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公府长媳要跑路,首辅大人疯魔了》 第90章 私相授受 她看了一眼屋子里几个仆从,“姨母,你换上冷翠的衣服,而彦儿身形和冰香差不多,让他换上冰香的衣服,你们两个人装作我的丫鬟随我出门。” "如今裴府已经回不去,我们先去云府。之后你们再装作云府的人看能不能混出城,我想了下我手上有处庄子,若能去那里倒是更安全些。” 可没想到贺如兰却道:“晚晚,我要回贺州。” 云岁晚一惊,“姨母,贺州现在是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楚,不管姨父有没有叛乱,目前肯定有人在针对他,我觉得此去贺州并不一定安全,而且他人在不在贺州也未可知。” “你们此去风险太大了。” 贺如兰却坚决地摇了摇头,“晚晚,我还是相信你姨父他不会如此,如果他不知道望京的形势不是等同于坐以待毙吗?所以,我必须回去。” 卫彦听见这话也跟着道:“我父亲不可能是坏人。” 云岁晚看着两人,像是在思索什么,最后心一横,“先去云府再说吧,若姨父是被陷害你们被带入宫中可就麻烦了。” 说着就让冷翠和冰香她们开始脱衣服。 等到临出门时,贺如兰反应过来道:“对了,我们走了那冷翠她们怎么办?” 云岁晚道:“她们只是丫鬟,而是还是裴府的丫鬟,这逮捕之人不会为难她们的。” 贺如兰闻言这才和卫彦一起出了门。 出门之后三人上了马车然后直接去了云府。 到云府后她找到崔玉芳说明了来意,“芳姨娘,此事凶险,你若是有难处我们也理解。” 崔玉芳连忙道:“说什么呢,二姑娘,你帮我这么多,我帮你也是应该的。” 云岁晚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多谢。” 崔玉芳想了想,“出城倒是不难,明天正好有庄子上的人来送东西,到时然王妃和彦儿佯装成庄子上的人混着出去就是了。” 这时,贺如兰将云岁晚和崔玉芳拉到一边低声道:“晚晚、芳姨娘,此去凶险,我想了想还是将彦儿先托付给你,我自己回去。” 云岁晚点点头,“也好,我将他先藏在云府,应该暂时安全。” 崔玉芳也跟着点头,“嗯,现在府上我做主,不会有人发现的。” 贺如兰感激地点点头只是姨母,此去千万小心。” 贺如兰“嗯”了一声,“放心吧。” 翌日,贺如兰跟着庄上的人顺利出了城。 而云岁晚这边为了掩人耳目,她只能再回裴府。 在贺如兰出城前从云府选了两个丫鬟依旧装成冷翠和冰香的样子。 出府的时候崔玉芳亲自送她到府门口。 云岁晚对着崔玉芳道:“芳姨娘,祖母眼下生我的气,有劳你多照顾着些。” 崔玉芳点点头,“二姑娘放心好了。” 如此,看着像是她回来探病的样子。 而她回到裴府之后,沈慧兰得知了消息就急急将人叫到了念安园。 云岁晚不用想也知道是为着裴蓉的事情。 她回屋子收拾了几样东西,这才跟着来了念安园。 进到屋子里没等沈慧兰开口问话,云岁晚就先道:“母亲是为着四妹妹的事情来兴师问罪的吧?” 沈慧兰得知他出府后就气得不行,如今见着她回来自然想着要好好惩戒她一番,没想到她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她当即厉声喝道:“你还有半分裴家媳妇的样子吗?蓉儿那可是你的妹妹,就算平时你们有不和的情况,可你怎能害她孩子?你当真歹毒,也难怪现在云家老太太都对你不待见。” 云岁晚冷冷地看着她,“母亲,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害的四妹妹,可有没有可能这一切都是她自编自演的呢?” “自编自演?怎么可能?那可是她的亲骨肉,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冷血?” 云岁晚当即从袖袋里掏出几页纸来,“母亲,四妹妹这安胎的药方是她刚来府中的时候用的,可我问过大夫这上面的药材其实是更适合将近足月的孕妇调理的。而且母亲难道没发现吗?四妹妹有意在控制饮食,为的就是不让肚子看起来太大。” 沈慧兰一脸不解,“你在说些什么?蓉儿怕胖,控制饮食不很正常吗?胎大难生,你未曾生过孩子,自然不懂。” 云岁晚冷哼一声,“是,我不懂,可四妹妹去北宁寺见人又是怎么回事?四妹妹不是最是怕热怕累吗?怎么巴巴地去那么远的地方?” 就在这时,珠帘响动,裴蓉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由着人扶进了屋子。 “蓉儿,你怎么过来了?你这刚生完孩子怎么能乱跑?” 裴蓉摆摆手,“今日我倒要看看大嫂嫂如何巧舌如簧。” 云岁晚看向裴蓉,吐出口气,“四妹妹,不是我巧舌如簧,我只是陈述我看到的事情而已,难道你不承认你去过北宁寺?那日你在林子里见的又是谁?” 裴蓉神情明显有变,“什么林子?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岁晚继续道:“你不承认我也不勉强。” 说罢她掏出那个绣囊,“这个是大姐姐的吧?那日我在园子里捡到的。” 裴蓉下意识接话道:“你不是说没看见吗?” “看见了,不过当时是因为心有疑虑没有说出去。” “疑虑?不过一个香囊能看出什么?” “这香囊四妹妹不是说里头有味特殊药材很珍贵吗?可我却发现这香囊残留的香味很是特别,这是少有的沉槿香,一般只有男子使用。” “笑话,谁说女子不能使用?我就喜欢怎么了?” 云岁晚笑了笑,“喜欢没有错,这是这沉槿香是滑胎利物,四妹妹喜欢这个?” “我从前喜欢的不行吗?” 云岁晚冷笑一声,“那这绣囊里面的辛字又作何解释?” “我查过成国公府,没有一个姓辛的,可四妹妹却将这个字绣在自己方巾上,可见意义重大。” 裴蓉笑了,“这自己喜欢都不成吗?” 云岁晚嘴角轻扯,“可我查过四妹妹的过去,你的确曾经和一个姓辛的人私相授受过!” 第91章 很难叫人不遐想 前世种种,让云岁晚对裴蓉的心思洞若观火。 后来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更让她心中早已生出猜忌。 她细细想过,裴蓉为何会担着孩子出事的风险来栽赃她? 即便她不喜欢自己,可根本也没必要拿孩子冒险。 只能是有更重要的原因让她不得不如此。 再联系到后来芸娘那些看似无意,实则处处透着古怪的举动,云岁晚心中的疑云越滚越大。这才让人去查了一下成国公的事情。 这一查才知道其实裴蓉和成国公那位世子容觉其实根本算不上和睦,两人貌合神离,都甚少住在一个园子。 当初两家议亲,容觉便一百个不乐意,他心中早有所属,奈何门第之见,府中迟迟不允他将心上人娶进门。 婚后,容觉更是以不吃不喝相逼,闹得天翻地覆。 秦大太太怕他真有个三长两短,这才松口,允许他将那女子纳为姨娘。 裴蓉身为正妻,颜面扫地,自然不满,隔三岔五就会因为这位姨娘和容觉吵上几句。 府中上下,鸡犬不宁。 而秦大太太自觉亏欠了裴蓉,每次只会惩戒那姨娘,如此一来容觉对裴蓉更加不满。 可慢慢的,不知从何时起,裴蓉不吵了,整个成公府似乎平静了下来。 再后来,便是裴蓉传出了有孕的喜讯,这可把成国公府上下高兴坏了。 云岁晚听着这些消息,思来想去,总是觉得不正常。 容觉和裴蓉不睦已久,而且不在一处园子住,想来房事的事情必定少之又少。 怎么能突然就有身孕了? 这孩子,来得未免太过蹊跷。 所以又让人去查了裴蓉来京城后的行踪,不承想还真让她发现了端倪。 这裴蓉每隔几日都会去城北一处茶馆喝茶,而每次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 这根本不符合常理,后来她收买了一个茶铺小厮,她这才知道裴蓉每次来时都有一个年轻公子也会来雅间。 而那位公子正好就姓辛。 事情未免太过巧合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如此频繁。 事情,已经昭然若揭。 云岁晚几乎可以断定,裴蓉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 这等丑闻,于女子而言是灭顶之灾,没有确凿的铁证,她不敢轻易抖出。 她一直按兵不动,只等裴蓉出招。 如今,沈慧兰步步紧逼,将她往死路上推,她便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既然沈慧兰非要一个真相,那她就该好好看看,自己的女儿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云岁晚的目光冷冽如冰,直直地射向沈慧兰。 “母亲,既然你一直要问,那我也就只好直接说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寒珠落玉盘。 “这姓辛到底是谁能让四妹妹如此在意?隔几天就会在茶馆与之相见,况且每次待的时间可不算短,很难叫人不遐想。” 云岁晚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母亲,你不是想要真相吗?不然先问问四妹妹?” 裴蓉听见这话,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愣了好半晌才道:“那——那不过是我找的一个替我祈福的先生罢了,我每次去寻他也是他为我孩儿祈福,这事儿难道也错了?” “祈福?” “四妹妹,既然是祈福,至于每次都去茶馆?来府上不就好了?你怀着身孕,就不怕动了胎气?” 裴蓉脸色有些难看,“自然是人家有人家的规矩,大嫂嫂你为了逃避罪责如此谎话也编得出来?” “是不是谎话,把人请来当面对质不就一清二楚了?” 云岁晚不紧不慢地接话,“你既然说他会祈福,那想必天干地支、阴阳罗盘总是懂的吧?咱们也别费事,直接去大相国寺请几位得道高僧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看看这位辛先生的道行究竟有多深,不就知道真假了?” 大相国寺! 那是大盛朝的皇家寺院,是佛法圣地! 每年皇室都要去烧香祭拜的。 云岁晚如今这么一说,裴蓉面如死灰,咬紧了唇,根本不敢接话。 沈慧兰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里也打起了鼓。 但事关女儿清白,她只能把矛头对准云岁晚,咬死了不松口。 “你如今真是越发长进了!这样毁自家妹妹清白的话都张口就来,我看你是祠堂跪得少了,忘了裴家的规矩!” 云岁晚的目光冷了下来,“母亲,让我跪祠堂,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如今事情还没弄清楚,您便一口咬定是我的错,未免太过专横了。” “我是裴家的媳妇没错,可若是母亲凡事都这般不分青红皂白,那我也不介意将此事告到族中长老那里,请他们评评理。” “或者……我直接去成国公府,问问秦大太太对此事如何看?” “只不过——” 云岁晚顿了顿,目光转向面无人色的裴蓉,“真查出四妹妹有什么入不得眼的事情,母亲可要想好了如何替她开脱?” 沈慧兰当即站起身来,“你敢!你若如此不顾家中脸面,那裴家这门索性你也别进了!” 云岁晚瞬间抬起头来,眼里没有半分畏惧,“母亲若真如此——” 她的声音清亮而坚定,“那这裴家的大门我不进也罢!” 此话一出,满室死寂。 沈慧兰怎么也没想到,云岁晚竟敢用这种自请下堂的姿态来威胁她。 一时间,她竟有些无措。 她手指着云岁晚,指尖因极致的愤怒而不住颤抖,嘴唇开合几次,却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整个厅堂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裴蓉本就心虚,此刻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悄悄向后缩了缩。 云岁晚立在屋子中间,脊背挺得笔直,下颌微微扬起,眼神里没有半分退缩,反而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冷漠。 就在这时,有小厮急急忙忙地进来,“大太太,大奶奶,不好了,出大事了!” 第92章 死在外面得了 沈慧兰这会儿正烦躁得不行,听见这话不耐烦地道:“能出什么事儿?还能出什么大事儿?” 眼下裴蓉的事情在她看来已经是顶天的大事了,还有什么事情比这还着急? 那小厮看着是当真着急,完全没听出沈慧兰话里的不耐,回话道:“回大太太的话,城内出大事了。” “刚刚好些官兵在街上巡逻,还说让我们各家各户都关好门,说是从今天起,全城戒严。” “任何人,不得出城门。” 沈慧兰一愣,“不得出城门?这是什么意思?” 小厮一脸无措,“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好像是谁叛乱了!” 叛乱?!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劈得满园子的人都懵了。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卷着风冲了进来。 是裴牧尘。 他此刻的脸色,一脸凝重。 他看都没看旁人,径直对沈慧兰道:“快!马上去清点家里的存粮!京中出大事了!” 沈慧兰刚刚的事还没缓过来劲儿,这会儿又听见这样的事,一时有些发懵。 裴牧尘见她不动,又重复了一句,“你愣着干什么呢?眼下望京周边几个城镇都被人控制了,现在望京已经被包围了,只怕后面的日子难办了。” 沈慧兰这才回过神来,匆匆命人去将曹佩娥叫来。 而云岁晚听见裴牧尘的话当即一愣,声音有些发紧地道:“父亲刚刚是说望京被围了?那近郊呢?” “近郊眼下是何情况?” 按照照脚程算,姨母贺如兰只怕刚刚走到近郊! 若是那边都是叛军,那她岂不是凶多吉少? 裴牧尘两手一摊,“具体军情我如何知晓?不过看情况紧急万分,城外只会比城里更凶险!” 他无暇多言,又叮嘱了沈慧兰几句,急急地就往外去,“记住,关好府门,谁都不要出门,我去看看牧江在不在。” 说完拔步出了园子,转眼的功夫,人就已经消失在园门外。 云岁晚心头一寸寸沉了下去,如坠冰窟。 就在这时,程妈妈突然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她先是仓皇地给沈慧兰行了礼,随即快步退到云岁晚身边,压着嗓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急声道: “主儿,不好了!” “卫彦……卫彦不见了! 云岁晚听见这话脸色大变,只觉得一道天雷在脑中炸开,眼前阵阵发黑。 她努力维持住心神,“什么时候的事?” 程妈妈道:“说是就在一个时辰之前。” 云岁晚哪里还顾得了裴蓉,她猛地转身,抬脚就要往外冲! “站住!” 沈慧兰一声厉喝叫住了她,“你要去哪儿?眼下这种时候,你给我老实待在府里,哪儿都不许去!” 说着就朝着李妈妈使了个眼色,李妈妈当即和身边的丫环婆子一起围拢过去,“大奶奶你还是先回秋水园吧。” 眼下成国公府的人还在府上,沈慧兰是怕她在这个时候去秦大太太面前乱说话。 说罢她看向众人,“传我令,即日起,府中上下所有人等,无故不得随意进出园子!” 可云岁晚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外去。 李妈妈立刻带人将她拦住。 身边的几个丫鬟婆子也在瞬间将云岁晚团团围住。 李妈妈一副不悦的神色,“大奶奶,大太太还在这里呢,刚刚不是说让你回秋水园吗?” 云岁晚那张阴沉得快要滴水的脸,在这一刻,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她缓缓抬起眼,那双素来温婉的眸子里,此刻竟是淬着冰的寒芒,看得李妈妈等人心里无端一寒。 “都给我,”她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压,“滚开。” 沈慧兰见状,眉头拧成了疙瘩:“云岁晚!你这是要干什么?当我完全不存在是吗?” “既如此,李妈妈,不用跟她客气了。” 云岁晚瞬间从口袋里翻出一个精巧的弩机来,喝道:“都别过来,这弩箭可是淬了毒的。” 最近出了这么多事,她本是为着以防不测才特意备了这件防身利器。 没想到,现在还真有了用处。 因着她这一句淬了毒,李妈妈她们不敢动了。 沈慧兰气得浑身发抖,“你疯了!竟敢在我面前动这样的心思?!” 云岁晚眼神冰冷,“是你们逼我的。” 她缓缓后退,弩机始终对准着众人,“程妈妈,我们走。” 程妈妈虽然担心,但见主子如此坚决,也只能跟上。 沈慧兰见状生了大气,“疯了!当真疯了!” 她怒不可遏地道:“去叫府里的护卫!拦住她们!” 只可惜护卫赶到时,云岁晚已经出了府。 沈慧兰不敢出府,气急败坏地道,“最好是碰上那不长眼的叛军,死在外面得了。” 程妈妈跟着云岁晚一路狂奔,上气不接地劝道:“主儿,咱们就这么冲出来,外面全是乱兵,只怕……” “顾不得了。”云岁晚脚步匆忙。 “姨母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而她临走时将彦儿托付给我,我不能让他出事。” 两人一路寻着隐蔽的小巷终于到了云府。 进府之后就见芳姨娘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 云岁晚立即问起来,“芳姨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芳姨娘她见着她一脸自责,“这事儿怪我,晌午饭的时候,两人说是想回房吃,我想着可能是卫彦可能不太习惯便许了。” "到下午的时候,仆从去送点心这才知道这两个孩子竟然打晕了送饭去的仆从,换了衣服出来偷偷溜出去了。” “留下了封信,说是要去找自己母亲。” “俞哥儿也不见了?” 方姨娘点点头,“可不是嘛,我已经让人去寻了,可眼下的情况,城中戒严,出去的人也只能背着人小心寻找,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我也别活了!” 云岁晚安慰道,“芳姨娘,眼下别说这样的丧气话,还是先打起精神。” 此刻她脑中飞速思索,”你刚刚说他们出府是去找姨母去了?” 芳姨娘点点头,“对。” 云岁晚想了想,“只怕他们早上就出了府,那个时候城中还未戒严。” “糟了!” “若真是如此,两人只怕也是近郊附近。” 想着刚刚裴牧尘的话,云岁晚只觉得脑门突突的。 她一下跌坐下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若真出城她该如何去找? 她心急如焚,想了想,对着芳姨娘道:“不行,我得出城,我不能让彦儿出事。” 崔玉芳虽然知道危险但还是跟着道:“我也去!俞哥儿是我的命,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云岁晚摇摇头,“不行,以防万一,城中也需要个掌事儿的,芳姨娘,你留在家里我自己出去就行。” “可你一个女子出去了能怎么办?” 云岁晚指了指自己的腰,“我身上带了几瓶毒粉,还有弩箭,只要小心些,不会出事的。” 芳姨娘想了想,“那我让府中护卫管事跟你一起,如此我放心些。” “好。”云岁晚应下来,当即就和那护卫管事出了门。 可因为城门已关,唯一的生路,只剩那条穿城而过的幽暗水道。 云岁晚没有犹豫,和那护卫管事一起潜入水中,含着芦苇管,这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出来。 哪里知道刚刚上岸就遇见了一队官兵,云岁晚立刻拔出弩机。 可等她抬眼过去,却见那领头之人居然是裴砚桉。 第93章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 几乎是同一瞬间,两人异口同声地开了口。 话落的瞬间,两人又同时沉默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诡异的寂静。 裴砚桉看了一眼她身后,眉色一沉,“眼下京中不是已经戒严了吗?你怎么还往外来?” 云岁晚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那幽暗的河水并没有说话。 戒严?他如何知道望京城内戒严的? 她稳了稳心神,定定地看着裴砚桉,“我有要紧的事情。” “要紧的事情?什么事情?”砚桉的眼神充满了审视,仿佛要将她看穿,“你可知道现在城外是什么情况?你是不要命了吗?” 她自然知道城外的凶险,正是因为凶险她才必须出来。 而且她也不是全无准备。 正要开口就见得有兵士来报:“裴大人,万将军那边已经向望京围拢过来了,而望京城中李将军也带着人出了城门。” “眼下两厢夹击,那叛军已经是瓮中捉鳖了!” 叛军?裴砚桉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是来剿灭叛军的? 想到刚刚他说城里京中戒严的事情?这意思是说裴砚桉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这事? 如果自己此时说出是为寻找姨母贺如兰和卫彦,以裴砚桉平时刚直不阿的态度和对规矩的严苛,他会怎么做? 他会不会对姨母和彦儿动手? 想到这里,她心头害怕起来 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裴砚桉这人做事向来是严谨且十分恪守规矩,她不敢冒这个险。 云岁晚垂下眼帘,再抬眼时,已经换上了一副镇定的神情。 想了想,编了个理由道:“有个很重要的生意要谈,不得不出城。” “谈生意?”云岁晚点点头,“对,谈生意,有笔很重要的买卖。” 裴砚桉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厉声道:“胡闹!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生意?” 他脸色沉了下来,“我即刻让人送你回去。” 听见这话,云岁晚有些慌了,“我,我不回去。” 裴砚桉看过来,一脸不解,“为何?” 云岁晚有些窘,“这,这反正都出来了,我现在又立马回去,不是等于这趟白出来了吗?” 她幽幽地看了一眼裴砚桉,“这生意又不远,就在近郊的镇子上,我自己去就行了。” 裴砚桉一愣,什么叫自己去就行了? 意思是他说了半天,她完全没理解到眼下的情况有多严重? “什么自己去?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叛军不是儿戏,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以为是过家家呢?” 云岁晚被他训得一愣一愣的,有苦说不出。 她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只能硬着头皮死磕一定要去谈生意。 “我主意已定,大爷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小心的!” 说罢,她转身便要带着护卫管事离开。 “站住!”裴砚桉的声音里裹着几分冷厉。 他看着她那张倔强的小脸,只觉得一股无名的火直冲头顶。 “云岁晚——” 他加重了语气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裴砚桉很少直呼她的名字,在云岁晚的印象里这种时候只有在他极其生气的时候才会如此。 而上一世,就有这么一回。 那会儿因着她落了胎之后裴砚桉是在隔了两日后才回的府,她心头多少对裴砚桉有些怪怨。 因此连着几日没给他好脸色。 后来裴砚桉实在郁闷直呼了她的名字问她到底要如何? 她当时委屈到了极点。 如今再次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云岁晚心里咯噔了一下。 只怕裴砚桉此时心头恼火得厉害了。 可她也着急啊! 她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问题是她现在根本不敢说实情。 她心里烦闷地道:“我的事情自己知道,不需要大爷替我操心。”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又有一兵士来报,“裴大人,我们的人在林子里发现了两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避人耳目故意找孩子来探听情况的。” 两个孩子? 云岁晚的心跳却在这一刻漏跳了一拍。 裴砚桉听着这话,锐利的眸子微微一动,“我去看看。” 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向云岁晚,“将她看住,不准她乱跑。” 不料云岁晚叫住,“大爷,我,那个我忽然觉得你刚刚的话甚有道理,兵荒马乱的实在不适合谈生意。” “不如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 裴砚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要过去?” 云岁晚有些心虚,“嗯,大爷,你这让这些兵士将我看住,我这心里总有些害怕,不如和大爷一起。” 裴砚桉眉头皱了皱,沉思了一瞬,这才点点头,“嗯。” 云岁晚松了口气,跟着裴砚去了抓到两小孩的地方。 远远的,她就看见林子边缘围着一圈兵士,中心里站着两个孩子。 看身形,的确和云景俞和卫彦很像、 她不觉加快了脚本,等近了些,果不其然发现那两个孩子正是云景俞和卫彦。 云岁晚赶紧走过去,“俞哥儿?你居然在这里?” 云景俞看到云岁晚也很稀奇,“二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裴砚桉此刻已经走到了跟前,见到是云景俞也很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未等云景俞开口,云岁晚便走了过去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你啊你,当真贪玩得紧,知不知道芳姨娘都担心坏了?” 说罢,看向一旁的卫彦,“还有,你居然还带着自己朋友一起出来,回去定要好好责罚一顿。” 她一边说一边吵两人飞快地递眼色。 云景俞虽是不解她这般的目的,但大概能理解她的意思。 顺着她意思道:“我就是听说这边有大蝈蝈,便想来看看,哪里知道城门忽然锁了回不去了。” 云岁晚转头看向裴砚桉,“大爷,您瞧这恐怕就是个误会,俞哥儿怎么可能是细作?” 裴砚桉只孤疑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云岁晚身上,一副审视的姿态。半晌缓缓上前,“我倒是不知道,南康王家的人何时成了俞哥儿的朋友了?” 第94章 我裴砚桉还在你心里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听见这话,云岁晚僵在原地。 她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望向裴砚桉,“你——认得彦儿?” 裴砚桉的目光从那孩子身上挪开,冷冷回看向她。 “如此看,夫人也是认得的?” 他向前逼近一步,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那为何刚刚要装出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夫人是在怕什么?” 云岁晚身子一顿,下意识就将卫彦死死扯到自己身后,摆出了保护的姿态。 “大爷,朝堂的事情不管如何总不至于牵涉到一个孩子吧?” “这南康王如何,自然也怪不到彦儿身上吧?” 裴砚桉凝眸看她,眸光森然,“你这话是何意?夫人是觉得我要对付一个尚未弱冠的孩子?” “难道不是吗?”云岁晚脱口而出。 从太后的寿宴开始,明显朝廷就是在针对南康王。 再加上后来的那封密信,不论真假,起码有一点她是肯定的,那便是必定有人在打卫彦和贺如兰的主意。 现在裴砚桉明显是灭叛军的一方,外头说南康王叛乱这事儿又传得沸沸扬扬的。 此时此刻,倘若她是裴砚桉,将卫彦这个“叛王之子”当场扣下,是再合理不过的筹码! 裴砚桉冷笑了两声,带着浓重的自嘲和失望,“且不说眼下事情究竟如何,在你云岁晚的眼里,我就是这种人?”“我们之间就剩下这点可怜的信任?” 信任? 云岁晚怔住。 他和她之间有过信任吗?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们之间,有过这种东西吗? 而且他裴砚桉难道不是一个冷心冷肠,眼里心里对她,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淡漠冷情之人吗? 此时此刻,他在这里和她谈什么信任? 裴砚桉似是看出她眼中的茫然和不信任,眼眸一垂摆摆手。 “罢了,人你带走吧。” “我会派人,护送你们回城。” 云岁晚带着几分疑虑看向他,护送? 还是说监督? 他如今认出了卫彦,是怕他跑了才想将人控制在望京城内的吗? 她有些猜不出他的心思。 沉吟片刻,云岁晚对着那管事道:“你先带两个孩子回去。” 不管裴砚桉出于什么目的,但眼下他的做法是符合自己既定打算的。 她想的是既然如此,她便顺着裴砚桉来就是了,而且有他的人护送更安全些。 这么一想,她这才将两个孩子送上马车。 裴砚桉见着她没有回城的意思,不解地看过来,“你不回城?” 云岁晚看着他,想了想道:“大爷,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此番出来除了找俞哥儿和彦儿外,其实也是为了寻姨母的。” 她刚刚仔细盘算过了,既然裴砚桉对卫彦的态度是送回望京城内,那对于自己姨母贺如兰,只怕也是同样的打算。 反正不管情形如何,起码这城外并不安全。 她不如借着裴砚桉的势力先找到贺如兰,至于后面的事情再作打算。 裴砚桉盯着她打量了一瞬,脱口道:“贺如兰也出城来了?” 不知为何,云岁晚觉得裴砚桉这反应过分意外了。 “所以,你刚刚说生意的事儿也是假的?” 云岁晚抿紧了唇,点点头,“是。” 裴砚桉忽然意识到她为何如此,一股挫败感袭来,吸了口气,看向云岁晚,眼神慢慢凉了下去。 她从一开始就没说实话,说到底是根本不信任自己。 裴砚桉压下心中的烦躁沉眸道:“眼下城外混乱,你即刻回去。” “至于你姨母,我会着人去寻,一有消息会即刻通知你的。” 说完不等云岁晚开口裴砚桉就叫来了人,“送夫人回去。” “大爷——”云岁晚明显不愿意,“我想跟着一起。” 裴砚桉看着她,“怎么?你是觉得我会对她怎么样吗?” 云岁晚垂着眸没看他。 裴砚桉一张脸沉得可怕,忍不住加重了语气道:“我裴砚桉还在你心里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说完大步向前,只留下一句“立即送回城去”的话,就消失在林间。 根本没给云岁晚再说话的可能。 云岁晚没法,只能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 一路上她都忧心忡忡的,一直没说话。 云景俞看着她如此,小声道:“二姐姐,你是不是生我们的气了?” 云岁晚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两人,脸色沉下来,“今日这事儿是谁的主意?你们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云景俞低着头,一副自己错了的模样。 卫彦见着接过话道:“阿姐,今日这事是我执意要出来的。” 云岁晚见他一副凛然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胳膊,“你知道这城外有多危险吗?你们还只是孩子,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卫彦嘟囔道:“可是阿姐不也出来了吗?” 云岁晚简直气笑了,他居然拿自己来堵她的话。 这时云景俞连忙道:“二姐姐,卫公子是知道贺姨母出了城,又听说了城里那些传言,说是南康王叛乱这才出来的。” “这城外虽然危险,但我们准备了防身的武器,而且我们走的也是隐蔽的小路,二姐姐你就别怪我们了呗。” 云岁晚揉揉头,“幸而今天是找到了你们。” 她缓了口气,“算了,说起来我也有责任。” 看着外面的天,此刻她更担心贺如兰,也不知道现在人究竟在何处。 卫彦凑过身来,“阿姐,其实我们出来的时候看到过几个散游的官兵。” “你们还见到官兵了?”当真是想想都后怕。 卫彦点点头,“可寿诞那日我们入宫我看到过朝廷的官兵的衣服,根本就不是那样的。” “而且——” 云岁晚看向他,“而且什么?” “而且那些人也不是我们贺州官兵的打扮。” 既不是宫中的又不是贺州的? 她看向卫彦,“那刚刚你姐夫那边的官兵打扮呢?和那个一样吗?” “不一样!” 不一样? 云岁晚心头一震,意思说除了叛军和平叛军的还有第三方? 她忽然想到那封信,整个人都有些不淡定了。 若是如此,那是不是一开始判断就错误了? 自己姨母的为人云岁晚是知道的,她不会骗自己,所以她说南康王仁义这话不假。 那这样的话南康王叛乱说不定另有蹊跷。 想到这里,她急忙叫停马车,“等下,我要折返回去!” “夫人,裴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将你送到家,所以你不能回去。” 云岁晚着急地道:“我有急事!” 眼下情况确实是危急。 如果真如她所猜想的一般,这中间还夹着另一方势力,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虽然她只是一介女子,可若这次的叛乱另有阴谋她也绝不可能对其置之不理。 贺如兰有句话硕德极对,战争,一旦挑起,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 所以,她必须把这个情况告诉给裴砚桉。 她让那护卫管事继续护送人回家,自己则叫了两个人一起往回走。 幸而距离没有走太远,眼下回去应该能追上裴砚桉。 她一路沿着原路返回,没想到却是空空如也,刚刚裴砚桉所在的地方哪里还有人? 这么快就走了? 云岁晚有些皱眉。 就在这时,林中传来一声异动。 “谁?” 第95章 可怜的信任 云岁晚循声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数道人影自林中逼近,只是身上穿着的竟是一袭明黄甲胄, 是她从来没看过的式样。 想到刚刚卫彦的话,难道这就是另外的那支军队? 她心头警铃大作,来不及细想,拉着两个兵士快速躲到一旁的林子里。 只可惜为时已晚,三人的行踪还是被暴露了。 那几个人见着这边有人立即对着外面道:“这里有人!” 云岁晚来不及多想,提着裙子就朝着两个兵士道:“跑。” 话音刚落她人已经闪了出去。 两个兵士紧跟而上。 眼见着对方就要追上来,云岁晚匆忙间掏出自己腰间的毒粉。 手腕一扬! 淡青色的毒粉在空中轰然炸开。 冲在最前的几名甲士猝不及防,瞬间被呛得涕泪横流,视线模糊,脚步大乱。 “咳……咳咳!有毒!” 走在最前头的几个兵士立即被呛得根本走不了路。 借着这短暂的喘息之机三人不觉加快了脚步。 后面的人也跟着慢慢被甩远了些。 直到人影完全消失,肺里传来火烧火燎的刺痛,云岁晚才终于扶着一棵大树停下。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两个兵士也是累得不行,“没成想夫人早有准备,厉,厉害。” 而此时云岁晚根本无暇回应。 方才惊心动魄的追逐,让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沙场的残酷和可怕。 她得赶紧将消息传给裴砚桉才行。 “你们主营在什么地方?” 如今裴砚桉不知道去了哪里,不如先去主营,将消息告诉给主营的人也是有用的。 两个兵士指着东南方,“就在那处林子里,此刻走过去起码得花上半个时辰的时间。” 云岁晚也没有别的法子,“走,过去!” 三人这才继续往主营的方向去。 可走着走着,林子里就越发安静得厉害,云岁晚隐隐觉得不对。 