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亲侯府被当表小姐,真千金她不伺候了》 第90章 一张假图 那场血案风波诡谲,慕清漪敏锐察觉皇后身后必有搅动国本的巨手。 父女二人当机立断,定下这金蝉脱壳之计。 权倾朝野的粟相隐入暗处,这位大祁真正的擎天巨柱,方能避开明枪暗箭,于无声处运筹帷幄,护持国祚。 慕清漪步入小院,掩上房门,隔绝外界。 “义父,”她开门见山,“北境细作胁迫何清瑶窃取龙脉图。何清瑶在五皇子府已然失宠,他们为何偏偏选中她?她有何便利?” 粟相闻言,目光微凝,沉吟片刻,缓缓道:“此事关节,在于其祖上。上一任永昌侯,何清瑶的祖父,曾奉密旨参与监督龙脉图的最终绘制与封存。虽非核心绘制者,但于规制、形制乃至某些外围标记,必有所涉猎,相关文书或笔记,很可能留存于侯府旧物之中。” 他看向慕清漪,眼神锐利,“何清瑶只需回永昌侯府,在其祖父遗物中稍加翻检,便有可能寻得指向真图下落的蛛丝马迹!此乃其‘优势’所在。” 原来如此!何清瑶的利用价值,竟根植于永昌侯府上一代遗留的秘辛! “明白了。”慕清漪眼中寒芒一闪,所有线索瞬间贯通。事不宜迟! “义父保重,女儿去去便回!”她不再耽搁,向粟相微一颔首,身影如风,迅速消失在慕宅之外,目标直指——永昌侯府! 暮春的夜风裹挟着槐花甜腥,吹拂过寂静的街巷。 慕清漪足尖轻点青瓦,月白裙摆掠过檐角铜铃,惊起一串细碎声响。 永昌侯府的飞檐在夜色中如蛰伏的巨兽,她敛息如烟,轻盈滑入西侧角门,身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避过倚柱打盹家丁时,袖中符咒悄然掠过对方灵台,令其陷入更深的酣眠。 存放遗物的厢房锁头早被符咒软化,推开门的刹那,一股陈腐的凉意夹杂着陈年樟木香混着腐纸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喉头发紧。 慕清漪指尖凝着微光,天眼如炬,无声地扫过满架蒙尘的典籍。 她在西南墙角处捕捉到一丝隐晦的灵力波动。 一本破旧册子歪斜卡在积灰最厚的雕花格间。 “果然在这里。”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开那脆裂如秋叶的纸页。泛黄宣纸上,岁月侵蚀的朱砂线条晕染开来,勾勒出龙脉支脉走向,角落批注里赫然出现“永昌侯府祖宅地窖”字样。 还未等她细看,院外骤然传来铁器相击声,夹杂着“有刺客”的惊呼声。 慕清漪迅速将册子藏入怀中,旋身隐入书架阴影。 三道黑影破窗而入,为首的何清瑶戴着青铜面具:“给我掘地三尺!找不到龙脉图,谁也别想活!” 匕首在掌心沁出凉意,慕清漪看着何清瑶的手下粗暴掀翻书案,碎木纷纷砸在她藏身的檀木柜上。 当那双绣着金线鸾鸟的绣鞋停在柜前时,院外突然传来嘹亮的号角声—— 正是粟相暗卫独有的联络信号。 “撤!”何清瑶脸色骤变,甩出烟雾弹破窗而逃。 慕清漪趁机跃出,在残烟中瞥见对方腰间玉佩闪过的寒光——那分明是北境狼图腾的纹样。 回到慕宅密室,粟相抚摸着册子上斑驳的墨迹,苍老的指节在“地窖”二字上重重叩击:“我曾在钦天监旧档里见过类似符号,看来龙脉图被分割成七份,分别藏在开国功臣的府邸中。” 他突然按住慕清漪的肩膀,眼中闪过厉色,“清漪,假图之事必须滴水不漏。北境细作里有精通幻术的高手,稍有不慎......” “义父放心。”慕清漪展开特制的冰蚕丝绢,指尖蘸着掺了磷粉的朱砂,将记忆中的舆图关键节点一一复刻。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整幅图在月光下泛起与真图如出一辙的幽蓝荧光,唯有暗藏的“清”字暗纹在特定角度才能显现。 三日后的慈恩寺,暮鼓晨钟裹挟着檀香味。 慕清漪将长发松松绾成村姑发髻,粗布短打裹住窈窕身形,特意在脸颊抹了层灶灰,背着竹篓混在香客中 。她垂眸盯着掌心符咒,见何清瑶的侍女彬儿扶着主子踏入偏殿,立刻起身往香炉方向挪去。 “哎哟!”慕清漪装作被人推搡,整个人撞向彬儿。 竹篓里的山货撒落一地,发间廉价木簪正巧勾住彬儿的袖口。 “对不住对不住!”她慌忙低头收拾,趁机将符咒按进对方掌心,同时让藏着假图的锦囊从怀中滑落。 彬儿瞥见锦囊上北境暗纹,脸色瞬间煞白。 慕清漪“慌乱”中去捡,故意露出锦囊里半卷泛黄绢帛:“这是前日在城郊破庙捡的,小人不识字,正打算交给官府……” 她压低声音时,袖中符咒悄然生效,让附近香客都陷入短暂恍惚。 何清瑶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骤然锐利,踩着绣鞋上前按住绢帛:“既是无主之物,本宫替你处置。” 不等慕清漪阻拦,残卷已消失在她广袖中。 临走时,何清瑶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这个“村姑”,却只看到对方唯唯诺诺地行礼。 当夜,五皇子府书房暗门开启。 白须老者的骨牌重重砸在案上:“时机竟如此凑巧?” 他凑近假图,苍老手指拂过荧光朱砂,“但这图上的星宿标记,与古籍记载分毫不差。” 靛蓝长衫中年人摩挲着狼图腾骨牌,眉头紧皱:“突然有人送图,总觉得蹊跷。若真是偶然……” “不过是山野村妇误打误撞!”白须老者冷笑打断,“就算是圈套,凭何清瑶那蠢货,也早被我们拿捏得死死的。明日寅时,按图破坏龙脉节点!”他话音未落,密室顶部传来老鼠跑动般的轻响,却无人在意。 藏在房梁阴影中的慕清漪屏息收起天眼,指尖捏着特制传讯符。 她望着下方毫无察觉的北境细作,心中冷笑——那张假图上暗藏的追踪咒,正随着对方的触碰,在他们周身织就无形的网。 第91章 一网打尽 初春残雪未消,慕清漪立在假龙脉主脉点的玄武岩上,玄色道袍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指尖掐诀,十二面青铜镜悬浮半空,镜面映出方圆十里的森然雪景——这是众暗卫布下的"困龙阵",此刻正泛着幽蓝微光,将方圆三里化作无形囚笼。 "动手!"随着她一声清喝,三百暗卫从雪松林间鱼贯而出。 北境细作们刚踏入阵眼,脚下便突然腾起八卦图纹,月光被镜面折射成十二道银芒,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光网。 白发老者大喝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刻着狼图腾的骨哨,尖锐哨音划破长空,数十名持弯刀的细作突然从地底钻出。 慕清漪袖中飞出三张雷火符,轰然炸响在阵心。 "结盾!" 她朝暗卫们疾呼,同时凌空画符。 金芒凝成的八卦盾刚升起,便有细作掷出淬毒飞镖,钉在盾面滋滋作响。 白发老者趁机甩出缚魂索,却被慕清漪桃木剑上迸发的朱砂光焰斩断。 混战中,暗卫们配合默契。擅玄术者结印施咒,普通暗卫则持着涂有辟邪朱砂的长刀近身搏杀。当一名细作祭出能腐蚀血肉的黑砂时,慕清漪踏罡步结印:"敕令!"一道金光闪过,黑砂瞬间被净化成齑粉。 战斗不过半炷香,北境细作横七竖八倒在雪地。 眼见逃生无望,会玄术的细作纷纷咬破藏在臼齿间的毒囊,普通细作则抽出短刃自尽。 暗卫们屏息检查尸体时,却在细作头目身上搜出了几张略显陈旧的纸张。 纸上刻着奇异的花纹,隐隐散发着玄门之物特有的神秘气息。 慕清漪接过纸张,目光微微一凝。 她乃玄门中人,一眼便识得此乃道士用以下咒的演算纸。 尽管纸上的内容看似杂乱无章,但慕清漪凭借着深厚的玄门学识,稍作凝视,便洞悉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五皇子竟与一名北境道士暗中勾结,妄图给皇帝下咒。 而那控制咒语的开关,被五皇子牢牢掌控在手。 之后,五皇子为了确保秘密不被泄露,将那名道士囚禁起来。 岂料那道士心怀狡黠,仗着五皇子看不懂其中玄机,便用这张演草纸向北境势力的一把手悄然求救。 慕清漪深知此事的严重性,丝毫不敢懈怠。 她连忙循着演草纸上残留的那一丝微弱信息,急切地去寻找这个下咒的道士。 毕竟,有些恶毒的诅咒,除了下咒的道士本人,即便是道法高深的其他道士,想要解除也绝非易事。 与此同时,慕清漪当机立断,将这些北境势力的证据递给太子,让太子出面将何清瑶与五皇子一并擒至皇帝面前。 此时的皇帝,已然年迈,龙体欠佳,看起来略显虚弱。 当他听闻此事后,眼中闪过一抹愤怒之色,厉声质问五皇子:“你为何纵容你的幕僚与妃子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五皇子面色煞白,大声喊冤,坚称自己毫不知情。皇帝岂会轻易相信,五皇子见状,愈发急切地呼喊着冤枉。 最终,皇帝龙颜大怒,下令给五皇子和何清瑶定下死罪。 而侧妃胡兰依及其腹中胎儿,亦被贬为庶人。 何清瑶听闻此判,突然疯了似的哈哈大笑起来,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癫狂。 她对着五皇子说道:“殿下,我们生不能同床共枕,但死却能同穴。这下好了,再也没有胡兰依那个小贱人打扰我们了。哼,我倒要看看,她可舍得陪你一块儿死?” 五皇子怒不可遏,大声骂道:“你这疯妇,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此时,他的心中满是不甘,暗自思忖着自己绝不能就此死去。他抬眼望向上方端坐着的愤怒父皇,心中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放弃了使用那张底牌。毕竟,一旦用了那底牌,即便能登上皇位,也难免落得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下场。 于是,他决定先让朝中那些平日里被自己笼络的臣子们出面劝谏父皇。 另一边,慕清漪历经艰辛,终于在城郊一处偏僻的森林中寻得了那名下咒的道士。只见那道士正被五皇子的下属们无情地活埋。慕清漪静静地隐匿在一旁,待五皇子的下属们离去之后,才匆匆将道士从土中挖了出来。 她仔细查看道士的状况,发现道士虽被活埋,但所幸还未死去,只是气息微弱。 慕清漪赶忙拿出随身携带的丹药,喂给道士服下,又施展玄门法术,为道士疗伤。过了一会儿,道士缓缓睁开了眼睛。 慕清漪看着道士,严肃地问道:“你可愿将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如今五皇子的阴谋已被揭露,你若配合,或许还能留得一命。” 道士虚弱地点了点头,说道:“姑娘,我本是被五皇子威逼利诱,才参与此事。那演草纸是我偷偷留下,希望能有人发现真相。如今我身受重伤,也自知命不久矣,只求姑娘能为我解除身上的咒术反噬之苦。” 慕清漪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只要你如实说来,我定会尽力助你。” 朝堂之上,五皇子的党羽们纷纷出面,苦苦劝谏皇帝放过五皇子。然而,皇帝心意已决,丝毫不为所动。 终于,到了行刑的那一日。 午时三刻,阳光洒在刑场之上,五皇子与何清瑶被押至刑场。皇帝端坐在高台之上,面色冷峻地看着下方。 就在刽子手举起大刀之时,粟相突然现身。他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犹如鬼魅一般,令皇帝和众大臣皆露出惊恐之色。 皇帝微微一怔,问道:“粟相,你还活着?” 粟相微微躬身,缓缓说道:“陛下,臣蛰伏良久,只为彻查朝中诸多阴谋。如今,北境细作一事,臣已查明。五皇子对此并不知情。” 此言一出,底下的五皇子党顿时松了一口气。有粟相作证,五皇子似乎终于不用被定罪了。 然而,粟相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五皇子虽不知幕僚团乃北境细作一事,但他与幕僚合谋,做出诸多以权谋私、危害大祁社稷、中饱私囊、徇私枉法之事,却是证据确凿。”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五皇子党原本放松的神情瞬间又变得紧张起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听闻,面色愈发阴沉,眼中闪过一抹痛心与愤怒,厉声问道:“粟相,你且细细道来,这逆子究竟犯下了哪些罪行?” 粟相躬身行礼,而后缓缓说道:“陛下,五皇子与幕僚相互勾结,在多地巧立名目,贪污公款,致使百姓赋税加重,苦不堪言。他们还在朝中安插亲信,排挤忠良,使得许多有识之士无法为朝廷效力。更为可恶的是,他们在边境贸易中暗中捣鬼,损害国家利益,充实自己的私囊。” 随着粟相的陈述,一桩桩罪行被摆在众人面前,五皇子的脸色变得煞白,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试图辩解,却发现自己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何清瑶在一旁听着,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她本以为五皇子脱罪在望,没想到局势又会如此急转直下。 皇帝听完粟相的汇报,怒不可遏,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喝道:“这逆子,真是辜负了朕的一片苦心!来人啊,将五皇子和何清瑶押回牢狱,待朕再做定夺!” 侍卫们得令,上前将五皇子重新押了下去。五皇子党见状,纷纷跪地求情,有的甚至磕头出血,希望皇帝能网开一面。 然而,皇帝心意已决,他深知此事关乎大祁的江山社稷,绝不能姑息迁就。他看着跪地的臣子们,冷冷说道:“此事关乎国法,朕不能因私情而废公义。若再有人敢为这逆子求情,休怪朕不客气!” 众大臣见皇帝动怒,不敢再言语,只得默默退下。 皇帝听闻,眼中怒火熊熊燃烧,愤慨地盯着五皇子,随即下令立刻斩杀。 五皇子望着上方端坐的皇帝,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几日前下属到牢中禀报,称已处理掉那个下咒术士的情景。 他对皇帝喊道,“别怪做儿子的,这是你逼我的!” 粟相闻言,心底有一丝不安。 五皇子咬了咬牙关,用力咬破自己的舌尖,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他特意将符咒的开关设置在了这令人意想不到的舌尖之上。 就在此时,高台上的皇帝突然觉得腹部一阵绞痛,仿佛有无数细密的针在体内穿梭。 五皇子见状,顿时变得十分张扬,他朝着皇帝高声喊道:“父皇,你的体内早已被我下了咒。此咒唯有下咒的那个术士能够化解,别无他法。而那下咒的术士,早已被我秘密处死。就算是再高明的道士,也无力解除此咒。如今,你的性命就在我的一念之间。若你肯将皇位传于我,我便饶你不死。否则,咱们就一同赴死吧!” 众位大臣听闻此言,皆是又惊又怕。 蔡月红,这位刚刚被慕清漪派上位的鉴妖司司主,听闻消息后连忙赶来。 他乃是符咒之法的行家,当下便开始尝试破解此咒,然而数次尝试,皆以失败告终。 皇帝心中虽愤懑不已,但此刻也不得不吩咐放了五皇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慕清漪突然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道士疾步赶了过来。 她声音洪亮,响彻刑场:“谁说那个术士死了?” 第92章 报应不爽 慕清漪清冽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刑场上空:“谁说那术士死了?!” 她身后,一个形容枯槁、满身泥土、眼神却带着劫后余生怨毒的道士,被两名暗卫死死押着,正是那被活埋又被挖出的下咒之人! 五皇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惨白如金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看着那本该埋骨荒野的道士,眼中最后一丝疯狂和得意化为彻底的绝望。 “不……不可能……”他失声喃喃,声音嘶哑破碎。 “孽障!还不解咒!”皇帝忍着腹中剧痛,厉声喝道,眼中是滔天的怒火与后怕。 那道士在暗卫的胁迫下,颤抖着手指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皇帝紧捂腹部的手骤然松开,那股钻心的绞痛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虚脱后的冷汗淋漓。 “拿下!”粟相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禁军立刻扑上,将五皇子死死按倒在地,卸掉了他所有的反抗能力。 “父皇!父皇饶命!儿臣是被逼的!都是那些北境细作……”五皇子涕泪横流,拼命挣扎嘶喊,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堵上他的嘴!”皇帝疲惫地挥挥手,眼中再无半分父子之情,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帝王的无情。 他看向粟相:“爱卿,此处交予你与嘉城郡主。朕……乏了。” 在蔡月红和心腹太监的搀扶下,皇帝黯然离场,背影透着深深的苍老与心寒。 刑场上,只剩下粟相、慕清漪、被按住的五皇子、疯癫痴笑的何清瑶,以及肃立的禁军和沉默的群臣。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行刑。”粟相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可违逆的威严。 “不!粟相!慕清漪!你们不能杀我!我是皇子!我是……”五皇子的叫嚣戛然而止。 慕清漪一步上前,手中寒光一闪! “噗嗤——!” 一柄锋利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割断了他的舌头!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五皇子大张的口中狂涌而出,染红了他华贵的囚衣前襟,也喷溅在近在咫尺、正痴痴看着他的何清瑶脸上。 “呃……嗬嗬……”五皇子剧痛之下,眼球暴凸,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嗬嗬的怪响,身体因剧痛和窒息疯狂地抽搐扭动,像一条被钉在砧板上濒死的鱼。 鲜血混着涎水不断涌出,在地上汇聚成一滩刺目的猩红。他想咒骂,想求饶,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 极致的痛苦和死亡的恐惧,彻底扭曲了他曾经俊美的脸。 “殿下!我的殿下!” 被溅了一脸血的何清瑶,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发出更加尖锐疯狂的笑声,她拖着沉重的镣铐,试图扑向五皇子,“哈哈哈……血!是热的!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再也没有胡兰依那个贱人了!我们死也要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哈哈哈……” 她状若疯魔,眼神涣散,对着五皇子扭曲淌血的脸又哭又笑,仿佛那是世间最美的风景。 慕清漪静静地站在一旁,月白的道袍纤尘不染,与刑场上弥漫的血腥和疯狂形成鲜明对比。 她冷漠地看着地上抽搐的五皇子和疯癫的何清瑶。 上一世,就是这两个人。一个虚伪薄情,利用她的真心,榨干她的价值,最后将她弃如敝履,任由何清瑶将她推入深渊,万箭穿心而死。 一个恶毒善妒,鸠占鹊巢,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荣华富贵,最后更是亲手了结了她的性命,带着胜利者的嘲弄。 这一世,她步步为营,斩断亲缘,跳出棋局,执掌天命。 看着他们从云端跌落,看着他们互相撕咬,看着他们丑态百出,最终像两条蛆虫般,在这肮脏的泥泞里挣扎、哀嚎、走向毁灭。 心中没有预想中大仇得报的狂喜,只有一片冰冷的、尘埃落定的平静。 如同拂去衣襟上最后一点尘埃。 过往的恨意、不甘、痛苦,随着他们的濒死挣扎,仿佛也一同流尽了。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她亲手斩断了这纠缠两世的孽缘。 “时辰到。”监刑官的声音冰冷地响起。 刽子手面无表情地举起沉重的鬼头刀。阳光下,刀锋闪烁着刺骨的寒芒。 何清瑶还在痴痴地笑着,对着五皇子血流不止的脸喃喃自语。 五皇子则在窒息的痛苦和无边的恐惧中,徒劳地瞪大着充血的双眼,死死盯着那落下的刀锋。 “噗!” “噗!” 两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声几乎同时响起。 两颗头颅滚落尘埃,脸上凝固着截然不同的表情——一个是极致的痛苦与不甘,一个是疯狂的满足与痴迷。喷涌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刑台。 尘埃落定。 喧嚣的刑场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在春日暖阳下弥漫开来,带着一种残酷的终结意味。 慕清漪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那气息中混杂着泥土、青草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澄澈清明,再无半分阴霾。 尘归尘,土归土。 这一页,彻底翻过去了。 她转身,对着粟相微微颔首:“义父,此间事了。”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刚发生的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闹剧。 她心中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坚定。 前方,是更广阔的天地,以及……更沉重的责任。 是该动身去北境赴约了。 几日后清晨,慕清漪告别相府,乘坐马车前往北境。 马车进入京城主街却突然停下,车夫猛然勒住缰绳,“郡主,永昌侯夫人拦在我们车前。” 第93章 山鸡凤凰 自从十二岁的何清轩——那个外室生的儿子被接回永昌侯府,府中下人的窃窃私语便如同春日里驱不散的蚊蝇,嗡嗡作响。 那些声音里,无不传递着一个刺耳的信息:他,成了侯府唯一的男丁。 李氏伫立在廊下,看着仆妇们闪烁的眼神和刻意压低的交谈,一股郁结之气直冲胸臆。 那些话,像冰冷的针,一根根扎在她心头最隐秘的伤疤上。 她望着远处何清轩那带着几分怯懦的身影,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让她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质问: “谁说他是侯府唯一的男丁?若我的昭儿能在大祁安然长大……” “在大祁安然长大”——不是“在侯府”,也不是简单的“安然长大”。 这微妙却致命的措辞,像一道惊雷劈在了她身旁老嬷嬷的心上。 老嬷嬷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慌忙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几乎要捂住李氏的嘴:“夫人慎言!慎言啊!” 那个名字,那个孩子,是大祁朝堂上下心照不宣、三缄其口的禁忌。 嬷嬷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哀求,低声急促地劝道:“夫人,忘了罢!不能再想,不能再盼了!那是要招祸的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伴随着惊惶的通传声打破了庭院的死寂:“夫人!夫人!不好了!宫里传来消息,五皇子妃……何清瑶……勾结敌国,证据确凿,已被……已被问斩!五皇子也因牵连数罪……一并伏诛了!” “瑶儿——!”李氏如遭重锤,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晃了晃,喉间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哀鸣,整个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人事不省。她捧在手心十五年、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养女,她视若珍宝的何清瑶,竟然就这样……死了? 李氏做了一个梦,梦中,她还是猎户的女儿,每日在乡野间撒欢。 父亲有一日上山打猎时,在山中救下落难的老永昌侯和世子。 老永昌侯为报答救命之恩,做主让李翠珠做了儿媳。 山鸡变凤凰,何等辉煌! 老侯爷过世后,何兆兴成了新任永昌侯,李翠珠成了侯夫人。 可是,山鸡终究是山鸡,混入一群凤凰里,只能落得尖锐的鄙夷目光。 李翠珠每每出席宴会,在一众世家贵女中,总是因为缺乏谈吐和礼仪而显得格格不入。 翠珠,这个俗不可耐的名字,被永昌侯夫人束之高阁。 她一边修行自身的谈吐和礼仪,一边将全部心血投入在刚出生的女儿身上,她要把女儿培养成最完美的世家贵女。 可老天跟她开了个大玩笑。 她用尽心血培养的那个完美的何清瑶,竟然不是自己亲生的。而这个长在乡野粗鄙不堪的慕清漪,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每次看见慕清漪用一张和她极其相似的脸,粗鄙不堪不识礼数的样子,心中会涌起一股浓烈的自卑。 她想起了当年初入京唯唯诺诺受人嘲笑的自己。 她不想承认,这是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应该是知书达理的何清瑶,而不是这个令她打心底里厌恶的慕清漪。 …… 何清瑶与五皇子的死讯,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下一瓢冰水,瞬间炸开了整个京城。 曾经煊赫一时、因与皇室联姻而风光无限的永昌侯府,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泥潭。 侯府门前车马稀落,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的民众。 烂菜叶、臭鸡蛋如同冰雹般砸向朱漆大门和高耸的围墙,“卖国贼的父母”、“奸佞之家”的唾骂声不绝于耳,昔日门庭若市的景象荡然无存,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唾弃和狼藉。 更致命的是,永昌侯何威的官职被一撸到底,皇帝震怒之下,所有在朝堂上的职位尽数停罢,勒令其停职在家,闭门思过。 曾经呼风唤雨的侯爷,瞬间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和耻辱。 侯府内院,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蠢妇没有教导好女儿!” 何兆兴像一头暴怒的困兽,在花厅里来回踱步,双目赤红,指着瘫坐在椅子上面色灰败的李氏咆哮,“若非你一味溺宠,让她不知天高地厚,怎会犯下如此滔天大祸,连累得整个侯府为她陪葬!我这辈子的心血,全毁在这个孽障手里了!” 李氏木然地抬起头,连日来的打击和羞辱已让她形容枯槁,但何威这推卸责任的指责,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点燃了她心中压抑已久的怨毒。 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嘶哑却尖利,带着玉石俱焚的恨意回击道: “我生的孽障?何兆兴!你还有脸说这种话?!这个家,你管过吗?!女儿从小到大,你何曾正眼看过她几回?你在乎的只有你的官位,你的前程,还有外面那些见不得光的女人和野种!如今出了事,倒把一切罪责都推到我头上?你才是这侯府最大的罪人!是你贪图富贵,是你攀附权贵,是你亲手……” 那个被刻意遗忘十六年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但看着何兆兴骤然变得惊恐万状的脸,她硬生生止住了,只剩下冰冷的、绝望的嘲讽。 “够了!”何兆兴被戳中心中最大的隐秘和痛处,恼羞成怒,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他猛地一拂袖,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不可理喻!本侯懒得与你这个疯妇纠缠!” 说罢,他看也不看摇摇欲坠的李氏,带着一身无处发泄的怒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那方向,李氏再熟悉不过——是通向府外,通向他养在外宅的那个女人的方向。 看着丈夫决绝离去的背影,李氏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也被抽空了。 她跌坐回椅子,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府外的唾骂声隐隐传来,府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和冰冷。 丈夫的薄情寡义,养女的惨死,家族的倾覆,亲生骨肉的离散……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绝望的网,将她死死缠住,勒得她喘不过气。 “呵……”一声短促而凄凉的自嘲笑声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空洞得没有一丝温度。 心寒彻骨,不过如此。 几日后,京城主街。 车水马龙,商铺林立,人声鼎沸。李氏穿着一身象征着永昌侯夫人身份的华贵诰命服饰,这身沉重的荣华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支撑与底气。 她孤身一人,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直直地拦在了嘉城郡主慕清漪那辆低调却难掩贵气的马车前。 