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人设要倒【娱乐圈】》 第1章 第 1 章 “签下吧。” 程嘉时盯着眼前的两份协议,抬手又放下,方桌旁唯一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映出病态的苍白。 “咚、咚、咚。”坐在方桌对面的男人叩击桌面,节奏稳定却令人心烦意乱。 空气仿佛被压缩,沉闷得让人窒息。 程嘉时闭上眼,听着那单调的敲击声在脑海回响。再睁开时,眼中已无波澜。他翻开“解除合同协议书”,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落纸上,毫不停顿。 “失陪了。”他随手一丢,将协议甩在桌面,起身径直离开,留下满桌错愕的目光。 已是十二月,滨江的天愈发冷,大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程嘉时裹紧大衣,逡巡四周锁定目标后长腿一迈跨上黑色奥迪车。 戴谦见他上车,火气“噌噌噌”直往上冒,泄愤似的拍打方向盘骂道:“程嘉时你脑昏了吧?三千万!你当违约金是打折清仓啊?签的时候怎么不把脑子也一块签了!” 程嘉时没有吭声,任雪花贴着车窗滑落。他安静得像一尊雕塑,似是早与窗外的风雪融为一体,孤寂的身躯就像是不属于这个荒唐的世界。 良久,他才讷讷开口:“戴哥,对不起。违约金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 戴谦听了这话更是火旺:“想办法?你能想出个屁来!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进公司的?” 程嘉时摇摇头,又点点头,最终缓缓吐出一口雾气,不再争辩。 正巧戴谦那边也来了电话,男人一改刚才的愤怒模样,软了语气卑躬屈膝道:“喂,哎呀吴总,我知道的,您放心,绝对没有下次。”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他转身剜了程嘉时一眼,语气迟疑:“小程啊……他在这儿,不过现在找他谈……是不是不太合适?他刚刚才……”对方似乎强硬打断,戴谦咬咬牙:“那行,我现在让他过来。” “是吴总找我吧。”程嘉时淡淡开口。 “是!”戴谦瞪他一眼,“去吧,自己作的,等着被雪藏吧你。” 程嘉时没有反驳,依旧安静地望着窗外的雪景。 寒风夹带着雪粒子撞在玻璃上,一点一点撞进他眼底,他下意识抠紧窗框,四年前那个冬日的画面突然涌上心头。 那时,他刚从美院毕业,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试戏的机会。 试镜室内,老旧中央空调发出临终前的呜咽,暖风扑在脸上熏得人脸颊发烫,然而,大腹便便的制片人厚重的手掌触及臀部的那一刻,比任何寒冰都要刺骨。 “郑老师……您这……”程嘉时猛地挣脱开,连连后退,直到撞上打不开门的把手。 “装什么清高?”郑先冷笑一声,手中的烟灰随意弹落,掉在地上瞬间消失不见,烟草味混着臭气喷在程嘉时脸上,“养条狗都知道对主人摇尾巴,你这个死人脸连笑都不会?”话音携着掌风劈来。 左耳瞬间嗡鸣,他踉跄着扶住墙壁,郑先将他拽过抵在墙上,后脑勺撞上墙壁道具发出清脆的声响。“信不信老子让全行业封杀你这张晦气脸?”第二记耳光随之而来,牙齿磕破嘴唇发出闷响,铁锈味在口腔弥漫。 冷风透过窗框吹进来,程嘉时紧紧握住窗框的手指猛地一紧,突然打了个寒颤。他记得,那天被扇了六个巴掌,左耳至今仍会在阴雨天隐隐作痛。 而六个巴掌的结局是——被冷藏三年。想到这,程嘉时不由自主地自嘲一笑。三千万的违约金,难道不就是那场噩梦的重演吗? “这混账东西非要接什么同性题材的戏!现在可好,演员半路撂挑子,落得个人财两空!” 程嘉时来的不巧,办公室里正有人在挨骂,只是,骂的和挨骂的都不是吴樟。倒也新奇,跑人家老总办公室骂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于是他就垂敛双眸默默站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这个吹胡子瞪眼的男人说的并不无道理,市场对同性题材的剧集格外敏感,五年前某同性题材电影爆红后,资本观望不敢入场,成功者名利双收,失败者血本无归,这题材俨然成了影视圈的赌场。更棘手的是上面对此类题材始终态度暧昧,既不明令禁止也不敞开绿灯。 “林总消消气,马寒松不演正好!《师尊在上》这种大IP,后面抢破头的演员多的是。”吴樟忙上前劝道。 一直翘着二郎腿瘫在转椅上的青年起身,眼神轻佻地打量过来。程嘉时被他目光一扫,下意识垂首避开。 “他?不错。比马寒松适合。”男人噙着笑,点点头又毫不忌讳地说,“倒是个狐狸胚子,比天蓬元帅强。” “来试戏吧。”他挑眉探过来,丢下这句话后便径自离开,那位林总也气哄哄地跟着走了。 空荡的办公室内,程嘉时茫然地站在原地,而吴樟早已激动得手舞足蹈。 程嘉时愣怔片刻,突然对着吴樟深深鞠了个九十度躬:“对不起吴总,是我着急用钱惹麻烦了。” “这算什么事!”吴樟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重重地拍拍他的肩,“咱俩谁跟谁啊,你知不知道刚才那是谁?” 程嘉时摇摇头,自从四年前被大规模网暴后他便养成不看手机的好习惯。 “盛世娱乐,林华年!刚刚坐在这的,是盛世娱乐的公子哥,陆煜明!”吴樟乐的几近癫狂,程嘉时下意识拉住他,生怕他跟个气球似的飞上天去了。 “很有名吗?”程嘉时不解地问。 “太子爷嘛,总有点自己的小脾性,不愿意接受家里的资源,十六岁的时候自己偷偷跑去H国当练习生,还算小有名气。不过……现在不照样灰头土脸地回来继承家产了。”吴樟是程嘉时美院师哥,他如今开的翼章传媒只能算是小公司中的小公司,丢进海里连个籽都不剩的那种,所以对着程嘉时也没什么老板架子,有什么就说什么。 “我问的是盛世娱乐。”程嘉时平淡道。 “哦哦,盛世娱乐啊,国内娱乐公司断层的龙头老大!孟凌飞和许蔼你总知道吧?都是这家公司的!对,还有之前和你一个团的,石鹤,人家现在可是风生水起。”吴樟抬手揽住程嘉时的肩膀,越说越起劲。 “嗯。”程嘉时却依旧不咸不淡地问,“那他为什么要我去试戏?” “当然是我为你争取来的,你可别提,我昨夜为了替你争取这个角色酒喝到快把胆汁吐出来。”吴樟毫不客气,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 程嘉时微微思忖,随即开口致谢:“谢谢吴总费心,但……我必须同时接几部戏才能周转。” “你疯了?演技再好也经不起轧戏糟蹋!去年华艺那个双料影帝怎么凉的?轧三部戏被观众骂成筛子!”吴樟瞪大眼睛,表情简直像是见了鬼。 程嘉时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算了,你就是个劝不动的榆木疙瘩,”吴樟无奈地叹了口气,“反正无论如何,这场戏你都得去试,而且必须认认真真试,哪怕最小的角色都行,这是公司的安排。”吴樟只有实在没辙时才会拉出公司来强制性要求程嘉时做事。 程嘉时默默点头,表示答应。眼下他确实没有好的戏可以接,如果能争取到大制作的一个配角,或许能缓解眼下的窘境。 “对了,待会儿戴谦会把剧本和导演资料发给你,回去好好钻研钻研,务必要把角色拿下!”吴樟拍了拍程嘉时的肩膀,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不过,这片子的决定权,大概率还是在太子爷手里。所以,了解太子爷也得是你的任务。” “嗯。”程嘉时应下,准备转身离开,却被吴樟紧张兮兮地拦住:“对了,还有原著,一定要看!” “嗯。”程嘉时点点头,“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千万要成功啊!”吴樟看着他背影远去,依旧梗着脖子喊道。 程嘉时听得见,却没有回头。经历了太多,他早已习惯对周遭的一切保持距离,做个封闭在自己世界里的旁观者。无悲无喜,只是过活。 戴谦是程嘉时美院老师的朋友,跟着自己从前公司到翼章,算是长辈,但现在公司小,每个经纪人手底下都带着其他艺人,程嘉时不好意思再打扰他,于是决定步行回家。 临近傍晚,外面的寒风愈加刺骨,雪却渐渐小了许多。 程嘉时在手上哈气取暖,等红灯的间隙,他打开手机,进入jj小说网,点开了那本名为《师尊在上》的小说。 回到家已是晚上八点,他几乎一口气扫完了整本小说,脑中对大致的剧情也有些了解。 这本书是典型的玄幻修仙小说,讲述的是一个落难的小狐狸被天下第一仙门清风谷的仙尊救起,抚养成大,却最终被这位光风霁月的师尊亲手杀死,之后小狐狸入魔报仇,两人上演了一场爱恨纠葛、相爱相杀的老套故事。 程嘉时叹口气,洗澡时反复琢磨,自己到底会在这本书中扮演哪位妖怪配角? 是猫妖?还是小狐狸成魔后的二把手?亦或是那个反派角色? 不可能,不可能。程嘉时甩了甩头,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抛开。以他现在的状况,怎么可能会有人给他安排这么高戏份的角色? 可当他穿好衣服收到戴谦传过来的一系列关于小狐狸的剧本资料后直接木化。 “我?演小狐狸?”他不敢相信地问。 “是啊,好好研究研究,下周三就要试戏,务必拿下!”戴谦简洁地回复。 程嘉时盯着这些冷冰冰的文字,一时间无言以对。 小狐狸在《师尊在上》中可是绝对的一番男主!而他程嘉时,自四年前演完那部小成本网剧的男主之后,就再也没有接到过任何像样的角色。 随着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决定全身心投入到角色的准备中,打开原著,一字一句地重新审视每个细节。闭上眼睛,所有的剧情在脑中掠过,他好像与小狐狸灵魂合一,伸手便能触摸到小狐狸的悲欢离合。 在某种意义上,他与小狐狸的命运轨迹似乎有着奇妙的契合。这种感觉,难以用言语形容,就像是……一种命中注定的幸运。 试戏当天,程嘉时早早起床,简单梳洗一番,穿上朴素的卫衣休闲裤,干净利落。 