忽然,一大群鸟腾挪起来,她心道不妙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可下一刻,只听得一阵轰隆声,一大群铁马朝着他们直接奔了过来。 山路狭窄,十几匹马飞奔过来,云岁晚简直无处可躲。 就在她愣神之际,她瞥到另一边有个巨大的石头。 她对着两个兵士道:“去石头后面。” 三人赶紧奔过去。 可下一刻,一股强大而熟悉的力量将她从原地带起。 她整个人瞬间腾空,下一瞬,便落入一个坚实而冰冷的怀抱。 是裴砚桉。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便见他身后,数千名手持长枪与带刺铁盾的兵士如铜墙铁壁般涌了上来。 刚刚那群铁骑速度太快,刹不住一下齐刷刷地撞到了那带刺的铁盾上。 未等云岁晚看清接下来的情景,裴砚桉已经带着她往后面的大营去了。 裴砚桉带着她过来,一把将人放在地上,脸上明显带着怒意,“不是送你回去了吗?谁准你又回来的!” “怎么?当真怕我对你姨母做什么?” 云岁晚缓过神来,一脸莫名,“大爷,我回来不是为姨母,是来寻你的。” 闻言,裴砚桉刚刚还一副气呼呼的神情,此刻有些僵住。 他神情不自然地瞧过来,“寻我?” 莫名,刚刚的气性少了大半。 不过脸上依然冷着,“你知不知道刚刚我若是晚去半步,你命就没了?” 云岁晚不想辩解,只道:“大爷,我想问此次叛乱的人究竟是不是南康王?” 裴砚桉看过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岁晚继续道:“刚刚在来这里之前,我们还遇到了几个兵士,看穿着打扮,他们不是朝廷的人也不是大爷这边的,更不是南康王那边的。” “所以,有没有可能还有人想渔翁得利?” 裴砚桉看过来,眸子深不见底,眼里充满了审视。 “你是说,有人故意引导我们和南康王发生战乱?” “对。” 其实来的路上,云岁晚就细细想过,若她是南康王,真要叛乱一定会尽力隐瞒自己的行踪。 可为何朝廷那般早就接到了消息? 究竟是南康王太蠢还是说他们大盛朝人才济济,有人早就窥见了南康王的意图? 而且,南康王既然要谋反为何还让自己的妻儿进京? 若是说他是为了谋得朝廷信任,那卫彦大可不必跟来,他尚未弱冠,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就能推脱过去的。 所以怎么想着中间都是矛盾的。 除非就像她刚刚说的,是另外有人在推手。 裴砚桉久久不语,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 云岁晚见裴砚桉一直不说话,侧头过去,“大爷,你有听我说话吗?” 裴砚桉脸上表情很是奇怪,半晌之后才点点头,“嗯。” 云岁晚还想继续说下去,前头忽然传来一阵阵喝声。 紧接着有兵士来报,“裴大人,铁骑已经被我们击溃,而且南康王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说是人已经被在控制范围内了。” “现在要立即过去和南康王汇合吗?” 裴砚桉当即点头,“嗯,让李将军先带五千精锐过去。” 听见这话,云岁晚不可以思议地转头头来,“南康王?刚刚那兵士说南康王?” 裴砚桉点点头,“嗯。” 云岁晚怔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南康王……跟你合围?” 她猛然明白了什么,唇边泛起一丝既淡然的弧度。 原来如此,原来南康王叛乱是假,你和他联手演戏,钓出这后面的大鱼,才是真? “原来从头到尾这后面的推手都是大爷?” 裴砚桉看着她,“此事说来复杂,眼下并不是细说的时候。” “等会儿,我让人送你先回城,你姨母那边我也已经着人去通知南康王了,他会加派人手寻找你姨母的下落。” 云岁晚心中万般复杂,所以,从头到尾她也好,贺如兰也好,其实都是局外人? 朝堂间,复杂性和不确定性太多。 她虽然能理解他的谨慎,理解这盘棋的凶险。 她理解他所有的做法,却唯独不能理解他。 在他心里她究竟算是什么? 或许于他而言,她的悲喜根本不重要。 这种感觉似乎回到了上一世。 她想到刚刚裴砚桉说的那句“可怜的信任”不禁有些想笑。 是啊,他和她之间可不就连这点可怜的信任都没有了吗? 第96章 云岁晚脑子嗡嗡的。 那日裴砚桉接到王淮书的信儿后就觉出了异样。 金银铜铁这些物品平日里用处虽多可用量却不多,忽然有人购置如此大量的铜铁,肯定是有问题的。 裴砚桉这才以修路之事为由进京禀告给皇上,而王书淮则继续查彻。 而皇上听说了这事儿之后,立刻引起了警觉,着人调查此事。 不曾想就在当口,忽然收到了南康王的密信。 上面详尽地呈述了那些铜铁的所有事情,而幕后主使却直指贺州通判孙剑。 几乎同时,王书志的密信也送抵京城。 信中所言与南康王所奏相互印证,皆指明那些铜铁最终都运往了贺州。 于是,便有了那日皇上急召裴砚桉入宫的一幕。 皇上的旨意,便是命他即刻启程,赶赴贺州,彻查此事。 因为是临时授命,皇上根本没给他回府的时间。 他这才让人带了消息给永年,让永年和云岁晚说自己回不来的话。 抵达贺州后,裴砚桉秘密调查,很快便证实了孙剑的狼子野心。 贺州通判,确在暗中囤积铜铁,企图制造混乱,并将一切栽赃给南康王。 至此,裴砚桉与南康王一拍即合,决定将计就计,联手上演一出“南康王叛乱”的大戏。 此举,正是为了麻痹孙剑及其背后势力,使其放松警惕,从而一举拿下,自己则坐收渔翁之利。 甚至不惜利用太后寿诞,让贺如兰入京,好做戏给那些在暗处的人看。 果不其然,孙剑这条大鱼,就这么轻易地上钩了。 眼见着胜利在望,想起那日关于云月如的事情还没说清楚,裴砚桉还琢磨着回去之后如何同云岁晚解释。 哪里知道却在城外就遇上了。 而且这再重逢还遇上这么多事情? 如今他就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办完事情回家。 因此他推进剿灭遗留叛军的动作也更快了些。 就在云岁晚回到云府的第二天晚上,就传来了南康王和裴砚桉一起剿灭了叛贼余孽的好消息。 原来这孙剑就是梁王家的人,这些年蛰伏在贺州就是为了替梁王报仇。 只可惜最终功亏一篑。 但云岁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多开心。 眼下叛乱的事情虽然已经平息,但贺如兰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她心里担忧得紧。 只能留在云府等消息。 两日之后,望京重开了城门,恢复进出自由,云岁晚立刻就着人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哪知道这人前脚走,后脚贺如兰就回来了。 云岁晚从府中出来果然看着贺如兰好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后,悬着的心才松缓了下来。 她一把搂住人,“姨母,可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呢。” 贺如兰拍着她的肩这才细细说起自己出城后的遭遇。 她确实遇到了官兵,只是当时情势混乱,根本分不清对方究竟是哪路人马,只能先悄悄寻了个隐蔽处藏匿起来。 不曾想这一藏,自己根本没法再去贺州了。 因为去贺州的两条路都被叛军牢牢控制住,她根本出不去。 所以也就只能一直在一个不起眼的山凹处躲着。 直到后来,她隐约听闻南康王也出现在望京周边活动的消息。 心中一动,这才改变了主意,决定冒险前去寻人。 说来也巧,她正准备动身,便与奉南康王之命前来寻她的兵士撞了个正着。 之后,她便被安全护送到了南康王的营地。 只是,南康王一直在前线,她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他。 贺如兰只知道南康王没有叛乱,相反,他成了剿灭叛军的。 不过个中的具体情况她并不知道。 再后来,叛乱平息,南康王又马不停蹄地忙着进宫面圣,回禀军情,两人依旧未能碰上面。 贺如兰心中实在惦念儿子卫彦,索性便先一步回了城。 之后云岁晚又才将卫彦和云景俞偷跑出去的事情告诉给了贺如兰。 贺如兰一惊,“什么?彦儿还自己出城了?” 云岁晚点点头,“是我疏忽了。” 贺如兰摇摇头,“这怎么能怪你呢?怪只怪彦儿这胆子太大了,看我回头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云岁晚摇摇头,“彦儿也是怕你出事,姨母也就被责怪他了。” 说罢,她略一沉吟,才又将裴砚桉与南康王联手设局,剿灭叛军的内情,缓缓道出。 贺如兰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半晌才消化过来。 “所以,这是一早就计划好的?包括我入京参加太后的寿诞?” 云岁晚点点头,“嗯。”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贺如兰,“姨母,此次你进京,姨父当真什么都没告诉你?” 贺如兰怔了怔,半晌之后却摇摇头,“即便说了,我就不会进京吗?” “相反,说了只不过是徒增我的担心罢了。” 云岁晚愣了一下,这话倒是不假,即便说了就会改变一切吗? 不会。 说与不说,其实什么都不会改变。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那股郁气驱散:“罢了,不说这些了。 “姨母接下来打算如何?” 贺如兰想了想,“我想还是和彦儿回去那处院子等你姨父回来。” 云岁晚点点头,“如今已经得知都是计谋,那朝廷应该也不会对姨母你不利了。” 说到这里,云岁晚忽然想到那封密信。 既然朝廷早就知道一切为何还会来抓贺如兰? 是为了效果更加逼真? 既然朝廷与南康王早有默契,一切都是演戏,为何当初还会有官兵前来捉拿姨母? 难道,仅仅是为了让这场戏演得更加逼真? 还有,写信给她的又是谁? 云岁晚脑子嗡嗡的。 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将此事告诉给裴砚桉。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忽然急急忙忙地来寻云岁晚。 她一下看出对方是芸娘身边的人。 那丫鬟见到云岁晚便道:“大奶奶,冷翠和冰香两位姑娘出事儿了,我家主儿让我来立刻请你回府。” 她心头一惊,她们不是在贺如兰那处园子吗?怎么回裴府了? 第97章 打了就打了,要什么理由? 在云岁晚带着贺如兰她们离开后不久,果然他们原先所在的地方很快就来了人。 可冷翠和冰香看那些人的行为很是粗鲁,一进门就对着所有屋子一阵狂搜。 随后将所有的人都带去了园子。 见着这情形,两人有些害怕便躲在了厨房的两个瓮缸里,等到外面没什么动静了这才出来。 可园子里哪里还有人? 冷翠和冰香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又害怕那些人再回来,只能往云府去寻云岁晚。 但没想到却被巡街的兵士发现了,见两人行踪鬼祟盘问起来。 两人不敢说谎这才说自己是豫国公府的丫鬟。 那兵士本是想直接带走的,听见这话,这才押着人去核实。 沈慧兰听见底下仆从传话进来的时候本来想吩咐下面的人无需替两人证实身份的。 可想到云岁晚对自己如此,改了主意,将两人接了进来。 巡城兵士见状这才离开了去。 可没想到的是冷翠和冰香一进门就被沈慧兰直接叫到了念安园。 借着两人不听自己命令擅自出府为由,当即一人给打了二十大板。 冷翠和冰香毕竟是姑娘哪里受得住,当场就晕了过去。 被送回秋水园的时候,裴蓉又特意嘱咐了下面的人不准给上药。 到第二天两人就高热了起来。 芸娘听说了此事偷偷来看过,悄悄给上了药,可因为伤势重,城中戒严又无法去寻大夫。 两人情况并不好。 直到今天,城中戒严取消,她这才偷偷遣人去云府找云岁晚。 云岁晚听那丫鬟说了大致情况,这才急急忙忙带着大夫一起回了裴府。 云岁晚一进门就急急地往秋水园去。 一进屋就闻着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儿。 两人躺在床上皆是昏迷着。 她揭开伤口一瞧,整个要背上,臀部上满是血痂血块,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好肉哪里是腐肉。 云岁晚看着,心里满是心疼。 她一下握紧拳头,因太过用力,手心被掐出了深印。 云岁晚只觉得胸腔翻涌,一边让大夫诊治,一边让程妈妈在这里照顾着。 自己则直接去了念安园。 半道上正好遇见了李妈妈。 李妈妈打眼一瞧,“哟,大奶奶,太太正好请你过去呢。” 她故意加重了“请”字,眼里满是对云岁晚的不满。 刚刚云岁晚一回府,消息就传了过去。 眼下秦大太太还在府上,沈慧兰自然怕云岁晚乱嚼舌根,所以立即就吩咐李妈妈过来寻人。 云岁晚当然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冷冷地看着李妈妈,“是吗?正好,我也要去寻母亲和四姑娘呢!” 往前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转过身来看着李妈妈,“李妈妈,有件事我想问下,冷翠和冰香被罚是你执行的吧?” 李妈妈一怔,随即笑起来,“是又如何?太太有令我自当遵从,她们虽然是你陪嫁过来的,可入了裴家的府门自然要遵守裴家的规矩。” “若是不懂规矩,自然该罚!” 云岁晚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说完一转头,脸上的笑容顿失,眼眸一沉,继续往前去。 李妈妈一愣,还以为云岁晚问起此事要如何呢,没想到什么也没做。 她忍不住冷笑一声,也跟着往前去了。 进门的时候沈慧兰正在正厅喝茶,见着云岁晚过来,眼皮微抬了下。 随即将茶杯一放,背摆出一副婆母的姿态,“还知道回来?怎么没让叛军直接给你掳了去?” 云岁晚冷笑一声,“老天爷开眼。” 说罢她直接道:“今日来是想问问母亲冷翠和冰香究竟做错了什么至于让母亲如此?” “不过两个丫环,打了就打了,要什么理由?” “啪”一声。 云岁晚对着一旁的李妈妈就是一巴掌扇了下去。 沈慧兰当即一惊,“你干什么?” 云岁晚回头一脸的不屑,“不过一个仆从,打了就打了,难不成还需要理由?” 沈慧兰一下就明白了,拍着桌子站起来,“是我身边的老人,你敢拿她来教训我?” “来人,将人给我摁住!” 上次就被她蹬鼻子上脸,这一次沈慧兰可没有多余的耐心。 今日叫她过来本就是要罚她的。 如今更是给了沈慧兰一个可行的理由。 几个小厮冲进屋里,云岁晚豁然一下站起来,“我看谁敢?” 就在这时,有仆从匆匆进了门来,“太太,宗族的几位长老来了。” 沈慧兰闻言一惊,转头看见云岁晚一脸从容模样,脸色瞬间难看了下来,“你去叫了宗族长老?” 云岁晚冷笑了两声,“是!” “四妹妹如此不检点,母亲难不成想包庇?” 沈慧兰气得不行,对着那几个小厮大声喝道:“还等什么?给我拿下!” 说时迟那时快,云岁晚一只弩箭快速飞出,屋子里的廊柱瞬间被砸出一个大洞。 加上这几年云岁晚掌管府中中馈,威信还是在的。 几个小厮瞬间被吓住,不敢上前。 而这时,宗族的人已经到了。 其实在回裴府的时候云岁晚就已经让人去通知了。 上一次她能惩治得了裴蓉,那这一次,她定要让裴蓉身败名裂。 云岁晚朝着几位长老行过礼后,又着人去将二房三房的人都叫了过来。 等到所有的人都到齐了,云岁晚才道:“今日请众位来实在是府中出了一桩了不得的大事。” 几个长老互相看了一眼,“桉哥媳妇但说无妨。” 她看向沈慧兰,“这原本算是家丑,但是事关子嗣,作为裴家嫡长媳,我不能隐瞒。” 沈慧兰此刻脸色已经透白。 她想要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一下跌坐在地。 云岁晚一字一句地道:“四妹妹的孩子,我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并不是她和容觉的!” 第98章 而她身边站着的,正是裴砚桉。 今日出云府的时候就已经让王伯去寻了先前给裴蓉接生的稳婆和看诊的大夫。 据他们所说,依着当日的胎相和情形来看,裴蓉的胎看着是足月的。 而且,从生下的孩子体貌判断,也绝不像是个早产儿。 加上云岁晚想着自己总是觉得裴蓉哪里不对,她后来才发现是因为她的身形。 裴蓉的肚子比其他六七个月的大得多。 所以她走路极为费力,看着就像是待产的样子。 而曹佩娥也说过,裴蓉找大夫频繁。 因此她让崔玉芳帮着去找了之前一直给裴蓉看诊的大夫,根据他们所说,裴蓉开的也都是一些保胎的药,目的就是让胎儿在腹中能待得更久一些。 有了这些证据,裴蓉胎像的问题呼之欲出。 她将这些口供和药方放到几个宗族长老面前,里面字字清晰,容不得裴蓉抵赖。 如此一来,裴蓉口口声声说是云岁晚推她才导致早产一事,便处处透着可疑,值得深究了。 云岁晚面向众长老,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与委屈,诉苦道:“其实这件事情中原本透着的蹊跷我并不知晓。” “只是母亲坚称,是因为我推了四妹妹,才造成了她的不幸早产。我因此事,心中日夜难安,如负巨石。” “这才想着查证一番,求个心安理得。” “可万万没想到,这一查,竟牵扯出这许多不为人知的内情来。” “事关裴家清誉,我不敢擅自决定,不得已,只能请来族中各位长老,恳请为岁晚主持公道,也为裴家定夺此事。” 这时,刚刚从r瘫软中回过神来的沈慧兰,脸色铁青,指着云岁晚,声音尖厉地怒道: “就凭那两个人的片面说辞,怎么就能断定蓉儿的孩子有问题了?!” “你这是血口喷人!” 云岁晚微微颔首,语气平静:“母亲说的是,仅凭几份口供,几张药方,自然有失妥当。” 她话音刚落,庭院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面色仓惶的男子被下人带着,踉跄着进了念安园。 那男子一身长衫,看着倒是面容清秀。 只是一见这园子见着这么多人,尤其是上座的几位长老,脸色骤然大变。 当即道:“蓉儿是无辜的,是我招惹的她,你们要如何冲我来就是了!” 云岁晚见着,脸上笑意深了几分。 此人,正是她费心找那位到的姓辛的男子,辛襄。 她一早吩咐了去寻他的人,让其告诉他裴蓉难产,如今有被怀疑与人私通的话。 没想到他还真听进去了。 刚刚那般估计是以为他们是要来处置裴蓉的,这才想将责任拦下。 而沈慧兰听见这话眼前一黑,险些没气死。 她几步冲上前,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甩在辛襄脸上! “你胡说些什么呢?什么蓉儿不蓉儿的,这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辛襄被打得嘴角渗出血丝,脸上满是错愕与不解。 只是,他这番话,加上沈慧兰这下意识的维护和称呼的计较,反而更显得是做贼心虚了。 如此一来,裴蓉与外男私通之事,几乎算是不打自招了。 证据确凿,再难辩驳。 沈慧兰之前口口声声说因云岁晚推搡导致裴蓉早产的指控,此刻自然也就彻底失去了信服力,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她被宗族的长老们狠狠斥责了一番。 说她教女无方,纵容女儿做出此等败坏门风之事。 说她处事不端,不辨是非,险些冤枉了无辜之人。 更重要的是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事情被成国公府知晓了,这不是给人拿话柄徒增是非和惹人耻笑吗? 若是闹得不好,两厢反目成仇,那朝堂上,裴家不是就多了个仇人? 宗族的几位长老气得不行。 而当天,秦大太太得了消息就直接来寻了沈慧兰,旁的也没多说,只留了一封代笔的休书就带着芸娘出了府。 云岁晚得到消息特意等在了街角处,等着马车来拦停了下来。 芸娘从马车上下来,云岁晚便将事先准备好的香果递了过去,“要回梁州了?” “嗯。” 云岁晚点点头,“这些是让人买的,都是望京最好吃的香果,此番裴蓉的事情多谢芸娘你相助。” “辛襄若不是你提供线索我也没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到他。” 芸娘笑了笑,“人在做天在看,其实当初我兄长自觉委屈了她,想着只要她能本分这正妻的名分会一直是她的。” “只可惜,她容不下旁人。” 云岁晚垂了垂眸子,“所以,你是为你兄长才如此的?” 芸娘摇摇头,“裴蓉刚嫁到府上的时候,因为一只猫跳到了她身上,她当即让人将那猫打死了。” “而那只猫是我养的。” “再后来,我身边带我长大的一个妈妈也因为忤逆了她的意思,被她废了双腿。” 说到这里芸娘苦笑一声,“所以,你问我是为了谁,我想是为兄长也是为我自己,更是为了整个容家。” 云岁晚心里咯噔一下,眼眸一深,没想到背后的原因竟是这样。 说到这里,芸娘忽然话锋一转,眸光带着一丝探究看向云岁晚。 “你知道,我初来裴府之后,为何会主动寻你示好吗?” 云岁晚摇头。 芸娘轻笑了一声这才道:“因为我曾好几次看到她拿到家信后一直不停地咒骂你,所以我想她讨厌的或许正是我喜欢的。” 云岁晚一怔,忽然笑了起来,“那我们就此告别,路上小心。” “嗯,云姑娘你也能得偿所愿。” 云岁晚没想到她会如此称呼自己,但随即反应过来,朝着她欣然一笑,“好!” 她站在远处看着芸娘的马车缓缓消失在街角,这才转身预备回府。 却发现,云月如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自己身后不远处。 而她身边隔着不远的地方站着的,正是裴砚桉。 第99章 “不劳大爷费心。” 裴府,秋水园。 云岁晚静静坐在案几旁的梳背椅上,指尖轻抚着微凉的茶盏。 裴砚桉则坐在不远处的龟背椅上,官袍未换,身上还带着几分朝堂的肃杀与疲惫。 两人相距不过两丈开外,却仿佛隔了一道深壑。 整个房间的气氛肃静得可怕。 其实裴砚桉是刚刚从宫中携着喜讯回来想与她分享的。 这两日,叛军虽然还在清剿,但几个主要的人已经伏法。 孙剑那边也已经交代了,就是为了梁王,而且当初陷害太子一事也是他的手笔。 知道磨勘在即,想借着太子的事情将裴砚桉拉下马扶持自己的人上去。 没想到未成,只能选择从外面硬碰硬。 孙剑这一伏法,其他的事情也就交给底下的人去办了。 如此裴砚桉和王书淮也算立了一大功,王书淮皇上那边给予了嘉奖。 而裴砚桉则提前结束了巡察,擢升为参知政事,算是年轻一辈中官位最高的了。 得了升任后他第一时间便赶了回来,本来是想在第一时间将这消息与她分享。 可没想到却在路上碰到了云岁晚和芸娘说话的那一幕。 如今他已经知晓府中发生的事情,沈慧兰得知他回来后也已经来哭过一回。 被裴砚桉安慰着先送了回去。 园中只剩下云岁晚和他两人。 眼下,两人这般静静坐着,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过了一会儿裴砚桉开口先问起来,“蓉儿的事情——” 未等他说完,云岁晚便先开口道:“是我告诉给宗族的人的。” 裴砚桉默默地看了她一眼,“那成国公府——” 依旧是话未说完,云岁晚就接了过来,“也是我和找芸娘联合起来找到了辛襄。” 裴砚桉连着两句话都被打断,他悠悠地吸了口气,“那冷翠和冰香?” “母亲趁着我不在府上的时候着人打的,如今事情已经真相大白,按理这做错事情的人总该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一丝戾气,“而且,母亲这般我看也不仅仅是判断失误,分明就是故意要与我作对。” 裴砚桉在得知事情之后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层。 如今云岁晚将事情直接点出来,意思也很明白。 这件事她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会请最好的大夫来给冷翠和冰香诊治。” 听见这话,云岁晚一下转过头来,“大爷的意思就只是诊治?那母亲这边就不追究了?” “宗族那边虽是斥责了母亲,可念着你的面子并没有给实质性的惩罚。” “所以大爷爷是不是也觉得不过一个下人,打了就打了?” “就因为是丫鬟,所以无关紧要?” “如今是还有命活下来,那如果是下手再重一些就此殒命了呢?” 裴砚桉心头一刺,自己刚刚只说了那么一句就被云岁晚这般数落了一通。 他心里只觉得莫名。 而且他也并没有说无关紧要啊。 云岁晚沉了沉,接着道: “这件事,我会亲自讨回公道。” “不劳大爷费心。” 那双素来温婉的眸子里,此刻像是淬了万年不化的玄冰,直直地刺向他。 裴砚桉心头一咯噔。 他看着云岁晚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胸口起伏,一股无明火混杂着挫败感,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可细细想来,冷翠和冰香是她陪嫁丫鬟,他应当理解她。 他h缓了口气想靠近,想说些什么来缓和这气氛。 刚迈出一步,脚下却踢到了一个木盒。 他眼眸一沉,只觉得那东西很是眼熟。 这不是当初自己离京前让永年转给她的生辰礼物吗? 怎么会在地上? 而且看上面的锁扣,似乎并没有打开过。 当初这份礼物是他亲自去挑的。 他记得工匠说,这叫鸳鸯锁,一旦打开,盒盖便会弹出精巧的鸳鸯图样。 可此刻,那盒盖平整如初,锁扣紧闭,甚至边角都落了一层微不可见的薄灰。 它被弃置在这里,从未被打开过。 他眉心蹙了蹙,从地上将东西捡起来,“夫人生辰可收到了我送你的东西?” 云岁晚一顿,气不打一处来,果然是不过一个丫鬟,性命确实无关紧要。 她眼神蓦地一沉,“收到了!” “那夫人可有打开看过?” 裴砚桉望过来,“是没收到还是压根就不在意?” 云岁晚轻勾嘴角:“有区别吗?” “大爷连人命都不在乎,还在乎这些吗?” 裴砚桉眸底骤然一片冷寒,“我何时不在乎人命了?” “倒是夫人,怕是从来没在乎过我吧?” 云岁晚讶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在乎他? 她在不在乎有什么重要的吗? 她抬起眼,眸子里满是茫然和嘲弄。 “那大爷呢?在乎的又是什么?” “大爷的眼中有过旁人?” 一句话将他噎住,他在乎的是什么? 裴砚桉不由得握紧手里的盒子,整张脸铁青。 云岁晚吸了口气,再也不想与他多说半句废话。 “冷翠和冰香还昏迷着,我得过去看看。”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屋子里,只剩下裴砚桉一个人,一肚子的火根本不知道该对谁说。 他顺势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却发现脚边还有一个更大的箱子,正是当初他从潍城送回来的那箱特产。 里面依旧是满满的一箱,根本没有动过。 裴砚桉当即就气笑了,原来如此,原来她从来就没有将他放进心里过。 那种无力的挫败感再次袭来,明明他已经在向她靠近,可为何却越走越远呢? 正头疼着,屋门外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了起来,“大爷!” 裴砚桉抬眸,见着云月如一脸羞涩地站在门槛处。 “大爷,沈夫人头风症又犯了,说是请你去一趟。” 说罢生怕他不信又补充道:“这一次是真的,连太医都叫来了。” 裴砚桉抬头看了云月如,眼神从她身上滑过,并没有过多停留。 随后,豁然站起身来,朝着念安园去了。 家中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也是时候该说清楚了! 第100章 这件事我主意已定。 念安园内,裴砚桉一进门就见沈慧兰人靠在软榻上,曹佩娥站在跟前正帮着按头。 她整个人一副痛到不行的模样,嘴里一直哼哼个不停。 见着他来,沈慧兰身形一顿,当即就哭了起来,“桉哥儿啊,眼下蓉儿可怎么办啊?你是兄长,不能不管啊!” 她一边说一边捂揉着眉心。 “现下成国公府那边已经递了和离书,说是念在两家多年的情分好聚好散,可,可蓉儿以后还怎么见人?” “这传出去她还活不活了?” 沈慧兰眼泪汪汪的,“桉哥儿,要我说这孩子的事情就怪云岁晚,说不定是那辛什么的和云岁晚故意的呢?” “这孩子万一就是容家的呢?桉哥儿,你快想个办法啊。” 裴砚桉定定地看着她,“母亲说这话,是为了替蓉儿开脱,还是真有疑虑?” “我——我自然是真有疑虑。” “真有疑虑?那好,此事我便让永年一查到底,若真是岁晚冤枉了蓉儿,这件事我来摆平。” “可若是不是,那到时该如何便当如何!” 沈慧兰一惊:“你,你说这话不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吗?” “往外拐?所以,母亲觉得岁晚是外人?” 沈慧兰一顿,随即抬起头来,“她姓云,蓉儿姓裴,难道不算外人?” “你不向着自家亲妹妹,难不成还相信她?” 裴砚桉眸色越发冷淡了下来,“母亲一口一个外人,究竟她是做了什么让母亲如此?” 说罢他看了一眼云月如,“还是说母亲受人挑唆?” “挑唆?她云岁晚做的事情何尝当我是母亲?如今这天大的事情她不但不帮忙掩着,还非要往外捅漏,若不是她成国公府的人会知道?” “她就是始作俑者!” 沈慧兰也是气得不行,头疼越发厉害。 “她是始作俑者,所以母亲就不分青红皂白将人打成这样?” “母亲,你如此和三岁孩子有何区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人道理难道还要我来教你吗?” 沈慧兰诧异地看着他,“你,你这是打定了主意不管自家妹妹了是吗?” 裴砚桉看过去,“当初我就说过不赞成这门婚事,是母亲觉得容家门第高,非要让嫁过去,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怪得了谁?” “偏偏母亲却只懂包庇,你这样只会害了她!” “ 沈慧兰不高兴了,“我会害自己的女儿?” “倒是你,应该去看看这云岁晚这段事情干的事情,先是对付自己娘家的人,现在又对付自己公婆家的。” “她这分明就是存了心的。” “这样的人你还留在身边干什么?” 裴砚桉脸色未变,“母亲说的这些,难道不是因为云家和裴家做了对不住她的事情吗?” “母亲若是这般都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便去寺里好好想想!” “京城烦扰太多,明日便让永福送你去黄安寺吧,反正祖母也在那边,母亲过去正好静静心。” “至于蓉儿,她在容家做的事情也怪不得人家如此。” “自己种的因就该自己尝种的果,等出了月子我会安排她也去寺里静养。” 沈慧兰一听,一下跌坐下来,“你你你——” 她只觉得头痛欲裂。 今日叫他来本来是想为裴蓉寻个法子,不曾想他竟是这样的打算。 沈慧兰只觉得脑子嗡嗡的,此时此刻疼得越发厉害了。 曹佩娥见状,连忙问起来,“母亲,你没事吧?不然我再替你按按?” 沈慧兰一把将她推开,“你这按的还不如不按!” 裴砚桉没再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明早辰时永福会准时过来”的话就出了门。 出门之后永年就迎了上来,“爷,查明白了,冷翠姑娘和冰香姑娘是因为南康王妃而留在其宅子里的。” “后来我们的人佯装官兵来抓人的时候并未发现两人,之后两人才自行回的裴府,当时大奶奶并未在府上,所以无人相护,这才被责罚了。” “我们的人?” “是。” 裴砚桉眸子一深,“明日一早去宫中传太医来。” 永年点头,“是,另外已经按照大爷的吩咐让人去寻城中精通这方面的大夫了。” 裴砚桉“嗯”一声这才继续往秋水园去。 这一边云岁晚去看了一眼冷翠和冰香,两人只时不时含糊着醒来嗯啊了两句就又昏睡过去。 她心里的是既自责又难过。 转头叫来了程妈妈:“让你去寻的人如何了?” 程妈妈立即道:“已经寻到了,若是主儿要的话明天一早就能来。” “那就明天早上一早让人过来。” “是。” 云岁晚吐了口气,继续道:“明天你再去寻几个大夫。” “好。” 云岁晚又坐了会儿这才从房间出来。 见着主屋已经没了人,又望了一眼书房,没有任何灯亮。 正想着裴砚桉是不是出去了,程妈妈凑过身来道:“主儿,刚刚瞧着好像是七姑娘将大爷叫走了。” 云岁晚轻笑了一声,只觉得刚刚裴砚桉说的那些话当真讽刺。 什么在乎不在乎的,终究只不过是个笑话。 她看向程妈妈,“王伯上回不是说他那边之前留意的一所宅子刚腾出来吗?” “听说院形不错,回头你问问,若真不错我这两日过去看一下,然后早些定下来。” “是。” 云岁晚抬脚进了主屋。 刚往床上一躺裴砚桉这头就进了园子。 本来是想回主屋的,可听说云岁晚已经歇息下了,这才转头回了书房。 终究,自己想要分享的消息也没有分享出去,想要说的话也没说。 裴砚桉心里胀胀的,有些泛苦。 翌日一早,裴砚桉早早地就起了。 因着今天是去中书省的第一天,他没有用早膳,洗漱后就出了府。 刚出门,云岁晚这边也跟着起了身。 梳妆好了之后又问起来人是否已经到了。 程妈妈立即道,“估摸着一刻钟后时辰内就到了。” “那就好,一会儿你去府门接上直接去念安园。” 程妈妈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主儿,当真要如此?这样的话可就彻底和大太太那边闹翻了。” 云岁晚点头,“是,就是要如此。” “程妈妈,这件事我主意已定。” 程妈妈长长地叹了口气,“也罢,我这就出去接人。” 第101章 你就不怕兄长休弃了你? 云岁晚接上人到念安园的时候沈慧兰才刚起。 正让李妈妈收拾着东西。 见着她来没好气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如今你目的达成,高兴了?” 云岁晚只道:“今日来我是找母亲讨个说法。” “说法,你还要什么说法?” “冷翠和冰香无辜受罚,母亲难道不该给个说法?” “笑话!你这意思是让我也被责罚一遍?” “不敢,但谁动的手我教训谁总不为过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 云岁晚略过她看向他身后的李妈妈。 朝着身后的人一挥手,几个人立刻上去将李妈妈摁住。 李妈妈一下顿住:“太太——” 沈慧兰一看这些人都不是府上的人,且一个个身强体壮的一看就是行手。 “你还叫了帮手?” 云岁晚冷哼一声,“母亲动不动就让人上来将我摁住,我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沈慧兰脸色一沉,“你敢动我身边的人?” 云岁晚面色不改,“是。” “李妈妈是母亲身边的人,动手的时候想必一定是得了母亲的意思,如今我动母亲身边的人母亲也正好体验体验和我一样的心情。” 说完,几个人就将李妈妈拉出来连着打了二十个板子。 沈慧兰想让人去拦,可惜几个护卫根本不是对手。 眼见着李妈妈衣裳都沁出了血迹,沈慧兰气得直接晕了过去。 就在这时,裴蓉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进门就见到沈慧兰昏过去的情形。 一把推开云岁晚,“你在干什么?” 云岁晚低头看向裴蓉,“四妹妹觉得我能干什么?” 裴蓉:“云岁晚,你简直太嚣张了!你眼里到底还没有整个裴家?” “四妹妹这般说的话,那你和母亲呢?做事情时眼里有我吗?” 裴蓉瞪着眼看她,“你就不怕兄长休弃了你?” “若真如此,我求之不得!” 说完,转身出了念安园。 - 另一边,曹佩娥正在家里喝茶,身边的丫环从外面急急地奔向屋子里。 “主儿,念安园那边闹起来了。” “真的?” 曹佩娥脸上喜不自禁。 “我原本只是想让云岁晚和裴蓉之间不对付,到时两人斗法我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连母亲也搅进去了,这不是意外收获吗!” 红梅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大奶奶那边打了李妈妈,大太太当场就被气晕了,四姑娘过去正好撞上,两人便吵了起来。” “主儿,你猜怎么着?” “这四姑娘质问大奶奶不怕被大爷休弃时没想到大奶奶居然说求之不得!” 曹佩娥笑起来,“没想到,这还是个意外收获啊?” “这上次首饰的事情我就说过她迟早得报应,没想到报应竟是她自己口无遮拦,你快去让人将这话在府中传开来。” “我就不信,到时大爷听了不会生气?” “到时候他们都走了,这裴家可不是我说了算了?” 