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焚天录之誊录官今天破咒了吗?》 第1章 血夜重生 “铛——!” 一声刺穿耳膜的金属锐响,如同无形的巨锤,将李照微从混沌的噩梦深渊狠狠锤醒! 浓稠得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混杂着寒夜刺骨的潮意,蛮横地灌满了她的鼻腔。 不是湖水的腥,是……浓得化不开、令人作呕的血! 她猛地撑开眼皮,视线却被黏腻温热的液体糊得一片猩红。额角滚烫的血液正汩汩滑落,浸透了睫毛,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厚重、粘稠的暗红帘幕。 身下是冰冷坚硬、硌得生疼的青石板,耳边是兵刃破空的凄厉尖啸和女人濒死时撕心裂肺的惨呼。 她猛地睁眼,视线却被黏腻温热的液体糊住。 “跳下去!快!” 一个嘶哑到变调的气音贴着耳廓炸开,带着极致的恐惧。 一双血肉模糊、指甲断裂的手骤然攀上她的肩头,狠狠将她往旁边的深湖推去! 李照微(或者说,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胡乱抹开眼前的血污,视线尚未聚焦,一道裹挟着罡风的刺骨寒光已劈开雨幕。 那是一柄沉重的九环鬼头刀!刀锋精准地掠过她身旁女子的脖颈! 那张与她面容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脸上还凝固着决绝与守护,头颅却已随着刀光飞旋着坠入幽暗的湖面,溅起一片猩红水花。 “啊——!” 惊骇的尖叫卡在李照微喉咙里。她踉跄后退,脚跟却踩中湿滑的青苔,整个人向后栽倒。 后背重重撞在湖边的巨石上,冰凉的湖水瞬间吞没了她半个身子,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痉挛。 “小畜生还挺能躲!” 一个粗嘎的男声带着嗜血的狞笑,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鼓点逼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李照微用尽这具虚弱身体的所有力气,深吸一口气,猛地扎入腥臭冰冷的湖水中。 就在她入水的刹那,鬼头刀的刀锋堪堪擦过她的耳际,削断了几缕发丝! 她拼命蹬水,试图浮出水面换气。 可脚踝却被无数滑腻腥臭的水草死死缠住,像无数双来自地狱的手,疯狂地将她往漆黑的湖底拖拽! 窒息感再次如潮水般涌来,肺叶仿佛要再次炸裂!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瞬间,她腕间那枚沾满血污的紫金铃铛,猛地迸射出一道刺目的紫色光芒! “轰——!” 剧痛如同电流贯穿头颅! 无数混乱、陌生又惊悚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涌入她的识海: 蟠桃宴上打翻的琉璃盏,琼浆玉液泼洒如瀑… 十二重天的云霞燃烧了三天三夜,火光中扭曲震怒的巨大倒影...... 最后定格在一个雨夜:一位眼角与她一样缀着一颗泪痣、身着华服却已染血的女童,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将一枚冰凉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紫金铃铛,硬生生塞进她的掌心! 少女广袖间散逸的沉水幽香,混合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她那双丹凤眼亮得惊人,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容置疑的笃定:“记住,这铃铛……生来就是你的!拿好它……活下去!” “二小姐!二小姐醒了!” 一声尖利刺耳的尖叫穿透了混沌的记忆洪流。 李照微本能地反驳:“你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 最后的“姐”字卡在喉咙里。 视线终于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古色古香的雕花拔步床,繁复的缠枝莲纹在帐幔上蜿蜒。 床边小几上立着个汝窑天青釉瓶,釉面流转着雨后初晴般温润的光泽。 香炉吐着袅袅青烟,清雅的茉莉花香萦绕鼻尖——这分明是古装剧里的场景! 床边站着个梳双丫髻、约莫十五六岁的古装小丫鬟,杏眼圆睁,小嘴张成了圆形,满脸的惊骇欲绝。 