第94章 滔天愧疚 马蹄骤停,车帘纹丝不动。 片刻后,一只素白的手从内掀开了帘子一角,露出慕清漪那张清丽却淡漠的脸。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李氏那身刺眼的诰命服和强撑的仪态,眼底无波无澜,只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清冷如初融的雪水: “侯夫人若是来指责我害死了你的宝贝女儿何清瑶,那还是请回吧。清漪无意听这些。” 李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养女的死讯带来的剧痛仍在胸腔翻搅,但她强行压下,面上竟显出异样的平静,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沙哑:“嘉城郡主言重了。瑶儿……她犯的是通敌卖国之罪,铁证如山。这点是非曲直,妾身……还是分得清的。” 她承认得艰难,却也异常清醒。 慕清漪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探究这平静下是何种深渊,最终只是淡淡收回:“既如此,侯夫人好自为之。” 说罢,便要放下帘子。 “慢着!”李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急切,她上前一步,几乎要触到冰冷的车辕,“嘉城郡主!妾身……妾身想求你一件事!” 她猛地环顾四周。主街繁华依旧,行人如织,已有不少好奇的目光被这官家女眷的冲突吸引,纷纷驻足观望,窃窃私语声隐隐传来。 李氏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出性命的疯狂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接着,她用尽全身力气,声音洪亮得如同在刑场上宣读遗言,穿透了街市的喧嚣: “郡主!你还有个嫡亲兄长!他叫何清昭!今年十七!当年……当年他还在襁褓之中时,大祁国弱,北境强索质子!肃王殿下不舍亲子远赴苦寒之地受苦!你父亲永昌侯,为了攀附邀宠,便将我的昭儿……将你的亲兄长顶替了过去!对外……对外谎称我的昭儿……夭折了!” 李氏的声音因激动和巨大的恐惧而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呕出: “我知道你怨我,恨我!可他……他和你一样,都是苦命的孩子!是被亲生父母舍弃的可怜人!你此次前往北境……若是……若是……” 话音未落! 一道尖锐至极的破空声撕裂空气!快得不可思议!一枚淬着冰冷寒光的锋利箭矢,不知从哪个刁钻阴暗的角落射出,带着死亡的尖啸,精准无比地——直直贯穿了李氏的脖颈! 车厢内,慕清漪正被李氏那石破天惊的话语震得心神俱荡,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的认知,那句“嫡亲兄长何清昭”在她脑中轰然炸响。 利箭破空声传来的瞬间,她几乎是本能地再次猛地掀开车帘—— 噗! 温热的、带着浓烈铁锈腥气的液体,如同泼墨般,迎面喷溅了她一脸! 浓稠、粘腻、滚烫! 是血! 李氏脖颈动脉被瞬间撕裂喷涌而出的鲜血! 李氏的身体猛地一僵,双目圆睁,写满了极致的惊恐和未尽的言语。 她甚至无法发出痛呼,只是徒劳地张着嘴,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被箭矢钉住。 她涣散的目光似乎聚焦在慕清漪满是鲜血的脸上,嘴唇艰难地蠕动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 或许是“昭儿”,或许是“救我”,又或许……只是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最终,那眼中的光彻底熄灭,头颅无力地一偏,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冰冷肮脏的街面上。 “站住!”晨曦反应极快,在箭矢射出的瞬间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车厢,朝着箭矢来处如鬼魅般追去。 慕清漪僵立在车辕上,脸上猩红一片,滴滴答答的血珠顺着她白皙的下颌滑落,染红了素色的衣襟。 她看着地上瞬间失去生息的李氏,那身华贵的诰命服浸在血泊中,显得无比刺眼和讽刺。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四周死寂一片,方才还探头探脑的人群早已惊叫着四散逃开,留下狼藉的现场和无声的恐惧。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慕清漪才缓缓抬手,用袖子一点点擦去脸上的血迹,动作机械而冰冷。 她声音异常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对着惊魂未定的随从下令:“将侯夫人……送回永昌侯府。” 又转向车夫,语气不容置疑:“擦干净血迹,继续走。” 车轮重新碾过沾染了暗红印记的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轱辘声。 车厢内,血腥味依旧浓重。 慕清漪靠坐在软垫上,闭上眼,方才李氏喷溅的血液带来的灼热触感似乎还烙印在皮肤上。 原来如此。 原来永昌侯那个自私懦弱的男人,宁可让外室子在外受苦也不愿光明正大接回府中,并非对李氏这位侯府夫人有何深情厚谊,而是源于如此深重的、无法言说的愧疚—— 用亲生骨肉换取荣华富贵的滔天愧疚! 而李氏……她明知“质子”二字是触碰不得的逆鳞,是肃王不惜一切也要掩埋的秘密,说出真相就意味着灭顶之灾。 可她,还是选择了在这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当着无数双眼睛,其中必有肃王的耳目,对着即将前往北境的她——这个她从未在意过的亲生女儿——吼出了这个秘密。 李氏在用她的命,用这种惨烈而决绝的方式,逼迫她慕清漪! 她的母爱,慷慨地倾注在养了十五年的假千金何清瑶身上, 炽烈地燃烧在对失散十六年、杳无音信的亲子何清昭渺茫的期盼里。 唯独对她慕清漪,这个失而复得的亲生骨肉,吝啬得连一丝温情都未曾施舍。 慕清漪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自嘲。 她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再无半点波澜。 幸亏……她早已不需要了。 这份迟来的、以命相搏的“母爱”,于她而言,不过是溅在脸上的一捧污血,擦掉便罢。 车帘微动,晨曦的身影如一阵风般掠入车厢,气息微乱,脸上带着懊恼:“小姐,那人轻功极高,对京城暗巷了如指掌,属下……跟丢了。” 慕清漪的目光投向车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血腥刺杀从未发生。她淡淡道:“无妨。不急。”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袖口一处微不可查的血渍,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漠然,“急得不是我们,是肃王。他既不能在北境之行事成前杀我灭口,便定会派人一路‘护送’。待到了北境……自见分晓。”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北境的寒风,已经提前吹入了这弥漫着血腥味的车厢。 第95章 黑水玄蛇 三月初三,杨柳拂堤。 慕清漪的马车驶出京城,晨曦抱着暖炉坐在车辕,杏黄斗篷在春风中翻飞。车后跟着二十名玄甲卫——这是皇帝亲赐的使团护卫。 "郡主,前面就是十里亭。" 晨曦掀起车帘,"陆公子和荣王世子已候着了。" 慕清漪抬眼望去。陆醉逍一袭墨蓝劲装,正低头检查马鞍,侧脸在晨光中绷得极紧。 而荣王世子李珣则倚着亭柱,月白锦袍纤尘不染,含笑递来一个食盒:"郡主舟车劳顿,尝尝新做的杏花酥?" "有劳世子。"慕清漪接过食盒,目光扫过陆醉逍,"陆公子脸色不好?" 陆醉逍猛地攥紧缰绳,指节发白:"无妨,昨夜研读北境舆图,睡得晚了些。" 他避开慕清漪的视线,翻身上马,袖中手臂正浮起蛛网般的青纹——昨夜无相妖的残魂又躁动了。 七日后,使团行至北境边关"鬼哭驿"。 狂风卷着黄沙拍打车窗,远处隐约传来狼嚎。 李珣指着驿馆墙上的爪痕:"听说上月此地闹妖,一夜之间失踪了三十余人。" "不是妖。"陆醉逍突然出声,"爪痕间距均匀,深而不断,是人为伪装。" 他指尖抚过痕迹,一缕黑气从墙缝钻出,倏地没入他掌心! "陆公子?"李珣挑眉。 "没事。"陆醉逍迅速收手,额角渗出冷汗。方才那黑气竟引动体内妖魂,险些让他瞳仁变绿。那缕自墙缝钻出的黑气没入掌心时,他齿间尝到腥甜——妖魂正啃噬他的压制。 当夜,异变突生。 子时刚过,驿站外传来凄厉马嘶。众人冲出门,只见二十匹战马尽数倒地,马腹被剖开,内脏不翼而飞! 玄甲卫统领在沙地上发现半枚鳞片——漆黑如墨,边缘泛着血光。 "是北境''黑水玄蛇''的鳞。"慕清漪捻着鳞片冷笑,"寒鸦给我们送见面礼来了。" 她话音未落,四周沙丘突然窜出无数黑影!那些"人"四肢着地爬行,脖颈扭转面朝苍天,口中发出蛇类的"嘶嘶"声! "蛇奴!"李珣拔剑斩断扑来的黑影,"用活人喂蛇炼制的傀儡!" 混战中,陆醉逍的剑越来越快。只有他自己清楚,每次挥剑都在加速妖魂侵蚀——手臂青纹已蔓延到锁骨! "小心背后!"慕清漪铁尺格开蛇奴利爪,替他挡下偷袭。 两人背靠背迎敌,她发梢扫过他脖颈:"你的灵力在紊乱。" 陆醉逍心头巨震,剑势却更凶:"速战速决!" 突然,所有蛇奴停止攻击,朝着北方跪拜。风沙中浮现一道虚影,正是寒鸦! "这份礼物可还喜欢?"寒鸦的幻影轻笑,"提醒诸位,真正的黑水玄蛇王......正在你们脚下!" "轰隆——" 地面塌陷,巨大蛇口从地底探出!腥风扑面瞬间,陆醉逍本能地推开慕清漪,自己却被蛇信卷住腰身拖向深渊! "陆醉逍!"慕清漪甩出铁尺,尺身化作金链缠住他手腕。 四目相对。陆醉逍看见她眼中映出自己逐渐泛绿的瞳孔,猛地发力震开金链:"走!" 他竟主动坠入蛇口! "不——!" 慕清漪的嘶喊被爆炸声淹没。 蛇口深处爆出刺目青光,巨蛇惨叫着缩回地底。沙坑边缘,陆醉逍浑身是血爬出来,手中紧握着半截断裂的蛇牙。 "你疯了?!"慕清漪冲过去扶他。 陆醉逍扯出个笑:"蛇的命门在牙髓......" 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 他袖口撕裂处,慕清漪瞥见一抹未褪尽的青纹。 三日后,黑水河上风急浪高。 慕清漪剪开陆醉逍肩头染血的绷带,伤口边缘泛着不祥的乌紫色。"蛇毒在侵蚀经脉。"她将捣碎的解毒草敷上去,"好在未伤及心脉。" 陆醉逍在昏迷中闷哼一声,手臂无意识地抽搐。晨曦突然指着他的小臂惊呼:"郡主快看!"——几道蛛网般的青纹正从伤口蔓延开,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 "是蛇毒变异?"慕清漪蹙眉捻起银针,刺向青纹最密处。针尖触及皮肤的刹那,陆醉逍猛地睁眼,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绿芒! "别碰!"他嘶声抽回手臂,扯得伤口崩裂出血,"...会传染。" 舱门口传来轻叩。李珣端着药盏进来,月白锦袍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陆公子可好些了?"他目光扫过陆醉逍匆忙掩住的左臂,笑意温润:"说来也巧,我昨夜翻北境《异毒志》,倒见着个奇症——中黑水蛇毒者若伴有皮下青纹,需以活蛇胆为引才能根治。" 他俯身放下药盏,指尖"无意"碰翻案头铜盆。清水泼洒间,陆醉逍袖口浸湿,青纹在布料下若隐若现。 "世子博学。"慕清漪用布巾按住陆醉逍湿透的衣袖,指尖传来不正常的灼热,"只是这荒郊野外,何处寻活蛇?" "过了黑水河便是玄蛇谷。"李珣拾起滚落的铜盆,眼底幽光浮动,"不过那地方妖气冲天,寻常人进去...怕是有去无回。" 惊雷炸响!惨白电光中,陆醉逍突然呕出一口黑血。血珠溅在船板上,竟嗤嗤腐蚀出几个小洞! "陆公子?!"晨曦吓得倒退半步。 "...无碍。"陆醉逍抹去唇边血迹,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李珣说出"玄蛇谷"三字时,体内某个东西兴奋得战栗起来——那绝不是蛇毒! 船身猛地倾斜!舱外传来玄甲卫的厉喝:"水里有东西!" 慕清漪掀帘冲出,只见浑浊河水中,无数惨白人脸贴着船底浮动。那些"人脸"突然裂开嘴,露出满口蛇牙! "是溺死者的怨灵被炼成了蛇伥!"李珣拔剑斩断一只扒上船舷的枯手,"寒鸦这是要让我们葬身鱼腹啊!" 混乱中无人注意,陆醉逍袖中的青纹已蔓延至脖颈。 他盯着翻涌的黑水,喉间发出压抑的低吼——水下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或者说,召唤他体内的"它"。 第96章 何必救他 船身在惊涛中剧烈倾斜,腐朽的惨白手臂扒满船舷。 那些溺毙者的头颅在水中沉浮,眼窝里钻出的水蛇嘶嘶作响,毒牙滴落黏液蚀穿了船板。 "结阵! "慕清漪铁尺贯入甲板,金光屏障瞬间张开。蛇伥撞上光壁时皮开肉绽,发出婴啼般的哀嚎。 "它们在消耗护盾! "李珣高喊。他虽不通术法,却精准指出船底——数十只蛇伥正用森白利齿啃噬光罩! 陆醉逍的剑裹着青光斩落,河水炸开血雾。但慕清漪看得真切:他握剑的手青筋暴起,脖颈处蛛网般的青纹正随剑气明灭! "退后调息! "她伸手拽他,指尖触及的皮肤滚烫如烙铁! "别碰我! "陆醉逍猛地挥开她,纵身竟要跃入黑水——河心漩涡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比伤口的剧痛更蚀骨! 两名玄甲卫扑来阻拦,却被陆醉逍周身爆发的罡气震飞。李珣突然抓起缆绳甩出,绳圈精准套住他脚踝: "水下尽是蛇伥,陆兄莫要冲动! " "放手! "陆醉逍嘶吼回头,瞳孔深处绿芒骤闪。 慕清漪三枚金针破空,扎进他后颈要穴。剧痛让陆醉逍身形一滞,李珣趁机发力拖拽,两人重重摔在浸水的甲板上。 "咳咳... "陆醉逍呕出的黑血竟将船板蚀出窟窿! 李珣盯着那冒烟的血洞,突然道: "他的血在吃木头。 " 惊雷劈落!河中漩涡腾起丈高,一截残碑破水而出。血泥覆盖的碑面上,唯有 "饲渊 "二字猩红刺目。 "整条河都是养妖池... "慕清漪寒声未落,所有蛇伥突然面朝残碑跪伏。 浊浪分涌处,白骨巨爪托着幽蓝鳞片缓缓升起。那鳞片似有生命般射向陆醉逍胸口! "小心! "慕清漪铁尺横挡—— 迟了半瞬! 鳞片边缘擦过陆醉逍锁骨。他周身妖气轰然爆发,青纹瞬间爬满脸颊,竖瞳缩成针尖! "陆醉逍! "慕清漪铜镜直照他面目, "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 " 镜面映出妖化的狰狞面孔。陆醉逍抱头嘶嚎,指缝间渗出黑血。趁他神智挣扎,慕清漪染血的指尖点向他眉心,金符贯脑而入! 妖气溃散的瞬间,白骨爪与残碑沉入河底,暴雨骤歇。 李珣用绢帕捂着口鼻蹲下,仔细避开甲板上的腐蚀血洞: "他身体里有东西。 " 绢帕下声音发闷, "像...活物在啃噬他。 " 慕清漪抹去唇边血渍,将昏迷的陆醉逍扶起。 黑水河对岸,玄蛇谷的轮廓在暮色中如巨兽匍匐。 "答案就在谷中。 "她望向峡谷深处, "是毒是妖,我总会剖个明白。 " 玄蛇谷毒瘴翻涌,岩壁上盘踞的毒蛇鳞片反射出青铜冷光。谷口两具风化的尸骸肋骨间,新孵化的腐骨蛇正啃食着腐肉。 "闭气,踏我脚印。 "慕清漪将药囊分给众人,铁尺劈开墨绿毒雾。 陆醉逍伏在马背,锁骨处被玄蛇逆鳞灼伤的创口黑气萦绕,青纹已蔓至下颌。 玄蛇谷毒瘴如墨,嶙峋岩壁上盘踞的毒蛇倏然昂首,鳞片折射出青铜冷光。谷口风化的尸骸肋骨间,新孵化的腐骨蛇正撕扯着暗红肉屑,蛇信舔舐骸骨上未干的血渍。 蛇窟深处,景象令人窒息。 岩顶倒垂的蛇茧裹着昏迷的活人,茧膜随呼吸起伏,隐约露出鉴妖司弟子残破的衣角。寒鸦立在翻涌的血池前,三条蛇尾没入血水——每条尾端竟嵌着半截人体,断裂的脊椎骨刺破皮肉,随蛇尾摆动溅起粘稠血沫! "用大祁修士饲蛇... "慕清漪眼中寒芒乍现。 "哥哥! "陆醉逍突然嘶吼。 寒鸦闻声回头——那张与他酷似的脸爬满青黑蛇鳞,左眼化作琥珀竖瞳: "好弟弟,来助我完成血祭? " 三条蛇尾猛地从血池抽出,末端的人体坠落池中,血水翻涌间凝成巨蛇扑向陆醉逍: "把你的灵力献给玄蛇! " "小心! "慕清漪铁尺横挡,蛇牙与铁尺擦出火星。 陆醉逍却怔在原地,任由蛇尾缠住腰身拖向血池——他看见寒鸦脖颈处有道旧疤,正是当年坠崖时为护他留下的! "噗嗤! " 淬毒骨刃突然贯穿寒鸦后心! 李珣不知何时绕到后方,匕首在妖化躯体里狠狠一绞: "解药在哪? " 寒鸦喷出黑血,蛇尾失控狂舞。 慕清漪趁机斩断缠住陆醉逍的蛇尾,腥臭血液溅了她满身。 陆醉逍被滚烫妖血泼了满脸。这温热触感将他拽回八岁悬崖——那时哥哥的血也这样烫。 他反手扣住寒鸦咽喉: "为什么背叛大祁?! " "背叛? "寒鸦嘶声大笑,扯开衣襟露出心口蠕动的蛇形凸起, "当年北境救我时种下妖种,从此我便是玄蛇容器! " 他猛地攥住陆醉逍手腕, "就像你迟早会变成... " 话音未落,他心口妖种突然爆裂!三条本命玄蛇反噬其主,毒牙咬穿他四肢经脉。 "哥! "陆醉逍本能地斩断蛇头,寒鸦瘫倒在他怀中,经脉尽碎。 "解药... "寒鸦染血的手突然抓住岩壁玉色蛇蜕,五指因剧痛扭曲成诡异角度, "外敷...可压制妖毒... " 昏死前,他琥珀竖瞳扫过陆醉逍颈间青纹,唇角浮起诡笑。 谷外晨光刺破毒瘴。 寒鸦被玄铁链锁在囚车中,四肢伤口缠着慕清漪特制的符布——既能止血,也封住妖力。陆醉逍沉默地守在车旁,手中药碗升腾热气。 "何必救他? "李珣用绢帕擦拭匕首, "他体内妖种虽碎,仍是北境利器。 " 陆醉逍将汤药灌入寒鸦口中: "我要亲口问北境皇帝,如何解这妖种之毒。 " 他腕上包扎处渗出青黑血渍,晨曦惊呼: "陆公子你的伤! " "无碍。 "他拉下袖口,却不知慕清漪已瞥见那抹异色——溃烂伤口边缘,细小黑虫般的纹路正往皮肉里钻。 囚车里,寒鸦突然睁眼。琥珀竖瞳倒映着陆醉逍的背影,无声吐出两个字: 快、逃 第97章 冰湖杀机 y北境的风裹着冰碴刮过荒原,囚车在冻土上碾出深痕。 寒鸦蜷在玄铁笼中,琥珀色的竖瞳透过散乱发丝,死死盯着远处地平线—— 那里矗立着北境王庭的尖碑,如巨兽獠牙刺向苍穹。 "喝药。 "陆醉逍掀开车帘。药碗边缘结着薄冰,褐黄药汁里沉浮着碾碎的蛇蜕粉末。 寒鸦嗤笑,蛇鳞覆着的脖颈随吞咽蠕动: "给我用解药?不如留着...给你自己。 " 他目光扫过陆醉逍刻意拉高的衣领,青纹已爬上耳后。 车外突然传来马匹惊嘶。 数十支骨箭撕裂寒风,钉入使团车队。箭镞炸开的毒烟中,七八个披着雪熊皮的刺客从冻土里暴起,弯刀直劈囚车铁锁。 "护住囚犯! "李珣厉喝。 玄甲卫举盾结阵,却见刺客刀锋忽转——竟不是救人,而是捅向笼中寒鸦心窝! "哥! "陆醉逍本能扑向囚笼。弯刀穿透铁栏缝隙,寒鸦却猛地侧身,用肩膀撞上刀尖! 黑血喷溅在陆醉逍前襟,寒鸦染血的手突然抓住他衣领,嘶声低吼: "...冰湖... " 刺客首领见状吹响骨哨。 地面震动,厚厚的冰层咔嚓裂开蛛网纹! "他们要沉车! "慕清漪铁尺插进冰面,金光顺着裂缝蔓延。冰层暂时稳固,但更多刺客从冰窟窿里钻出,刀光直取李珣咽喉—— 这群人真正的目标,竟是使团正使! 混战中,一支淬蓝短弩悄无声息射向陆醉逍后心。 寒鸦瞳孔骤缩,残存的蛇尾突然暴涨缠住弩箭! "呃啊! " 蛇尾在毒液腐蚀下冒起青烟。 寒鸦趁机将某物塞进陆醉逍袖中: "...冰湖祭坛...毁掉... " 话音未落,他便头一歪昏死过去。 最后一波刺客被剿灭时,冰面已支离破碎。 李珣踢开刺客首领的面罩——那人颧骨刺着三头蛇图腾。 "北境三皇子的死士。 "李珣用匕首挑开尸体衣襟,露出心口新鲜针孔, "真有意思,他们体内被种了和寒鸦相似的妖种,但更暴烈... " 慕清漪正替陆醉逍包扎肩上箭伤,闻言猛地掀开刺客衣袖。 尸斑未现的皮肤下,果然有蚯蚓状凸起在游动! 她突然想起什么,扯开陆醉逍前襟——被寒鸦毒血浸透的衣料下,锁骨青纹竟消退大半。 "寒鸦的血...在压制你体内的东西? "她惊疑不定。 陆醉逍攥紧袖中硬物。那是一片冰冷的蛇鳞,鳞内侧刻着微型地图,终点标着“冰湖之眼”。 鹿砦驿站烛火昏黄。 慕清漪用金针逼出陆醉逍伤口的毒血。乌黑血珠坠入银盆,竟凝成细小的蛇形冰晶。 "刺客的毒在激发你体内残余妖性。 "她碾碎冰晶, "若再到极寒之地... " "禀郡主! "晨曦慌张闯入, "囚犯寒鸦高烧说胡话,一直喊冰湖祭坛! " 三人冲进地牢时,寒鸦正用头撞击铁栏。 他伤口溃烂流脓,瞳孔涣散,却反复嘶吼着: "...百妖...苏醒...祭坛不能开... " 李珣突然用北境语喝问: "祭坛在冰湖何处? " 寒鸦浑身一颤,竟恢复片刻清明: "...你们...全得死... " 他惨笑着看向陆醉逍, "尤其是你...最好的祭品... " 地牢烛火噼啪爆响。慕清漪突然抽剑斩向陆醉逍身后—— 剑风扫过墙壁,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 "李珣蹙眉。 "...错觉。 "慕清漪收剑入鞘。方才那一瞬,她分明看见陆醉逍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蛇形! 寒鸦发出嗬嗬怪笑,毒血从嘴角涌出: "看...它等不及了... " 陆醉逍沉默着走出地牢。 驿站窗外,暴风雪撕扯着夜幕。他摊开掌心,那片蛇鳞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鳞中地图指向的冰湖之眼,与墙上扭曲的蛇影位置完全重合。 院中古井结了厚冰。 陆醉逍俯身看向冰面倒影,自己脖颈青纹已褪尽。 可冰下的那张脸... 突然对他咧开一个诡笑。 冰湖祭坛的黑曜石表面爬满霜纹,慕清漪指尖拂过石缝渗出的寒气,突然缩回手: "这祭坛在吸食活物精气。 " 她踢开脚边冻僵的雪兔,尸身内脏已成冰渣。 李珣蹲身细看祭坛底座,忽然用匕首撬起一块碎冰: "有东西! " 冰里冻着半片羊皮卷,隐约可见北境三头蛇图腾。 他神色凝重: "三日前截获的密报提过,三皇子在寻上古祭坛... " 话音未落,冰层爆裂!三条冰晶锁链破冰而出,直刺陆醉逍咽喉。 "铛! "慕清漪铁尺震开锁链。 陆醉逍踉跄后退,腕上竟凝出鳞状冰霜——无相妖残魂遇寒复苏了。 "祭坛认血脉! "囚车里的寒鸦突然嘶吼, "右七步! " 陆醉逍急闪至祭坛右侧裂缝。锁链擦肩而过时,他瞥见寒鸦眼底的焦灼。 "假意帮我? "陆醉逍挥剑劈砍锁链。 "祭品...需活体... "寒鸦咳着黑血狂笑,目光却死死盯住湖面。 更多冰链如巨蟒窜出! 李珣突然扑倒陆醉逍,冰链擦着他脊背掠过,将雪地犁出深沟: "锁链在追你体温! "他撕开陆醉逍后襟,露出蔓延的霜纹, "你越运功,寒气噬得越快! " 慕清漪火符拍向陆醉逍灵台。热流涌入瞬间,他反手扣住她手腕,瞳孔漫起白翳: "...冷得刺骨... " 灵力探查如坠冰窟——陆醉逍心脉盘踞着冰蛇虚影。 "炸坛! "慕清漪朝李珣掷出火药囊。 爆炸前夕,冰链绞成巨网罩向陆醉逍。 寒鸦竟自断心脉喷血,毒血溅上冰网发出 "嗤嗤 "腐蚀声: "走——! " 囚车被冰爪拖入湖底时,寒鸦唇形无声传递: 三、皇、子 第98章 王庭暗涌 雪洞里,李珣展开冻硬的羊皮卷。火光映出三头蛇图腾旁的小字: 以百妖冰魄,炼不死军 "原来三皇子要炼妖兵夺嫡。 "他看向昏迷的陆醉逍, "寒鸦用命传递的,是这个。 " 慕清漪正用金针挑出陆醉逍指尖冰渣。 血珠入碗凝成蛇形冰雕,被李珣用匕首碾碎: "无相妖魂借寒气化形,需至阳之物才能... " "火髓玉! "晨曦惊呼, "出发前陛下赐的国礼里,有北境求了十年的火髓玉! " 洞外忽起狼嚎。 慕清漪掀帘望去,刺骨的寒风中隐约有骑兵逼近——旌旗上三头蛇图腾狰狞如活物。 "带他先走。 "李珣抽出陆醉逍的佩剑插在洞口, "我为你们争半时辰。 " "你不通武艺! "慕清漪攥住他手腕。 李珣轻笑: "荣王府世子,总学过些保命本事。 " 他掀开大氅,腰间露出镶满火雷珠的玉带: "快走!冰湖蛇影指向王庭,三皇子要提前发难了! " 马蹄声震耳欲聋。 慕清漪背起陆醉逍没入裹挟着冰粒的凛风时,听见身后传来地动山摇的爆炸声。 火光映亮覆着残雪的崖壁。 她回头望去,李珣站在崩塌的积雪碎石坡上,月白锦袍染血,却将三头蛇旗帜狠狠踩进湿冷的泥雪里。 陆醉逍在她背上忽然颤动。 冰冷的鼻息拂过她颈侧,带着霜粒的凉意。 他意识昏沉,身体里冰与火的拉锯让他痛苦不堪,但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是对体内那日益苏醒的、冰冷而陌生的意志的恐惧,更是对自己终将变成慕清漪最厌恶模样的恐惧。 霜雾从他口鼻溢出,在尚未完全消融的残雪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那痕迹竟蜿蜒成蛇形,蛇头直指北境王庭金顶。 “清漪...”他声音微弱,带着濒临破碎的沙哑,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低语。 慕清漪脚步未停,只侧了侧头:“忍着点,快到安全处了。” “若我...若我变得不像我了...”陆醉逍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试探,冰寒的气息喷在她耳垂,“...变得...面目可憎...你会如何?” 慕清漪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顿,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声响。她没有回头,声音在呼啸的寒风中却异常清晰,带着斩钉截铁的冷冽: “那便找回你。若找不回...”她顿了一下,背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他从那冰冷深渊中拽回,“便杀了那占据你躯壳的东西,替你报仇。” 这回答并非柔情安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与决心,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短暂地烫平了陆醉逍心底翻腾的恐惧与自厌。 他低低地、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将额头无意识地轻轻蹭了蹭她微凉的鬓角,随即彻底昏沉过去。 北境王庭的鎏金宫门在初春暮色中洞开时,慕清漪肩头的霜雾蛇痕正化作水汽消散。 十八名玄甲卫仅余七人,铁甲上凝着暗红冰泥混合物。 她背上的陆醉逍呼吸微弱,睫毛结满白霜,溃烂的伤口不断渗出细碎冰晶。 "大祁使团进献国礼—— "礼官拖长的唱喏被金殿凛冽的穿堂风吞没。 王座上的北境皇帝抬起眼皮,鹰隼般的目光掠过使团: "朕的玄蛇将军何在? " "寒鸦勾结三皇子炼制妖兵,已伏诛冰湖。 "慕清漪将染血的半块囚车铁板掷于殿前,三头蛇图腾的断首处,寒鸦的血刻着 "皇子 "二字。 朝堂死寂。 三皇子拓跋弘的玉笏 "啪 "地折断! 当夜,使团下榻的琉璃馆。慕清漪并未安睡,她在等一个不速之客。 窗外响起金鳞甲碰撞声。 "火髓玉交出来。 " 拓跋弘的妖瞳在窗外闪烁,身后侍卫的皮肤下凸起蛇形, "否则你那同伴活不过子时。 " 慕清漪反手扣住窗棂: "殿下不如解释下,饲妖碑的百具童尸从何而来? " 拓跋弘冷笑挥袖,侍卫如鬼魅扑入! 床榻上昏迷的陆醉逍突然睁眼,瞳孔绿芒暴涨。 他周身爆出冰刺,将最先闯入的侍卫钉在梁柱上——那侍卫惨叫中皮肉裂开,钻出三条黑鳞妖蛇。 "妖兵?! "慕清漪铁尺斩断蛇头,毒血腐蚀了孔雀石地砖。 拓跋弘趁乱抓向装火髓玉的玉匣。指尖触及匣面的刹那,斜刺里突然刺出一柄匕首! "世子?! "晨曦惊呼。 满身血污的李珣从梁上跃下,匕首精准挑断拓跋弘腕脉: "三殿下,您的死士不够看啊。 " 玉匣坠地裂开,鸽卵大的火髓玉滚入陆醉逍掌心。 赤红流光涌入他经脉,心口冰蛇虚影发出尖啸。 "快...走... "陆醉逍突然指向殿顶壁画。画中北境战神额心的宝石,竟与火髓玉同源! 子时的更鼓声中,三人循壁画线索潜入金顶秘道。 秘道尽头,百丈冰窟寒气森森。 中央玄冰柱里封着具虬髯武将的尸身,柱底刻着“北境战神拓跋野”七字。而冰柱四周—— "是饲妖碑的祭坛! "李珣倒吸冷气。 八十一具童尸悬浮空中,心口延伸出血线,正将精血输入冰柱。柱中武将的指尖微微颤动。 "用童男童女精血复活先祖... "慕清漪铁尺劈向血线, "拓跋弘疯了! " "是你们疯了! "拓跋弘从暗处走出,手中令旗挥动, "成为战神苏醒的祭品吧! " 冰窟顶部落下铁笼,将三人困在祭坛中心。血线如毒蛇缠上脚踝,陆醉逍怀中的火髓玉突然浮空! "不—— "他眼睁睁看着宝玉飞向冰柱,嵌入战神额心。 "喀啦... " 冰裂声如惊雷。拓跋野的尸身睁开双目,瞳中跳动着与火髓玉同源的血焰! "老祖宗! "拓跋弘狂喜跪拜。 拓跋野却突然扭断他的脖子: "拓跋氏子孙的血...最补啊... " 吸干三皇子的尸身化作飞灰,战神青黑的指尖点向铁笼: "轮到你们了。 " 陆醉逍颈间青纹骤然发亮,冰晶自伤口蔓延全身。 他看向慕清漪,嘴角扯出诀别的笑。 "等等! "李珣突然割开掌心,将血抹在陆醉逍心口, "火髓玉认主,吸过我的血! " 血珠渗入冰晶的刹那,拓跋野额间宝玉突然炸裂!战神发出凄厉惨嚎,尸身迅速枯朽。 铁笼崩碎时,秘道深处传来寒鸦的嘶吼: "右肋第三骨! " 陆醉逍的剑应声穿透拓跋野肋骨—— "噗! " 腐尸心口掉出半块火髓玉,玉中封着滴金色血液。 寒鸦的虚影浮现在冰柱上,琥珀竖瞳温柔似水: "北境皇族的...解妖毒圣药... " 光影消散前,他朝陆醉逍做了个推搡的动作,与八岁悬崖边一模一样。 第99章 必须低头 北境金殿,寒意浸骨。 慕清漪傲立阶前,脊梁如松,将三样证物掷于御前: 染血的囚车残片、寒鸦刻下的“皇子”血字、李珣拓印的祭坛童尸血阵图。 清冽之声穿透死寂,字字淬冰: “陛下明鉴!贵国三皇子拓跋弘,罪不容诛!其一,私炼妖兵,觊觎大位; 其二,勾结大祁叛将寒鸦,祸乱邦交; 其三,灭绝人伦,以八十一具童尸为祭,妄图复活邪灵先祖。 此等暴行,令北境蒙羞,更视我大祁子民如草芥。 敢问陛下,我边境子民失踪,是否亦成此獠‘祭品’?此等邪术肆虐,陛下竟一无所察?!” 李珣面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鹰,紧随其后展开关键铁证—— 冰层下取得的绘有三头蛇图腾的羊皮卷残片,晨曦冒死抄录的密令: “‘以百妖冰魄,炼不死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非我等拼死阻之,妖兵一成,大祁遭难,北境王庭亦难逃反噬! 