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 第1章 相遇 天下起了微雨。 夜澜走了很长的路，想在此歇息。此处的房屋大多废弃，树木枯萎，房屋破败，他侧身踏进一间没了门的房中。 夜澜低头看了一眼被雨打湿的衣摆处，然后收了油伞，倚在墙边，呼了口热气在手心，心道这场雨过去，天就冷起来了。 他朝屋里看去，房中摆了个大的破神像，神像前有一张桌子，被一张大的黄布盖着，上面落了一层灰。是个祠堂，他这样想着。 然后猝不及防看到一张从桌底露出来的小脸，令他一怔。 小脸上的大眼睛还眨了一下，看到他的眼睛盯过来后，便又缩了回去。 他在害怕。 夜澜想起刚才碰到的妇女，她说她有两个孩子…… 夜澜走过去，俯身掀起黄布，果然，是两个，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那女孩应是睡着了，整张脸埋在男孩怀中。此时他的大眼睛正盯着夜澜，像是要弄出一个窟窿来。 片刻，夜澜从怀里拿出一个脏的、破的、旧的荷包，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个，是你母亲的吗？” 他睁大眼睛，一把夺过荷包，揣进自己的怀里，疑惑带着害怕道：“我娘呢？” “你娘啊，”夜萧轻笑，道：“她死了。” 他愣了会儿，之后垂牟，小声问道：“是……是我娘把荷包给你的吗？” 夜澜想起那妇女的话，让他照顾她的俩个孩子，他看着男孩，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是……” 他抱紧了妹妹，祈求道：“我妹妹好像生病了，你能救救她吗……” 夜澜看了会那女孩，发现她的脸红彤彤的，原来不是睡着了，是发烧了。他道:“能。” 夜澜接过女孩，把身上的披肩摘下，裹住女孩，起身往外跑，“带她去医馆。” 男孩也跟了上去，出门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拿刚才看到的油伞。 ……… 下雨了。 他娘拉着他到这个祠堂来避雨，妹妹一直被娘单手抱着不醒。 他娘有两天没有吃到东西了，就刚才，他娘把仅剩的钱买了几个包子，全部给他和妹妹了，也是在他的强求下，他娘就吃了小小的一口。 然后，然后他娘就忍着泪出去了。 他抱着妹妹钻进桌子底下，他静静想着，无论他娘回来与不回来，他们都要死了，要饿死了。 他又掏出那两个包子，拿在手里摸了又摸，还是没下口，万一妹妹醒了饿了怎么办。 他又等了好一会，忽然听见外面有动静，像是他娘，又不像。他不敢出声，怕是别人，但看到妹妹一直不醒，他掀起一半的黄布，把头探了出来，反正都要死了。 外面站的是一位身穿白衫的少年，生的眉清目秀，甚是好看，他不由多看了几眼，见他看到了自己，他一怔，心里突了一下，快速躲起来。 他拿着娘的荷包，是娘给他的。因为没有人会捡这个又脏又破的布料。 被告知他娘死后，他很迷茫，他紧揣着荷包，心想他没有扔掉，应该不是坏人，他也祈求他不是坏人。 他再次祈求，祈求他能救自己的妹妹。 …… 医心堂在蒂镇是出了名的，堂内主人为人亲和，医术也高明，随手救个流浪人民都是常事了，镇里的人亲切的称呼其两位主人为老李、小李。 夜澜打算把两小孩丢在这，交给医心堂处理，待把妹妹的病治好了，医心堂就会把两小孩送往镇中的寺庙抚养一段时间，再为其谋一份工作，使能够养活自己。 一直以来，蒂镇都是这样处理镇内的流浪人民。照两小孩的处境看，应是从很远的地方流浪至此，要是再走一段路到达蒂镇，没准两小孩的母亲就不会死了。 雨渐渐大了起来。 夜澜坐在窗边，面前摆着一碗姜汤，目光瞟了眼姜汤，而后又转移看向窗外。他一向不喜欢这些治病的东西，熬成汤水喝不下，练成药丸吞不下。 医者老李不去看病，反而在后面死死盯着他，没办法，夜澜只好端起喝了一口，那味道真的是一言难尽。幸好这时有人来看病，夜澜才感到那股视线的消失。 刚从屋里看完妹妹的小男孩出来就被夜澜拉到身边，夜澜一手围着他肩膀，端起那碗姜汤凑到他嘴边，道：“来，喝碗汤，去去寒。” 小男孩局促不安，茫然看了眼夜澜笑着脸，然后被灌了口姜汤。 见小男孩喝了，夜澜心里嘿嘿笑了下，他抓起小男孩的手接住汤碗，自己起身示意小男孩坐，道：“自己坐那儿，乖乖把汤喝完，知道吗。” 