李照微猛地从锦被中弹坐起来,动作牵扯到额头的伤口,疼得她眼前一黑,额头还不小心狠狠撞上了正想低头察看她的丫鬟。 “砰!” 闷响伴随着丫鬟的痛呼。 李照微胃里翻江倒海,干呕的窒息感涌上喉头,她死死掐住衣襟,指尖触到的却是细腻如缎、却明显属于少女的肌肤。 这双手虽有冻疮,但白嫩小巧,骨节分明,绝不是她那双粗糙已不复年轻的手! “诈、诈尸了!二姑娘真的诈尸了!” 小丫鬟春杏(原主记忆碎片里闪过这个名字)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腰间系着的禁步铃铛随着她惊恐后退的动作撞得叮当乱响。 小丫鬟跌跌撞撞冲出房门,留下一串慌乱的脚步声和刺耳的哭喊。 门外立刻传来婆子们压低的、充满恐惧的议论声: “天老爷!大夫明明说二姑娘咽气了…心脉都停了!” “莫不是…莫不是借尸还魂?玉姨娘死的冤,这是附在二姑娘身上回来了?” “快!快去请道长!请最有本事的道长来看看!这屋里邪性!” 带着浓重香火味的夜风掀起帐幔一角,露出窗外一弯惨白如钩的月亮,冷冷地窥视着屋内。 李照微的心脏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她踉跄着扑向梳妆台,抓起沉重的铜镜。 镜中映出一张苍白、陌生却绝美得惊心动魄的少女面容。肌肤雪色,透着一层薄玉般的冷光。眉如远山含黛,眸若春溪融雪,清澈中带着一丝未散的惊恐。 鼻梁窄而挺直,唇色淡如早樱,唇角微垂时,孤冷如鹤栖寒雪。可若稍一勾唇,那眼尾一点殷红如血的朱砂小痣便似活过来般灼人,瞬间将十分的清冷孤绝,酿成了十二分的娇媚! 这......就是重紫?一个被嫡母构陷、和生母玉姨娘发配乡下守祖宅、昨夜刚经历流寇夜袭、生母为护她惨死、自己也受惊而亡的......古代庶女? 就在李照微(不,现在她是重紫了)被这张脸震撼得失神之际—— “三味真火焚妖邪,灰飞烟灭镇乾坤!” 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带着浓烈杀伐之气的长啸,伴随着一股灼热得几乎要烤焦眉毛的炙热气浪,在她耳边骤然炸响! 她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身着杏黄八卦道袍、须发皆白的老道破门而入,手中一柄以红线串着铜钱、贴着七张燃烧黄符的古旧“铜钱剑”,如索命幽魂般,直指她毫无防备的眉心! 镜冰冷的镜面里,清晰地映出那张绝美脸庞上瞬间凝固的、真实的惊恐,以及那双清澈眼眸中急速放大的、跳跃的幽蓝符火! 李照微的灵魂在无声地尖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才刚刚从地狱爬回人间,难道就要被当成妖孽,活活烧死在这鬼地方?! 无处可退! 后背已紧贴冰冷的妆奁边缘。道士眼中杀意凛然,铜钱剑带着破空之声刺来! 第2章 杀机 “住手!” 一声苍老却极具威严的断喝,伴随着楠木拐杖重重杵地的闷响,如同定音鼓般骤然响起,瞬间惊散了那咄咄逼人的符火势头。 一位身着鸦青缎面褙子、头戴同色抹额的老夫人,在两个身形健硕的粗使婆子的搀扶下,踏入这充满诡异气氛的内室。 她皱纹深刻的脸上凝着经年风霜,目光锐利如鹰隼。 绸褙子下摆沾着香灰,袖口甚至还挂着半截未燃尽的线香——显然是从佛堂匆匆赶来。 她锐利目光,扫过屋内狼藉,最终落在重紫(李照微)手腕上那枚紫金铃铛上。 老夫人枯枝般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腕间的佛珠,眼中震惊、难以置信的神色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那瞬间的凝固,重紫看得清清楚楚!这铃铛,似乎,极不寻常! “至家的事都查清楚了?”老夫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却死死锁在重紫腕间。 “若再生事端,是让重霞嫁过去冲喜不成?还是嫌我重家不够乱! 老夫人这话语意有所指,字字如针,直指后续可能发生的“意外”,矛头精准地刺向角落。 “吱呀——” 一声刺耳的刮擦声响起,如同用指甲狠狠刮过瓷器,令人牙酸。 角落里,一张雕花木椅上,坐着一个吊梢眼、通身富贵绸缎、珠光宝气的妇人——嫡母崔氏。 妇人攥着一方上好的蚕丝帕子,那帕子在她手中被揉搓、绞扭得不成样子,几乎要碎裂开来。 她那双精心描画过的凤眼,此刻正恶狠狠地瞪着被两个婆子有意无意挡在身后的重紫,那眼神里的怨毒如同实质的毒液,几乎要喷射出来,将她烧穿、撕碎、挫骨扬灰! 这眼神......李照微太熟悉了!