想到这里,曹佩娥就笑得简直合不拢嘴。 “我说什么来着,这中馈权落到我手上,想拿回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 她想了想,“红梅,给我换衣服,去念安园一趟。” “大太太不是晕了吗?我们过去干什么?” 曹佩娥:“面上功夫总要做足,等到母亲去了黄安寺,这才算彻底安心 - 云岁晚从念安园出来之后,程妈妈就一直在旁絮叨:“主儿,你怎么能说那样的话?这不是给大爷下脸子吗?” 云岁晚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她,“程妈妈,我真有离开裴府的打算。” “什么?你何时生出这样的想法来的?” “程妈妈,我已经同冷翠和冰香说了,我早就做好了和离打算,若不是云月如在中间横着,我早就想搬走了。” “如今顺水推舟罢了!” 正好她也想看看,云月如如果知道了,会如何。 到时若有机会可利用,她正好将她往后永远不能进府的事情订死,届时她便真可以离开了。 裴蓉这边见到沈慧兰和李妈妈如此,一边吩咐着人去找大夫一边让人将消息传给裴砚桉。 她云岁晚不是说求之不得吗?那她就将她的话原话转给自己兄长好了。 到时看她如何收场。 而裴砚桉上朝之后,虽是得了晋升,磨勘也算完全过了。 本该是高兴的,可心里却没有丝毫波澜。 到下朝后回到公门后得了府中的消息后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云岁晚说她求之不得是什么意思? 再想到昨日发现的未拆封的生辰礼和未曾动过的特产,他这心里如同刀劈火锻般难受。 第一回未曾告假就回了府。 一进园子就见云岁晚正在屋里吩咐程妈妈收拾东西,心里的火疼一下窜了上来。 他几步就走到她跟前,“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岁晚一惊。 破天荒头一遭看到穿着官服还未下值就回来的裴砚桉。 “大爷这话什么意思?什么什么意思?” 裴砚桉强压心中的怒火,“我是问你收拾东西干什么?今天府中发生的事情又是什么意思?” 云岁晚这才反应过来,“所以大爷是听说了府上的事情才赶回来的?” 看来是裴蓉将事情传到了裴砚桉那里,他这才着急忙活地赶了回来。 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心中果然是偏袒的。 她朝着程妈妈使了个眼神,程妈妈福礼退了出去。 云岁晚往一旁坐下来,“大爷若是觉得我做错了,指责也好,责罚也罢,随你。” “随我?这什么叫随我?” 都说巴不得他写休书了,他还怎么随自己? “不然呢?大爷还想如何?反正这事我不会退让!” 意思是已经铁定了心要离开了? 裴砚桉一下站起来,走到云岁晚面前又退了回来,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转了几步。 抬头看向她:“何时有的这想法的?” 云岁晚以为是在问她何时就有了要找李妈妈讨公道的想法,看着他道:“一早就有了。” 裴砚桉一怔,冷不丁地看过来,“一早?那具体是早到什么时候?因为什么有这想法的?” 云岁晚不解,“因为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显而易见?他怎么没看出来显而易见了? 是,她这段时间是对自己冷淡了些,可夫妻之间既然签订了婚书难道就可以这么轻易解除的吗? 而且他究竟又是做了什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让她决定要巴不得被休的? 一句显而易见让裴砚桉顿在原地,半晌之后才道:“我不认同你的显而易见!” 云岁晚柳眉微蹙,“那大爷不认同就不认同吧,事已至此,也无可挽回。” 裴砚桉心头一紧,不禁提高了语气,“怎么就无可挽回?” “那大爷觉得此事还能如何挽回?” 第102章 不可能和她和离。 云岁晚一句话将裴砚桉噎在原地。 他是想改变现在这样的情况。 不过也确实没想明白这夫妻之间的感情该如何增进,也没想好之后应该怎么做。 但眼下他心里有一个念头是明确的,他绝不可能休了她,也不可能和她和离。 他想了想开口道:“总之,不管你如何想,我都不赞成也绝不答应。” 云岁晚一顿,不赞成不答应? 但眼下事情她已经做了,裴砚桉这话是要追究她的责任? 她脸色一沉,“大爷——” 话才刚起头儿,有仆从就来请裴砚桉去念安园,“大爷,大太太醒了说是请你过去。” 云岁晚没继续说下去。 裴砚桉看了她一眼道:“我先去母亲那儿,其他事儿后面再说。” 这话一出,云岁晚直接愣住。 她忽然想到上一世自己死前的场景。 好像也是这样的时候,裴砚桉被沈慧来叫去念安园。 当时他也是说了一句“其他事儿后面再说”然后便再没回来。 之后自己便含恨而终。 看着裴砚桉毫不犹豫地出了屋门,云岁晚一下扶着一旁的椅子坐下来,心口有些发紧。 程妈妈见状忙地过来扶住她,“主儿,你没事吧?怎么一下出了这么多汗?” 云岁晚摇头,“云月如此刻是不是还在府上?” 程妈妈点头,“嗯,自从她来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出府,眼下人就在念安园呢。” 云岁晚脑仁突突的,“你继续将不常用的东西收起来,我歇歇。” “是。” 她坐下来,想了好一会儿。 最后打定了主意,必须得尽快出府。 - 另一边裴砚桉一到念安园,沈慧兰就开始向他诉苦,“你瞧见了吧,那云岁晚就是这样狠辣,这样的人如何能做裴家的媳妇?” 裴砚桉脸色一沉,“母亲,我今日过来只是想同你说,等你好些了黄安寺还得去。” “另外——”他站起身来,“李妈妈在你身边没有起到规劝的作用,她就不必同你一起去了。 “念在她是你身边的老人,等能起身了打发出府吧。” 沈慧兰仿佛像听错了一般,“你说什么?” 裴砚桉没理她,继续道:“另外,蓉儿的事情我已经让永年查清楚了,她和那辛襄确有私情,而半香和魏妈妈一早就知道却没有规劝。” “甚至帮着隐瞒,不惜加害岁晚,便随李妈妈一样,打三十个板子,丢出府去!” 沈慧兰刚刚醒转过来这一下又要晕过去,颤抖着开口道:“所以,你来就是办这事儿的?” 裴砚桉眉头一深,“这府上乌烟瘴气,风气败坏,若再不惩治,豫国公府就该成戏台班子了。” 沈慧兰冷笑一声,“好,好好好,我生的好儿子,当真好得很。” 她扶着额头,一下又一下地叹气。 “想当初我十月怀胎的时候,你最是调皮,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我受的这些苦就是为了今天是吧?” “你小的时候最是挑食,我当初——” “母亲——” 裴砚桉将她的话打住。 “不必再拿这些事情来讨价钱,既是有错就该承担,这小孩都明白的道理你又何必如此?” 他站起身来,“五日后,我会让人亲自送母亲去黄安寺,这几日母亲好生养身子吧。” 说罢转身出了门。 他前脚一走,云月如就过来扶住沈慧兰,“沈夫人,你没事吧?身子要紧啊,千万别呕了气。” 沈慧兰哪里还受得住,扶着她就哭了起来,“作孽啊!” 云月如安慰着道:“总归大爷是你的亲生骨肉,纵然是你再有错他也不会真如何。” “此番去黄安寺,李妈妈陪不了你,月如心里实在不安,因此斗胆,恳请跟随沈夫人一起。” 沈慧兰一愣,“你愿意?那地方可是清寒得很。” 云月如摇摇头,“反正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如今家里也是那芳姨娘操持。” “我在云府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干脆随夫人一起去。” 沈慧兰感动得不行。 云月如赧然地低了低头,“只是沈夫人,毕竟我是未出阁的姑娘,此番同你去,总要有个身份。” “不然就怕被人议论起来,说是豫国公的不是。” 她抬眸看向沈慧兰,眼里一片澄澈。 沈慧兰想了想,“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这事儿我来想办法,断不会委屈了你。” 云月如立即笑道:“月如从来不委屈,只求能常伴沈夫人左右,给夫人解个闷子罢了。” 翌日。 云岁晚一早就出门看府邸去了。 裴砚桉处理完事情就直接回了园子,本是想云岁晚继续说昨天的事情,问起来才知道人出了门。 他在主屋坐了会儿,这才起身去了水房。 沐浴之后换了身衣服出来,打算出门。 却正好遇上云月如过来。 今日她穿了一件云织锦的烟罗裙,裙摆随风而动,如晨雾中的轻纱,将她是身姿衬托得越发婀娜动人。 她朝着裴砚桉低地道:“大爷。” 裴砚桉见到她脸色一沉,“你来干什么?” 云岁晚垂眸道:“大爷,是沈夫人让我过来请你过去的。” 裴砚桉继续往前去,“昨天的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母亲那边我不过去了。” 说着,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七姑娘若是无事,往后也不用来府上了。” “尤其是这秋水园,七姑娘以后不可踏入。” 云月如心头一震,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 不过她立即换上一副笑容,“大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如今这心思我已经歇了。” “从前种种是我之不对,如今我寄人篱下也知道错了。” “所以,大爷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她一脸歉疚,看着十分真诚的模样。 “而且今日来我也只是替沈夫人传个话,李妈妈不在身侧她多少是不习惯的。” “四姑娘昨日得知了大爷的处置之后,当场和沈夫人抱在一起痛哭,饶是我一个外人看了也颇为动容。” 云月如说得恳切,不觉间眼里就沁出泪来。 她压着嗓音继续道:“昨日沈夫人一宿未睡,想了整整一夜,想到过去自己经历的种种,这才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 “所以,她让我过来寻你,说是今日就出发去黄安寺,只是临行前还有几句嘱托想同你说。” 裴砚桉眼神从她身上扫过,这才抬脚出了园子往念安园去了。 沈慧兰见着他来立即哑着声音道:“桉哥儿,母亲知错了。” 裴砚桉站在她跟前,神情沉肃,“母亲知道就好,既是母亲想现在就走那我便安排人送母亲过去。” “只求此行母亲真能修身养性。” 沈慧兰点点头,“母亲会的,只是蓉儿不管如何终究是你的妹妹,眼下她刚完孩子,月子期间不得马虎。” “桉哥儿,你对她还需多宽容些。” 裴砚桉点点头,“我知道。” 如此,沈慧兰才端起一旁的茶递给她,然后自己也端了一杯,“桉哥儿,过去母亲有错,你也知道当初府上的事情。” “我也是一时心急才想得多了,如今你我母子便以此茶为界,可好?” 裴砚桉看着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转身准备出门。 沈慧兰忽然叫住他,“等下,我还有些事情需同你再细说一二。” 裴砚桉有些不耐,不过还是顿住脚步,“母亲还想说什么?” 沈慧兰絮絮叨叨了两句。 而就这时,裴砚桉只觉得头有些发晕,整个人也无端地热了起来。 他扶住一旁的桌子,猛地看向沈慧兰,然后又看了看刚刚的杯子,“母亲,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第103章 我要与你和离! 屋子里,纱幔低垂,只剩下云月如和裴砚桉两人。 幽暗的光线里浮动着暧昧的香气。 云月如一步步走向裴砚桉,动作轻柔地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烟罗裙滑落在地。 锦缎的中衣紧贴着身段,勾勒出楚楚动人的曲线。 她将手搭在裴砚桉肩上,吐气如兰,整个人贴了上去,“大爷,月如真心仰慕你!” 她的指尖冰凉,试探着往他敞开的衣襟内滑去。 就在她即将触碰到裴砚桉腰间的系带时,一只大手如铁钳般,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 “够了!” 裴砚桉的声音嘶哑,带着极力压制的暴怒。 云月如心头一颤,满脸错愕地抬头。 裴砚桉盯着她,眼沉如墨,“立即滚出裴府!” 云月如被他一推一下跌在地上,一脸幽怨地看着他,“我和二姐姐比,究竟差在哪儿了?” 裴砚桉的胸膛剧烈起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云月如不甘心,爬过去,一把将他抱住,整个身子几乎是压了过去。 “二姐姐有的我都有,我可以比她更听话,也可以比她更温柔。” “为什么不能是我?”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云岁晚孑然而立。 她的目光落在搂在一起的两人,先是一惊,随后脸上现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平静。 她反手将门一拉,蓦然转身。 急急地出了园子。 虽然她一早就在心里做了准备,可真看到这一幕,要说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是不可能的。 当初嫁进裴府,她也曾有过满心的期待。 如今,这份期待被碾得粉碎。 终究是难过的。 这么多年,她将几年的光阴都放到这里,忽然有一天发现一切都像是一场梦时。 她的心还是有些痛。 只是这些疼痛再也无关感情。 云岁晚回到秋水园时前脚刚踏进屋,后脚裴砚桉就跟了过来。 她人还没反应过来,门就被关上了。 灼热的气息喷射过来,云岁晚下意识抬头。 却发现裴砚桉整张脸红得可怕。 云岁晚疑惑地看着他,“大爷,你这是做什么?” 裴砚桉想要开口,而一股躁意浮上来,看着云岁晚喉头一动。 一把将人拉入怀,揽着人转身一下抵到了门上。 云岁晚始料未及,又惊又恐,“你干什么?!”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她闻到了他身上那股不对劲的甜香,瞬间眉头紧蹙,“你——” 其实裴砚桉刚刚一直在控制。 云月如撩拨他那一下,他已经撑得很难受了。 这一路从念安园过来,他几乎已经到了极限。 现在两人咫尺间的距离, 云岁晚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袭来,如同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他心里最后那道防线。 未等云岁晚说完话,裴砚桉就像失控的野兽整个人贴了上去,埋进她的脖颈处。 云岁晚大惊,奋力将人推开。 可裴砚桉不管不顾,一下将她衣裳扯开来,“晚晚,我难受。”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亲昵地叫她。 云岁晚呆愣了片刻。 就是这片刻的失神,裴砚桉直接将她打横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走向床榻。 窗幔被扯开,裴砚桉将衣服解开,整个人烫得不行,他狠狠捏住云岁晚的腰。 声音发哑:“晚晚,我要。” 云岁晚此时只觉得心里害怕得紧,她下意识地向抽离身体。 可裴砚桉力气太大了,将她紧紧裹住,根本不给她逃跑的机会。 他呼吸逐渐密集起来,脸色红得骇人。 眼见着自己衣裳被撕扯开,云岁晚急得开口道:“裴砚桉,你干什么?我要与你和离!” “你不能动我!” 裴砚桉眼神已经十分迷离,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猛然一顿。 云岁晚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比欲望更加阴鸷、更加冰冷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下一刻,裴砚桉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带着报复的意味,三下五除二就将她身上的衣裳褪了个干净。 云岁晚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她又羞又气,却动弹不得。 泪水在云岁晚眼眶里打转,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或许是感受到目光里的绝望和愤恨。 裴砚桉豁然止住了动作。 整个人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半晌之后,他猛地松开了云岁晚。 整个人从床上翻滚下去,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 他面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皮肤红得像是被火烧过一般。 他扯开身上最后一层衣衫,“让人——提水进来。” 云岁晚缓过神来,穿好衣裳立即叫人提了水去水房。 裴砚桉大步过去,整个人直接坐了进去。 不过片刻便又道:“再去拿水,拿冷水!” 云岁晚此时已经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儿,立即又命人拿了水进来。 几个丫鬟见着这大白天的,裴砚桉和云岁晚已经叫了好几回水。 一个个进来脸都羞红了,根本不敢抬头。 云岁晚眉头微深,这都叫什么事儿?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这儿白日宣yin呢! 这云月如当真离谱,连这样的事情都能想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送水的丫鬟来来回回,早已疲乏不堪。 裴砚桉这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他重新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出来。 见着云岁晚,第一句话便是“为何?” 虽是早已经知道她的意思, 可当真亲耳听到,那冲击依旧让他心口发紧。 没等云岁晚回答,裴砚桉便又急急地解释,“若是因为今日这事儿,我可以解释。” 云岁晚点头,“我明白,是云月如动了手脚。” 声音听不出情绪。 裴砚桉看过来,“既是如此,你为何——” 后面的话他不想说下去。 顿了顿,又道:“上一次悦香居的事情我也说过不是我主动约的她,是母亲让我去的。” 见着云岁晚不说话,裴砚桉继续道:“若还有旁的,只要你问,我都可以解释。” 云岁晚抬眸看他,叹了口气,“都不是因为这些。”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心死。” 第104章 出府 园中,蝉鸣聒噪,裹挟着夏日气息的风从园中吹过,空气都仿佛被烤得扭曲。 云岁晚平静地看着裴砚桉,眼里仿若一滩死水。 “大爷,不必再问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疏离感。 “这事儿我想了很久了,和离也好休弃也罢。” “我都接受。” “很久了?”裴砚桉的心,像是被这句话活生生剜开一个血洞。 冷风呼啸灌入。 所以她早就有了这份心思,日日夜夜在他身边q却盘算着离开。 而他,竟无知无觉? 他喉头干涩,心中又堵又酸,“从何时有的?” 云岁晚缓缓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绣鞋尖。 从什么时候?从自己死了之后还从自己卧床不起的时候? 亦或是从重生归来的那一天? 她想了很久,最终她抬起眼,唇边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 “从一开始。” “咚”一声闷响,裴砚桉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瞬,耳中是剧烈的轰鸣。 他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打算嫁给我?” “不是不想嫁。”云岁晚纠正他,语气平静得可怕。 “而是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嫁给你。” “大爷,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没有谁天生下来就适合的!”裴砚桉几乎是咆哮着吼出这句话。 长久以来的自持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云岁晚挑眉,神情中带着一丝怜悯:“那大爷告诉我不适合不是天生的是什么?” “你我之间,隔着的是什么,大爷真的不知吗?” 云岁晚抬眸看向他,眼里满是可笑和无奈, “大爷于我而言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你的心里有大义,我不该埋怨也能理解。” “可是我在母亲那里受了委屈的时候大爷有过在意?” “我为这个家日夜操劳的时候,大爷可有过关心?” “我被祖母责罚训斥,说我不懂给娘家人着想时,大爷可为我辩解过?” 裴砚桉被她一句句的质问钉在原地。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一瓣一瓣地生生剥开。 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真相。 云岁晚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充满了嘲弄。 “大爷于我,是天边遥不可及的星辰,我伸手去够,只会摔得粉身碎骨。” “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曾有过交心。” 、云岁晚顿了顿,神情有些悲伤。 “我落了孩子的时候,大爷甚至都因为公事没有回来看过我一回。” “那是我和大爷的第一个孩子啊!” 她的声音在此刻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却又被瞬间抚平。 “后来我病入膏肓,大爷又做过什么?连一副汤药都未曾端过吧?” “病入膏肓?”裴砚桉一下冲过来拉起她的手,“你生病了?太医不是说” 云岁晚眼里满是嘲讽,她将手抽回。 “大爷的关心是不是来得有些太晚了?” “有没有病的也与大爷无关。” 云岁晚沉吟着道:“这些都无关紧要了,大爷,和离之事既然说出了口便没有可回转的余地。” “我想破镜不能重圆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成婚这几年,我觉得大爷于我而言其实更像我的雇主,我走不进你的心,也得不到你的温情。” “如此,那就到此吧。” “这两天我会搬出裴府。” 裴砚砚猛地握紧拳头,因太过用力,青筋暴起。 “你要去哪里?回云府?” “此事便不需要大爷操心了,这两日就请尽快写好放妻书。” 说完这话,她不等裴砚桉回应就转身去了后园。 程妈妈见着她来,感慨地道:“主儿,你和大爷当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云岁晚摇头,“千疮百孔的纸你觉得还能修复?我和他和裴家闹到现在早就回不去了!” 程妈妈有些遗憾,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等下!” 云岁晚往前走了几步低声道:“将今天云月如做的事情传回去给芳姨娘,她知道怎么做。” 今日云月如所行之事云岁晚没有想到。 她到底是高看她了。 本以为她能翻出怎样的云雨来,可没想到是这样的烂招。 虽然对象是裴砚桉,但她用了如此不要脸的手段。 若是自己祖母知道的话,必然大怒! 云岁晚跟在自己祖母身边这么多年,最是了解她的性格。 她是将门出身,虽是希望家中儿女都能往上走,可若是用这般将云家脸面踩在地上的做法,她是不认可的。 这也是为何这些年她始终不认可秦霜一样。 而且今日看这情形,裴砚桉似乎没有要娶她意思,如此,只怕自己祖母更气了。 只是有点她没想明白,之前裴砚桉表现出来的情形不是很在意吗? 她摇摇头,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她和他之间原本也就不是一个云月如的事情。 如此,此事也算告了一个段落。 云家那边有崔玉芳在,又有上一次签的字据,必定没人阻拦。 剩下的就是拿到休书搬出裴府了。 云岁晚长长地吐了口气,这一次,她终于能踏出这个方寸之地了。 只要出了这屋,一切都会是新的开始。 当天下午,云岁晚就几乎将所有东西都搬了出去。 只是连着两日,裴砚桉都未曾留在府上。 那日云岁晚同他说开之后,他便一直不见踪影。 只是整个念安园被看管了起来,云月如也被人赶出了裴府。 她目的没达成不说,还败了名声。 崔玉芳稍微加些话柄进去云老太太就果然大发雷霆。 云月如直接被关进了自己园子,未得允许不准出门。 眼见着已经到了第五日上头,裴砚桉依旧没有音讯,云岁晚也懒得等了。 直接出了裴府。 反正她人在京城,和离或者休妻的书信她再回来取就是了。 而她这前脚刚一走,裴砚桉就回了秋水园。 他望着空荡的房间,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觉得心脏处有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裴砚桉就这么在空旷的房间里坐了一宿。 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他蓦然起身,大步出了屋子。 第105章 裴砚桉从来没拿她当自己人。 裴砚桉出了秋水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永年直接将沈慧兰送去黄安寺。 云月如的事情沈慧兰已经听说了,心中本来就觉得发虚,如今见裴砚桉连面都不曾露知道自己是激怒了他。 也没敢多什么,吩咐着人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 不料永年却道:“大太太,大爷说了,就您自己过去,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沈慧兰一眼望过去,发现永年身边一个小厮就捧了一个小包袱。 里面看着也就能塞下几件衣服而已。 瞬间,脸色沉了下来,“这什么意思?当真是要我去苦修?” 永年面不改色,“大太太莫要为难我,若是您不答应,我也只能让人请你上马车了。” 沈慧兰整个人顿住。 说是请,言下之意不就说不愿意就会让人强行送她离开吗? 沈慧兰面如死灰,站了好半晌才瘫坐下来,“作孽啊!” 而另一边送走了沈慧兰之后,裴砚桉就直接去了云府。 云致远听说了他过来了,亲自出来迎接。 裴砚桉左右看了看,“晚晚呢?她人可能回来?” 云致远露出一脸尴尬的笑容,“她不是在裴府吗?” 裴砚桉一怔,这意思人根本没回来? 云致远丝毫没有在意,转过话就道:“还没恭喜裴大人荣升参知政事。” 裴砚桉皱着眉看他,眼里满是不屑不解。 “云大人倒是在乎自己的前程。” 撂下这句话转头就出了云府。 只留下云致远一脸茫然。 而出了云府之后裴砚桉就懊恼起来。 他早该料到的,上次处理秦霜那件事情时他就该明白的,在云府,其实根本没几个人真心关心云岁晚。 他也是心头着急着才跟无头苍蝇似的奔了过来。 裴砚桉望着街道上来往的人流,心中不安起来。 若是没回云府他能去哪儿呢? 他长长地吐出口气,那股烦躁再次涌上来。 想了想,招来永福道:“去问问最近牙房,有没有交易府宅的。” “是。” 裴砚所寻无果,又回了裴府。 刚进门就碰上了裴牧尘。 他一脸神采飞扬的模样,丝毫没有因为沈慧兰的离开而觉得不高兴。 见到裴砚桉,将人叫住,“远舟啊,如今你既坐上了参知政事的位子,不如趁机摆个宴席?” “上回你云家老太太寿宴上,你被派出去巡察时我看就有不少人来向你示好,这一次——” 话没说完就被裴砚桉打断,“父亲看着心情倒是好得很,不过我也想奉劝父亲一句,有些事还是不要做得太出格。” “当心身子着不住。” 裴牧尘当即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看向裴砚桉,“远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砚桉没好气地道:“父亲觉得我这话还有什么意思?” “还有,府中如今乱成这个样子,宴会我看就罢了。” 说完径直回了秋水园。 裴牧尘还是头一回被自己儿子训斥,半天没回过神来。 等到他反应过来想再说话时,裴砚桉人已经走远了。 他脸色拉下来,“这老的走了,小的又来摆脸色了?” 裴砚桉回到园中又问了一句云岁晚是否回来过,可得到的答案却依旧是没有。 他猛地捏紧了拳头,心中窜起一道冷笑,从来怎么没觉得她是个如此决绝的人? - 另一边云岁晚出府之后先将东西都送去了新买的园子,将东西归置了一番后就去寻了贺如兰。 将自己的情况同她说了一遍,贺如兰也不知道该不该替她高兴。 之前她虽然是一直支持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快乐简单就好。 可如今真搬出来了,她心中还是感慨得很。 “我啊,还是怕你一个人在外面被欺负。” 她想了想,“不然你同我一起回贺州吧?” “贺州?” 贺如兰点点头,“外祖母外祖父在郴州,比邻贺州,你若是回去了想去郴州也不是不可以。” “关键是比起京城近太多了,真要是有什么我们也能及时知晓啊。” 云岁晚垂眸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姨母,我刚刚定下宅子,而且望京的生意也才刚起步。” “最为关键的是和离说还未拿到,此时离开不是最好的时机。” 她拉着贺如兰的手,“姨母,你且放心,我在望京会照顾好自己的。” “倒是你,这次围剿孙剑的事情,姨父瞒着你——”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来,一个身着悬甲,身姿挺拔的人进了屋。 身上冷冽的气场夹杂着几分硝烟的味道。 虽是从未见过,但云岁晚还是一眼认出来此人应该是南康王。 她站起身来正要行礼却听见道,“你就是晚晚吧,你姨母时常提起你,心中总是惦记。” “自家人,无需多礼。” 贺如兰走过去指着男人道:“晚晚,这就是你姨父,南康王。” 云岁晚福礼道:“姨父安好。” 南康王当即爽朗一笑,“是个好姑娘,倒是便宜远舟那小子了。” 贺如兰看了他一眼,“晚晚已经决定要和裴家和离了。” 南康王一顿,“啊?这是为何?” 贺如兰将他推出去,“这事儿和你说不清楚,你快些去看看彦儿吧。” 南康王无奈,只得退了出去。 贺如兰见着人走了这才道,“这次围剿孙剑,你姨父啊倒是对那裴砚桉印象不错。” “可朝堂和生活毕竟是两码事,所以你无需多想。” 云岁晚点点头,“姨母,我明白。” 她想了想又道:“对了,这次叛军的事情姨父他——” 上次起此事云岁晚还是对南康王瞒着自己姨母行事的事情有微词。 贺如兰这才又道:“你姨父主动向我解释过了,在出贺州来京城的时候他确实不知道朝廷有这样的打算。” “只是后来,他自己发现了异常。又正好遇上裴砚桉这才将计就计。” “你姨父其实是想着人告诉我的,但派了两拨人出来都没有消息传回去。” “所以才有了宫中要抓我们的消息。” “其实这些都是他们一手安排的。” 云岁晚一顿,“你刚刚说裴砚桉一手安排?宫中的消息是他裴砚桉放出来的?” “对,此事说来话长,我也是听你姨父说了这些我才明白。” 云岁晚心里犯起了嘀咕,所以当时她收到的那封信可能也是裴砚桉安排的? “原来从头到尾她还是被设计的一环?” 之前只当是他和她之间缺乏的是信任。 如此看不是信任问题,而且她简直活成了个笑话。 若是她早知道,那冷翠和冰香又何故受这无妄之灾? 果然,裴砚桉从来没拿她当自己人。 第106章 定让你寻个比裴砚桉更好的。 天气愈发灼人,整个望京城都像被扣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闷得人喘不过气。 云岁晚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松快。 她已经有两日未曾出过门了,就在自己新买的这座小巧宅院里,看书,理账,或者只是单纯地坐在廊下发呆。 没有了裴府那些沉闷的规矩和复杂的人心,连空气都是甜的。 眼见着天气闷热,程妈妈还特地端了绿豆冰沙来。 吃上一口顿时觉得透心的凉,十分舒坦。 云岁晚笑着接过来,“从前的时候天气一热,程妈妈也爱做这绿豆冰沙。” “可是那会儿怎么吃都觉得这暑气仍旧难消,如今看不是冰沙的缘故,而是心境使然。” 程妈妈笑起来,“主儿喜欢就好,之前听说和离我这心里多少都有些忐忑。” “如今见主儿整个人容光焕发的,忽然才明白主儿的选择或许是对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云妙凌的声音。 “晚晚,我买了苏山来。” 云岁晚站起身来,“大姐姐。” 说起来两人也是许久未见面了,这段时间云岁晚事情多,分身乏术的,和云妙凌见面的机会不多。 如今算是她搬出来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院子不大,却处处透着精致和生机,日光从葡萄藤的缝隙里洒下来,光影斑驳。 “这地方,比那国公府的秋水园瞧着舒心多了。”云妙凌由衷地赞叹。 随即,她又拉住云岁晚的手,眉宇间带着一丝担忧。 “可晚晚,孙家和裴家终究不同,和离的女子,往后的路怕是少不得被人指指点点,你当真想好了?” “嗯。”云岁晚的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大姐姐,此事我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思量了许久之后的。” “你既是过来人,应该更能理解我的处境,裴砚桉虽然不似孙家明那般,可我与他缘分已尽。” “反正你想明白了就好。”云妙凌点点头,不再多说。 两人y又说了会儿铺子里和家长里短的事,云妙凌便起身告辞了。 到了傍晚,暑气稍褪,贺如兰带着卫彦也寻了过来。 到晚上的时候,贺如兰也来了,带着卫彦一起。 卫彦一进门,就挣开母亲的手,像只小炮弹一样冲向云岁晚,“阿姐!我来找你玩了!” 贺如兰一脸无奈地跟在后面,朝着云岁晚诉苦,“你瞧瞧他,闹了一整天,非说要来找俞哥儿,我实在拗不过,只能带他来你这儿了。” 云岁晚笑着蹲下身,揉了揉卫彦的头,“等明日我派人去将俞哥儿也接来府上,你们正好做个伴,好不好?” 卫彦眼睛一亮,立刻得寸进尺,“好!那今晚我就住在阿姐家!” “好啊。”云岁晚一口应下,“我这园子大,你想住哪间就住哪间。” 说罢她招来程妈妈带着卫彦去看看想住哪间房子。 贺如兰无奈摇头,“这孩子就是被宠坏了。” “彦儿心性纯良,我倒觉得闹腾点未必不是好事。” 云岁晚拉着姨母坐下,“因此,姨母不必过于忧心。” 贺如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左右是在你府上,我也放心。” 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封烫金的请柬,递了过去。“看看这个。” 云岁晚接过来,有些不解,“这是?” “宫里的宴会请柬。”贺如兰眼中闪着精光,“为庆贺围剿叛军大捷,皇上设宴犒劳功臣,届时满朝文武,青年才俊,都会到场。” “我特意让你姨父,也为你讨了一张。” 云岁晚不解,“给我要一个干什么啊?” “干什么?”贺如兰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如今既已脱离苦海,便该抬头往前看!” “这是让你去认认人,也是让整个望京的人都看看,我贺家的外甥女,离开裴家,只会过得更好!” “而且万一有遇上对眼的,到时姨母去给你作保说媒,定寻个比裴砚桉更好的。” 云岁晚一听这话苦笑不得。 “姨母,我现在还没拿到和离书呢。” 