说完就朝门外走去。 小男孩抱着碗乖乖喝着，虽然他刚才喝了碗，看着夜澜走了出去，就知道他们的缘分尽了。 夜澜出门不久就碰到了小李，两人同肩而行，听小李说他要去当铺，夜萧随口问句：“你开药铺的能当什么东西？药材？” 小李道：“那哪能啊，我要是去当药材，我爹恐要和我拼命。” 夜澜想起那老头的背影，笑了笑。 小李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石，钩着线甩了起来，道：“我要当的是这个！” 线绕着手指转了两三圈，可能是技术不行，玉石脱离了小李的手指，落到到夜澜这边，夜澜捡起来。 小李：“哎，正好，你帮我看看这玉石能值多少钱？” 夜澜握在手里仔细端详，玉石有鸽子蛋大小，色泽偏暗，光滑圆润。不过，他感觉这玉石好生熟悉，之前应该见过，给他留下深刻影响。 小李看他盯了好久，准备伸手去拿，却被夜澜躲开了。 小李一怔，道：“我可拿你当朋友，你这是……” 话未说完，夜澜插道：“这是谁的？” 小李：“我的……” 夜澜肯定道；“不是你的，是哪个病人的？” 小李：“这确实是我的，是今天那病人没钱，抵的枚玉佩，怎么不是我的。” “是哪个病人？”夜澜抓紧小李的小臂，“走，你带我去见他。” “哎，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两个小孩。” …… 屋内，刚带来小男孩握着妹妹的手坐在床边，妹妹已经醒了，但身体还很虚弱，她张嘴喊声哥哥，声音却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去，又喊了声，还是发不出音，急地要哭了出来。 小男孩一只手轻轻擦去妹妹眼泪，另一只手轻轻拍打妹妹的肩膀，安慰道：“嗯，哥哥听到了，哥哥听到了。” 夜澜站在门口，凝视手中玉石，良久才进去，刚进门，小男孩察觉有人就转过头，看见夜澜的脸时，愣了一下，夜澜招招手，示意他出来。 俩人又回到了窗边的桌子前，夜澜看着他，从小男孩的装扮上来看，确确实实是乞丐，衣衫褴褛，头发也脏脏的，脸倒是洗了。 夜澜手缩在袖子里，手指按压在玉石上，向里注入一丝灵力，平整光滑的玉佩表面泛起微微光亮，逐渐露出些纹路，纹路弯弯曲曲，像是鬼画符，但夜澜认识，那是一种古老的文字，一个“秦”字。 “家是哪里的？”夜澜问。 小男孩显得很局促，手指不停扣着裤子，听到这话，他想了一会，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家在哪里。 夜澜干脆直当些，他把玉石放到桌子上，道：“把手伸出来。” 小男孩迟疑一会儿，想这玉石好像他的那块，但又否决掉，玉佩他拿给小李当了，再说也没这么精致，他的玉佩普普通通。 小男孩听他的话，伸出手指。夜澜握住小男孩的手，撅起一根指姆，“我现在要在你手指上划一口子，你忍着别叫。” 小男孩疑惑看向他，还没发出任何疑问，指尖一阵刺痛，小男孩低头，只见一颗红色的血液从皮肤下溢出，他瞪大双眼，夜澜手上没有任何刀匕首尖锐的东西，他用什么划的。 下一刻，血液落到玉佩上，没有顺着玉佩滑落，而是融入了玉佩里面。瞬间，玉佩被血液染红，颜色越来越深，原本青绿的晶体成了黑紫色。 小男孩大惊，夜澜也大惊。 小男孩磨蹭那被刺的手指，伤口已经愈合了。 他看向眼前的人。 第2章 第 2 章 雨停了。 “走吧。”夜澜出声，先一步跨出门槛，小男孩跟在后面，手里抱着把油纸伞。 他们穿过街道，街上行人很少，也没有摊主摆摊。从西面出城，走段泥泞路，就到了一片废弃的区域，这是他俩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小男孩侧头看向右旁的房屋，门已经不在了，直接可以看到里面，里面的设置最惹眼的就是一座稍大的神像，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看着有一半灵一半不灵，神像前面摆一张方桌，用一张大的黄布盖着。 再往前是一片树林，小男孩看着夜澜在一棵枯树前停下，他也停下来，然后，他登大眼睛。 夜澜伸出手，在空中来回波动，像是探索，忽然，他猛的做一个掀的动作，整个空间随着他这个动作发生了变化，虚假的幻境被掀开露出原本的样貌。 