前世那个被自己撞破奸情时的小三,就是这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怨毒模样! 前世小三那张得意的、充满恶意的脸瞬间与眼前崔氏狰狞的面孔重叠!李照微灵魂深处那滔天的恨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灼热得几乎要将这具新身体的心脏都烧穿! 然而,就在那熔岩般的恨意即将冲破喉咙、化作厉声质问的千钧一发之际—— 李照微的脑中却如同冰水浇下,瞬间冷静!她清晰地记起,当年那个小三面对自己即将爆发的怒火时,是如何做的: 只见重紫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那淬毒的目光狠狠刺中!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倏地瞪大,瞳孔里瞬间蓄满了惊恐的泪水,仿佛受惊的幼鹿。 她纤细的手指徒劳地在空中抓了一下,仿佛想抓住什么依靠,口中溢出一声极其短促、带着颤音的“哎呀——”,随即,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软软地、却又精准无比地向着前面那个看似在“保护”她的、身材最为壮硕的婆子肩头倒去! 那姿态,那瞬间流露出的极致脆弱与无助,与前世小三在她面前表演晕厥时如出一辙! 只是这一次,操纵这具身体的,是带着前世记忆和恨意的李照微。 另一个婆子如心领神会般,立刻抢步上前,口中焦急地喊着“二姑娘当心!”,手上动作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半搂半抱地将重紫几乎是“架”回了床榻上躺好。 “母亲,”吊梢眼的崔氏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强压下眼中几乎要溢出的怨毒,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假面,声音甜腻得如同裹了蜜糖,却字字透着阴寒,“至家公子既已病愈,这……这晦气东西留着反倒……” “啪!” 一本厚厚的账册被老夫人重重摔在崔氏膝头,干脆利落地截断了崔氏的话。 “病愈?”老夫人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声音冰寒刺骨,目光如电般射向崔氏。 “至家这个月要了三十斤老参和血燕!当真病愈之人用得着这般进补?你当老婆子我老眼昏花、心窍也盲了吗?!” 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质问,砸得崔氏脸色微变。 那被冷落在一旁的老道见老夫人打断施法,眼中凶光一闪,手中铜钱剑竟突然诡异地一转,剑尖直指老夫人! 剑身上铜钱叮当作响,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韵律:“无量天尊!太夫人息怒!非贫道不敬!实乃妖气已侵太夫人灵台!邪祟附体,迷惑心智!待贫道以无上法……” “放肆!” 老夫人的怒喝如同惊雷!话音未落,那根沉重的楠木拐杖已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挟着凌厉风声,狠狠劈在老道膝窝后侧的腿弯处!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头错位闷响清晰传来!躺在床榻上“昏迷”的重紫,隔着锦被都能感受到那股骇人的力道! “啊——!”道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发冠歪斜滚落一旁,登时披头散发,狼狈不堪,露出了额角一块极其显眼的陈年疤瘌。 “把这妖言惑众、居心叵测的妖道给我压下去!严加看管!”老夫人目光如刀,缓缓扫过满屋噤若寒蝉、低眉顺眼的仆妇,声音陡然转轻,却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杀意,“今晚知道此事者——一个都不得留。”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如同叹息,却让满室的烛火都为之一颤,光影剧烈摇晃。 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眼的重紫,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不知要了多少条鲜活的人命! 