贺如兰笑起来,“那又如何?未雨绸缪嘛,这次宴会之后我就要回贺州了,而你又不愿意和我一起去贺州,到时姨母就是有心也是无力。” 她拉着云岁晚的手,“可若是有个人在你身边,哪怕不能立时成婚,能照顾着些我也是放心的啊。” 云岁晚被这她这么一说脸都红了,“姨母,你这当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哪里离谱?”贺如兰将请柬拍在桌上,语气不容置喙。 “这是姿态!是告诉所有人,你云岁晚不是弃妇,而是自由身!这宴会,你必须去!” 云岁晚无可奈何,只好应下来。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 裴府,书房。 永福躬身立着,声音y有些发颤,“大爷,查到了,夫人,夫人确实置办了一处宅院,现在人已经搬过去了。” 裴砚桉拿着毛笔的手猛然一顿,一滴浓墨砸在宣纸上,迅速晕开,像一个狰狞的伤口。 果然。 她果然一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买宅子,铺后路,每一步都走得如此决绝,没有给他留下一丝一毫的余地。 而他,竟像个傻子,后知后觉。 现在回想,她与他分房而睡,与他分席而食,那不是闹脾气,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告别。 是他自己,亲手将她推开的。 一股混杂着悔恨与暴戾的情绪直冲头顶,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霍然起身。 “带路!” 永福一个激灵,连忙在前引路。 马车在城南一条安静的巷口停下。 裴砚桉站在那座雅致的宅院门前,心口却像是被巨石堵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刚刚在路上有多么急切,此刻就有多么忐忑。 进去,他能说什么? 求她回去? 还是用国公府世子的身份压她? 他高傲的自尊心,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攥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脚,重重地叩响了门环。 开门的是程妈妈。 一见是他,程妈妈脸色大变。 未等她反应过来,裴砚桉已经一步迈了进去。 他穿过庭院,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廊下,正悠闲地给兰花浇水。 j一身素雅的家常衣衫,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宁静而美好。 那是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发自内心的安然与松弛。 仿佛离开了裴府那个牢笼,她才真正地活了过来。 这么一想,裴砚桉只觉得心口处像是被人猛地砸一下,生疼得厉害。 岁晚感受到目光,缓缓转过身。 “大爷?你怎么来了?” 随后程妈妈赶到,“主儿,大爷非要强行进来,我蓝豆看不住。” 云岁晚眼里闪过一丝惊疑,但更多的是不满,他如今是还当这是裴府呢? “跟我回去。” 云岁晚正思筹间,就冷不丁地听到裴砚桉这么一句话。 “大爷,你莫不是搞错了,我说了,我要同你和离。” 裴砚桉的心脏骤然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 他盯着她那双再无波澜的眸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和离之事,我绝不答应!” 云岁晚闻言,竟是笑了。 那笑意极淡,却带着无尽的嘲弄。 “裴砚桉,你凭什么?” “凭我是你夫君!”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长久以来的克制在这一刻尽数崩塌。 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的手。 云岁晚却后退一步,完美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裴砚桉。” 她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寒风。 “你听清楚了。” “从我踏出裴府大门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就只剩下放妻书这最后一桩事了。” “你若不写,我便去告你,总有说理的地方。” “我就不信你豫国公府能一手遮天!” “你敢!”裴砚桉目眦欲裂,他从未想过,那个温顺隐忍的云岁晚,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 他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眼底的风暴几乎要将她吞噬。 许久,他忽然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 “好,好得很。” 他一字一顿地道:“云岁晚,你记住,只要我一日不点头,你生生世世,都得是裴家的人!” “你休想离开我!” “我有的是时间等!” 说完,裴砚桉大踏步地转身离开。 刚到了裴府府门就见宫里传了人来,“裴大人,两日后宫中宴请,请大人准时出席。” 第107章 迫不及待地,为自己寻好下家了? 两日后,宫宴如期而至。 云岁晚为自己选了一身月白色的襦裙,云烟一般素净。 发间也只斜斜别了一支白玉簪,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多余的点缀。 程妈妈立在她身后,一边为她整理裙裾的褶皱,一边忍不住叹息。 “主儿,您这般天仙似的容貌,配这样一身素衣,未免也太寡淡了些,怕是要被满殿的姹紫嫣红给淹没了去。” 云岁晚对着铜镜照了照道:“今夜是庆功宴,是为了嘉奖平息叛军的功臣们。” “我本就是局外人,若非姨母坚持,根本不会踏足此地。” 说着她轻轻抚过裙摆上素雅的暗纹,声音平静无波。 “既是看客,便该有看客的样子,低调些,总是没错的。” 程妈妈闻言,觉得在理,便不再多劝。 云岁晚又随意点了几笔胭脂,抹了一点口脂这才出了门。 马车缓缓驶向皇宫。 到的时候,宫门外早已聚集了不少朝臣及其家眷。 云岁晚下了马车,远远就看见贺如兰朝她招手。 “晚晚,这边!” 云岁晚循声望去,提裙走了过去。 贺如兰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佯装不满地戳了戳她的额头。 “你这丫头,当真是存心要气我?让你来宴会认认人,你倒好,穿得比那宫里的姑子还素净,这叫人怎么瞧见你?” 云岁晚莞尔一笑,扶住自家姨母的手臂。 “姨母,若我打扮好看些就得人喜欢,不打扮就没人在意的话那这人又有何意思?” 贺如兰听她这番言论,先是一愣,随即失笑,“你呀,总是有你的道理。也罢,先进去吧。” 两人结伴进宫。 宴席设在太和殿,华灯初上,觥筹交错,好一派繁华景象。 云岁晚跟着贺如兰找了个位置坐下,余光却不经意间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裴砚桉人立在不远处,一身绯色朝服,衬得他愈发身姿挺拔,气质不凡。 只是那张俊美的脸比平时更加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似有所感,转头朝她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云岁晚很快移开视线,完全当做没看见。 裴砚桉顿了顿,手指不由握紧,这才由着宫人领着往前面而去。 “晚晚,你看那边那位公子,便是工部尚书家的长子,人品才学都是极好的。”贺如兰压低声音,开始给她介绍起在场的青年才俊。 云岁晚苦笑,“姨母——” “还有那位,是礼部侍郎家的。” “对了,那位如何,是镇北将军的幼子,年纪轻轻就功勋卓著。” 云岁晚实在无心此事,只好借着去外面透气儿的由头避开。 却不料身侧有人起身,脚下不稳,直直撞向了她们这一桌。 案几剧烈一晃,一盏茶水登时倾覆。 滚烫的茶水溅开,大半都泼在了云岁晚月白色的裙摆上,留下了一大片狼狈的茶渍。 “姑娘,实在抱歉!可有烫伤?” 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云岁晚抬眸,撞进一双含着歉意的眼眸里。 眼前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隽,一身青色锦袍,气质温雅如玉。 云岁晚摇头,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随即对着贺如兰说,“姨母我去马车里换件衣裳过来。” 贺如兰看了看时辰,“晚晚,这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这去宫门换衣裳,只怕来不及。” 云岁晚皱了皱眉,低头看衣服面前的印子,“可这般样子,不是殿前失仪吗?” 这时,男子忽然道:“姑娘若是不介意,我知道这边有处偏厅,平常没什么人,姑娘可去那边洗洗衣裳。” 只是此人居然能在宫内找到一处偏厅,身份可见不简单。 自己这般跟着人过去,若是被人撞见,岂不是有口难辩? 许是瞧出她的疑虑,男子连忙道:“姑娘若是介意,不如由这位夫人陪同您前去,在下只在前头引路,绝不靠近半步,以此向姑娘赔罪。” 贺如兰打量了那男子一番,见他言行举止皆是君子风度,便点头道:“晚晚,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你这身衣裳,总不能这样穿着。” 贺如兰看了看那男子,站起身来,“晚晚,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云岁晚这才颔首应下。 等到处理好衣裙出来,外面早就空无一人,可见刚刚那人是说到做到。 贺如兰笑起来,“这公子倒是有些君子之风,我瞧着长得也不错,就是不知道是哪家儿郎。” 云岁晚轻笑着摇摇头,“姨母,你又说笑了。” 待到两人从浣衣轩出来,裙上的污渍已经处理干净,而殿外也早已不见了那青衣男子的身影。 贺如兰不禁赞道:“这公子倒是个知礼的,也不知是哪家的儿郎,瞧着倒是不错。” 云岁晚只是摇头轻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两人回到正殿时,皇帝与皇后已然驾临,宴会正式开始。 云岁晚落座,抬眼间,竟发现那位青衣男子就坐在她斜对面的席位上。 四目相对,她礼貌性地朝对方微微颔首。 对方亦是回以一个温和的浅笑,这才一同将目光转向高台之上的帝后。 这极清浅、极疏离的一幕,却像一根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不远处裴砚桉的眼中。 他眉色微挑,俨然没有听见皇上叫他的名字。 还是一旁的人拿手怼他才醒豁过来,朝着皇上行礼,应了下来。 之后皇上对其夸赞了一番,又依着顺序将南康王等主要功臣夸赞了一番。 之后皇上特意给他们每人各多赏了一道菜,然后宴会才算正式开始。 云岁晚吃了些,趁着人不注意溜到了外面去。 反正朝堂那些东西她不懂,还不如出来看看这皇宫的美景呢。 云岁晚寻着美景往侧边挪去,正好见着有一处人造瀑布甚是漂亮。 索性驻足停了下来闭目陶醉在水声中。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裴夫人。” 云岁晚一惊,险些掉进那水池中,一个大手一下将她拉住,然后顺势将人拉到了一旁的平地。 “是你?”云岁晚抬头望过去,这不就是刚刚那男子吗? 男子松开手轻轻拱手,“在下唐突了,只是见你刚刚在这边便想过来跟你打声招呼。” 云岁晚摇摇头,“公子是为了救我,我该感谢才是。” 说罢,她眼睛在他身上扫视了下,“只是不知道公子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男子笑起来,“刚刚特意寻人打听的。” 说罢,他自我介绍道:“在下商扶砚。” 云岁晚一听这名字根本毫无印象。 商扶砚笑起来,“在下非官非仕,也不是什么名流,裴夫人没听过自然正常。” 非官非仕,也不是什么名流?那如何能进得了宫参加这样的宴会的? 就在云岁晚疑惑时,一个宫女过来对着商扶砚小声低语了几句。 他这才朝着云岁晚道:“我还有些事情,等有机会再去拜访。” 说罢,人就跟着那宫女走了。 云岁晚望着人走远的背影,只觉得此人神秘莫测。 她吐了口气,继续看那瀑布去了。 “聊得倒是开心。” 云岁晚刚转身,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她回头去看,不知何时裴砚桉出现在了一处廊柱之后。 云岁晚皱眉,“堂堂国公府世子怎么也学会起听人墙角了?” 裴砚桉走到她面前,目光越过她,望向商扶砚消失的方向,声音里仿佛淬着毒。 “还没和离呢,夫人就已经这么迫不及待地,为自己寻好下家了?” 第108章 端庄贤良,克己复礼。 裴砚桉和云岁晚一起这么多年,起码的了解还是有的。 云岁晚端庄贤良,克己复礼。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那种会与陌生男子随意调笑的轻浮之人。 他也不可能会认为她这么快就能和一个陌生男子发生什么。 可他看着两人在一起说笑,心里就莫名的烦躁。 一种陌生的、名为嫉妒的毒藤便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那股无名火烧尽了他的理智。 这才说出了那般连他自己都觉得幼稚的话。 话一出口,他就悔了。 这样的话哪里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而且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不过是徒惹不快罢了。 可既已出口,便是覆水难收。 即便他知道这样只会将人越推越远,也是无可挽回。 裴砚桉心里的那股莫名烦躁越发强烈了些。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云岁晚听见这话,只觉得他这就是在故意为难自己。 心里也跟着来气。 这裴砚桉如今是不是吃错药了? 只是毕竟在宫中云岁晚不便和他计较,瞥了他一眼,自己往里去了。 留下裴砚桉一个人生闷气。 等宴会结束,云岁晚跟着贺如兰一起出宫。 到宫门的时候便分道扬镳。 她径直回了自己的宅院。 马车刚在巷口停稳,她便看到自家大门外的石柱上,突兀地拴着两匹骏马。 府门灯笼昏黄的光线下,一道高大的人影直挺挺地立着,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石像。 她疑惑地下了马车,这才看清门口不是别人,正是裴砚桉。 云岁晚顿时脑子“嗡”地一声,只觉得头疼不已。 这当真是阴魂不散啊? 她没好气地走过去,“你到底要干什么?” 裴砚桉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动一下。 那双深邃的眸子,只是死死地、直勾勾地盯着紧闭的府门。 一旁的永福见状,满脸为难,这才拱手道:“大奶奶,大爷他——喝醉了。” “嚷嚷着非要来寻你,我也是无奈这才带了人过来。” 喝醉了? 云岁晚看向裴砚桉,“他也能喝醉?” 那个永远克制冷静、也会有这般失态的模样? 永福连忙点头,“本来好好地去参加宴会来着,可不知道为何爷出去透了口气回来整个人就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连着喝了好几壶酒,出了宫门,夜风一吹,酒劲全上来了。” 云岁晚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地问:“所以呢?” 永福一愣,“所以?” 所以他带人来寻她来了啊。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永福想了想,硬着头皮继续道:“大奶奶,您看——要不先让大爷进屋歇歇?” “这夜里风大,他这醉得厉害,怕是要受寒。” 云岁晚嘴角扯起一抹冷笑。 永福。”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这里不是裴府,我没有义务照顾一个醉汉。” 不料云岁晚却摇摇头,“这里不是裴府,我没有义务必须让他进来。” “更何况,他是受寒还是发热,与我何干?” 永福彻底僵在原地。 他知道主子和大奶奶之间出了问题,可在他心里,云岁晚永远是那个最在乎、最心疼z自己主儿的人。 而且,再说了,就是寻常有过几分交情的人家,遇到这种情况,也断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可她此刻的决绝,像一把锋利的刀,斩断了所有过往的温情。 永福还想再劝,云岁晚却已转过身,推开院门。 “砰!” 一声巨响,大门在她身后重重合上,也将裴砚桉的世界彻底关在了外面。 门关上的瞬间,裴砚桉紧绷的身体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眉头痛苦地皱起,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来。 高大的身躯蜷缩着,头无力地垂下。 永福大惊,连忙上前去扶。 却被裴砚桉一把挥开。 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醉意,又透着一股孩童般的执拗。 “别碰我,我等我家夫人呢。” 说完这句,他眼皮一沉,头重重地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上了。 裴砚桉在一阵嘈杂的议论声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刺眼的晨光让他蹙眉,浑身筋骨像是被拆散了重组一般,酸痛不已。 他茫然地看着周围陌生的街景,满脸惊疑:“这是哪儿?” 未等永福回答,他回头看见头上门牌这才明白这里是云岁晚新买的府邸。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哑声问,宿醉后的头痛欲裂。 永福将昨夜发生的一切,连同他如何被拒之门外、如何醉倒在墙角、如何说了那句梦话,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裴砚桉的脸,瞬间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忽而零零碎碎想起了一些片段,想起了那扇无情关闭的门,想起了云岁晚冰冷的话语。 心里难受至极。 此时,路上已经有人来来往往,见着裴砚桉这一大早就立在一座府门前,都好奇地打量着他。 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裴砚桉只觉得好笑又讽刺。 堂堂豫国公府世子,新晋的参知政事,竟如一个泼皮无赖般,在别人家门口醉卧了一夜。 他在原地僵立了许久,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回府!” 那张黑沉的脸,比数九寒冬的冰雪还要冷。 云岁晚昨天晚上一夜无梦,睡得香甜。 醒来的时候,程妈妈正好端粥过来,“主儿,昨日大爷可是门外待了一宿呢。” 云岁晚面色如常,起身更衣。 “他愿意待便待着,与我有何关系?” 程妈妈点点头,“我也是想着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大爷从前哪里如此过?总归是知道错了。” 云岁晚摇摇头,“程妈妈,天下男儿多了去了,我为何一定要吊死在他这一棵歪脖子树上?” 程妈妈点点头,“是我多嘴了。” 云岁晚叹口气,“程妈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有些事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 她穿好了衣裳,这才往膳厅过去用早膳。 正喝着粥,就见一个丫鬟进来道:“主儿,外头有人带了东西说是一定要呈给您” “呈给我?谁啊?” 丫鬟摇头,“并未说。” 云岁晚想了想,“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十六七岁的清秀小厮被引了进来。 “小的见过夫人。” 小厮恭敬行礼,“我家公子托我给夫人送个东西。” 说着,他将手里捧着的精致的锦盒递了上来。 云岁晚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件云罗裳织金衣裳。 绣工工艺精湛,用料贵重,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 小厮笑道:“我家公子说,那日多有冒犯,这是赔罪之物。” “另外,公子还说若是夫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云岁晚眉头微皱,“你家公子?” “谁啊?” “城东商家,商扶砚。” 第109章 “主儿说得是。” 云岁晚当初在宫中的时候虽然知道商扶砚身份肯定不简单。 但没有想到啊他这么快就能知道自己的住处,还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过来。 立马将东西推了回去,“告诉你家公子,不过一件衣裙,没必要放在心上。”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衣裳我断不能收。” 小厮一脸愁容,“可我家公子说若是您不收,便是还生气。” 云岁晚笑起来,“如此便说我还生气,我看是你家公子强人所难了。” 小厮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云岁晚继续道:“将我说的话告知给你家公子,若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不会怪罪于你。” 小厮见她拒绝之意难十分坚决只能抱着东西出了门。 待小厮走后,程妈妈走了过来。 “主儿,我看这商公子倒是个有心人。” 云岁晚摇摇头,“程妈妈,我与他不过萍水相逢,他这般有心反倒让人不安。” “还是少来往为好。” 程妈妈点点头,“主儿说得是。” - 这天,云岁晚正在园子里喝茶。 云妙凌火急火燎地冲进云岁晚的宅院,声音微颤。 “晚晚,不好了!” “大姐姐,出何事了?” 说着递了一杯水过去。 云妙凌眼下心情急切,哪里还顾得上喝水。 立刻说道:“我们定的那批蜀锦和云罗纱,供货的商家突然说给不了了!” “说是料子在运来的路上被山匪劫了,一匹不剩!” 云岁晚眉头微蹙。 山匪?未免也太巧了些。 “我跑遍了城中其他的绸缎庄,”云妙凌一脸愁容继续道:“要么没有我们要的那种成色,要么就是坐地起价,价格翻了三倍!晚晚,这可如何是好?” 云岁晚沉吟片刻,脑海中倏然闪过那日被她退回去的锦盒。 那匹云罗纱,光泽流转,质地绝佳,远非市面上凡品可比。 “大姐姐,我或许知道有个人,能帮上这个忙。” 云妙凌眼睛瞬间亮了,“谁?” “前几日,宫宴上遇到的那位商公子。” 云岁晚眸光微动,“他前两日送来了衣裳,衣裳大块的装饰全是用云罗纱。想必路子不浅。”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找他!”云妙凌急道。 “好。”云岁晚点头,回屋换了身素净的衣裳。 两人坐上马车,径直往城东而去。 虽然没有去过商扶砚府门,但是商家这姓太少。 若是询问询问必然有人知道。 果不其然,等云岁晚这边一打听,立即有人指路。 两人跟着路往前就看到了一座府邸 宅子门扉雅致,云岁晚上前叩响门环。 开门的依旧是那位中年管家,见到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而非惊讶。 “云夫人,您来了。” “我是云岁晚,有急事求见商公子。” 管家侧身让路,态度比上次还要恭敬,“夫人请进,公子已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等候多时? 云岁晚心头一动,跟着管家穿过庭院。 商扶砚一袭青衫,从书房内缓步走出,见到云岁晚,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喜。 “云夫人大驾光临,真是稀客。” 云岁晚福了福身,“商公子,冒昧叨扰了。” “夫人言重,能再见夫人,是我的荣幸。”商扶砚目光转向她身侧的云妙凌,“这位是?” “这是我姐姐。”云岁晚开门见山,“我们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商扶砚温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夫人但说无妨。” 云岁晚将铺子遇到的困境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不知商公子可有门路,能为我们寻到三匹上等的云罗纱,以及两匹蜀锦?” 商扶砚听完,指尖在桌上轻轻叩了叩,沉吟片刻。 “此事不难。” 他抬眸,眼中带着令人安心的笑意,“我恰好有位故交在江南做丝绸生意,他手中有几匹珍品存货,明日便可加急送达望京。” 云妙凌大喜过望,“当真?” “当真。”商扶砚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只是……” 云岁晚心头一紧,“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这批货,夫人是要,还是不要?”商扶砚的眼神意味深长,“毕竟夫人前几日才说过,不想与在下有过多来往。” 他竟将她的话记得如此清楚。 云岁晚脸颊微热,却还是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此一时,彼一时。商公子今日若能解我燃眉之急,这份恩情,云岁晚定当铭记。” “好。”商扶砚似乎等的便是她这句话,朗声笑起来,“能得夫人一句铭记,足矣。” “至于银钱之事,”他摆了摆手,“不急,待货到之后,夫人满意了再说。” 云妙凌在一旁看着,对这位商公子的好感又添了几分,觉得他不仅有能力,更有风度。 事情解决,云岁晚起身告辞,商扶砚却执意挽留用饭。 云妙凌怕她拒绝,连忙拉住她的袖子,笑着应下。 饭局上,三人相谈甚欢,商扶砚见识广博,谈吐不凡,让云妙凌越看越是满意。 饭后,商扶砚亲自将二人送到巷口。 就在云岁晚和云妙凌准备登上马车时,一道颀长的阴影,骤然将她们笼罩。 巷口不知何时,竟立着一个人。 云岁晚心猛地一沉,抬头望去。 是裴砚桉。 第110章 他肠子都悔青了。 裴砚桉一身月白长袍,身姿挺拔如松。 但周身却散发着足以将空气冻结的寒意。 他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利刃,死死地锁在云岁晚的脸上。 随即,又缓慢而极具压迫感地扫过她身侧的商扶砚。 其实裴砚桉根本不是路过。 宫宴那夜之后,他心里就像堵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日夜煎熬。 从前的云岁晚,眼中只有他。 如今,那双眼里却能装下世间万物,唯独再也容不下他。 这种感觉原本也就是只关乎与他和云岁晚两个人。 他虽然心中又懊恼又生气,但他始终觉得只要自己死死抓住“放妻书”不写,那云岁晚就无法离开。 他想,如此的话他还有时间去挽回。 可现在,忽然闯进来第三个人,他心就慌了。 他相信两人目前没有什么。 可以后呢? 若是真有人走进了她云岁晚的心中,那他做任何事情都是徒劳。 所以,这让他寝食难安。 连着两日,都没怎么吃东西。 到今天早上,他忽然胃疼起来,一直没有再复发的胃疾在忽然泛滥开来。 他连忙让永年去拿药。 裴砚桉这胃疾是在他年少的时候就积成的,之前很多大夫都试着治疗过。 但根本无法断根。 是后来成婚后,云岁晚得知此事一边食疗一边用特制的药丸帮她调理。 这些年才算是好了起来。 慢慢的,胃疾就不怎么发作了。 没想到今日却突然又犯了病。 可没想到永年却道:“爷,这药丸一个月前就用完了。” 裴砚桉捂着肚子,“那就再配。” 永年脸色顿时一变,小心地道:“这配方是大奶奶当初寻人配的,方子也只有大奶奶才知道。” 那一刻,裴砚桉心中涌起的不是疼痛,而是狂喜。 裴砚桉眉头一挑,当即起身往云岁晚的府邸过去。 说是去找云岁晚拿药方。 其实也就是趁着这理由想再和云岁晚多聊聊罢了。 然而裴砚桉一路忍痛过来,得到的消息却是她人根本不在,一早就出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真夫妻间心有灵犀。 鬼使神差地,商扶砚那张温雅含笑的脸,猛地浮现在他脑海。 一股无法遏制的暴戾冲上头顶。 他几乎是凭着一股本能,寻到了这里。 然后,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夫人——” 裴砚桉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却故意加强了语气。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像是在宣示着早已不属于他的主权。 “我胃痛难忍,特意来寻你拿药方。” 云岁晚闻言,眉心几不可查地一蹙,随即舒展开来,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闲事。 “你胃痛难忍,寻太医就是了,找我做甚?” 她语调平淡,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客气。 而这分客气,比任何刻薄的言语都更像一把刀子,瞬间让裴砚桉心口隐隐作痛。 说着朝着商扶砚笑道:“商公子,今日之事就说定了,改日再登门致谢。” 说完出门就要上马车。 刚走两步,就听到裴砚桉对着商扶砚道:“堂堂皇上义子,国事不操心,倒是对他人之妻的事情如此上心。” “不知道,商大人这安的是何心?” 云岁晚脚步一顿,转头过来,“你就是那位商业奇才,短短一年就在南海造就了一方商业神话的十三公子?” 云岁晚经商不久,但却知道在南海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一位十三公子凭一己之力将不毛之地改造成了一方富庶的城镇。 他在那里建府宅商铺,兴水利,促商路,改变了当地百姓的生活。 因此她对此人也好奇过,好奇过他的身份,也好奇过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但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只是后来人们纷纷说十三公子就是皇上义子,且这话越传越广。 渐渐的,大家就都这么认为了。 没想到一切都是真的。 商扶砚一听这话也笑起来,“没想到你幽居深宅居然还知道这些?” 云岁晚几步走到他面前,“自然知道,我还想说若是有机会遇见向您问问南海的事情呢。” “听说那边有许多稀奇之物,譬如贝壳珍珠萤石也远比望京的还有更大更闪,关键是价格并不贵,若是制成首饰想必一定特别。” “而且听说那边物产丰饶,气势适宜也很适合居住。” 商扶砚哈哈一笑,“你若是有兴趣,我可慢慢与你细说。” 云岁晚:“当真?” “自然。” 说到这里,他收起笑容一副严肃地道:“其实我是刚刚才回京的,回京就听说了你以那些搁置的首饰惠及百姓的事情,我当时就觉得很是厉害。” “能以民为先者,方为大才。云姑娘,你我可算是同道中人。” 两人相视一笑,如遇知己。 一个谈的是经世济民的商道,一个论的是惺惺相惜的才情。 他们自成一个世界。 一个裴砚桉从未了解过,也永远无法踏足的世界。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仿佛她裴砚桉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他就那么僵在原地,成了最多余的那一个。 他没想到他的那番话不仅没有伤到对手分毫,反而为他们牵了线搭了桥。 他肠子都悔青了。 裴砚桉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胃里的绞痛,远远不及此刻心口的万分之一。 他忽然身子一歪,从马上跌落了下去。 第111章 大爷,心羽姑娘回京了 夜色很浓,浓到伸手不见五指。 裴砚桉只觉得整个人如恍似惚的,根本找不到方向。 凭着感觉回到主屋,直奔床榻而去。 只是刚进到内室就看见床榻上躺着一人,他跌跌撞撞地过去发现那形容枯槁靠在烷桌上的人正是云岁晚。 他一怔,整个人只觉得脑子突突的。 “夫人?” 可面前的人却根本没有反应,两眼依旧毫无焦点地望着前方。 他再次唤她:“夫人?” 就在这时云岁晚一口血喷出来,整个人急急地往后靠了下去。 两眼死死瞪着天花板,再没有任何反应。 裴砚桉心口一紧,开始剧烈地疼起来,随后连呼吸也越发苦难。 他想伸手去抱云岁晚,可发现怎么够都够不到。 就在这时,他猛地一下睁开眼,脑门一层冷汗。 他这才惊觉这是一场梦。 永年守在身边,见到裴砚桉醒来连忙问道:“爷,醒了?怎么样?觉得好些没有?” 裴砚桉摸着胸口,“我怎么回来的?” “您刚刚胃疾复发,疼得晕了过去,这才将您送了回来。” “太医也看过了,开了药,我这就过去拿来。” “等下!” 裴砚桉叫住他,“大奶奶呢?” 永年听见这话低声道:“大奶奶回她府宅去了。” “她没什么事儿吧?” 永年一愣,“没有听说出什么事儿啊。” 裴砚桉立即道:“让永福立即去看。” 永年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应下来,“是。” 裴砚桉揉了揉眉心。 刚刚那个梦虽然只有一个短暂的片段,但是他却总觉得十分真实。 总觉得好像是发生的样子,所以这才一定要知道云岁晚的情况。 好在永年不到一个多时辰就回来了,说云岁晚并没有任何事情裴砚桉这才放了心。 第三天一早,裴砚桉便让永福备了礼品,亲自去了云岁晚的府宅。 此时,云岁晚正在院中晒太阳,听见程妈妈一眉头轻蹙。 “他来做什么?随便找个理由打发走就是了。” 程妈妈一脸为难,“主儿,你自个儿去门口看看就知道了,大爷说了你若是不见他,那他便一直在门口。” 云岁晚疑惑,起身去府门。 门一开就看见整个府门全部堆满了东西,重重叠叠,俨然都能成个铺子了。 裴砚桉走到她面前,将请太医的手令递给她。 “这个你拿着,若是有个头疼脑热城中大夫不行自去寻太医便是。” 云岁晚看着那东西,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以前他从未这般细心过,怎么现在倒开始关心起她的身体来了? “多谢裴大人好意,只是我身体无恙,不劳费心。” 裴砚桉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脸。 “你身体本就差,留着总是有用的。” “而且——” 说到这里,裴砚桉顿了顿,“当初你小产,我未能在你身边关心你照顾你,还让你被母亲为难,身子这才有了亏损。” “如今,你拿着,也算是我对你的歉意。” “我的身体如何,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裴砚桉猛地往她跟前近了一步,“你还是我的妻子!” 云岁晚一怔,随即笑起来。 “那就请裴大人尽快写下放妻书,免得我继续做这有名无实的妻子。” 裴砚桉被她这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 云岁晚被他看得极不自在,索性转身回了屋。 “东西你拿回去吧,别挡在府门了。” 可裴砚桉根本不为所动,继续每天都过来。 放言道:“若是不受便日日都来,直到都收下为止。” 到第三天上头。 裴砚桉人刚到府门,云岁晚就已经等在门口了。 他以为云岁晚是接受了自己的心意,可没想到很快门口就涌来了许多普通老百姓。 云岁晚对着众人道:“这些东西都是豫国公府体恤大家,给家中有困难的的百姓准备的东西,大家拿去分了吧。” 众人一听立即朝着裴砚桉拜谢,“多谢豫国公府。” 云岁晚笑眯眯看着裴砚桉,“如此,也算是我收了总行了吧?” 裴砚桉直接愣在原地。 之后的几天,裴砚桉果真没有再来。 云岁晚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而接下来的几日,商扶砚果然言出必行,不仅及时送来了云罗纱和蜀锦,还额外送了几匹上等的丝绢。 云岁晚拿着料子应了急,没想到对方十分满意,当即又下了一个大订单。 而云岁晚凭借着这批质量顶级的云罗纱瞬间声名大噪,慕名寻过来的人大大增加。 这日,云岁晚从外面回来就见到商扶砚正好过来。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云姑娘,这是我从禄城带回的东珠,上次你不是说对此好奇吗?” 这两日两人走动多了些,云岁晚听他叫着裴夫人着实难受,这才让他改口称自己为云姑娘。 云岁晚接过那颗拇指大小的珠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珠子当真是好物,虽然个头小了不少,但胜在价格公道,质量也不错,若是制成首饰,必定会有很多人喜欢。” 商扶砚笑起来,“你若当真喜欢,我可以让人从那边运些过来。” “那怎么好意思?” 商扶砚笑道,“自然不是白给,云姑娘也是要给钱的。” “而且这些小东珠在当地太过常见,卖不上价,若云姑娘能好好利用不仅解决了浪费的问题,也让望京城的百姓也能戴上东珠不是?只是要想做得精美还需费些功夫。” 云岁晚想了想这话的确也不错。 东珠虽然在贵族中常见,但普通人根本得不到,如今如自己能做出这种特别的首饰,自然不愁客源。 这时,程妈妈匆匆走了进来。 “主儿,外面有人求见。” “谁?” “说是裴府的永福。” 云岁晚眉头一皱,这裴砚桉到底要干什么? 她对商扶砚歉意地说道:“商公子稍等片刻。” 然后朝主厅过去。 永福进来后,神色有些焦急。 “大奶奶,大爷他,他胃疼得难受,不然您去看看?” 云岁晚大为不耐,“上次药方不是写给你们了吗?再说了我又不是大夫,我去毫无作用。” “话虽如此,但不知为何这次效果并不佳,爷昏迷时一直念着大奶奶你的名字,不然你就去看看吧。” 云岁晚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永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云岁晚的眼神制止。 “告诉他,药方我会寻人改良一下让人送过去。” 永福无奈,这才告辞离去。 然而第二天,永福又来了。 “大奶奶,大爷真的很难受,求您了,亲自去看看吧。” 云岁晚有些不耐烦。 “永福,你家大爷是什么身份?找个名医不比我强?” 永福苦着脸。 “大奶奶,大爷他这几日饭都吃不下,人都瘦了一圈,您就当,就当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 “求你了。” 云岁晚还想拒绝,一直在旁边的商扶砚道:“云姑娘,不如我陪你去看看?我对医理略有研究。” 云岁晚看了一眼永福,想了想,点点头。 “罢了,念在你忠心一片,我跟你去一趟吧。” 两人一同来到裴府,刚进门就见到裴砚桉靠在躺椅上,脸色苍白如纸。 见到云岁晚,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晚晚,你来了。” 他笑着正准备起身,商扶砚跟着进门。 他脸立刻就沉了下去,“他怎么也来了?” 商扶砚道:“只是刚好听闻你身子不爽,我本就通晓一些,所以来看看帮不帮得上什么。” “大可不必。” 云岁晚有些听不下去了,“裴大人,商公子是好心,你这般太不尊重人了吧?” “而且若真是受不住就叫太医呗。” 就在这时,永福匆匆跑了进来。 “大爷,心羽姑娘回京了,眼下人就在门外。” 第112章 远舟哥哥! 心羽? 云岁晚有些印象,裴蓉回来之后曾听到她提起过。 只是那会儿的她本就冷了心,所以并没有在意。 如今再听到这个名字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上一世她从未曾知道过这人,重来一世不仅听到过此人,眼下居然还遇上了。 这人和裴砚桉是何关系? 她打量过去,发现裴砚桉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瞬间凝固,继而变得复杂起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还得过几天才到吗?” 听这意思裴砚桉是早就知道这位心羽姑娘会来? 永福回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那这人?” 裴砚桉看了一眼云岁晚道:“先将人安排住下吧。” 在云岁晚的印象里,虽然上一世成婚那么多年,他对她算不得关心。 但裴砚桉却从来没有往家里带过任何一个女子。 即便是当初沈慧兰说让他纳妾,他都是义正言辞地拒绝。 可见,他并不醉心于女色。 而如今,他主动留下一个女子在府上,这确实让云岁晚有些意外。 不过细细想一想,若这位心羽姑娘真和裴砚桉有什么说不清的关系,好像也于她没有关联。 她是要离开之人,如今计较这些倒显得她不识规矩了。 这么一想之后,她心里那点好奇也就彻底被打消了。 云岁晚抬眸看向裴砚桉,“裴大人,既然你这头有事那我便先回去了。” “而且你既是说了不必,那我看商公子也不必替您瞧病了,若真是厉害得紧了,寻太医就是。” 说到这里,云岁晚又补充道:“还有,我不过一普通女子,劳烦裴大人日后也莫再寻这些有的没的理由来找我了。” 说完她拉着商扶砚就往外去。 裴砚桉有心将人叫住,可好似寻不出任何合适的理由。 胃疾这事儿有掺假的成分不假,但要说完全没病也自是没有。 所以眼见着云岁晚拉着商扶砚即将踏出门栏的时候,他还是交住了云岁晚,“夫人——” 云岁晚身形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直接出了门。 没想到却和一边过来的一个女子正好撞了个满怀。 云岁晚忙道歉,“不好意思,没有撞到你吧?” 话音刚落,云岁晚声音就顿在了半空。 眼前这人居然和云月如长得有几分相似,甚至她那张脸分明也和自己有两分相像。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那位姑娘拍拍衣衫,一边说着“没事”,一边往屋里去。 “远舟哥哥。” 远舟哥哥? 成婚这么多年,云岁晚从来没有交过他裴砚桉的表字。 她记得上一世,有一回似乎也是这样的天儿。 那时她刚进裴家不久,还摸不太清他的脾性,所以处处都谨慎小心。 那天,天气格外热,她特意做了一些冰镇的饮品瓜果只等他回来时能吃着消消暑。 裴砚桉当值回来确实很热,一进屋见着一桌的冰镇瓜果饮品当时吃了挺多。 晚上就直接留宿在了主屋。 夜深人静,裴砚桉将人压在身下,身子猛地一动,云岁晚便浑身发颤。 忍不住叫了他的表字。 她永远记得他当时的表情。 裴砚桉先是一愣,随后整个脸就沉了下来,冷声道:“以后别叫我表字。” 云岁晚不明白,只乖乖点头。 打那以后再没有叫过他表字。 这么多年,她只当是他不喜欢长辈以外的人这么称呼他。 如今听见别人如此叫她,云岁晚自然觉得诧异。 裴砚桉眉眼微深,“心羽,不是让你先歇息着吗?” 云岁晚了然,果然她猜得不错,此人就是那位心羽姑娘。 她转过头再没停留,加快步子离开了裴府。 只是在路过中庭花厅的时候刚好遇上了裴蓉。 她一脸得意模样,“这不是大嫂嫂吗?” 裴蓉随即一副叫错人的表情,“不对,我怎么听说你已经搬离了裴府?” “也是,想必兄长也是一早得知了心羽回来的消息想着给她腾位置吧?” “某些人,就是不自量力,想要攀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不?报应就来了。” 云岁晚浅浅一笑,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裴蓉,你都要去黄安寺了怎么还想不明白一个道理?在我这里若是我想要对付你,别说黄安寺,就是天涯海角我也能让你去得。” “只是我从来不曾正眼瞧过你罢了,所以懒得为你这个我根本就看不上眼的人费心费力。” “还有,搬出去我是我自己的意思,我的人生还轮不到旁人来置喙!” 说完,她一把推开她继续往外去。 只是林临出花厅门时,云岁晚忽然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她,“只是不知道裴四姑娘打算以后让孩子姓什么呢?是姓辛吗?” 裴蓉脸色立即现出一股怒气,“云岁晚!” 云岁晚不再看她,快速出了裴府。 等上了马车,云岁晚才长长吐了口气。 继而看向一直没作声的商扶砚,“商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浪费了你一片好心,让你看了这等污糟的事情。” 商扶砚摇摇头,“云姑娘,没什么的。” “我现在大概明白你为何想要和裴大人和离了。” 是啊,就连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 那位心羽姑娘和她有几分相似,虽然她不清楚裴砚桉当初娶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起码说明一点。 裴砚桉娶她肯定是有私心的。 而她还像个傻子一样以为云月如和他有苟且。 如今看,敢情她和云月如恐怕都只是替代品而已。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是选错了路,嫁错了人。 云岁晚尴尬又有些自嘲地笑笑,“商公子,让你见笑了。” “哪里的话,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些东西,只是今日碰巧我看到罢了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很佩服你的勇气。” 云岁晚不解,偏头看他,“为何这么说?” 商扶砚笑起来,“很多女子在成婚之后都会依附于自己的夫君,想要抽身出来不仅需要面对人们的流言蜚语,而且在经济以及家人是否支持方面都需要考虑。” “所以很多女子干脆也就凑合一生罢了。” “而云姑娘能排除这些困难,不仅是勇气可嘉,更是智慧。” 云岁晚被他这么一夸,刚刚的气也散开了去。 “商公子你谬赞了,我不过是想给自己一条活路罢了。” 商扶砚笑笑,“云姑娘这般说变就是这般吧。” “不过刚刚看你的神情你似乎并不认识刚刚那姑娘?” 云岁晚摇头,“今日第一次见面,以前也就听过一次名字而已。” 商扶砚点头,“难怪,不过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或许我知道她究竟是谁?” 第113章 “看来有些人是比我急。” 云岁晚疑惑地抬起头,“商公子认识?” 商扶砚摇头,“说认识也不算,只不是听说这位心羽姑娘应该是前安平大将军姜礼的孙女。” “镇北大将军?就是那位打从开国就跟着打江山的安平将军?” “对。” 云岁晚以前在裴府的时候听到过那么几句,说这位安平大将军骁勇善战,是不可多得的良将。 只是后来与南苑国一战中,这位老将军力竭而亡。 也正是由于他的拼命守城这才让等来了援军,最终拿下南苑。 这些年南边的太平盛世,这位老将军功不可没。 只是后来他两个儿子也是死在了战场上。 只有大儿子留下一个孤女。 云岁晚抬眸,“难不成那位心羽姑娘就是这姜家唯一的孤女?” 商扶砚点点头,“正是。” “这次回望京我就听皇上说起过,这姜家满门忠烈却只留下这么一个孤女。” “如今她夫婿亡故,皇上仁慈怕她一人在外日子过得不好这才将人接了回来,想着也是等寻个好机会再许一门亲事。” 原来如此。 如此看,这姜心羽也算是忠勇之后了。 只是这般出生,和裴砚桉似乎情分也不浅,当初裴砚桉怎么没有将人娶回去呢? 又或者说两人不是她想象的那种关系? 商扶砚见云岁晚一副沉思状,笑起来,“云姑娘该不会在想她和裴大人是什么关系吧?” 见自己的想法被拆穿,云岁晚脸笑了笑。 “确实有这般想过,我就是纯好奇,毕竟两人条件身份都十分登对,怎么最后就没走到一起呢?” 商扶砚听见这话,笑起来,摇摇头,“这个我也就不知道了。” 云岁晚点点头,“也罢,反正也与我无关。” 马车行得很快,不觉就已经到了商扶砚的府邸。 他从车上下来朝着云岁晚道:“对了云姑娘,上次你说的那批珠子我已经通知了禄城的伙计,另外也将一些贝壳珍珠也带了些过来。” “不出一个月想必就能到望京了,到时云姑娘若是喜欢尽可以也选些走。” 听见这话云岁晚忙福礼感谢,“好,那就多谢商公子了。” 商扶砚继续道:“若是骑马走陆路能快上许多,但如今带着货物也只能走水路,形成就慢了许多。” 云岁晚点点头,“嗯,反正我也不是很急。” 商扶砚笑着道:“希望到时我还在望京城内吧。” 听见这话,云岁晚有些意外,“商公子是要走?” 商扶砚微微颔首,“这望京城本就不是我的天地,此番回京只是复命而已,这边事情一了结自是要离开的。” 云岁晚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突然,心中微微有一丝遗憾。 好不容易才找到个能聊得来的朋友,如今人却要走了。 商扶砚似是看出她的心思,沉吟着道:“怎么?云姑娘莫不是不舍?” 云岁晚一顿,大方点头,“这世间高山流水,知音难寻,难得能与商公子聊得投契。” 商扶砚爽朗一笑,“倒没想到云姑娘还能将我视为知己,这让商某有些受宠若惊了。” “不过我闲云野鹤惯了,若是在这望京城内待久了会十分难受,倒不如外头自在。” 云岁晚自然是明白他心中所想。 当初自己从裴府出来不就是因为自己有想得到自由吗? 商扶砚的身份摆在那里的,又一为皇上办事,若是久居望京只怕个中牵涉复杂难办。 倒不如游历在外,轻松自在。 云岁晚颔首,“那商公子这次打算去哪里?还是禄城吗?” 商扶砚想了想,“或许禄城,也或许是别的地方,一切还未定下来。” “所以这期间我差不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在望京。” 云岁晚心中有了然,“那商公子若是有时间随时欢迎来府上喝茶。” 商扶砚“嗯”了一声,“自然不会和你客气,云姑娘泡的一壶好茶确实不错。” 说到这里,商扶砚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过几天会有皇家林园的马球会,云姑娘若是没什么事可以一起来玩儿玩儿。” “好,若是有时间一定去看看热闹。” 两人这般说完话才告辞离开。 回到园子里的时候,就见着冷翠和冰香居然回了主屋来伺候了。 云岁晚看着两人,有些不悦,“不是让你们多休息一段时间吗?赶紧回去歇着。” 程妈妈在一边连忙道:“主儿,今天大夫来瞧过冷翠和冰香的伤了,说恢复得不错,说可以下地多走走了。” “这不,两人这就急急忙忙地来屋里了,我怎么说都不听。” 云岁晚脸色冷下来,“这身子是自个儿的,自然是先要顾及好。” 冷翠笑道:“主儿,我和冰香天天在屋里大眼瞪小眼的,确实太无趣了,不如过来伺候你,这心里啊舒坦。” 冰香连忙结过话,“就是就是,反正现在主儿你已经搬出来,府上的活儿也不多,你就让我们伺候着吧。” 云岁晚见两人也只能答应下来,“那你们就拣些轻便的活儿,可不许累坏了身子。” 冰香和冷翠相视一笑,“是。” 接下来的两天,云岁晚依旧在铺子上忙碌,不过有王伯和云妙凌帮着操持,她也不累。 每日还能腾出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在园子里散散步,种种花,摆弄摆弄之前栽的菜园,日子闲适却又充盈。 没有了那些诸多的琐事,云岁晚不觉间脸都圆了些,比起在裴府的时候更显光彩照人。 见园子里的瓜果蔬菜结了不少,她一边拿了些去给崔玉芳。 一边又拿了些给贺如兰。 而云老太太那边因为知道了她搬出裴府的事情,越发不待见她。 见她醉心于这些瓜果蔬菜更是气得肝子疼,“这云家到底造了深能孽竟是一个个都不成气候?” 可她说归说,云岁晚根本不在意。 既然她不喜欢她做的这些,她送去给喜欢的人不就好了? 所以当即又采摘了些给商扶砚送去。 想着长公主之前帮自己许多,又知道喜欢吃酸黄瓜和酿苦瓜又特意做了些送过去。 长公主看着那食盒里的两道小菜,眉眼轻扬,“不曾想她还是个念旧的,是个有心的人,当初帮她也算没帮错。” 玉竹在身边低声道:“谁说不是呢,不然怎么会和十三公子谈得来?” “十三?”长公主眉眼一弯,“给送个帖子过去,就说让她过几日来看皇家林园的打球。” 玉竹当即笑起来,“十三公子已经约过了,只是看那裴大奶奶,哦,不对,是云姑娘愿不愿意来了。” 长公主一愣,随即嘴角一勾,“看来有些人是比我急。” “罢了,那就送个信儿过去,就说本宫请她务必一起。” 玉竹心领神会,点头道,“是。” 第114章 “夫人,你站错位置了。” 玉竹传话过来的时候,云岁晚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长公主竟也亲自下帖,邀她同去马球会。 如果说之前商扶砚相邀她还有犹豫的话,那现在她是不得不去了。 倒不是她矫情,只是如此盛事,只怕裴砚桉也会去。 她现在与裴砚桉的和离书一日未到手,她便一日还是名义上的裴家大奶奶。 若是遇上,怕是免不了一番闲言碎语。 看来这和离书的事情,还是得想个办法。 而一旁的冷翠听见这话却甚为高兴,“主儿,都出府多久了,你成天忙着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出去转转?” “开阔开阔心情也还是极好的。” 冰香:“就是啊,我还没去过皇家园林呢。” 云岁晚无奈摇头,“你们啊,哪里是想让我去散心,分明是给自己找乐子呢。” 两人相视一笑,“这不一举两得吗?” 云岁晚落座,指尖轻点桌面,“行,去,都去。” “回头你们去做三套合身的戎装,届时一道去瞧个热闹。” - 很快,这打马球的日子就到了。 因为长公主那边事先给商扶砚那头递了话,所以商扶砚一早就特意来了府上接她。 云岁晚也没推辞,跟着人就上了马车,一路到了皇家园林。 早就听说这皇家园林是先皇刚建朝的时候建的,周遭不仅有大片的树林,还有各色的小花园。 湖塘里莲花朵朵,一池碧水荷香清远,沿着主路蜿蜒。 因着这一池荷塘和林荫,虽然已经进入盛夏,但皇家园林内却极其凉爽。 商扶砚领着云岁晚往今日马球的主场地过去,一边走一边给介绍着。 云岁边听边点头。 不知不觉就到了地儿。 这里早就彩旗飘飘,整个球场也都围了起来。 而一旁树荫下的阴凉处都放了桌子凳子,摆着一些瓜果。 云岁晚刚寻了个清静角落坐下,一道熟悉的身影便闯入眼帘。 裴砚桉。 今日的他穿了一身天青色劲装,墨发以发冠高束。 只是罕见地束了一条同色的发带,少了几分平日的冷肃,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不似他平时的穿着打扮。 她正觉诧异,一道娇俏的身影便从后面追上,亲昵地一把挽住了裴砚桉的胳膊。 “远舟哥哥,你走得这样快,我都快跟不上了。 原来如此,敢情裴砚桉的穿衣风格是因为这位姜姑娘才变的吧? 而这几天,裴砚桉也再未来府上,应该也是因为这位姜姑娘住到了府上的缘故。 一切都对应得上,云岁晚自嘲地摇摇头。 果然,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 她曾经也幻想过裴砚桉能为自己改变,可最终是她一直在改变去迎合他裴砚桉。 裴砚桉似乎察觉到了云岁晚的目光,挪目过来正好和云岁晚对上。 云岁晚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转向别处。 云淡风轻,眼里没有丝毫情绪。 姜心羽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胳膊,“远舟哥哥,那位就是你的夫人?” “模样的确标志,只是我看她似乎并不太想和你打招呼呢。” 话音未落,商扶砚已端着一盏清茶递到云岁晚面前。 恰到好处地隔断了那边的视线。 “云姑娘,喝口茶?” 云岁晚接过来,浅浅一笑,“说好了让你来府上我请你喝茶的,没想到是商公子先给我泡茶了。” 商扶砚笑起来,“顺手的事情。” 云岁晚接过茶盏,指尖微温,她浅浅一笑,眼波流转。 恰在此时,一片翠绿的叶子打着旋儿从空中飘落,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云岁晚的发间。 她以为是小虫,脸色微变,身子下意识往后躲。 商扶砚眼疾手快,长指一伸,轻柔而迅速地将那片叶子拈了下来,递到她眼前。 “是树叶。” 他将树叶丢在一边,这才又说起旁的事情。 看似随意的一幕却全被裴砚桉看在眼里。 他深吸了口气,将姜心羽的手扯了下去。 “愿不愿意她始终都是我的妻子。” 姜心羽再次侧头往云岁晚这边看过来,眼神停留了一瞬这才跟着裴砚桉往前去了。 而这时,贺如兰也到了。 见着云岁晚在这边,忙地过来,“晚晚。” 随即又看了一眼她身边的裴砚桉,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喜色。 “这位不就是上次宫宴那位公子?” 她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当即拉着云岁晚的手,低声道:“晚晚,你这眼光当是不错。” 云岁晚连忙将贺如兰拉到一边,“姨母,你说什么呢。” “我和他只是朋友本来。” 贺如兰却不以为然,“是是是,是朋友。” 云岁晚还想解释,眼前几个宫人鱼贯而来往前站好了位置。 随后长公主和皇后娘娘一起往这边过来。 云岁晚看向商扶砚,“皇后娘娘怎么也来了?” 商扶砚在她耳边小声道:“这马球的事情本就是皇后组织的。” “啊?”云岁晚惊讶之余忙跟着福礼。 众人齐齐道:“参见皇后,参见长公主。” 皇后坐下,对着众人道:“行了,都起来了。” 云岁晚直起身子来,刚往边上挪了挪,就见长公主冲着她招手。 “你过来。” 皇后见到长公主招人过来,抬眸看过来,“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和十三走得近的姑娘?我瞧着有些眼熟。” 长公主笑道:“原先是豫国公府的大奶奶。” 皇后脸色当即一沉,“已经成婚了?” 长公主摇头,“正闹和离呢。” 皇后蹙眉,“和离?” 长公主侧耳在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皇后脸上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怎的这般复杂?我瞧着那裴家人不是个拖泥带水的啊。” 长公主笑笑,“这人嘛,总是失去了才知珍惜。” 说话间,云岁晚已经走到跟前,“长公主。” “如何,一路过来身子可还好?” 云岁晚点头,“多谢长公主关系,妾身一切都好。” 长公主笑起来,“嗯,一会儿马球赛就开始了,除了马球表演赛外,一会儿还有各自组队的彩头竞赛,云姑娘若是打得马球,尽可下场玩儿玩儿。” 云岁晚本来马就骑得不太好,哪里能打马球? 不过还是循着长公主的话道,“是,只是妾身马术不精,估计也就只有看看的份儿了。” 长公主笑起来,“十三的马术不错,回头让他教教你。” 云岁晚心里咯噔一下,想解释一下,一声锣响顿时吸引住了大家的目光。 一个宫侍往前一站开始宣布今日的规则。 “今日马球分上下半场,上半场为表演赛,众人皆可押宝,赢者皆有赏赐。” “下半场为组队彩头竞赛,赢者可由皇后娘娘亲自赏赐。” 话音刚落,就有两队人马来到了场上。 商扶砚趁着这当儿将云岁晚拉出来,“长公主没说什么吧?” 云岁晚笑笑,“没有。” 商扶砚点点头,“那就好。” 随后指着前面的人道:“云姑娘,可想好了押哪一队?” 云岁晚摇头,“我不懂,就不参与了吧。” 商扶砚却将旗帜递给她,“来都来了,押着玩儿。” 他拉起人就往押注台去。 忽然,云岁晚手中旗帜被抽走,一道沉闷的声音在她后头响起来,“夫人,你站错位置了。” 第115章 “愿赌服输。” 裴砚桉此时的目光,像一把淬了火的刀,死死钉在云岁晚身上,仿佛要将她洞穿。 “夫人,你的位置该在那边。” 他言简意赅,声音里是不容抗拒的命令。 云岁晚眉心微蹙,语气疏离,“裴大人这是何意?你明知道我和你早就没了情分,何苦如此?” “姜心羽病了。” 裴砚桉语气低了下来,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太医说她心气郁结,需要静养,更需要人开解。”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所以这几日才没顾上去寻你。” 云岁晚笑了,“裴大人这些不必向我解释,你愿意照顾谁,都与我无关。” 他为了照顾另外一个女人,所以没顾上自己的妻子,这理由她怎么可能不理解? 裴砚桉还要再开口,云岁晚豁然转身,直接往另一处看台过去,商扶砚见着朝着裴砚桉点点头紧跟而去。 裴砚桉还要追过去身后却被人拉住。 姜心羽拉住他,“远舟哥哥,我一个人在那边有些害怕。” 云岁晚此时已经到了另一处看台,一抬眼正好看见两人。 裴砚桉无法撇下姜心羽只得重新回去。 商扶砚看着小声道:“云姑娘心里还是不舒服?” 云岁晚笑了笑,“早就看开了。” 忽然,也不知是谁高叫一声“好球”,马球场上其他人也跟着鼓掌。 云岁晚这才看过去,刚刚红队进了一个高难度的球。 刚刚那点不爽利这会儿随着马球比赛逐渐进入高潮也慢慢散去了。 约摸一个时辰,表演赛结束,红队大胜。 商扶砚无奈笑笑,“可惜了,刚刚裴大人那么一打搅竟忘了下注了。” 云岁晚笑起来,“那说起来倒是我欠商公子一个彩头了,等你出望京时你说个你中意的,我送你。” 商扶砚点头,“好,一言为定。” 两人这般说着就下了看台,准备往一边的水池去。 却远远地见着裴砚桉打马而来,随后将一个打马杆扔给商扶砚。 “十三公子,今日这天气不错,不如比试一场?”“ 两人四目相对,剑拔弩张。 云岁晚想要阻止却被商扶砚拦住,“行啊,若是我赢了如何?” “彩头归你。” 商扶砚摇摇头,“那这意思是只要我赢了,彩头说什么便是什么咯?” “愿赌服输。” “好,我应了。” 这时,看台上的贵女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为了裴家大奶奶争风吃醋?” “那十三公子和裴大人都是人中龙凤,没想到竟为了一个女子——” “不过那裴氏也是,都是人妇了,怎的也不知道检点?” 皇后坐在高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有意思,很久没见到这样的场面了。” 长公主在旁边笑道,“皇后娘娘,要不就遂了他们的意?” 皇后想了想,“也罢,许久没看十三打球了。” 她朝身边的宫侍使了个眼色,那立即上前:“既然两位大人都答应了,那这第一场彩头竞赛便由两位大人率先开始了。” “你们二人各组一队,以三炷香为限,进球多的一方胜,胜者可向皇后要一个彩头。” 裴砚桉淡淡道:“不用,就一人对垒。” 人群再次哗然,“这一人对垒拼的可就完全是个人实力了。” “是啊,这裴大人太自以为是了吧。” 商扶砚笑起来,“行,那就一人。” 两人走到马球场内,随着锣鼓一响,比赛正式开始。 商扶砚因为马术精湛,直接先抢了球,但裴砚桉紧跟而上,一个横切过去就将球拦了下来。 两人你来我往,比赛进行到一半也无人进球。 而就在这时裴砚桉忽然发现商扶砚左手似乎不太灵活,便开始有意攻击他的左侧。 果然,商扶砚渐渐吃力起来,连续被对方得分。 云岁晚在看台上看得着急,她发现商扶砚的左手确实有问题,每次抓缰绳都会微微颤抖。 眼见商扶砚就要败下阵来,云岁晚忍不住站起身,大声喊道:“商公子,用右手控马,左手只管挥杆!” 商扶砚听到后,立即调整策略,果然,情况开始好转。 直接将比分追平。 看台上议论声四起。 “裴家大奶奶怎么帮着外男?” “这不合规矩吧?” “难道真和十三公子有染?” 裴砚桉听到这些议论,心中怒火中烧。 不觉加快了速度,又连着进了两球。 而商扶砚继续按照云岁晚说的话右手控马,左手瞅准时机进球,再一次将比分追平。 就在关键时刻,裴砚桉的马匹忽然慢了下来,他从马上下来捂着肚子,脸色十分难看。 商扶砚愣住,“裴大人,没事吧?” 一直在边上观战的永年见状连忙跑过去,“爷——是不是胃又疼了?” 闻言,商扶砚下马抓过裴砚桉的手探起脉来,“裴大人,你这虚火旺盛,脾胃不调,且还有溃疡之症,实在不适合继续了。” 裴砚桉想试着站起来,但巨大的疼痛袭来,他根本无力支撑。 此时的他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半晌之后,他忽然将球杆放下,“罢了,我认输。” 全场哗然。 谁都没想到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最后竟是这样的收场。 皇后和长公主也有些意外,虽然他们是偏袒着商扶砚,但这样的结局还是有些始料未及。 宫人最终还是宣布了结果,“此一战,十三公子胜。十三公子,你想要何彩头?” 商扶砚笑了笑,“胜之不武,这要求便罢了。” 如此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球赛就此结束。 永年扶着裴砚桉往马车上去,姜心羽跟在身边,眼里满是担忧。 商扶砚跟着过来不将裴砚桉叫住,“裴大人,场上的彩头我不要,这场下的彩头我总能讨一个吧?” 裴砚桉转头过来,“什么意思?” 第116章 不宜再拖。 裴府。 傍晚的余霞照进屋内,将地面都染上了绚丽色彩。 原本空旷沉寂的屋子仿佛此时都有了颜色。 裴砚桉自皇家林园回来后就一直昏迷着。 永年站在一边帮着拿东西,一边小心地问道:“十三公子,我家大爷身子如何?” 十三右手把着裴砚桉的脉象,“刚刚在球场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他体内湿滞,热毒蕴胃、瘀阻胃络、肝气犯胃,隐约中还有胃脘痈之相。” 商扶砚不解,“这裴大人不是请太医看过了吗?怎么还会搞成如此样子?” 永年眉头扭到一处,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瞒十三公子,其实这次出了叛军的事情后我家主儿就一直在外奔波,有时候两三天都不一定能吃上口热饭。” “回京后又因为府中的事情气得不行,加上大奶奶这边又搬出了府,所以他是茶不思饭不香,好几次都愁得咽不下饭。” “而上次大奶奶和您一起过来之后,便更是心绪不佳。” “又因着——”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一直守在旁边的姜心悦,换了个语气道: “因着一些事情每日也是焦虑不堪。” “太医是给开了药,可终究心结难解,病就越发难愈。” “这回去打马球也是强撑着过去的——” 永年一脸神伤,“哪里想到最后会弄成这样?” 商扶砚摇头,“罢了,去拿银针过来吧。” 永年很快将银针取来,商扶砚摸着穴位一针一针地扎下去。 然后又吩咐永年去熬了一些暖胃的汤水过来。 让他慢慢喂了些。 到傍晚的时候裴砚桉才算醒了过来。 这期间姜心羽一直守在床边,见着人醒转过来立即扑了过去,“远舟哥哥,你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了。” 裴砚桉看了一眼姜心羽慢慢起身,永年从一旁扶着他。 等他坐正了这才看见不远处的商扶砚。 神情有些复杂。 永年上前来道:“爷,这次多亏了十三公子,又是给你扎针又是熬暖胃汤的,忙活到了现在。” 裴桉桉顿了一下,似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看向姜心羽:“你先回房吧。” 姜心羽自然不愿意,可刚想说“自己想留下来”就看见裴砚桉脸上扫过一丝不耐。 这才点点头,出了门。 等她这头出去了,裴砚桉才问起来,“我记得在上马车之前你说要什么彩头来着?” 商扶砚走过来,笑道:“裴大人还记得?” 裴砚桉脸上有一丝倦态,可听到这句话还是强打起精神道:“嗯。” 商扶砚笑起来,“既然裴大人记得,那我便开门见山地说了。” 裴砚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说过愿赌服输,你说便是。” 商扶砚收起笑容,一脸正经道:“放了她!” “什么?”裴砚桉不解。 “裴大人和云姑娘,和离了吧。” - 另一边,云岁晚回府之后就一直在园子里坐着。 半晌之后忽然起身吩咐程妈妈道,“明早一早你随我去裴府一趟。” 虽然早就预料到自己和裴砚桉若是遇上必定尴尬,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收场。 她不在乎旁人如何看自己,可今日这事儿多少也牵连到了商扶砚。 两人那场马球赛结束之后,云岁晚就听见有人窃窃私语说商扶砚的行为不耻。 诸如此类的话。 从前,她虽然也盼着能早日拿到放妻书,但裴砚桉一直拖着,她便也觉得反正自己搬出来了,她便也拖着就是。 而今日,她才明白,有些时候一张放妻书能解决许多根本不必要的问题。 这么一想,云岁晚才决定此事宜早不宜迟。 所以这才想去裴府看看,若裴砚桉醒了她今日必须将这事儿掰扯清楚。 万不能再拖下去了。 - 翌日,天还不是太亮,远处还有几点蓝黄色的光亮。 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裴砚桉一夜无眠,透过窗户看远方,既迷离又迷茫。 整整一夜,他几乎是睡了又醒,醒了又强行继续睡。 一觉下来,大部分时间都是醒着的。 商扶砚的话一遍遍回荡在耳边。 “放了她!” “裴大人和云姑娘,和离了吧。” 裴砚桉当时听见这话时,额头上青筋瞬间冒了起来。 当即回驳道:“十三公子,你不会真是觊觎上我家夫人了吧?” 商扶砚笑起来,“云姑娘有见识,也心地善良,且聪慧温婉,男子若是喜欢上她也属正常吧?” 裴砚桉当时就气得想跳起来骂人,“商扶砚,你不要太过分了,她是我的妻子!” 商府砚摇摇头,“那裴大人对自己妻子做了什么呢?” 商扶砚叹了口气,“人心都是肉长的,既是已经辜负的心还如何能救回来呢?” “倒不如趁早离了也算是成全了别人。” 裴砚桉看着他眼里是不屑,“一日夫妻便是一辈子的夫妻,你又真的能懂了?” 商扶砚嘴角一勾,“可何谓夫妻裴大人又真的懂吗?” 一句话将他直接问住。 裴砚想到了王书淮,王书淮和他的夫人算是夫妻吗? 商扶砚继续道:“裴大人,云姑娘心死,你如此只会将她推得更远,倒不如放手。” 裴砚桉揉揉眉头,看着外面的天慢慢从那点蓝黄色慢慢变白,心一点点变得透凉。 永福年端了热汤进来,“爷,新熬的养胃汤,您还是喝些吧?” 裴砚桉看着那碗热汤,长吐出口气,“备车,去大奶奶府邸。” 第117章 和离 永年听见这话,当即就劝道:“爷,你这刚醒,身上还病着,如何出去得?” 裴砚桉冷笑着摇头,脸上满是落寞之情,“也许以后也真的不用去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死寂。 永年不解,“爷,您这话从何说起?” 裴砚桉挥挥手,“按着我吩咐去吧,我现下已经好了不少,你去套一辆马车,不碍事。” 永年知道裴砚桉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而且他总觉得他像是下了决心飞去不可一般。 因此也只好点点头,出去套车去了。 刚出门就看见云岁晚正好站在府门前的阶梯下。 一身水黄色的一群,纱织的腰带轻系在腰间,随风而动。 衬得她腰肢盈盈一握。 裴砚桉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与岁晚的样子。 那个时候天气变现在要凉快许多,他在一次宴会上看到她也穿着这般轻浅颜色的衣裳。 旁的人都是三五成群一起说笑。 只有她一个人在花墙的一处安静坐着。 安静温婉,像一幅画,和周遭的喧闹与世隔绝。 让他一眼便注意到了她。 