一股血腥味散进小男孩鼻子里，血，到处都是血，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正踩在血泊之中，他惊恐的往后退几步，却碰到了什么，他回看，更加惊恐。 原本没有杂草的泥地此刻却杂草丛生，有几俱尸体散布在其中，一处露出腿，一处露出头，反正没有一俱是完整的，尸体正慢慢融入大地，而野草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尸体化为野草的肥料。 “这里。”夜澜出声。 小男孩顺着他的声音望去，夜萧往旁退几步。 “啊……”小男孩轻轻叫出声。 小男孩连忙跑上去，那棵枯树下，他的母亲正躺在那里。 和前面几俱尸体一样，他的母亲也在慢慢融入大地，他失惊的想要去抱他母亲，后面夜萧挥动手，小男孩还没触碰母亲的衣料，手掌就直直穿过母亲躯体，覆在坚硬的树干上。他的母亲片刻就化成尘沫，消失在空中。 小男孩一愣。周遭又发生变化，干枯的树皮像是吸收到了水分变得饱满起来，树上仅有的几片黄叶落到他身上，取而代之的青色嫩芽，嫩芽快速张开，生成叶。 一棵枯树就这样变成如伞盖的大树，茂密的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摆。其余尸体也加快消融，不一样的是，野草汲取营养长到人腰高时又快速枯黄，最后消解在泥土中，泥地还是原来的泥地。 小男孩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夜澜对他道:“当时我正在追杀这几只逃跑‘秽’，很不巧，你……娘遇上了它们，但现在它们都死了，也算是报仇了。” 在第一次和夜澜说话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准备。此刻，他更想知道的是:“那……那我娘呢，我明明就要抱到她了，就要抱到她了。” 他跪在那里，额头抵着大地，脸埋在臂间哭泣。夜澜静静看着他，缓缓道:“人死了，都要化为尘土，回归大地。这里只是加快时间流逝。” 小男孩回头看他，问: “那是你加快时间的流逝吗？”为什么不让我碰到。 夜澜摇摇头，走到小男孩身后，摸摸他的头道:“不是我，可能是上天吧，节哀。” 夜澜将他的头按进怀里，尽量温柔些拍拍他的后背。 “别哭了，以后跟着我吧，当然你也没其他选择。” ........... 小男孩趴在夜澜背上，双手抱伞，头埋在夜澜颈间，哭泣时身体抽动的动作没有了，让夜澜以为他睡着了。 天空又飘起濛濛细雨，离医馆还有段路，淋雨了可能会风寒，这个时候生病很麻烦，不管是对他还是背上的人，他抽不出手来打伞，又不忍心打扰背上的人，毕竟才失去了重要的人。 他正准备加快速度时，埋在脖颈间的脑袋动了，可能是意志不清醒，那颗乌黑的脑袋蹭了蹭夜澜的脖子，最后露出大眼睛，嘟嚷道：“下雨了？” 夜澜觉得脖子有点痒，道：“对，把伞撑开。” 小男孩照做，伞柄架在夜澜肩上，同时也架在小男孩肩上。 小男孩歪头看着夜澜侧脸，从今以后，他和妹妹要跟着这个人。 ............... 夜澜长途跋涉将近一晚，这时他有些腿软，险些站不住脚。 他微微弯下腰，提起袖子擦擦额头上的虚汗。喘几口气后，他抬头看向这座宅子，在印象中这座宅子很大，此刻它像个庞然大物的巨兽，隐藏在夜色中，压的人有点喘不过气。 等等，喘不过气？ 这种喘不过气不像是运动很久后累的喘不过气，他自觉得自己体力还行，打小开始练起，跑一个晚上不至于怎么累。现在就像他明明吸了一口气，但是这一口气中有别的什么东西，跟着进了身体里。 夜澜细细闻了空气中的味道，没有，什么味道都没有。 算了，正事要紧，他想。 夜晚被一层浓重的墨色笼罩，没有一丝月光。算算时间，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就天亮了，但这里还是这么黑，宅前也没点灯，周围很安静，连蝉鸣都没有。 夜澜走上台阶，扣门。 没有人吗？ 夜澜用力推门，吱嘎一声，门开了。门内依然一片漆黑，万籁俱静，没有声息。 这里怎么了？ 一阵阴风袭来，夜澜提袖挡风。他跨进门槛，嘎吱声起，他低下头看，随后把脚收回。 呃...... 踩着了一块头骨，幸亏踏的轻，不然这头骨给让他踩碎。 夜澜探了四周，心中一疑。 