她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透过低垂的窗幔缝隙,清晰地看到好几个婆子垂在身侧的手和腿,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当那几个婆子被几个沉默如铁塔般的健仆架着胳膊往外拖时,绝望的呜咽被死死捂住…… 重紫这具身体里残留的、破碎的记忆,如同被摔得粉碎的琉璃盏,开始在她混乱不堪的识海中艰难地、一片片地拼凑: 原主名叫重紫。 生父重明修,是京都知府衙门里一个从七品小经历,负责文书处理和行政琐事。 生母玉姨娘,是早年丧妻的教书先生独女。 因嫡母崔氏构陷玉姨娘“偷人”,母女二人被发配到乡下看祖宅。 昨夜,流寇(?)夜袭祖宅,玉姨娘为保护女儿,惨死在九环鬼头刀下,原主重紫受惊过度,心脉断绝而亡。 而她,现代社畜李照微,在未婚夫和情人联手设计下,抑郁症彻底爆发,万念俱灰下跳湖...... 她李照微为何会成为这个叫“重紫”的古代庶女? 那对狗男女是否还在逍遥? 她……是否还能回到那个世界,让他们血债血偿?! 强烈的恨意如同毒藤缠绕心脏!但现在……活下去,弄清楚眼前这龙潭虎穴般的处境,才是第一要务! 沉重的木门被“砰”地一声关上,紧接着是巨大的铜锁“咔哒”落下的冰冷声响。 门外,张嬷嬷带着毫不掩饰的刻薄腔调,声音清晰地穿透厚实的门板:“老夫人吩咐了,二姑娘既已‘平安归府’,明日起便跟在大姑娘身边,好好学学大家闺秀的规矩!安分守己,莫要再生事端,给夫人添堵!” 添了何堵? 李照微(重紫)心中一片茫然。重紫残留的记忆实在少得可怜,如同断线的珠子,散落一地,无法串联。 看来,要想办法,尽快离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宅才行!否则,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等待她的,恐怕比死更可怕。 夜,死寂。 三更的梆子声遥远地响过,确定门外再无动静,重紫悄无声息地翻身坐起,摸黑拔下头上那支看似普通的银簪。入手冰凉,簪体光滑。她习惯性地用指腹摩挲簪头—— 等等! 指腹传来尖锐的刺痛!簪头竟已被磨得细尖如针?! 是原主重紫早就偷偷磨尖的吗?是早已预判到今日这般被囚禁的绝境?还是……另有她所不知的隐情? 脑中一片空白,没有这段记忆,重紫索性不再细想。 黑暗中,她如同一只最耐心的猎豹,屏住呼吸,摸索着来到门边。将冰凉的银簪尖端,小心翼翼地探入冰冷的锁孔。 前世为了查清渣男未婚夫出轨的证据,她没少撬他办公室的抽屉和私人文件柜,没想到这“不入流”的手艺,竟成了此刻唯一的生机! 她凝神静气,侧耳倾听着锁芯内极其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凭着指尖传来的微弱震动,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拨弄着…… “咔哒!” 一声轻不可闻、却如同仙乐般的锁簧弹开的轻响!重紫心中的狂喜几乎要冲破喉咙脱口而出。 她强压住激动,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手腕的颤抖,轻轻,再轻轻地将沉重的木门推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只脚的绣鞋刚悄无声息地踏上回廊冰凉坚硬的青砖地面—— “抓贼啊——!有贼人跑出来了!快来人啊!!” 一声尖利得足以划破夜空的、蓄谋已久的尖叫,从廊柱的阴影里猝然射出! 同时 一双极其有力、带着明显恶意的大手,猛地从她身后的黑暗中伸出!狠狠揪住了她头顶的发髻!将她往旁边坚硬的、棱角分明的石阶上撞去! “砰!” 重紫虽在最后关头用双臂死死护住了头,但剧烈的撞击带来的剧痛还是在脑中轰然炸开!眼前瞬间炸开无数金星,耳中嗡鸣一片。 意识沉沦前最后模糊的视线里,是嫡母崔氏那双缀满圆润饱满东珠的精致绣鞋,稳稳地、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停在了她眼前,近在咫尺。 “二姑娘夜半梦游,怕是魇着了,失了心性。来人,把她吊在梁上,好好‘醒醒神’。” 第3章 铃铛锁妖 意识如同沉船残骸,被冰冷刺骨的痛楚从黑暗深渊中一寸寸打捞上来。 最先苏醒的,是手腕处传来的、几乎要碾碎骨头的剧痛——她的双手被粗粝的麻绳死死反剪在身后,高高吊在冰冷的房梁上! 身体悬空的重量尽数压在腕骨上,绳索深深勒入肿胀发紫的皮肉,磨破的地方渗出血丝,又凝固成暗褐色的痂块。 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筋骨发出无声的哀鸣,如同千万支细针在攒刺。 