陛下御下不严,致使此等滔天惨祸,我大祁冤魂何安?北境百姓骨肉何安?!” 二人轮番进击,证据凿凿,言辞如刀,将拓跋弘的累累罪行与北境皇庭的失察钉死阶前。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民间关于“童尸祭坛”的骇人传闻早已如野火燎原,此刻在朝堂上被赤裸裸揭开,更是引爆了惊涛骇浪。 王座之上,北境皇帝拓跋焘脸色铁青,鹰目燃着被冒犯的熊熊怒火与难堪的狼狈。 他指节捏得死白,几乎要将黄金王座扶手嵌入掌中。 堂堂帝王,竟被小辈如此当庭质问、声讨,奇耻大辱! 他强压翻腾的怒意,试图以威严掩饰心虚:“逆子倒行逆施,朕已枭其首!然此乃其个人所为!大祁边民之事,尚需查证,尔等休得危言耸听,污我北境清名!” 然而,殿外汹涌的声浪,远比帝王的辩解更具力量。 失去孩子的一百个家庭,在李珣暗探与晨曦推波助澜下,联名血书泣血控诉。 那染血的麻布,密密麻麻的指印—— 许多是父母咬破指尖所按,如同百双泣血的眼,死死钉在拓跋焘身上! 民怨如沸油泼雪,王城震动,宫卫亦为之动容。 朝堂攻讦未歇,宫外血泪控诉又至。 拓跋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压。 大祁使团锋芒毕露,民间怒火冲天,若再强硬,恐引内外交攻。 他必须低头,必须尽快送走这几尊瘟神。 几日后,琉璃馆。 门扉轻启,北境皇帝拓跋焘竟微服亲至。 他褪去龙袍,只着常服,脸上刻意堆砌的疲惫与歉意难掩僵硬。 “嘉城郡主,李世子,”他声音低沉,透着勉强,“逆子孽行,祸国殃民,朕…痛心疾首。监管不力,累及使团受惊,无辜罹难,朕…难辞其咎,特来致歉。” 姿态前所未有地低垂。 侍从抬上沉重礼箱:珍稀药材、上等裘皮、金银珠玉,价值连城。 “些许心意,聊表歉意与补偿。望二位海涵,此事…就此揭过。朕必严查余党,给两国一个交代。” 话落目光扫过慕清漪与李珣,暗示清晰:收礼,走人! 慕清漪目光淡淡掠过“薄礼”,无波无澜。 她微福身,礼数周全却冰冷疏离: “陛下言重。妖兵虽平,邪术流毒未清。余党匿于何处?此皆悬于两国边境、北境百姓心头的利刃!清漪奉旨出使,职责所在,不敢懈怠。况…… 她话锋一转,不容置疑,“李世子护我等重伤,实不宜跋涉。请陛下允准使团暂留王庭,一则为世子养伤,二则…协助陛下肃清余毒,以安民心。” 拓跋焘眉头狠锁,他屈尊降贵,赔礼示弱,只为送神。岂料这嘉城郡主竟借伤留人,还冠冕堂皇要“协助肃清”?! 眼底阴霾翻涌,怒意几乎破胸而出! 然对上慕清漪那不容置喙的冷眸,想到宫外未息的民怨与大祁边关的虎视,他喉结滚动,最终从齿缝里挤出屈辱的字句: “郡主…心系邦国,朕…感佩。既如此,使团安心休养。肃清之事,朕自有主张,不劳费心。” 语毕,几乎带着一丝仓皇,拂袖转身,郁气沉沉地消失在门外。 目的已达,慕清漪面上沉静依旧。 刚送走拓跋焘,晨曦便悄然上前,递上一封犹带边关寒气的信函:“小姐,粟将军的信使刚送到。” 信封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力透纸背,正是慕清漪义兄、大祁粟相长子、祁北边军主将粟怀章的亲笔。 展开信笺,内容简短有力: “知尔等已入王庭,妖氛凶险。军中探马已悉。勿惧,长缨所指,即为尔等身后。粟怀章。” 落款处盖着一枚鲜红的指印,带着沙场特有的粗粝与决心。 慕清漪指尖拂过那枚指印,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这封信,正是他们敢于在金殿之上硬撼北境帝王的底气之一! 使团此行,本计划顺路拜访这位驻守祁北边境、武功卓绝的义兄。 然一路妖祸不断,危机四伏,他们唯恐将邪祟引向边军重地,只得忍痛绕行,未曾相见。 却不想粟怀章的探马早已察觉他们的行踪与遭遇。 此刻这封来自边境铁壁的承诺,如同最坚实的后盾。 屏退左右,独留晨曦。窗外北境料峭的春风呜咽,掠过琉璃重檐。 “小姐,真要查余孽?”晨曦低声。 慕清漪行至窗边,指尖划过冰冷琉璃,目光似要穿透层层宫阙。 “余孽线索,自当追查,给朝廷交代。”声音轻却斩钉截铁,“但最紧要之事——晨曦,动用一切力量,暗中查访!” “小姐吩咐。” “十六年前,大祁国弱,北境强索质子。同年,永昌侯府‘夭折’的嫡长子,被秘密送来此地。” 慕清漪转身,眸中锐光如冰锥,“我要知道,那襁褓婴儿,送往何处?交予谁手?如今…唤作何名?是生…是死?” 第100章 雪狼村中 c肃王的阴影,如附骨之疽,从未远离。 慕清漪深知这一点。自她执意留下,琉璃馆周遭的“眼睛”便多了起来。 那些伪装成商贩、仆役甚至巡逻卫兵的探子,气息隐匿,行动诡秘,时刻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晨曦几次试图反追踪,都被对方狡猾地甩脱,显然受过严苛训练。 寻找何清昭的线索更是如同在迷雾中穿行。 慕清漪与晨曦亲自行动。 晨曦凭借绝顶轻功和江湖经验,多次潜入王庭外围档案库、废弃驿站甚至某些老吏家中搜寻蛛丝马迹; 慕清漪则以玄门术法制作了数道“辨真”、“寻迹”符咒辅助。 过程艰险,数次险些与肃王探子正面冲突,收获却寥寥无几。 相关卷宗或被销毁,或被列为绝密深锁王庭秘库。 民间传闻也大多语焉不详,指向几个早已没落的贵族或偏远部落。 然而,一次近乎偶然的突破出现了。 晨曦在城西混乱的骡马市集,追踪一个可疑的肃王探子时,意外救下了一个被失控马匹冲撞的老马夫。 那老马夫为报恩,在弥留之际,用尽最后力气,断断续续吐露了一个尘封的秘密: “十…十六年前…大雪封山…孤狼隘口…那队…抱着娃娃的官爷…迷路了…有个快冻死的军官说…娃儿…交给…交给‘哑狼’了…往…往雪狼谷深处去了…那哑狼…就…就住在雪狼村那边…” 话未说完,老人便咽了气。 “哑狼”? 雪狼村? 慕清漪立刻抓住这唯一指向明确的地点——西北方靠近“葬骨冰原”边缘的雪狼村。 “雪狼村…听着就不太平静。肃王的人,定会跟去。”慕清漪指尖敲击着冰冷的窗棂,目光穿透料峭春风,投向西北方那片被灰色云层笼罩的山峦。 “是,小姐。他们盯得很紧,我们一动,他们必动。”晨曦点头,神色凝重。 “动吧。总要探个究竟。”慕清漪眼中寒芒一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前往雪狼村的路途艰险而漫长。 肃王探子如影随形,远远缀在使团队伍之后,保持着压迫性的距离。 他们不主动攻击,却像一群耐心的秃鹫,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或踏入陷阱。 慕清漪一行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日夜提防。 数日后,当一行人终于翻过最后一道覆雪的山梁,雪狼村映入眼帘。 这与其说是一个村落,不如说是一个依托陡峭山壁、由粗糙石块和巨大兽骨搭建而成的原始聚落。 低矮的房屋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积雪。 村口立着两根巨大的、被岁月风霜侵蚀的狼牙状图腾柱,上面缠绕着褪色的布条和干枯的藤蔓,透着一股蛮荒而肃杀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牲畜膻味、柴火烟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猛兽的淡淡腥臊。 村民们的眼神,如同他们赖以生存的环境一样,冰冷而警惕。他们穿着厚重的兽皮袄,脸上刻着风霜和防备的痕迹。 当慕清漪一行人踏入村口时,劳作的人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排斥。 孩童被迅速拉回屋内,木门“砰”地关上。 肃王探子并未进村,而是在村外的高坡上扎营,居高临下地监视着,如同给这个本就封闭的村落又套上了一层无形的牢笼。 “这地方…不对劲。”晨曦紧握佩剑,护在慕清漪身侧。 李珣伤势未愈,留在王庭坐镇,此行只有慕清漪、晨曦和几名精干的玄甲卫。 慕清漪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整个村子都在排斥外来者。 她试图向一位看起来像是村长的老者打听“哑狼”,老者浑浊的眼睛扫过她们,又瞥了一眼村外高坡上的探子营地,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摇摇头,转身就走,拒绝交谈。 夜幕降临,雪狼村的氛围变得更加诡异。 寒风在山谷间呼啸,如同狼群的悲鸣。 白日里冰冷的排斥,在夜色中发酵成一种更深的恐惧和敌意。 村民们早早闭户,屋内透出的微弱灯火摇曳不定。 偶尔有黑影在狭窄的巷道间快速闪过,悄无声息。 “小姐,他们好像在…监视我们。”晨曦守在慕清漪暂住的石屋门口,低声道。 她能感觉到黑暗中不止一双眼睛在窥视着这间屋子。 慕清漪盘膝坐在简陋的石床上,闭目调息,神识却高度戒备。 她感知到窗外、屋顶、甚至墙壁缝隙后,都有极其轻微的、非人的气息在流动。 不是肃王的探子,探子还在村外。是村里的人。 他们在夜晚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隐匿和窥探能力。 “嗷呜——” 子夜时分,一声凄厉悠长的狼嚎划破死寂,仿佛来自村后的雪山之巅。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狼嚎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彼此呼应,连绵不绝,瞬间将整个雪狼村包围。 “狼袭!”村中响起惊恐的呼喊和急促的铜锣声。 然而,预料中的群狼冲入村庄的景象并未发生。 狼嚎声在村外徘徊、逡巡,带着嗜血的渴望,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界限阻挡,不敢越雷池一步。 村民们并未慌乱地拿起武器守墙,反而纷纷走出家门,聚集在村中央的空地上。 他们点燃巨大的篝火,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因恐惧和某种狂热而扭曲的脸。 他们开始围着篝火,跳起一种古老而怪异的舞蹈,口中吟唱着含混不清、充满野性的歌谣,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他们…在祭祀?还是在…召唤?”晨曦惊疑不定。 慕清漪的目光越过狂舞的人群,投向村后那座在月光下泛着清冷银辉的雪山。 在那陡峭的山崖顶端,一块突出的黑色巨岩上,赫然坐着一个人影! 月光如水银泻地,清晰地勾勒出那人的轮廓。 他身形高大魁梧,披着一件破旧但异常宽大的黑色狼皮大氅,几乎与身下的岩石融为一体。 他背对着村落,面朝山下躁动不安的狼群,沉默如山岳。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随着崖顶那人微微抬手的动作,山下原本此起彼伏、狂躁不安的狼嚎声,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瞬间变得低沉、驯服,最终化为一片压抑的呜咽。 成千上万双幽绿、猩红的狼眼在黑暗中明灭闪烁,如同地狱的星辰,却全都仰望着崖顶那个身影,充满了敬畏与臣服。 他,就是群狼之王! 就在这时,村外高坡上,肃王探子的营地突然亮起数道刺目的火光! “咻——咻——咻——!” 数支绑着火油布的响箭尖啸着,精准地射向崖顶那个身影! 目标明确,狠辣异常——肃王的探子,终于动手了! 他们要除掉这个可能与质子有关的关键人物! 崖顶的身影似乎早有预料。 他并未回头,只是反手一挥狼皮大氅。 一股无形的、带着冰寒气息的劲风卷起,精准地将那几支致命的火箭扫落崖下,在夜空中炸开几朵短暂而凄艳的火花。 就在他挥动大氅,侧身闪避溅落火星的瞬间,皎洁的月光,毫无保留地照亮了他半张转过来的侧脸。 慕清漪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 那眉眼,那鼻梁的弧度,那下颌冷硬的线条, 即便被风霜磨砺得粗糙刚硬,即便被浓密的胡茬遮掩了部分, 即便那双在月光下闪烁着非人般冰冷野性光芒的眸子与记忆中永昌侯的怯懦自私截然不同…… 但那骨相轮廓,那眉眼间的神韵,尤其是那紧抿薄唇时透出的、近乎冷酷的坚毅,都与她记忆中那个自私薄情、将亲子送入虎口的永昌侯何兆兴,有着惊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永昌侯的“冷酷”是自私的伪装,此人的坚毅却如同山岩。 血缘的印记,在十六年异域的冰霜风沙中并未磨灭,反而以另一种更强大、更野性的方式刻印在这张脸上! 何清昭! 十六年前被献祭的婴儿,永昌侯府“夭折”的嫡长子,竟在北境的苦寒之地,在狼群的拥趸中,以这样一种近乎于“神祇”的姿态,活了下来! 第101章 共同敌人 ^何清昭! 这个名字在慕清漪心中炸响,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压下翻涌的心潮,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肃王探子营地的方向。 此刻,威胁这个刚刚确认身份的兄长生命的,是那些如跗骨之蛆的肃王爪牙。 “晨曦!带人护住村民,盯死探子营地!我去崖顶!”慕清漪当机立断,话音未落,身形已如轻烟般掠出石屋,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通往村后雪山的嶙峋山道中。 她的身法迅捷而飘忽,完美避开了下方狂舞村民的视线,如同融入了月光与山影。 肃王探子见一击不中,崖顶那人又展现出非人手段,显然也吃了一惊。但他们训练有素,并未慌乱,营地中迅速亮起更多火把,人影绰绰,显然在集结准备下一波攻势,目标直指试图接近崖顶的慕清漪! 慕清漪无暇他顾,将速度提到极致。凛冽的山风如刀割面,脚下是湿滑的冰雪和裸露的锋利岩石。 崖顶。 那披着狼皮大氅的身影依旧背对着村落方向,面朝山下重新开始躁动的狼群。他似乎对慕清漪的接近毫无所觉,又或者,根本不在意。 慕清漪在距离他三丈开外的一块岩石上站定,这个距离既能清晰对话,也留出了双方都感到安全的缓冲空间。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因急速攀爬和心绪激荡带来的微喘,声音在呼啸的山风中依旧清晰沉稳: “阁下可认识‘哑狼’?” 崖顶的身影纹丝未动,仿佛一尊冰冷的石雕。 只有他身侧垂落的、骨节粗大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慕清漪目光紧紧锁定那宽厚的、透着孤绝与力量的背影,继续道:“我无意打扰阁下与狼群。只是方才那些冷箭,来自村外高坡。他们是大祁肃王的探子,目标是你我。” 她刻意将“你我”并提,点明共同的敌人。 那身影终于有了反应。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脸上。近距离的凝视,让那张与永昌侯何兆兴酷似的面容带来的冲击感更加强烈。 风霜在他脸上刻下了远比年龄更深的痕迹,浓密的胡茬遮掩了部分线条,却掩不住那刀削斧凿般的轮廓和眉宇间沉淀的野性与冰冷。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如同雪山冰湖最深处的寒潭,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温情,只有纯粹的警惕、审视,以及一种近乎兽类的漠然。 这双眼睛,彻底割裂了他与记忆中永昌侯怯懦虚伪形象的最后一丝联系。 他没有开口,只是用那双冰寒的眸子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下文。 慕清漪迎着这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直言道:“我叫慕清漪,来自大祁。我来雪狼村,是为了寻找一个人。一个十六年前,在大雪封山的孤狼隘口,被交给‘哑狼’的婴儿。” 她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一丝波动,“那个婴儿,是我的嫡亲兄长,永昌侯府当年对外宣称‘夭折’的嫡长子,何清昭。” “何清昭?”低沉、沙哑,如同砂砾摩擦的声音第一次响起,带着明显的陌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他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僵硬感。 “不认识。”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眼神依旧冰冷,没有丝毫触动。 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如同山风掠过岩石,留不下任何痕迹。 “他们叫我‘冰奴’。”他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无波。 这个名字透着卑微与冷酷,像是某种烙印。 慕清漪心中了然。 果然,襁褓中的婴儿,能记得什么? “冰奴…”慕清漪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没有试图强行灌输“何清昭”的身份,那只会引起他更深的戒备。 “好,冰奴。那么,你认识这些人吗?”她抬手指向村外高坡上再次亮起的火光。 那里,探子们显然已经集结完毕,正张弓搭箭,这一次的目标,同时锁定了崖顶和半山腰的慕清漪。 “他们穿着北境的皮袄,却听命于大祁的肃王。他们一直在监视我,现在,他们也想杀了你。因为,那个婴儿,一个不该存在的秘密。” 冰奴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冷冷地扫过高坡营地。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慕清漪敏锐地捕捉到他周身散发出更加凛冽的寒意。 显然,对于这些监视者,他并非一无所知。 狼的直觉,远比人类想象的敏锐。 “肃王…秘密…”冰奴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冰封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沉寂的冰冷。 “那又如何?山下的狼,撕碎他们,很容易。”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漠然,仿佛在谈论清除几只烦人的虫子。 “他们只是探路的爪牙。”慕清漪立刻道,点明更深层的威胁,“杀了他们,会引来肃王更精锐的力量,无穷无尽。肃王在大祁权势滔天,在北境也必有勾结。他容不下任何可能暴露当年秘密的人活着,包括你,也包括追查此事的我。” 她将自己的处境与他彻底捆绑。 冰奴沉默了片刻,呼啸的山风卷起他狼皮大氅的边角。山下,狼群的呜咽声变得更加焦躁,幽绿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亮色。 他再次看向慕清漪,目光中的审视意味更浓:“你…想做什么?” 这很符合他生存环境培养出的直接思维——利益和威胁才是核心。 “合作。”慕清漪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我们共同的敌人是肃王在北境的势力。拔掉这些爪牙,切断他的耳目,让他伸向北境的手暂时缩回去。至少,让他不敢再轻易派人来杀你,也给我争取查清真相的时间。” 她提出了一个务实清晰且对双方都有利的短期目标。 冰奴的视线在慕清漪脸上停留了很久,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看清她灵魂的颜色。 慕清漪坦然回视,眼神清澈而坚定,只有对敌人的杀意和对目标的执着,没有伪善的温情,也没有贪婪的算计。 终于,冰奴那如同冰雕般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他移开目光,重新投向山下躁动的狼群和远处如毒瘤般的探子营地。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好。清…漪。”他似乎很不习惯称呼别人的名字。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意味,也划清了他合作的界限:“怎么打,听我的。你,”他侧过脸,用眼角冰冷的余光扫了慕清漪一眼,“跟上,或者…死。” 一声刺耳的嗤笑传来。 二人循声望去,村外高坡营地中,一个看似头领的探子,正对着崖顶方向,面容戏谑。他内力灌注,声音清晰地传上山崖,充满了不屑与挑衅:“装神弄鬼!真当自己是狼神降世?区区几声嚎叫,就想号令群狼?可笑!” 他身旁另一个探子也狞笑着搭箭上弦,箭头瞄准崖顶,语带嘲讽:“嘉城郡主,找这么个野人当帮手?看来你们大祁使团也是黔驴技穷了!今日,便让你们和这装腔作势的野人,一起葬身狼腹!” 营地中爆发出一阵哄笑,探子们显然认为冰奴的举动不过是虚张声势,甚至可能引来狼群反噬。 他们张弓搭箭,火把摇曳,气势汹汹,只待头领一声令下,便将崖顶二人射成刺猬! 第102章 习惯独行 烦人的……虫子。” 话音未落,冰奴扬起手臂,朝着山下探子营地方向,发出一声穿透云霄饱含杀伐之意的长啸。 “嗷呜——!!!” 这声狼嚎如同进攻的号角,刹那间,山下原本被压抑着的、成千上万双幽绿猩红的狼眼,瞬间爆发出嗜血的凶光。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和利爪刨地的轰鸣,狂暴的狼群潮水决堤般疯狂地扑向高坡。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浪冲天而起,压过了所有探子的哄笑。 那探子头领的嗤笑还凝固在脸上。 狂暴的狼群不再是逡巡的野兽,而是化作了毁灭的黑色潮汐。 它们无视地形,无视箭矢,以远超探子们想象的速度,疯狂地扑向高坡上那点渺小的火光。 “不!不可能!!”探子头领脸上的狞笑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取代,他声音都变了调,“放箭!快放箭!挡住它们!!” 箭矢如雨点般射出,却如同投入狂涛的石子,瞬间被淹没在黑色的兽潮之中。零星的狼只倒下,却丝毫不能阻挡那毁灭的洪流。 “妖法!这是妖法!”另一个探子绝望地嘶吼,试图点燃火油,但火焰刚起,就被数头巨狼扑倒、撕碎。 营地简陋的栅栏如同纸糊般被撞开、践踏。帐篷被掀翻、撕裂。探子们惊恐的惨叫瞬间被淹没在狼群的咆哮、利齿咬合骨骼的脆响以及血肉被撕扯的恐怖声音之中。 仅仅几个呼吸间,那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探子营地彻底瓦解。 火光在混乱中被踩踏熄灭,只剩下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撕扯和垂死的呜咽声。 冰奴面色平淡,仿佛只是碾死了几只聒噪的飞虫。 他转身,迈开大步,朝着雪山更深处走去,狼皮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没有回头,只抛下一句冰冷的话语,掷地有声地砸在寒风中: “想活,就跟上。我习惯独行。” 慕清漪依言跟上,灵力运转,足尖点雪,身形如魅影紧随其后。 冰奴的步伐看似恒定不变,透着独行客特有的疏离节奏。然而—— 在慕清漪攀越一处陡峭冰坡、山风如刀割面时,前方那宣称“习惯独行”的身影,却“恰好”在坡顶驻足片刻。 凛冽刺骨的寒风被他宽厚如山的背影无声挡去大半,只余下山谷呼啸的余音。一种无形的、沉默的庇护悄然笼罩在慕清漪周身。 行至相对平缓的雪坳,冰奴停步,背对众人,面朝王庭方向沉默伫立,如同一尊融入山岩的孤寂雕像。 “小姐,探子尽灭,村民无恙。”晨曦低语禀报。 冰奴置若罔闻,仿佛世间万物皆与他无关。 慕清漪正待调息,目光习惯性扫过王庭方向天际,瞳孔骤然紧缩。 一点刺目的妖异紫芒,在琉璃馆方位轰然炸开。 紫烟扭曲升腾,久久不散,带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陆醉逍的绝境求救符! “琉璃馆有变!”晨曦骇然失色。 慕清漪心沉冰窟。陆醉逍体内妖魂不稳,李珣伤重留守…此符一出,必是生死攸关! 她瞬间决断,目光扫过冰奴那孤绝冷硬的背影,语速如电:“冰奴,王庭同伴危在旦夕,我需即刻回援。肃王之事,容后再议。” 言罢,她对晨曦厉声道:“留两人隐伏,余者随我全速驰援!” 她甚至未等冰奴回应,转身便欲冲下山道。 “站住!” 冰冷沙哑的声音如冰锥般刺破风雪。 慕清漪脚步一顿,霍然回首。 冰奴已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高大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几乎令人窒息。 他低头,那双冰湖寒潭般的眸子死死锁住慕清漪,锐利得仿佛要将她灵魂洞穿。 他眉心紧紧蹙起,形成一道深刻的沟壑,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强大的本能激烈撕扯。 空气凝滞,只余下山风穿过雪坳的呜咽。 片刻,他猛地一甩狼皮大氅,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断,声音硬冷如万载冻石,不容置疑:“同去。” 慕清漪愕然:“什么?” 冰奴不耐地皱眉,似乎对她多余的问题感到烦躁,语气生硬,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别扭:“王庭…虫子多。顺手碾了。” 他目光扫过山下幽绿闪烁的狼眼,又生硬地、几乎是匆忙地补了一句,更像是在说服自己:“…狼识途。” 这话不知是说狼群能自己回家,还是他能找到路。 根本不给慕清漪追问之机,他已越过她,大步流星踏上通往王庭的险峻山道,只抛下一句冷硬的催促: “快!迟了,虫子死绝。” 慕清漪望着那在清冷月光下孤狼般决绝却又背离了自身“独行”宣言的身影,心湖波澜暗涌。 他依旧否认血脉。 他言语如冰,借口拙劣到近乎可笑。 他甚至吝于一声真正的呼唤。 然此刻,在她未置一词相求之时,这浑身是刺、与狼共生的兄长,却主动涉险,与她共赴王庭凶地。 慕清漪眼中锐光一闪,再无迟疑:“走!” 她与晨曦等人身影如电,紧追前方那道撕裂夜色的孤绝身影,朝着紫烟升腾的北境王庭疾驰而去。 第103章 要事商议 北境王庭,琉璃馆外。 肃杀之气远比料峭春风更刺骨。 慕清漪一行人风驰电掣赶回,看到的景象令她心头一沉。 琉璃馆已被北境皇帝的亲卫兵团团围住,火把通明,刀甲森然。馆前空地上,陆醉逍被数道刻满符文的玄铁锁链捆缚在一根石柱上,面色苍白,嘴角溢血,显然受了内伤。 他眼神中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北境皇帝拓跋焘端坐于临时搬来的龙椅上,脸上再无前几日屈尊降贵的隐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鸷的倨傲。 “陛下!此乃何意?!”慕清漪排众而出,声音清冷如冰,目光直视拓跋焘,“陆醉逍乃我大祁使团副使,更是鉴妖司要员!你无故擒拿,意图加害,是想彻底撕毁两国邦交吗?” 拓跋焘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手指点向被缚的陆醉逍:“嘉城郡主,你还有脸质问朕?此獠,是那叛国逆贼寒鸦的亲弟弟!寒鸦勾结三皇子,祸乱北境,死有余辜!其弟,焉能独活?朕诛杀此妖孽,乃天经地义!” “寒鸦之罪,陆醉逍早已与其划清界限,更助我等诛灭妖兵,功过朝廷自有明断!”慕清漪寸步不让,语带警告,“陛下,陆醉逍是我大祁鉴妖司骨干,深受吾皇器重!你今日若敢动他,便是公然挑衅我大祁国威!陛下难道不怕吾皇雷霆之怒?!” “雷霆之怒?”拓跋焘猛地站起身,宽大的龙袍在火光下无风自动,周身竟隐隐散发出一股与往日截然不同的、阴冷而邪异的气息。 他鹰目如钩,死死盯着慕清漪,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心悸的狞笑: “朕已经给足你们面子了!容忍你们在王庭指手画脚,容忍你们追查那些陈年旧事!真当朕是泥捏的不成?你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一群丧家之犬,也配在朕的国土上耀武扬威?!” 慕清漪心头剧震。拓跋焘的态度转变太过突兀。短短几日,他从被迫低头赔罪,到此刻的嚣张跋扈,这十分反常。 他眼中那闪烁的阴鸷光芒,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邪异气息… 是什么给了他如此底气?! 慕清漪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肃王的渗透?某种邪术加持?还是…王庭深处隐藏着更可怕的东西? 但此刻,情势已容不得她深思。 “动手!行刑!”拓跋焘厉声下令,眼中杀机毕露! “保护陆大人!”晨曦厉喝,腰间长剑瞬间出鞘,化作一道匹练寒光,直扑石柱!几名玄甲卫也怒吼着冲向守卫。 “哼!不自量力!”拓跋焘的亲卫统领冷哼一声,手中令旗挥动。训练有素的亲卫立刻结阵,刀枪如林,迎向晨曦等人。 这些亲卫显然得了某种加持,动作迅捷,力量大增,眼中泛着不正常的红光,竟一时挡住了晨曦的锋芒! 眼看刀斧手已举刀劈向陆醉逍脖颈! “嗷呜——!!!” 一声撕裂夜空的狼嚎,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王庭上空。 紧接着,四面八方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狼嗥回应! 冰奴动了! 他并未冲入战团,只是立于琉璃馆屋顶的飞檐之上,狼皮大氅在夜风中狂舞。 他仰天长啸,那双冰冷的眼眸扫过下方混乱的战场,带着睥睨众生的漠然。 下一刻,王庭各处阴影中、宫墙夹缝里、甚至御花园的假山后,窜出无数矫健的狼影。 它们并非雪狼村那种体型巨大的荒原狼,而是更为狡猾、适应城市环境的灰狼、鬣狗。 它们如同鬼魅般出现,精准地扑向那些举着火把、维持阵型的北境亲卫。 “啊!狼!有狼!” “保护陛下!” “这些畜生从哪里来的?!” 突如其来的狼群袭击彻底打乱了亲卫的阵脚。火把被扑灭,阵型被冲散,惨叫声、狼嚎声、兵器碰撞声混作一团。 亲卫们引以为傲的战阵在群狼悍不畏死的撕咬和冰奴精准的“指挥”下,瞬间崩溃。恐惧像瘟疫般蔓延,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亲卫们,此刻只想逃离这狼吻地狱! 拓跋焘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死死盯着屋顶上那个如同狼神般的身影,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这股力量…超乎了他的认知和控制。 趁此良机,慕清漪身影如电,符箓出手,瞬间击飞了陆醉逍身边的刀斧手。 晨曦剑光一闪,斩断了玄铁锁链。 “走!”慕清漪一把扶住虚弱的陆醉逍,毫不犹豫地退入琉璃馆内。 晨曦和玄甲卫也迅速摆脱纠缠,退守馆门。 狼群在冰奴一声低沉的呜咽后,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在王庭的阴影里,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北境士兵。 琉璃馆内。 慕清漪迅速为陆醉逍检查伤势。所幸多为皮肉伤和锁链造成的瘀伤,内息虽紊乱,但未伤及根本。 冰奴并未进入馆内,他沉默地站在庭院中,月光勾勒出他孤绝的身影。 “多谢。”慕清漪走到门口,对着庭院中的身影郑重道。 冰奴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声音依旧冰冷:“虫子…麻烦。” 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最终还是生硬地补充了一句:“…走了。” 话音刚落,他身影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琉璃馆的高墙之外,没有半分留恋。正如他所言,麻烦解除,他便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慕清漪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兄长…真是别扭到了极点。 “清漪…”陆醉逍虚弱的声音传来,他靠在椅背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似乎恢复了些许清明,“快…召集所有人…有要事…商议…事关重大!” 慕清漪心头一紧,立刻对晨曦道:“速去请李珣世子,所有玄甲卫,大堂集合,门窗紧闭!” 很快,重伤未愈被搀扶而来的李珣,以及仅存的大多带伤的玄甲卫,都聚集在了琉璃馆光线昏暗的大堂内。 门窗被紧紧关闭,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醉逍身上。 陆醉逍挣扎着坐直身体,环视了一圈众人,脸上露出一丝疲惫而凝重的神色。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宣布什么极其重要的消息。 然而,就在他开口的瞬间—— 他脸上的疲惫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陌生而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扭曲了陆醉逍原本清俊的容颜,充满了恶意、戏谑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性。 “呵呵呵…” 低沉而沙哑的笑声从“陆醉逍”喉间发出,完全不是他本人的音色!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陆醉逍”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咔”轻响。 他看向脸色骤变的慕清漪,嘴角咧开一个更大的弧度,眼中闪烁着妖异的绿芒: “慕清漪…小丫头,还认得本座吗?” 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嘲讽: “本座…就是你在鉴妖司费尽心机‘杀死’的那个无相妖啊!哈哈哈哈!” 笑声在密闭的大堂内回荡,充满了得意与疯狂。 “只可惜啊,陆醉逍这具皮囊,滋味着实不错,神魂更是…大补!现在嘛,归本座了!”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液,缓缓扫过屋内每一个人,包括重伤的李珣和满脸惊怒的玄甲卫,最终定格在慕清漪苍白如雪的脸上,一字一句宣告: “而你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一个…也别想逃!” 第104章 阴谋酝酿 无相妖附体的“陆醉逍”眼中绿芒大盛,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是不是感觉身体越来越沉?灵力如同泥牛入海?” 无相妖得意地张开双臂,一股阴邪的波动瞬间充斥整个空间,“本座早就在此地布下了‘噬灵缚魂阵’,你们,已是瓮中之鳖!” 随着他话音落下,地面骤然亮起暗红色的诡异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蔓延。 一股沉重如山的压力瞬间降临,所有玄甲卫如同被无形的巨石压住,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重伤的李珣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落。 慕清漪脸色剧变,立刻尝试运转灵力绘制符咒,却发现指尖沉重无比,灵力如同被冻结。 更可怕的是,她座下的石凳缝隙中,突然窜出数条布满倒刺的毒藤。 这些毒藤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手腕、脚踝,尖锐的倒刺刺破皮肤,一股麻痹和吞噬灵力的剧毒瞬间侵入。 她闷哼一声,眼前发黑,引以为傲的术法和天眼,竟被这诡异的毒藤彻底封锁。 “先从谁开始呢?”无相妖狞笑着,缓步走向离他最近的一名玄甲卫,五指成爪,指尖缭绕着吞噬生机的黑气。 那名玄甲卫目眦欲裂,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的阴影降临。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大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嗷呜——!!!” 一声狂暴愤怒的狼嚎,如同惊雷般在琉璃馆外炸响。 这声音比之前在王庭的更加凶戾,充满了嗜血的杀意。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 大堂紧闭的厚重木窗被一股巨力从外面撞得粉碎。 木屑纷飞中,数道矫健凶猛的灰影裹挟着凛冽的寒风和血腥气,狂扑而入。 正是那些之前袭击亲卫的城中狼群。 它们的出现毫无征兆,直扑正在施虐的无相妖。 “孽畜!”无相妖猝不及防被一头最为凶悍的头狼狠狠撞在腰侧,随即踉跄后退,凝聚的黑气也被打断。 他惊怒交加,显然没料到狼群竟能突破他布下的法阵干扰,更没料到冰奴会去而复返。 冰奴高大的身影如同魔神般立在破碎的窗口,月光与屋内摇曳的火光交织在他冰冷的脸上。 他那双冰湖般的眸子死死锁定在无相妖身上,里面翻腾着野兽般的杀意。 显然,他并未真正远离,一直在暗处观察。 当看到慕清漪陷入绝境,他毫不犹豫地召唤狼群发动了最狂暴的突袭。 狼群的悍不畏死和冰奴那恐怖的威慑力,瞬间扰乱了无相妖的节奏,也短暂地冲击了法阵的运转。 就是现在! 慕清漪强忍着剧毒侵蚀的痛苦和灵力被锁的虚弱,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 她袖下左手紧握手腕上那只银镯——那是她保命的本命法宝,此刻毫不犹豫地被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被狼群纠缠分神的无相妖掷去。 “镇魂!敕!” 银镯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击中“陆醉逍”的额心。 金光爆闪,无数玄奥的符文如同活了过来,瞬间爬满“陆醉逍”的脸庞。 “啊——!”无相妖发出一声凄厉非人的惨嚎,周身黑气剧烈翻腾,显然这银镯对他的妖魂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和禁锢。 “走!快走!”慕清漪嘶声喊道,同时奋力挣扎,晨曦反应极快,剑光一闪,斩断缠绕慕清漪的毒藤根部。 虽无法完全解毒,但暂时解除了束缚。 她一把扶起慕清漪,另一名还能动弹的玄甲卫背起李珣。 而冰奴已经大步上前,将慕清漪稳稳抱起,随着众人朝着早已备在侧门的马车狂奔而去。 群狼则在后方结成防线,发出低沉的咆哮,死死盯着无相妖,防止其追击。 冰奴抱着慕清漪登上马车,冷峻的面容上还残留着战斗的凛冽气息。 他将慕清漪安置好后,便守在马车入口,周身散发的寒意让狭小的车厢内温度骤降。 当马车向着大祁边境方向绝尘而去时,群狼也迅速转身,迈着矫健的步伐紧紧跟随在马车后方。 大堂内,金光渐弱。 无相妖猛地将额头上焦黑冒烟的银镯扯下,狠狠碾碎。他脸上残留着灼烧的痕迹,眼中绿芒因为暴怒而疯狂闪烁。 他走到破碎的窗前,看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中,发出一声低沉而怨毒的嘶吼: “逃吧!蝼蚁们!不过是苟延残喘!待本座掌控北境之力,尔等…早死晚死,皆是死路一条!” 他没有追击,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无相妖转身,身影化作一道扭曲的残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他出现在北境王庭最深处的秘殿之中。 北境皇帝拓跋焘早已端坐在冰冷的王座之上等候,脸上再无第一回见到无相妖的惊骇,只剩下深沉的阴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周身那股邪异的气息,与无相妖隐隐呼应。 “你放他们走了?”拓跋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王座扶手,暴露了他内心的不满。 无相妖依旧附体在陆醉逍身上,眼中绿芒闪烁,发出沙哑的笑声:“几只蝼蚁罢了,何须本座亲自去碾?让他们带着恐惧回去报信,岂不更有趣?” 陆醉逍的面容扭曲着,带着傲慢,“拓跋焘,你是在质疑本座?” 拓跋焘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语气依旧带着帝王的矜持:“不敢。只是…慕清漪此女心机深沉,陆醉逍身份特殊,李珣更是荣王世子。放虎归山,恐生后患。” “后患?”无相妖的笑声充满了不屑,陆醉逍的身体随着笑声剧烈颤动,“他们知道了又如何?本座与你合作,图谋的岂是区区几个使臣的性命?” 他眼中绿芒骤然亮起,如同深渊的凝视,“别忘了,我们掌握着他们绝对无法抗衡的……杀手锏!” 听到“杀手锏”三个字,拓跋焘敲击扶手的手指猛地停住。 他抬起头,与无相妖那妖异的绿芒对视。 秘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北境皇帝阴鸷的脸庞和陆醉逍扭曲的面容。 第105章 不死妖军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车轮碾过冻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车厢内,慕清漪脸色苍白如纸,手腕脚踝被毒藤刺破的伤口虽已简单处理,但残留的麻痹感和灵力滞涩依旧让她虚弱不堪。 她强撑着精神,在颠簸中飞快地写下几行字,塞入一个特制的竹筒,递给守在车门口的晨曦。 “晨曦,用你最极限的轻功,赶在我们之前,将此信送到粟怀章将军手中!务必亲手交给他!”慕清漪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无相妖与拓跋焘联手,图谋甚大,虽不知具体为何,但边境恐有倾覆之危,请他务必严阵以待,不可有丝毫懈怠!” 晨曦接过竹筒,眼神坚毅:“小姐放心!” 话音未落,她已如一道融入夜色的轻烟,从飞驰的马车上无声滑落,脚尖在雪地点出微不可查的痕迹,身影瞬间提速,朝着大祁边境军营的方向电射而去,速度竟比马车快了数倍不止。 冰奴的目光追随着晨曦消失的方向片刻,又落回慕清漪身上。 他依旧沉默,只是周身的寒意似乎更重了些,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他伸出手,动作略显僵硬地替她拢了拢滑落的披风,粗糙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她冰冷的皮肤,又迅速收回,仿佛被烫到一般。 几日后,历经艰险,一行人终于抵达大祁边境,粟怀章早已接到晨曦急报,亲自率精锐出营接应。看到慕清漪被冰奴抱下马车时虚弱的样子,以及背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李珣,这位年轻的将军剑眉紧蹙,眼中怒火与担忧交织。 “快!将世子送入营中医治,备快马良驹,即刻派人护送回京,务必安全送达荣王府!”粟怀章雷厉风行地下令。 玄甲卫立刻小心翼翼地将李珣安置妥当,一队精骑旋即护着马车向京城方向绝尘而去。 粟怀章这才转向慕清漪,语气温和了许多:“清漪,你怎么样?” 他目光随即锐利地扫向慕清漪身后,那个如同冰雕般矗立、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眼神却紧紧锁在慕清漪身上的高大男子。 “这位是……?”粟怀章问道,眼神中带着审视与探究。 冰奴的装束气质与中原人迥异,那野性未驯的气息更是令人侧目,尤其是他守护慕清漪的姿态,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占有欲。 慕清漪正欲开口解释冰奴的身世,刚说出“他是……”两个字—— “报——!!!” 一声凄厉的急报声划破军营的宁静,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辕门,身上带着血污和硝烟的气息,声音因极度惊恐而变调: “将军!北境大军……攻城了!铺天盖地……为首的是那个眼冒绿光的‘陆醉逍’!还有……还有他们阵前……全是、全是杀不死的怪物!” “什么?!”粟怀章与慕清漪同时色变。 “来得这么快!”慕清漪心头一沉,强压下身体的虚弱和灵力尚未完全恢复的滞涩感,“兄长,详情路上说!迎敌!” 号角声瞬间响彻云霄!整个军营如同被投入滚水的油锅,瞬间炸开。 士兵们披甲执锐,如潮水般涌向城墙。 粟怀章与慕清漪飞身上马,冰奴则如影随形,紧紧跟在慕清漪马侧,如同一头守护领地的孤狼。群狼在营外低吼,蓄势待发。 当他们登上高耸的城墙,眼前的景象让身经百战的粟怀章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城下,黑压压的北境大军如同涌动的黑色潮水,无边无际。然而,最令人心悸的并非数量,而是冲在最前方的先锋!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军队,而是一群扭曲的、散发着浓郁死气和妖邪之气的“东西”!他们身披残破的黑甲,行动僵硬却迅捷异常,皮肤呈现出不祥的灰败或青紫色,眼窝深陷,里面燃烧着两点幽绿的鬼火。 刀剑砍在他们身上,只能留下浅浅的痕迹,甚至被斩断肢体,依旧能拖着残躯疯狂扑击。 箭矢穿透头颅,他们也只是晃一晃,继续嘶吼着冲锋。 阵前,被无相妖附体的“陆醉逍”凌空而立,周身黑气缭绕,眼中绿芒如两团幽冥鬼火,脸上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意。 他看着城墙上严阵以待的众人,尤其是脸色苍白的慕清漪,发出震天的狂笑: “哈哈哈!粟怀章!慕清漪!本座送你们的‘见面礼’,可还满意?”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由他缔造的死亡之潮,“拓跋焘那蠢货,之前弄出来的不过是些残次品!空有死躯,而无强魂统帅,废物一堆!但如今——” 无相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的狂傲与凶戾:“本座亲赐‘妖魂之羽’!以本座万妖之尊的一丝魂魄为引,融入这万千死躯!他们是本座意志的延伸,是本座不灭的爪牙!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不死妖军!绝望吧,蝼蚁们!你们的挣扎,徒增笑耳!” 他狂笑着,手指一点,一股磅礴的妖力注入下方妖军。 顿时,所有黑羽妖卫眼中的绿芒大盛,动作更加狂暴,力量速度陡增,嘶吼着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城墙的防御法阵和守军,大祁士兵的防线瞬间岌岌可危。 粟怀章脸色铁青,指挥若定,各种军阵、符箓、强弩齐发,轰击在妖军之中,炸开一片片残肢断臂,但那些破碎的肢体很快又被黑气连接,或者被后面的妖军踩过、融合,形成更加扭曲恐怖的怪物,继续扑来! 杀不死! 真的杀不死! 绝望的情绪开始在守军中蔓延。 慕清漪站在城楼最高处,猎猎寒风吹动她的衣袂。 她看着下方如同炼狱般的景象,看着无相妖那嚣张不可一世的面孔,看着大祁将士浴血奋战却节节败退……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意自她心底轰然爆发! “兄长,为我护法!”慕清漪清叱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所有的喧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粟怀章毫不犹豫,剑光暴涨,瞬间清空慕清漪周围数丈内的敌人,同时厉喝:“结阵,护住慕姑娘!” 冰奴更是直接踏前一步,挡在慕清漪身前,面对汹涌扑来的妖军,喉咙里发出低沉狼嚎,周身寒气四溢,将靠近的妖军瞬间冻结。 慕清漪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下一刻,她猛地睁开。 嗡——! 一股仿佛来自洪荒宇宙的磅礴气势,以慕清漪为中心轰然爆发。 她额心处,那枚平时隐而不显的金色印记,此刻璀璨夺目,如同熔化的太阳金液,缓缓裂开。 天眼——开! 第106章 天命之人 d不再是之前探查、追踪时那种内敛的光芒,这一次,一道纯粹到极致、威严到令万物俯首的金色光柱,自她额心直冲云霄,瞬间撕裂了战场上空的阴云和弥漫的死气妖氛。 煌煌神威,如同天道亲临! 整个喧嚣惨烈的战场,在这一刻,出现了刹那的凝固。 无论是疯狂嘶吼的妖军,还是浴血奋战的大祁将士,甚至空中狂笑的无相妖,都感到灵魂深处传来一阵无法抗拒的悸动与……恐惧! 无相妖脸上的狂笑瞬间僵硬,如同被冻结的劣质面具,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天……天命之眼?!道祖预言……竟然是真的?!不!不可能!” 慕清漪此刻悬浮于金光之中,长发无风自动,衣袂翻飞如仙神临凡。 她的目光冰冷而神圣,穿透了空间,直接锁定了下方无穷无尽的黑羽妖军,以及他们体内那丝丝缕缕、由无相妖魂魄分化而成的“妖魂之羽”。 她无视了无相妖的嘶吼,朱唇轻启,每一个字都如同九天惊雷,带着洗涤一切污秽、审判一切邪魔的凛冽意志,响彻在天地之间: “吾观天地,洞悉本源!” “尔等死躯,强缚残魂,逆乱阴阳,荼毒生灵!” “此等邪祟,悖逆天道,当——” “灰!飞!烟!灭!” 最后四个字,如同天道敕令,带着终结万邪的无上伟力! 天眼中射出的金色光柱骤然分化,化作亿万道细如牛毛、却蕴含着至阳至刚、净化湮灭之力的金色光丝。 这些光丝精准无比地射向每一个黑羽妖卫,无视了他们的物理防御,直接刺入他们体内,精准地缠绕灼烧向那一丝丝作为核心的“妖魂之羽”。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源自灵魂本源的惨嚎,从每一个被金光命中的黑羽妖卫口中爆发出来,汇聚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灵魂哀歌。 嗤嗤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投入积雪,那些被无相妖引以为傲、作为不死源泉的“妖魂之羽”,在金色光丝的缠绕灼烧下,发出刺耳的消融声,冒出浓郁的黑烟,迅速变得黯淡、枯萎、最终彻底湮灭! 失去了核心妖魂的支撑,那些原本刀枪不入的黑羽妖卫,身体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烂泥,动作瞬间凝固。他们眼中燃烧的绿火疯狂摇曳,然后“噗”的一声,彻底熄灭。 紧接着,从被命中的妖卫开始,大片大片的黑羽妖军,身体开始寸寸崩解。坚硬的骨骼化作齑粉,灰败的血肉如同风化的沙雕,迅速消散。 没有血肉横飞,只有一片片黑色的飞灰,在金色的光雨中簌簌飘落,最终归于尘土,仿佛从未存在过。 战场上,出现了一大片诡异的真空地带,只剩下残留的黑色飞灰,以及……死一般的寂静。 无相妖附体的“陆醉逍”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捂着胸口,仿佛那亿万道湮灭的光丝也刺穿了他的灵魂本源,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之前的狂傲与嚣张荡然无存,只剩下恐惧和怨毒:“不……我的妖魂之羽!我的不死大军!慕清漪!你……你竟敢……啊!!!” 他死死盯着城楼上金光环绕、如同神祇般的慕清漪,知道今日大势已去。 “撤!!”无相妖不甘地咆哮一声,裹挟着滚滚黑气,如同丧家之犬般,朝着北境王庭的方向狼狈遁逃。 失去了妖军主力的北境大军,更是兵败如山倒,仓皇溃退。 城墙上,劫后余生的大祁将士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看向慕清漪的目光充满了狂热与敬畏,如同仰望神明! 金光缓缓收敛,额心的天眼印记隐去。 慕清漪身体一晃,脸色惨白如纸,“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向后软倒。 “清漪!” “嗷呜——!” 粟怀章与冰奴同时惊呼。 粟怀章身形急动欲接。 一道裹挟刺骨寒意的灰影却更快! 冰奴如猎豹般扑至,蛮横地抢占位置,用宽阔肩背硬生生隔开粟怀章的手,将慕清漪牢牢揽入怀中! “滚开!” 一声沙哑的低吼自冰奴牙关迸出。那双冰眸翻涌着惊恐、愤怒、撕心裂肺的心疼……以及对粟怀章赤裸裸的忌惮。 他紧紧抱着怀中人,小心翼翼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胸膛,试图用体温暖和她。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他眼中竟闪过一丝慌乱,喉结滚动,压抑着焦躁低吼。 粟怀章的手僵在半空。 冰奴这充满独占欲的敌意姿态和清晰的警告,令他疑窦更深。就在冰奴侧脸暴露在火光下、因焦急愤怒而线条紧绷的瞬间—— 粟怀章目光骤凝,那高挺鼻梁、冷峻薄唇、内敛锋芒的凤眼轮廓……像极了京城那位冷血钻营的永昌侯! 只是眼前这人的冷,是荒野淬炼出的野性孤绝。 再联想到冰奴对慕清漪超越常理的守护……一个尘封秘闻瞬间涌入脑海:十六年前,永昌侯府宣称世子何清昭夭折,肃王同时送“质子”入北境…… 肃王偷梁换柱! 眼前这狼王冰奴对慕清漪身边男性,尤其是自己显露敌意与嫉妒。他就是当年被牺牲的永昌侯府嫡长子——何清昭。 难怪他对慕清漪如此不同。那是同被家族抛弃的“弃子”在血脉深处的共鸣,是黑暗中唯一向他伸手的微光。他视她为唯一救赎与归属。 “快送清漪回营!她灵力透支,神魂恐伤!”粟怀章压下心中惊涛,沉声下令,目光复杂地看着紧抱慕清漪如守护逆鳞的冰奴。 冰奴冰冷眼神扫过粟怀章,眼中充满“离她远点”的警告。 他将怀中人抱得更紧,转身大步走向军营。群狼簇拥,他如移动的冰山,每一步都踏在将士敬畏好奇的目光中。 粟怀章看着冰奴远去的孤狼背影,眼神复杂至极。 他缓缓放下手,低声自语,“无相妖未除,拓跋焘野心不死,加上何清昭这头归来的孤狼……这棋局,更复杂危险了。” 战场欢呼渐息,疲惫与忧虑弥漫。风卷起残留的黑色飞灰,寒意刺骨。 一场风暴暂歇,更大的乱局,才刚拉开序幕。风暴中心,正是那昏迷的少女,与她身边只对她收拢利齿的孤狼。 第107章 双双大婚 皇帝的嘉奖旨意与粟双双大婚的消息几乎是同时抵达边境军营。 圣旨中,皇帝盛赞粟怀章与慕清漪力挽狂澜,击退北境妖军,守土有功,各有丰厚赏赐。 然而,紧随其后的,是来自丞相府的家书,带来了更令粟怀章心绪复杂的消息——他的胞妹粟双双,已于上月及笄,并将在下月与太子完婚。 “双双……”粟怀章握着家书,指节微微泛白。 边境局势虽暂时稳定,但无相妖与拓跋焘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他身为主帅,绝不能擅离职守。 他看向帐中依旧脸色苍白、在冰奴近乎寸步不离的守护下静养的慕清漪,心中有了决断。 “清漪,”粟怀章走到榻前,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推卸的托付,“双双大婚在即,为兄身负军职,无法离营。你身为相府义女,双双的义姐,需得代我回京,一则参加婚礼,二则……也需将北境详情,尤其是无相妖与拓跋焘勾结、以及那‘不死妖军’的根源,详细禀明圣上。此事关系重大,唯有你亲身前往,我才放心。” 慕清漪撑着坐起身,冰奴立刻在她身后塞入软枕,动作笨拙却专注。 她点点头,声音还有些虚弱:“兄长放心,清漪明白。双双的婚礼,我定会到场,北境之事,也必会面圣陈情。” “好。”粟怀章颔首,目光扫过如同一尊冰雕般守在慕清漪身边的冰奴,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冰奴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一起去。”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慕清漪抬头,对上冰奴那双冰湖般深邃却又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眸子。 她微微蹙眉,语气凝重:“何清昭,你想清楚。京城不是北境,那里是肃王的地盘,是永昌侯府的眼线密布之处。你回去,身份一旦暴露,肃王绝不会放过你!那是龙潭虎穴。” 她直接叫出了他的身份,点明利害。 冰奴——何清昭,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伸出手,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慕清漪手腕上被毒藤刺伤后留下的淡淡疤痕。 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和心疼。 “我知道。”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血脉……骗不了人。这些天,靠近你时,身体里……有东西在烧。它告诉我,我是何清昭。”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眼神里不再是迷茫的野兽,而是有了某种沉痛的确认。 “肃王……是仇人。”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慕清漪苍白的脸,那里面翻腾着不容错辨的担忧与执拗:“你一个人回去……危险。肃王,还有那些……侯府的人,他们,会害你。” 他无法说出更复杂的句子,但意思无比明确—— 他不放心她独自面对那些豺狼,他要陪在她身边。 慕清漪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担忧,心中五味杂陈。 她明白,这个在荒野中挣扎求存了十六年的“孤狼”,在确认了自己身份的同时,也确认了唯一想要守护的人。 回京之路,注定凶险,但有何清昭在身边,无疑多了一重强大的保障。 “……好。”慕清漪最终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我们一起去。” 数日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离了军营,朝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驾车的是晨曦,她全神贯注,警惕着四周。 车厢内,慕清漪闭目调息,努力恢复着透支的灵力与神魂。 何清昭则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坐在她对面,冰眸锐利地扫视着窗外飞逝的景物,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仿佛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来他致命的攻击。 马车行至一处荒僻的山道,两侧密林幽深,光线也变得昏暗起来。 突然! 驾车的晨曦猛地勒紧缰绳,骏马发出一声长嘶,马车骤然停下! “小姐!小心!”晨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和惊疑。 车厢内,慕清漪和何清昭同时睁眼,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何清昭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骨刀上,身体微微前倾,将慕清漪护在身后,冰眸中杀意凛冽。 慕清漪凝神感应,一股极其诡异的感觉笼罩下来。 