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群岛》 第1章 野生 第一次见到林珈蓝,隔着冲洗槽氤氲的药水雾气,她迎着我的目光,像持刀的洋娃娃。 二零零六年,夏末,大学二年级的尾巴被燥热咬掉,我无奈随大流爬到了大三那个号称“毕业预备役”的尴尬年份。广编专业,不想在家里住,蜗居在宿舍楼里。 同寝的大四学姐秦子敏,正被毕业作品熬白最后一根黑头发。 “师姐,你这几天魂丢剧组了?” “回不来,回不来啊!”秦子敏像个被抽打的陀螺,把牙刷毛巾胡乱塞进帆布包,“今晚还得拍场大夜!妈的,想死…” “噗,”我没忍住,“拼命秦三娘还有什么坎儿迈不过?使劲往前冲,拿个光荣毕业证回来。” “借你吉言了!”她风风火火冲到门边,又刹住,“欸,你不是想拍个芭蕾舞的片儿吗?本子有了吗?自己憋还是祸害戏文系的去?” “自己憋…没火苗。”我摊手。 “急啥!哈哈,灵感这玩意儿,就像生孩子,勤快点总能生出来!” 话音落地,人已经撞出门去,留下空气里浮动的尾音。 野生。 是我和摄影社的学长罗升一起开的摄影工作室。 我虽然不爱说话,但人缘还可以,至少大家是这么说的。 我和乔思与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野生”的暗室。 “初霁,洗照片?”罗升的声音裹着门外的光一同了溜进来。 “嗯。”我低着头,镊子尖小心地捏着胶卷边缘,浸入冰凉的显影液,“子敏姐剧组的定妆照。” “行,那你忙着。对了,这是我朋友,我带她参观参观。” “行,随便看。” 照顾到我在工作,罗升带着身边的人虽然四处走到,但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他们小声地说着什么,直到一个电话响起,罗升接起后就出去了。 空气有些凝滞。 三个人走掉一个,只剩下我和她,还有满室不怀好意的红光。 我在想要不帮忙招待下,诶,说啥呀,算了。 我继续手上的工序,浸泡,漂洗,夹起,晾晒,细绳在空中微微震颤,完成,可以收尾了。 然而,我一抬头就看见了这样一幅场景,毋庸置疑的,美到危险的脸,那张脸上带着的笑,在满室流淌的暗红色光晕中浮动,纤细的轮廓镀着一层朦胧、正在融化的红蜡。这样的脸在这样的氛围下乖巧的笑,真是乖巧又惊悚。 “你好,”声音沾了蜜,滑进耳朵,“打扰了。我是罗升的朋友,乔思与。” “你好,我是林初霁。”话说出口,我才觉喉咙有些干涩。想着快点出去润润嗓子,手上加快,收拢器械的金属碰撞声格外清晰。 事实上,这间暗室是我可以完完全全地成为自己,可以被允许隔绝在世界之外的地方,我并不喜欢有人进来。罗升是个很好的人,知道我不喜欢打扰,所以他基本没有跟我同时待在暗室过。我要浸泡在绝对寂静里的茧,现在有了声响,我就要快点飞走。 “罗升说这工作室是你们一起建的?”她指尖划过冲洗槽冰凉的金属边缘。 “嗯。”一个音节垂坠掉进冲洗槽。 “真厉害。”她赞叹,尾音黏黏的,挂在空气里。 “为什么叫“野生”啊?” “。。。” 暗暗叹口气,其实我并不满意这个名字,但我不想和陌生人说太多,想着怎么回答的时候就过了回答的时机,那就只能这样了。 “不好意思啊,是我太吵了吗?要不我还是先出去吧。” “不是,没有,我只是在想怎么回答,我,嗯,有点慢热。” “这样呀?”尾音又是一个微妙的弧度。 “嗯,是的,这个名字,其实没什么意思,可能就是...自由吧。” “你取的?” “你觉得呢?”问题反弹回去。 “我吗?猜对了会有奖励吗?” “可以”,我想了想,又加了句,“要能力范围内,不犯法,不坑人。” 话没说完,就听见乔思与噗地笑开了,这种笑声在我的鼓膜上游走,让我有点脸热。 “笑什么?” “没,就,挺可爱的,哈哈哈,”她掩了下唇,肩膀还在细微地起伏,“好了,我猜猜看,嗯,首先申明啊,猜测纯属女生的直觉,这个名字不太像你取的。” “。。。” 想起来她说纯属直觉,我把为什么咽了回去。 指尖一推,那卷未洗的胶卷就滑入恒温箱低沉的嗡鸣中。 “其实也不是完全瞎猜的,就是。。。野生这个词会让我想到荒野、猛兽、种子,叛逆,天边的星星,而你。”她的手搭在池子上,轻轻弯腰,脸落在显影液里,微微波动。“你看起来太乖了,只会让我想到被好心人救了后的小鹿,在旷野里奔跑时还不断回望人类的灯火。” 我失笑出声,却寻不到恰当的话语回复,但是我觉得我看着她,她应该就会知道我不是不想跟她说话吧。 后来某个纠缠着汗意与**身体的傍晚,我躺在沙发上把乔思与圈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肩窝,聊起了那个俗气名字。 声音贴着皮肤振动,带着一种懒洋,我说我最开始想要叫这个工作室“半野生长”,但罗升问为什么的时候,我卡壳了,索性就取了中间两个字。我说的时候,语气里满是对罗升拉踩,谁让他追过乔思与呢。 彼时乔思与趴在我怀里,笑得肩膀轻颤,呵出的气落在脖子里,痒痒的,她甜甜地说,那下次见面帮你狠狠骂他。 “骂他干嘛?”我美滋滋地把她抱的更紧了,嘴上却虚晃一枪,“野生…也行吧。” “这怎么行,谁让他不多问问我们家小初霁呢,一阵风天天在旷野上吹来吹去哪有带着泥土气息穿过钢筋森林浪漫呀。”她翻身坐直,手指捏住我的耳垂,力道轻佻却占有欲十足。 堡垒塌了。废墟里,开出一朵花,花瓣边缘闪着冷光。 