这非人的折磨,反而像一剂强心针,瞬间刺穿了她的混沌! 原来,这就是古代庶女的真实现状!真真是要在每一口喘息里都淬着血、磨着骨,无所不用其极地在这吃人的深宅里……挣出一条活路! 就在意志力濒临崩断的边缘—— “吱呀……” 木门被推开。 昏黄的灯笼光挤进来,照亮了春杏那张带着毫不掩饰讥诮的脸。 “啧,命还挺硬。”春杏撇着嘴嘟囔,动作粗鲁地解开重紫手腕上的绳结,粗糙的麻绳刮过皮开肉绽的手腕,带来一阵钻心的锐痛。 重紫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硬是将喉咙里涌上的闷哼咽了回去,唇齿间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 束缚骤然松开,身体像一袋沉重的谷子,毫无缓冲地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骨头撞击地面的闷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哐当!” 一个散发着浓烈馊臭味的粗陶碗被随意扔到她脚边,碗沿沾着可疑的绿霉,浑浊的汤水里漂浮着几片辨不出原貌的烂菜叶。 “二姑娘,吃吧,”春杏弯腰凑近,声音带着恶意的轻柔,“在重家啊,大姑娘养的玳瑁猫,都比你金贵百倍!您呀,就认命吧!”她轻蔑地哼笑一声,裙裾扫过重紫沾满尘土的脸颊。 死寂重新笼罩。 重紫的目光落在那碗令人作呕的“食物”上,一滴滚烫的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溢出眼角,沿着沾满灰尘的脸颊滑落。 她猛地抬手,用同样脏污的袖子狠狠擦去!力道大得几乎蹭破皮肤。 哭?哭给谁看!还不如想办法自救! 屏息凝神,确认门外再无动静。她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拖着沉重的身体挪到窗边。 “该死!方才吓懵了,竟忘了这窗棂。”她嘟囔着拨开窗栓,动作因疼痛而有些滞涩,随即像一尾滑溜的鱼,悄无声息地翻出窗外。 冰冷的夜风瞬间裹挟住她单薄的衣衫,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空瘪的肠胃火烧火燎般叫嚣起来。 循着记忆中模糊的路线,她像一抹幽魂,贴着墙根的阴影,悄然潜向厨房的方向。 月光如水银泻地,勾勒着重府深宅的轮廓——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富贵逼人。 一丝荒谬的疑惑爬上心头:父亲重明修,堂堂探花郎,为何十几年间屈居从七品小吏? 一个微末小官之家,又如何住得起这京都内城、规制逾制的五进大宅? 原主残留的记忆支离破碎,像摔碎的琉璃盏,难以拼凑。 唯有一个念头如同烙印般清晰,带着孤注一掷的执念——她要找父亲!重明修! 恰在此时,一个臃肿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闪进了前方幽暗的佛堂。是张婆子! 重紫眼神一凝,呼吸瞬间屏住。她如壁虎般紧贴冰冷的墙壁,悄无声息地潜至佛堂雕花窗棂之下,将身体融入浓重的阴影里,侧耳凝听。 “那丫头想逃?”老夫人疲惫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可不是嘛!”张婆子谄媚的嗓音立刻接上“多亏大姑娘心善让人将二姑娘放下来了。不过老奴瞧得真真儿,二姑娘腕上那紫金铃铛,是真货。老夫人,至家那边催得紧,要不……” “至家今日没递话儿来,就先放着!”老夫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断张婆子,随即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手心手背都是肉……玉姨娘怎么死的,当我老婆子瞎了吗?”她咳嗽几声,“可崔家势大,修儿在朝中艰难,我若不……” “夫人是崔相爷嫡幼女,难免骄纵些。”张婆子声音带着哄劝“但对您孝顺如亲母,对姑爷更是百依百顺。还有大姑娘在夫人教养下得了至家这门比皇家还好的亲事......” “可护国寺住持批过命!”老夫人声音陡然发颤“至明堂活不过十八岁,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孙女都......” 重紫心头一凛,耳朵贴得更紧。几乎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两个孙女?