戴谦早早就给他发了地址,地点是一家不算显眼的剧组办公室,程嘉时到达时,候场区已坐着七八个精心装扮的演员,空气里浮动着焦灼的香水味。 他站在角落里,目光静静掠过所有人。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坐在人群中央和别人侃侃而谈的就是近期人气火爆的流量小生孙盛。 那人注意到他的视线,颇为礼貌地回望一眼,略略点头示意,程嘉时却透着那抹眼神看到了不屑与势在必得。 根本没有胜算。 周围的人或反复默念台词,或神经质地抖腿,每双眼睛中都透露出孤注一掷的野心。唯独他如同误入剧场的观众,淡定得像是这场生死角逐与自己毫无关联。 远处传来骚动声,导演和制片人陆续进来,程嘉时微微抬头,注意到他们身后那位青年男人,面容冷峻,气场极强。是他——盛世娱乐的“太子爷”陆煜明。 在候场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程嘉时慢条斯理地将剧本又翻过一页。他默默攥紧手中的剧本,控制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即将到来的试戏中。 无所谓,反正试戏失败才应该是人之常情,既然来了,就珍惜出演小狐狸的机会吧,哪怕一次也好。 “37号!” 程嘉时慢慢走进试戏室,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 陆煜明神色轻佻地打量这人:他的动作很慢,面上也没什么表情,确实符合网上“死人脸”的描述。想到这,他不自觉地微微一笑。 选角导演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只是揉着酸胀的太阳穴,用疲惫的声音念出情景:“千钧一发之际,白衣谪仙破空而来。劫后余生的你遍体鳞伤,分不清眼前人是敌是友……”她刻意省略了剧本里“九尾狐妖”的设定,想看看演员的即兴发挥。 这段戏堪称全剧最难诠释的部分——短短半分钟没有一句台词,却要求演员通过表演展现小狐狸从恐惧到凶戾再到难以置信的三重情绪转变,对表演功底是极大的考验。 剧组选这段,可见是动真格的了。 程嘉时迅速进入状态,将剧情脉络在心中快速梳理后屈膝蹲下。起先是瑟缩着肩膀作出怯懦姿态,继而猛然撑地昂首,对着虚空中的假想敌龇牙低吼,九条狐尾在身后炸开,最后定格在难以置信的恍惚神情中。 三个层次的情绪转换如行云流水,连身经百战的选角导演都拍案而起:“好!好啊!这才叫灵气!” 整整四小时的试戏里,油腻到可以炒菜的套路表演与矫揉造作到隔夜饭都要吐出来的做派早已耗尽她的耐心,还……头回见这么自然的演绎。 听到赞美,程嘉时只是收敛情绪微微一笑,他收放自如地退到光影交界处,谦逊躬身便兀自离开。 选角导演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她咳嗽声看向坐在旁边的陆煜明:“您……您觉得呢?是石鹤老师还是……”她心中惴惴不安,资本塞自家丑孩子进剧组演重要角色在这个圈子早已司空见惯。 “我又不是老爷子,要真定石鹤,我这么大费周章的搞这试戏干什么?刚刚那个不错。保留。”陆少爷打个哈欠困倦道,“你先看吧,我走了,有好的直接把试戏片段发我就行。” “好。您慢走。”选角导演暗自松口气,终于把这尊大佛送走了。 第2章 第 2 章 “哥,这次绝对稳了!”助理刘潇潇紧跟在程嘉时身后,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您没看见吗?导演刚刚试镜时眼睛都亮了,当场就被您的气场镇住了!”她忽然迈步向前,一阵手舞足蹈。 程嘉时只是淡淡一笑:“在这里,眼睛见到的不一定是最终结果。” 刘潇潇入圈也有两年,心里也明白这圈里的规矩,突然停下,苦涩叹气。 程嘉时注意到她的失落,笑着岔开话题问:“马导的戏什么时候开机?我们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在此之前,程嘉时试戏拿下了近年小火IP改编的仙侠言情网剧《清冷仙尊爱上我》的反派男三,这个饼能踢到他身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男三人设不吃香,算得上业内公认的烫手山芋。 IP自带黑红流量,反派角色坏得令人发指,原著中甚至有为祸三界后自戕谢罪的癫狂戏码。更棘手的是导演马力挺是业内出了名的素质不高,仗着背后金主撑腰,狂的没边,在片场对一线演员都敢甩脸色,对待小演员的态度更是不言而喻。 总而言之,稍微有些知名度的不屑于接这部戏,对上咖位的小演员不愿意趟这浑水。程嘉时接下,纯属是缺钱缺的厉害。 “明天开机仪式七点开始。”刘潇潇翻着通告单,声音突然低下去,“您的重头戏都被排在凌晨……”话未说完,她又低低叹口气。签合同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马力挺翘着二郎腿把剧本甩在会议桌上,斜睨着她哥的眼神,简直就是打量待宰的羔羊。 这个角色需要演员自带腥风血雨的话题度,而程嘉时又刚好黑料满天飞,符合人设,没背景,好拿捏。 “行。”他垂敛眸子温吞应答。 《清冷仙尊爱上我》的男主常丞刚凭借一部小网剧爆火,公司疯狂买热搜立温柔人设,实则心高气傲得没边,开机仪式结束后,他给导演马力挺塞了个大红包便丢下一句:“先让替身把危险的戏演了”,匆匆离开。 夜色浓稠,像墨桶被踢翻,稀稀落落铺满深山,替身在泥地里已经滚了十多次,却依然没能得到肯定。 拍摄区亮着大灯,马力挺的脸被照得发青,鬼魂似的人举着喇叭朝那边嘶吼:“你怎么回事?这么小心翼翼的干什么?全剧组都在等着你,没点自知之明吗?” 替身初出茅庐,在这泥泞的山上翻来覆去,挨饿受冻又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心里委屈至极:“马导,天黑了我看不见路。” 山风裹着导演的咒骂灌进耳膜:“你看不见?看不见趁早滚蛋啊!有的是人要给常丞当替身,你在这里矫情什么?小家子气就是小家子气,难怪红不了。我要是你,我就羞愧得赶紧退圈回家养猪。”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马力挺恨恨将剧本拍在地上,手指指向深不见底的悬崖,“从那个断崖滚下去,我要听到骨头撞石头的响声!懂吗?” 替身没办法,只能按着要求又滚了一遍,忽然,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又怎么了?”马力挺无奈质问。 “导演,我腿扎在树枝上了。”替身哆哆嗦嗦答。 “哎呦喂,我的大哥,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能不能演?”马力挺失去耐心,上去拎住那人的领子质问。 替身哭嚎着,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 在这个圈子里,欺负人是家常便饭。在场的大多数人冷眼旁观,无人出面相助。 寒风中,穿着薄衫等待许久的程嘉时没忍住。他望着片场里颐指气使的导演,终于跨步上前:“马导,看镜头。” 马力挺被他吸引目光,转过身去看见怼着自己拍的镜头心凉半截。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嗓音陡然拔高:“程嘉时!你他妈疯了?把录像关了!” “马导,您猜猜这条视频卖到狗仔那能值多少钱。”程嘉时语气平平,马力挺却是毛骨悚然,他慌不择路,忙扑上去抢夺手机,可由于体重限制,动作笨拙如熊,被年轻人侧身闪过,自己却摔了个趔趄。 程嘉时高举起手机,眼神轻蔑:“马导,我的云盘自动备份。”他居高临下晃了晃手机:“我向来手滑,您说万一不小心发出去,业内该怎么看您?” “程嘉时,有本事你就发出去!!我看哪个剧组还敢用你!!”马力挺恶狠狠地盯着他。 程嘉时忽然俯身,阴影笼住马力挺发颤的啤酒肚:“我现在这样,退圈对我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马导,我是美院毕业高材生,就算不在这混也能干别的。您呢?丑闻爆出来您的金主还会要您吗?您现在也只是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油腻男,不知道那位金主,还愿不愿意养条上热搜的寄生虫?” 片场风声倏寂。马力挺踉跄起身,明明气得吐血却只能缓和下声调:“哎呀,嘉时啊,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我们闹这么难看干什么呢?是吧?这样吧,今天收工,我们以后都早点收工,大家伙儿也不容易,行吧?” “谢谢马导体恤。” 程嘉时退出相册的动作行云流水,却在对方伸手时突然锁屏:“您放心,只要规矩立住了,视频自然跟着规矩走。我这人说话算话,目前——”他轻笑一声,“还没退圈的规划。” “行。那我就勉强相信你吧。” 马力挺骂骂咧咧走远后,程嘉时快步上前扶住替身的胳膊。那人手肘处擦破的伤口还渗着血丝,在片场刺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我给你叫救护车吧?” “谢谢。不用了,我身上没这么多钱,”替身就着他的力道站稳,低头瞥了眼伤口,“这点小伤我自己处理一下就……”话没说完突然倒抽冷气,腿上的贯穿伤叫嚣着疼痛。 “伤口感染可能要缝针。医药费……医药费……”程嘉时话音稍顿,转而用陈述语气道:“我替你出。” “真的不用!”替身下意识后退半步,却在对方平静的注视下渐渐收了声。 程嘉时淡淡挥手:“没事,小钱。” 替身最后还是妥协,两人最后加上微信:“我叫周晟。” “程嘉时。” “程嘉时。”周晟复述一遍他的名字。 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程嘉时目送他被抬走,转身对刘潇潇道:“走吧。” 刘潇潇刚想迈步,电话响起:“是的,我是……真的?