栓q,希望大家稀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野生 第2章 天鹅之死 “小霁,你晚上有空吗?”罗升凑过来,声音里藏着点神秘。 “怎么了。”我拿着相机调试参数,心里为没有着落的剧本着急,不过子敏师姐真仗义,自己为毕业作品忙的焦头烂额,隔了几天还是不忘甩给我一个企鹅号 “戏文系大牛,我高中同学,加她聊聊?” “行,谢谢师姐,改天请你吃饭。” “哈哈,那我可记着了。” 然而,加了那位同学,我们也只是隔着网线,彼此礼貌地敲下几句问候。 她问我是不是要写剧本,我说我想自己再酝酿一下,对方礼貌地表示肯定,然后说需要帮忙再找她,这个世界上好人还挺多。 “嗳,乔思与,记得吧?她们学院后天在海市大剧院有演出,她送了我几张票,点名让我带你去!去不去?” 我有点意外:“带上我?” “可不是嘛——我就离开了几分钟,你俩就能聊上?我还怕你被打扰了生气呢。” “还好吧。” “还好?人家专门请你去!我光认识她就耗了小半年,当牛做马跟着跑才混个脸熟。啧,还是你们女孩有优势。” “呵呵。” “给个准信儿?我可是拍胸脯保证把你带到的,别让哥下不来台啊。”罗升的手掌拍了拍我肩膀。 “……” “别磨蹭了,后天晚上七点半,包你晚饭,成不?” “都有哪些曲目?” “嗨,去了不就知道了!节目单忘带了。” “……行吧。” 坦白说,我并不想去,虽然,这次活动是我妈妈协调组织的,嗯,是的,我妈是海市戏曲学院的舞蹈系的老师兼任院长。 初秋的傍晚,城市仍沉在未褪的暑气里,暮色粘稠。 我到的时候,罗升已经等在了门口。 “啧,师妹,平时你要也这么拾掇,师兄我高低得追一追。” “呵呵。”我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真的,来,转个圈,给师兄好好看看。” “别闹了。” “行吧行吧,进场。” 我和罗升拿着票找到了位置上,不太靠前,但正对着舞台,视野开阔。远远地,我看见妈妈和几位同事在前排落座,有人正上前寒暄。 我向后靠进椅背,低低吸了口气。 场灯次第熄灭,观众都默契地噤声。 巨大幕布升腾而起,渐次舒展,幽暗尽处浮升出一片宁静深蓝的光海,海蓝光束如雾霭般缭绕,悬浮流转,柔光下升腾着的静默,比人声鼎沸更加迫人。 置身于这寂然无声中,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突兀地擂动了一下。 接着,一点微弱光幽幽地亮起。像是被潮水推涌上岸的、破碎的月光。 光圈中央,一个身影伏在地板上。 乔思与穿着由纯白羽毛缀成的舞裙,纤细得不可思议的脖颈低垂,双臂如折断的翼,无力地伸展。 音乐响起,大提琴的琴弦被揉动,发出呜咽般的低鸣,音符像冰冷的水珠,滴在耳膜上,激得人浑身一颤。 我看着她缓慢的的苏醒,指尖感知着水波,细微地颤抖连带着手腕、手臂,像濒死的天鹅用尽最后气力,梳理被冰冷海水浸透的翎羽。足尖紧绷,每一次微弱的撑起,都伴随着身体更深地陷落。 我非常讨厌“天鹅之死”这个的曲目,但不得不承认,这一刻,所有关于“美”与“伤”的文字,在她身上都获得了终极的具象,并以一种超越语言的力量将我彻底席卷。我走到她面前,她的呼吸清晰可闻,带着溺水般的韵律。她的身体正在消逝,生命被暗潮撕扯、剥离。她向上伸展的手臂穿过我的身体,触碰布满灰尘的天空。 那是一种洞悉了自身命运后、巨大的平静之下的荒凉。如同退潮后遗落在礁石上的空贝壳,盛满了月华的清冷,却再也等不来涨潮的抚慰。 光影流转,随着音乐起伏明灭。当乔思与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单足立起,身体向后弯折成一个近乎断裂的优美弧线时,我碎裂成了浪尖上的泡沫。音乐滑向余烬。她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骨骼,轻柔地、缓缓地伏倒在地,静止,再无一丝涟漪。 那片幽蓝的光,也如潮水般悄然后退、收束,直至彻底隐没在幕布的黑暗里。 寂静。 比开场前的黑暗更沉重、更彻底的寂静。仿佛整个剧院都被那只消逝的天鹅摄走。没有掌声,没有叹息。时间冻结了数秒,如同退潮后裸露出的、空茫而潮湿的广袤滩涂。 我又坐回了观众席,胸腔里有东西在剧烈地冲撞、奔涌,如同被月力牵引的、无法安息的潮汐。 我和她真实的陨落。 幕布重新升起。 演员们鱼贯而出,鞠躬谢幕。 迟滞的掌声如迟来的潮水般,由疏到密,由弱到强,汹涌地冲刷整个剧院。 第3章 潮 黑暗。 并非剧院那种绝对吞噬一切的暗,是带着城市夜光渗透窗帘的、毛玻璃般的灰蓝。 我躺在床上。 睡意不是沉落,而是溶解,意识像块方糖在无形的暗河中垂坠、消融、瓦解,边界模糊,甜苦交织。 我听见潮水和大提琴在耳膜里涨裂的声响,月光沿着裸露的脊柱蜿蜒成河。 她坐落在我身上,风起,碎发扫过她发烫的唇,松节油的气息混着茉莉花香,将呼吸溺毙在湿润的漩涡里。床单变成流动的白绸,裹着裸露的躯体沉入深蓝。她的足尖轻触我颤抖的脚踝,微妙的压力,像细沙被退潮的浪卷走,留下皮肤几乎战栗的空虚感。触感沿着小腿内侧的曲线向上滑行,带着湿漉漉的凉意,十指交缠,咒语崩解,文字化作鱼群从喉咙里挣脱,在空气中轻跃。汗珠沿着深沉的沟壑缓缓滚落,在锁骨间的凹陷短暂汇聚,形成一粒微小颤动的月亮。 