除了重霞,难道还有自己? 张婆子突然压低声音:“老奴不明白,至家为何非要戴铃铛的姑娘?难道真像那妖道说的……二姑娘是妖物附体,那铃铛是锁妖的法器?要取二姑娘的心头血做药引子才能给至家公子续命?” “胡吣!”老夫人厉声呵斥,“妖道要有本事,怎没算出自己今日必死!” 重紫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黏腻地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姨娘的死,似乎远非流寇劫杀那么简单! 还有这腕间的铃铛……难道竟是她能活命的关键?至家非要戴铃铛的姑娘,真是为了取心头血做药引?可崔氏明明说过至明堂已然病愈…… 管他了!反正这铃铛,又不是她的! 一股强烈的饥饿感再次凶猛地袭来,胃里像有只手在狠狠抓挠。她不再犹豫,迅速离开窗下,循着记忆摸黑翻进了厨房后窗。 灶台尚有余温,残留着食物的香气。一盘金黄酥脆的小鱼干赫然摆在案板上,香气诱人得让人发疯。 她毫不犹豫地抓起一把塞进嘴里——真香!就是淡得像没放盐。 “咔!” 窗外猝然响起枯枝断裂的脆响! 重紫瞬间缩进灶台旁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只见一只油光水滑的玳瑁猫轻盈地跃上窗台,碧绿的竖瞳在黑暗中闪着傲慢的光,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她手中紧握的鱼干,粉嫩的爪子下还扒弄着半截沾满灰尘的黛笔。 是嫡姐那只“金贵”的玳瑁猫! 一股邪火窜起。重紫抓起鱼干在猫眼前晃了晃,在它“喵呜”的急切声中,报复性地塞进自己嘴里,狠狠咀嚼! “妹妹?饿啦?又偷跑来找小鱼干?”宠溺的女声在窗外响起。 糟!被发现! 重紫身体一僵,这声“妹妹”,莫不是在叫她? 春杏那丫头何时这般亲热?还是嫡姐重霞?她心头惊疑不定,下意识屏住呼吸。 另一个声音焦急道:“春杏姐姐!‘妹妹’又闯祸了!它爪子下有半截大小姐的黛笔!” “妹妹”?重紫心头猛地一松,随即涌上更深的荒谬与冰冷——原来叫的不是她,是那只猫! “慌什么!定是大小姐自己又摔了!”春杏不耐烦“明日至家纳彩,大小姐眼妆画不好,今日都摔七盒螺子黛了!气性大着呢!我抱‘妹妹’去洗爪子,你赶紧把剩下的鱼干炸好,别饿着‘妹妹’!” 猫粮?!“妹妹”?! 胃里一阵翻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她刚才……竟然抢了那只猫的零嘴?! 在她们眼里,她重紫的地位,连这猫都不如!这猫有专人伺候,还有“妹妹”这样的爱称,而她吃的,竟是猫都不稀罕的、为猫准备的“口粮”! 趁着外面说话,重紫强压下喉头的酸涩,迅速将地上的半截黛笔捡起,用力扔向窗外。 “呀!笔滚那边了!”小丫鬟果然被引开。 机会!重紫立刻闪身溜出厨房,忍着屈辱、恶心和疼痛,直奔父亲的书房。 书房门虚掩着,烛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巨大的紫檀桌案上,堆积如山的簿册如同连绵的山丘。她走近,指尖拂过那些封面——《礼县灾异簿》、《丰县灾情录》……翻开,里面的内容五花八门,令人啼笑皆非。 有的辞藻华丽空洞,通篇歌功颂德;有的表格设计混乱,数据前后矛盾;更有甚者,竟用粗糙的图画来标注灾情。 例如礼县簿册里写着“李家生胖丁,祥瑞县令有功”,丰县则记着“冯家村王三生胖小子”…… 重紫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冷笑。果然,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李照微前世学建筑设计,阴差阳错进了家做产业新城的龙头公司任行政助理。 本以为专业不对口难混,结果发现“科班的”有时反被框住。 她硬是边学边干,从行政做到人力,又转运营,眼看离抱负蓝图越来越近…… 思绪飘飞间,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划破浓雾的闪电,猛地劈开了她眼前的迷茫! 有救了!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过桌案上那些混乱的簿册,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拼凑。 这个王朝的脉络在她眼前逐渐清晰:酷似历史上的晚唐,表面维持着中央集权的架子,内里却被崔、王、谢、李四大世家蛀得千疮百孔! 世家坐拥七成良田,佃农苦不堪言,卖儿鬻女。 