他蹲下身，盯着那俱骷髅，问:“你是管家丈叔？” “我不就是几年没回来了，这里到底怎么了？” “……” “这样啊。”夜澜最后说到。 夜澜站起身，关上大门，面色沉重的离开，他回头最后看一眼大宅，摩挲着手里的玉石，然后握紧，几缕红色火焰从指缝中窜出，片刻火焰就包裹着整只手掌燃烧起来。 夜澜举起燃烧的手，火光照亮四周，大门上方的牌匾还在，只是落了许多灰。 牌匾上赫然雕刻两字：秦府。 夜澜熄灭火焰，那只手完好无损，没有被灼伤的痕迹。 第3章 回家 夜澜回到叶镇刚好赶上吃早饭的时辰。 从蒂镇将俩孩子送回叶镇后，他马不停蹄赶向那个地方查明原因，然后又马不停蹄赶回来，累是真累，饿也是真饿。 当他踏进自家家门时，无意间瞄一眼自家摊位，心中疑惑。 嗯？收摊了？ 也没多加在意，他现在又累又饿，只想快点吃饭然后睡一觉。 穿过院子，就看到一位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年托着腮坐在门前，眼睛盯着前方，像是在等人。 少年看见夜澜，刷一声站起身来，直视他，眼里冒着怒火。 夜澜问：“叶二，你坐这干嘛？” 叶二握紧拳头，道：“我干嘛，我还问你你干嘛，你昨晚去哪了？” 夜澜皱眉道：“我去执任务了，不是很平常吗，你怎么了？” “那这俩小孩怎么回事？你从哪带回来的孩子？我一觉醒来发现家里多出俩孩子，我还以为遇上了……遇上了……” 叶二想半天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穿着上像乞丐，但乞丐怎么有胆跑人家里来，问了才知道是夜澜带回来的，震惊，夜澜怎么带人来家里了，还不提前对他说一声。 夜澜拍拍叶二的肩，随后将他推开，道：“咳，这是什么事啊，等会和你解释，先吃饭。” 两个小孩已经坐在饭桌上了，桌上摆着五道菜，夜澜上桌，夹了面前的蔬菜尝一口，然后放下筷子，对身后的叶二招呼道：“叶二，菜冷了，拿下去热热。” 叶二啧的一声，脸上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上前来端菜。 夜澜转向两孩子，妹妹风寒好了，但还是紧紧依偎着哥哥，没有抬头看他，夜澜只好看着小男孩，小男孩从刚才起就盯着他看，夜澜问：“你怎么一直盯着我？” 叶二插嘴：“你毛病吧！” “你闭嘴吧。” 夜澜摸摸小男孩的头，道：“以后你们两个就住在这里了，有什么需要就跟刚才的那个人说，跟我说也行，我跟他说。” 小男孩点点头，道：“会的，昨晚你去哪里了？” “我有事去了趟远方。 小男孩“哦”一声，便没讲话，只是用手扣着自己的衣服，表情有些窘迫。 夜澜忽然想起来，有些心虚，他轻生问道：“昨晚……睡的还好吧？” “还行。”小男孩回答。 叶二走进来继续端菜去厨房，顺道插下嘴：“还行个屁，你咋让人家小孩子睡在地板上，一进屋就看到两小孩缩在墙角，我差点突发心梗了。” “哈，是我没想周到，下次肯定不会了。”夜澜摸摸后脑勺，满怀歉意说到。 小男孩道： “没关系，我们习惯了。” 夜澜愣了会儿，然后摆摆手道：“这种事以后不要习惯了，知道吗？” 小男孩心中一动，道：“嗯，知道了。” 叶二把热好的菜全端上桌后，大家开始吃饭了。 两个小孩还很拘束，夜澜把每个菜都夹一遍给两孩子后，开始夹剩下的。 叶二用筷子阻止他：“你合着是把别人的分出来后剩下全归你是吧！” 夜澜含住筷子，道；“哪儿话，我昨晚跑一宿了，多吃点怎么了。” “菜就这么点，你别一夹就只剩油了，别人还要吃呢，多吃点饭吧，饭多。” 夜澜转告两小孩：“多吃饭，饭多。” 小孩：“嗯……” 饭后，叶二把碗筷往锅里一甩就跑去夜澜房间，此时夜澜已经脱衣拖鞋准备盖被子了，叶二手疾眼快抓紧被褥掀开：“吃了就睡你是猪么？” 夜澜啪一声拍在叶二抓被褥的手上，抓紧被褥往头顶扯，疲惫的道：“我真困了，你别烦我。” “你先别睡。”叶二重新掀开被子，“你还没告诉我那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呢？” 夜澜无奈，只好给个提示：“你还记得小时候帮我们的那个秦家吗？” “那是恩人，我不会忘的。”叶二道。 夜澜：“那个小男孩就是秦夫人的儿子，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 “啊。”