我们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藤蔓,缠绕、交叠。 吻带着咸涩落在泛红的耳垂,像潮水漫过礁石,冲刷退去又复来。 **如涨潮般汹涌而至。 十指深陷凌乱的发丝,在浪尖沉浮,喘息绞缠成破碎的夜曲。仰头望去,天上晃动着光斑,灭顶的力量袭来,地底熔岩突然喷涌,势不可挡地漫溢、淹没小腹、胸腔、直至扼住喉咙,如同一块被投入沸水的冰,发出无声的尖叫,急速地融化、膨胀、失去边界,禁忌也在炽浪中坍融,只余下咸涩的余韵,在皮肤上烙印下滚烫的、永恒的潮痕。 迅猛如同它的来临。 身体沉重地砸回床垫,形同一截被遗弃在滩涂的、吸饱海水的朽木。 我在被褥的褶皱间睁开眼,一股汹涌的羞耻袭来,余韵犹在,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与此同时,混杂着更深处无法名状的悸动,我望着这退潮后顽固附着在沙砾间的咸腥泡沫,死死攫住意识的边陲。 半晌后,我起身去到浴室,拧开浴室把手。冷水阀拧到最底,冰水密集地刺在皮肤上,可那股从隐秘海湾深处蔓延开的悸动,却顽固地黏连着每一寸神经末梢,纹丝不动。 水珠顺着发梢冰冷滚落。我擦着头发走到桌前,湿发贴在颈后,寒意爬升。手指在电脑开机键上悬停一秒后,按下。电脑屏幕幽幽亮起,形同深海生物睁开冰冷的独眼。我点开一个崭新的文档,敲下第一个字——潮 一个个字符跃出,黑色的、微小的锚点,钉入这片空无。 如果有人,不仅冲垮了你的堤岸,更在你身体最隐秘的海湾,留下了一片狼藉的、灼热的、带着原始回响的滩涂。你怎么会说你不爱她呢? 昨天的演出无疑是成功的。 至少连着几天,“乔思与”这个名字在我们系都被念叨个遍, 至于之前那件事,虽然想想仍有些面热,但我想通了,咱好歹也是个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当然,我不是说乔思与是猪,而且,就算是猪,她也得是个猪中花魁, 打住!我甩甩头,赶紧把这不着调的念头驱逐出去。 哎呀,反正,总之,梦都做了,还能怎么办,好歹,白赚了个灵感不是? 古人云食色性也,诚不欺人,谁能想到,区区小小春梦,竟让我文思泉涌,仅月余便把剧本雏形写了出来呢。 故事简单,易南放下剧本。 捻着纸页,神情古怪,终究挤出一个大拇指:“你写的?可以啊,真人不露相。” “你感觉拍出来怎么样?” “行!必须行!太行了!”她灌了口汽水,顺势倚住亭柱,“这么刀甜的剧情,绝不能只我一人刀。” 易南,我高中死党兼大学同窗,我们同系。我一心扑向电影,她则钟情纪录片。 “讲真,”她眯眼凑近,“你这灵感…哪儿来的?我怎么觉着女主角那股闷骚劲儿,跟你十分神似?” “胡说什么呢,好好说话。”我撇了撇嘴。 “说正经的呢,你这个故事也太刀了,你要不改下?搞个HAPPPY ENDING?” “不要。” 我一向不喜欢太圆满的故事,总觉得只有那些被撕碎、剖开的,才会真正刻进人心底。 风吹过,剧本发出哗哗的声音。 在光的彼岸,涌动着吞噬一切的暗潮。 九十年代,文学院少女林佳瑜,因一张偶然的芭蕾门票,踏入命运的转折点。那方被追光灯笼罩的舞台上,李红袖的身影翩若惊鸿。光影流淌,如银色的潮汐漫溢舞台,彻底淹没了林 一见倾心,命运的丝线便悄然缠缚。此后经年,林佳瑜倚仗少女心机,无数次费心编织着缘分。两个世界的魂灵,终从陌路走向相契。林佳瑜炽烈的迷恋,李红袖默许的回应,那禁忌的情愫如同深海的潜流,在彼此心湖之下脉动,渴望在生命的荒原上,掀动一场石破天惊的潮涌。 时代的铁幕訇然垂落,冷酷而沉重。当她们奋力燃烧爱意,企图灼穿无形的桎梏,世人的冷眼、世俗的流言,更有至亲以“爱”为名挥出的利刃,早已汇合成摧毁万物的极地寒潮。一次越界的亲吻被林母撞破,地狱的门扉骤然洞开。林佳瑜被强行押入所谓的“行为矫正中心”,历经身心摧折,终在被监管人性侵后,凋零于绝望的深渊。她留下无数未能寄出的信笺,字字泣血。 与此同时,李红袖的世界亦如沙塔般轰然倾塌。林母登台闹剧,使她遭舞团雪藏,邻里恶毒的闲言碎语(“疯子会遗传”)将她彻底溺于孤岛。当爱人逝去的噩耗传来,仅存的微光熄灭。林母更无情地剥夺了她哀悼的权利,焚烧了所有爱的证物。记忆在此刻扭曲:往昔甜蜜被时间拉成粘稠的焦糖,迟缓流淌;而锥心刺骨的苦痛,却在意识里被压缩、加速、粉碎,恍若遭狂暴潮汐反复冲刷、研磨,只留下无法连贯的、布满撕裂感的血色闪回。那焚烧的场景,在李红袖崩塌的识海中,被无限延展成一个凝滞的、永恒灼烧的炼狱图景,黑烟凝固如沉重墨潮。 终焉之时,空荡如墓穴的剧场中央,唯余李红袖孑然而立。昔日的舞台光华不再,唯有耳边响起无休无止的深渊潮声——那是最初的心动,是汹涌的爱恋,是冰冷的压迫,是毁灭的轰鸣,是爱人最后的低语,也是她灵魂彻底沉没前,永恒的悲鸣。 潮汐周而复始,红袖无归处。 第4章 我的女主角 企鹅头像闪动起来,一个蓝色少女的头像弹出消息。 “听说你要拍毕设了?” “罗升告诉你的?” 我点开备注为 "乔思与" 的对话框,指尖悬在键盘上,删删改改,才发送。 “他不告诉我,你也不会主动告诉我呀。” 好吧,又不知道回什么了。我发了个脸上带着红晕的憨笑表情过去。 “需要群演吗?免费哦!要拍芭蕾舞的话,我还能给你当背景板。”她的消息又跳出来。 “哈哈,让你当背景板,那罗升得骂死我。” “为什么我们说话,你要一直提罗升?” 