后面沈慧兰提及到亲事,裴砚桉一下就想到了她。 多方打听才知她是云家的嫡长女。 那个时候他在京中炙手可热,多少姑娘为他争风吃醋。 他心中却好似只能想到她,然后再无旁人。 幸而后来,他看着她一步步走到自己眼前,他欣然接受。 这段姻缘在他看来是佳偶天成。 谁能想到到了今天,会分道扬镳? 裴砚桉难得地平静了心绪,从台阶上下来。 “府上说吧。” 两人进到屋里,裴砚桉让永年泡了茶来便让人都退了下去。 裴砚桉端起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说来惭愧,成婚这么久我好像连你爱喝什么茶都不知道。” 云岁晚淡然一笑,“今日来我是有事想同你说。” 说罢,她从袖中取出一纸文书,递到他面前。 白纸黑字,顶上“放妻书”三个字写得端正清秀,却刺得裴砚桉眼睛生疼。 “签了它,你我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裴砚桉死死盯着那张纸,却没有伸手去接。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与不甘。 “夫人可曾知道为何我父亲回家的次数甚少?” 云岁晚不明白裴砚桉此刻为何说起这话,不过还是摇摇头,“不知。” 不过裴砚桉这么一说,她略略一想还真是这样。 自己这位公公似乎很少在府中待着,除非一些重要的场合或者特别的时间,几乎不怎么看得见。 而且这次沈慧兰和裴蓉做下那么大的事情,他好像也没怎么出现。 裴砚桉继续道:“那是因为我父亲在外面还有一个家。” “还有一个家?” 听见这话,云岁晚根本不敢相信,在她印象中裴牧江性格还算好相处,平日见着谁也不经常摆脸子。 竟没想到他在外面还有一个家。 这让云岁晚的确诧异得很。 裴砚桉像是自嘲般笑笑,“我父亲不如二叔,可母亲心气高,当初嫁进来的时候是有心想得诰命的,可惜我父亲并不如此想。” “他醉心烟花柳巷,甚至背着我母亲、祖母悄悄纳了好几个外室。” “后来东窗事发,祖母气病,母亲更是天天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这样才没让那些外室进门。” “可也就因为此,父亲和母亲并不和谐,父亲多数时候都歇在外面。” “所以呢?”云岁晚望着他,“你想表达什么?” 裴砚桉抬眸看向云岁晚,“我见过父母亲之间太多的争吵,所以对婚姻一直存在疑虑和恐惧。 “直到后来遇见你,你聪慧、善解人意,而且端庄贤惠,对我处处放在心上。” “那时我便想,这样的妻子是我所想的,我们可以相敬如宾,平静地过完这一生,我觉得只要我心中坚信妻子只会是你,那么只要我不纳妾,不像父亲那样,那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错得有多离谱。” “我把母亲的诉求想成了所有女子的诉求,我以为只要我那样做了你便会信任我。” 云岁晚看向他, “所以,这就是你心安理得冷落我,无视我,甚至纵容家人伤害我的理由?” 云岁晚冷冷地开口,一句话就将他所有的自我辩解击得粉碎。 裴砚桉一脸懊恼,“我以为只要我不纳妾,就表明了我的态度。” “所以,你以为的不纳妾,就是爱,就是将我放在了心上?” “不,裴砚桉,那只是你为了逃避自己对婚姻的恐惧,而给我画的一座牢笼。” “还有云月如——” “她?我从未有过任何想法。”裴砚桉将她话打断。 云岁晚怔了怔,“那若是我早早离开,你会接受她吗?还是说你会选择那位姜姑娘?” “心羽?”裴砚桉脸色沉了沉。 “我和她并无可能。” “是并无可能还是不想有可能?” 裴砚桉犹豫了一瞬,等他想再说话,却被云岁晚拦住,“我已经知晓答案了。” 说罢她站起身来,从袖袋里掏出一张放妻书,“裴大人,今日来还是想让你把这东西签了,之前我便说过和离也好,休书也罢,只要你愿意在这放妻书上签字,我都能接受。” “所以,你真是为了这东西而来的?” “是。” “如果没有旁人呢?只有你和我?你还是想走吗?” “是。” “陪大人,你我之间的问题和谁都没关系,你刚刚说的那些我也明白了你的苦衷。” “我不怪你,我曾经自诩爱你,可如今看我对你的了解也并不多,所以我也不是一个好妻子。” “如此,我们放过彼此。” 裴砚桉闭眼,长出了口气。 然后整个人像焊在椅子上一样,坐着没动,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风吹起他的衣角,也吹起了那页单薄的纸张,仿佛随时都会飘走。 许久。 许久。 好半晌之后,裴砚桉才道:“夫人,既是你所愿,那,我们,和离吧。” 第118章 是厌弃我了吗? 云岁晚看着那张纸,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她求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眼下枷锁终于要开了。 她心里除了高兴更多的是释然。 她伸出手,接过那张和离书,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认真折好,放入袖袋中。 顿了顿才抬起头,迎上裴砚桉悲伤的目光,平静地福礼。 “如此,我便祝裴大人此后,万事胜意,仕途高升。” 再无他想。 话音落下,她没有丝毫留恋,转身便向外走去。 步履轻快,带着一种挣脱樊笼的决绝。 在即将跨出府门的那一刻,她还是停下了脚步,回头最后望了一眼这座曾经困住她的华美牢笼。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一如往昔。 只是,这一切再也与她无关了。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些年积攒在心底的所有烦闷与委屈,都悉数吐尽。 风拂过脸颊,带着初夏草木的清香。 云岁晚转过头,对着身边的程妈妈粲然一笑。 “走吧,程妈妈。” “往后的日子,必定尽都是好日子了。” 裴砚桉就那么站着,看着她的背影,从清晰,到模糊,最后彻底消失在门外那片刺眼的光亮里。 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喉头猛地一甜,再也压抑不住,一口心血毫无征兆地喷涌而出,溅落在身前的地板上,宛如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触目惊心。 他身躯剧烈摇晃,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后倒去。 “爷!” 永年听到屋里的响动,冲进来便看到这骇人的一幕,魂飞魄散地扑过去,急声吩咐下人,“快!快去请太医!” 裴砚桉再醒来时,窗外已是墨色沉沉,唯有几点星子挂在天边。 他转过头,便看到姜心羽守在床边,眼眶通红。 见他醒来,姜心羽连忙上前要扶。 “远舟哥哥。” 裴砚桉的眼神却越过她,落向外头的夜色,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心羽,姜家的老宅,我已经命人收拾妥当了。” “府中器物也都置办齐全,过两日,我便派人送你回去住。” 姜心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听见这话,姜心羽脸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惊讶,“远舟哥哥,是因为你夫人的事情吗?” 裴砚桉缓缓摇头,眼神空洞得可怕。 “她已经不是我夫人了。” 从今天起,他裴砚桉是裴砚桉,而她云岁晚便是她云岁晚了,两人从此以后再不能以夫妻相称。 见面也只能如陌生人一般打招呼,他们不能再拥抱也不能再亲吻。 再不会有人会在小厨房煨着他爱吃的东西等他回来,也不会再有人关心他累不累。 而秋水园里的灯再也不会有一盏是云岁晚为他点的。 自此以后,他再也不能参与到云岁晚的生活。 这些往后都没了。 想到这里,他心口猛地一抽,一股像是心死般的绝望扑面而来,将他仿佛置身于深水中,只能等待死亡。 “远舟哥哥,我不想回去!”姜心羽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夺眶而出,“你知道的,姜府……姜府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我回去守着一座空宅子,要怎么活啊!” 裴砚桉的目光终于聚焦,却冷得像冰。 “蓉儿去为难晚晚那天,是你递的话吧?” “太医来替你诊脉也是你自己用了药导致心神不宁吧?” 他没有问,而是用一种陈述的语气。 姜心羽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抬头看裴砚桉,眼里闪过一丝恐惧。 “心羽,你似乎和我从前认识的你不太一样了。”裴砚平静地道。 姜心羽一下跌坐在地,随后看向裴砚桉,“所以远舟哥哥是厌弃我了吗?” 裴砚桉摇摇头,“根本谈不上厌弃与否,我帮你,只不过是看在姜老爷子的面上。” “罢了,不说这些了。” 他看向姜心羽,“你放心,我答应过姜老爷的话一定会做到,若是你真有难处,我一定竭力相帮。” 裴砚桉已经不愿再和她说下去,唤了永福进来,“明日就将心羽送回姜府,记住,找些可靠的人伺候着。” “是。” 姜心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你说的这些我都承认,可我也只是害怕。” “我是嫁过人的,乍然回来,不知道多少人看我笑话呢,而放眼整个望京,除了你我还能倚仗谁?” “而且蓉儿也说了,那位云姑娘心思早就不在你这里了,远舟哥哥,你又何必呢?” “我会让她回心转意的。” 姜心羽当即愣住,“远舟哥哥,你们不是已经和离了吗?” 是啊,他们已经和离了。 可谁说过和离了就不能再娶了? 那天商扶砚说的那番话一下就点醒了他。 如今是云岁晚心思早就已经不在他这里了,他如此强扭着除了增加她的厌烦还能得到什么呢? 既然她要的是自由,那他这般不是在违背自己的本意吗? 他现在这些做法,只会平添她的不开心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裴砚桉也就没那么纠结了。 他可以重来一次,就当他们从来不曾有过那段交集,也许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姜心羽听见这话忽然有些激动起来,“远舟哥哥,不会的,失去了便不会再回来的。” “只有我,从当初到现在,对你的心意都未曾变过。” 裴砚桉只觉得脑仁疼,不想再和她说话,摆摆手,“永福,送回房间吧。” 姜心羽这一走,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裴砚桉抬头一下就看到窗外有几只鸟雀飞过。 心里的烦闷散去大半。 叫来永年吩咐道:“去打听一下,大奶奶平日里最爱吃什么,喜好是什么。” 听见“大奶奶”三个字,永年诧异了一瞬,但随即还是躬身应下来,“是。” 第119章 恭喜你,劫后余生。 云岁晚从裴府回来时,日头正盛,蝉鸣聒噪地掠过青瓦白墙,却奇迹般地没能搅扰她半分心绪。 将袖袋那张薄薄的和离书拿出来,此刻竟重如千钧,又轻似鸿。 重的是过往这几年年婚姻的枷锁终于落地,轻的是往后岁月的自由已如羽翼舒展。 她想了想,当天晚上就叫来了云妙凌、贺如兰以及崔玉芳、秦凤梅都一起叫来了府上。 云岁晚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还炙了羊肉,又配了梅子酒。 贺如兰是第一个到的,一进门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忽然眼圈就红了。 “好孩子,总算苦尽甘来了,既已离了裴家,那往后就朝前看,咱们晚晚值得更好的!” 云岁晚心头一暖,扶着她往厅里走:“姨母说得是,我啊值得更好的,今日是高兴的日子,咱们不提不相干的人。” 贺如兰点点头,“是,不提不相干的。” 不出一会儿,其他人也都来了。 听说了她和离的事情后也都很惊讶。 云妙凌拉住云岁晚,“晚晚,我瞧着那裴家大爷对你并不是没有感情,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秦凤梅望过来,也很诧异,“当初你说什么也许就不是裴家人的话,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 “谁能想到竟成了真?” 云岁晚浅笑,“现在这样不是挺好?” 说罢拉起云妙凌的手,“大姐姐,和离是我所求,没什么难过的。我和裴砚桉本就不是一路人,又何必强求?” “云家也好,裴家也罢,都不是我的归宿,我啊只想要属于自己的自由。” 听见这话,云妙凌才好受些,“晚晚,若真是这般,我支持你和离。” 秦凤梅也笑起来,“就是,男人有什么好的?咱们啊,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崔玉芳一听也跟着附和道:“二姑娘这话说的气概,你放心,只要我一日坐着这云家主母的位置那云家就一定有你的安歇之地。” 云岁晚笑道:“芳姨娘,我明白的,只是眼下祖母父亲都在府上,我也不愿回去。” 崔玉芳点点头,“我理解,反正若是遇到难处一定告诉我,虽然我也没有多大能力,但一定尽力。” 这时,程妈妈那边也已经将菜都摆了上来,云岁晚招呼着大家落座。 云妙凌端起一杯酒杯朝着云岁晚道:“晚晚,我以茶代酒,恭喜你,劫后余生。” “对对对,劫后余生。”大家一起附和道。 几人彼此在碰杯声中祝福云岁晚以后的日子顺遂多彩。 云岁晚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温热的暖意从胃里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积压多年的抑郁之气。 她看着眼前这些真心为她高兴的面孔,忽然觉得,以前的委屈与煎熬,在这一刻都化作了过眼云烟。 而此时,院角的蔷薇开得正艳,粉白花瓣在风中簌簌作响。 几个人便吃边说着话,聊到兴头处又是几杯酒下肚,崔玉芳和云妙凌直接躺下了。 秦凤梅因为有事也先回去了。 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贺如兰。 贺如兰不无感慨地道:“晚晚,后日,我便要启程回贺州了,你当想真想好了不与我一起?” 云岁晚点头,“嗯。” “行,那你记得好好照顾自己,每个月都要给我来信。” 云岁晚抱住她,“知道了,那姨母回去也一路小心。” “对了,还有一事。”贺如兰忽然拉住云岁晚的手,低声道: “晚晚,姨母知道你心里敞亮。” “只是那商十三公子,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你若有意,切莫就此错过了。” 云岁晚失笑,拍拍她的手背:“姨母,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眼下我还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上面。” 贺如兰点了点她的头,“你啊,就是不让我省心。” 随后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才准备出门。 “反正你记住,有事一定别瞒着姨母知道吗?” “是,知道了,等后日,我去城门送你。” 送走了贺如兰,等她再回转回来已经是月上中天,院中的海棠树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银辉。 她转身,朝着屋内走去,灯笼的光晕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今夜格外明亮,如同她此刻豁然开朗的心。 - 翌日,云岁晚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昨日酒喝得多了些,头痛还未完全消散,程妈妈就端着一碗醒酒汤进来了。 “主子,您醒了?” 程妈妈听见动静,连忙进来,“主儿,快把这醒神汤喝了,刚刚十三公子送了话来,说之前早先发出的一批小东珠到了,让你空闲的话可以过去瞧瞧。” “说是直接去浮光阁就行。” “商公子?”云岁晚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想了想,这才起身更衣洗漱。 半个时辰后,云岁晚就坐着马车去了商扶砚说的浮光阁。 其实,这是商扶砚名下的一处商铺,主营珠宝玉器,兼营南方运来的珍稀香料。 商扶砚见到她来连忙出来相迎,“云姑娘,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商公子。”云岁晚礼貌回礼。 “商公子说到了小东珠?” “对,这一批原先是内侍那边要的,我想着你可以看看它们的品质,也好打算着如何利用。” 他领着她穿过前堂,来到后院的库房。 商扶砚指着几个大盒子道:“喏,就是这些。” 云岁晚转过去看,一颗颗晶莹剔透,大的有指甲盖那么厚,小的有豌豆,绿豆的都有。 云岁晚欣喜叫出声,“这质地倒是极好的。” 商扶砚笑起来,“你若是着急用我可以先和内侍那边商量一下,分出一半给你,等你那批到了再分出一半给他们。” “可以吗?” 裴砚桉点头,“自然。” “如此那就多谢了。” 两人看完货又去了一旁的茶室。 商扶砚为她斟上一杯清茶,状似无意地提起:“你与裴家和离之事,我已听说了。” 云岁晚笑笑,“你这消息倒是灵通。” 正要再说话,忽然听见外面有说话声。 “可不是嘛,今年南边的丝绸生意格外好做,尤其是南边一带,新出的云锦纹样别提多别致了。” 一个略带口音的男声传来,“还有那岭南的香料,往京城运一趟,利钱能翻好几番呢。” 另一个声音接话道:“可不是,我这次过来,带了些西洋的玻璃珠子,在月城里卖疯了!” 云岁晚不由自主地望向门口。 商扶砚见状,笑道:“是南边来的几位行商,正在前堂谈生意呢。” “云姑娘可是有兴趣听听?” 云岁晚沉吟片刻,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前堂,只见几个身着绸缎的商人正围坐在桌边,高谈阔论。 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正是刚才说玻璃珠子的商人。 “不瞒各位,”山羊胡商人呷了口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还听说,泉城那边开了个新的漕帮,西洋来的玩意儿越来越多,只要能抢到先机,那银子简直是淌着来啊!” “泉城?”云岁晚心中猛地一动。 她听说过,泉城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镇,商贾云集,富庶着呢。 若是能在那里设立一个首饰加工坊和绣坊,既能接触到最新的西洋面料和饰品,又能将这些东西运到望京。 这岂不是比困在望京更有前景? 商扶砚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了过去:“哦?泉城港如今如此繁华了吗?我倒听说,那边水土湿热,怕是不适宜久居吧?” 山羊胡商人哈哈一笑:“商公子这就不懂了!做生意哪能怕吃苦?再说了,泉城里光怪陆离,什么样的新鲜玩意儿没有?别说水土了,就是让我在那儿住一辈子,我都乐意!” 另一个商人也附和道:“可不是,我上次去泉城,看见一家绣坊,用西洋的金线配着咱们江南的云锦,绣出来的屏风卖了个天价!那掌柜的还是个女的,才二十出头,厉害得很呢!” 云岁晚越听心越热。 等几个商人都走了,商扶砚才问起来,“我看云姑娘这意思似乎对泉城很感兴趣?” 云岁晚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缓缓说道,“望京虽好,却是个是非之地。且这里局限太大,其实我想过往外走,只是并没有选好地方,如今看泉城似乎不错。” “而且我既已和离,没有了任何束缚,何不做些想做的?若是换个地方,既能去施展我的梦想,又能远离这些纷扰,岂不更好?” 第120章 “我还有事要忙,不送。” 云岁晚有这样的打算并不是空穴来潮。 之前贺如兰提议让她跟着一起回贺州的时候她便动过离开望京的心思。 之所以不愿意去贺州实在是怕太麻烦贺如兰。 至于郴州的外祖家,外祖父外祖母年事已高。 大舅母又向来是个看人下菜碟的。 她回去,不过是自讨没趣,给人添麻烦。 所以她当时拒绝了贺如兰。 可如今不同。 商扶砚为她推开了一扇窗,让她看到了望京之外更广阔的天地。 从禄城到泉城,她心里是有憧憬的。 而此刻,那些行商口中光怪陆离的泉城,更是让她心生好奇。 且那里又能与外邦相连。 不正好是自己想去的地方吗? 望京反正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人和事情,出去看看未尝不可。 而且这段时间自己打理营生,她还发现一个问题。 整个望京虽然繁华,但其实物产并不丰富。 这里很多东西都需要从外面购进,且因为陆路运输量小的原因,很多时候只能走水路。 因此拉大了货品的出货周期和价格。 反而不如外面一些城镇方便。 商扶砚见她眸光闪动,心下了然。 乍一听挺惊讶,可仔细想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觉得她本就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被困于高门宅院,才蒙尘至今。 如今枷锁已去,池鱼得了自由,终有龙腾入海的一天。 商扶砚想了想,转身从一旁拿出来一个盒子过来。 “这个是我之前在外云游时自己所制的地舆图。” 商扶砚将盒子打开,递到她面前。 “虽算不得精细,但泉城及其周边的城池、商路,都有标注。” 云岁晚闻言,眸光一亮,小心翼翼地将那份图卷展开。 图上不仅有山川河流,竟还用小字标注了各地的特产风物。 她心里升起一丝难掩的惊喜。 “商公子,你这地舆图实在是太详细了。” 商扶砚含笑,“当时听着就随手记下了。” “云姑娘若是喜欢,那这地舆图我便送给你了。” 云岁晚惊讶地看着他,将图卷缓缓卷起,郑重道:“此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商扶砚笑起来,“云姑娘,东西就是拿来用的,这些地方我早已去过,所以这东西对我意义不大。 “这些地方我早已走遍,于我而言,它只是段回忆。” “可于你,或许正是用处最大的时候。” “宝剑赠英雄,好物赠知己,不算蒙尘,而是让它变得更有价值。 他一番话说得恳切又妥帖,让人无法拒绝。 云岁晚看中手中的地舆图,想了想道:“既如此,那我便收下了。” - 裴府,秋水园内。 裴砚桉连着躺了好几日,身体已经好了许多。 这日从公门回来之后就见园子里堆满了好些盒子。 永年指着东西道:“爷,按着您的吩咐,问过府上的人了,这些或许是大奶奶偏好的东西。” 裴砚桉将那些箱子打开来,见里面字画物件都有,还有些是果品点心内。 他立在那些箱子面前想了半晌,从不多的印象中搜寻这云岁晚喜欢的东西。 他记得成婚第一年的上元节,云岁晚曾满眼期待地问他,能否陪她去逛灯会。 他那时是怎么回答的? 好像是说,与同僚有约,抽不开身。 因此,他并没有陪她去逛花灯。 后来他回府时,夜已深了,只见她一人坐在廊下,手里提着两盏兔子灯,正怔怔出神。 他当时还问她,怎么买这么多灯。 云岁晚只是笑了笑,说:“瞧着精巧,便买了,挂在廊下也好看。” 那笑容里,似乎藏着一丝他当时未曾读懂的失落。 想到这,裴砚桉沉声对永年道:“再去坊市里,将各式各样的花灯都买些来。” “一并送到大奶奶那边去。”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 “就说,是送给她解闷的。” 永年应下,快步出了园子。 当天下午永年就驾着马车将东西送了过去。 云岁晚听见说是裴砚桉送过来的,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无功不受禄,裴大人的东西,我受不起,还请你原样带回吧。” “而且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并不需要解闷。”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我还有事,你回去吧。” “我还有事要忙,不送。” 说完,连看都懒得看那箱子里的东西就跟着冷翠出了门。 永年僵在原地,碰了一鼻子灰。 只得又将东西原封不动地拉了回去。 回府后,永年就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同裴砚桉讲了一遍。 意外的是,裴砚桉并没有生气。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周身的气压却低得吓人。 “明日再送。” 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她若还是不收,不必多言,也不必烦她,带回来便是。” “后日,继续送。” 说完这话,他看了看外面,夕阳西下,外面已经被染成了一片金色。 只是此时此刻那霞光就是再温暖,也始终照不进他冰凉的心底。 他顿了片刻,忽然问道:“你刚刚说她出门了?” 永年应道:“是。” “去了何处?” 永年想了想,“没有听见提起,不过看方向好像是去了御安阁。” “御安阁?” 裴砚桉眉头皱起来,“好好的去御安阁干什么?” 他站起身来,“备马。” 第121章 “裴大人还是留着自己慢慢欣赏吧。” 御安阁是望京城内最负盛名的珍宝阁,专营稀世古籍与奇珍异宝。 但这御安阁也并非什么人都能进的。 即便是许多当朝权贵御安阁也是不放在眼里的,没人知道这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而云岁晚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和这里的老板有过一次交集,从此结缘。 所以才有进入御安阁的机会。 基本上都会买到。 自然,这里的价格也足以让寻常人家望而却步。 裴砚桉不知道云岁晚去干什么。 但想着若是去了真能碰上,于他而言,能和云岁晚说几句话那也不虚此行。 所以当即策马跟了过去 而云岁晚这边出门之后就直奔御安阁而去。 她今日过来不为别的,只为寻一本名为《素经》的医典孤本。 她拿了商扶砚那么大一幅地舆图,而且又多次得他帮助,加上上次马球那次。 确实也该还他一份礼物了。 只是商扶砚缺的东西不多,云岁晚只那日听说他对医学有兴趣,所以才想送他一本关于医典的书籍。 她打听过了,有一本叫作《素经》的稀世孤本,里面有许多独到的医理见解。 兴许商扶砚能从中得到更多启发。 可惜今日走了好几家书屋,可都没能找到。 所以,这才是来御安阁试试运气。 进门之后伙计便招呼道:“云姑娘。” 云岁晚就将自己想要的东西同店里的伙计说了。 伙计一听道:“请云姑娘稍等,此书珍稀,容我们查查看是否有收录。” “好。” 伙计恭敬地退下,奉上了上好的香茗。 云岁晚刚端起茶盏,一道阴影便笼罩下来。 “晚晚。” 云岁晚抬眸,看见裴砚桉那张熟悉的脸,眼底的热度瞬间褪去。 他居然也能进得来御安阁? 她轻轻颔首,便错开了视线,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这般漠然的态度,像一根针,刺入裴砚桉的心口。 他往她对面坐下来,“刚刚永年说你拒绝了我送过去的东西。” 云岁晚又才看向他,“是,裴大人,不要再玩儿这种游戏了,我们不是已经都和离了吗?” 裴砚桉心口一窒,连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开心些。” “你喜欢留着就是,不喜欢扔了也行。” “幼稚。” 云岁晚只冷冷吐出两个字,便彻底转过头,连一个余光都懒得再施舍给他。 裴砚桉看着她决绝的侧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时刚刚那伙计捧了书籍过来。 “云姑娘,你要的是可是这本《素经》?” 云岁晚低头将那书拿起来翻了翻,欣喜地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本。” “敢问价值几何?” 伙计笑道:“这本已经是孤本,但因着你和我们阁主是朋友,所以阁主说了只收您五十两黄金,额外要您做几样他爱吃的点心过来。” 裴砚桉闻言一怔,下意识地问道:“你何时对医理有兴趣了?” 云岁晚白了他一眼,将银票递过去,“点心过今日我亲自送来。” 说完拿起书籍就出了门。 裴砚桉紧跟过来,“你若是喜欢医理,回头我可以去宫里拓印一些孤本出来送你。” “不必了,裴大人。” 云岁晚的脚步顿住,她缓缓转身,目光冷得像冰。 “也请你,不要再跟着我。” “自重。” 裴砚桉一下停在原地,不敢再跟上去。 直到看着云岁晚的马车消失在街角,这才缓过神来。 他没有回府,连夜就去了宫里的藏书阁。 天色微明时,他才带着满身的疲惫和几卷墨迹未干的拓本回到府中。 一进门就将自己抄写的医书拓本交给永年。 “这几本书跟着那些东西一起送过去。” 云岁晚说不用,可裴砚桉却不这么想。 好不容易知道她对此有兴趣,他自然不会放过。 他将书卷交给永年,眼底藏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期盼。 - 云岁晚昨日回来得晚,所以并没有来得及将那本《素经》送去给商扶砚。 所以打算今日送过去。 哪知刚出门就看见永年又来了。 她烦不胜烦,看着永年道:“这裴砚桉究竟要干什么?” 永年将手里的那几本书册教给她,“大奶奶——” “我已经不是什么什么大奶奶。”云岁晚及时道。 永年看了她一眼,只能改口,“云姑娘,大爷真的有在改变,这是他昨日进宫誊抄的东西,不管如何看在他辛苦了一宿的份上,求你,收下吧。” 云岁晚眉头皱了起来,“他去宫里帮我誊抄这些书籍去了?” “正是。” 云岁晚冷哼一声,“这世道,当真是奇妙。” 曾几何时,她拼了命地想让他回头看自己一眼,哪怕只是片刻的停留。 可最后她根本什么都没得到。 除了无尽的冷漠就只有无尽的失望。 而如今她不想要了,这裴砚桉却拼命要给。 倘若上一世,他能有如今这半分上心,她又何至于落得那般惨烈的结局? 她推开那些誊写好的书籍,“裴大人还是留着自己慢慢欣赏吧。” 说完径直离开。 永年站在门口,整个人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 三日后,裴砚桉想要送出去的东西依旧没有送成功。 他坐在园子里看着毒辣的日头,心如死灰。 头一回他感受到了一种近乎无法克制的害怕。 而当这种害怕袭来的时候,他只觉得无力到了极点。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希望能将人重新挽回来。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做,云岁晚才能回心转意。 在园子里站了片刻,再也坐不住,抬脚准备亲自去一趟云岁晚的府邸。 只是刚出门就见太子府上的里管事刚好到了门口。 见到裴砚桉,立刻道:“裴大人,太子传话,让你即刻去一趟十三公子府上。” “商扶砚?去他那里干什么?” 那管事摇头,“只说事关紧要,让你务必不能耽搁。” 裴砚桉顿了顿,这才道:“是。” 裴砚桉压下心头的纷乱,只能调转方向,一路疾驰赶往商扶砚的府邸。 一路赶过来,刚进门却见太子也在。 太子见他过来连忙道:“远舟,出事了。” 裴砚桉还没问出何事,商扶砚就道:“云楚我去过,那边的人说话方式,生活习性我都熟,若是需要我可以走一趟。” 裴砚桉看过来,“到底怎么了?” 太子脸色凝重,“孙剑今日自缢了。” “自缢?” “可仵作看过,有问题。” 裴砚桉脸色难看起来,“外头的人不都以为他死了吗?你的意思是内部那几个知晓他还活着的人出了问题?” 太子点头,“这个我说不清楚。不过当初你让将人留着这步棋如今看是对的,只怕上次那次叛军不仅仅梁王余党那么简单。” “你是怀疑他们早就和云楚那边有勾结?” “我觉得可能不止。” 裴砚桉面色唰地一沉,“所以,你让他去探探情况?” “十三常年在外,没有朝廷这些做派习气,最是合适,主要是我已经无法确定身边到底有哪些人可以相信了。” “皇上也知道了?” “是,让十三去也有父皇的意思。” 裴砚桉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也好,让他去外面探听情况,我们肃清内部的人。” 太子点头,“嗯,你们俩自己合计一下后面的事宜,我还要回去同父皇复命先走一步。” 裴砚桉看着商扶砚,正要开口说话,忽然瞥见他书案上那本《素经》,眼眸一深。 当即猛地抓了起来。 翻开一看,分明不是拓本,而是原本。 可那本原籍他是亲眼看见云岁晚买走了的。 所以,那日云岁晚费心费力,最后花重金买下的这本古籍,是送给了商扶砚? 第122章 云岁晚气得一脚踩在裴砚桉的脚背上。 她云岁晚从商扶砚那里回来之后就又去了云妙凌的府上。 如今她既然有去泉城的打算,那望京的事情她还需要交代好。 她想过了,几家铺子眼下生意都不错,若是让云妙凌打理着继续经营再合适不过了。 所以这才想过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同时也想将具体事宜和云妙凌商量一下。 而云妙凌听说她要去泉城,眼眶一下就红了。 “晚晚,怎么这么突然?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打理得来?” 云岁晚安慰着道:“大姐姐,你可以的。” “这段时间你做的事情有目共睹,而且若真的有困难也可以去问问秦姑娘,我和她说好了,她会帮衬你的。” “可是——” 云岁晚笑道,“再说了,我又不是就此和你断绝联系了,我们依然可以通信的。” “铺子也有我一份,我去泉城一来是见见世面,二来也是想着合适的话开间分号。” “开分号?”云妙凌疑惑地道。 “对啊,到时你在望京我在泉城,彼此照应,咱们双剑合璧,一定能找到自己的一方天地。” “所以,大姐姐,你要相信你自己。” 云妙凌听见这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还双剑合璧呢?你以为修仙呢?” 云岁晚哈哈笑起来,“等我们的商号富可敌国,去求个仙缘也未尝不可。” 云妙凌嘟囔着,“你倒是还有心思说笑。” 不过玩笑归玩笑,云妙凌仔细想了想,最终郑重地点了头,应承下来。 “那可说好了,去了泉城,必须时常来信,万事多商量。” “嗯。” 云岁晚又将铺面账目和人事上的细节,细细同她分说了一遍。 云妙凌都一一记下来,“晚晚,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交给大姐姐你,我自然是放心的。” 云岁晚又待了一会儿,等从云妙凌府上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 她带着冷翠,朝巷口的马车走去。 刚要抬脚上车,一道黑影从车辕旁猛地立起。 云岁晚哪里注意到这里有东西?心跳骤停了一瞬,魂儿都差点吓飞。 等她看清那是一个人影后,这才稳住心神道,“谁?” 那人从暗处直起身子,将云岁晚整个笼罩在阴影处。 云岁晚抬眸,看清那张熟悉的脸h后,眉心瞬间蹙起。 云岁晚抬头惊讶地道:“裴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裴砚桉得知云岁晚给上扶砚送东西后,心里的那股郁闷直冲脑门。 从商扶砚那里回来后,他就闷在屋子里喝了整整一壶闷酒。 直到暮色四合,他再也压制不住心里的发疯的嫉妒,这才来寻云岁晚。 裴砚桉死死盯着她,开口嗓音却喑哑得厉害。 一股浓重的酒气铺面而来。 “等你。” 云岁晚不解,“这么晚了,有事?” “无事。” 云岁晚耐心一下就散了去,冷冷地看着他,“裴大人,我说过我们已经和离了,你能不能成熟点?” “不能。” 话音刚落,他就一把将人扯过来,反身抵在马车车厢上。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冷翠惊呼出声:“主儿。” 