叶二没反应过来，他回想一下那个小男孩，“那不是乞……不是，秦夫人的孩子怎么会沦落成这个地步？” 夜澜打个哈欠，继续说：“我昨晚赶去秦府，发现那里被灭门了，看着阴森，就没进去，问了门卫，结果门卫什么知道，妄我费了那么多法力。” “可以肯定的是，那确实是秦夫人的孩子，不过那女孩不是，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叶二还是没反应过来，秦府被灭门，孩子沦落成乞丐，他记得秦府挺有钱的，怎么会这样？ “你再说明白点。”叶二摇了摇夜澜，半晌没听到回话，他低头一看，发现夜澜已经闭眼歪头了。 “……” 奔波了这么久，确实累着了。叶二叹口气，帮忙理了理被褥，转身离开。 关门后，夜澜翻个身，把头缩进被子里，睡了过去。 叶二离开夜澜的屋子后，来到主屋，两个孩子也在，妹妹坐在石阶上，哥哥在后给妹妹扎头发。 叶二盯了那粗麻绳一会儿，道：“你等下，我房间有发带，我去给你拿来。” 两孩子受惊，连忙道：“不，不用了。” “等着，”叶二不听，“以后都在这里住下了，别客气。” 说着，叶二到房间找了几根发带，随便拿了些女孩子用的发饰。 叶二： “不知道你喜欢那条，就多拿了些。” 小女孩有些脸红，她看了叶二，又转头看了哥哥，哥哥点点头，她才指了指那根粉色的发带。 叶二抽出粉色发带递给她，小男孩道声谢谢，接过发带，继续替妹妹扎头发。 叶二看着小男孩笨手笨脚的，拿着发带缠来缠去，忍不住开口道：“你轻点，你妹难受着呢。” 小男孩轻啊一声，慌乱间松开了手，扎好的头发全白费了。 叶二扶额，“算了，我来。” 叶二手指灵活，发带缠在手指上，小男孩打量一下，发现叶二的手指比平常人的手指要长，白皙瘦长，有点像故事里的鬼手。 一会儿，妹妹的头发就扎好了，小男孩不懂是什么款式，粉色发带在黑色发丝中飘逸，再配上妹妹的脸，两个字，好看。 叶二看着自己的成果，这是他第一次给小的女孩扎头发，非常满意，就是女孩发质不好。 叶二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道：“你以后的头发我包了。” 这一拍给小女孩吓一跳，她往哥哥身上靠，小男孩摸摸妹妹的头，看着叶二。 看来这个家还有个夫人，不知道好不好相处。小男孩这样想。 第4章 取名 叶二将后院的空房收拾出来，简单摆放些日常用品，他转身对两个小孩道：“暂时先置这些，后面还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我。” 小男孩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有先前那么拘束了，反倒是妹妹，一直缩在小男孩后面，两人的身材都干瘦，小男孩不能完全遮挡妹妹，妹妹那张小脸是时不时从哥哥肩头冒出。 其实妹妹不用垫脚也能从侧面看见那张脸，这两个小孩太瘦了。 小男孩谢道：“谢谢……哥哥。” 叶二听见哥哥两字，心里既开心又不太是滋味，开心的是他终于不是这个家最小的了，不是滋味是这两个孩子太惨了。 叶二走到小男孩面前蹲下，看着他的脸，他的脸颊凹陷，让两侧的骨头清晰可见，皮肤紧紧的贴在上面，整个脸型都尖尖的，但那双眼睛很大，有神，仿佛闪烁着微微光芒。 其他的不像记忆中那位端庄的妇女，就是这双眼睛有几分相似。 妹妹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叶二双手搭在小男孩的肩膀上，对他说：“以后就住在这里，有需要千万要开口，别压在心里，虽然我是个杀猪的，但你们我还是养的起的。” “杀猪？”小男孩开口。 “不要看不起屠夫这个行业，我告诉你，这整个叶镇的人都来我们家买呢，每天生意爆棚。” “没有，没有看不起，”小男孩连忙摇手，双手搓着衣摆，不好意思道，“我和妹妹还是乞丐呢。” “从现在起就不是乞丐了，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知道吗？”叶二道。 “嗯！” 叶二抬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又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道：“那你们两个先休息，我出去了。” 