好好,谢谢您!” “哥!您的试戏通过了,那边说明天签合同后天剧本围读!”刘潇潇激动地抓住程嘉时胳膊,脸上的喜悦盖也盖不住,“果然好人有好报。” 程嘉时却依旧淡淡的:“好,你去和戴哥说一声吧。” “好嘞!”刘潇潇兴冲冲地跑去联系戴谦。 剧本围读当日,艳阳高照,程嘉时望着天上沉浮的尘埃,突然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吗?”他喃喃自语,眼神中竟多了分活人气。 好巧不巧的,门口碰上陆煜明的车,那人长腿一迈便截住去路,单手撑着车门斜睨过来,拖着慵懒的语调,跟一夜没睡似的:“好久不见,小狐狸。看起来……状态不错啊……” 程嘉时往后一躲,语气冷淡疏离:“少爷,我们都是直男,现在还没到卖的时候,请您谨言慎行。” 陆煜明倚着镀铬车标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三巡,忽而笑开,眼尾漾起细纹,显出几分少年气的顽劣。 两人前后脚进了门,人基本齐全。 “今天把大家叫来就是听听大家对人物的一些理解,大家可以畅所欲言。”这部剧的导演翟骞算是盛世娱乐长老级别的人物,盛世娱乐有今天,怎么说也有他的一份力。 长桌两侧众人屏息凝神,正襟危坐等着指示,唯陆少爷翘着二郎腿潇洒不羁转着打火机玩。 “好,洛氿你先来谈一下对人物的理解。”副导演轻声开口。 程嘉时从容恳切地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洛氿从小被抛弃,在山里跟着树精野着长大,心思单纯,最后又被人类抓取关在山洞里,准备将其抽筋扒皮换银钱,我想,他对人类的感情是复杂的,既害怕,又想融入。” 他微微低头,语气中带着对角色的体悟:“他是妖怪,却比许多人更懂得善良和坚持。我认为洛氿身上怀着一份纯粹,不是所有仙人都能理解的纯粹。他愿意默默守护师尊,愿意救下从未作恶的妖怪,愿意忍受世人的歧视和怀疑,并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他身上有一种坚韧,他不是软弱的。” 会议室里一时安静下来,连一向挑剔的编剧都不由得点头。陆煜明斜靠在椅背上,眼神若有所思地落在程嘉时身上。 “在我看来,洛氿的坚韧不是表现在他如何对抗外界的压力,而是表现在他如何面对内心的挣扎。”程嘉时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他既是妖,又渴望超脱妖的本性;他敬仰师父,却又必须面对师门的条条框框与自己本性的冲突。这种矛盾才是塑造角色深度的关键。” 副导演满意地点头:“很好的理解。那么你认为洛氿与师父席玉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样的?” 程嘉时看了一眼陆煜明,对方正用那双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看着他。他顿了顿,回答道:“敬仰中带着好奇,依赖中夹杂着独立。洛氿渴望被理解,不满师尊对自己的不信任,却又害怕失去,这种复杂的情感也正是他与席玉关系的精髓。” “精彩。”制片人点点头,与翟骞对视一眼后拍了拍手,“看来程老师是真的下了功夫。” 陆煜明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不过,我倒觉得席玉对这个徒弟,怕是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程嘉时,故意拖长音调,“毕竟——他最后都没能下手杀徒。”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程嘉时面色不改,嘴角浮起一抹淡笑:“那就期待陆老师的演绎了。” 围读继续,但谁都感觉到了那微妙的氛围变化。戏里戏外,师徒与对手,似乎都在这一刻有了奇妙的交融。 副导演灵机一动:“两位老师不如念下这一场。” 程嘉时顺着她的指示看向剧本,这场是洛氿练功时被长老责骂,缠着师尊求安慰的剧情。 “师尊~太衡长老说我灵根差,根本成不了才!师尊~呜呜呜~”程嘉时念着台词,无意识带上撒娇的意味,反应过来后,不自觉红脸。 陆煜明听着也莫名脸红,他咳嗽两声,开始端着念自己的台词:“瞎说!那太衡长老定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识人不清。你勿要同他计较。” 第3章 第 3 章 进组次日,剧正式开拍。由于程嘉时前期的戏份集中在后半程,拍摄重心暂时落在陆煜明身上。趁着拍摄间隙,程嘉时常往返于不同剧组接外活,直到第三天开机仪式才匆匆赶回。 青烟袅袅中,二人接过工作人员递上来的朱红细香,并肩立于铺着明黄绸缎的案桌前。三拜四方神明后,插香,礼成。 “多多关照啊……”陆煜明忽然侧身,眼尾微挑,拖出旖旎尾音,“小狐狸。”他刻意咬住最后三个字,呼吸带着薄荷清凉拂过程嘉时耳尖。 红绸飘带掠过两人交错的肩头,远处工作人员调试设备的电流声都成了朦胧背景。 “多多关照,陆老师。”程嘉时别过脸不看他,礼貌性回应。 因外景档期冲突、资金吃紧及前期进度延误,师尊与黑化后的小狐狸重逢戏份,竟阴差阳错成了程嘉时与陆煜明的首次对手戏。为还原原著场景,这段戏基本被排在深夜,程嘉时只得在《师尊》和《师尊》剧组来回奔波。 “对了,你那个角色改戏了。”马力挺叼着烟斜睨他:“要么走人,要么改戏。” 刘潇潇到底是年轻,听到这话瞬间涨红了脸,冲上前据理力争:“什么意思啊?当时嘉时哥试戏的时候明明说好的!” “此一时彼一时。”马力挺掸落烟灰冷笑,“现在谁敢用他?你们倒是出去打听打听?” “改成什么样了?”程嘉时按住刘潇潇颤抖的肩膀,咽下所有情绪,“马导,我真的很需要这笔片酬,我真的很需要这个角色。” 马力挺眼珠一转,突然热络地搭上他手腕:“小程啊,咱们都是讨生活的。你惹的那位我们都得罪不起,你服个软,有那位撑腰还愁没戏拍?” 程嘉时立刻抽回手,目光冷冽如刀:“马导这般殷勤,不如亲自去伺候?” 马力挺脸色红一阵青一阵,他将手中剧本重重一摔,怒道:“现在这场戏你成了那边修仙大会的路人甲,爱演不演!” “好的。”程嘉时客客气气道。 化妆间内,刘潇潇看着被恶意画丑的程嘉时,气不打一出来:“哥!你真的要去演?他们当时跟我们说的明明是……”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程嘉时整理着粗布短打,将佩剑道具系得更紧些:“演个背景板就能拿全款,划算。”他透过窗户望向远处安静的拍摄区,“晚上还要赶《仙尊》的通告,快点吧,别耽误了。” 刘潇潇没辙,只能跟着程嘉时气冲冲出门。 “就一个从天而降的镜头,很快的。”副导演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拍完这个你就可以休息了。” 程嘉时点点头,被工作人员熟练地系上威亚。经历过上百次钢索缠身的拍摄,他早已熟稔那些嵌入皮肉的钝痛。随着副导演一声“Action”,升降机将他缓缓吊起,悬挂在峭壁边缘,距离地面约莫五米高。 “保持悬停姿态!”副导演举着扩音器喊话,“三号机位需要重调角度!” 调试尚未过半,片场远端突然爆出骚动。男女主角因台词争执拒拍对手戏,马力挺带着大半团队赶去调解。“程老师稍等片刻!”副导演匆匆撂下这话便疾步离去。 起初还能听见断续的争吵声,随着时间推移,整个悬崖取景地只剩呼啸的山风在钢索间游走。 一小时过去,没人回来。 他试着喊了几声,声音被风撕碎。对讲机被工作人员带走了,手机在口袋里,但威亚绑得太紧,他根本无法动弹去拿。 两小时后烈日当空,钢索深深勒进后腰和大腿内侧,血液淤积在受压部位,视野开始泛起黑斑。 “有人吗?”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 四小时过去,太阳最猛烈时,饥饿和脱水让程嘉时意识开始模糊。他试图调整姿势,反被收紧的钢索绞得倒抽冷气。 这次真是栽了。程嘉时苦笑着想。 六小时后,他已经放弃呼救,仅靠着求生本能维持意识,干裂的嘴唇机械地翕张。夜色浓厚,山间温度骤降,汗湿的衣服黏在身上,让他不住颤抖。 “谁啊?那上面有人吗?” 飘渺的询问声穿透耳鸣,程嘉时艰难转动脖颈,看到几个穿着古装的群演正仰头望着他。 他试图呼救,喉咙却只能挤出气音:“救……救命……” “天哪!真的有人挂在上面!快叫人来!”一个年轻的群演惊呼着,颤颤巍巍掏出手机。 半小时后,几个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地将他放了下来。程嘉时的双腿早已失去知觉,一落地就软倒在地上。 “程老师!对不起!我们完全忘了您还在这边!”副导演面色惨白地跑过来,“那边出了点状况,导演让我协调别的场次,我……我真的……” 程嘉时虚弱地摆摆手,甚至没有力气责怪对方。有人递来水,他猛灌下去,被呛得咳嗽几声。 “导演说……”副导演欲言又止。 “说什么?”程嘉时猛地咽下水,嗓音干的像砂纸摩擦。 “说……今天的戏份还没拍完,您休息一下,准备下一场……” 程嘉时愣了一秒,然后冷笑声起身。 几个群演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其中一个女孩忍不住开口:“这也太过分了吧!程老师都这样了还要继续拍?” 副导演赶紧制止他们说下去,低声道:“你们别多嘴,想在这行混就得忍着。” 程嘉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拂去身上的尘土,示意工作人员给自己补妆。 “没事,”他平静地说,“这就去准备。” 终于拍完所有戏份,程嘉时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找了个石墩子坐下,刘潇潇递上手机支支吾吾道:“哥……翟导来了好几个电话……” “我知道了。”程嘉时接过手机回拨回去,还没来得及开口道歉,电话那头便传来翟骞震响耳膜的声音:“你还想不想演了?就因为你全剧组的进度都被耽误了你知不知道?