跟着靠近想要将人拉回来,裴砚桉转头过来怒吼道:“滚!” 冷翠被吓住,顿了顿。 云岁晚这才觉出今日的裴砚桉好像有些不对劲。 她见过他杀伐果断的样子,朝着冷翠摇摇头,示意她不要靠近。 “你先去一边等我。” “可是——” “没事的。” 冷翠看了看云岁晚又看了看裴砚桉这才往一边退了下去。 “裴砚桉,你发什么酒疯?” 夜色中,月明如初,皎洁的月色倾泻而下,将云岁晚眸子映得更亮。 裴砚桉怔怔地望着她,身子前倾,低头慢慢靠近她的脸颊。“ 云岁晚下意识别开。 “你干什么?” 裴砚桉冷笑,“你是早就倾心于他了吧?所以才那么想与我和离?” 云岁晚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倾心?你到底在说什么?” “怎么?不承认?你为了本古书如此费心费力,难道不是动了心?” 他身子压得更近了些。 “云岁晚,我看你是早就心有所属了吧?” “有病啊你。” 云岁晚企图挣脱他的禁锢,可裴砚桉眼中猩红一片。 手上力道加重。 “嘶——” 手腕上传来剧痛,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云岁晚气得一脚踩在裴砚桉的脚背上。 裴砚桉吃痛,手上力道松懈下来。 她趁机挣脱出来,闪到侧面,摩挲着手腕,死死盯着他。 “裴砚桉,你要是喝多了想耍酒疯,麻烦你回去耍,别牵连无辜的人。” 说完,她抬脚就要离开。 裴砚桉见她要走,眼里闪过一丝急切。 一下挡在她面前,露出一副从未有过的沧桑表情。 带着近乎乞求的语气道:“晚晚,能不能不要那么快?” “什么?”云岁晚挑眉,“什么那么快?” 裴砚桉吞了口唾沫,艰难开口,“能不能不要那么快就喜欢上别人?” 话说到这里,再联想起他刚刚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云岁晚终于懂了。 敢情他是在吃商扶砚的醋? 云岁晚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裴砚桉如今在这里装什么情种? 她摇摇头,“裴砚桉,你听清楚了,不管有没有旁人,不管我会不会喜欢上别人,都已经与你无关了。” “你别在这里跟我演什么深情戏码了。” “你不过是习惯了我为你忙前忙后,习惯我以你为人生中心。” “如今乍然改变,你一时接受不了罢了。等你清醒了,想明白了,你就会觉得我其实什么都不是。” “而事实上我在你眼里也的确什么都不是。” 说完这话,云岁晚招呼冷翠上车。 马车一下驶了出去,车轮滚滚,很快便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裴砚桉脚步虚浮地追了两步,却只抓到一手冰冷的空气。 他一下跌坐在地,巨大的头痛袭来,他抱住头直接朝后栽了下去。 第123章 “高兴。” 商扶砚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上头了。 宿醉的头痛欲裂让他整个人还陷入在浑浑沉沉之中。 永年端水进来的时候,带了一碗醒酒汤过来。 “爷,这醒酒汤你趁热喝下,胃里会舒服些,等下我再去拿些暖胃的粥来,你也吃些。” 裴砚桉一动不动。 只木讷地看着永年嘴唇一张一合,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永年见裴砚桉不应声,又连着叫了好几声,“爷,爷?” 他这才缓过神来朝着永年道:“去取盆凉水来。” 裴砚桉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就着凉水洗了把脸。 昨日的情形浮现出来,他顿了顿,才接过永年递过来的布子。 “今日不用去大奶奶那边了,她不会收的。” 永年一怔,应下,“是。” “那那些东西?” “放去库房吧。” 裴砚桉换了身衣裳,这才出了门。 下朝后直接往公门去。 昨日的事情他已经吩咐了人去查,消息还未回来,他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就直接去了太子府上。 等到再出来,已近傍晚。 永年见他出来,迎上去,“爷,是回府吗?” 他的目光穿过喧闹的街市,穿过渐浓的暮色,死死地望向了云岁晚府邸的方向。 半晌之后,裴砚桉才道,“听说城中有家四月阁菜色不错,过去看看。” 永年疑惑起来,这四月阁的菜色是不错。 可向来是以辣和麻为主味道,可自家主儿根本吃不惯这些啊。 而且还在城北,距离这里起码一个时辰。 不过裴砚说要去他哪里敢说不,只能跟着上了马车。 路上,裴砚桉问起来:“今日大奶奶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虽然东西是不送了,但他吩咐着让永年派了人特意看着。 永年连忙道:“一切都好,大奶奶那边也没什么事情。” “嗯,让人继续看着,若是有事及时告诉我。” “是。” 马车很快就在四月阁门前停下。 裴砚桉走进去选了一家靠窗的位置,永年跟着进来。 见着窗户对过去的位置,心中忽然明白为何要来这里了。 这里对出去的位置不正好就是云岁晚的府邸吗? 永年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选了几样尽可能味道清淡些的菜式。 “爷,您看这些菜可还合适?” 裴砚桉目光盯着外面,摆摆手,“你看着点就好。”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府门前。 裴砚桉呼吸一滞。 他认得那马车的徽记。 是商扶砚的。 商扶砚下车之后,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熟门熟路地上前扣门。 门很快被打开,是云岁晚亲自来开的。 商扶砚指着手里的食盒,“云姑娘,上次你不是说想吃着合川糕,今日路过特意买了些过来。” 云岁晚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没想到商公子还记得,看来今日我是有口福了。” 她侧了侧身,“别在门口聊了,快些进来吧。” 商扶砚笑着和云岁晚往里去,府门“哐”地一声,很快又关上了。 整个过程安静、熟稔,快得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却像一道无声的天雷,直直劈在裴砚桉的天灵盖上,将他整个人都劈得魂飞魄散。 他猛地握紧拳头,脸沉如墨。 裴砚桉猛地一震,忽然想起来有一年冬天,云岁晚偶感风寒,病恹恹地没什么胃口。 后来一直食欲不佳,便小声地、带着一丝期盼地对他说,想吃城南那家“福满楼”新出的蟹粉酥。 他当时正忙于公务,连头都未曾抬起,只极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这点小事,叫下人去买便是。” 后来呢? 后来,他自然是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想到此,他刚刚想去扣门的冲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有什么资格去扣门? 这时,小二端着菜色上来,裴砚桉看着桌上的菜再无胃口。 连筷子都不曾动一下就抬步出了酒楼。 - 另一边,商扶砚提着食盒进来之后,才发现云岁晚已经做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 商扶砚笑起来,“看来今日我是有口福了。” 云岁晚指了指桌上的菜色,“说好要请商公子吃饭的,只是不知道你喜欢哪些,便随意做了些。” 商扶砚啧啧嘴,“这还算随意的话,那御膳房的厨子都该歇业了。” 云岁晚倒了酒过来,“这是我特意买的甜酒,听说禄城就爱喝这样的甜酒。” “看来云姑娘很懂我的喜好啊。” 说罢他顿了顿,“上次你送来的那本《素经》,当真是多谢了。” 云岁晚轻轻笑起来,“你喜欢就好,你帮我那么多次我费些心思也是应当的。” 商扶砚摇头,“这可比我帮你那点恩惠值价多了。” “对了,你去泉城的事情计划好了?” “嗯,差不多了。” “等你那批东珠到了我这边差不多也就都该出发了。” “那云姑娘当着一个人去?” 商扶砚眉间微蹙,似有担忧。 “我并非孤身一人。”云岁晚笑得坦然,“自由与前路,便是我最好的同伴。” 、 商扶砚凝视着她,片刻后,了然一笑,端起酒杯。 “你说得对。” “我明日,便也要启程去云楚了。” 云岁晚一怔,随即道:“啊?怎么这么突然,不是说差不多要一个月后吗?” 商扶砚笑道:“突然有事,本来该立刻就走的,因着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才偷了一日的闲。” 云岁晚想了想,再次端起酒杯,“那此去山高路远,商公子万事小心。” “我知晓。”商扶砚一饮而尽,“那我便在此,先预祝你前程似锦,一路顺遂。” 两人的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随即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商扶砚起身告辞。 身边仆从淮竹上前来扶着他上马车,“主儿,怎么喝这么多?” 商扶砚回头看了一眼,笑道:“高兴。” 商扶砚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在夜色中透出温暖灯火的府邸,唇角微微勾起。 “高兴。” 他放下车帘,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传信给泉城分号的掌柜,若有一位云岁晚的姑娘过去,万事行个方便,不必上报。” 第124章 离京。 八月,晴空万里,流火烁金。 天上澄澈如洗,没有一丝云彩。 骄阳炙烤着大地,几乎要将青石板路烤化。 风过出,从地上卷起一股热浪,叫人觉得窒息。 送走了贺如兰之后,云岁晚缩在屋子里,几乎懒得再出门。 整日躲在阴凉的地方专心绘制她的首饰图纸。 等定下的最后东珠已经到了望京已是二十天后。 云岁晚和云妙凌一起去将东西带回了铺子。 按照之前的计划将这批东珠按着新图纸做一些新的首饰出来。 到时也还是按着大家都能接受的价格售卖。 薄利多销。 忙活完这些,云岁晚便开始吩咐程妈妈归置园子里的东西。 她没打算卖掉这座宅子。 留着万一哪天又回来了也不一定。 有这处房子在,总归像是有个家一样。 钥匙就交给云妙凌收着,有事没事过来瞧一眼就是了。 之后她又去了云府一趟。 云老太太一如既往,懒得见她。 云岁晚也乐得清静,她本就不想见那张刻薄的脸。 至于云致远,压根就不在府上,所以连人影都见不着。 她径直去了崔玉芳的院子,将给云景俞买的书籍一股脑地搬了进去。 崔玉芳看着堆成小山的书,满眼无奈:“二姑娘,你买这么多,俞哥儿哪里看得完?” 云岁晚看着云景俞,“我这一去,也不知道多久能回来,就给俞哥儿多备些。” “这些可都是我去问了专门的国子监师傅给推荐的呢。” “俞哥儿不急,慢慢看,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云景俞仰着脸,重重地点头:“二姐姐放心,等你下次回来这些书我肯定看完了。” 云岁晚点头,“好。那下次我回来可就等你给我讲讲这书中的东西了。” 云景俞伸出手,“拉钩上吊,一言为定。” 崔玉芳笑着拍了拍儿子的头,让他自己去一边玩。 转身从内屋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 “二姑娘,你此番远行,我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好,这个是我自己配的一些驱虫药。” “以前我和俞哥儿住偏房蚊子虫子多,所以一来二去也就会配些虫药。” “听说泉城湿热,蚊虫鼠蚁也多,如今这些你带着,兴许有用。” 云岁晚没推辞,接过来点点头,“好,多谢芳姨娘。” 崔玉芳看着云岁晚,一时没控制好情绪,眼眶一下就红了。 “二姑娘,除了俞哥儿,恐怕你就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人了,若是还有机会,一定回来看看。” “当然会回来的,我的宅子和铺子还在这边呢。” 云岁晚笑道:“而且,等俞哥儿考上状元,我可是要回来亲自看看的。” 崔玉芳眼泪刷一下涌了出来,她紧紧握住云岁晚的手,“我和俞哥儿有今日,全凭二姑娘你的帮忙,此番恩情,我们都记着的。” “此去上高路远,你一切当心。” “到了就写个信回来报个平安。” 云岁晚含笑点头,“知道了,芳姨娘放心就是。” 说完,她没再停留转身就出了云府。 八月初五,炙热了好几天的天儿,终于下了一场大雨。 暑气顿消,天气凉爽了许多。 云岁晚让程妈妈收拾好最后一应行装,就踏上了前往泉城的路途。 这座曾困住她半生的四方城池。 这座曾带给她无尽伤痛,也曾有过片刻欢笑的富庶帝都。 此刻,正随着车轮的滚动,在视野中寸寸缩小,最终化作一道模糊的剪影。 过往种种,爱恨痴缠,于这一刻,被彻底斩断。 云岁晚重重叹了口气,随即又深深吸了口气。 这才放下车帘,看向前方。 眼神慢慢变得澄澈。 她的人生,从现在起,才算真正开始。 而就在云岁晚放下车帘的同时,一对精甲护卫正好从侧门进城。 为首的正好是裴砚桉。 因着孙剑的事情,这段时间他索性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查彻内部奸细的事情上。 前几日有了些线索便去附近的几个城镇暗访,到今天才回城。 裴砚桉回头望了一眼云岁晚的马车,缓缓转头。 然后策马进了城门。 一路直奔宫中将查得的事情禀告给了皇上。 “启禀皇上,孙剑一事应该是看守的禁军里几个副统领出了问题。” “具体是谁还有待查证,但这附近的城镇里似乎有一些外邦的暗桩,我已经让人秘密盯上了。” “就等鱼自己上钩了。” 皇上点点头,“如此便好,对了,十三那边也传了回信,他现在人已经到了云楚,也已经在秘密查探了。” 裴砚桉点点头,“是。” 从宫里出来后,裴砚桉直接回了府。 只是刚进屋,永年就奔了过来道:“爷,出事儿了。” “大奶奶,大奶奶她——" 听见关于云岁晚,裴砚桉一下紧张起来,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大奶奶她怎么了?” “奶奶好像出城了。” 裴砚桉听见这话,长出了口气。 “以后说话能不能一句话说完,出个城而已,你如此这般模样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不是的,爷!”永年急得快哭了,“不是您想的那种出城!” “不是我想的?” 永年点头,“对啊,下面的人来说,大奶奶此次出城,是带了三四个马车,而且连自己住的府宅都已经锁了。” “钥匙也交给了云家大姑娘。” “看样子是要出远门啊。” 裴砚桉表情瞬间僵住,整个人立在原地,整个人人仿佛一具石像般一动不动。 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耳畔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一声比一声沉,一声比一声冷。 死寂。 整个屋子里充斥着无边无际的死寂。 顿了几息之后,他猛地扯住永年的胳膊,双目赤红,“你说什么?” 永年:“我说大奶奶好像——” 他话未说完,裴砚桉就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第125章 看看你这鬼样子,谁会喜欢啊? 才知道裴砚桉从府门急急地冲出来时,连握缰绳的手都有些发抖。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乍然想起来再城门口遇到的那一队人马。 一股没来由的直觉告诉他,那马车里的人或许就是云岁晚。 他翻身上马,急匆匆地往城外赶去。 一路风驰电测,根本不带停歇。 等出了城门又一路沿着官道继续往前追赶。 这段时间他将心思转移,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她和商扶砚的事情。 企图用事务来麻痹自己。 可只要他自己知道,其实根本都是枉然。 他什么都不能做,但同时又什么都放不下。 他看着云岁晚冲着别的男人笑心里就嫉妒得发狂,恨不得直接提刀过去。 但同时又有另一个生意告诉自己,若真是那样的话,只会让云岁晚更烦自己。 所以他也是在控制自己,他不想自己在她面前失了分寸。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是等了这么一段时间,人就跑了。 一想到往后他将彻底失去有关她的任何消息,裴砚桉就像是跌入了泥潭。 窒息而恐惧。 他根本无力承受这个事实。 裴砚桉沿着官道约摸走了大半个时辰,可周遭寂静一片。 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只有蝉鸣不绝于耳。 炙热的阳光照射下来,他整个人几乎湿透。 他茫然地望着官道的分叉路,不知该如何抉择。 可越耽搁云岁晚就只能离自己更远。 裴砚桉心一横选择了左边这条去南边的路。 另一边,云岁晚从京城出发之后沿着官道一直往前。 到了分叉路就直接转道去了北边。 倒不是真的要往北边走,只是这边有最近的漕帮。 天气太热,她不可能一直沿着陆路赶路,人和马匹都会受不了。 所以她打算从水路直接南下。 这样不仅会凉爽一些,而且人也舒服些,不用那么颠簸。 主仆几人以及雇的几个保镖一起顺水南下。 而裴砚桉因为选错了路,一路追赶了近两个时辰依旧没有寻到任何踪迹这才返回来开始选北边的那条路。 只可惜等他这翻转回来,云岁晚他们早就踏上了去泉城的船了。 裴砚桉不甘心,在城外一直寻到晚上,最后不得不接受自己终是错过了的事实。 回到府中,裴砚坐了整整一宿。 永年永福谁都不敢去劝。 到第二日,裴砚桉自己穿好官服出来了。 然后跟没事人一样去上早朝。 下朝后就整个人耗在公门内,彻夜掌灯处理公务。 连着两日,都是如此。 永年永福这才着急起来。 小心劝说道:“爷,身体要紧啊。” 可裴砚桉根本不理睬。 短短两日,他整个人就沧桑了不少,哪里还有往日的英姿勃发? 第三日上,裴砚桉依旧耗在公门里。 忽然,案几上扔过来两本奏折,他这才抬头看过去。 傅纪冷笑着看他,“裴大人,我不过是出去了一段时间,回来就听说你夫人跑了?” 裴砚桉拳头握紧,脸色发青。傅纪继续道:“怎么?被十三给捷足先登了?” “要我说,早该如此了,我就说你裴砚桉不是什么良人,你非不信。” “现在信了吧?云家那二姑娘也是实诚,能跟你这么久,要是我日日对着你这个木头,早跑了!” “啪”裴砚桉一拳打过来,“你再说一遍呢。” 傅纪一拳回过来,“怎么?还不让人说了?看看你这鬼样子,谁会喜欢啊?” 裴砚桉又是一拳过去。 两人扭打起来,片刻之后两人都倒在地上,鼻青脸肿。 裴砚桉望着房梁,眼神空洞。 傅纪拍拍他的肩,“裴大人,是男人就去追,别他妈像个娘们似的在这装怨妇,谁看啊?” 原来傅纪是今日回的京,之前一直在外办理盐税的事情。 一回来就被皇上召进了宫中,皇上向其说起了云楚的事情,并让他协助裴砚桉一起处理此事。 他这才过来寻人的。 哪里知道裴砚桉是这样一副死样子。 一问永才知道出了这些事情。 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才过去将人教训了一顿。 裴砚桉重重叹了口气,“我也想啊,可我去哪里追?又能如何追?” 傅纪从地上爬起来,“实在人为。” 裴砚桉缓缓闭上眼,好半天才起身。 对着永年道:“回府,洗澡更衣。” 永年一听,眼神一下亮了起来,“是。” 第126章 萍水相逢 云岁晚自上了南下的船后,就一直在船舱里。 她原本以为坐船平顺,不会像坐马车那般颠簸。 哪里知道这坐船根本就是一场天旋地转的折磨。 一路上整个船只摇摇晃晃,连躺着都觉得整个身体在摇晃。 云岁晚是吃什么吐什么,胆汁都快要吐尽了。 到今日已经是第三天了,程妈妈虽然给喂了药,但云岁晚还是一路吐,什么都吃不下。 好在今日船靠了岸,船主下船去补给物资,人们也可以下船走走。 云岁晚被冷翠她们扶着下船,刚落地就觉得路面都是软的。 她索性也不走了,就近找了家茶铺。 热茶下肚,胃里的翻江倒海才稍稍平息。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考究的男子从她面前经过,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猛地撞了上去。 男子身形一顿。 那孩子飞快地道了声歉,便要溜走。 “站住。” 男孩的身子僵住了。 云岁晚缓缓起身走过去,目光清凌凌地落在他紧攥的拳头上。 “小朋友,不属于你的东西,拿着会烫 男孩的脸涨得通红,在云岁晚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摊开手,一个精致的钱袋掉了出来。 被撞的男人这才如梦初醒,捡起钱袋,对着云岁晚拱手。 “多谢姑娘提醒。” 云岁晚摇摇头,“客气。” 说罢转头去看那小男孩,“小朋友,为什么要偷东西?” 小男孩搓着手指,“我饿。” “你家人呢?” 小男孩继续摇头,“我没有家人了,爹爹早就不要我们了,至于我阿娘几年前就死了。” “是吗?” 云岁晚的目光落在他破旧但干净的衣襟上,那上面有一块补丁,针脚细密,布料干净簇新。 分明是有人最近才补上的。 她心中了然,却不动声色。 她从袖中取出两个铜板,放在桌上。 “去对面的包子铺,给我买两个肉包来。” “剩下的,就是你的。” 男孩愣住了,似乎没料到是这种结果。 他接过铜板,迟疑地跑开了。 就在这时,茶铺内,一位着青衣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端起面前的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一口茶下肚,看向身边的仆从,“你觉得那个小男孩会回来吗?” 那仆从明显没想到自己主儿会问自己这么一个问题。 只想了一瞬便匆忙开口,“应该不会回来了吧?谁拿了钱还会回来啊?” 青衣男子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是吗?” “那我赌那个男孩会回来,若是我赢了,你这个月的例银归我了。” 仆从一脸尴尬,躬着身子,“这。” 男子哈哈一笑,不再逗他,径自起身,缓步走向云岁晚。 “姑娘就不怕他拿着钱直接跑了?” 云.岁晚一愣转过身来,见着那青衣男子,错愕挑眉。 “你是?” 青衣男子笑了笑,“萍水相逢,刚刚正好目睹了这一切,好奇罢了。” 云岁晚往后退了几步,坐回自己原先的位置,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水面的热气。 “两个铜板而已,我赌得起。” 她淡淡开口,随即又瞥了一眼旁边那位还没离去的失主。 “倒是这位公子,出门在外,财不外露,还需多些警觉才是。” 男子摸摸头,“姑娘说得是。” 话音刚落,那小男孩果然捧着两个热腾腾的包子跑了回来,将包子递给云岁晚,手里紧紧攥着剩下的一枚铜钱。 云岁晚接过包子,又从袖袋里取出一小包点心递给他。 “拿去吧,别再偷了。” 她的声音温和下来,“告诉你娘,女红不错,可以去绣房找些活儿干,可比偷东西强。” 小男孩浑身一震,眼眶瞬间红了,抓着点心飞也似的跑了。 青衣男子轻扯嘴角,转头看向自己的仆从,“阿石,你输了。” 仆从一顿,连忙拱手,“公子慧眼,愿赌服输。” 云岁晚见茶也喝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被偷钱男子又道了几声谢,这才离开。 倒是那青衣男子将云岁晚叫住。 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转了一圈,“听姑娘口音,并非本地人,而且看姑娘的样子可是晕船了?” 云岁晚惊讶地转头过来,“你如何看出我晕船的?” 子指了指不远处的码头,笑道:“那艘官船刚刚停泊,姑娘便面色发白地来此喝茶,又操着一口京畿口音,猜出这些,不难。” 云岁晚看着他,眸色深沉。 这人,居然能听出我的口音是京畿口音? 他是什么人? 就在她思索间,男子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拧开瓶盖,一股奇特的清洌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他只将玉瓶凑近鼻尖轻嗅一下,神色便舒展了许多。 “行船江上,风冷水湿,初次远行之人,确易晕船。” 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云岁晚一眼,竟是盖上瓶盖,收起玉瓶,对着她微微颔首,便转身汇入人流,再无踪影。 来得突兀,去得也干脆。 她略一思忖,转身便进了附近的一家药铺。 “掌柜,可有治疗晕船的药油?” 掌柜热情点头,“有,自然是有的。” 他拿出好几种,云岁晚一一闻过,却都觉得气味驳杂,远不如刚刚那股清冽提神。 她心中一动,描述道:“掌柜,我是从北方来,体质不耐湿寒。可有一种药油,气味极清冽,闻之便能醒神?” 掌柜闻言一顿,仔细想了想,恍然道:“姑娘说的,倒是有一个。” “有一种药油叫九转苏合香,香气九转,清心醒神,对晕船最有奇效。只是那配方太过复杂一般人根本配不出来。” “不过,”掌柜又拿出一个小瓷瓶,“我这儿有仿着它做的‘清风油,虽不及正品,但对付寻常晕船也够用了。” 云岁晚打开一闻,果然,一股清凉之气直冲脑门,虽比不得那惊鸿一瞥的奇香,却也让她翻腾的胃里舒服了不少。 云岁晚看看手里的药又又想起那青衣男子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她收回心思,对着掌柜道:“给我多拿几瓶。” 冷翠见云岁晚脸色好看了不少惊奇地道:“主儿,这药当真有效呢?” 因着闻了药,云岁晚觉得舒服不少,又坐了会儿然后和冷翠就近逛了逛。 她这才发现,这里虽然远离望京,但城内商铺林立,街巷里还有商贩叫卖。 街头的热闹程度甚至比起望京还热闹些。 从前她囿于望京城内,只觉得望京的繁华在大盛朝定是其他城池不能及的。 但如今看,看一个城镇,繁华只是一方面,城池的烟火气其实才是它的生气。 她忽然觉得此番离开望京是做对了选择。 她已经开始憧憬起泉城的样子了。 云岁晚和冷翠又逛了会儿,买了一些当地特产这才回到船上。 船工解开船绳,重新升锚启航。 - 望京。 秋水园内,裴砚桉回府后就将自己重新收拾了一遍。 随后叫来永福。 “查,去查大奶奶最近在望京接触过的所有人,然后一个个去问。” “我要知道大奶奶究竟去了哪里。” 永福点头,“是。” 领命而去。 裴砚桉顿了顿,当即又提笔写了一封信。 然后让人送往了云楚。 等做完这些,他靠在椅子上,盯着空荡的屋子。 “晚晚,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找到你。” 第127章 “你是故意在找茬?” 云岁晚到泉城的时候已是八月下旬。 踏上泉城的土地时,云岁晚只要一个感觉:热。 烈火般的阳光毫不掩饰地直接倾泻下来,不带任何矫揉造作的成分,仿佛要将人烤化一般。 云岁晚进泉城的第一日就感受到了南方的炙热。 幸好早先就拖这边的牙人租好了宅子,主仆一行人找到牙房交了钱,拿着钥匙这才去了宅子里。 之前多给了钱,已经让牙人收拾过了。 因此只需要将带过来的物品填进去就是了,并不算费事。 进屋冷翠和冰香就忙着烧水,铺床。 云岁晚进水房好好生生地洗了一番,褪去了一路的疲劳和暑热,整个人总算是凉快了下来。 她坐在门口有风的地方拿着扇子扇风乘凉。 这才有空闲将周围好好打量了一番。 相比望京,这里建筑没有那么有序,但却别有一番情致,左边是假山和花园,背后就直接连着一片竹林,竹林后面又栽了许多的果树。 而右边是一排排厢房,后面是一大片后庭,后庭后又连了一个凉亭,是供人主这边的人偶尔去凉亭出透气。 总之就是想到哪里修到哪里,但云岁晚却觉得这宅子实用性挺强。 冷翠和冰香从外面买了解暑的绿豆冰沙来。 一进门冷翠就道:乖乖,这地方也太热了吧?都快软成泥了。 云岁晚望过去,吩咐道:我瞧着这天气实在热得人心都发慌,一会儿多往园子里放些水吧。 冷翠点头。 果然,一放水,有隐约的热气腾起,等水全部渗透下去之时,整个园子一下就凉快了下来。 云岁晚这才小憩了一会儿,再醒来已经晚霞漫天。 不得不说这泉城虽然热,但这样的晚霞确实是在望京难以见到的。 云岁晚见着园子外面人声渐渐多起来,叫来冷翠。 “今天咱们出去吃饭吧,将程妈妈和冰香叫上,算是给自己接风洗尘了。” 云岁晚出来之后,就近选了一家酒楼。 伙计领着到了一处靠窗的位置。 而随着夜幕降临,整个泉城灯火通明,宛如一个不夜城。 琳琅满目的铺子前灯笼高挂,人们来来往往,让人仿佛置身一个热闹的世界。 所以这才是泉城本来的样子? 接下来的几日,云岁晚就是吃吃逛逛,将整个泉城的情况摸了个透,这才开始着手找自己的铺子。 虽然辛苦,但云岁晚却觉得并不疲累,除了天气热得人难受。 等找到了铺子,接下来就是定货,画图,做首饰等等。 日子有条不紊地向前迈进。 - 望京。 裴砚桉得到云岁晚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在其走后的第十日上头。 永福来报信的时候,裴砚桉刚处理从公门回来。 永福向裴砚桉禀告道:“爷,有大奶奶的消息了。” 裴砚桉身子一顿,“去了哪里?” 永福拱手,“泉城。”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裴砚桉先是一惊,随后扯扯嘴角。 “也是,既然要走,当然是要寻个远的地方。” 裴砚桉看向永福,“即刻派一个我们这边的人过去,帮着看好大奶奶。” “我这边等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即刻赶过去。” 与此同时,商扶砚的信也到了。 之前裴砚桉向其询问云岁晚的下落,这会儿刚好收到回信。 他打开信函,果然所说也是泉城。 裴砚桉神情有些落寞,看着手里的信函,不禁觉得讽刺。 自己和云岁晚做了几年的夫妻,到头来,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去了哪里。 反而一个外人却比他清楚得多。 果然啊,他这个丈夫看起来并不合格。 日子一晃,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云岁晚这边铺子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她之前在门口支棱过一个小摊,零散地卖了些首饰,想试试人们的反应,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虽然初来乍到,但因着云岁晚家的东西便宜,又是打着望京分号的做派,自然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天,云岁晚正在铺子上忙后就有人拿着之前小摊上试卖的东西来质问。 那女子将东西仍在地上,“瞧瞧,这就是你们凌云斋的东西。我买回去给我婆婆祝寿,结果刚带上这发钗就自己断了。” “你们用的究竟是什么劣质材质啊?” “果然是应了那句便宜无好货的话。” 这么一嚷嚷,门口很快就围了人。 “这不是刚开的铺子吗?” “对啊,之前不是说这东西好,价格也实惠吗?敢情都是用的劣质材质啊?难怪这么便宜呢。” 云岁晚蹙眉,俯身去将东西捡起来,仔细看了看。 然后看向那女子,“你是说你拿去给你婆婆做生辰礼物,然后就断了?” “对啊,你这根本就是劣质的东西。” 云岁晚轻笑:“那具体可以说下怎么断的吗?” “是拿在手上就断了,还是说戴在头上的时候就断了?” “这断法又是如何断的?是清脆一声,还是沉闷一声?” 那女子被这么一问,脸色紧张起来,只一口咬定反正就是断了。 “这断了就是断了,哪里有那么多讲究?” 云岁晚冷哼一声,拿着那发钗摊开给围过来的人道:“刚刚这位姑娘说我这钗子是自己断的,可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断的,所以我就好奇看了看。” “可这钗子断口齐整,没有丝毫毛刺,分明是被人用锯子锯开的。” 云岁晚将东西递给那女子,“这位姑娘,你不解释解释?” 那女子一脸窘迫,“这,这自己断也能齐整口啊。” 云岁晚顿了顿,不慌不忙地道,“是吗?那姑娘头上戴着金云斋的头钗,手上又带着金云斋的手镯,又如何解释?” “金云斋的东西可比我这里贵多了,姑娘能买得起金云斋的东西,却给自己婆婆买便宜的头钗,这是你做媳妇的不孝顺呢还是说——” 云岁晚一下扯住那姑娘的胳膊,“你是故意在找茬?” “你分明就是金云斋的人,只不过因为嫉妒我这两日抢了你们的生意才来故意寻衅挑事的吧?” 众人一听这话,恍然大悟。 “感情是嫉妒人家生意好啊?” “这沈是为了抢生意不择手段啊。” “就是啊,欺负人家一个初来乍到的算什么本事?” 云岁晚死死抓着那女子丢给店里的伙计,“报官,就说有人故意挑事,栽赃陷害。” 说完,云岁晚看向众人,“我凌云斋在望京开铺子的时候就说过,我们的东西真材实料,之所以价格公道不是因为我们用了劣质的材质,而是我希望每一个普通百姓也配戴上更好的首饰。” 云岁晚说得不卑不亢,周围百姓都纷纷叫好。 她当即又道:“为了回馈大家的信任,三日后凌云斋正式开业,所有东西礼让两成价格。” 听见这话,周围的人应和道:“好好好,到时我要来买。” 铺子里管事的掌柜常伯忍不住夸赞道:“云老板这一招将计就计妙哉。” 云岁晚笑起来,“不过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罢了,眼下就看我们这三日后的开业打不打得响了。” 第128章 该不会是咱们得罪了什么人了吧? 从云岁晚踏足泉城,到凌云斋的招牌挂上门楣,悄然间,已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她几乎没有一日安睡。 如今,铺子开业在即,云岁晚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幸而,上次金云斋那个不入流的手段,反倒成了她凌云斋最好的招牌。 一时间,整个泉城都知道,新开了一家从望京来的首饰铺子,不仅东西新颖别致,价格更是公道得让人心动。 这两日,铺子门前总是围着人,探头探脑地问着到底何时开张。 云岁晚原先备下的第一批货,眼看着就不够了。 她只能带着程妈妈和几个新招的学徒,不分昼夜地赶工。 三日后,凌云斋正式开业。 没有震天的锣鼓,也无喧闹的鞭炮,只在门前挂上了两条鲜亮的红绸。 初来乍到,过分张扬,只会招来更多的嫉恨。 云岁晚深谙这个道理。 可即便如此,铺子里的场面,依旧是超乎想象的火热。 人潮涌动,几乎要将门槛踏破。 街对面,金云斋的老板娘王娥,隔着窗户看着这边的人头攒动,一张脸气得铁青,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碎了。 “这贱蹄子脑子是不是有病!” “放着大把的银子不赚,非要把价钱压得那么低!她是想断了泉城所有同行的活路吗?” 旁边的伙计缩着脖子,小声附和:“上次咱们派去的人失了手,反倒给他们扬了名,如今咱们店里,真是冷得能结冰了。” 王娥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眼神怨毒。 “急什么!” “来日方长,我倒要看看,她一个外地来的孤女,能在这泉城横行到几时!” 日落西山,凌云斋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 云岁晚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但看着账本上出乎意料的流水,眼底这才升起一丝欣慰。 这一仗,打响了。 这么一看,这开张的响头算是打响了。 只要稳住脚跟,按部就班,她就能在这泉城,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但这事说起来是一张嘴几句话,真正做起来却没有那么简单。 比如想提升出首饰的速度,这工匠师傅、原料采集、首饰图纸绘制都需要大量的投入。 