她轻轻掀开车帘一角,顺着晨曦警惕的目光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道路中央,背对着马车,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熟悉的、属于鉴妖司弟子的玄色锦袍,身形挺拔,正是他们以为早已被无相妖彻底占据、甚至可能已经毁灭的——陆醉逍! 一股寒意瞬间从慕清漪脚底窜起! 无相妖明明被她以天命之眼重创了本源妖魂,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恢复,还如此精准地在此拦截?难道他根本未回北境王庭? 就在三人心中警铃大作,何清昭几乎要破窗而出先发制人之际—— 前方那个身影,缓缓地,转过了身。 日光透过稀疏的枝叶,落在他苍白却依旧俊朗的脸上。 他的眼中,没有预想中两点摄人心魄的诡异绿芒! 陆醉逍的眼睛,是正常的深褐色,只是那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神采,如同一个精致的提线木偶。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似被附体时的妖邪狂傲,也不似他本人应有的张扬与狡黠。 死寂,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慕清漪瞳孔骤缩,心底的疑惑瞬间攀升到顶点:“怎么回事……他的眼睛……无相妖呢?!” 就在这死寂般的对峙中,陆醉逍那双空洞的深褐色眼眸,极其艰难地微微眨动了一下。 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他本人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般挣扎着亮起,随即又黯淡下去,被那浓重的茫然覆盖。 “清……漪……”一个干涩、嘶哑,仿佛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声音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痛苦,与无相妖那阴邪狂傲的语调截然不同,正是陆醉逍本人的声音! 第108章 一根钉子 陆醉逍!”慕清漪心头剧震,立刻意识到情况有异。 她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戒备,沉声问道:“是你?无相妖呢?你做了什么?” 陆醉逍的身体微微晃了晃,似乎连站立都极其费力。 他空洞的眼神努力聚焦在慕清漪脸上,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刀尖上滚过:“他……重伤……你……那一击……天命之眼……重创……本源……妖魂……” 他大口喘息着,额角青筋暴起,仿佛在与体内某种可怕的存在进行着殊死搏斗。“我……趁他……虚弱……意识……混乱……夺回……短暂……控制……” 何清昭冰眸中的杀意并未消退,反而更加警惕。 他敏锐地捕捉着陆醉逍身上微弱的气息波动,确认那令人作呕的浓烈妖气确实被压制到了极低的程度,几乎难以察觉。 但他并未放松,骨刀依旧紧握,身体牢牢挡在慕清漪身前。 慕清漪心思电转,瞬间明白了陆醉逍的意思。 无相妖被她的天命之眼重创,妖魂陷入极度虚弱和混乱,这才给了原本被压制的陆醉逍一丝喘息之机,让他短暂地夺回了身体的部分控制权。 “你……捆住了他?”慕清漪追问,语气急促。 陆醉逍艰难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是……但……不长久……他寄生……太久……如附骨之疽……无法……剥离……只能……强行……压制……让他……陷入……更深……沉眠……” 他每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息,显然这短暂的清醒和压制耗费了他巨大的心神,随时可能再次被无相妖反扑。 “他……会醒来……很快……”陆醉逍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随即又被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取代。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慕清漪:“帮我……慕清漪……只有你……能帮我……” “你想怎么做?”慕清漪立刻问道,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让我……回去……”陆醉逍喘息着,眼中闪烁着疯狂又理智的光芒,“回……北境……回……拓跋焘……身边……” 何清昭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警告性低吼,显然对这个提议极其排斥。 让这个定时炸弹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 慕清漪抬手,轻轻按在何清昭紧绷的手臂上,示意他稍安勿躁。她看着陆醉逍,眼神锐利如刀:“回去?以陆醉逍的身份,还是以‘无相妖’的身份?” “无相妖!”陆醉逍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微光,“他重伤……沉眠……我……模仿……他的……气息……短暂……冒充……可行!” 他看向慕清漪,带着恳求,“但……需要……你的……符咒……掩盖……我……自身……气息……强化……模仿……的……妖气……瞒过……拓跋焘……和……他的……妖阵……” 间谍! 慕清漪瞬间明白了陆醉逍的计划。 他要利用无相妖重伤沉眠的空档,冒充无相妖回到北境王庭,潜伏在拓跋焘身边。 这无疑是深入虎穴、九死一生,但若能成功,将成为刺入敌人心脏最致命的一根钉子。 风险巨大,但回报同样惊人。慕清漪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机立断:“好,我帮你!” 她立刻从随身的符袋中取出几张特制的空白符纸和一支小巧的朱砂笔。她咬破自己左手食指指尖,逼出一滴蕴含着精纯灵力的心头血,混入朱砂之中。 血色的朱砂闪烁着微弱的金光。 她凝神静气,指尖飞快地在符纸上勾勒出极其复杂玄奥的符文。 这一次,她的符文不仅蕴含着模拟妖邪、混淆感知的纹路,更在核心处悄然融入了几道极其隐晦的封魂纹路。 每一笔都灌注了她恢复不多的灵力,符箓上的光芒比之前更加稳定深邃,散发出一种稳固的封印气息。 “这是‘惑妖符’和‘拟妖符’,”慕清漪将绘制好的三张血色符咒递给陆醉逍,脸色因失血和灵力消耗更白了几分,“惑妖符贴于内衬,可混淆你自身人族气息,拟妖符催动后,可模拟无相妖重伤后的妖气波动,足以瞒过拓跋焘一时。符咒中含有我的封魂之力,能助你更稳固地压制无相妖,让他陷入更持久的沉眠。只要不过度动用灵力或遭受强力冲击,这压制会非常牢固。” 她着重强调了符咒的稳固性,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但切记,模仿终究是模仿,不可在拓跋焘面前动用超出无相妖重伤状态的力量,否则极易露出破绽!” 陆醉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三张还带着慕清漪体温和血腥气的符咒,如同捧着救命稻草。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符咒中蕴含的强大而稳固的封印力量,这比他孤军奋战强太多了,仿佛为他体内的囚笼加上了一道坚固的锁链。 他珍重地将两张符咒贴身藏好,将最后一张“拟妖符”捏在掌心。 “多谢……”他看着慕清漪苍白却坚定的脸,眼中复杂的情绪翻涌——感激、愧疚、倾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保重。”慕清漪打断了他可能的告别之言,语气冷静而郑重,“活着,才有价值。若有紧急情报,设法传递至京城‘云裳阁’,自会有人接应。” 她看着陆醉逍,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落在那被层层封印压制的无相妖魂上,心中暗道:*好好养着吧,无相妖……有我的符咒之力持续消磨,你与这身体的连接会逐渐减弱。待你的妖魂在沉眠中被滋养得足够‘肥美’……那便是我天眼吞噬你、晋升力量的绝佳时机!这步棋,值得冒险! 陆醉逍深深看了慕清漪一眼,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入灵魂深处。 他喉咙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低低的:“你……也要……保重……别死……” 说完,他不再犹豫,猛地转身,带着前所未有的底气,踉跄却又异常坚定地朝着北境的方向走去,背影萧索而决绝。 直到陆醉逍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密林深处,何清昭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 他收回按在骨刀上的手,冰眸却依旧沉沉地盯着陆醉逍消失的方向,里面翻腾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这个陆醉逍,无论是否被附体,无论此刻是敌是友,他看向慕清漪的眼神,都让何清昭感到一种本能的排斥。 慕清漪并未察觉身边冰奴那微妙翻涌的忌惮,她疲惫地靠回车壁,闭目调息,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体内天眼似乎感应到主人对那强大妖魂的觊觎,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悸动和渴望。 “继续赶路,晨曦。”她轻声吩咐,声音带着深深的倦意,“京城……还有更大的麻烦等着我们。” 第109章 正面交锋 京城,相府张灯结彩,十里红妆铺就了太子迎娶相府嫡女粟双双的盛况。 金碧辉煌的东宫正殿,丝竹管弦悠扬,觥筹交错,满堂皆是王公贵胄、重臣勋贵,一派喜庆祥和。 慕清漪作为新娘的义姐,身着得体的宫装,坐在女宾席靠前的位置。她脸色依旧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苍白,但眼神清亮,举止从容。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如同影子般矗立着一身玄色劲装的冰奴。 他收敛了在北境的野性,但那拒人千里的寒意和锐利如刀的眼神,依旧与这繁华喧闹的宫廷盛宴格格不入,引得周遭贵妇小姐们频频侧目,窃窃私语。 新郎官太子殿下春风满面,正携着盛装华服、娇美动人的粟双双向帝后及诸位亲王重臣敬酒。 当敬到肃王席前时,肃王李宏满面堆笑地起身回敬,目光却在掠过太子身侧、落在慕清漪身后的何清昭身上时,骤然一凝! 那高挺的鼻梁,冷峻的薄唇,内敛锋芒的凤眼轮廓……虽然饱经风霜,添了野性和戾气,但那骨子里的影子,瞬间与肃王脑海中那张稚嫩却倔强的面容重合! 肃王李宏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眼底却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果然是你!何清昭! 北境布置的监视者音讯全无,派去跟踪慕清漪的精锐探子也如石沉大海……当时他就隐隐有了猜测。如今亲眼所见,一切都有了答案——定是这对兄妹联手,除掉了他的眼线,这头本该在北境腐烂的弃子,竟被慕清漪找了回来,还带到了他面前!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目光如同淬毒的针,死死钉在冰奴身上。 冰奴冰湖般的眸子毫不避讳地迎上,翻腾着刻骨的仇恨与冰冷的杀意,如同孤狼锁定仇敌。无形的杀机在两人视线间激烈碰撞,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太子殿下,”肃王李宏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丝竹声,让临近几桌瞬间安静。他脸上笑容不变,目光却钉在何清昭身上,“今日大喜,本王见这位护卫……气宇不凡,煞气凛然,倒不似寻常侍卫。不知是何方神圣,竟能护卫在慕姑娘这等……贵人身边?” “贵人”二字,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太子微微一愣,看向慕清漪。慕清漪心弦紧绷,面上却从容起身,福礼道:“回肃王殿下,此乃清漪在北境结识的义士,名唤‘冰奴’。武艺高强,曾救清漪性命,此次回京暂充护卫,以策安全。” “哦?北境义士?”肃王李宏拖长了语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北境苦寒,多生妖邪。本王观此子煞气缠身,眼神凶戾,倒与那些被妖邪蚀心的狂徒颇有几分相似!”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煽动性的恶意,“诸位!慕清漪身负异术,常与妖邪周旋,却将此等煞气冲天、来历不明之人带入宫廷!焉知不是勾结妖物,图谋不轨?!” “肃王慎言!”慕清漪脸色一沉,声音清冽如冰。 “污蔑?!”肃王冷笑,目光如毒蛇般扫过两人,“本王忧心社稷,护卫宫禁,岂容可疑之人近在陛下咫尺?!若真让妖邪混入,危及圣驾,谁担此责?!” 他直接将矛头指向御座,用心险恶。 大殿气氛骤紧。支持肃王的官员窃窃私语,眼神充满怀疑。 太子皱眉,粟双双紧张地攥紧太子衣袖。 皇帝端坐龙椅,面色沉静,眼神深邃,无形的威压笼罩全场。 “殿下!”粟相脸色铁青,霍然起身,“今日太子大婚,殿下岂可无凭无据,污我相府义女,构陷忠良?!” “构陷?”肃王李宏上前一步,指着何清昭厉声道,“丞相!此子煞气冲天,岂是良善?!带他入宫,本就于礼不合!本王职责所在,必须查清!” 慕清漪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肃王这是铁了心要置何清昭于死地! “肃王殿下!”慕清漪声音清越坚定,响彻大殿,“您口口声声说冰奴身染妖邪,勾结妖物。证据何在?!若无证据,仅凭臆测面相便妄加罪名,与构陷何异?!” 她目光如炬,直视肃王,字字铿锵:“清漪在北境,以命相搏,击退妖军,护我疆土!陛下明鉴,下旨嘉奖!殿下此刻质疑清漪,莫非也在质疑陛下圣断,质疑我大祁浴血将士之功勋?!” 这一问,直指核心,掷地有声!肃王一派的官员顿时噤声。 肃王李宏脸色一沉,正欲强辩,慕清漪已上前一步,面向御座,深施一礼:“陛下!为证冰奴清白,亦为太子殿下大婚之喜不受无端侵扰,清漪恳请,当场以道门‘清心明镜符’为冰奴验身!此符专克邪祟,若其身染妖气,符箓必有异状!若无异状,则足证肃王殿下构陷忠良!请陛下圣裁!” “准。”皇帝的声音平淡而威严。 慕清漪立刻从袖中取出一张淡金色符箓。指尖微光一点,符箓瞬间亮起柔和纯净的金光,正气凛然。 在所有人屏息注视下,慕清漪将符箓轻轻拍在何清昭胸前。 金光如水波流淌,涤荡他全身。他身上的寒意似乎被中和,但符箓本身光芒纯净稳定,毫无半分变黑、燃烧或扭曲的迹象。 那金光映照下,何清昭冷峻的面容更显刚毅,如同磐石。 “陛下,诸位请看!”慕清漪声音朗朗,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心明镜符,毫无异状!冰奴身家清白,与妖邪无涉!肃王殿下,您还有何话说?!” 事实昭然,满堂寂静! 所有目光,带着审视、了然甚至一丝鄙夷,齐刷刷聚焦在肃王李宏身上。 肃王李宏脸色瞬间铁青,如同被当众抽了一记耳光。 他万万没想到慕清漪准备如此充分,更没想到这符箓竟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心中又恨又怒,慕清漪,又是你坏我好事! 他强压怒火,重重一哼:“符箓之道,玄奥莫测。此事,本王定会彻查到底!” 色厉内荏地甩下一句后,他转向皇帝,勉强挤出告罪之态:“陛下,臣忧心社稷,言语急切,扰了喜宴,请陛下责罚。” 皇帝目光深邃,缓缓扫过肃王和慕清漪,最终落在依旧挺立如松、眼神冰冷的何清昭身上,淡淡道:“今日太子大婚,喜庆为重。肃王关切之心可勉,然无凭无据,不可妄言。此事,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四字,带着不容置喙的终结之力。 “谢陛下。”肃王李宏咬牙行礼,低垂的眼眸中翻涌着刻骨的怨毒与杀机。 “谢陛下明察。”慕清漪恭敬行礼,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肃王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悄然握紧袖中的手,天眼深处,一丝极淡的金芒流转,清晰地捕捉到肃王身上那深沉似海的恶意,以及……一丝与北境妖氛隐隐纠缠的、极其隐晦的诡异气息。 肃王李宏则坐在席间,眼神阴鸷如毒蛇。 第110章 救命稻草 肃王李宏离席后并未直接出宫,而是转到了偏殿一处僻静的暖阁。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空旷的殿宇,一名心腹内侍立刻无声上前。 “去永昌侯府,”肃王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把何兆兴给本王‘请’来。就说……本王给他一个重振侯府、拿回儿子的机会。让他想清楚,是继续做那无用的丧家之犬,还是抓住这最后翻身的机会。” 心腹领命,无声退下。 此刻的永昌侯府,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自五皇子夫妇通敌叛国被诛,皇帝震怒之下将何兆兴停职查办,侯府门庭早已冷落。李氏当街被肃王灭口,更是雪上加霜。 桌上散落着酒壶何兆兴瘫坐在书房太师椅上,形容枯槁,眼神浑浊。 曾经引以为傲的侯府,如今只剩空壳和耻辱。 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何清瑶是催命符,真正的嫡女慕清漪与他势同水火,唯一的庶子何清轩年纪尚小,且亲近慕清漪……他的人生,仿佛跌入了最深的泥潭。 肃王心腹的到来,如同黑暗中投下的一道微光,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何兆兴听完传话,握着酒杯的手剧烈颤抖。肃王,杀妻仇人。可……也是他当年攀附、如今唯一可能拉他一把的人。 拿回儿子?何清昭……那个被他亲手抛弃的棋子! 恐惧、怨恨、对权势的渴望、以及一丝扭曲的父权本能在他心中疯狂交织。 最终,对跌落尘埃的恐惧和对重获嫡子的病态幻想压倒了仇恨。 他猛地灌下一口冷酒,眼中闪过孤注一掷的疯狂:“……请回禀王爷,何某……遵命。” 肃王看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眼神却带着贪婪与算计的何兆兴,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废物,但还算有点利用价值。 “何侯,”肃王的声音带着一丝施舍的意味,“本王在太子婚宴上,见到了一位‘故人’。” 何兆兴心头一跳,抬头看向肃王。 “你的儿子,”肃王缓缓吐出几个字,“何清昭。” 何兆兴身体猛地一震,瞳孔骤缩。 真的是他!肃王果然见到了! 他下意识地想起李氏临死前的嘶吼,想起那个被送入北境虎口的婴孩……一股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激动攫住了他。 “他……他现在……”何兆兴声音干涩。 “跟在慕清漪身边,摇身一变成了什么‘冰奴’。”肃王语气讥讽,“看来,你那好女儿在北境不仅找到了他,还把他调教成了忠犬。何侯,你这一双儿女,本事不小啊,一个把你侯府搅得天翻地覆,一个成了别人家的护卫,把你这个亲爹视若无物。” 何兆兴的脸瞬间涨红,羞愤交加。肃王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 “本王给你一个机会。”肃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去,认回你的儿子。用你‘父亲’的身份,把他从慕清漪身边拉回来。告诉他,侯府才是他的根!他流落北境这么多年,是侯府当年弄错了,以为他夭折……是下人疏忽,他被拐走了!” 肃王编造的理由极其拙劣,但此刻何兆兴只能抓住这根稻草。 “是……是下官当年疏忽……”何兆兴连忙应承,眼中却闪烁着算计,“下官定当……定当将他认回!让他明白,只有回到侯府,他才是真正的贵公子!跟着慕清漪那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只会辱没门楣!” “很好。”肃王满意地点点头,“记住,你是他老子!生恩大于天!他敢不认,就是不孝!天下人都会唾弃他!去吧,本王等着看你们父子‘团聚’。” 何兆兴带着肃王的“旨意”和内心扭曲的期望,匆匆赶往慕清漪在相府的客院。 慕清漪刚送走前来探望的粟双双,正与冰奴在院中低声说着什么。晨曦警惕地守在院门。何兆兴的身影一出现,三人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 “漪……漪儿……”何兆兴努力挤出一点“慈父”般的笑容,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目光却贪婪地锁定在何清昭身上,“昭儿!我的昭儿!爹……爹终于找到你了!” 他踉跄着就想扑过去。 冰奴身形未动,冰眸中却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寒光,周身气息瞬间降至冰点,一股无形的煞气直接将何兆兴逼退两步。 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咆哮,如同被侵犯领地的凶兽。 慕清漪一步上前,挡在何清昭身前,眼神锐利如刀:“何侯爷,此处是相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带着你那些拙劣的谎言,立刻离开!” “谎言?!”何兆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指着何清昭,强行挤出几行泪,“清漪!你怎么能如此狠心!这是你嫡亲的兄长啊!当年……当年是府里下人疏忽,才让昭儿被人拐走,流落北境……我们以为他夭折了,才对外那么说……是爹错了,爹对不起昭儿!” 他捶胸顿足,演技浮夸,“昭儿!你看看爹!爹老了……侯府如今……就盼着你回来继承家业啊!跟爹回家吧!爹会补偿你这些年受的苦!” 他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态,眼中充满了算计的“期盼”。 冰奴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深入骨髓的厌恶和鄙夷。 那眼神,像在看一滩令人作呕的污秽。 “家?”何清昭开口了,声音冰冷、沙哑,带着北境的腔调,却字字清晰,如同冰锥刺入何兆兴的心脏,“没有家。北境,狼窝,是家。这里,”他指了指脚下相府的土地,又指了指身前的慕清漪,“她身边,是家。” 他顿了顿,冰眸直视何兆兴那虚伪的泪眼,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何清昭,死了。十六年前,死了。” “我,姓慕。” “慕清昭。” “轰——!” 何兆兴只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伪装、所有关于“父权”的幻想,在这一句“姓慕”面前,被彻底碾得粉碎! “你……你……逆子!!”何兆兴瞬间暴怒,伪装彻底撕碎,指着何清昭,手指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羞辱而剧烈颤抖,脸涨成了猪肝色,“你敢不认祖宗?!你敢改姓?!你……你这个不知廉耻、认贼作父的畜生!慕清漪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她是要毁了我何家啊!!”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唾沫横飞,哪里还有半分侯爷的体面。 “何侯爷!”慕清漪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寒意,“请注意你的言辞!这里是相府,容不得你在此污言秽语,辱骂我相府贵客!‘慕清昭’三个字,是他自己的选择,与我何干?倒是你,当年做了什么亏心事,自己心里清楚!李氏临死前喊了什么,满京城都听到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谈祖宗廉耻?!” 慕清漪的话如同鞭子,狠狠抽在何兆兴的痛处。李氏临死前的嘶吼—— “肃王!你杀我灭口!何兆兴!你卖子求荣!何清昭在北境!他是替肃王世子去的!他是……” ——虽然被肃王及时灭口,但“何清昭在北境”、“替”、“肃王世子”这几个关键词,早已在有心人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何兆兴被噎得脸色由红转白,浑身哆嗦,指着慕清漪和慕清昭,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极致的愤怒、被戳穿的恐慌、以及计划彻底失败的绝望,几乎让他晕厥。 “滚。”慕清昭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如同驱赶苍蝇。 那眼神中的杀意,让何兆兴如坠冰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好……好……你们……你们等着!!”何兆兴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狠话,再也无颜待下去,在慕清漪和慕清昭冰冷的目光注视下,跌跌撞撞地逃离了相府小院。 院外不远处,肃王李宏隐在廊柱阴影中,将这场闹剧尽收眼底。 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冰冷的嘲弄和一丝更深的算计。 何兆兴这个废物,果然不堪大用。不过…… “姓慕”?慕清昭?呵,有意思。慕清漪,你倒是会收买人心。 不过,你以为改个姓,就能斩断血脉的羁绊?就能躲过本王的掌心?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何兆兴仓皇逃离的背影,又深深看了一眼相府客院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弧度,无声无息地转身离去。 下一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他拍了拍何兆兴刚才站过的位置,仿佛拍掉一粒尘埃。 第111章 狠毒手段 秋夜的寒意已深,霜气凝结在相府客院的窗棂上,结出细碎的冰花。 屋内暖炉融融,慕清漪正坐在灯下,指尖轻抚过一卷泛黄的古籍符箓图谱,眉宇间带着大病初愈后的淡淡倦意。 冰奴——如今该称慕清昭,如同沉默的守护者,抱臂倚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冰眸半阖,周身寒意收敛,难得显出一丝宁静。 忽然—— 咚……咚……咚…… 一声沉闷、悠长、仿佛带着无尽悲怆与不祥的钟声,毫无预兆地穿透寂静的夜空,由皇宫方向遥遥传来。 那声音沉重得如同巨锤砸在人心上,带着冰冷的穿透力,瞬间席卷了整个京城 慕清漪抚书的手指骤然一僵,猛地抬起头,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疑。这钟声……是宫里的丧钟! 只有……只有帝王驾崩,才会敲响这九声连鸣的国殇之音! 皇帝……驾崩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寒意顺着脊椎窜上。 上一世的此时,皇帝还活的好好的…… 不待她细想,客院紧闭的门扉猛地传来一声巨响! “砰——!” 厚重的木门竟被一股蛮力硬生生撞开。木屑纷飞间,一群身着玄色铁甲、腰佩长刀的宫廷禁卫如同虎狼般直冲而入!为首者,正是肃王李宏身边最得力的心腹侍卫统领,张贲。 他眼神阴鸷,手按刀柄,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瞬间锁定了灯下惊起的慕清漪。 “慕清漪!”张贲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刺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奉旨拿人!陛下……龙驭宾天了!” 他刻意加重了“龙驭宾天”四字,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经查,陛下乃遭邪术暗害!而所有证据都指向你——身负异术,通晓符箓的慕清漪。你,就是弑君元凶!拿下!” “什么?!”慕清昭瞬间暴起,如同被激怒的孤狼,冰眸中杀意暴涨,周身寒气瞬间弥漫,挡在慕清漪身前,骨刀已然出鞘半寸。 慕清漪心头剧震,如同被冰水当头浇下! 皇帝驾崩……邪术暗害……弑君元凶…… 肃王! 好狠毒的手段! 好快的动作! 国丧的钟声余音未绝,指控的刀锋就已抵喉! 他竟敢弑兄栽赃,将这滔天罪名扣在她头上! 寒意彻骨,但随之涌起的,是更深的凛然与冰冷彻骨的愤怒。 她看着张贲那笃定而狰狞的脸,看着那些虎视眈眈、蓄势待发的禁卫,看着被撞得狼藉的门扉,听着窗外隐隐传来的、因丧钟而起的京城骚动。 风暴,以最猝不及防、最致命的方式,降临了。 新帝登基,龙椅尚未坐稳。 登基大典后的首次朝会,肃穆的金銮殿上,肃王李宏便联合数位心腹重臣,骤然发难。 他一身素服,面容悲戚,眼底深处却闪烁着淬毒的寒光。 “陛下!”肃王的声音沉痛,如同杜鹃啼血,字字却重逾千钧,砸在寂静的殿宇中,“先帝驾崩当晚,守卫森严的寝宫之外,拾获此物!” 他高举一个黑檀托盘,锦缎之上,赫然躺着一枚边缘焦黑、沾染着暗褐色污迹的残破符纸碎片。 