我从业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的演员!没牌硬耍!” “对不起,翟导,都是我的错,我今夜留下补上一场戏。”程嘉时不自觉攥紧手机,忍下满腹委屈连连道歉。 听着手机中持续二十分钟的斥骂,刘潇潇扯着程嘉时衣袖:“哥!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程嘉时却已经冷冰冰道:“我没事。你去定些奶茶给剧组的人送去,给他们道歉。” 刘潇潇憋屈,许久才道:“好!我现在就去!” 赶回剧组已是深夜十一点,程嘉时拖着连续吊威亚八小时的疲惫身躯,又强撑精神开了一小时夜车,眼皮仿佛灌了铅般沉重,他揉揉眼皮,接过刘潇潇手中的奶茶:“还是我自己去吧。” “哥!您看看您现在这状态,待会儿还要上镜呢!我去吧。”刘潇潇抢过奶茶袋,红着眼眶将人按在椅上。 “那……谢谢了。”程嘉时实在撑不住,下车等化妆的间隙眯缝了会儿。 刘潇潇则提着大袋奶茶挨家挨户送,回来的时候脚步一重,程嘉时被吵醒,他揉揉太阳穴:“怎么样?” “其他人都说没事就是……那位少爷说您让他等了一晚上,让您亲自送去向他道歉。”刘潇潇踢踢地上的石子,撇撇嘴,一脸不服气。 “好。”程嘉时拍拍她的肩安慰,接过那杯热腾腾的奶茶敲响陆煜明休息间的门。 陆煜明见他进来摆摆手遣退无关人员。 程嘉时轻轻放下奶茶,道歉的话还未出口,陆煜明已拖长语调,吊儿郎当地说:“哟,小狐狸来给师尊送礼了?心里终于感到愧疚了?” “是我的错,对不起,让您久等了。”程嘉时言语真挚,姿态谦卑,毫无架子。 暖黄的光线洒在他身上,为他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衬得那份清冷妩媚更加动人心魄。 陆煜明眸光微动,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站起身,步步紧逼,将程嘉时硬生生逼至桌前。他单手撑住桌沿俯身靠近,坏笑着低语:“那你今夜去做什么了?在哪位师父的床上呢?” 程嘉时身体一僵,内心翻涌起复杂情绪。他昂头,唇角扯出一抹冷笑:“谁知道呢?”随后,他缓缓贴近陆煜明的耳畔,温热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对方耳廓:“今夜给师尊,师尊想要吗?” 陆煜明笑得更加肆意,神情轻佻,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哥,翟导……”方飞目睹眼前的场景,慌乱中后退,不慎撞翻转椅。椅子在原地打着旋,他张嘴欲言,却如鲠在喉,发不出半个音节。 陆煜明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轻松起身,拍拍手走开:“知道了。” 程嘉时在陆煜明离开的瞬间,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气,瘫软在地。霎时间,一股不知是委屈还是羞耻的强烈情绪冲破他的躯壳,如潮水般无限蔓延。 明明……已经麻木了这么久,为什么还会被人轻易挑起情绪?为什么还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一样本能地思考反击? 他苦笑着,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栗,片刻后,情绪终于缓解,他才扶着凳子,一点一点将自己撑起来。 “怎么还没化妆啊?都已经耽误这么久了,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翟骞看着程嘉时走出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躁。 “对不起对不起翟导,是我刚刚出门没见着程老师。”程嘉时的化妆师推着化妆箱跌跌撞撞从远处小跑而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赶紧的,你边化我边讲。”翟骞态度强硬,语气不容反驳,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程嘉时的关切。 程嘉时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下,翻开那本早已被荧光笔标记得五彩斑斓又有些褶皱的剧本。他的手仍在微微发颤,却尽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 “再遇其实你心里还是喜欢他的,就像绷着一根弦,一道防线,见到他的那一刻其实防线已经崩塌大半。”翟骞的声音低沉而专注,眼神紧紧盯着程嘉时的反应。 “嗯。”程嘉时轻轻应声,眼神微微闪烁,像是在剧中人物与自己之间找寻某种微妙的共鸣。 “但是你心里更多的还是恨,恨他之前所做的一切。所以待会儿你要表现出又爱又恨,又欣喜又愤怒的感情,懂吗?”翟骞语气中带着导演特有的严厉与耐心。 “懂了。”程嘉时微微垂眸,仿佛在心中已开始酝酿角色的复杂情绪。 交代完这边,翟骞又转头看向毫不避讳打量着程嘉时的陆煜明:“这场戏你们都很重要,你见着他也是又愧疚又有失而复得的欣喜,可以理解吗?” 少爷微微昂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当然。”他的声音里带着自信,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程嘉时的方向。 “对了,待会儿还有挨打吐血的戏,你稍微吐得有点美感,收敛收敛狂劲。”翟导还是不放心地嘱咐,语气中带着对陆煜明表演风格的了然。 “知道了。” 第4章 第 4 章 “《师尊》三场一镜一次。action!”随着翟骞一声令下,片场顿时安静下来。 洛氿一下子顿住了,手悬在半空似有千斤重,两人呈现不雅观的姿态半宿,洛氿才缓缓起身坐在床边丢了魂魄般愣神。 “小九,是师尊错了。”席玉连滚带爬翻下床坐在他身边,“你怪师尊吧。” 洛氿看着他的模样,像极被碾入尘土的花,他紧了紧拳头不发一言,只是站起身独自出门,背影无限寂寥。 “卡!”翟骞揉了揉眉心,“没多大问题,只是洛氿的眼中还要多一点爱恋和委屈,不是仅仅只有恨和疲惫。席玉也是,要多一些爱恋和心疼。你们俩找找相爱的感觉。没谈过恋爱吗?” “好的导演。”程嘉时嘴上应答,肢体却不自觉排斥,也不知怎的,他就是无法对眼前的男人演出爱意。 又拍了几遍,翟骞还是觉得不满意,看了眼时间,已是将近凌晨四点,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今天先收工吧。你们俩下去自己再找找感觉,我不希望明天还是这样。” 收工后,程嘉时拎着剧本敲响陆煜明的房门。 “陆老师,我来找您对戏。” 陆煜明手撑着门框,微微挑眉俯身:“你知道找我对戏要收费吗?” “嗯?”程嘉时脑中混沌,下意识回复。 “算了,你求我,像上次那样,求求师尊,师尊就教你怎么找恋爱的感觉。”陆煜明曲着腿,又靠近一分。 “求您。” “不诚恳。”陆煜明摇了摇头。 “求您了~师尊~”程嘉时红着脸低头,陆煜明却望着他重重吐出一口气,侧身放行。 在白炽灯的照耀下,程嘉时不疾不徐地念着剧本,时不时传出几声咳嗽。陆煜明抽开剧本看向他,这才发现他的面容苍白得可怕:“你怎么了?” 程嘉时无力地抢回剧本,身子一晃,直直扑在陆煜明身上,几乎连人一起带倒。 陆煜明刚想发作,却瞧见怀中之人抬起头来,那双平日娇媚的眸子此时眼含春水望着他,竟显得几分楚楚动人。他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虚虚扶起程嘉时又问一遍:“怎么了?” 程嘉时坐定,微微摇头:“我没事,我们继续。” 陆煜明揉了揉眉心,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把将人拽到身前,手轻轻抚上他的额头:“都这么烫了还没事?你属火的啊?” 程嘉时软绵绵地任他摆弄,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回怼道:“真金不怕火炼。” 陆煜明懒得跟他贫嘴,直接拨通了方飞的电话:“去买点退烧药。” “怎么了哥?你发烧了?”电话那头的方飞焦急关心道,“我现在就去!” “没有。我徒弟……发烧了。”陆煜明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挑了挑眉。 程嘉时实在没力气多说,只轻声道:“谢谢。” 方飞很快带着退烧药回来了,递给陆煜明后好奇地打量着沙发上蜷缩的程嘉时。 “还看什么,去倒杯温水来。”陆煜明挥手打发了方飞,转身走到程嘉时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醒醒,把药吃了。” 程嘉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接过药片,却因为手指发软而差点拿不稳。陆煜明眉头一皱,直接接过药片,一手托住程嘉时的后颈,一手将药片送到他唇边。 “张嘴。” 程嘉时微微启唇,任由陆煜明将药片放入他口中。方飞适时端来温水,陆煜明接过,小心翼翼地扶着程嘉时的背,让他缓缓喝下。 “好了,方飞,你先出去吧。”待程嘉时喝完水,陆煜明吩咐道。 房门关上后,陆煜明站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浸湿后拧干,回到程嘉时身边。他俯下身,将毛巾轻轻敷在程嘉时滚烫的额头上。 “你这人,明明已经烧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陆煜明的语气凶,眼神中却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关切。 