叶二走后，小男孩将妹妹安置在床上坐着，问：“困么？” 小女孩本来不困的，可屁股一挨着床，发现有点范困，这床和以前睡的都不一样，它是柔软的。 小男孩替她理好被子，轻声问道：“是不是很害怕？” 小女孩摇摇头，“有哥哥在，不怕。” 小男孩笑了。 ....... 小男孩关门来到前院。 夜澜正躺在躺椅上，他微微蜷起双腿，双手慵懒的搭在扶手上，时不时轻轻扣着扶手，头向后仰，靠在椅背的软垫上，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小男孩向他靠近，停在夜澜身侧。夜澜侧过头看他，又转回去，道：“坐。” 小男孩坐下，上身微微前倾，“你不是去补觉了吗？” “我啊，打个盹就把觉补回来了，现在精力相当充沛。”夜澜伸个懒腰，顺便挠了挠小男孩的下巴，“叶二把房间收拾好了？” “嗯，收拾好了，妹妹正在睡觉。” 夜澜嗯一声，摸摸自己下巴，“你多大了？” 小男孩想了想，最后摇摇头。 夜澜疑惑的道：“不知道？” 小男孩有些紧张，他说：“我，我是娘捡来的，具体多少岁我也不清楚。” 夜澜：“原来如此，不是亲生的，那你想见你亲娘吗？” 小男孩盟的抬头：“啊？” “你亲娘能找到，你想见她吗？还有你的亲爹，你想回去吗，回到你原本的家里。”夜澜盯着他的眼睛道。 小男孩不知所措，一时迷茫的呆住脸，喃喃道：“娘她待我很好，虽然一直是以乞讨为生，但我和妹妹，她一直是公平对待，对她自己也从没有私心。” “我，我不知道要不要回去。”后面的声音几乎压在了喉咙里，小男孩别过眼睛，从新低下头，双手抠着衣摆，不敢看他。 “是因为你知道我亲生父母，所以才收养了我们吗？”小男孩哽咽地问道。 夜澜沉默一会儿，抬手擦拭小男孩的眼角。 是啊，一个被亲生父母不知道什么原因丢弃的人，转身被一位很好的妇女收养，过着贫苦的日子，但一直能收到母爱，对他来说，亲生父母才是陌生人。现在若是能回到原生家庭，他该要整样抛弃待他很好的养母，转身回到亲生父母的怀中。 夜澜放轻语气，温柔地道：“话虽如此，这难道不是我们的缘分嘛。” “你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呗，我不强求你，你可以考虑七年，要是想回去看看，那我们就回去看看，行么？” 小男孩止住眼泪，点点头。 夜澜扯过小男孩肩膀，“你坐近点。” 小男孩搬着椅子靠近，夜澜也斜着身，两人的肩膀挨在一起，夜澜围住小男孩的肩，让两人的头也靠得更近。 夜澜语重心长的对小男孩道：“在这个家，别把自己当成异类。” “其实我和叶二不是亲兄弟，你别看我俩都姓夜，字是不一样的。” 小男孩一愣，反应过来后问道：“你是哪个夜？” “夜晚的夜，波澜的澜，夜澜。” 小男孩喃喃的跟着念了遍。 “叶二的名字简单多了，树叶的叶，一二三的二，第一次听到这名字把我笑的牙疼。”说到这里，夜澜的头歪在他肩膀上笑了一会，“主要是他小时候长的挺好笑的。” 小男孩回忆叶二的脸，叶二长的也还行，他看了看歪在他身上的人，实在想不出叶二小时候能好笑到哪里去。 “咳，不好意思，跑题了。”夜澜继续说道：“我重新给你们取个名字吧。” 小男孩迟疑一会，还是开口说行。 夜澜突然坐直身子，理了理自己的衣领，道：“本来是想你们跟我姓，但这里大多人都姓叶，你们也跟着姓叶吧。” 夜澜指着前方，小男孩望去，发现夜澜指的是棵枫树。 “叶枫。” 小男孩：“……” 夜澜又调整方向指后面，小男孩往后望，这下的范围太广，是房屋，天空白云，还是歇在房檐下不知名的小鸟呢，小男孩看向夜澜。 “叶林。” “……”小男孩又往后看一遍，房屋后的确有一片树林。 “这名字行吧，叶枫？”夜澜看他没反应，用胳膊肘戳他，“叶枫。” 小男孩反应过来，怔怔地回头看他。 夜澜笑了，“问你行不行。” “……行。”小男孩弱弱回答。 “那就这么定了。”夜澜爽朗的笑出声，“明天就去衙门登记。” 夜澜：“你多念念自己的名字熟悉一下。” 叶枫听话念了几遍。 过些时候，夜澜把叶枫送回屋，屋内的女孩恰时醒了过来，她一睁眼就立马起身站床上查看周围，慌张大喊：“哥！” “这呢。”夜澜率先回应。 “叶林。”