那符纸质地奇特,非金非木,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不祥。 “经钦天监监正与三位道门宿老共同勘验,此符蕴含极阴极邪之气,霸道绝伦,专蚀生机!其残留之力,与先帝龙体之内盘踞的诡异死气,同出一源!” 他的目光,如同淬炼了千年的寒冰之矛,猛地刺向殿中肃立的慕清漪。 她一身素衣,脸色因连日操劳略显苍白,眼神却沉静如古井深潭。 “慕清漪!”肃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的控诉,“你身负天眼,通晓阴阳,符箓之术更是冠绝当世!此符虽残,其绘制笔锋走势,灵力流转之痕,与你惯用手法,有七分神似!此其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惊疑不定的脸,声音更添一分森然:“当夜丑时三刻,有巡夜太监于乾元宫西侧宫墙下,亲眼瞥见一道形似你的身影,一闪而逝!人证虽模糊,物证却铁一般冰冷!慕清漪,弑君之罪,十恶不赦!你还有何话说?!”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金銮殿。 珠帘之后,新晋的皇后粟双双,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不信!绝不信清漪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可肃王环环相扣,人证物证俱全,那枚符箓碎片散发出的阴邪气息,隔着距离都让她心头发寒。 新帝端坐龙椅,年轻的脸上布满沉痛与凝重,眼神深处是难以掩饰的挣扎。 肃王党羽林立,此刻发难,时机歹毒至极! “慕卿,”新帝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肃王所奏……你有何辩解?” 慕清漪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肃王那张看似悲痛欲绝、实则暗藏得意与狠厉的面孔,扫过那些或惊惧、或怀疑、或幸灾乐祸的复杂眼神。 她没有愤怒的嘶吼,没有惊慌的辩解,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陛下,”她的声音清越,穿透殿中的压抑,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清漪,无罪。此符,非我所绘。此人证,纯属构陷。” “巧舌如簧!铁证如山,岂容你狡辩!”肃王厉声断喝,声震殿宇,“陛下!弑君之罪,天地不容!请陛下即刻下旨,将此妖女打入天牢,严刑拷问,以慰先帝在天之灵,以正朝纲国法!” 肃王一派的官员如同得到了信号,纷纷跪地,山呼海啸般附和: “请陛下严惩妖女!” “弑君之罪,万死难赎!” “铁证如山,不容抵赖!” 声浪汹涌,几乎要将慕清漪单薄的身影彻底吞噬。 新帝眉头紧锁,粟相等人虽竭力辩驳,但在那枚邪气森森的符箓碎片面前,言辞显得苍白无力。 肃王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他仿佛已经看到慕清漪身陷囹圄,被千夫所指的惨状。 最终,在肃王及其党羽的强大压力下,新帝迫不得已,沉痛下旨:“慕清漪弑君嫌疑重大,着即打入天牢,三日后……午门问斩。”最后几个字,仿佛耗尽了新帝的力气。 “陛下!”粟双双在帘后失声痛哭。 粟相等人悲愤欲绝,却无力回天。 慕清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早已预料到结局。 她没有挣扎,没有辩解,任由如狼似虎的御前侍卫上前,卸下她发间仅有的素簪,冰冷沉重的镣铐锁住了她的手腕脚踝。 她被粗暴地拖拽着,在皇后粟双双撕心裂肺的哭喊和肃王党羽得意的目光中,押出了金碧辉煌的金銮殿,投入了暗无天日的天牢最底层。 第112章 惊天秘密 天牢,死囚室。 厚重的玄铁栅栏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墙壁上渗着冰冷的水珠,角落里的稻草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这里是专门关押十恶不赦重犯的囚室,守卫森严,插翅难飞。 慕清漪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目养神。 她手腕脚踝的镣铐冰冷刺骨,但她的心却异常冷静。 肃王的陷害环环相扣,几乎将她逼入绝境。 硬抗只会玉石俱焚,她必须另寻生路。 夜深人静,只有远处狱卒巡逻时铁靴踏地的沉闷回响,以及更远处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囚犯哀嚎的呜咽。 时机到了。 慕清漪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金芒。 她艰难地抬起带着沉重镣铐的手,咬破了自己的左手食指指尖。殷红的血珠渗出,带着她独特的、蕴含天眼本源的气息。 她以指尖为笔,以精血为墨,不顾神魂的虚弱和镣铐的阻碍,极其缓慢地在身下潮湿的稻草上勾勒起来。 每一笔都异常专注,每一划都牵引着她残存的灵力。 她绘制的是一个极其复杂玄奥的符文,并非攻击或防御,而是——替形。 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脸色因失血和灵力消耗而愈发苍白。她必须赶在天亮前狱卒巡查前完成。 当最后一笔落下,那以精血绘制的符文在黑暗中骤然亮起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毫光。 紧接着,稻草堆上,一个与慕清漪此刻穿着囚服、带着镣铐、连神态都一模一样的“人”,缓缓“生长”了出来。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气息、形态,甚至那虚弱的模样,都惟妙惟肖,如同一个沉睡的镜像。 而真正的慕清漪,在符文完成的瞬间,身体变得如同最淡薄的雾气,在昏暗囚室死角的阴影中彻底隐去,气息全无,仿佛融入了这片绝望的黑暗。 金蝉蜕形符。 以自身精血神魂为引,短暂塑造一个足以乱真的“假壳”替身。代价巨大,但这是绝境中唯一的生机。 三日后,午门刑场。 秋风萧瑟,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高大的刑台之上,跪着那个穿着白色囚服、带着沉重镣铐的“慕清漪”。 她低垂着头,长发凌乱地遮住了大半面容,身体似乎因为虚弱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刑场外围,人山人海。 有麻木的看客,有窃窃私语的百姓,更有无数双复杂的眼睛。 皇后粟双双,被宫女搀扶着,站在远处一座酒楼临窗的雅间内,早已哭成了泪人,几次欲冲出去,都被死死拦住。粟相老泪纵横,须发颤抖。相府众人无不悲愤。 而在距离刑台稍近一些、被严密护卫着的观刑台上,肃王李宏端坐其上,神色看似平静,眼底深处却跳跃着冰冷的快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身边,站着如同冰雕般的慕清昭。 慕清昭那双冰湖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刑台上那个“慕清漪”的身影,里面翻涌着刻骨铭心的仇恨、痛苦,以及一种仿佛要焚毁天地、择人而噬的疯狂杀意。 他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如同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这眼神,让肃王非常满意——这是失去至亲至重之人后,最真实的、无法伪装的滔天恨意! “时辰到——!”监斩官尖利的声音响起。 刽子手举起沉重的鬼头刀,雪亮的刀锋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出刺骨的寒芒。 “不——!”粟双双发出一声绝望到极致的悲鸣,眼前一黑,晕倒在宫女怀中。 刀光落下! 噗嗤! 血光迸溅! 那颗“头颅”滚落在地,囚服包裹的身体颓然倒下。 人群发出一片惊呼和叹息。 肃王清晰地看到,慕清昭的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冰眸瞬间赤红,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吼,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碎一切! 他强行扭过头,不再看那血腥的场面,但那周身弥漫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悲痛与毁灭气息,让肃王身边的护卫都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 “哼。”肃王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冷笑。死了,终于死了!形神俱灭!连头颅都被砍下! 粟双双晕厥,慕清昭痛不欲生……这一切的反应,都做不得假! 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障碍,彻底清除! 他满意地起身,不再看刑场上那狼藉的血污,拂袖而去。接下来,该去验收他真正的成果,谋划那改天换地的大业了。 深夜,肃王府,地宫。 肃王独自一人,点燃惨绿的火折,步入幽深的地道。他丝毫不知,在他身后,一道比阴影更淡薄的虚影,如同附骨之疽,悄然潜入。 巨大的地下洞窟,地狱般的景象再次呈现。无数搏动的妖卵,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 肃王站在洞窟边缘,张开双臂,脸上是病态的狂热与掌控一切的得意:“看到了吗?朕的孩儿们!障碍已除!那碍眼的女人,慕清漪,已然授首!她的血,将成为滋养你们破壳而出的最后一份养料!这腐朽的王朝,终将被你们踩在脚下!待尔等破壳之日,便是这人间,化为我妖魔乐土之时!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在洞窟中回荡。 隐匿在入口阴影中的慕清漪,天眼之力疯狂运转,将眼前这末日景象和肃王的狂言深深烙印。 惊骇之余,是冰冷的了然。 肃王李宏,妖魔之源! 第113章 背后道士 慕清漪强忍着神魂的虚弱与洞窟内浓烈妖邪之气带来的不适,等到肃王带着心满意足的狰狞笑容离开地宫许久之后,才悄然离开这罪恶的巢穴。 京城笼罩在国丧与新帝登基的双重阴影下,肃王的气焰却日盛一日。 慕清漪在夜色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城南一处不起眼的民居小院。 这里是她与几位鉴妖司友人联系的秘密据点。 推开那扇熟悉的、刻着隐秘符文的木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昏暗的灯光下,蔡月红——这位年仅二十出头、面容尚带几分少年意气的鉴妖司司主,正一拳狠狠砸在桌面上。 桌上空酒坛滚动,符纸散落一地。 他双眼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如同一头被困在笼中的愤怒幼狮,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悲愤。 “师姐……清漪姐……”听到推门声,他头也没抬,声音嘶哑压抑,带着浓重的鼻音,“别劝我!让我一个人待着!老六那个王八蛋投了敌,清漪姐她……她……” 他猛地抓起一个酒坛,狠狠灌了一大口,却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混着酒水狼狈地流下。 他能在弱冠之年坐上鉴妖司司主之位,全靠慕清漪的力荐和扶持。 在他心中,慕清漪是亦师亦友、更是他无比敬重信赖的师姐。 如今陆醉逍叛变,慕清漪“身死”,双重打击几乎将这个单纯的年轻人击垮。 “月红。”慕清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身影落在蔡月红面前。 蔡月红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瞬间如同被雷击中。 他手中的酒坛“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地上,碎片和酒液四溅。 “清……清漪姐?!”蔡月红的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能之事。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指着慕清漪,声音因为极度的冲击而变了调:“你……你是人是鬼?!你不是……你不是在午门……”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冲击让他脑子一片空白,随即是狂涌而上的喜悦,“你没事?!你没死?!那……那刑场上……” 他猛地冲过来,不顾地上的碎片,一把抓住慕清漪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声音带着哭腔,“清漪姐!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连你也……” “月红,是我,我没死。”慕清漪反手用力握住蔡月红冰冷颤抖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劫后余生的力量,“金蝉蜕形符,一个假身。肃王以为我死了,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肃王?真的是他?!”蔡月红眼中的悲痛瞬间被凌厉的恨意取代,他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急切地问,“你查到什么了?” 慕清漪神色凝重,将她如何假死脱身,如何跟踪肃王进入地宫,如何目睹那如同地狱魔巢般的景象——无数搏动的妖卵、中央的紫色巨卵、肃王那欲将人间化为妖魔乐土的狂言,逐一快速道来。 蔡月红听得脸色煞白,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最后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妖魔之源……他竟敢……他竟敢在京城地下培育这等灭世之物!” 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席卷了他,若非慕清漪拼死带回这消息,后果不堪设想。 “凭借肃王一人,绝无可能做到!”慕清漪斩钉截铁,目光锐利如刀,“他或许权势滔天,但培育妖魔、布置那等规模的地宫、提供源源不断的‘养料’,绝非他一个不通高深道法之人能独立完成的。他背后,必然有一个极其厉害的道法合伙人!” “合伙人?”蔡月红猛地抬头,眼中燃烧起熊熊怒火,“是谁?!能布下如此邪阵,培育妖卵……”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京城中有哪位道法高人能与肃王勾结。 “还不确定身份,但此人道法邪异,手段高明。”慕清漪沉声道,“必须尽快找出他!” “清漪姐,你带回的消息太重要了!妖魔即将现世,京城危在旦夕。”蔡月红猛地站起身,一扫之前的颓废,眼中重新燃起鉴妖司司主的决断与责任,“单凭我们两人,绝难抗衡,必须召集所有力量,” 他快步走到屋角一个不起眼的陈旧法坛前,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以血为引,迅速在法坛中央绘制了一个复杂玄奥的传讯符阵。 符阵亮起幽幽蓝光。 “血魂召集令!” 蔡月红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急迫,“所有在外云游、执行任务的师叔、师兄弟听令:放下一切事务,火速回京!京城将有大劫,鉴妖司……乃至天下苍生,需要你们!” 他手指翻飞,一道道蕴含着紧急召集信息的血光打入符阵,蓝光瞬间大盛,化作无数道微不可查的血色流光,穿透屋顶,射向茫茫夜空,消失不见。 看着符阵光芒渐渐稳定,蔡月红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忧色丝毫未减。 他转身看向慕清漪,眼神复杂:“清漪姐,接下来你打算如何?肃王此刻必然以为高枕无忧,正是追查他那个道法合伙人和寻找破局之法的关键时机!” 慕清漪沉吟片刻,目光投向皇宫方向:“肃王弑君栽赃,我要查到皇帝真正的死因。我需要进宫。” “进宫?你刚‘死’……”蔡月红一惊。 “所以,我需要皇后的帮助。”慕清漪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皇宫,凤仪宫。 皇后粟双双自刑场归来后,便一病不起,形容憔悴,双目红肿无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宫女们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 深夜,一名心腹宫女悄然引着一个身形瘦小、低眉顺眼的小宫女进入寝殿内室。 “娘娘……”心腹宫女轻声唤道。 粟双双木然地躺在凤榻上,毫无反应。 “双双。”一个刻意压低、却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 粟双双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电流击中,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那个低着头的小宫女缓缓抬起脸,露出那双清澈沉静、刻入骨髓的眼睛。 “啊!”粟双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将即将冲口而出的尖叫死死堵住。 她瞪圆了眼睛,泪水瞬间汹涌而出,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死死盯着那张脸,“是……是你吗?清漪姐姐?”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我……我是不是在做梦?还是……还是你的魂魄……” 她不敢再说下去。 “双双,是我。我没死。”慕清漪快步上前,握住粟双双冰冷颤抖的手,助她稳住心神。 她快速而简洁地解释了假死脱身的经过。 巨大的惊喜如同潮水般冲垮了粟双双连日来的绝望,她死死抱住慕清漪,失声痛哭,仿佛要将所有的悲痛和恐惧都宣泄出来。 好一会儿,她才在慕清漪的安抚下勉强平复。 “清漪姐姐……你冒险入宫,是为了……”粟双双不是愚钝之人,立刻想到了关键。 “查清陛下真正的死因。”慕清漪目光灼灼,“肃王诬我以邪术弑君,我怀疑陛下之死偶然,找到真正的死因,能为我洗脱冤屈。” 粟双双眼中燃起复仇的火焰:“好!!我帮你!现在就去灵堂!” 第114章 太干净了 大行皇帝灵堂。 深夜的灵堂,白幡低垂,烛火摇曳,气氛庄严肃穆又带着沉沉死气。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椁停放在中央,散发着冰冷的寒气。 守灵的宫人和侍卫都被粟双双以皇后之尊暂时屏退。 慕清漪扮作贴身宫女,紧跟在粟双双身后,垂首敛目,姿态恭谨。 进入灵堂后,她立刻抬起眼,天眼无声开启,一丝微不可查的金芒在眸底流转,仔细扫视着棺椁、灵堂的每一个角落,甚至空气中残留的每一丝能量波动。 没有妖气残留。 没有邪祟侵染的痕迹。 没有怨魂不散的阴冷。 甚至,连一丝不正常的灵力波动都没有。 一切平静得诡异,干净得过分。 皇帝的遗体躺在棺中,面容经过整理,显得安详平和,如同自然沉眠,看不出任何外力加害的征兆。 “如何?”粟双双紧张地低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 慕清漪眉头紧锁,缓缓摇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凝重:“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话。以天眼观之,陛下龙体之上,并无任何邪术侵蚀、妖气侵染、符咒加害或是内力震伤的痕迹。从表象看……就像是……寿终正寝,油尽灯枯。” “不可能!”粟双双失声道,眼中充满痛苦和愤怒,“父皇虽缠绵病榻,但御医说过,绝非油尽灯枯。肃王一定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 慕清漪的心沉了下去。 连天眼都看不出端倪……这比她预想的还要棘手。 肃王背后那个神秘的合伙人,其手段之诡异高明,远超她的想象。皇帝的死,恐怕牵扯着一个更加深邃的恐怖秘密。 线索,似乎在这里断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道士,其危险程度,恐怕还在肃王之上。 慕清漪连忙扶住她,低声道:“双双,冷静。越是如此,越说明对方可怕。‘干净’不代表无迹可寻,只是我们尚未找到正确的方向。陛下病榻期间,贴身侍奉、诊脉用药之人,皆需详查。尤其是……那些看似寻常,却可能被忽略的细节。” 粟双双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对!查!从父皇病重到驾崩,所有经手之人,所有接触之物,我都要查个水落石出,哪怕掘地三尺!” 她立刻唤来心腹女官,低声吩咐下去,调集皇帝近身侍从、御药房记录、以及所有能接触龙体的宫人名册,准备秘密详查。 数日后,鉴妖司正堂。 肃穆的气氛弥漫在宽敞的大殿中。高大的穹顶绘着镇压妖邪的符箓星图,两侧墙壁镶嵌着古朴的青铜灯盏,跳跃着幽蓝色的火焰。正中央供奉着道祖的画像,下方是数排沉重的楠木座椅。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檀香和古卷的气息,更添几分庄重与压抑。 此刻,平日里略显空旷的正堂,已坐满了风尘仆仆赶回的人影。 季恒端坐于主位下首第一位。他年逾古稀,须发皆白如雪,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如同刀刻斧凿,尽显沧桑。 然而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此刻正微微阖目,捻着手中的一串古朴木质念珠,周身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沉稳与威严。 慕清漪与他曾在处理几桩棘手妖案时有过合作,深知这位老者道法精深、德高望重,是鉴妖司真正的定海神针。 二长老柳如烟坐在三长老下首,她一身素雅道袍,难掩其出众的美貌与成熟风韵,手中捻着一串温润的羊脂玉佛珠,眼帘微垂,神色平静,仿佛周遭的凝重都与她无关; 三长老火爆脾气,虬髯戟张,坐在季恒对面,手指焦躁地敲击着扶手; 四长老沉稳地坐在季恒下首,默默擦拭着从不离身的罗盘。 还有几位平辈或稍晚入门的师兄弟,皆神色肃然,分坐两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站在道祖画像下首的年轻司主——蔡月红身上。 蔡月红深吸一口气,面对这些阅历远胜于己的司中砥柱,他努力压下心头的紧张,挺直了尚显单薄的腰背,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在寂静的大殿中清晰响起: “诸位师叔、师兄弟,月红无能,以血魂召集令惊动诸位万里驰援,实因京城已临灭顶之灾。我鉴妖司……乃至整个大祁,恐将倾覆!” “灭顶之灾?月红,细细道来。”季恒缓缓睁开眼,苍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安抚人心的力量,瞬间压下了堂内细微的骚动。 蔡月红环视众人,眼神锐利而悲愤,一字一句道:“因为,我们找到了,找到了这二十年来,大祁境内妖魔频出、祸乱不断的真正源头!” “什么?!” “源头?!” “在京城?!” 惊呼声在肃穆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被这个爆炸性的消息震住了。 二十年的谜团,无数同门浴血牺牲追查的真相,竟然就在脚下?! “没错!”蔡月红重重点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就在这京城!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有人,在豢养妖魔。” 他不再迟疑,将慕清漪拼死带回的情报——肃王李宏、地下魔巢——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但略去了慕清漪的名字。 随着他惊心动魄的讲述,正堂内的气氛从震惊转为骇然,再化为刻骨的愤怒与冰冷的恐惧。 地下妖巢,就在京城!就在肃王府之下! 这消息如同九天惊雷,震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大长老季恒捻动念珠的手指骤然停住,深邃的眼眸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 三长老怒目圆睁,猛地站起,身下的楠木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四长老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乱转,几乎要脱手飞出; 其他弟子更是脸色煞白,倒吸冷气之声不绝于耳。 鉴妖司正堂隔壁一间布满隔绝符文的密室内,慕清漪隐匿于此,通过一面悬浮的古老铜镜观察着正堂内的一切。 她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针,扫过每一张脸。 她在寻找,寻找那个肃王背后的“合伙人”可能留下的痕迹。 她的目光掠过愤怒的三长老,掠过眼中精光爆射的大长老季恒,掠过惊骇的弟子们……最后,停留在了二长老柳如烟的身上。 在众人或惊怒失态、或气息不稳的强烈反应中,柳如烟显得格外“平静”。 第115章 迷雾渐深 柳如烟依旧眼帘低垂,捻动佛珠的动作缓慢而规律。 然而,慕清漪的天眼何其敏锐。她精准地捕捉到了几个极其细微的瞬间: 当蔡月红提到“肃王李宏”四个字时,柳如烟捻动佛珠的指尖,极其细微地停顿了那么一刹那,不足半息。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慕清漪透过水镜看得真切。 当蔡月红描述地下妖巢的景象时,柳如烟低垂的眼帘下,眼波似乎微微流转了一下,并非惊骇,倒像是一种…… 了然? 或者说,是某种被触动的、深藏的情绪?她的呼吸似乎也稍稍屏住了一瞬。 最关键的,当蔡月红提到肃王背后可能有一个“极其厉害的道法合伙人”时,柳如烟捻动佛珠的动作明显放缓了,甚至停顿了稍长一点的时间。 她的唇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向下抿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虽然她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悲悯平静的模样,但这细微的变化,在慕清漪眼中如同黑夜中的萤火。 正堂内。 蔡月红对此毫无察觉,悲愤地总结道:“诸位,妖魔孵化在即,京城危如累卵。我们必须尽快找出肃王背后的那个道法合伙人。此人,便是开启这地狱之门的关键钥匙。” “道法合伙人?”三长老猛地一拍身边案几,紫檀木桌面应声裂开一道缝隙,他须发皆张,怒喝道,“管他是谁!敢助纣为虐,培育妖魔,老子定要将他挫骨扬灰!月红,可有线索?” 蔡月红摇头,眉头紧锁:“此人隐藏极深,手段高明,且……似乎精通某种极其隐秘、不留痕迹的邪术。” 他顿了顿,将皇帝灵堂太过干净的事情也说了出来,更添众人的疑虑。 这时,一直沉默的柳如烟缓缓抬起了头。她美丽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与忧虑,声音如同清泉流淌,带着一丝悲悯的叹息:“阿弥陀佛。想不到肃王竟丧心病狂至此,更想不到京城地下竟藏着如此魔窟。月红师侄带回的消息,至关重要。” 她看向蔡月红,眼神温和中带着长辈的关切,“你做得很好。只是,这合伙人身份不明,道法诡异,能在天子身上动手脚而不留痕迹……如此手段,闻所未闻。恐怕……非我中土道法。” “二师妹的意思是……北境邪术?”四长老接口道,目光紧盯着手中狂转的罗盘。 “不无可能。”柳如烟微微颔首,玉指轻捻佛珠,姿态优雅从容,“北境蛮荒之地,多生诡秘巫蛊咒术,有些传承自上古,阴毒异常,能杀人于无形,甚至能操控生机,伪装自然死亡。若肃王勾结北境,寻得这等邪术高手相助……那陛下的死因,便说得通了。” 她分析得合情合理,瞬间将众人的思路引向了北境。 密室中,慕清漪眼神一凝:二长老的分析思路……竟与她不谋而合。 但这究竟是旁观者清的推断,还是……某种掩饰? 她刻意强调北境,是在转移视线,还是真的如此认为? “北境?!”三长老怒气更盛,“又是北境那群妖人,拓跋焘,无相妖,现在又来个什么邪术高手!好!好得很!待此间事了,老子定要亲赴北境,荡平妖氛!” “当务之急,是阻止妖卵孵化,找出那个合伙人!”大长老季恒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起,瞬间压下了三长老的怒火,“月红,你负责统筹,动用鉴妖司一切力量,详查京城内外所有可疑的北境线索!尤其是近半年内入京、行踪诡秘、可能与肃王府有接触的北境人!柳师妹,”他深邃的目光转向柳如烟,“司中你对北境秘术了解最深,此事还需你多费心,协助月红分析那些邪术的可能来源和破解之法。” 柳如烟微微欠身,姿态无可挑剔:“师兄放心,如烟义不容辞。我这就去秘库查阅关于北境巫蛊咒术的孤本秘档,希望能找到些线索。” 她主动请缨,态度积极,毫无推诿。 “其余人等,各司其职,加强京城各处警戒,留意任何异常妖气波动。今日之事绝密,任何人不得泄露半分!”