说的。 柏暮偷偷瞥了眼书架,那里藏着同学卖给她的二手手机,心里开始考虑熬夜看网课能否让她重新学会阿拉伯数字。 用她爸妈的说法,高考可是人生大事,她现在看不懂数字就是要命的事。 这种三四岁幼童都能学会的东西,她一个高考生还搞不定了? “柏暮啊,最近学习压力是不是很大?”班主任喊她到办公室谈心。 柏暮不知道该是摇头还是点头。 她感觉不出来,或者说,她爸妈认为学习是最轻松的事,她不该感到压力,有压力的是辛劳工作赚钱的他们才对。 也许,压力是大的吧。 不然,她不至于连英文都看不懂了。 柏暮努力分辨刚发下来的英语答题卡。 天塌了,她连自己写下的答案都看不懂了,她的脑子坏得更厉害了。 同桌指了指她的答题卡:“给我讲讲题呗。” 柏暮尝试,柏暮放弃。 “看不懂。”柏暮的表情很平静,在同桌看来甚至还有点拽。 “敷衍我!不想教就不教,你只是看不懂数字而已,又不是变成智障了。”同桌愤愤夺走答题卡决定自食其力。 是啊,本来只是看不懂阿拉伯数字而已。但她现在好像快成智障了。 “对不起,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考得不好,语气不小心有点过激了。” 看到柏暮低着头,同桌有点慌了,她可没有戳别人心窝子的意思,她也理解,谁高考前发生这种事会不烦心会不绝望? 而这位,看起来情绪正常,但作为柏暮两年的同桌,她是觉得不太正常的,太安静了,柏暮是不喜欢说话,但以前向她请教题目或者她犯蠢了,她们也是会一起笑的。 “我没有心情不好。”柏暮不想承认这个。 同桌却不依不饶,“好吧好吧,你心情很好,这副‘不要惹我’的表情我没有看到哦。”被柏暮瞪了一眼后,她吐了吐舌头,拿起试卷遮住了自己的脸。 柏暮叹气,她现在很烦。 这个所谓的阅读障碍症会严重影响她考试,如果没法高考,不能被爸妈心仪的院校录取,那她这十几年来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 可能是压力过大情绪不稳定导致的认知能力下降,注意休息。 医生来来去去只有这些话。 阅读障碍会让人先看不懂阿拉伯数字又看不懂英文字母吗? 认知能力下降会让人对文字,感,到,恐,惧,吗? 课本里见过无数次的数学公式,试卷中写下千百次的答案。 此刻似乎化作了扭动的蠕虫。 它们好似还发着光,在纸上挣扎着,似乎想突破某种禁锢一样。 柏暮眨了眨眼睛,她好像出现幻觉了,也可能,她病得更重了。 长时间注视这些文字,脑子就发晕,浑身冒冷汗。 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眼睛又痛又胀,似乎快爆裂开来。 柏暮立刻移开视线,她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好一会才缓过来。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有那么一瞬间,她好似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学习,忘了高考,甚至,忘了呼吸。 这算什么病? 就像是二维生物无法理解三维概念一样,柏暮莫名想到这句话。 耳边是班主任和她家长的交谈声。 “她现在这个状态最好回家休息。” “老师,老师,她就是整天想东想西把脑子想坏了,没什么大问题的,高考要紧,靠她那自制力,在家学习就是害了她啊,如果考出个大专都不要的分数,我们这十几年的付出算什么啊。” 他们说了多久了?快一个小时? “柏暮,快跟老师说,你还能坚持的。” 她的妈妈拽住她的手臂往老师那边推搡。 柏暮踉跄了一下,她抬头看向老师,老师回以关切的眼神。 “我,我可以坚持的。” “啊,好孩子,好孩子,我们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她的爸爸抱住她,拍了两下她的背,不到一秒又放开了她。 柏暮只觉得自己像个木偶一样。 