有吗,我心想,往上翻了翻,好吧,是有的,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潜意识里总觉得罗升在追乔思与?啧,谁知道呢。 “他不是在追求你嘛,我以为你会想多了解一下呢。”我试图解释。 “不想!” “我和他没关系!” “而且他已经在追求我朋友了!” 她连珠炮似地甩出三个短句,有点凶凶的,我却忍不住笑出声。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她不像表面那么温柔淑女,果然不是很乖嘛。 “好的,好的,那我以后不提他了。” “真乖,下次再提他,你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看,我就说她果然不是很乖,对吧。 “这多不公平,不提没奖励,提了就得认罚。” 我也不知道,我在网上好像是比现实里更健谈一点。 “你怎么知道是惩罚?说不定是奖励呢?” 你看她! 我们断断续续聊了大半夜,也不知道在聊什么,第二第三天翻翻聊天记录,全是些没营养的,没营养还笑,真没出息。 那天演出完后,我陪着罗升到了后台给乔思与送花。 她正坐在镜前卸妆,额角沁着细密的汗,身边围着好几个说话的人。 我本想等一等,罗升却已经捧着花束,大剌剌地挤了上去。 “乔思与!演出太棒了!跳得真绝!可惜没带相机……哎,不过!”罗升嗓门洪亮,带着邀功的得意,“我说到做到吧?人我给你带来了!” 瞬间,周围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到我身上,像是想看看是什么重要人物,搞什么鬼啊? 我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嗯,跳得真好。这是给你的花,希望你喜欢。” 一边说,一边眼疾手快地从罗升手里“拿”过花束递了过去。 非我本意,兰因絮果,别怪我。 “谢谢你,林初霁。”她仰起脸笑,明媚非常。 然后.......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们就交换了电话和企鹅。 “小霁,今天周五,有空?爸爸妈妈做了很多菜,等你回家一起吃。” 手机叮的一声,是妈妈的短信 “不了,妈妈,我在准备毕设,有点忙。” “行,那你照顾好自己,缺钱了,给妈妈说。” “谢谢妈妈。” 我们学校编导系的毕设会要求摄影视作品,以便能培养学生在影视创作方面的能力,包括剧本创作、拍摄技巧、后期制作方面的能力,同时学校还会为毕设项目提供基础的拍摄设备和校内场地,根据项目质量评估还会给予几千到数万元不等的补贴,虽然只能覆盖部分成本,但已经很不错啦!!! 我将相关材料上交后,不但顺利批下了六千多经费,设备也很快到位。 我埋头画了两大本厚厚的分镜头手绘本,加上组建核心团队又耗去一个多月。 我和班里的同学互为主副导演,摄影师找了工作室的伙伴,跟焦员、录音师、吊杆员、道具都是本校的师弟师妹。然而直到配角都定了,两个主角却迟迟未定。 李红袖气质特殊,并不好找,在表演系的同学里物色了很久,总觉得差了那么点意思。也不是,哎呀,其实,乔思与很适合,毕竟......你们都懂,但是剧本里会有一些大尺度亲密的镜头,我又觉得乔思与可能不太适合。而林佳瑜的角色又需要配合李红袖来定演员。 项目进度卡顿,团队里开始有些焦虑,副导演拍了拍我的肩 “初霁,完成比完美更重要,别太苛求,咱们的抓紧。” 我点点头:“行。”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桌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美人单手托腮。 这是艺术钟爱的镜头。 “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喝咖啡哦。”乔思与用小勺轻轻搅动,杯中的液体漾开小小的漩涡。“嗯。” 果然线下的我并不建谈,我可能需要在乔老师这报个班。 总之,纠结再三,我还是来找了她,请你当我的女主角这种事情还是面对面谈比较好。 乔思与停下搅拌,不说话,只是低垂着眼,小口小口地抿着卡布奇诺。绵密的奶泡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晕开一圈浅浅的可爱。 一分钟。 五分钟。 我专心看她喝咖啡,我就是容易专注的人。 她终于放下杯子,瓷器碰到木桌,发出清脆的轻响。 “本来还想看看,我不说话,你什么时候才会开口呢,现在可以给你颁奖了,来吧,说说获奖感言吧。” 我被逗笑了。 接下来谈事情就顺利多了。 “那个,片酬方面请放心,肯定不会亏待你。”我先打下包票,“就是,剧本里有点亲密戏,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亲密戏?”她身体微微前倾,“多亲密?” “就,有几场吻戏,还有一段床戏。不过你放心!现场绝对清场!尺度也会控制得很好,重点是情绪和氛围。”我赶紧补充。 “嗯,没事,诶,剧本是你写的呀?” 她好跳跃,拖长了尾音,看着我的眼睛带着逗弄的狡黠,仿佛在说,林同学,没想到你这么敢写。 我被看的心脏怦怦直跳。 “咳……”清了清嗓子,挤出一点声音,“艺术嘛。” “行呢,你的女主角,我当了。” 当天我又敲定了另一主角,气质柔韧,是个很好的女生。 虽然疲惫,但是好眠。 意识沉降,跌入潮湿温热的梦境。 我看见我和我的女主角在潮湿发霉的房间里,老旧电视机的屏幕满是狂躁跳动的雪花噪点,昏昧的蓝光中,她贴近我的身体扭动摇摆,周遭是扭曲、旋转、令人目眩神迷的彩色光团,裹挟着我们,它要我沉沦。 第5章 女人 我就是女人,怎么会不懂怎么爱女人呢?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们像模像样地弄了个开机仪式,空地中央铺展着廉价却鲜亮的红毯,一张盖着红布的小方桌权作香案。不论是主创还是群演都煞有介事地高举线香,青烟袅袅,朝拜四方。 人群的中心,乔思与怀里抱着我送的向日葵,笑的很甜,她自然而然地站到我身侧,搂着我的胳膊,取景框中一群年轻的面孔挤在一起,我们拍下了第一张合照,所有人都笑的开心,青春洋溢。 那一刻,我发现我比我想的更喜欢镜头。 第一镜,地点选在乔思与惯常训练的舞房。为了躲开白天上课的学生,我们把拍摄定在中午一点半。 这天的午时光和乔思与同样明媚,窗外仍有鸟儿啼叫。 机位已在预设角度锁紧,场记打板:“《潮》第一镜 第一场第1次,action。” 机位A里,镜头缓慢横摇,带着克制的审视,框住了整个空旷明亮的练功房,木质地板在斜射的强光下几乎像一泊静止的湖面。最后,精准地定在画面左区的角落。李红袖背对镜头,穿着早已被汗水浸透的旧练功服。她身体随意舒展,如雨后藤蔓。随后机位B变焦推上,林佳瑜的侧脸闯入画面,她半倚窗框,被钉在原地。镜头贪捕获她瞳孔深处被点燃的、毫不掩饰的炽热。 “Hold——” 我对着对讲机开口,声音通过场内监听的设备荡开。 “林佳瑜,你的眼神不对,我要的不是观察,我要的是蒸腾的热气,是海平面下暗涌的漩涡把你的理智往下拽的力量,你看着她,不是在解剖标本,是又热又渴!” 我顿了顿,转向另一个屏幕,“思与,换个姿势,只露侧脸和脖子。” 我自己都没意识到,在我眼里,她还是乔思与,而不是李红袖。 场记板又“啪”一声脆响。 还是那个位置。乔思与侧身调整角度,脖颈的线条一下子锐利起来,细密的汗珠顺着动脉的轮廓下滑。我盯着那滴汗,“镜头再推近五公分——对。焦点跟住那滴汗。” 林佳瑜那边重来。 她深吸了口气,再望向李红袖时,眼神明显变了。可是还不够烫。 我叹了口气,她大概是使劲想着要“热切”,眼神又变得有点直勾勾的。 “卡!” 我捏着对讲机,“林佳瑜,太用力了,眼神松一点。别使劲看。” 她愣了半秒,脸有点红,闭了闭眼。 另一边,乔思与一直保持侧颈的姿势没动,汗水快滑到锁骨窝了,要掉不掉的。 再来。 这次,林佳瑜靠窗框的身体微微晃了晃,像是无意识被什么牵引过去半步。她的眼神落点在李红袖晃动的脚踝上,再滑到汗湿的脊背沟壑,最后停在那截泛着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侧颈。她的眼神不再是“看我真热切”,而是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系住了,那里面藏着的渴望一点点渗出来,沉甸甸的。 “好,卡!” “稳住这个感觉!再来一条保一下!”。 一个中午,我用言语摆弄着乔思与的身体,教另一个人表演怎么爱她。 拍摄结束,大家开始收拾东西。 乔思与用毛巾擦着汗,几步走到我监视器旁边。 “林导,可以吗,我第一次演戏,演得差您就骂我,别客气!”她眼睛亮亮地看我,“真的,我不哭鼻子。” 我知道她在跟我开玩笑,反正她本来也不乖。 我低头翻看监视器回放,故意没看她:“骂人的话伤感情,不如扣工资吧。” 她一边生气一遍委屈:“喂,怎么可以这样,资本家啊你!压榨无产阶级!我要哭了。” 可爱的不行,我不要跟她说话了。 除去第一天,后面的拍摄推进得艰难。 原因是饰演“林佳瑜”的同学状态一直不对,动作和台词总是不协调。不断重复的“Cut!”让整个片场的气氛变得愈发紧绷。 不得不承认,我有点“厌蠢”在身上,我告诉自己这样是不对的。 趁着休息空档,我把她拉到布景背光的角落。 “说说看,哪块感觉不对?” 我开门见山,语气保持平缓。 她沉默了几秒,视线盯着地面:“对不起,导演,我就是,感觉跟女孩子演这种戏挺尴尬的。” 闻言,我有点动气了,毕竟剧情是开演之前就会告知的。 “那选角阶段或者围读剧本的时候,怎么不提?”我的声音可能不自觉地硬了几分,“现在进度卡在这,损失的是大家的时间。” “我以为自己能调整好的,我不想错过机会。”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歉意和慌乱。 恰好场记在用对讲机调试,短促的电流杂音划过。 我深吸几口气,压下那股涌上来的烦躁。等声音平复,我安慰道:“别先急着否定自己。忘记你本人的感觉,也别管对手是谁。现在,你就是林佳瑜,去感受她当下的心绪,是她对这个人动心了,产生了这些情感和动作。你要做的,是百分之百地相信她是这样,然后表现出来。” 她抿紧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谢谢导演。” 我看了她两秒,视线转向正在调整机位的摄像组:“休息结束,各部门准备继续。” 