叶枫走到床头，扯扯她衣角示意坐下， 女孩看见夜澜人，脸顿时羞红，连忙坐下，把头埋在叶枫身上，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来：“哥，你刚在叫我？” “嗯，”叶枫温顺的摸了摸妹妹的头，也坐床上面对妹妹，这样恰好挡住了夜澜的视线，“以后你就叫叶林，我叫叶枫，知道吗？” 女孩呆呆的望向哥哥，小声道：“啊，你我们以前的名字……” 叶枫稍用力按了妹妹的头，女孩瞬间不说话了。 “现在不是以前了。” 女孩失色的往叶枫身后瞟一眼，开口道：“好……好。” 夜澜没把两个小孩的小动作当回事，他径直走到床边，自顾坐了下来，随意的问道：“怎么样？床还行吧。” “很、很舒服，谢谢哥哥。”这次是叶林回的话。 夜澜笑了笑：“嗯。” “那我先走了，你们早点睡。” “好。” 第5章 双伶 秽，是不干净，肮脏的意思。 有种东西，不是人，不是鬼，但会做人事，会做鬼事。这里的事多指坏事，大的杀人杀鬼，小的吓人吓鬼。 这种东西人们称为秽，人踏入地狱半步成秽，鬼踏出地狱半步也成秽。秽就是处在这么尴尬的位置，不上不下，可以被人抓起来关地牢，也可以被鬼抓起来关地狱。 人犯事有人管，鬼犯事有鬼管，秽是不同人不同鬼独立出来的，当然也要有专业的人士管，这样，秽师这一职业就诞生了。 夜澜就是一名专业的秽师。 “叶二就是给我打助手的。”夜澜道。 北山的雪峰上有一座草屋，里面住着一位老翁，老翁把自己那破败的草屋名了个名字：不翁。 不翁收养了山下流浪的三个孩子，夜澜和叶二就在这三个孩子中，因为经济的问题，老翁没法再多收养些孩子，他们三个无疑是幸运的。 老翁把毕生之研毫不保留地授予他们三个，在他老人家驾鹤西去后，他三个下山。 “当时他下山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造一个门派，一个召集天下秽师，共除世间恶秽的门派。” “他是我们三的头，他要做什么我们就跟他做。后还真让他创了个派，只不过现在还在兴起，往后肯定大陆的有名真派。” “目前大陆有两处分派，一处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居所北山，那里镇守的都是主派的精英人才。”夜澜停顿一会，神色傲高起来，“第二处，便是叶镇，而我正是这第二处的领导人。” “怎么样，哥哥厉不厉害？”夜澜举起两根手指，滑到叶枫脸前，用食指戳他脸。 叶枫带着仰慕的神情用力点点头，稚嫩的声音附和道：“厉害！” “我们的根据地就在后院的那条街上，推开后门就能看到。虽然那些人很弱，承担不起大任，但我正在好好教导他们，过段时日你跟他们一起。” “好！” 夜澜重新躺回椅子上，支出左手枕在后脑勺下，道：“你叫我哥哥了，就别在叫叶二哥哥。” 叶枫迷惑，“为什么？” “你叫叶二哥哥，又叫我哥哥，到时候你一喊，谁知道你在叫谁。” 叶枫问：“那我该叫……叫他什么？” 夜澜摸索着下巴，想了会，“二哥？不行不行，干脆连名带姓地叫吧。” “叶二哥哥？”叶枫歪着脑袋道。 “对，就这样叫，回去和叶林交代一遍，知道吗。”夜澜又摸了摸他脑袋。 “嗯。” “叶二在家做起了猪肉生意，你在家有事没事去帮他忙，”夜澜道，“叶二这个人做事只喜欢自己来不喜欢别人帮忙，你去估计没什么要忙活的，你就看着他，顺便跟他学些手指上的东西。” “手指上的东西？”叶枫道。 “就是杀猪做饭了，还有的，看到了再说。”夜澜道。 叶枫想起叶林的头发，“还有……扎头发？” “扎头发？头发没见识过，”夜澜翻看自己的手心手背，“也应该很擅长吧。” “你没见过叶二哥哥扎头发？那叶二哥哥也没给她扎过头发吗？” “她？谁啊？” 叶枫盯着夜澜手指的眼睛没移开，“那位夫人，你们三的头。” 夜澜的手指白皙修长，但还是没有叶二的鬼手长。叶枫离的很近，能清晰看到夜澜手掌，虎口，指间处的茧，还有一截纤细的手腕，给人一种力量感。 四指蜷缩又滑他面门，敲一下他脑袋，力道不重，叶枫假装很疼地捂着被敲的地方，委屈地看着夜澜。 “瞎说什么呢，他和你一样是男的，再说他一直在本派，”夜澜收回手，“叶二除了给自己扎个低尾外，没看过给人扎什么有款式的发型。” “……哦。”叶枫闷声道。 夜澜看他捂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我很轻的。” 夜澜打了个哈欠，又有少许困意爬上头来，他闭上眼准备眯一会。 