季恒肃然下令,目光扫过全场,带着沉甸甸的压力。 众人齐声应诺:“是!”声音在肃穆的大殿中回荡,带着决绝的意味。随即,众人神色凝重地各自领命散去。 正堂内只剩下蔡月红和尚未离去的大长老季恒。 季恒深邃的目光似乎透过墙壁,朝密室方向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才缓缓对蔡月红道:“月红,此事干系重大,务必谨慎。若有难决之处,随时来寻我。” 说完,也拄着拐杖,步履沉稳地离开了。 蔡月红长长吁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看到师叔师兄弟们同仇敌忾,尤其是二师叔柳如烟主动承担起最关键的北境秘术分析,让他感到一丝宽慰和希望。 他完全没注意到柳如烟离去时,那看似平静的眼底深处,掠过的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 密室门无声滑开,慕清漪走出来,“月红。” “清漪姐!”蔡月红连忙迎上,“你都看到了?大家都很重视,大长老也支持,二师叔也答应帮忙分析北境秘术了。她对这些最熟悉!” 慕清漪微微点头,目光却望向柳如烟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二长老……柳如烟师叔,她似乎对肃王……并不陌生?” 蔡月红一愣,随即恍然:“哦,清漪姐你是说这个啊。我倒是听一些老宫人私下提过一嘴,说二师叔年轻时……呃,大概二十多年前吧,曾与还是皇子的肃王有过一段……嗯,情缘?不过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后来二师叔看破红尘入了道门,肃王也娶了王妃,早就断了往来。这么多年,二师叔潜心修道,与世无争,在司中人缘极好,从未见她与肃王府有任何牵扯。” “情缘……”慕清漪低声重复,心中的疑云非但未散,反而更加浓重。 第116章 雪魄莲心 数日后坤宁宫密室。 烛光摇曳,映照着粟双双疲惫却异常锐利的双眼。 几案上堆积如山,是心腹女官连日来秘密收集整理的卷宗:皇帝李璟最后三个月的起居注、御药房煎药记录、近身宫人名册、内务府器物进出清单……每一份都被反复翻阅,朱笔圈点无数。 空气凝重得几乎滴出水来。 “娘娘,”心腹女官捧着一卷厚厚的册子,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是尚寝局记录的陛下寝殿熏香使用明细。奴婢……奴婢发现了一处异常。” 粟双双猛地抬头:“说!” “自陛下缠绵病榻以来,按太医吩咐,寝殿一直燃的是‘安神定魄香’,此香方乃太医院所出,所用香料皆有记录可查,并无特殊。” 女官将册子翻到其中一页,指向一行朱笔圈出的记录,“但是,在陛下驾崩前约莫二十日开始,记录上多了一种香料——‘雪魄莲心’。” “‘雪魄莲心’?”粟双双蹙眉,她对香料并不精通,“此为何物?之前为何从未听闻?” “回娘娘,”女官的声音压得更低,“此物极其罕见,非中土所有。据奴婢查阅内务府秘档及询问几位年迈的老供奉得知,‘雪魄莲心’产自北境极寒之地的雪莲蕊心,取其最核心一点冰晶精华,百年雪莲方得一二。此物性极寒,有凝神静气、压制一切躁动之效,但……用量需极其谨慎,稍有不慎,过量吸入,便会使人体生机渐趋凝滞,如冰雪覆体,外表看不出任何伤痕,却会无声无息地耗尽最后一点元气,形如……自然枯竭。” “形如自然枯竭……”粟双双脸色瞬间煞白,手指紧紧抓住案几边缘,指节发白。 慕清漪在灵堂的断言——“干净得不像话”、“油尽灯枯”逐一在她脑中炸响。 她猛地站起,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此物何时进贡?何人负责熏燃?经手者都有谁?!” “记录显示,此物是约两月前,由一位负责采办北境珍稀药材的皇商‘云记’秘密进贡,言其有‘奇效’,可助陛下安眠。因是北境新得之物,当时并未引起太大注意,只按寻常贡品入库。负责陛下寝殿日常熏香的,一直是御前伺候的老宫人张福海,此人侍奉陛下近三十年,忠心耿耿,本无问题……” 女官顿了顿,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可就在十日前,也就是陛下驾崩后第三天,张福海……在御花园荷花池中,失足溺毙了。” “失足溺毙?”粟双双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这么巧?查!给本宫彻查这个张福海,查他死前见过谁,查那个‘云记’皇商。掘地三尺也要把背后的人挖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脑中飞速运转:“‘雪魄莲心’……北境……能无声无息间耗尽父皇生机,伪装成自然死亡,与清漪所言完全吻合。这绝非偶然。肃王背后那个神秘人,竟将如此歹毒之物,掺在父皇日日呼吸的熏香之中。” 她仿佛看到父皇在病榻上,每一次无意识的呼吸,都在吸入那致命的寒晶,生机一点一滴被冻结、抽离,最终走向那个“干净”的死亡。 “立刻传信给鉴妖司蔡司主,就说……本宫这里,找到‘干净’背后的‘污迹’了。线索指向北境奇珍‘雪魄莲心’,经手宫人蹊跷溺亡,源头皇商‘云记’。”粟双双斩钉截铁地下令,每一个字都淬着冰,“还有,传本宫懿旨,秘密控制御药房所有接触过此香料的宫人、内务府负责接收此贡品的管事,一个都不许漏。本宫要亲自审!” 同一时间,鉴妖司,柳如烟书房。 檀香袅袅,柳如烟端坐于书案后,面前摊开着一卷泛黄的古老皮卷,上面绘满了扭曲诡异的北境符文。 她一手轻轻捻动那温润的羊脂玉佛珠,另一只手执笔,在旁边的宣纸上优雅地书写着注解,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完全沉浸在学术的探究之中。 笃笃。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进。”柳如烟头也未抬,声音清冷。 一名心腹弟子推门而入,恭敬行礼:“师父,您吩咐留意坤宁宫那边的动静……皇后娘娘似乎查到了御前熏香。” 柳如烟执笔的手在空中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笔尖一滴墨珠无声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迹。 她垂眸看着那墨迹,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哦?查到了什么?” “似乎是……一种叫‘雪魄莲心’的北境香料。负责熏香的张福海不久前溺毙了。皇后震怒,正在秘密控制所有相关人等,并派人追查进贡此物的皇商‘云记’。”弟子低声禀报。 书房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更漏滴答的细微声响。 柳如烟缓缓放下笔,拿起案几上一块素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上根本不存在的墨渍。 她的目光落在指尖那串温润的玉佛珠上,指腹缓缓摩挲过其中一颗珠子。那颗珠子的光泽,似乎比其他珠子……更润泽一分,带着一丝仿佛活物般的温凉。 “知道了。”柳如烟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如同古井深潭,“北境诡术繁多,皇后能查到‘雪魄莲心’,倒也不算意外。此物确实阴寒歹毒,非正道所用。你下去吧,继续留意,有任何新进展,即刻报我。” “是。”弟子躬身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房门关闭的瞬间,柳如烟脸上那层平静无波的悲悯面具,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捻动佛珠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眸猛地抬起,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指尖紧握的那颗佛珠上,眼神变得幽深莫测。 “雪魄莲心……”她近乎无声地低语,唇边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带着自嘲的弧度,“真是……好手段啊。逼得我……连这最后一点‘干净’,也要亲手抹去了么?” 书房内,檀香依旧,却再也无法掩盖那无声弥漫开来的寒意。 柳如烟维持着端坐的姿势,如同一尊精美的玉雕,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眼底深处汹涌的暗流,昭示着平静表象下的惊涛骇浪。 那颗被重点摩挲的佛珠,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隐隐流转过一丝极淡的暗红光泽,转瞬即逝。 第117章 狗急跳墙 0坤宁宫密室。 厚重的金丝楠木屏风将密室隔成两半。 粟双双端坐于外间,凤目含煞,威压如渊。几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散发着压抑的气息。 内间,一片绝对幽暗的死角里,一道身影如同凝固的影子,纹丝不动,正是“已死”的慕清漪。她天眼无声开启,穿透屏风和墙壁,将外间的一切尽收眼底。 跪在地上的内务府老太监抖如筛糠,供出了关键信息:“……是、是柳副总管批的条子,让张福海直接拿走的!……柳副总管……三日前告假,说是……老家有急事,连夜出京了!” 柳三思!柳如烟的庶弟! 慕清漪隐藏在阴影中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条线索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毒蛇信子,瞬间照亮了阴谋的路径——致命的“雪魄莲心”,正是通过柳如烟这层隐秘的人脉,经由其庶弟柳三思之手,送到了皇帝枕边!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屏风外,粟双双周身勃发的滔天怒意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名字。 冲动之下,一旦粟双双直接指认柳如烟,必将引发鉴妖司内部剧震,打草惊蛇! 不能出声!慕清漪心念电转。 她指尖凝聚一丝极其微弱的气劲,如同最轻的羽毛,精准地叩击在屏风内侧一个不起眼的铜质兽首装饰上。 “笃、笃笃。” 三声极其轻微、节奏独特的叩击声,如同夜深人静时更漏的微响,清晰地传入粟双双耳中。这声音,是她们在闺中时约定的、代表“冷静、危险、不可妄动”的暗号。 坤宁宫密室,外间。 粟双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那句“柳如烟!”已涌到舌尖。就在这时,那三声熟悉到骨髓里的叩击声,如同冰泉灌顶,瞬间浇熄了她所有的冲动。 是清漪姐姐!她就在这里!她在警告我! 粟双双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找回了帝后的威仪与理智。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声音冰冷依旧,却多了一份沉凝的决断:“知道了。给本宫追!” 她目光如刀,扫过跪地的宫人,“动用所有暗卫力量,封锁京畿要道水路,追捕柳三思!务必生擒!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活着带到本宫面前!若有反抗……格杀勿论!你们,下去候着!” “是!是!谢娘娘开恩!”宫人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密室门关上,隔绝了内外。粟双双立刻起身,快步绕到屏风之后。 阴影中,慕清漪的身影悄然浮现,如同从夜色中剥离出来。 “清漪姐姐!”粟双双一把抓住慕清漪的手臂,声音带着后怕和急切,“是柳如烟!一定是她!只有她有这个能耐和动机!柳三思跑了,肯定是她指使的!” 慕清漪反手握住粟双双冰凉的手,天眼中金芒流转,低声道:“不错,柳三思是关键活口,必须尽快抓住!但双双,柳如烟在鉴妖司根深蒂固,威望极高。仅凭柳三思这条线索和她与肃王的旧情,我们动不了她,反而会让她警觉,甚至倒打一耙。” “那怎么办?”粟双双眼中带着急切。 “柳如烟那串从不离身的羊脂玉佛珠,”慕清漪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我总觉得有异。尤其是她指腹反复摩挲其中一颗,绝非寻常习惯。我怀疑那佛珠可能与她修炼的某种秘术有关,或是某种重要的法器,甚至可能是联络之物。但具体有何作用,她藏得极深,我无法窥探。” “妖种之地恐有变,柳如烟得知柳三思暴露,定会狗急跳墙。我必须暗中盯着肃王府!” 粟双双重重点头,眼中是绝对的信任:“好!清漪姐姐,你千万小心!我会立刻给蔡月红传讯,内容就写……” 她略一思索,“‘全力追捕柳三思,此人乃内务府柳副总管,或涉北境贡品案。另,留意身侧佛珠异动。’这样既传递了关键信息,又不会太过直白引起柳如烟警觉。” 慕清漪点头:“如此甚好。双双,京城内外,就靠你了。柳三思是撬开柳如烟嘴的唯一钥匙!” “放心!”粟双双眼神决绝。 慕清漪的身影再次无声无息地融入屏风后的阴影,消失不见。 鉴妖司,柳如烟书房。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室内的阴冷。 柳如烟独自静坐,指尖那串羊脂玉佛珠被捻得飞快。 她刚刚通过安插在宫中的隐秘眼线得知了坤宁宫的审讯结果和那道追捕令——柳三思暴露了!粟双双竟能如此快查到这一步,这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她美丽的脸上再无一丝悲悯平和,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被逼到悬崖边缘的焦躁。柳三思是她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也是她血脉相连的破绽!这个废物! 更让她心悸的是,粟双双给蔡月红的传讯中那句“留意身侧佛珠异动”!这精准的指向,说明那个藏在粟双双背后指点的高人,眼光毒辣,已经注意到了她的佛珠!此人是谁? 时间不多了!肃王那边催得急,地下的“东西”躁动得越来越厉害,追捕柳三思的网正在收紧,暗处还有个洞察力惊人的对手! 一个疯狂而狠毒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必须制造一场惊天动地的混乱!一场足以瞬间转移所有人注意力、让大祁陷入风雨飘摇、让鉴妖司和朝廷的矛头都指向外部,从而坐实妖种事件与北境脱不了干系、方便她与肃王浑水摸鱼的混乱! 唯有如此,才能将所有人的仇恨和目光都投向北方!让北境成为替罪羊,为她与肃王的地下妖巢和最终计划争取时间和掩护。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靠墙的一个不起眼的乌木小柜前。柜门打开,里面没有卷宗,只有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的鸟笼。笼中,一只羽毛油亮、眼珠赤红的乌鸦正安静地立着,仿佛一尊雕塑。 柳如烟取出一张特制的、薄如蝉翼的黑色皮纸,咬破指尖,以精血为墨,飞快地书写。字迹殷红,透着邪异: “拓跋焘陛下: 时机已至!大祁内乱将起,肃王与我掌控京城。皇帝新丧,幼主孱弱,鉴妖司主力困于妖乱,边防空虚! 速起大军,自北疆雁回关叩关!破关之日,便是大祁江山易主,北境与我共分天下之时! 机不可失!迟则生变!” 信的末尾,她再次用力挤出一滴晶莹剔透、蕴含着她精纯修为与诡异气息的精血,重重滴落在署名处。 她将皮纸卷成细小的圆筒,塞进乌鸦腿上绑着的一个特制小铜管里。随即,她打开鸟笼,对着乌鸦低声念诵了几句晦涩的咒语。那乌鸦赤红的眼珠瞬间爆发出幽光,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穿透力极强的嘶鸣,振翅而起,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无声地穿透紧闭的窗棂缝隙,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这只乌鸦妖,是她耗费心血培育的信使,速度远超凡鸟,四个时辰内必能抵达北境王庭。 做完这一切,柳如烟脸上浮现出一抹混合着疯狂与疲惫的诡异笑容。她望向北方,仿佛已经看到了烽烟燃起,铁蹄踏破山河的景象。 “拓跋焘……别让我失望……”她低语着,指腹再次重重摩挲过佛珠上那颗特殊的珠子,感受着其中与自己心血相连的、控制着远方另一串佛珠的阴冷力量。 第118章 北境出兵 四个时辰后,北境王庭。 天光微熹,北境皇帝拓跋焘刚刚结束晨练,赤裸的上身还冒着热气,古铜色的肌肉虬结。 他正坐在巨大的狼皮王座上,擦拭着心爱的弯刀。手腕上,一串与柳如烟手中极为相似的羊脂玉佛珠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只是少了那颗核心的珠子。 突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穿过未关严的窗户,稳稳地落在了拓跋焘面前的案几上。 正是那只赤眼乌鸦。 拓跋焘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认得这乌鸦,是那个神秘女人柳如烟的专属信使。 他放下弯刀,伸手解下乌鸦腿上的铜管,取出里面卷着的黑色皮纸。 展开信纸,那殷红的血字和扑面而来的诡异气息让他心头一凛。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信末那滴晶莹剔透的精血时,异变陡生! 那滴精血仿佛活了过来,骤然散发出妖异的红光!与此同时,拓跋焘手腕上那串佛珠猛地变得滚烫,所有珠子都亮起诡异的血丝纹路,与他手中的信纸精血遥相呼应! “呃啊!”拓跋焘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双眼中的锐利神采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瞬间变得空洞、茫然,仿佛失去了灵魂。 一股冰冷、强大的意志通过佛珠和精血的联系,蛮横地侵入了他的脑海,压制了他自身的思维。 他呆呆地拿着信纸,片刻后,空洞的双眼望向殿外,用一种毫无波澜、完全不像他自己的声音下令,声音在空旷的王庭中回荡: “传令!集结王庭所有精锐!赤狼、黑鹰、雪熊三卫即刻开拔!目标——大祁,雁回关!破关!灭祁!” 命令下达,他依旧木然地坐在王座上,手腕上的佛珠红光渐渐隐去,只留下那滴精血在信纸上散发着幽幽的寒意。 不久前才在边境遭遇惨败、人困马乏的北境大军,在皇帝这道毫无征兆、不顾后果的命令下,如同被无形的鞭子驱赶,再次如黑色的洪流,朝着大祁的北疆,滚滚而去。 北境王庭,片刻之前。 陆醉逍正侍立在一旁,扮演着拓跋焘信任的“朋友”和“智囊”角色。 他表面漠然,内心却在飞速盘算着如何从拓跋焘口中套取更多秘密。 拓跋焘的戒心如同北境的冻土,坚硬而难以撬动。 乌鸦的闯入打断了他的思绪。 看着拓跋焘皱眉解信,陆醉逍心中也升起一丝警惕——这封信,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陆醉逍隐藏在无相妖妖气下的灵魂剧烈震颤。 那滴精血的红光,佛珠上骤然亮起的诡异血纹,拓跋焘瞬间失去神采的双眼,以及那声冰冷、毫无感情、完全不属于拓跋焘本人的命令……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怎么回事?!陆醉逍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潜伏多日,深知拓跋焘此人雄才大略但也极其务实理智,不久前边境刚吃了败仗,元气未复,国库空虚,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悍然发动灭国之战? 这根本是自杀行为! 唯一的解释,就是拓跋焘被某种极其强大的力量控制了! 而源头,就是那封信和……那串佛珠! 陆醉逍的目光死死盯住拓跋焘手腕上红光渐隐的佛珠,又扫过信纸上那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精血。 这佛珠他见过……鉴妖司二长老柳如烟手上也有一串! 柳如烟道法高强,只有她,才拥有如此诡异莫测、能隔空操控一国之君的手段! 巨大的震惊之后,是强烈的危机感。北境大军一旦开拔,大祁北疆将血流成河! 柳如烟到底想做什么? “遵命,陛下。臣这就去整军。”陆醉逍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用无相妖那毫无波澜的冰冷声线应道。 他必须跟着去!留在拓跋焘身边,才能更清楚这控制的程度和目的,也才有机会在混乱中找到破坏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他必须想办法把这个惊天消息传递给大祁!传递给……清漪! 他随着拓跋焘走出王庭,看着如黑色潮水般迅速集结、带着疲惫与茫然却依旧令行禁止的北境精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清漪,京城那边,你们要撑住!我必须尽快找到你! 京城,鉴妖司正堂。 气氛比上次血魂召集令时更加凝重,甚至多了一丝剑拔弩张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檀香古卷的气息,还有浓重的硝烟味——来自刚刚送达的、染着边关烽火气息的八百里加急军报! 第119章 王府阴云 北境大军倾巢而出,兵锋直指雁回关!”蔡月红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沉重,将加急文书重重拍在案上,“拓跋焘疯了吗?他刚在边境折损数万精锐,人困马乏,粮草不济,此时出兵,无异于自取灭亡!” 这个消息如同巨石投入死水,瞬间在正堂内炸开! “什么?!” “拓跋焘他……他不要命了?” “雁回关告急!” 长老和弟子们无不色变,连一向沉稳的大长老季恒也深深皱起了眉头。北境此时入侵,时机诡异得令人心寒。 就在一片哗然与惊怒之中,一个清冷而带着悲悯的声音响起,瞬间压下了所有议论。 “无量天尊。”柳如烟缓缓起身,她美丽的脸上满是凝重与痛心,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蔡月红身上,声音清晰而带着一种沉重的穿透力,“诸位,这,就是答案!这,就是铁证!” 她抬手,指向北方,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滚滚而来的铁骑洪流:“拓跋焘为何甘冒奇险,不惜葬送举国之力也要此时出兵?只有一个解释——京城地下的妖种孵化在即!肃王李宏勾结的,就是北境妖道!他们约定里应外合,颠覆我大祁江山!北境妖道眼见肃王这边可能暴露,京城查得紧,所以不惜代价,悍然出兵,就是为了接应肃王,转移我大祁朝廷和鉴妖司的注意力,给妖种孵化争取时间!” 她的分析听起来合情合理,将北境入侵与京城妖巢、肃王阴谋完美地串联起来,瞬间将所有人的怒火引向了“北境妖道”! 柳如烟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矛头直指蔡月红:“月红师侄,你身为司主,肩负护国安民之责!值此内忧外患、强敌压境之际,不思团结一致对外,反而听信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在司内散布猜疑,甚至将矛头指向自己人!这无端的猜忌,除了动摇军心、分化我鉴妖司,还能有何益处?妖道未除,强敌已至,我们内部却先乱了起来!这岂是司主所为?” 她痛心疾首,句句诛心:“你终究是太年轻了!经验不足,遇事慌乱,被些许线索迷惑便失了方寸!道祖指定的天命之人慕清漪已然身陨,你失了依靠,便更该稳重自持,而非如此轻率,险些酿成大祸!如今局面,你……还觉得自己能坐稳这司主之位,带领鉴妖司度过此劫吗?” 这番话,如同淬毒的利箭,精准地射向了蔡月红的软肋——年轻、经验不足、失去慕清漪的支持。更恶毒的是,她刻意点出“慕清漪已死”,暗示蔡月红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和依仗。 果然,此言一出,正堂内气氛骤变。 一些原本支持蔡月红的弟子面露迟疑。 而三长老和四长老的眼神,则在惊怒之余,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波动。 司主之位……道祖指定的天命之人已死,这位置,似乎……并非不可动摇?尤其是值此危难之际,或许……需要一个更有“威望”和“经验”的人来主持大局? 蔡月红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柳如烟的指责如同重锤砸在他心上。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柳如烟的污蔑,但在柳如烟积威之下,在“北境入侵”这个如山铁证面前,他一时竟感到语塞和孤立无援。尤其是感受到三长老、四长老那若有若无的审视目光,更让他如芒在背。 眼看蔡月红被自己一番话打压得哑口无言,威望大损,三长老、四长老也似乎心思浮动,柳如烟心中掠过一丝快意。 混乱的种子已经埋下,她的目的初步达到。 “够了!”一声低沉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断喝响起,如同惊雷炸响在正堂。大长老季恒缓缓站起身,手中那根看似普通的木质法杖重重顿在地面。 “笃!” 一声闷响,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驱散了堂内弥漫的浮躁、猜忌和蠢蠢欲动的野心。所有人都感到心神一震,纷乱的思绪为之一清。 季恒深邃的目光扫过柳如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又掠过三长老、四长老,最后落在脸色苍白的蔡月红身上,沉声道:“大敌当前,妖祸未除,此刻争论谁该坐什么位置,有何意义?北境入侵,自有朝廷边军应对!我鉴妖司的职责,是斩妖除魔,护佑京城!肃王李宏,不通妖法,但他掌控着地下妖巢,是北境妖道在大祁的爪牙!妖种孵化之期迫在眉睫,这才是燃眉之急!” 他苍老的声音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核心问题:“当务之急,是商讨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法子!如何找到妖巢确切入口?如何阻止妖种孵化?如何在肃王府重重守卫下,毁掉那些妖卵?集思广益!莫要让外敌和内讧,迷了你们的眼,乱了自己的阵脚!月红,你继续主持!” 季恒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正堂内回荡,强行将所有人的思绪拉回了对抗妖巢的核心任务上。 堂内气氛依旧凝重,但那份因柳如烟挑起的浮躁与猜忌被暂时压下。 蔡月红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屈辱和压力,努力挺直腰背,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坚定:“大长老说的是。当务之急,是肃清妖巢!诸位师叔、师兄弟,有何良策?” 短暂的沉默后,四长老率先开口,他摩挲着从不离身的罗盘,沉声道:“肃王府地下妖巢,入口必然隐秘,且有重重禁制守护。强攻不可取,只能智取。我提议,双管齐下。” “其一,由我带领精于阵法勘探的弟子,在肃王府外围,尤其是其地气、水脉交汇的节点,布下‘九宫锁灵大阵’。此阵非为强攻,而是暗中渗透,感应地底异常庞大的妖气聚集点,精确定位妖巢核心区域,并尝试干扰其与外界能量交换,延缓孵化进程。” “其二,”三长老接口,他虽脾气火爆,但斗法经验极其丰富,“找到入口后,需精锐小队潜入,直捣黄龙!人选必须精干,隐匿、破禁、强攻缺一不可。我建议,由大长老、二师姐坐镇中枢,调度全局并防备可能的北境妖道突袭。我亲自带队,四师弟负责在外接应并维持阵法。司主……” 他看了一眼蔡月红,语气稍缓,“司主可随我一同潜入,或居中策应,视情况而定。另需挑选数名最精锐的弟子。” 这个方案分工明确,也考虑到了蔡月红的处境,给了他选择的空间。 柳如烟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情,柔声道:“三师弟、四师弟所言甚是。潜入小队责任重大,凶险万分。为保万全,我提议,为潜入小队配备‘清心铃’与特制的‘镇魂符’。” 她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银色铃铛和几张绘制着复杂玄奥符文的符箓:“此‘清心铃’乃我早年游历所得,铃声可定魂守心,抵御妖邪精神侵扰,对地下妖巢中可能存在的惑心魔音有奇效。至于这‘镇魂符’,更是我以秘法精心绘制,能极大压制妖物的凶戾之气,削弱其妖力,尤其对尚未完全孵化的妖卵,效果显著。” 她将铃铛和符箓推向蔡月红:“月红师侄,潜入小队乃我司中流砥柱,安危系于一身。这铃铛与符箓,便由你保管分配,务必交到潜入的师兄弟手中。希望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完全是一心为公的模样。 蔡月红看着那散发着柔和灵光的铃铛和符箓,心中虽然对柳如烟仍有疑虑,但此时也挑不出毛病,只能接过:“多谢二师叔。” 柳如烟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幽光。这“清心铃”确实有定魂之效,但被她暗中动过手脚,铃声在特定妖气环境下,会变得极其微弱甚至失效。而那“镇魂符”更是暗藏玄机——符胆的核心处,被她用自身精血掺入了一种极其稀有的北境“引妖草”汁液。此物对寻常修士无害,甚至能微弱增幅灵力感知,但对未孵化的高阶妖卵,却如同致命的催化剂!一旦符箓在靠近妖卵核心处激发,非但不能镇魂,反而会加速妖卵吸收能量,刺激其提前、甚至狂暴孵化! 这才是她真正的杀招——既能在表面上撇清关系,又能让潜入小队陷入狂暴妖物的包围,借刀杀人,同时加速妖种出世,彻底引爆混乱! “好,便依此计行事!”