而我心里有了计较,其实沉没陈本不参与重大决策不是吗? 手机屏幕的幽光在午夜兀自亮起,紧接着铃声划破沉寂。 我按下接听键。 “喂” “喂——猜猜我是谁呀?” 我失笑,这种幼稚的游戏,我小学二年级之后就不玩了。 我把手机换到另一边耳朵:“谁啊?不说我挂了。” 手指悬在红键上方半寸,等着对方马上自报家门。 “哎别别别!”立刻缴械,声线却无缝切换,装模作样:“阿弥陀佛,施主,你真真没得耐心!贫尼乃是从那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求取真经的呀” 真是被她笑死了。 “嘟——” 一声脆响,我的拇指精准利落地按断了通话。 世界重归寂静 然而,屏幕暗下去不到三秒,又像着了火似的亮起、狂震。 按下接听键,对方气势汹汹,像只炸毛小猫,又凶又软:“林初霁!你怎么挂掉了!” 我偷笑,靠回蓬松的枕头堆,故意让声音显得懒洋洋:“师父慈悲。您瞧我这儿,家徒四壁,耗子进来都得哭着走。您要化缘,劳驾隔壁单元,兴许王大爷刚炖了肘子。” 电话那头,乔思与的笑声毫无顾忌地炸开,清脆得像玻璃珠子滚落一地。 笑了半天,才拖着点可可怜怜开始控诉:“室友都跑光了,我一个人,刚看完一部超——级——恐怖的片子,洗手间都不敢去了。” “哦?”我翻了个身,“求片名?” 她又咯咯笑起来,笑了好一阵才喘着气说:“你现在过来,本法师心情好,可以大展慈悲,再陪你看一遍!” 我心想乔思与莫不是觉得我我脑子不好使?但想到大半夜打车过去陪她发疯,可恶,有点想去。 “不来。” 拒绝干巴巴的。 “林——初——霁!”她瞬间化身苦情戏女主角,腔调拖得九曲十八弯,“你、没、有、爱、心!我要给妇联写信!你虐待妇女同胞!” 演技夸张,林导表示差评。 “好啦,别闹,那我陪你聊聊天吧。” “聊到我睡着吗?” 她的声音立刻轻快起来。 “嗯,聊到你睡着。” “你想聊什么。”她在电话那头可兴奋了,背景里传来她翻身的窸窣声和床垫弹簧的微弱呻吟 我脑子空白了两秒:“……嗯?” 一时短路。 “嗯什么嗯!”她立刻气鼓鼓的,控诉升级,“每次都是我想话题!你这个社交沙漠!” 我被她的比喻抖笑了,翻了个身,清清嗓子“哦,行吧,那我给你讲讲世界电影史吧,从默片时代,卢米埃尔兄弟的《火车进站》开始?” 电话那头诡异地安静了两秒。 然后,乔思与用一种近乎悲悯的、斩钉截铁的语气宣判: “林初霁,你会孤独终老吧。” 黑暗里,我的嘴角无声地弯起一个弧度。 “谢谢祝福。” 不要试图跟乔思与斗智斗勇,她的小脑瓜里全是心眼子。 之后,因为我一些事去到她家。 目光扫过这间一览无余、只属于她一人的小窝,我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声音拖长了调子:“乔思与同学——现在,请你严肃、认真、且诚实地解释一下,你口口声声说的‘都跑光了’的室友们呢?还是你这是阴阳公寓啊。” 没有说谎的愧疚,只有对戳穿人的控诉,只见他粉嫩的下唇被贝齿咬住又松开,杏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泫然欲泣。仿佛我是将她逼至绝境的大恶人。 就在我职业病欣赏她的“狡辩”时,人影倏然逼近,温软唇瓣裹着甜香不管不顾地精准封堵我所有揶揄,人工沉默,物理制服,效果拔群。 看吧,那么讨人喜欢,你还要赢她? 第6章 换角 又是一条拍了七八遍。 这场拍的是林佳瑜意外去到大剧院偶遇李红袖表演,自此一见钟情的剧情,是一切故事的起点,命运的齿轮在这场戏中咬合。 乔思与表现的完美,每一个起落、旋转都恰到好处。 我坐在监视器后面仰望她,眼神热烈。那一刻,好像我才是林佳瑜,是我对李红袖一见钟情,是我躲在练舞房的窗外偷看她,是我在每个她可能出现的地方假装偶遇,也是我在每个无人的夜晚想着李红袖的样子绞缠抽搐,汗湿的颈窝压在枕上,压抑的混乱,紊乱的喘息,是我喜欢李红袖,喜欢的不得了。 见我迟迟不喊cut,副导演在旁边清了第三次嗓子。片场陷入一种微妙的停滞。 终于他忍不住。 “Cut!” 声音带着无奈的穿透力,横插进来,“唉,初霁?” “初霁,想什么呢?” 我略略回神,刚要敷衍说“没什么”。 见我一直盯着她,乔思与意外地可爱,她双手挡住自己的脸,眼睛适时地流露出害羞和疑问。 我又不行了,她太懂了,她就是故意这样的,她本来就是坏心眼。 “初霁。” 副导演语气里透着实在的无语。全组都在等,是收工还是重来? 我回过神,调出刚的那条素材,播放了两遍,心绪沉了下去。 镜头里的那双眼睛怎么表演,都始终差一点,这不是努力能解决的。 换角是件麻烦事,进度会耽搁,人选也无头绪,但不是不能壮士断腕。 我示意副导演凑近看屏,他俯身,表情同样凝重起来。考虑到是换主角的大事,我们商量后终究决定再试一把,把后面那场戏挪到前面来,今晚就拍。 我们重新回到片场。 “大家,我们今晚提前拍场戏,二十六镜,盈佳,你好好酝酿一下。”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表现拖了后腿,段盈佳勉强抿了抿嘴,应下。 这场夜戏的内容是林佳瑜做了春梦后,第一次清晰触碰到了自己对李红袖的**。晚上,她看着冲洗出来的照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强烈的渴望推着她,终于没能忍住,在逼仄的出租屋里,一个人,笨拙地找寻出口的剧情。 