坐在教室里,看着黑板上时不时扭曲的线条和符号。 脑仁疼得厉害,她只好低头去看语文复习资料。 她祈祷这些汉字是解药。 多看几眼,多写几遍,可能她这病就好了。 但是,汉字不是解药。 这个病就像是瘟疫一样,席卷了整个学校。 先是隔壁班的英语科代表,然后是隔壁的隔壁的数学科代表。 学校里的学生,接二连三患上了这种阅读障碍的怪病。 电视台都过来报道了。 走廊的栏杆上挤满了学生,这里面也包括了柏暮和她的同桌。 他们全都盯着操场某个角落,那里有记者和摄影机,除了校长,班主任和年级主任都在那了。 “我听说,学校很可能会放假。”柏暮的同桌说。 旁边的同学不信,“怎么可能?高考就差90天了,你想得太美,学校不取消我们周日下午的休息时间就不错了。” “别不信啊,明天我们学校肯定会上新闻,到时候绝对会出现这种头条新闻,某某学校高考生压力过大,纷纷患上阅读障碍。” 她的同桌和另一个同学东扯西扯,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讨论着学校可能面临的风波。 柏暮没有搭腔,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还能参加高考吗? “在这里干什么?看什么看?有你们的试卷好看吗?回去,回教室去,没听到上课铃响了吗?” 噢,班主任回来了,走廊上的大家如鸟兽散。 第二天,先传来的不是学校上新闻的坏消息,而是更坏的消息。 应该算得上更坏吧? 讲台上,正讲题的语文老师突然没了声音,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下来。 接着,是厚重的书本砸到地上的响声。 众人纷纷从自己的书中抬头。 只见老师手中的粉笔断成两截,另一只本该拿着习题集的手此刻是空的,但仍半抬着,似乎还维持着刚才拿书的动作。 老师无声地张大嘴巴,环顾了整个教室,然后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柏暮和她的同桌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很莫名其妙。 十分钟后,班主任过来了,让大家自主复习。 不到两节课的时间,消息传出来了,原来是语文老师突然看不懂汉字了! 不只是他们这个班的老师,隔壁的隔壁的英语老师,上一秒还讲解着某篇阅读的长难句,下一秒就愣住了。 “听说了吗?高一那个很帅的数学老师也患病了。”柏暮的前桌转过头和她们分享刚听来的八卦,“一个教数学的老师,看不懂数字和公式,你说神奇不神奇。” “哎,真的假的?那我们咋办啊?”柏暮的同桌有点慌了,“这不会是什么传染病吧?还是我们学校有什么辐射?把我们的脑神经给烧傻了?” 话是这么说,但柏暮的同桌却抓住了柏暮的手,惹得柏暮无语地看着她,“干什么?” “你放心,就算是传染病,我现在也是密接者了,咱们有难同当,我不嫌弃你,你也别嫌弃我。” “有病。”柏暮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感动是挺感动的,但你要说这是传染病,她不信。这种算什么传染病?还不如信被辐射烧傻呢,但有这种辐射吗? 也许还是相信她们的饮用水被人下药了吧。柏暮腹诽。 当然,她这只是玩笑。怎么可能有这种神奇功效的药呢?把人变成不识字的文盲,这太荒谬了。 柏暮缩在厕所里,偷偷翻看网上的热搜和帖子。 热搜榜上出现了多个相关的词条。 【是压力过大还是脑内疾病】 【神秘脑病席卷全国】 【十年英语学习,一朝回到解放前】 【知名大学教授沦为文盲】 【高校学生竟不懂二元一次方程】 柏暮随手点进了一个词条,“实时”那里不断刷出新的博文。 【这是一场针对Z国人的脑控!】 【胡说八道,脑控是假的,博主你还是去精神科看看吧。】 【那怎么解释那么多人突然看不懂文字了?】 【世界末日要来了吧,我们被控制了,外星人入侵了我们的大脑!】 