程嘉时闭着眼,嘴角却微微上扬:“不想……耽误剧组进程……” “命要紧还是戏要紧?”陆煜明没好气地说,随后站起身,“你这样子根本没法回自己房间,今晚就在这睡吧。” 不等程嘉时回应,陆煜明便径直去整理床铺。他将床上的靠枕调整好,又换上干净的床单和被罩。 “能走吗?”陆煜明走回沙发边问道。 程嘉时微微点头,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为一阵眩晕而踉跄。陆煜明见状,叹了口气,直接弯腰将他打横抱起。程嘉时没想到,惊得差点翻身下去。 “别多想,”陆煜明注意到程嘉时的表情,解释道,“你这样子走过去,指不定半路就晕倒了,我这人,天生心善,没办法。” 陆煜明将程嘉时轻轻放在床上,拉过被子为他盖好,又换了块新的湿毛巾敷在他额头上。 “睡吧,有事就叫我。”陆煜明说着,转身准备去沙发将就一晚。 就在他要离开时,程嘉时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陆煜明回头,对上程嘉时微红的眼睛。 “谢谢……”他轻声说道,声音里满是难得的温柔与真诚。 陆煜明微怔,随后轻笑:“睡你的觉吧,别以为这样就能免了明天的戏。” 程嘉时闭上眼,黑暗中,依旧能昏昏沉沉感受到额头上的毛巾时不时被更换。在药物的作用下,他逐渐陷入了沉睡。 陆煜明看着人终于睡熟,悄悄将手放上他额头,发现温度稍微降了一些,才松了口气。朦胧中,他望着熟睡的面容,不自觉勾了勾嘴角。 次日清晨,陆煜明带着未消的烦躁醒来,正摸过手机要给翟骞拨电话,程嘉时的闹钟突然响起。枕边人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机械般地睁眼起身,动作干脆利落得仿佛从未陷入沉睡。 “你……好了?” 程嘉时仍有些头重脚轻,却强撑着微微颔首:“谢谢。” “过来。”陆煜明显然不信,倚在床头命令道。 见人迷迷糊糊地走近,他抬手示意:“张嘴。” 程嘉时瞬间清醒,警觉后退半步:“干什么?” 陆煜明懒得解释,直接拽过对方手腕,捏住对方的下巴将温度计塞入口中:“含着,我再看看温度。” 被钳制的人意外温顺,垂眸坐在床沿安静等待。 陆煜明打量着他,还真有点小狐狸的样子,他忍不住上前调戏:“不量嘴巴量哪?我倒是有别的体温计,要试试么?” 回应他的是个虚弱的白眼。 “37.5。退下来了。”陆煜明甩着温度计冷笑,“昨天那温度还不治,我以为你自杀故意来我这碰瓷呢。” “放心,死也不会死你这。”程嘉时起身,头也不回往门口走。 “真是翻脸不认人。”陆煜明笑骂。 两人恰好前后脚到剧组。 程嘉时刚支开折叠凳准备坐下化妆,就听见陆煜明在不远处吹了声口哨。那人抱着手臂斜倚门框,冲化妆间方向扬了扬下巴:“病秧子逞什么能?去我那儿。” “不用。”程嘉时拒绝,“我没事。” 话音刚落,陆煜明已经大步流星跨过来。他扫了眼四周见没人注意这边,竟直接抄起人往肩上一扛:“有没有事我说了算。” 化妆师木子正摆弄着粉扑,抬头就见自家少爷扛着人闯进来,惊得化妆包都摔在了地上。她盯着被按在化妆椅上面色铁青的程嘉时,磕磕巴巴道:“陆哥……你们进度条拉得也太快了吧?” “抱着走两步怎么了?”陆煜明扯着嘴角往旁边沙发一坐,长腿嚣张地架在化妆台上,“是兄弟就得互帮互助,这道理还要哥教你?” 木子默默咽下满腹八卦,开始做妆造。 程嘉时憋着无名火却不好发作,陆煜明却极其没眼力见地跟他搭话:“昨晚去哪了?哪个大佬癖好这么大给你弄成这样。” “你有完没完?” 向来张扬的小霸王竟被这声低喝震住,讪讪摸了摸鼻尖,破天荒没再作声。 “昨晚的戏重来一遍!这次不许再出错!”翟骞的话依旧严厉,“《师尊》三场一镜六次。action!” 空气凝滞一瞬,程嘉时深深吸气,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是另一个灵魂。他的身姿微微挺直,拳头不自觉收紧,难以言说的情绪被压在心间。 陆煜明也随之进入状态,之前的吊儿郎当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悔恨与渴望。 两人对望的眼神中,饱含着难以言说的情愫,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又近在咫尺。 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开始震颤,那种微妙的张力让现场的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在这一刻,没有人能分辨出他们眼中的情感究竟是源于剧本,还是源于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秘密。 “好久不见啊师尊。徒儿甚是想念。”程嘉时饰演的魔尊洛氿缓步走近,声音低沉而危险。他的袍袖轻拂,每一步都带着压迫的气势,却又隐含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 陆煜明饰演的师尊席玉被锁链束缚在冰冷的石壁上,白衣染血,却仍保持着一丝仙门气度。他抬起头,眼神凛然,却在与对方目光相接的瞬间流露出一丝波动。 “小九,你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席玉的声音虽虚弱却不失清冷,字字如刀,却又含着万分痛惜。 洛氿轻笑一声,伸手抚上席玉的脸颊,动作轻柔得近乎爱怜:“师尊可还记得,是谁将我推向这万劫不复之境?”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对方唇角的血迹,眼中的阴鸷与温柔交织,令人心悸。 席玉微微颤抖,他试图别过脸,却被对方强硬地扳回。 “当年,师尊为何不能多给徒儿一分怜惜?师尊为何就不能信我一回?”洛氿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如同叹息,却又带着极具的痛苦,“如今,徒儿要讨回所有的欠债。” 一丝凉意在席玉身上拂过,他挣扎着抬起被锁链束缚的手,却只能徒劳地垂下。 “是为师错了。”席玉缓缓道,声音轻如羽毛,又重若千钧,“为师对不起你。” “对不起”这三个字如同利刃刺穿洛氿,他眼中闪过不可思议,继而是痛苦、挣扎,最后是妥协。他后退半步,微不可察地轻轻叹息。 “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洛氿声音平静,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与悲伤,“你可知我这些年如何度过?” 席玉的眸中有泪,那泪噙在眼眶,倔强地不肯落下:“师尊知道,师尊都知道。若可以,师尊愿以此残躯偿还徒儿所受的一切苦楚。” 洛氿猛地扯住席玉的衣襟,动作粗暴,内心却是矛盾重重:“你知道什么?你永远不会明白!”他的声音嘶哑,仿佛早已被千年的孤独与痛苦浸泡成恶鬼。 席玉没有反抗,任由对方拉扯。他直视徒弟,目光中既有愧疚,又有深沉的悲悯与爱意:“徒儿,为师辜负了你。如若如此能让你好受,为师甘之如饴。” 这一声“徒儿”仿佛穿透了时空,洛氿仿佛又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日子。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眼中的冰冷逐渐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茫和渴望。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目光胶着,似乎要望透彼此的灵魂。洛氿的手缓缓松开,指尖却不舍地在席玉的领口徘徊。 “为何……为何现在才说……”洛氿的声音止不住颤抖。 席玉艰难地抬起手,触碰洛氿的面庞。这一刻,他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因为师尊直到失去你,才明白你对师尊而言,早已不只是弟子那么简单。” 洛氿的呼吸猛地一滞,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卡!”翟骞的声音打破了片场的寂静,“完美!比昨晚好多了!” 陆煜明缓缓松开手,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怎么样,翟导,我这收敛的够可以吧?” 程嘉时则静静地站在原地,眼中的泪水尚未干涸,仿佛还沉浸在角色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他隔着人海望向陆煜明,神色复杂而深沉。 翟骞走上前,拍拍两人的肩膀:“很好!”他停顿片刻,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但是,下一场我们要加强一些对抗性,毕竟小九内心的挣扎还没有完全结束。” 陆煜明点头,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停留在程嘉时身上:“没问题,我已经完全理解了。” 程嘉时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恢复了平日的模样:“我也是。”他看起来平静,声音却依旧带着丝丝颤抖。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中浮动着丝丝微妙。 第5章 第 5 章 今天的戏份主要集中在下午,程嘉时却不得不一大早起床,匆匆赶往另一部名为《甜心》的现代偶像甜宠剧组,去演那个可有可无的男三。 久病未愈,再加上昨夜在《师尊》剧组熬到深夜,他的状态糟糕至极。化妆师瞧着他默默叹气,耐心抹了三层粉,才堪堪遮住一点触目惊心的黑眼圈。 “程老师,您今天的戏份很简单,就演被男主欺凌然后女主出来拯救你,之后你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新人导演站在一旁,声音轻得如同耳语,目光怯怯地在程嘉时身上游移,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冷风从不知何处的缝隙钻入,无情地吹起剧本的一角,程嘉时紧握着剧本,沉默片刻,从唇齿间叹息出一个轻飘飘的“好”字。 刘潇潇站在一旁,愤恨地注视着这一幕,眼中的不甘与心疼几乎要溢出来。她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冲上前去怒骂:“导演!之前戏份明明不是这样的!嘉时哥的角色明明应该有更多的戏份和层次!怎么现在成了这种脸谱化的角色了?” 话音未落,片场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男主角吴慈披着件价值不菲的貂绒大衣,仿佛主宰者般傲慢地晃进来,身后大大咧咧地跟着四个面无表情的助理,侍卫队似的将人拥住。 “你的意思是我改戏?”他嗤笑一声,目光轻蔑地从刘潇潇身上滑过,最后停留在程嘉时身上,突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吴慈指尖夹着燃了半截的烟,“就你这样的……”他故意拖长声调,眼神上下打量着程嘉时,“我都不屑……” 程嘉时睫毛微颤,将心中的情绪完整无缺地锁入深不可测的眼眸中,只有掌心刺痛才能提醒自己依旧活着。 算了吧,在这个阶级分明的圈子,做什么都是徒劳,不红就是原罪。 化妆师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程嘉时泛青的眼睑和眼底深处那抹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坚韧。她欲言又止,嘴唇微微颤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地拿起遮瑕盘,小心翼翼地往他眼角又补了些粉。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能将八年前舞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和眼前这个疲惫的青年联系在一起。 岁月好像大方地没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却又好像无情地剥夺去他所有的骄傲。 “《甜心》第三场一镜一次!”场记板啪地落下。 吴慈猛然攥住程嘉时的手腕,力道之大,仿佛要将那纤细的腕骨捏碎。原剧本中的推搡竟化作了狠狠一记耳光,程嘉时只觉耳畔嗡鸣,整个人踉跄后退,重重撞上道具书架。 木屑四散,尘灰飞扬,导演声音颤抖地喊出“卡”。 “情绪还差点火候。”吴慈甩了甩手,捏住程嘉时的下巴,端详着他那渗血的嘴角,“导演,我觉得应该加场掌掴戏,观众就爱看这种刺激的。” 导演欲言又止,最后慢慢吐出一个“好”字。 “《甜心》第三场一镜二次——action!” “导演,我觉得还是差点。” “《甜心》第三场一镜三次——action!” “……” 程嘉时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脸上几乎疼痛到麻木,而男主角依旧挤眉弄眼地对导演说:“导演,还是差一点,不过马上就完美了。” “《甜心》第三场一镜七次——action!” 吴慈冷笑着举起手掌,程嘉时侧头避让,疼痛未及脸颊,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冷冽嗓音打断:“谁再碰他一下试试?” 防尘帘猛然掀开,二月的凛冽寒风裹挟着雪粒,呼啸而入。陆煜明肩头落满残雪,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中,眸子冷得骇人。 程嘉时愕然凝视着陆煜明,片刻后恍若惊醒,慌乱地将脸埋入衣袖之中。 陆煜明呼出的气息带着怒火,直扑程嘉时那肿胀的脸颊。他掰开对方的手,仔细查看,语气冰冷而严厉:“做什么?自残?” 程嘉时倔强地甩开陆煜明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沉默不语。 陆煜明的手僵在空中,片刻后,加重力道的手握住纤细手腕拉向化妆间。 “都出去。”三个字冻住了整个化妆间。 化妆师手忙脚乱收拾之际,程嘉时耳边渐渐响起手机震动的声响,他下意识地摸向袖袋,却被陆煜明擒住手腕,逼迫着按在化妆镜前。 那双大手突然掐住他后颈,将他往镜中按:“程嘉时,你到底在活什么?” 程嘉时额头抵着镜子,凉意渗入心头,他凝视镜中那张肿胀的左脸,忽然涌起三年前的屈辱记忆。 “陆煜明!”他轻轻舔去嘴角的血丝,眼角噙满欲滴的泪水,“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的!”吼完,镜中回响起低低的痛哭,陆煜明微显怔忪。 门外忽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巨响,吴慈的惨叫与玻璃碎裂的动静刺入耳中。程嘉时全身一颤,镜中映出陆煜明慢条斯理地用腰带缠住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渗血的手腕:“程嘉时——你根本不配当我的小狐狸。” “陆煜明——我也不稀罕当你的小狐狸。”程嘉时不服输地昂头,咬牙切齿说道。 陆煜明动作一滞,随即拳头重重砸向化妆桌,几乎要将桌子砸碎,他怒极反笑:“好!” 程嘉时看着那人影渐行渐远,泄气地滑落在地,那句“你在活什么?”如刀割般刺痛心脏。他拾起地上破碎的镜片,对着渗血的手腕比划了几下,最后还是自嘲般地笑着将其放下。 “戴哥,我惹事了……”沙哑的嗓音如同雪花,消融在茫茫雪夜中。 “又闯什么祸了?不是好好在剧组拍戏吗?”戴谦语气中带着些疲惫。 “我得罪了陆煜明,他……大概不会再让我继续演下去……恐怕……明天就会有通知下来。”声音骤然低沉,“到时候,我主动与公司解约,绝不拖累公司!” “你得罪了陆煜明?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小心对待他吗?究竟怎么冒犯的?难道不能道个歉吗?嘉时!你不能总这样任性!这已经不是公司不公司的问题了!”暴喝声震得听筒嗡嗡作响,“嘉时!陆煜明跟王胜截然不同,给陆煜明难堪无异于亲手葬送自己的前程,你明白吗?” 程嘉时凝望着片场外那被积雪压弯的霓虹灯牌,凛冽的寒意穿透单薄的卫衣直侵入骨,万千情绪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我知道了戴哥,这事您跟吴总说声,我找个时间和他道歉……” “你动作快些,剧组那边肯定耽搁不起,实在不成……咱不要找个角色了,你主动辞演,咱们赔违约金,总之,陆煜明这个人,你绝对不能惹。” “明白了。”电话戛然而止,声音湮没在城市喧嚣的鸣笛声中。风卷着冰碴扑向他,程嘉时竟忽然笑起来。他想起昨夜模仿狐狸步态的憨样,想起无数个夜里的独角戏。真可笑。 指腹轻轻摩挲过电子屏上的“小狐狸”字样,他闭上眼,用力按下关机键,决绝如断:“再见了,小狐狸。希望,会有更好的人诠释你。” 程嘉时发完辞演信,回到出租屋,抱着保存完好的剧本睡了个不太踏实的觉,梦中飘着琉璃色晨光,竹篓里药草清香沁脾。师尊的袍角扫过青石阶,他踮脚去够,却见忘尘剑剑意暴涨。 剑锋破胸的疼痛窒息感让他猛然睁眼,手机正在枕下疯狂震动。 早晨七点钟,剧组准时发布开工公告,“程嘉时”这三个字醒目地出现在上面,他一愣,忙起床收拾。 片场白炽灯在灰蒙中劈出一道光晕,陆煜明斜倚着墙,指尖烟蒂明灭,目光掠过他时忽然错开,也没像往常那样凑近调笑。 “口罩摘了。”翟骞的眉峰压成刀刃,言语不容反对。程嘉时指尖蜷了蜷,慢慢褪下口罩,他天生肤白,颧骨那片青紫在剧组打光下更加醒目,他垂眼避开众人惊诧的眼神,心虚地说:“昨天……不小心磕着了……” 翟骞刚想发作,监制苏冕走来打圆场:“正好呀翟导,我记得有一段是洛氿被欺负的剧情,现在演更加真实!‘无仙渡’昨个夜里刚搭好,可以试试效果。”她轻轻抚了抚程嘉时受伤的侧脸,余光却时不时瞥向远处紧绷着脸的男人。 “也只能这样了。”翟骞的眉头皱得更深。远处懒散靠着墙抽烟的陆煜明突然嗤笑出声,指尖转着的打火机“咔嗒”一声合上金属盖。 “道具组!”翟骞突然抬高声音,“把洛氿挨打的戏提到上午。”他的视线停留在程嘉时的青紫颧骨上,“反正伤妆都省了。”苏冕立刻掏出手机联系场务。 “《师尊在上》六场一镜第一次!action!” 霜凝露重,青玉铺设的演武台上,洛氿蜷缩在冰凉的玉砖隙缝中,特效妆容让他唇角的血迹显得格外逼真。三师兄手持道具长剑,剑鞘重重砸在他背上:“练气三年都突破不了,也配当霁尘仙尊的弟子?” “仙尊闭关这三年,想必早将你这废物抛诸脑后。”素来温婉的七师姐抬脚碾住他腕骨,绣着金线的云纹履在皮肉上拧转。 师尊赠予的玉佩从指间滑落,洛氿一惊,强忍着疼痛半滚半爬去捡,刚刚触到,玉佩被素手轻勾挑在剑尖:“何不将这通行玉令赠予真正需要的人?” 剧痛撕扯着灵脉,他望着被剑气划出道道裂痕的玉佩,忽然想起三年前秘境崩塌时,点在眉心的温暖:“灵根受损又如何?为师要护的人,天道也收不走。” “师尊……我好想你……我根本离不开你……”程嘉时闭上双眼,任由泪水滑落,完美诠释了洛氿承受欺凌的绝望。 “放肆!” 正当他万念俱灰时,清冷如碎玉的声音破空而来,漫天流云骤然凝滞。高空威亚组配合特效,让“白凤”在半空盘旋,鼓风机掀起众人的袍角。程嘉时怔怔望向那个踏月而来的白衣身影,三年未见,师尊眉间的特效冰纹愈发璀璨,广袖翻卷间,后山寒潭的水幕冲天而起,在空中凝结成万千冰晶。 “本尊闭关三年,你们倒是长了好本事。”席玉并指轻划,七师姐手中的玉佩落回掌心。他垂眸望向角落之人唇边血痕,玉雕般的面容倏然覆上寒冰:“擅取同门信物,杖责三十;欺凌师长亲传……”特效冰晶化作细针,如暴雨般没入施暴者体内,“废除修为,逐出山门。” 