其实说是考验段盈佳,倒不如说让她自己意识到自己根本不适合这个角色,这样,至少能体面些,比被我直接地换掉,少些难堪。 片场 我蹲在地上,和搞道具的师妹一起折腾那个吱呀作响的床,琢磨着怎样让它响得更有感觉。负责灯光的同学在角落调试,光线透过绿色的廉价纱帘,给狭窄空间蒙上一层沉甸甸的暧昧微尘。 今晚没有乔思与的戏,我以为她不会来,所以见到她过来,意外的惊喜。 嗯,我觉得我可能只是惊喜自己的女主角还挺敬业。 她小跑进来。 “你怎么来了,今晚没有你的戏份啊。”我直起身,拍拍手上的灰,故意问。 乔思与像是算准了我会这么问,眉眼一弯,语气理所当然“李红袖难道不会好奇吗?好奇林佳瑜睡不着的时候都在干嘛?” 行吧,我真是多此一问。又不知道怎么回了,伸手调整床头柜上那瓶假花的摆放角度。 她却凑近了几步,背着手,微微仰起下巴:“导演,我今天表现的怎么样呀?” “嗯,不错,挺好的。” 顿了顿,抵不过她的眼神攻势,我又补了一句:“非常好。” 现场的同学见怪不怪,有人说我们俩站在一起跟有结界似的,哪有这么夸张啊,哈哈哈哈。 乔思与那双眼睛倏地亮了,惊喜地轻轻踮了下脚尖:“真的呀?” “是的。” 我心想有这么开心吗,可自己的嘴角也不受控制地咧开,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哎呀,真不争气。 “那…”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在我面前,理直气壮地,“有奖励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啊,美丽的时候还有才华,然后你发现她还可爱的不得了,见过她的人都喜欢她,可是......这样的女孩怎么老要奖励啊! “没有。”我脸一跨。 然而,身体比嘴更诚实一些,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手掌按住了工装裤的口袋,里面有两张海市灯光秀的门票,硬纸卡的边缘正隔着布料戳着掌心。 妈妈给我的,我也没那么想去,灯光秀什么的。 很快,清场完毕,冰冷的机器红点亮起。 “《潮》第二十六镜 第一场第1次,Action!” 监视器里,段盈佳穿着洗得发白的棉质睡衣,躺在那张小床上。昏沉的光线下,她像是被无形的线困住,绷得紧紧的。 “镜头推近,焦点在她捻照片的手指关节上,特写。好,稳住……” “拿起照片,”我的声音透过对讲机,“现在,你看着李红袖的眼睛,想起了昨晚那个梦。细节,气味,触感……它们回来了。你的身体开始发烫,像被点燃了。呼吸……对,呼吸变重,变急,带着压抑不住的轻喘……” 我看着监视器画面,段盈佳的喘息开始变得急促,是刻意的模仿,带着颤抖,“很好,就是这种感觉。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空……抚摸照片的手指用力……另一只手滑进你的睡裤边缘,去寻找那个让你无法平静的出口……” 监视器里,段盈佳的手指僵硬地停在照片上,像是生了锈。她眼神里的挣扎和抗拒几乎要冲破屏幕。另外那只手,死死地攥着被单,指节发白。 半晌,没有任何实质的推进。 “Cut。” 声音在房间里荡了几下,早有预料,但心头依旧沉甸甸的,这大概是我导演生涯的第一次滑铁卢吧。 段盈佳几乎是弹坐起来,脸颊涨红,眼泪在打转:“对不起导演!对不起大家!我、我实在……不行……”她语无伦次,羞愧和委屈彻底击垮了她,“我克服不了…劳务费我不要了…真的对不起……” 她仓皇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冲。 片场一片安静。大家互相看了看,没人说话,脸上更多的是无奈,她确实努力了,但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可这段时间所有人的辛苦和经费,也跟着白费了。 我没说话,心情郁郁,为接下来的安排发愁。 然后,我就看见乔思与跟了出去。 也好。段盈佳现在这样,最需要有人安慰几句,年轻人嘛,总需要点肯定和成就感,乔思与人还不错,虽然老要奖励,但是个好人,她代替剧组去安慰前主演还挺懂事。 呵呵。 奇怪,导演不需要安慰? [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换角 第7章 我来? 后来乔思与又回来了,我懒得理她,不是因为我生气了,只是因为我们其实并不熟。 我甚至没有留下来帮忙收拾东西,只是解释了一下我有事先走了。 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怜悯,毕竟,他们损失的是时间,而我?连经费也搭进去了。 “压力不要大,找不着好主演,凑合凑合也行,实在没辙,你来也行,还能省一点。”副导演拍拍我的肩膀。 我?我怎么会来?来不了,来不了,啊,可恶! 后来的一天,不,精确点,是一天零九小时二十四分钟。 乔思与的短信弹进来时,我正在吃生煎。 “你为什么不理我呀?” 奇怪,我干嘛要理你,没有回消息。 我惯会用沉默反抗,气人段位无出其右。 手机又嗡了一声。 “你生气了?” 我把手机铃声关掉,扔进帆布包里。