【这是人类的报应!我们一直在破坏环境,残害动物,现在神明要来制裁我们了!】 【我都说了,要多吃素,肉里面含有毒素,你们吃肉吃多了,把脑子吃坏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是危言耸听。柏暮皱眉,手指划拉着屏幕,越划越快。 很糟糕,似乎全国各地都发生了类似的事。评论区还有一些留学生称,国外那边也出现了这种怪病。 柏暮咬着嘴唇,试图忽视手机界面里汉字中夹杂的乱码。 这病真麻烦,已经影响她正常生活了。 以前她会觉得帖子显示发表时间和编辑时间是好事,现在那些数字就是个精神污染物,看得人头疼。 不过,更头疼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第2章 全民文盲 不到十天,全校,全市,全省,全国…… 所有人都丧失了识字能力,成了文盲。 一开始只是不认识数字,然后是英文字母,最后是汉字。 至于日文、韩文、泰文等等其他国家的文字,也毫不例外。没学过它们的人,本来就看不懂,学过它们的人,一朝回到解放前。 每个人都记得他们学过什么语言,也知道自己的母语是什么,但就是看不懂。 “凭什么!凭什么!我为了看漫画自学了那么久的日语,一下子就看不懂了!”柏暮的同桌怒拍桌子。 她的同桌很爱看日本漫画,为此,她还给自己取了个很日本化的假名,不过柏暮记不得了,反正只需要记得她的真名,她叫李果。 但是,柏暮再也看不到这两个字,也再没机会喊出她的名字。 学校停课了,全国的学校都停了。 柏暮在这期间又去了趟医院,不过这次问诊的人,包括了她的父母。她还在医院碰到了李果。 这是一场灾难,每个人都想找出自己的病因。 李果的妈妈是编辑,现在没法开展工作。 柏暮的父母是开五金店的,生意影响比较小,但结账算钱的步骤就麻烦起来了。 有人把安眠药当成维生素片吃给吃死了,航空和铁路运输暂停,派出所民政局这些部门停止处理公务,银行存储业务也受阻。 至于医院这边,更是混乱极了。 医生不能在电脑上打字开具诊断单。 药房那边,药物摆放位置、用法用量、适应症、不良反应等等…… “全都仰仗我的脑子。”药房的李医生指了指脑袋,苦笑道。 她是李果的姐姐,最近工作压力巨大。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李医生说着,朝旁边的柏暮看去。 看到她们望着自己,柏暮眨眨眼睛,将手机对准她们。 【在您面前的,是两个黄色皮肤的人类女性,旁边玻璃上张贴着两个红色的汉字,药房。根据扫描结果推测,目前你可能处于医院或者诊所。如需进一步提供帮助,随时问我。】 是手机里的AI软件,它具备识别图像、文字和语音功能。 李果噘嘴,“真荒谬,我们‘教会’了机器人认字读字。” “现在,机器人反过来教我们。”柏暮说。 “而我们却死活都学不会。”李医生叹气。 现代医学根本没法解释这种现象。检查结果显示,大部分人的脑内器官都是正常的,CT没有发现病变组织。 文字在脑海里的存在痕迹,就像日出后的露珠,被太阳蒸发得一干二净。 奇怪的是,如果只是模模糊糊地想一些知识或者概念,不去细究文字的组成、结构、笔画,就毫无阻碍。 她该庆幸自己没完全退化成原始人吗? 柏暮站在天台上,注视着底下的行人与车辆。 这段时间,她时常像这样在在高处俯瞰。从高处看,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她只是获得了一个假期,不知道时限多少的假期。 失去阅读和书写能力对他们这些学生来说,有的是灾难,有的却是救生板。 有人因为这件事郁郁寡欢,有人为能够逃离学习压力而欢呼。 而柏暮,她很迷茫,感觉生活失去了动力。 李果是他们中的乐观派,她说:“不用复习和上学真是太好了,高考最好永远都不要来。” 全民文盲一个月,政府与几个研究智能机器人模型的企业合作,为全民普及了AI耳机,借助耳机自带的扫描分析功能,大部分人的生活还算过得去,但买不起耳机的人就只能忍受不便了。 