之前她是将首饰铺子后面园子内的房间打扫出来做的工匠房。 如今要是扩充人手只怕房间都不够,而且增加人生也以为着开支增加。 云岁晚不得不做平衡。 而除了这些,云岁晚还要时时关注着流行的风向。 哪些样式是最近火热的,哪些又是最近新兴起的,她都要及时知晓。 泉城和望京并不一样,望京是铺子多,权贵多,但同时普通百姓更多。 她卖那些样式不算新奇但性价比高的有优势。 但到了这里,权贵不及望京,铺子也不及望京多,人们在选择的时候早就习惯了平价的东西。 就好比金云斋,虽然比自己铺子上的东西贵,但和望京那些铺子比又显得不算什么了。 所以,除了平价她必须还要考虑样式。质量。 这些零零总总的混在一起,要想都完全理顺,绝非一两个月就能办成了。 只是好在云岁晚也不是急于求成的人。 她可以一步步慢慢的将所有这些事情都规整好。 无非时间问题而已。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她这口气还没喘匀呢,就遇上了旁的麻烦。 这天云岁晚正在铺子上看账,铺子门外就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身着皂衣、腰挎佩刀的衙役,面色不善地闯了进来,直接将门口还想探问的客人推到一边。 为首的官爷扫视一圈,声线冰冷。 “谁是掌柜?” 店里伙计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躬身道:“这位官爷,不知寻我们掌柜,所为何事?” 那官爷眼皮一掀,满脸不耐烦:“废话少说!让你家掌柜出来回话!” 常伯今日正好告假,云岁晚心里一沉,从账台后走了出来。 她面上不见丝毫慌乱,声音平稳:“我便是凌云斋的掌柜,不知几位官爷有何指教?” 那为首的官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和轻蔑,随即冷硬地一挥手。 “跟我们走一趟。” 云岁晚眸光微凝。 “走一趟?” 她不卑不亢地反问,“敢问官爷,我凌云斋是犯了王法,还是短了税银?总要有个由头吧?” 那官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炸了毛。 “你这人废话怎么这么多!让你走就走,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云岁晚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这不是金云斋的手笔。 王娥那样的蠢货,没这么大的能量,也玩不出这种直接动用官府的阵仗。 冷翠一步上前,小心问道:“主儿,该不会是咱们得罪了什么人了吧?” 云岁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她抬起头,迎上那官爷凶狠的目光,眼神却愈发清明冷静。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她转向店铺里的伙计们,从容不迫地吩咐道:“关好门窗,盘好今日的账目,等我回来。” 那份镇定自若,仿佛她不是要去前途未卜的衙门,而只是出门散个步。 她是这铺子老板,若是自己慌张,岂不是让铺子的里的人更慌张。 所以即便她现在心里有想法,也还是要努力维持镇定的神情。 云岁晚跟着过来的时候见衙门内除了自己还有一些别的人。 看打扮和穿着,也都像是和自己一样开门做营生的。 这衙门叫这么多做生意的人过来干什么? 就在这时,有官役道:“知县大人到!” 第129章 她真的在这里。 与云岁晚预想中脑满肠肥的县官不同,这知县大人,竟意外的年轻。 约摸三十许的年纪,面容白净,身形清瘦得有些过分。 唯独那双眼睛,像鹰隼,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审视感。 知县踱步至堂前,沉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张脸。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落入众人耳中。 “官府例行盘查,诸位不必紧张。” “近来泉城涌入不少外地商户,为方便统管,需重新造册登记。” “今日请各位过来,便是请诸位如实填写各自的籍贯、身份,以及所营铺子的详细状况。” 话音落地,云岁晚秀眉微不可查地一蹙。 城中商户统筹,向来是县衙户房的差事。 何曾需要知县大人亲自出马,兴师动众地将人悉数传唤到这公堂之上? 这阵仗,不像是登记,倒更像是审讯。 她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不动声色,依言接过书吏递来的纸笔。 纸,是上好的澄心堂纸。 墨,是气味清正的徽墨。 云岁晚的心沉了沉。 用这般好的纸墨,只为了一次寻常的商户登记? 事情,绝不简单。 她垂下眼帘,敛去眸中思绪,笔尖轻点,从容落笔。 待所有人都填写完毕,那位知县大人果然没有为难,挥了挥手,便示意众人可以离去。 云岁晚随着人流走出衙门,心头的怪异感却愈发浓重。 雷声大,雨点小。 处处透着诡异。 她刚走出衙门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车轮滚滚之声。 一辆马车在衙门口骤然停下,形制低调,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派。 云岁晚脚步微顿,没有回头。 只当是哪位贵人,她加快了脚步,匆匆朝着凌云斋的方向赶去。 她前脚刚走,马车的车帘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 车上下来的人一身玄色锦袍,身姿挺拔如松,面若寒霜。 一路风尘仆仆,却难掩其一身凛冽刺骨的官威。 他走到门口,随从亮出一道令牌,守门衙役的腿当场就软了,直接放行。 知县陈孟知听闻消息赶忙就迎了出来。 “下官不知裴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裴砚桉随意地摆了摆手,嗓音清冷如冰,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 “陈大人客气了,本官此来,本就没有知会你到的时间,不存在有失远迎。” “而且此行只为例行巡查盐税,公事公办,不必紧张。”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扫过陈孟知的脸,话锋一转。 “本官公务在身,陈大人若得了空,便将近年盐税相关的卷宗都送来吧。” 陈孟知听闻此言,连忙点头。 “是,下官遵命,一定全力配合大人!” 裴砚桉“嗯”了一声,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了不远处案几上那沓还带着墨香的纸页上。 他的脚步未停,径直走向那张案几。 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捻起最上面的一张纸。 目光掠过,本是漫不经心。 可下一瞬,他的呼吸蓦地一滞。 那张纸上,字迹娟秀,风骨天成。 这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写出这样一手字。 他的眸色骤然收缩,视线死死钉在落款处。 云岁晚。 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毒针,狠狠刺穿他的眼球,扎进他的心口。 裴砚桉握着那张纸的手,指节一寸寸收紧,泛出死人般的青白,薄薄的纸张被他捏得变了形。 果然。 她真的在这里。 陈孟知见裴砚桉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地探问:“裴大人,可是这凌云斋有何不妥?” 裴砚桉猛地回神,将那张纸拍回案几,声音听不出情绪。 “没有。”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震天的鼓声。 咚!咚!咚! 一声比一声急。 陈孟知面露尴尬,对着裴砚桉躬身告罪:“大人稍待,下官去去就回。” 裴砚桉没有理会,他转身,正欲先去案房。 刚迈出一步,公堂外便传来一道尖利的哭嚎。 “草民有冤!草民要状告凌云斋的掌柜云岁晚,谋我钱财,害我性命!” 裴砚桉的脚步,刹那间钉在了原地。 他缓缓侧过头,望向公堂之外,眼神沉寂得可怕。 第130章 “哦?谋钱财,害性命?” “哦?谋钱财,害性命?” 裴砚桉冰冷的视线缓缓落在一旁的陈孟知身上。 “陈大人,你这泉城的父母官,当得不太安稳啊。” 他语调平平,却带着丝丝凉意。 “本官刚踏入你的地界,就听闻这等骇人听闻的案子,倒是让我有些好奇了。” “若是真有那穷凶极恶的人我也好防备着些。” 陈孟知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脸色煞白地转向那跪地的女子。 “你说云岁晚谋财害命,可有实据?!” 那女子重重叩首在地。 “启禀大人,民女句句属实!我家阿姐死得太冤枉了!”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 “阿姐本是下个月就要出嫁的,前些天凌云斋开业,听闻我听人说那里的东西不错且便宜,便与阿娘去给她添置了些首饰做嫁妆。” “谁曾想,前日阿姐试戴礼服,拿出那些首饰搭配——” 女子面带悲伤,有些因过于悲痛说不出话来。 顿了顿才继续道:“谁知,戴上没多久,她身上就起了大片的红疹,痒得钻心!” “我阿姐本就有哮症,被这疹子一激,连大夫都没等到,就,就去了啊!” 女子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悲痛欲绝。 “那凌云斋,分明就是用劣质毒物谋财!更是害了我阿姐的性命!求大人为民女做主!” 陈孟知听罢,皱眉追问:“首饰买回之后,可有旁人接触过?” “绝无可能!买回去就锁在妆匣里,妥善保管着。” “我们这样的人家,那些首-饰在贵人眼中或许不值一提,但在我们这儿,已是顶贵重的物件,日日查看,断不会让旁人碰了去。” “那你阿姐这几日可曾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也未曾有过。” 女子摇头如拨浪鼓,“我阿姐待嫁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能接触到别的东西?” 言下之意,人证物证俱在,罪魁祸首,直指凌云斋。 陈孟知悄悄抬眼,瞥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裴砚桉。 只见他面色沉肃如铁,眸深似海,完全看不出半分心思。 陈孟知心头一横,对着堂下衙役喝道:“即刻将那凌云斋掌柜云岁晚,重新传唤归案!” 话音未落,裴砚桉却动了。 他缓缓起身,踱步至那女子面前,目光落在她簇新的衣衫上。 “姑娘身上这件织罗锦,倒是光鲜。” 女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头埋得更低了。 “大人,谬赞了。” 裴砚桉嘴角勾起一抹冷弧。 “你认得这是织罗锦?” “你方才口口声声家境贫寒,但这织罗锦一匹,便值纹银数十两。不知姑娘这身衣裳,从何而来?” 那女子身子一僵,支吾道:“是,是友人所赠。” “友人?” 裴砚桉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家境平平,却有如此豪阔的朋友,肯赠你这般贵重的衣裳。” “不知是该说姑娘你人缘极好,还是背后另有高人呢。” 陈孟知听到此处,哪里还不明白其中关窍!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大胆刁民,还不从实招来!” 那女子被这雷霆一喝吓得魂飞魄散,当即瘫软在地,不住磕头。 “大人饶命!民女,民女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不懂不要紧。” 裴砚桉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戏谑。 “我看你这衣裳簇新,想必是刚做好不久。” “这满城的裁缝铺子,一家家问过去,总能问出是谁为你做的,又是谁付的银子。” “只是到了那时,可就算不得你主动招供了。”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陈孟知。 “陈大人,堂上欺瞒,攀诬良善,按我大盛律法,该当何罪?” 陈孟知立刻躬身:“回大人,罪加一等!” 那女子闻言,最后一丝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不是我!不是我!是……是有人指使我的!” 裴砚桉眼底的寒冰终于消融了些许,他看也不看那女子,只对陈孟知摆了摆手。 “陈大人,剩下的,就是你的分内之事了。” 陈孟知连忙拱手:“今日多谢大人提点,下官铭记于心。” 裴砚桉转身向后堂走去,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陈大人,记住,断案靠的是脑子,不是耳朵。” “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只会让无辜者蒙冤,让真正的罪人逍遥法外!” 永年快步跟上,在裴砚桉身侧低声开口。 永年跟在身侧低声道:“爷,都说这陈孟知当初可是一甲前三十,当初明明可以留在京中的,可他自己求皇上让他来了这泉城。” “如今泉城有今日的富庶和他有巨大关系,可今日那陈大人怎么看着办?” “派我们的人去查,我要知道今天这事的背后,究竟是谁在搞鬼。” 裴砚桉的脚步未停。 “至于陈孟知,先盯紧了。” 永年领命,却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爷,您这千里迢迢地赶来,如今人就在眼前,为何不去见见大奶奶? 您此行不就是为了她吗?” 裴砚桉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你今日的话,多了。” 永年心中一凛,连忙垂首:“爷,属下知错。” 裴砚桉没再理他,只是眼底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疲惫。 “记住我说的话,暗中护好她,万不可暴露。” “另外,盐税是公务,必须查。但别忘了,我们来此的真正目的。” “是,属下明白。” 裴砚桉轻叹一口气,望向窗外。 他何尝不想去见她? 可这一路南下,越是临近,他心中那份近乡情怯般的恐惧就越是浓重。 他怕了。 怕自己若是贸然出现,只会将她惊走,逼得她再次远遁他方。 她离开望京时,那般决绝,不带一丝拖泥带水。 如今在这泉城,她无牵无挂,只会走得更洒脱,更彻底。 裴砚桉不敢赌。 他输不起再一次失去她的下落。 所以,只能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远远地看着,守着,不敢惊动分毫。 裴砚桉收敛心神,迈步走进了堆满卷宗的案房。 - 云岁晚自衙门回来,心中那股不安便如影随形。 在望京经营数年,也未曾遇上今日这般诡异的阵仗。 衙门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反常。 不仅仅是那张用来登记的上好纸墨,还有那位知县陈大人,的确很奇怪。 他看自己的眼神,审视中带着一丝探究,却又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云岁晚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 她叫来冰香。 “上次让你打探商会的事,如何了?” 今日这一遭,让她越发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就如同一叶无根的浮萍。 任何一阵风浪,都可能将她辛苦建立的一切倾覆。 想要在这泉城真正立足,必须尽快寻到一艘能遮风挡雨的大船。 而泉城商会,便是最大的那艘。 冰香躬身回道:“主儿,打探过了。只是想入商会,门槛极高,非同小可。管事那边递话过来,说此事棘手,若想成,必须您亲自去面谈一趟。” “亲自?” 云岁晚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抹决断。 “将商会所有相关的卷宗都拿来,我要看。” “明日,你替我备帖,我要亲自去会一会那位管事。” 第131章 这门,不进也罢。 屋子里,灯光昏黄。 裴砚桉端坐案前,指尖下是泉城盐税的卷宗,可他的目光却没有焦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永年端着汤药进来,缓缓放下,脚步放得极轻。 他低声道:“爷,大奶奶那边一切如常,我们的人没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裴砚桉捏着眉心的手一顿,“嗯,继续盯着。” 永年又道:“今日公堂那桩案子也查清了,是城中一家叫金云斋的首饰铺子,嫉妒大奶奶的生意,买通了人命做的局。” 裴砚桉眼里闪过一丝寒凉:“金云斋?” 他重复着这个名字,神情也跟着冷了下来。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是,属下明白。” 他顿了顿,又继续禀报:“泉城的商行也查了,暂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继续查。”裴砚桉吩咐道,随后挥挥手。 永年退了下去。 再低头,已经看不进去面前的案卷。 站起身,往窗口处走去,推开窗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 他再也坐不住,起身推开窗。 窗外,,眼前灯火闪烁,一片绚烂。 可这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他而留。 裴砚桉勾了勾唇,落寞地看着这一切,眼神渐渐变得幽深。 晚晚。 这个时候,你在做什么? 是不是也和我一样,看着这满城灯火? 念及此,他眼中的光亮,终是寸寸黯淡了下去。 - 翌日,天刚蒙蒙亮,云岁晚便起身,径直去了泉城商会。 只是刚出门,就发现有人正在拆金云斋的招牌。 她一愣,这金云斋因为上次的事情已经不做了? 这时,一个正在搬运屋子里东西人道:“你说说,这铺子的人是不是傻?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非要去动歪心思。” “还牵连进了人命,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云岁晚柳眉轻蹙,这金云斋的人当真愚蠢,上次构陷自己还以为她学乖了。 没想到这次居然还牵涉进了人命,只能说恶人有恶报。 她摇摇头,转身上了马车。 只是一到门口,云岁晚就觉得眼前的情形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所谓商会其实也就是一座类似于普通的宅子的样子。 可偏偏这泉城商会,很是奇怪。 门脸不大,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没有匾额,只在门环两侧,各雕着一个狰狞的兽面图腾,铜目圆睁,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煞气。 云岁晚敛去心头异样,z走过去,递上拜帖。 “凌云斋,云岁晚,求见商会,还望通报一声。” 门守是个精瘦的汉子,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守斜睨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嗤笑。 “凌云斋?闻所未闻。” “我们这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云岁晚一顿,接续解释道,“我是在泉城正经的商户——”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我管你正经不正经,反正不能进,赶紧走。” 云岁晚神色严肃,“商会之设,本为互通有无,扶持商户。我既在泉城经商,为什么我不能进?” 那门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再说一遍,赶紧走!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富态的中年男人从门内走出,看见云岁晚,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吵什么?” 一个身形富态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门守立刻哈腰道:“管事,这姑娘非要闯进去,说是有事来商会询问。。” 那管事不耐烦地挥挥手。 “打发了便是,今日会长要与秦爷议事,惊扰了贵人,你们担待得起吗?” “是,是!” 门守得了令,立刻变了脸色,伸手就要来推搡云岁晚。 “听见没,滚!” 云岁晚不觉好笑,目光在两个门守身和那男子身上上打了个转,冷笑道:“现在商会都成了划分三六九等的工具了?” 管事白了她一眼,“别以为自己开个铺子就叫商户了,不过街边一个不入流的商贩罢了。” “赶紧滚!” 云岁晚忽然笑了起来,“也罢。” “这门,不进也罢。” 这样的商会也没有再去问什么了。 即便进得去这个门,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冷冷地瞟了一眼几人,眼中满是戏谑,再不多作停留,转身离开。 就在她登上马车的瞬间,一辆通体乌木、双马拉驾的华贵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商会门口。 车帘掀开,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玉扳指的手探了出来。 车上下来一个身着玄色暗纹长衫的男人,气度沉凝,渊渟岳峙。 刚刚那男人见状,脸色一遍,慌忙迎了出去。 门帘掀开,一位身着玄色长衫的人从车上下来。 男人躬身道:“秦爷,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请请请,里头请,等会儿会长他们就该过来了。” 那管事躬着身,谄媚道:“秦爷,您怎么亲自来了?还以为今天还是松公子过来呢。” 被称作“秦爷”的男人,目光却越过他,望向街角处正缓缓离去的、云岁晚那辆朴素的马车。 他眼神微动,似是随口一问。 “刚刚,门口有人?” 管事背后一寒,连忙摇头。 “没有没有!不过是个不长眼的小商贩,已经打发了,绝不敢扰了秦爷的清净!” 男人“嗯”了一声,收回目光,再无多言,径直向门内走去。 李元会长带着几位大商号的东家匆匆迎出,众人见到他,皆是恭敬行礼。 “秦爷。” 秦爷略一颔首,走到主位上坐下,往宽大的椅背上一靠,神情淡漠。 “说正事吧。” 第132章 自然求之不得。 “爷,底下人回禀,大奶奶今日去了泉城商会。” 永年恭敬地站在屋子中央。的声音压得极低。 裴砚桉手指捻着面前的茶杯口,骤然一顿。 “她去那里做什么?” “似乎是想询问一些事情,但被商会的管事和门守给拒之门外了。” “拒之门外?”裴砚桉陡然加重了语调。 “不过,大奶奶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裴砚桉这才松了口气。 她去商会能去问什么事情呢?是遇到了困难? “这两日,让人多注意些大奶奶那边的动静。” “是。” “若是再有人说些不上道的话,我看这舌头也不必留了。” 永年眉心一挑,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自家主儿这般狠厉了。 连忙应下,“爷,我明白的。” 顿了顿接着道:“另外,我们的人还看到,今日泉城商会那边来了位人物,看样子架子不小。” “下面的人唤他秦爷。” “秦爷?” “查过是什么身份了吗?”裴砚桉冷声道。 “名叫秦风,据说这两年在绍州泉城、业城、江城、甸城以及柳州的禄城、阜城、象城、平城都有营生。” 裴砚桉抬眸,“短短两年,产业倒是不少。” “而且除此之外,在蜀州几乎所有城镇都有营生。” 裴砚桉一顿,“蜀州?” 蜀州不就是毗邻云楚吗? 裴砚桉重复着这个称呼,眸色一寸寸沉了下去。 永年继续道:“目前我们的人只查到秦风是从泉城白手起家的,之后去了蜀州,然后开始陆陆续续扩展自己的事业。” “但秦家具体的情况并不清楚。” “只知道,秦家除了秦风之外,还有一个二姑娘,是秦风的亲妹妹,叫秦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亲人。” “就这些?”裴砚桉睨眼看永年。 永年身子放得更低了些,“就这些。” 裴砚桉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神悠忽慢慢变深,“信息隐藏得如此好,必不简单,去户籍科查三十年内蜀州、绍州以及柳州所有秦姓的户籍。” 永年一顿,三个州数十个城镇,要想将所有姓秦的人都查一遍,这任务难度可是不小。 “怎么?有问题?” 永年硬着头皮道:“爷,查是没问题,可是涉及的人数实在太多,这想要全部查完,只怕短时间内未必能全部查完。” 裴砚桉一个眼神射过来。 永年旋即应下来,“是,我这就吩咐下去。” 永年正要退下,裴砚桉却叫住了他。 “等下!” 永年回过头来,“爷,还有事吩咐?” 裴砚桉眉峰微挑,捻了捻手指,看向永年,“先查近三十年涉及刑案、大案的秦姓人家。” 永年一怔,当即应道:“是,明白了,多谢爷提点。” 等永年出了门,裴砚桉这才又传了永福过来。 “你去一趟凌云斋外面的街市。” “找个大奶奶不认识的人换身行头,就说是外地来的商人,手里有一批急于出手的上等原材,价格,压到市价五成。” 永福一愣:“爷,这是?” 裴砚桉的眼神看不清是什么情绪,“照做就是。” 他想的是云岁晚初来乍到,正是缺门路、缺依仗、缺钱财的时候。 眼下,他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能做的也就是送些银钱过去了。” 当初和离的时候,云岁晚没有带走任何裴家的东西。 而云家是如何对她的,裴砚桉也清楚。 这些年将其母亲的嫁妆也盘剥了不少,即便她当初离开是带着自己的嫁妆以及其母亲的嫁妆,但也并不见得富裕。 所以不管云岁晚遇到的困难是什么,但出身在外,多些钱傍身才是好的。 只是他也知道,她那般聪慧骄傲,直接送上门的,她会起疑,也会不屑。 所以他才想用这样的方式送些钱财过去。 “记住,别暴露。” “是,爷。”永福领命而去。 - 等永福也出了门,裴砚桉在屋子里安静地坐了片刻,然后这才起身也跟着出了门。 - 云岁晚这边从商会回来之后,就直接去了铺子上。 一进门,就见常伯指着后厅道:“云姑娘,你可是回来了,刚刚来了好几位姑娘,说也是做首饰营生的,说是想要见你。” 云岁晚一愣,“首饰铺子的人?想要见我?” “是,我瞧那几位姑娘不像是来找茬的便将她们引去后面了。” “行,我知道了。” 她朝着后面走去,果然就见着有三位女子已经等着了。 见到她来,连忙迎了上去, “云老板。” 云岁晚朝着几人点点头,“不知道几位是谁?到凌云斋来又是为何事?” 其中一个着黄衣绿裙的上床女子上前道:“云老板,我叫柳如意,她叫杜若芙,这位是林依,我们今日来实在有些唐突,但也确实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冒冒失失来了。” 她这么一开头,若芙和林依这才跟着道:“就是,就是,那日去衙门的时候我们一眼就认出你了,只是不好与你打招呼罢了。” 这么一说,云岁晚便想起来了,是有一点印象。 当时有几个女子和自己一样,也是对突然的盘查莫名其妙。 只是认出自己是什么意思? 柳如意看出她的疑虑,连忙道:“那日金云斋来你们铺子上找麻烦,正好我们也瞧见了,因此识得云老板。” “就是,就是,那日见云老板一下点出金云斋的龌龊手段我们都觉得解气呢。”杜若芙接过话道。 “解气?你们也被金云斋欺负过?” 柳如意点点头,“正是,实不相瞒,我们几个其实也是到了泉城才认识的。” “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都是因为家中出了变故才来的这里,都说泉城富庶,我们几个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便一起做了个伴。” “后来一合计便开了间首饰铺子,只是——” 说到这里,柳如意忽然停了口,脸上显过一丝赧然和无奈。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云岁晚见着如此,笑道:“柳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柳如意这才抬头看向云岁晚,“既如此,那我便直接说了。” 第133章 “他怎么在这里?” 柳如意深吸了口气,缓了缓心绪,这才又道:“实不相瞒,我们是有事想求云老板。” “其实,依依是个才女,一手丹青甚是了得,而若芙又对各种彩石、金银玉等有见解,所以我们思量了之后这才选择的首饰铺子。” 云岁晚超林依和杜若芙看过去,完全没想到两人居然各怀手艺。 “所以,你们就因为首饰比金云斋的好就被金云斋挤兑了?” 柳如意笑道:“云老板这话说得不错。” “我们比你的铺子先开一个多月,就在街头拐角处。” 柳如意说着就往门外指了指,“喏,就是前面那家如意斋。” “那会儿,依依描了几个花样子,让工匠师傅做了一些头钗、耳饰手钏一类的,本来卖得好好的。” “可哪里想到没几天金云斋也出了同样的,还说我们抄袭他们的。” “我们初来乍到,而这金云斋听说有个表亲在望京城内做官,我们哪里说得过他们,后来自然只好将那一批首饰都撤了。” 说到这里杜若芙也不无感慨地道:“对啊,我们这般无权无势的,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只不过铺子本就是如意姐姐用贴己钱开起来的,那一次后铺子的名誉受了影响,到现在也卖不出几个首饰。” “眼下,铺子已经捉襟见肘,我和依依也凑了点银钱,但终究是入不敷出。” “眼下,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杜若芙叹了口气,“云老板铺子生意不错,且从那日的事情来看云老板是个正义之人。” “所以这才硬着头皮过来向云老板讨教。” 原来是这样,云岁晚观察几位姑娘的年纪和自己差不错,只有那柳如意看着比自己略长几岁。 而刚刚他们都说是因家中变故才来的泉城。 孤身一人,只怕也是和自己一样,不能倚仗夫家和娘家这才只身来了这里。 想着之前在商会所遇一事,云岁晚觉得都是别人口中“最不入流的商户”,若能互帮互助,也是一件好事。 想了想,对着柳如意道:“可否让我看看你们铺子的首饰?” 柳如意喜上眉梢,连忙从袖袋里拿出好几样首饰出来。 云岁晚拿起一支银质嵌彩石的步摇,果然上面的花纹式样确实好看。 而且材质用料也十分讲究。 但唯一不足的便是在用材和花样的结合上。 用银饰镶嵌彩石,工艺上却只是简单的镶嵌,导致了极易脱落。 可能有些人买过这些首饰回去,没用几天就掉了装饰,自然也就没有回头客了。 云岁晚将自己看出来的东西同几人道:“花样是魂,工艺是骨。你们首饰有魂无骨。” 柳如意却仍旧皱着眉头,“云老板,实不相瞒,我们三个都是半路出生,对于这工艺根本不了解。” “即便我们知道了问题症结,可是想要解决,只怕也是困难。” 云岁晚看着几人,想了想道:“若是你们有空,可以每日来我这凌云斋学习制作工艺。” “譬如这镶嵌中的包镶、爪镶、钉镶,装饰中的点翠、螺钿、鎏金做起来复杂,而且针对不同的材料不同工艺有不同效果。” “单凭说只怕也不能解决你们当下的问题。” 柳如意当即道:“有空,承蒙云老板诚心诚意帮助我们,我们自然求之不得。” “往后,只要云老板有困难,但凭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全力。” 云岁晚笑道:“柳姑娘客气了。” 云岁晚和几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将人送至门口。 柳如意又千恩万谢了一阵儿,然后三人才朝街角走去。 正准备转身,就见一个一个风尘仆仆的西域商人模样的人,正守着一堆石头叫卖。 “来来来,西域最正宗的彩石,玉石买到就是赚到。” 云岁晚本已迈开脚步,听到“西域彩石”四个字,又顿住了。 她抬脚过去,问道:“这些彩石和玉石什么价钱?” 哪知道那男子直接说了一个远远低于市价还便宜的价格。 云岁晚一下动了心,“怎会如此便宜?” 她又仔细看了看,但这些彩石的质量绝对不低。 那商人满面愁容,压低了声音:“实不相瞒,我们商队在路上遇到了劫匪,货被抢了大半,我还受了伤,急需一笔现银回乡。” “所以,我要现银,不要银票,自然就便宜些。” 原来如此。 她沉吟片刻,道:“我全要了。但要立下字据,写明货品来源,你需画押。” 不远处,二楼一处雅间内,裴砚桉站在窗前将刚刚的一幕收进眼里。 他忍不住低头轻笑,从前他竟没发现她如此精明。 他朝着凌云斋的方向驻足了许久。 这是他来泉城第一次见云岁晚。 虽然隔得距离很远,但裴砚桉却看得真切,那的的确确的他的晚晚。 上次一别到现在已是许久未见。 这段日子以来,他的心几乎全是阴霾的,也就在刚刚那一瞬间照进了一点光亮。 裴砚桉眼神慢慢暗了下来,然后坐回桌边,端着刚煮好的茶,动作半晌未动。 直到那杯茶彻底凉透。 裴砚桉轻抿了一口,苦涩直达心底。 他叹了口气,放下茶盏,推门离开。 - 数日后。 云岁晚每日就是铺子府邸两边跑着,偶尔去外面市集上转转。 而裴砚桉每日会按时在巳时的时候去那处茶铺坐坐。 点杯清茶,就那么放着,等凉了就离开。 这天,云岁晚从铺子上回来冰香就拿着封信进了门来。 “主儿,望京来信了。” 云岁晚走过去将信接过来,“是大姐姐寄来的?” “嗯。” 云岁晚走到一边将信慢慢抽出来,然后展开来。 开头都是在说望京铺子的事情,说一切都好让云岁晚不要担心。 还说上次送过来的南贝做的几套首饰都卖得不错。 只是说到后面,云妙凌提了一句说是芳姨娘那边从云致远口中听到说裴砚桉好像也离开了望京。 云岁晚倒也没有多少波澜,看了一眼就移开继续往下了。 一封信看完,云岁晚就记住了两件事,一件是云妙凌说南贝配在首饰里反响不错。 另一件便是说希望云岁晚可以多些南贝原材运送去京城。 至于裴砚桉,与她无关。 云岁晚想了想,站起身来,让冰香备马去如意轩。 通过这段时日的接触,她发现杜若芙确实看首饰原材上不仅慧眼如炬,而且在这方面的见识也极高。 所以她想去问问有没有能和南贝媲美的原材。 南贝虽然便宜其实产出并不高。 所以她需要看看有没有别的替代品。 杜若芙或许能给她提供一些有价值的参考。 只是马车刚驶出巷口,一声刺耳的马嘶伴随着剧烈的撞击。 车厢猛地一震,云岁晚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主儿!”冰香惊呼。 “我没事。” 云岁晚稳住身形,脸色微白,撩开车帘查看。 这才知道是她们的车夫走神,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通体由乌木打造,形制低调,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她连忙朝着对面马车上的人道:“不好意思,是我们的过失,一切损失由我们承担。” 她的话音刚落。 对面马车的车帘就被掀起。 一位玄色暗纹长衫,身姿挺拔的男子从车上下来。 云岁晚一顿,“他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