盐铁漕运等国之命脉被其牢牢垄断。 先帝曾借护国公至家之力制衡,然而先帝驾崩,至家全族隐退……如今的皇权,早已飘摇如风中累卵! 从桌案上的簿册来看,承德帝不可能真看不见这疮痍...... 第4章 凤目藏煞 卯时的梆子余音尚在薄雾中飘荡,春杏那尖利刺耳的嗓音便狠狠扎破了黎明的寂静:“二姑娘!该起了!大姑娘的早膳可耽搁不起!” 浑身骨头仿佛被拆散了又重新胡乱拼凑过,每一处关节都在无声地呐喊、抗议。我挣扎着想撑起这具沉重不堪的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巨石死死压住。 春杏见我动作迟滞,鼻腔里溢出一声轻蔑的冷哼,手中盛满冰冷清水的铜盆被她故意重重掼在地上。 “哐当——!”刺耳的撞击声炸开,浑浊的水花四溅,瞬间浸透了我脚上本就单薄的粗布绣鞋,寒意刺骨。“哐当”一声,水花四溅,湿透了我本就单薄的绣鞋鞋面。 “二姑娘,”她抱着臂膀,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讥诮,“这儿可不是乡下那破落祖宅了,您得把‘规矩’二字刻在骨头上学!”那幸灾乐祸的目光,几乎要在我身上灼出洞来。 懒得与这欺软怕硬的走狗费口舌,我强忍着散架般的剧痛,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挪向厨房方向。 刚至门口,便听见里面王婆子正将面团摔在案板上,发出沉闷又带着怒气的“砰砰”声。 一个软弱的念头飞快闪过——或许可以做点精巧点心讨好老夫人? 指尖下意识拂过手背上那几处红肿溃烂、正渗出黄水的冻疮,一丝荒谬的凉意瞬间浇灭了这可笑的想法。 速战速决,才是此刻唯一的要务。 “二姑娘,劳驾,”厨房管事婆子头也不抬,敷衍地指了指门口那筐散发着酸腐气味的烂菜叶子,“把这筐东西送去后门角院。”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春杏嘴角勾起一丝恶毒的笑,脚尖猛地蓄力,作势就要狠狠踹向筐底! 然而,她的动作快,我求生的本能更快!在她抬脚的刹那,我已如滑溜的泥鳅般闪身滑入厨房门内。 王婆子正背对着门口,全神贯注地与那倔强的面团较劲。 电光火石间,我眼疾手快,一把抓过灶台上那个刚出锅、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白面馒头,迅速塞入袖中,紧接着便如狸猫般敏捷地越窗而出,动作一气呵成。 身后,传来面团被狠狠砸进面盆的“砰”然巨响,仿佛是为我惊险逃脱敲响的胜利鼓点。 穿过香气馥郁、花朵初绽地牡丹花圃,穿越廊前新挂的纳彩红绸,最后一口馒头艰难咽下,我停在嫡姐重霞那扇雕花精致的房门前。 深吸一口气,指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叩响了门板。 “嫡姐,是我,重紫。”声音刻意放得柔顺驯服,如同温顺的羔羊,“祖母让我跟着嫡姐学规矩,可妹妹实在蠢笨不堪,连准备早膳的小事也办砸了,心中惶恐难安……特意……特意做了一支能一笔成型、色泽自然不易脱妆的黛笔,给嫡姐赔罪,盼嫡姐能消消气,喜欢这小小礼物。” 门内沉寂片刻,传来细微的衣物摩擦和脚步声。接着,门被拉开一道仅容窥视的缝隙,露出一个小丫鬟的半张脸。 小丫鬟左颊上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五指印,红肿未消,如同耻辱的烙印。 她撇着嘴,毫不掩饰讥诮地上下打量我:“哟,二小姐这‘做’的黛笔,怎地瞧着跟昨日大小姐丢的那半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不然呢?难道我还能凭空变出一支新的不成?要不是有些事情需要确认,我才懒得来。 心里想着,面上却只垂眸,做出恭顺模样。鼻尖却敏锐地捕捉到门缝里逸散出的、属于上好青黛的独特冷香,丝丝缕缕,勾人心魄。 就在小丫鬟的目光即将从我脸上移开,瞥向门内时,我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却拔得更加清亮,穿透了清晨庭院薄薄的雾气,足以让廊下任何一双竖起的耳朵都听得清清楚楚: “嫡姐可知,我姨娘当年被指‘偷人’,为何最终却只是被罚去看守乡下祖宅,而未沉塘或杖毙?” 这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在凝固的空气里激起了无形的滔天巨浪! 我能清晰地“听”到,那些隐在暗处的呼吸声猛地一滞..... 趁眼前的小丫鬟被这石破天惊之语震得瞳孔放大、瞬间失神之际,我身体已如狸猫般敏捷地从她身侧的空隙滑入房内! 