众配角的惨叫声中,陆煜明俯身将程嘉时打横抱起。熟悉气息裹住周身伤痕,冰凉的手抚过腕间青紫时,袖口忽然落下一枝白山茶。 洛氿望着他,先是错愕,回神后竟在怀里揪着那素白衣领放声大哭起来,哭声越来越低沉,慢慢被绞碎在“无仙渡”第一场风雪里。 “师尊……”破碎的呜咽中夹着细不可察的喃喃。 席玉微怔,腾出手抚摸他背:“无事了……师尊在这呢……” 监控屏幕前,所有工作人员都屏住了呼吸。翟骞眼眶里蓄着水光,连“卡”字都哽在喉间。程嘉时分明听见了场记板的回响,此刻却迟迟等不到导演指令,只得维持着被紧拥的姿势。 那人的体温透过薄衫渗入每一寸肌肤,胸膛下搏动的筋脉如同平静海面掀起的飓风,将他本就紊乱的呼吸搅得更深更急。后颈忽然压下一股温热的力道,他本能地往对方胸膛深处埋去,鼻尖蹭过男人紧实的肌肉时,淡淡的香味混着片场灯光的灼热,在相贴的肌肤间酿出微醺的错觉。 第6章 第 6 章 “过了!卡!”翟骞的嗓音在宽阔场地无限放大。 陆煜明立即松手,程嘉时没站稳,跌落在地,他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道具组准备,把冷泉疗伤的剧情提前!”翟骞握着对讲机喊道,“趁着演员状态好,我们把这段先演了!十五分钟后拍下一场!” 刘潇潇递来水,程嘉时目不斜视地盯着剧本,一口气将水灌下。 “怎么了哥?你脸怎么这么红?生病了?” “没事,”程嘉时摆摆手,将只剩一半的水和剧本递回给刘潇潇。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场务来叫人。 “《师尊在上》十一场一镜第一次!action!”有了上一场的成功,这次场记板的碰撞声都连带着欢快许多。 洛氿被席玉丢下温泉,扑腾两下堪堪浮出水面。特效组在池边燃着干冰,白雾缠绕在他瓷白的肩头。陆煜明余光瞥见水中人后腰那抹若隐若现的淤青,不自觉捏紧掌心。 “席玉!”翟骞在监视器后招手,“该下水了!在想什么?还有你这什么眼神?你现在是要照顾洛氿,不是要把他吃掉!”他将手中剧本往桌上一拍:“重来!” 陆煜明回神道歉:“对不起翟导……” “《师尊在上》十一场一镜第二次!action!” 程嘉时再次被丢进去,脑袋浮出水面后冲陆煜明狡黠地眨眨眼:“师尊,下来啊!好暖和!” 竹叶簌簌落在肩头,陆煜明面上泛起薄红,却视若无睹地拍拍肩上的落叶,他半阖下眼眸,脱去外袍往温泉去。程嘉时整个人浸在氤氲水雾里,眼尾被蒸得发红,倒真像中了情蛊的洛氿。 陆煜明刚下水,程嘉时突然伸手搂住他:“师尊……”水珠顺着指尖滴在未湿的内衫,激得他浑身一颤。剧本里这段应是席玉隐忍下感情甩袖离去,可陆煜明看见程嘉时浸在水中的腰肢在发抖——他在忍着疼演。陆煜明一时间烧上无名火。 席玉俯身捏住洛氿下颌,力道极大,硌得人闷哼一声。“强行运转心法走火入魔,被人欺凌时不知求助,现在知道疼了?”这句该是斥责,出口却成了叹息。 洛氿贴上来,湿漉漉的额头抵在师尊颈侧。未绾的青丝倾泻在水中,呼出的热气灼着体温,他眼圈红红的,一双含情眸中全是可怜:“师尊的……好凉。” 剧本里没有这句。 片场忽然寂静。蝉鸣、风声、场务的脚步声都退潮般远去。洛氿沾着温泉水的唇擦过嘴角,唇齿间带着清苦。陆煜明僵在原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震碎了席玉的外壳。 “卡!”翟骞突然起身,“嘉时即兴加的词很好!小狐狸就是要这种撩而不自知。但煜明……”他无奈地叹口气,“席玉这时候应该推开徒弟。你要隐忍一点!” 程嘉时仍攀在他肩上低笑:“入戏太深啊,陆老师。”他贴着耳廓的气音像把小钩子,“怎么还发起抖来了。” 陆煜明不知是羞还是恼,猛地扣住程嘉时后颈,在众人惊呼声中将他按进温泉。水花四溅时,白色内衫遮住镜头,气息吞吐间,陆煜明冷笑:“程嘉时,轧戏咖不配做我的小狐狸,再作践自己……”水底的手指抚过他腰间淤青,“为师就让你拍三天床戏。” 程嘉时眼神一滞,立即挣脱:“陆煜明!你敢?!” 陆煜明却将人箍的更紧,低头咬上他耳垂:“反正你觉得我是资本,我也不介意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资本家作风。” 程嘉时慌忙躲开,半退半摔跌入水里,陆煜明不再管他,自顾自上岸穿好衣服离开。 “行,我们今天暂时收工,”翟骞看向程嘉时嘱咐,“脸上的伤好好养养,拍夜戏倒无伤大雅,明天有武打戏……别影响太多。” “对不起翟导,我会按时敷药,绝对不会耽误剧组进度!实在对不起!”程嘉时诚恳道。 “好了,去吧。”翟骞挥挥手将人遣退。 ——— 水晶吊灯在法式巴洛克穹顶下折射出碎钻般的光晕,陆煜明倚在Roche Bobois丝绒椅上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 “我看你对那孩子挺上心,不会真的……”苏冕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欲言又止,“我记得你以前在H国当练习生的时候……” 陆煜明突然将手机往桌上一摔,惊的旁人纷纷观望。 “别提了,那是我年少不懂事……”回忆猛然袭来,眼前忽然闪过江边狭小的练习室,那些在镜墙前重复千遍的舞步与此刻餐桌上的焦糖鹅肝同样令人窒息。 “那你为什么又要让他来演这个角色?”苏冕笑笑,一针见血。 “他合适而已,如果我要是知道他是这样的轧戏咖,我才不会让他来演。” 苏冕慢悠悠切割着带血牛肉,刀锋刮过骨瓷的颤音刺得人耳膜发痒:“那你现在把他踢了重新选一个不就好了,就跟那个马寒松一样……” “他能跟马寒松比?”陆煜明突然倾身撑住桌沿,一副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马寒松爱蹭演技又烂,他……还是挺努力的……况且——把他踢了我们还得付违约金,我才不要白白给他送钱遂了他愿!” “《师尊》换男主不过赔三千万违约金,盛世娱乐去年计提坏账都敢过亿,我们家少爷什么时候学会精打细算了?” “再怎么说人都是我招过来的,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老陆那说不过去,再说……我对翟老头立过军令状,他程嘉时不行也得行。” “我看就是他夺了少爷的初吻,我们家少爷恼羞成怒了。”苏冕笑着摇摇头,“怎么样?荧幕初吻给了男孩是什么感觉?” 陆煜明轻轻抚上自己嘴唇,想起刚刚那个蜻蜓点水的吻,莫名感觉全身燥热,嘴硬道:“我这都是为了艺术献身!我们都是直男,亲一下怎么了?您跟我姑姑都是直女,不也经常亲。” 我可没说我是直女。苏冕玩弄着刀叉耸了耸肩,最后只是捂嘴偷笑:“行,少爷说什么都对。” 不知名落地窗外飘进《师尊》剧组收工的喧嚣。场务推着轨道车经过,刘潇潇薄荷绿的马尾辫一跳一跳过来:“嘉时哥快看热搜!吴慈被爆霸凌同组演员,《甜心》换男主了!听说吴慈要退圈了!” “这么狠?”程嘉时一惊。 “这不是他活该嘛!目中无人又爱欺负人,活该!” 程嘉时尚未开口,远处刚刚完工的师尊径直走过来,长腿一横从窗外跨过来,顺手拉窗帘,欺身逼近,膝盖抵住他身侧沙发,如捕猎者般笼罩下来:“怎么样徒弟,今晚要不要陪师尊加个班?” “师尊不是说——我不配做他的小狐狸吗?”他丝毫不慌,挑挑眉目光凌厉回看。 “没办法啊,谁让会咬人的狐狸才够劲道呢。” 陆煜明一下下逼近,程嘉时喉结滚动着后仰,后颈慢慢陷入对方提前支在沙发背的手掌,如同落入猎人提前准备好的陷阱。他屈膝顶住对方腰腹:“师尊的狐狸早被剜了心,我也不是你陆少爷的玩具,没时间演这些无聊的剧情……” 陆煜明突然用虎口卡住他下颚,拇指重重碾过微启的唇缝,将那句讥诮染成潮湿的绯色:“嘘……小狐狸的尖牙该咬在正确的地方。”腕子突然被温热厚实的手抓住贴上跳动的心脏:“程嘉时,拿走我的东西,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程嘉时猛地抽开被他钳制作乱的手,两人胸膛相贴处早已洇出汗渍,在无声角力中蒸腾出灼人的体温。他忽地咬住陆煜明凸起的喉结,舌尖轻轻扫过吞咽:“以公谋私。”喘息裹着热气喷在对方颈侧:“陆煜明,我们可以比比谁更疯。” 陆煜明整个人如同被电流击中般僵直,他本能地要后退却被程嘉时攥住皮带扣拽回,颈间残留的刺痛麻痒惹的全身不自在。 “疯子!”他声线骤然紊乱。 “与其侍奉那些老头,不如——吃点好的。”程嘉时挑挑眉,尾音缱绻,真像个勾人的狐狸精。 “不可理喻!”陆煜明捏紧拳头,急急出门打翻桌上茶水也全然不知。 事后,陆煜明默不作声请了病假,得知消息的翟骞气得差点撕碎通告单,最终还是只能咬着牙将洛氿的戏份提前。程嘉时一天辗转三个片场,《仙尊》的威亚刚卸下,《甜心》剧组催场电话又钻进耳膜,他累得如同连轴转的陀螺,连靠在折叠椅背打盹时都绷着脊梁。 “嚯,还真是你。”球鞋碾过砂石的声音惊醒了浅眠,程嘉时费力撑开眼皮,支起发软的身子:“石哥。”汗湿的内衬黏在后背,化妆棉残留的粉底映在白色卫衣衣领上。 石鹤转着车钥匙打量他:“听说你在这个剧组演男三,还以为是谣言呢。” 程嘉时尴尬地笑笑,八年前选秀夜后台的镁光灯明明灭灭,八个少年举着香槟碰杯的脆响,此刻都化作了场务敲打灯架的叮当声。 “剧组说要换男主,不会是您吧?”他瞟了眼全身名牌的老熟人,“您现在的咖位……” 在那个选秀舞台,石鹤C位出道被导演看重,最后成功签约世纪娱乐。前年他刚凭《雪国》斩获百花奖最佳男配角,知名度飙升,顶奢代言不断,大街小巷竖着各种海报。 “女主是我朋友。” “哦哦。” “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透析治疗要不少钱吧?我认识国外专家,要不要给你介绍介绍?” “谢谢石哥,不麻烦您了,治来治去也就就那样吧,吊着口气而已。”程嘉时尽量将语气压得轻描淡写。 “嘉时——你真是可惜,当年你人气断层第一,怎么刚好在成团前夜被爆出这种子虚乌有的黑料呢!”石鹤突然熟络地搭上程嘉时的肩,“铁定是丘文心干的,我们这些人里他最嫉妒你,次次给你使绊子,也就你脾气好,要是我——”他的话在导演的催促声中戛然而止。 程嘉时退后半步,看不清悲喜:“不聊了石哥,我先去拍下一场了,拍完还有别的活呢。”