学校还是停课状态。 柏暮来到学校,她今天接到李果父母打来的电话,问李果有没有来她家。 在他们口中,李果最近有点奇怪,神神叨叨的,还总说她看到学校出现了奇怪的东西。 李果住的小区靠近学校,她从她卧室可以看到学校操场。 但是,她已经有两天没和李果联系了,准确地说,是李果没主动联系她。 柏暮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对社交活动也兴致缺缺,如果不是李果,她的校园生活也许会像一座孤岛。 李果把她拉进热闹的人潮,但柏暮喜欢站在原地,看着李果像鱼一样灵活地穿梭。 在她们的关系中,李果是更主动更热情的,她吵吵嚷嚷,朋友很多,发现柏暮就像一个喜欢分享的小孩发现角落里有个没有娃娃的同伴。 而柏暮偶尔喜欢享受孤独。 柏暮习惯她们之间的节奏,她不会对李果爱答不理,也不会一直任由李果主导一切。 只是更多时候,她还是习惯由李果来提出新的东西,她习惯等待李果联系她。 她觉得,这就是她们两人之间的规律,就像今天之后,总有一天会下雨。 李果和她就是那么自然而然的关系,对植物和炎热的夏季来说很特别,对四季变换的天气来说又很普通。 柏暮走进她们的教室。 一张画纸摊放在她的桌上,柏暮停顿半秒,冲上前,拿起画纸。 上面画着一个2D动画风格的高中男生,戴着黑框眼镜,穿着制服,额前刘海有部分是白色。 “嘿嘿,给你看看我最近喜欢的男角色。” “他们是不是很帅!” “诶?原来你也喜欢这种啊。” 她过往的话音在耳边回响。 那天李果又在絮叨她最近爱上的几个游戏角色。 这张画纸上画着的,是柏暮随手一指的那一个。 李果说很好奇柏暮的偏好,非要她从中选一个,她只好随便指了一个。 一阵疾跑声从教室外传来。 柏暮放下画纸,走出去看。 走廊里没有人,但是,楼下有人。 是李果的身影,她朝着操场的方向奔跑。 柏暮百思不得其解,刚才还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怎么一下子就到了楼下。 这可是六楼啊,李果这是什么超人的速度,还是说她又在伙同她那几个朋友来恶作剧了? 柏暮叹气。 等她逮到李果,一定得好好问问她在搞什么名堂。 她追到操场入口,这里很安静,一个人影都没有。 塑胶跑道包围着足球场,那里的正中央有东西在发光。 她找遍了学校都没看到李果的身影。 柏暮犹豫地迈出左脚,往前走的每一步,她都感觉自己受到轻微的阻力,像是在穿过一层又一层轻薄的、有弹性的蛛网。 没有衣物遮挡的脸颊、额头和手臂,传来黏腻的触感。 有一层薄膜在罩住她,闷闷的,痒痒的。 柏暮伸手去摸,什么都没有。 她往足球场中心走去。 身体开始变得轻飘飘,皮肤在分解,毛发在脱落。 她看到了自己的内脏逃离躯壳,逐渐褪色,最后变成一颗颗透明的结晶。 隐约间,血液冲出血管,头顶出现一个很大的太阳,她整个人炸开,变成一堆粉末。 柏暮吓得踉跄了一下,她正停在足球场边缘。 她咬牙,硬着头皮继续朝前走。 俗话说,来都来了,就算是好奇心最终会害死猫,她也得看看那个可能存在的,奇怪的东西。 那个发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柏暮走近一看,是一块不规则的透明多面体。 是棱镜,看起来只有台球大小。 奇怪,谁把这种东西落在这里。 她蹲下身,想仔细看看。 没等她伸手捡起,棱镜颤动了一下,吓得柏暮弹跳着远离它。 见鬼了。 棱镜像冰块一样融化了,变成了一滩水,然后慢慢往四周蔓延。 柏暮连忙起身,不让它们碰到自己。 足球场的草地,在去年就被校方换了,以前是种的真草,后来换成了假草坪。 但是,那摊液体流淌过的地方,假草竟然像真草一样,变得十分葱绿。 它们似乎在生长。 透明的液体变得浓稠,绿色的颗粒物在其中流淌。 柏暮有点走神,等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东西时,却发现它在沸腾。 