但转念一想,万一别人找我呢?只好又把它捡了出来。 好的很好,再收到消息,又隔了四个小时。 “我做错什么了吗?别生气嘛。” “没生气。” 我本来就没生气,我得澄清这点,防止误会,我只是纯粹跟她不熟。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呀?” “说什么,我们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句话是实话,哦,上面的话都是实话,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吗?那你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呀?有星星月亮吗?有海星扇贝?还是……像你一样,慢悠悠地流动着?” 她说话真文艺,我当时还在宿舍,她就走了进来,伸手假装叩一扇门,还自带音效,她的手修长白皙,手腕削瘦,胳膊柔软又有力,跳起舞来真的很好看。 “乔思与,如果一只牛一直对着你弹琴,你也会不想说话的。” 其实我挺过分的。上次说她是猪,这次又拐弯抹角说她是牛,话出口我就有点后悔了。但我说的如果有一头牛,比较隐晦,她不一定能听出来。哎呀,她要是只是安静跳舞就好了,真烦。 “别生气啦~我想来你的世界看看呢,可以吗?” 我觉得这个世界好不公平,好人受罪,好看的人占尽便宜,她好像知道自己很可爱,笑语盈盈地看着我,好人就只能原谅,原谅她那份占尽便宜的天赋。 但我还是生气。好吧,我承认了,我就是生气了。生气是正常情绪,对吧?这很正常。 停工一天后,我又约见了几个表演系的同学,也碰到了演技不错,外貌清佳,接受得了剧情尺度的。但是吧,我觉得她们劳务费是不是有点高呀,我才刚损失一笔,做不来周扒皮,段盈佳那边我还是适当给了一部分劳务费,所以我生气的理直气壮。 于是,我不得不考虑副导演的话,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他一直是个靠谱的人,所以提议具有很强的可靠性。 深秋,学校关闭的游泳馆,水好凉。 我闷头一口气游了八个来回,力竭,我仰躺在水面上,想到乔思与,一半身体被温柔拥抱。 水波轻微地晃动着,天花板模糊的灯光晕在荡漾的蓝色里,折射出深浅不一的光斑。那点虚幻的温柔拉扯着我,意识似沉底的氧气颗粒,上升又破碎。在这粘稠的近乎被溺毙的失重感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湿漉漉的回音,穿透了蓝色水体的寂静: “这么凉的水,不怕感冒?” 我猛地呛了一口水,狼狈地扑腾着翻过身,踩水站稳。抹掉脸上的水珠,视线聚焦——乔思与就蹲在池边,灯的光线在她身后晕开,毛茸茸。 她穿着简单的连体游泳衣,头发随意扎着,几缕碎发贴在颈侧,眼里映着水波晃动的、失真的蓝色光斑。 “你怎么进来的?”声音哑,带着呛水到的粗粝。 “尾随啊。”她轻描淡写,好生正义哦! 目光扫过我**的手臂,“游得好厉害呀。” 好吧,我不喜欢在人多的时候来游泳馆,但我跟游泳馆管理老师的关系还不错,加上那个老师的女儿是我妈妈的学生,所以我拿到了钥匙。老实说那个老师胆子还挺大,我要是一个人在游泳馆出事了,她不得凉凉啊,啊,呸呸呸,童言无忌。 我没接话。 尴尬和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弥漫着淡淡□□味的蓝色空气里晃荡。 幸好乔思与不会读心术,我刚才想着她,她就在眼前,多不好意思呀。 我下意识往池中心退了一步,打了个轻微的寒颤。 “找我?”我硬邦邦地问,总不能是巧合吧。 “嗯。”她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池边瓷砖缝里一点水渍,“看你跑了,一天都没消息,不放心。”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几乎被水波的晃动声盖过。 “我能有什么事,忙正事而已。”我别开脸,这话说得有点虚,毕竟“忙正事”的结果就是躺在冰凉的水里想人家? 不错,乔思与还是懂事的,没问我为什么跑。 “哦,正事。”她重复了一遍,沉默了几秒,又开口,“段盈佳那事……你不高兴吗?” 我心头那点刚微不足道的小火苗“噌”地又窜了起来,好烦,她还是不懂事情的重点。 “没有。”我矢口否认。 她没反驳,只是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没有不开心。”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水里的我。背光让她的身形变成清晰的剪影,边缘锐利,而面部细节则沉入阴影,像一张过度曝光的蓝色相片,“那……你继续游?还是上来?水真的很凉,再泡下去真要感冒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泡在水中的指尖,皮肤纹理在水下异常清晰,指腹泛起褶皱,发白,像是深海生物褪下的蓝色皮膜。 上岸?在她面前**? 算了吧,我有点害羞。 [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