叶枫识趣的没有再说话，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夜澜。 几步处的枫树如同一棵火树，似火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几片红叶被风吹下，随着风漂移，落在了夜澜怀里，夜澜没有反应。 叶枫拾起那片枫叶，平整在手心，红色的纹理清晰可见，叶枫笑了起来，捏着叶柄把玩。 远处传来轻微的震动声，叶枫抬头张望一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回头，看见夜澜睁开了眼，他正要询问，夜澜猛地起身，把叶枫吓了一跳，手中枫叶掉落。 “突然有事，我先走了。”语言有些急迫。 还不等叶枫回话，夜澜就自顾离开，叶枫看着他翻过围墙，消失在他视线里，不明所踪。 叶枫心中有些失落，他把那股感觉压下去。他正欲捡起地上的枫叶，“砰”的一声从门处传来，他疑惑的望去，谁这么粗鲁。 大门被人用力闯开，站在门口的是一位生人，那人衣着平凡，手里却拿了一杆木质的长枪，长枪比人还高出些许。 那人速度极快，叶枫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就站在了他跟前。 “人呢？” 叶枫听见那人说。 叶枫低着头假装无事地摆弄手中枫叶，这个人是谁，他要找夜澜吗，他们是什么关系，我该怎么和他说话，叶枫心中发问。 那人受提着长枪往地上一戳，一股气势压来，让叶枫不敢抬头，不敢说话。 “咦……”那人这才注意到这里还坐了个小孩，他弯下腰，看叶枫脸，“你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叶枫看清那人的眼睛，他的眼睛干净清纯，那股气势压在叶枫脊背上，腰快被压弯下去了，他开不了口。 那人抬起手，擦去叶枫额头的冷汗，疑惑道：“你这么出汗了，热吗？” 叶枫还是没有回答。 “我也有点热呢，你看见夜澜了吗，叶二说他在这里。”那人问。 叶枫想起夜澜急迫的样子，他想摇头，但头只是轻微的摆动，他觉得现在这个样子极为狼狈，幸好那人已经直起腰身没再看他了。 “走了吗？”那人有些生气，“哼”一声，把手中长枪狠狠掷出，长枪横穿枫树树身，枫树簌簌摇摆，红色叶子哗哗落下，叶枫心里一颤。 随着长枪掷去的还有压在周围的气势，叶枫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那人蹲下身来，双手抱着双膝，盯着叶枫。叶枫微微抬头，两人平视。 “你是谁？”那人又问。 “你又是谁？”叶枫脸色冷下来，他反问。 “我是双伶。” 叶枫一愣，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诚实的回答了，“……我叫叶枫。” “我以前没见过你哎，你是叶镇的吗？” 叶枫表情有些不自然，道：“刚……搬来。” “哦……”那人一副明白了的样子，没有继续问别的问题。 “白来一趟，真烦。”双伶跳下木台，走到枫树前，将长枪抽出，“我回家了，下次见。” 双伶朝他招招手，然后从大门离开，顺便将大门关上。 叶枫看着这个院子，这里只剩他一人了。他走到枫树前，摸了摸树身，枫树完好无损，没有被贯穿的迹象，他明明看见那柄长枪横插在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 …… 夜澜不知道去了哪里，直到第二天也没看见他的身影，叶二倒是一副已经习惯了的表情。 叶二抽出时间带叶枫和妹妹去衙门登个记，在那里，叶枫又遇上昨天遇到的双伶。 双伶身旁还站了个人，穿着官服。 叶二打了个招呼就带的他们进去了，叶二向他们介绍：“那个人是我们的县令老爷，遇上了要叫县令大人，旁边站的是县令夫人。” 叶枫回头看了一眼，对上双伶眼睛，双伶朝他笑了下。 叶林倒是惊讶，道：“我以为是哥哥呢，县令夫人长得好像男的啊。” 叶二轻轻拍下叶林肩膀，“不要乱说话，人家就是男的。” 叶林听见前一句话，抱歉的笑了下，听见后一句话，脚下一个踩滑，幸好叶二提着她胳膊，才让她没摔倒。 叶林尴尬的笑了下，他看向哥哥。 叶枫朝她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