一个个奇怪的符号从沸腾的液体里喷溅出来,只是盯着它们看,就让人头晕,眼睛刺痛。 柏暮揉着眼睛,努力去看眼前的景象。 透明的液体和跳跃的符号像是摆脱了地球引力,悬浮在空中,每一滴液体都在变形,或是变成棱形,或是三角形,或是圆形,或是梯形…… 它们在凝固,折射太阳的光,整个足球场浸泡在彩虹里。 其中有一滴液体,凝固成了李果。 柏暮瞪大眼睛。 李果冷漠地瞥了她一眼,转过身朝操场门口走去。 喂!李果! 柏暮张开口想喊她的名字,但是,舌头只是在口腔中无助的抽动,被牙齿磕碰、摩擦。 只有“啊啊呀呀”的声音。 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好疼,柏暮捂住嘴,她咬到舌头了。 手指湿漉漉的。 柏暮摸了摸鼻子,她流鼻血了。 一阵眩晕感袭来,她奋力睁开眼睛,但最后还是失去了意识。 “你还好吗?” 似乎有人在她耳边说话,柏暮努力睁开眼睛去看,好像看到了李果。 “你说说你,为什么一个人跑去学校操场啊?还晕倒在这里了。如果我不是正好回学校拿东西,就没人救你啦。”李果坐在她旁边絮絮叨叨着。 她们坐在操场旁边的看台上。 柏暮在走神。 刚才发生的那些,都是她的幻觉吗? 柏暮时不时怀疑地看一眼李果的脸。 她晕倒前看到的那个李果,表情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那种像是什么都不在乎,谁都不认识的眼神,柏暮很难相信那个人就是李果。 “你怎么不说话?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是我在说。”李果嘟囔道。 李果看起来很不高兴,也许是在担心她吧,柏暮想。 我…… 柏暮张开口,想说自己没事,可是,第一个字的发音刚涌到喉间,她就咬到了舌头。 痛死了。 柏暮表情痛苦,不受控制流下一滴眼泪。 搞什么?她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又咬到舌头了。 “你怎么了?”李果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咬到舌头了。 柏暮想这样说,但是她的舌头很疼,浓浓的铁锈味蚕食她说话的想法。 “我闻到了。”李果的表情变得奇怪,嘴角似乎想勾起,但中间的嘴唇又挣扎着撅起来。 你在说什么? 柏暮很想问出声,但舌头快被她咬断了,她都开不了口。 “舌头既然不能用来说话,那它在你身上也失去了意义了吧。” 李果的声音变了。 落在柏暮的耳里,声音难以辨别男女,听起来不老不少。 上一个字的发音还是高调,下一个字的声音细如蚊蝇。 她呼出口的气息携带一股湿气,犹如南方夏季的阵雨,一股闷热笼罩住柏暮。 第3章 糟了变哑巴了 柏暮心里涌起不安,她站起来迅速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李果。 李果叹了一口气,柏暮顿时又感觉有一阵秋末的朗风吹过。 柏暮只觉得心脏跳得飞快。 李果到底怎么了? 这还是李果吗? 柏暮不相信这是李果,这一定是怪物伪装的。 “李果”嘿嘿一笑,她伸了个懒腰,双手从头顶穿过直到后腰,像是脱臼了一样,手臂的各个关节啪啪作响,原来朝正方向的手朝反方向弯曲。 她的肚子突出弓起,衣服撕裂破碎,微微隆起的□□融入躯体,她的胸口和肚子中间,出现了脊椎骨一般的凸起,而原来后背对应着肚脐眼的位置形成了个大大的三角形凹口。 一个方方正正的符号从脖子上浮现出来,柏暮想看清它,但脑子嗡嗡作响,难以集中精力,就像最近看书和试卷一样。 两只眼睛颤动着,尾部流出白色的丝状物,状似白色的尾巴,此刻,两只眼睛就像两条阴阳鱼一般在“池子”里甩尾游动。 一条阴阳鱼,啃咬去鼻子和嘴唇,红色淹没眼白与黑色瞳孔。 它悠然自在地甩了甩尾巴,停在了面部中央。 另一条阴阳鱼继续游动,绕着脖子和肩膀旋转下行,停在了那个三角形凹口处。 