端坐在华丽菱花镜前的女子,一身朱红遍地金马面裙,华贵得如同燃烧的火焰。 浓墨般的鸦发堆叠成高耸的凌云髻,一支累丝嵌宝金步摇垂下的东珠,恰好悬在光洁的额间。 左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点在那双勾魂摄魄的丹凤眼旁,平添几分妖异风情。 鼻梁高挺如削玉,唇色却艳如淬了血的玛瑙,即使只露出半张侧脸,那美也已是张扬跋扈,艳得足以令周遭万物失色、寸草不生! “放肆!” 一声冷斥炸响!重霞广袖猛地一扬,一个描金妆粉盒擦着我的耳际呼啸而过,“啪嚓”一声在我脚边炸裂,香粉四散如烟尘。 我虽强止住这具身体本能的下跪动作,胸腔里却抑制不住擂鼓般的心跳,这是原主已刻入骨髓,源自嫡姐的血脉压制。 在重霞扬袖的瞬间,我挣破压制欺近,左手闪电般扣住她欲再挥出的手腕,力道不容挣脱。 同时,右手拇指带着试探,飞快地在她右眼眼尾处蹭了一下——触感光滑,没有凸起。 还好,那浓墨重彩的“胎记”果然只是失手造成的眼妆污迹! 下一刻,那半截被我磨得尖锐的黛笔笔尖,已稳稳地点在她脆弱得近乎透明的内眼睑上!冰冷的触感激得她眼睫猛地一颤。 “嫡姐,”我的声音带着警告,清晰地送入她因惊怒而微微翕动的耳中,“千万别动。妹妹手笨,心也慌,万一不小心……手那么一抖……” 笔尖在她眼睑上危险地轻轻一压,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黛痕,“……嫡姐这双漂亮得让日月失色的眼睛,可就……” 后面的话无需说完,那笔尖传递的寒意和她眼睑下致命的脆弱,已是无声却最致命的威胁。 铜镜光滑的镜面里,映出我沉静的脸和她惊怒交加却不敢动弹的容颜。我屏息凝神,握着黛笔的手稳如磐石。 笔尖沿着她睫毛根部最隐秘的缝隙,如春风裁柳般细细描摹,藏起内眼线;又在瞳仁外侧恰到好处地收住外眼线; 最后,在眼尾处用黛色巧妙地晕染加宽……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双原本凌厉逼人的丹凤眼,竟在笔尖的勾勒下,渐渐化作一泓潋滟含情的桃花眸! 将十分的艳色生生酿出了十二分的娇憨无辜,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仿佛卸下了满身尖刺。 镜中的美人怔住了,眼底的惊怒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和……奇异的光彩。这陌生的、属于“弱者”的楚楚动人,似乎让她自己也感到陌生。 就在这凝固的瞬间,重霞那只被我扣住的手腕猛地翻转,五指如铁钳般狠狠攥住了我的腕骨! “你!”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锐利如刀,几乎要将我刺穿,“从何处学来这等邪门歪道?!” 挣扎间,我腕上的紫金铃铛撞在坚硬的妆奁边缘,发出一声清脆却突兀的“叮铃”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 就在这声铃响中,我清晰地捕捉到她眼底深处,那快如流星划过夜空、一闪而逝的……一丝复杂难辨的……歉疚?! 快得让我几乎以为是错觉,是镜面的反光,但那瞬间眼神的微妙变化,却真实地烙进了我的眼底。 “凤目藏煞……” 她像是被那铃声惊扰了心神,又像是陷入了某种飘渺的梦呓,朱唇微启,吐出几个轻如羽毛飘落的字眼,带着宿命般的寒意,“主姻缘坎坷,生生世世……无缘正室……” 话音未落,她猛地收声,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了舌尖,贝齿紧紧咬住了下唇,将那未尽的、更骇人的话语死死封住,眼中闪过一丝惊惶。 话音未落,她猛地收声,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舌尖,贝齿紧紧咬住了下唇,将那未尽的、更骇人的话语死死封住。 这句轻飘飘的呢喃,却如同一道撕裂夜幕的紫电惊雷,在我混乱不堪的识海中轰然炸响!有些碎片瞬间被点亮、串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嫡姐重霞,当初执意将那枚紫金铃铛塞进我掌心,口口声声说着“记住,这铃铛……生来就是你的!拿好它……活下去!” 竟是为了用我作替身,替她挡掉这“凤目藏煞”的命格煞气,为她自己逆天改命?! 所谓的“活下去”,不过是让我这个“替死鬼”活到她成功转嫁厄运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