转身时听见后头喊:“去吧去吧,有事一点要联系我,我能帮的都帮你!” “谢谢!”他挥挥手,独自离去。 第7章 第 7 章 不知不觉,终于熬到《仙尊》杀青戏份。 绿色幕布前飘着黄沙,地上搭着鹅卵石阵法,程嘉时被玄铁锁链勒住,双膝一次又一次砸在鹅卵石上。一般剧组,这些道具都是特质的,不会真正伤害到演员,可马力挺却为了最后成片的“真实”,不知从哪找来真的道具。 “cut!” 威亚慢慢下降,程嘉时落地时踉跄一下,脚踝处已磨出血痕。 监视器后方传来马力挺用剧本敲打桌面的闷响,他叼着烟头探出身子:“你自己来看看。”程嘉时回看一遍刚刚的表演,马力挺接着道:“程老师,你这眼神跟死人有什么区别?你演的是被主角手刃的大反派!恨呢?你的恨意呢?” “马导,我觉得这个角色不应该那么……” 马力挺拿起剧本砸向他,打断他的话语:“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要不我把我的位子给你坐?” “再来一条!” 程嘉时仰头望着离地五米的钢架横梁,深吸几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最后咬咬牙再次吊上威亚。钢丝绞紧,慢慢升空,失重感让胃部阵阵抽搐。程嘉时正想调整动作,头顶突然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快放——”场务的嘶吼被突如其来的断裂声截断。 程嘉时瞳孔骤缩,整个世界在眼前天旋地转。坠落时他本能地护住头部,再一次砸在鹅卵石上,骨头折断的闷响在身体里回荡。无数尖锐棱角刺入,炸开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周围爆发出混乱的尖叫:“快去叫救护车啊!” 程嘉时抹开糊住眼睛的粘稠血浆,左腿胫骨钻心的疼。这场杀青戏从凌晨演到傍晚,他吊着威亚NG了无数次,摔在鹅卵石上无数次,终于,还是如马力挺所愿。 “没事吧?程老师?”马力挺假情假意踱步过来,鞋尖踢了踢他渗血的小腿,俯身时喷出呛人的烟味,“还能拍吗?” 程嘉时嘶声,忍住疼痛强撑起身微笑:“没事的马导,我能演。” “行,继续。” 场副导演匆匆递来新拆封的血浆袋:“补一补吧。” 程嘉时将液体含进口腔的瞬间,浓烈的化学溶剂味道直冲脑门。蜂蜜调制的假血被换成了工业颜料,他弓着身子,拼命干呕几次却什么也呕不出。 “磨蹭什么!要像条丧家之犬那样爬过去!”马力挺亲自上前示范,烟灰混着飞沙掉落在程嘉时头顶,“你是反派!观众花钱就为看反派不得好死,懂不懂?” “明白。”程嘉时淡淡地说。 又拍了几次,马力挺始终不满意。这场酷刑终结于“孙总”的来电。在马力挺谄笑着去接金主时,程嘉时躺在血泊里感受几乎不能忍受的疼痛。 余光瞥见刘潇潇小跑过来招呼:“嘉时哥!快起来,《师尊》晚上还有场夜戏呢!” “知道了。”本是明媚的眸子勾了勾,最终却化为一滩死水。 夜幕低垂,《师尊在上》剧组化妆间内光影交错。 程嘉时小心翼翼地褪下裤子,注视着那条错位的腿骨,轻轻拨动便引来一阵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头。他艰难地从包中摸出止疼药,毫不犹豫地吞下双倍剂量。门外传来尖刻的嗤笑:“真以为攀上陆煜明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的黑料有多少!我上次可听见了……” “你听见什么了?”话音顿时消散在陆煜明波澜不惊的问句中。 程嘉时心跳猛然加速,慌乱间抓起裤子的瞬间,陆煜明已携着一阵清风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局促不安的化妆师木子。 “翟导说你的化妆师请假了,让我的借你用用。”他漫不经心地抛下这句话,随即径直走向旁边的沙发,修长的身躯舒展开来,目光却在手机屏幕与程嘉时之间若有若无地游移。 “噢好,谢谢。”程嘉时声音微微发紧。 木子举着粉扑靠近,目光在他额角的冷汗停驻片刻,察觉到这道审视的视线,程嘉时不着痕迹地将重心转移到右腿,化妆镜里映出自己青白的唇。 化妆刷扫过眼尾时,镜子里突然多了道压迫感十足的身影。陆煜明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他身后,两人在镜中的倒影严丝合缝地交融在一起:“腿怎么了?” 镜中的程嘉时身体瞬间紧绷,他望着镜中交缠的身影:“没有,就麻了而已。”他转头看他,带着几分刻意的轻佻:“怎么?陆老师要亲自检查吗?” 木子跟着陆煜明多年,此刻有眼色地撤退,顺带将房门轻轻关上,随后传来清晰的锁门声。陆煜明修长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温度覆上他的膝头,程嘉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挑衅有多危险。 “怎么回事?”陆煜明的声音低沉沙哑,眼神如炬。 程嘉时慌忙拍开他的手,触碰的瞬间,一阵电流穿过全身:“就是坐久了腿麻,你干什么?”他试图掩饰,却掩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真的?”陆煜明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真的。”程嘉时抬眼与他对视,在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倒影。 “我可不想我的戏出什么问题。”陆煜明面容冷峻,指尖若有若无地拂过他脸颊。 “你放心,我不会。”程嘉时别开脸轻声回应。 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程老师陆老师!开拍了!” 程嘉时纵身略过对方,扶着化妆桌支起身子,陆煜明突然扣住他的手腕,贴近耳语:“装的倒挺乖。” 两人共同去片场,各部门准备完毕。 “《师尊在上》二十场一镜一次,action!” 剑气裹挟着满天桃花纷飞,晚间树林席玉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洛氿握着木剑懵懵懂懂学着,剑鞘相击时,师尊带起的雨珠落在小狐狸眉间。 本该是后仰避让的招式,小狐狸却在半空突兀地蜷缩。 程嘉时只觉膝骨传来细微的碎裂声,整个人朝着地面栽去,熟悉的香水味顿时充斥在鼻腔,白玉腰带硌的脸颊生疼,他抬头对上那双燃着怒火的眸子。 “第几次了?程嘉时。”陆煜明嗓音比风更冷,“脸刚好又要伤别处,你不带伤就不能工作是吧?你倒是有种啊,止疼药都失效了还硬撑,要不要给你发个最能忍痛主角奖啊?” 场务慌慌张张来扶人却被横臂挡住,玄铁剑哐当坠地,陆煜明横抱起脸色惨白的青年:“今天不拍了!叫救护车!” —— 消毒水刺入鼻腔,程嘉时盯着输液管缓缓下坠的水珠,腿部传来的剧痛让他不由得想起骨裂时的那声脆响。 自嘲的笑声传入陆煜明耳朵,黑色大衣裹着凌厉肩线转身,他倚着窗台,手中的烟熄灭在指尖:“醒了就把协议签了吧。”平淡的声调带着些沙哑。 程嘉时微蜷手指,不看都能猜出协议上写着什么,他透过窗户缩影看见自己狼狈模样——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额角还有冷汗渗出。 “你……真的要换了我?”放轻的尾音,像窗外飘进一片雪花融化在陆煜明肩头。 重重一拳砸在白墙上,他大步跨到床边将人罩在身下:“程嘉时!我不需要一个拿命演戏的疯子!你父母没教你怎么自爱吗?” 程嘉时望着发狠的眼睛,突然想起许多……违约金、母亲的病……还有师尊。瘦弱的身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脊背猛地弓起,眼泪如倾泻的瀑布般流下,他死死抓住陆煜明的衣角,如同坠崖的人攀住悬崖上的藤蔓:“别……别换掉我……” 精心算计的表演让对方喉结重重滚动,平息许久才回过神来。 “凭什么?”陆煜明捏住他下巴,指腹拂过泛红的眼尾,“凭你这张脸?” 程嘉时顺势仰起头,恰当好处地让月光完整地铺满面容,一汪水灵灵的眼眸在月光下更加楚楚可怜:“凭我是你亲自选出来的小狐狸,陆煜明。” 空气陡然凝滞,陆煜明深吸几口气才抑制住**。“明晚八点来我的房间对戏,”他踉跄起身,“迟到一秒,我就让律师找你谈违约金。” 程嘉时目送他走远,手机在黑暗中亮起,《师尊》官博刚刚官宣的定妆照。 热搜上醒目的词条#陆煜明程嘉时适配度#刺的眼眶发酸。 定妆照里陆煜明一改往常不羁形象,白衣加身清冷出尘,自己则是狐狸造型,眼神懵懂。 官博底下原著粉撕的厉害,评论区里“毁原著”、“花瓶硬蹭”和“哥哥扶贫辛苦了”被顶上。 此刻城郊片场,陆煜明单脚踩着道具箱翻看监控录像,放大二十倍的画面里,有双手在暗处割断备用绳。 “去查。”他将平板甩给方飞,“不管用什么手段都给我查出来这个人是谁!” “好!”方飞慌慌忙忙接过,准备出门时又被叫住。 “跟翟老头说,先拍文戏……”话音未落方飞支支吾吾打断:“可是……翟导说进度耽误太多……” “你就这么跟他说,后面再出岔子我提头去见。” “好的哥。” 一连几日,陆煜明没做出什么逾矩的事,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对了几天戏。 这日,下了场暴雨,晚上八点的闹铃准时响起。程嘉时拖着半好的腿敲响酒店顶楼房间。 男人开门,身着浴袍,发间还带着将坠未坠的水珠,他打了个哈欠,神情慵懒:“哟,程老师来了。稀客啊。” 程嘉时不想理他,绕过他横拦的手臂钻进房间:“陆老师有何高见要指导?” “明天的戏你知道吧?”他挑挑眉,调高空调温度,“我们今晚先排演一遍,道具我都像剧组借来了。” 程嘉时脑中回忆起明天要拍的戏份,突然耳朵泛红:“这戏……还用提前排演?” “当然了。” 程嘉时暗叫不好,转身欲走,却被宽大的手掌截住腰肢往后拖:“不排演一遍,我怎么知道程老师的尺度控制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