现在,“李果”整个人非常割裂,头和下半身朝着同一个方向,上半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眼睛一只在脸上,呈现红色,一只在背后——也许现在该说是肚子——中间,颜色与常人无异。 “李果”的双手抓握,指甲瞬间蜕变成猫科动物那般的形状,绿色从甲尖蔓延至手腕。 她弯曲小腿,蹲下的动作将帆布鞋撑破,蓝色的蹼带着她腾空,绿色的爪子朝柏暮刺来。 柏暮侧身险险躲过一道攻击,她跳上座椅,又躲过了几根蓝色的尖刺,那是从“李果”的脚蹼里射出的。 见柏暮躲过了两次攻击,“李果”发出一声指甲挠黑板般的声音,让人起鸡皮疙瘩。 “李果”的爪子劈向柏暮,柏暮跳跃到另一张椅子上,原来的那张椅子被爪子挠出白色的痕迹,空中扬起塑料粉末。 柏暮心生一丝恐惧,朝操场出口跑去。 “李果”喟叹一声,她的脚蹼带着她一蹦一跳地追着柏暮,似乎很享受这场追逐战。 “李果”每一次蹦跳都伴随沉重的响声和飞扬的砂石,砰砰作响的跳跃声似乎在宣告它的重量不一般。 柏暮没有回头,只是用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一直往自己的目标跑去。 抵达操场的门口,柏暮转过身,喘着气,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果”的动作。 这里有两扇朝外敞开的铁门。她也许能利用一下。 “李果”的力气很大,她不能跟她硬碰硬,而且,她的爪子和脚蹼射出的尖刺也是极大的威胁。 她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害怕和逃跑的想法。 她小时候被别人欺负,舅舅教了她格斗术,而后格斗术也成了柏暮的游戏,每年寒暑假,她除了学习,还会跟着舅舅温习学过的动作。 好好回忆,她也许能打败这个奇怪的东西。 她不能一直逃跑,如果跑出学校,这个怪东西可能会伤到更多的人,还可能伤到不知去向的真正的李果。 “李果”近在眼前。 柏暮抓住铁门的栏杆做了个类似引体向上的动作,她抬脚卷腹躲过绿色的尖爪,尖甲与金属碰撞发出的摩擦声令人起一阵鸡皮疙瘩。 柏暮狠狠踩了一脚“李果”伸长的双臂,随后她双脚猛踢铁门,借助反弹的力道,她使出一记飞踢,击中了“李果”的肚子。 原以为会有踢中百斤肉块那样的冲击感,但是,她踢到的仿佛是一个装满了蓬松棉花的麻袋。 “李果”的利爪在她腿上撕破布料,留下几道血痕,接着它整个身体就飞出了三米开外。 柏暮快步上前,趁它这幅倒地难以爬起来的样子,她擒住了它的手腕,一只膝盖抵住“李果”的背,一只脚死死踩住“李果”的脚蹼。 柏暮握起拳头,以她能使出的全部力气,砸向“李果”的红眼睛。 软弱冰凉的触感包裹柏暮的拳头,黏腻的液体喷溅到她的脸上。 余光瞥到“李果”脖子上的符号,柏暮忍不住好奇这是什么。 为什么看到它会和看到文字一样,都是看不懂还让人特别不舒服呢? 柏暮忍着眩晕和莫名其妙的恐慌,想辨别这个符号和她曾经熟悉的文字有什么关系。 下一秒,拳头与水泥地相碰,沙子摩擦她的皮肤,留下轻微的不适感。 刚才还被她压在身下的“李果”,不对,是怪物,已经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那样。 她站起身,警惕地打量四周。 什么都没有了。 不管是最早的那些多面体棱镜,还是刚才的神秘怪物。 如果不是身上还残存一些红色粘液,柏暮会怀疑刚才的一切是幻觉。 她抬起胳膊,用肩膀处的袖子擦了擦脸。 不知道她有没有把那头怪物杀死。 她离开了操场。 经过行政楼,柏暮觉得心里毛毛的,她下意识回头,什么都没有。 此地不宜久留,她快步走出了学校。 街道上热闹了很多,但是她心里还是有点不安。 刚才的怪物只是个意外? 李果说的奇怪的东西就是那个吗? 她余光瞥到一抹白色。 是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衫和深灰色制服裤的男生。 他站在一家卖烤肠的小摊旁,面无表情地盯着柏暮。 他看起来和她差不多的年纪,留着一头黑色短发,额前的几缕头发被挑染成银白色,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 这个家伙有点奇怪,他的穿着和头发的颜色,让她有某种既视感。 他哪个学校的,还允许挑染的吗? 柏暮好奇,想多看几眼,但是阳光这时候铺满了整条街道。 男生的眼镜出现了反光,有点刺眼。 她收回视线,假装不在意。 在哪里见过来着? “让让,让让。” 一辆自行车朝柏暮冲来,骑车的男人摇摇晃晃。 柏暮跳到一旁。 自行车没有撞到人,但男人和自行车还是倒下了。 男人脸色发红,他朝柏暮大声骂道:“都叫你让开了!你眼瞎啊!” 柏暮很懵逼。 你自己骑车技术烂怪得了谁!我好好走着路,都快走进绿化里了,你还想我让到哪里去? 她在心里骂骂咧咧,脱口而出的是“啊啊呀呀”没意义的发音。 “哈,原来是个哑巴啊。我尊重残疾人,不跟哑巴计较,你就不用跟我道歉了。” 男人说完,扶起自行车走了。 柏暮捂住嘴巴,惊疑不定。 她不能说话了! 刚才在操场里也是这样,那时是不停咬到舌头。 而现在,她就像没有了舌头一样,只能发出声音,但说不出任何一个有意义的字。 失去阅读能力后,她又失去了说话能力吗? 柏暮没心思再生奇葩男人的气。 她去了医院,但是她说不出话,比划了半天也没人知道她想干嘛。 医生给她处理了腿上的伤口。 这是医生和护士他们自己发现的,柏暮一直比划说自己遇到的那些东西,浑然忘记了那个怪物留下的痕迹。 她想说她是突然不会说话的,想说她看到的那些奇怪的东西。 但是她就是说不出来。 说不出那些棱镜。 说不出那个身体上下部分朝向不一样的怪物。 医生询问她是不是被流浪猫给挠了。 柏暮摇头,她扯过一张纸,在上面飞快画出她刚才见到的那个怪物。 医生不明所以。 柏暮的画太抽象,像几根面条叉在一块土豆上。 医生:“……” “姑娘你别害怕,慢慢来。”医生安抚着柏暮,她一直在冒汗,头发黏住她的脖颈,眼睛也不住地闪烁着警惕。 医生问:“有药物过敏吗?我给你开点帕罗西汀。” 柏暮摇头,这什么药,她听都没听说过。 医生在纸上画了些她看不懂的符号递给她,“去药房拿药吧。” 柏暮猜测,这可能是他们医院为了应对这场危机给整出来的代替文字的东西。 手机铃声响起,是李果的妈妈,她问柏暮有没有找到李果,柏暮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 一个人有没有疯,可以从她说出来的话判断,但柏暮没法知道自己疯没疯,她说不出话,写不了字,更看不懂。 第二天,柏暮又来了医院,是她父母带她来的。 他们发现柏暮不能说话了,跟医生解释了她不是天生不能说话,是最新出现的症状,自从大家全部变成文盲后。 医生擦测她可能有什么隐性基因病,影响了她的脑神经。 他建议她住院,声称这是个案例,她是最先失去阅读能力的那批人,而她现在这样,可能是症状加重的现象,留院观察可能会给其他患者提供参考。 柏暮的父母拒绝了,“本来就看不懂字了,还住院,那不就真成脑子有病了吗?” 她的父母这样说着,拉着她离开了医院。 在医院门口,柏暮又看到了一抹白色。 又是那个让她产生一种既视感的男生。 这次他没盯着她看,他站在道路广角镜前,朝着凸面镜挤眉弄眼。 一张清秀甚至还有点帅气的脸,在他的动作下,变得十分滑稽和傻气。 柏暮刚盯着他看了不到五秒,那个男生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回头,和她进行对视。 她刚要看向别处,那个男生就朝着她露出了腼腆的微笑。 柏暮只觉得莫名其妙,她没有回应他,直接转身离开。 走过拐角,柏暮忍不住回头。 那个男生已经不见了,广角镜前只有几个在拍视频的女生,她们张大嘴巴,手指一会靠近镜面一会又远离,时不时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