季恒一锤定音,目光扫过众人,“四长老即刻带人布阵勘探,务必尽快锁定核心。三长老、司主挑选人手,做好潜入准备。柳师妹,你心思缜密,负责居中联络策应,并随时准备应对北境妖道可能的异动。散会!” 肃王府对面,茶楼雅间。 慕清漪一身不起眼的灰布长衫,脸上做了些修饰,显得面容普通,只余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她坐在临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目光透过半开的窗棂,牢牢锁在对面的肃王府。 府邸看似平静,但她的天眼之下,却能“看”到府邸上空弥漫着一股越来越浓、越来越躁动的灰黑色妖气,如同即将沸腾的毒雾。 府邸周围的守卫明显增加了数倍,且暗哨密布,空气中都带着紧绷的弓弦感。 就在这时,一只羽毛油亮、眼珠灵动的松鸦悄无声息地从窗外飞入,落在慕清漪面前的桌子上。鸦鸦歪着头“嘎”了一声,口吐人言,竟是粟双双的声音,带着急切: “清漪姐姐!北境大军突然倾巢出动,攻打雁回关了!八百里加急刚到!拓跋焘疯了!” 慕清漪瞳孔骤然一缩!北境入侵?在这个节骨眼上? 她瞬间联想到肃王背后那个神秘的“合伙人”。 “果然……肃王背后之人,是北境妖道。”慕清漪低声自语,眼神凝重如冰。 北境此时出兵,显然是为了接应肃王,分担京城的压力,给妖种孵化创造机会。内外夹击,大祁危矣。 她必须尽快找到妖巢入口,在妖种孵化前将其摧毁。 至于之前对柳如烟的怀疑,是她草木皆兵了。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肃王府的屋顶。 只见高高的屋脊之上,在夕阳的余晖中,隐约可见几道矫健的狼影匍匐着,如同凝固的雕塑,充满耐心和杀意。 领头的狼王,体型格外雄壮,眼神锐利如刀,正是慕清昭。 肃王府的护卫显然也发现了这些不速之客。 不时有冷箭从府内刁钻的角度射向屋顶,带着破空厉啸。 然而,那些狼仿佛能预知箭矢轨迹一般,总是以毫厘之差轻盈跃开,或是干脆利落地用爪子拍飞箭杆,动作迅捷而优雅。 箭矢要么射空,要么无力地落在瓦片上,引来肃王府内阵阵恼羞成怒的呵斥。 慕清漪看着哥哥和狼群在屋顶与肃王府护卫周旋,心中既欣慰又担忧。 清昭的成长远超她的预料,但肃王府内定有高人,如此僵持下去,迟早会出事。 可她此刻无法现身相认,更不能回自己原本的住处通知哥哥自己未死。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惊动肃王,让所有努力前功尽弃。她只能默默注视着,等待着时机。 肃王府内院,王妃居所外。 晨曦低眉顺眼地端着一盆温水,步履轻盈地走进肃王妃的院子。 她穿着普通丫鬟的服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一丝属于新人的怯懦。 作为慕清漪最忠诚的贴身丫鬟,她不仅武功高强,更有一份远超常人的冷静和洞察力。 监斩那日,她就在人群之中。当所有人都以为慕清漪身首异处时,只有晨曦敏锐地捕捉到了行刑瞬间那一丝极其微弱、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空间波动。 更重要的是,她深知慕清漪的师父——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茅山掌教法师是何等人物。 如果慕清漪真的被处死,那位护短的师父绝不可能毫无反应。 既然师父没来,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小姐根本没事! 她不动声色,在慕清漪“死后”装作悲痛欲绝又茫然无依的模样,凭借着扎实的家务功底和刻意表现的温顺,竟然成功被选入了肃王府,并因“机灵懂事”被分配到了王妃身边伺候。 此刻,她将水盆放在架子上,垂手侍立一旁,听着王妃与心腹嬷嬷谈论着北境出兵和府内最近“闹狼”的烦心事。 晨曦表面恭顺,内心却是一片冰寒和警惕。她在这里,就是为了寻找小姐需要的线索,保护好自己,等待与小姐重逢的那一天。肃王妃身边,或许就是离某些秘密最近的地方。 第120章 心’妖已成 鉴妖司的行动迅速展开,四长老带领弟子在肃王府外围布下“九宫锁灵大阵”,地脉与水气交汇处泛起淡淡青光,隐隐有妖气被牵引、锁定。 与此同时,蔡月红与三长老挑选出的精锐小队整装待发,个个神情凝重,深知此行凶险万分。 柳如烟亲自将“清心铃”和“镇魂符”交予蔡月红,并叮嘱道:“此去凶险,诸位务必小心。 若遇惑心魔音,便摇动清心铃;若见妖气冲天,即刻激发镇魂符。”她语气温柔,仿佛一位慈长者在为晚辈送行,眼中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地道幽深,火折子燃烧时发出惨绿色的光芒,映照着石壁上斑驳的符文与血迹斑斑的痕迹。 队伍一路潜行,步步谨慎,直到进入那座巨大的地下洞窟—— 眼前景象令人胆寒:无数妖卵悬浮于半空,表面泛着诡异的暗红光泽,内部隐约可见扭曲蠕动的黑影,嘶鸣声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哀嚎,震得人心神不宁。 三长老率先祭出法器,准备破禁。然而,就在他取出一枚镇魂符,准备贴向最近的一枚妖卵时,异变陡生! “嗡——” 清心铃突然响起,声音微弱而断续,竟未能完全压制住那股扑面而来的妖邪气息。 三长老心头一紧,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耳边传来低语般的蛊惑之声,似在诱他放弃抵抗,臣服于妖力之下。 更可怕的是,他手中的镇魂符刚一贴上妖卵,符纸竟瞬间燃起幽蓝火焰,非但没有压制妖气,反而令妖卵剧烈震动,黑影疯狂扭动,一道腥臭的黑雾骤然喷涌而出! “不好!”三长老猛地后退,脸色煞白,“这……这不是我们炼制的符咒!” 他猛然回头,目光如刀般刺向蔡月红:“你对符咒做了什么?这是要害死我们所有人!” 蔡月红脸色骤变,几乎脱口否认,可三长老的眼神已带着怒意与怀疑,周围的队员也纷纷露出戒备之色。混乱在一瞬间蔓延开来。 “三长老莫急!”柳如烟的声音适时响起,她缓步上前,神色依旧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您看,”她指向那些因符咒失控而躁动的妖卵,“这些‘镇魂符’若真是司主所动,为何偏偏在此时此刻才显异常?难道不是因为妖巢本身的力量已经强到足以反噬一切吗?” 她顿了顿,语气转柔:“况且,司主一直忠于职守,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之事?恐怕是北境妖道早有预谋,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替换或污染了符箓。” 她话锋一转,转向蔡月红:“月红师侄,你是否能解释清楚?” 蔡月红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他确实未曾改动符咒,但他也无法证明自己无辜。而三长老的怀疑,已在众人之间埋下了裂痕。 就在这时,妖卵中传出一声尖锐的爆鸣,一只尚未完全成型的妖物破壳而出,浑身缠绕着黑雾,双目猩红,直扑向他们而来! 肃王府外围的异动,如惊雷般炸开。妖卵破壳的尖啸刺破夜幕,连带着镇魂符失控的幽蓝火焰与黑雾,瞬间惊动了整个府邸。 肃王府内,正与肃王妃对坐品茗、谈笑风生的晨曦,指尖微微一颤,茶盏中的水纹泛起涟漪。她面上依旧平静如常,心中却已飞速推演:鉴妖司的人遭遇伏击,局势失控——这绝非偶然。她不动声色地将手中茶盏放下,躬身告退,称"身体不适",悄然退出了偏殿。 与此同时,肃王府高处的慕清昭身形一闪,狼影掠过屋脊,直奔妖气最浓之处而去。他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那股熟悉的邪祟气息,让他立刻警觉起来。他跃下屋顶,化为人形,披着夜色疾行,眼中杀意与担忧并存。 而茶楼雅间中,慕清漪猛地站起,凉透的茶杯被她捏得咯吱作响,"鸦鸦,肃王意在皇位,让双双和陛下早做准备。"鸦鸦立即振翅飞向皇宫。 地宫。 妖卵爆裂的黑雾中,三长老的镇魂符刚贴上妖卵,符纸便燃起幽蓝火焰。 妖卵表面的暗红纹路骤然暴起,一道腥臭黑雾如活物般缠住三长老脖颈。 他踉跄后退时,蔡月红挥剑斩向妖雾,却在剑锋触及黑雾的刹那,被反噬的妖气贯穿左肩。 "月红!"三长老嘶吼着扑向蔡月红,却被妖卵中钻出的触手拦腰卷住。他眼中尽是求救的神色望向柳如烟,而柳如烟只是垂眸整理衣袖,仿佛未曾看见。 "轰——"妖卵彻底碎裂,一只通体漆黑、心脏位置泛着血光的妖物破壳而出。它猩红的眼瞳扫过众人,抬爪便将三长老拍成血雾,又在蔡月红扑来的瞬间,用利爪划过他咽喉。蔡月红倒下前,手中清心铃"当啷"落地,余音未散。 果然,不多时,肃王亲自率领亲卫赶至现场。他望着眼前翻腾的黑雾与挣扎的鉴妖司众人,脸色阴沉如铁。亲卫们押着昏迷的蔡月红上前,肃王俯身捏住他下巴,冷笑道:“皇后的好友,就该为她的多管闲事付出代价。” 三长老怒目圆睁,几乎要当场质问蔡月红,却被肃王挥手制止。 "不必多言。"肃王声音低沉,“你们鉴妖司,终究还是太慢了。” 他缓步走近那只尚未完全成型的妖物,目光落在它猩红的眼瞳上,仿佛看到了某种久违的"希望"。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那是属于野心家的自信。 "柳如烟……你果然没有辜负我。"他低声道,语气中竟带着几分情愫,“当年在边关烽火中,你说过,若能再聚,便助我成就大业。如今,你做到了。” 柳如烟跪地拾起清心铃,声音温柔似水:"王爷,心’妖已成,大业可成矣。" 她指尖轻抚妖物心脏位置,血光与肃王肩头妖物的血光遥相呼应。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柳如烟目光隐藏在黑雾后,眼中却没有半分柔情,只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决然。 肃王开始整理军队向皇宫而去,他的肩头是那只名为"心"的正在成型的妖物,血光在月色下如同流动的宝石。 柳如烟却没有选择跟去,她对肃王说她要回鉴妖司拿点东西,独自离开了。 慕清漪隐在暗处,看着柳如烟离去的背影。她总觉得,柳如烟有事情瞒着肃王。 第121章 绝不简单 肃王率领着亲卫,肩头趴伏着那名为“心”、心脏位置血光流转的妖物,如同携带着一颗跳动的地狱之心,在如水的月色下,朝着皇宫的方向大步而去。铁甲铿锵,脚步沉重,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决绝。 肃王府的混乱与血腥,似乎只是他通往皇座道路上微不足道的一抹点缀。 柳如烟站在原地,目送着肃王魁梧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她脸上那温柔似水的神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肃王那句带着情愫的话语仿佛只是拂过耳边的微风,未能在她心湖中激起半分涟漪。 她对肃王说要去鉴妖司取些东西,便独自转身,走向了与皇宫背道而驰的方向。步履依旧从容优雅,素雅的道袍在夜风中轻扬,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绝。 慕清漪如同最深的影子,无声无息地缀在柳如烟身后。她的天眼牢牢锁定着前方那道身影,心中疑窦丛生。肃王兵锋直指皇城,正是需要柳如烟这等道法高手坐镇的关键时刻,她却选择离开?回鉴妖司取东西?这个借口太过拙劣!慕清漪的直觉在疯狂预警:柳如烟的目的绝非表面这般简单! 她一路尾随,看着柳如烟果然进入了鉴妖司。然而,柳如烟并未走向她自己的院落,甚至没有去正堂或任何存放法器的库房。她穿过寂静无人的回廊,绕过守卫森严的核心区域,径直走向了鉴妖司深处,那片被重重禁制封锁、阴气最盛、连月光都仿佛被吞噬的禁地——镇妖井。 慕清漪的心猛地一沉。 镇妖井。那是鉴妖司数百年来镇压无数凶戾大妖、邪魔外道的终极囚笼!井口深不见底,连接着地脉阴煞之气,井壁上刻满了上古流传下来的伏魔符文,井口更是被数道强大的封印法阵层层覆盖,非特定法诀和司主信物不可开启。柳如烟此时来这里做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慕清漪:难道她要在最后关头放出镇妖井里的妖物,为肃王攻打皇宫再添一把火?让整个京城彻底沦为妖魔鬼域?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她自己否决。镇妖井里的妖物,哪一个不是穷凶极恶、难以驯服?它们被镇压多年,怨气冲天,一旦脱困,第一个反噬的就是释放者!而且这些妖物毫无理智可言,根本不可能像“心”妖那样被肃王和柳如烟控制。放出它们,无异于自杀,更会彻底毁掉柳如烟和肃王辛苦谋划的“大业”。柳如烟何等精明,绝不会做此自毁长城之事。 可如果不是为了放妖,她来这阴森恐怖的镇妖井做什么? 慕清漪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井口附近一尊石兽雕像的阴影之中,天眼全开,死死盯着柳如烟的一举一动。 只见柳如烟走到镇妖井那巨大、布满玄奥符文的井盖前。她并未取出什么司主信物,而是伸出纤纤玉手,指尖亮起一点幽邃的光芒。那光芒并非鉴妖司正统的金色或青色,而是一种带着邪异气息的暗紫色!她的手指在虚空中飞速划动,勾勒出一个个极其复杂、扭曲、与井盖符文格格不入的诡异符号! 慕清漪瞳孔骤缩。这绝非开启镇妖井封印的正统法!这分明是某种……逆向解构、甚至污染封印的邪术。 柳如烟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随着她指尖暗紫色光芒的勾勒和咒语的念诵,覆盖在镇妖井井盖上的第一层、也是最外围的一道金色封印法阵,其光芒竟开始剧烈地明灭闪烁!构成法阵的符文线条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侵蚀、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滋滋”声,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她真在破坏封印?!”慕清漪浑身绷紧,体内灵力疯狂运转,随时准备出手阻止。镇妖井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就在慕清漪即将从阴影中暴起的前一刹那,异变再生! 柳如烟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她停止了念咒,指尖的暗紫光芒也瞬间敛去。她脸上的凝重、决绝之色如同冰雪消融,竟在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慕清漪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神情——那是一种纯粹的、带着少女般羞涩与期盼的…… 怀春之笑? 这笑容出现在这阴森恐怖的镇妖井边,出现在刚刚还施展邪术破坏封印的柳如烟脸上,显得无比诡异。 柳如烟的目光不再盯着井盖,而是满怀柔情地、痴痴地望向井口上方那片翻滚的、被封印力量隔绝的浓稠黑雾。 “远山……”一声轻柔到极致、饱含着无尽思念的低唤,从柳如烟唇间逸出。 随着她这声呼唤,那井口上方翻滚的黑雾仿佛受到了某种指引,剧烈地涌动起来。一道远比周围黑雾更加凝实、更加深邃的暗影,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缓从井口深处升起,逐渐凝聚成形。 慕清漪的天眼穿透了翻滚的黑雾,死死盯住那道凝聚的身影。 当那身影彻底凝实,清晰地倒映在慕清漪的眼眸中时,饶是她心志坚毅如铁,此刻也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震惊得几乎无法呼吸。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身影…… 并非想象中的狰狞妖物! 他身姿挺拔,穿着一袭早已陈旧却依旧能看出昔日华贵的鉴妖司服制,面容儒雅俊朗,只是带着一种被长久囚禁后的苍白与阴郁。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蕴藏着吞噬一切的黑暗。周身没有妖气,反而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掌控感! 这张脸,慕清漪太熟悉了! 这张脸,曾是整个鉴妖司的噩梦! 这张脸,是蔡月红和陆醉逍毕生带着复杂师徒情谊之人! 这张脸,更是去年被她与蔡月红联手,付出了巨大代价,才终于封印于此的罪魁祸首! “萧…远…山!”慕清漪在心中无声地嘶吼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第122章 终极阴谋 前任鉴妖司司主。 那个为了一己私欲,在长达二十年间残害无辜妖族,故意制造人妖矛盾,掀起腥风血雨,只为巩固自身权力,最终被她和蔡月红揭穿这部分罪行、联手镇压于镇妖井最深处的——萧远山! 他竟然……还“活着”?或者说,以这种诡异的状态存在着? 柳如烟费尽心机,不惜勾结肃王,竟然只是为了他?! 就在慕清漪心神剧震之际,井边的柳如烟做出了一个更加令她难以置信的举动。 只见柳如烟脸上洋溢着幸福到近乎痴迷的笑容,如同乳燕投林般,毫不犹豫地扑进了那道刚刚凝聚的身影怀中。她的双臂紧紧环住萧远山的腰,脸颊眷恋地贴在他冰冷的胸膛上,仿佛拥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远山!你终于……终于回来了!”柳如烟的声音带着哽咽,是纯粹的喜悦,再无半分伪装。 萧远山缓缓抬起一只手,动作略显僵硬,轻轻抚上柳如烟的秀发。 他的目光越过柳如烟的头顶,扫视着周围阴森的环境,最终落回怀中女子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烟儿,辛苦你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久未开口的生涩,却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柳如烟在他怀中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急急地说道:“为了你,一切都值得!远山,你看,我们成功了!二十年前,我们共同播下的种子,终于在今天结出了最完美的果实!” 她的话语充满了激动:“肃王那个蠢货,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整整二十年!他以为我是为了助他登基?哈哈,可笑!他不过是我们的工具,是我们用来搅动天下风云、汲取混乱之力、为你积累无上力量的棋子罢了!这二十年大祁境内的妖魔频出、动荡不安,那些恐惧、绝望、死亡和混乱的能量,都在滋养着我们的计划!都在为你铺就通往巅峰的道路!” 她指向皇宫的方向,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还有那‘心’妖!那是我用这二十年来收集的无数妖族精魂和肃王那膨胀到极致的野心浇灌出的终极造物!它本就是你未来力量的容器!这二十年的积累,加上这最后的混乱盛宴所滋生的力量,都将为你所用!” 慕清漪隐藏在石兽阴影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冰冷僵硬! 原来如此! 真相竟是如此残酷而疯狂,而且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深远! 肃王是棋子!北境是棋子!整个大祁这二十年来的动荡都是棋子!那可怕的“心”妖,最初是萧远山力量的容器,但在萧远山被镇压后,被柳如烟发现了其作为破封钥匙的恐怖价值! 她去年和蔡月红费尽心力镇压萧远山,揭露的仅仅是他为巩固权力而制造人妖矛盾的罪行!他们当时根本不知道,萧远山和柳如烟早在二十年前就埋下了妖种这颗更恐怖的种子,其目的就是为萧远山积累力量、称霸天下!而当萧远山意外被镇压,柳如烟则利用这二十年培育的成果——特别是‘心’妖——作为了拯救他的终极手段!这盘棋,他们下了整整二十年! 柳如烟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肃王的大业。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被镇压在镇妖井最深处的男人——萧远山!为了将他从这永恒的囚笼中释放出来,并让他接收这二十年积累和最后混乱所产生的庞大力量!为了完成他们二十年前共同制定的、这盘以天下为棋局的疯狂计划! 她爱的,从来都不是肃王李宏。 她心中唯一的执念,只有这个堕入魔道的前任司主——萧远山! 萧远山听着柳如烟的诉说,脸上那抹冰冷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些。他抬起柳如烟的下巴,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狂热而美丽的容颜,缓缓道:“我知道。烟儿,你做得很好。这二十年的布局,功不可没。而在我被困之后,你能临机应变,找到这脱困之法,并将计就计,将这场混乱转化为我归来的力量……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得到萧远山的肯定,柳如烟眼中的光芒更加璀璨,仿佛得到了世间最高的奖赏。 萧远山松开柳如烟,目光转向皇宫的方向,又扫过北方的夜空,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肃王肩头跳动的“心”妖血光,也看到了北境烽火连天的战场。他的眼神淡漠,如同神明俯视蝼蚁的争斗。 “棋子,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他淡淡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烟儿,随我去收割吧。肃王的野心,北境的血火,鉴妖司的残骸……这二十年积累的力量,以及这最后盛宴所产生的一切,都将助我踏上真正巅峰!” 他伸出手,自然地牵起柳如烟的手。柳如烟没有丝毫犹豫,温顺地将自己的手放入他冰冷的手中,脸上洋溢着幸福而满足的笑容,仿佛即将奔赴的不是血腥的收割,而是一场期待已久的盛宴。 两道身影,一挺拔一窈窕,手牵着手,如同地狱归来的使者,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鉴妖司深沉的夜色,朝着肃王和“心”妖所在的方向——皇宫,以及那最终混乱的漩涡中心,悄然行去。 阴影中,心神剧震的慕清漪死死盯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萧远山……他竟然真的脱困了!而且他与柳如烟谋划的阴谋,竟然横跨了二十年之久!去年将他镇压时,竟未能发现这妖种计划的冰山一角! 柳如烟……她才是这一切灾难的真正源头!二十年的潜伏与经营,在最后关头将一场为权力积累的计划,变成了拯救魔头并收割天下的终极阴谋! 而他们最后的目标……肃王和“心”妖只是祭品,北境的战争是养料,鉴妖司的覆灭是前奏……他们要收割的,是这二十年布局加上当前这场浩劫所产生的所有负面能量!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慕清漪。她面对的,不再仅仅是当下的叛乱,而是一场持续了二十年、并在最后时刻被调整为毁灭性收割的终极阴谋!她知道自己必须立刻行动,但此刻,她孤立无援,面对的却是两个谋划了二十年、实力深不可测的恐怖存在! 皇宫!必须立刻赶往皇宫!阻止肃王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必须阻止萧远山和柳如烟完成最后的“收割”!她身影一晃,如同离弦之箭,以最快的速度撕裂夜色,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123章 皇城之乱 夜色如墨,皇城在肃杀的氛围中喘息。肃王李宏肩头的“心”妖血光愈发刺目,如同一颗不安分的地狱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邪异波动。 他率领着精锐亲卫,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碾过寂静的宫道,直扑象征着大祁最高权力的金銮殿。 宫墙之上,零星亮起的灯火如同风中残烛,映照着守卫们苍白而绝望的脸。 肃王嘴角噙着志在必得的狞笑,仿佛那至高无上的龙椅已唾手可得。 然而,肃王并不知道,在他身后,在皇城深邃的阴影里,两道比夜色更幽暗的身影,正如同附骨之疽,无声无息地缀行。 萧远山与柳如烟。 他们手牵着手,步履从容,如同在自家的后花园漫步。 肃王制造的混乱、亲卫冲锋的呐喊、宫人惊恐的尖叫……这一切喧嚣与恐惧,在他们眼中不过是盛大乐章中的音符。 柳如烟依偎在萧远山身侧,脸上是近乎虔诚的满足,她的目光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绝望、野心、杀戮等一切负面情绪,感受着它们如同实质般汇聚,涌向身边这个男人。 萧远山则微微闭目,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深渊般的气息在无声地膨胀。 他肩头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漩涡,贪婪地吞噬着肃王制造的混乱能量、皇宫数百年来积淀的厚重龙气、以及那“心”妖散发出的、与他同源的至邪波动。 他就像一尊在尸山血海中复苏的魔神,正在享受这场为他精心烹制的血腥盛宴。 慕清漪如同离弦之箭,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穿梭在宫闱的暗影之中。她的天眼全开,视野穿透层层宫墙,牢牢锁定着前方那两股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气息——萧远山的沉寂深渊与柳如烟的狂热光芒。 她能看到肃王的队伍在宫门前与御林军爆发激烈冲突,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她能看到那“心”妖在肃王肩头兴奋地嘶鸣,每一次血光闪烁,都让肃王的力量暴涨一分,也让萧远山的气息更加深沉一分。 必须阻止他们!必须打断这力量的汲取! 慕清漪的目标异常清晰:不是肃王,而是萧远山和柳如烟! 她如同一道无声的闪电,绕过主战场的血腥,从侧翼的宫墙阴影中急速攀升,最终轻盈地落在皇宫最高点——奉天殿那金碧辉煌的琉璃瓦顶之上。这里视野开阔,足以俯瞰下方金銮殿前那片即将成为最终祭坛的广场。 就在她落下的瞬间,广场上异变陡生。 肃王凭借着“心”妖赋予的恐怖力量,如同人形凶兽,硬生生撞开了最后一道宫门,踏入了金銮殿前的白玉广场。 御林军的防线在他面前脆弱不堪。 “皇后!还有李承稷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滚出来!”肃王声如雷霆,肩头的“心”妖发出尖锐的嘶鸣,血光冲天而起,将整个广场映照得一片猩红。 金銮殿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二十出头、面容尚显青涩却带着君王威严的皇帝李承稷,手持象征皇权的玉玺,挺身站在最前方。 他身后,站着年仅十五、一身凤袍、稚嫩脸庞上强撑镇定与锐利的皇后粟双双。 他们的身边,仅剩的心腹侍卫和少数几位忠心大臣,如同怒海中的孤舟,面对着肃王那汹涌的杀意和邪异的妖物。 “皇叔!”李承稷的声音带着青年君主的强自镇定,却也难掩一丝颤抖,“你当真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举?” 粟双双紧抿着唇,目光死死锁住肃王肩头那令人心悸的“心”妖,心中明白,常规手段已无胜算。 肃王狂笑:“大逆不道?这江山,本就该属于真正的强者!今日,本王便替天行道!” 他猛地抬手,“心”妖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杀意,血光暴涨,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血色光柱,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年轻的帝后轰然射去! 李承稷脸色剧变,下意识想将粟双双护得更紧,手中玉玺爆发出璀璨的金光,试图抵挡。 然而,那金光在血色光柱面前,如同薄冰般迅速消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清越悠长的钟鸣,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皇宫。 声音并非来自任何实物,而是直接震荡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那蕴含着浩然正气与镇魂之力的钟声,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血色光柱中蕴含的狂暴邪气,使其威势骤然一滞。 李承稷和粟双双压力一松,愕然抬头。 肃王脸上的狂笑也凝固了,他猛地转头,看向钟声传来的方向——奉天殿顶。 只见那金碧辉煌的琉璃瓦顶之上,一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迎风而立。 灰布长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脸上做了修饰,但那双眼眸——清澈、锐利、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虚妄的眼眸—— 李承稷和粟双双瞬间认了出来! 青年皇帝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希冀光芒! 粟双双几乎要脱口喊出“清漪姐姐”,死死咬住了嘴唇才忍住。 “慕清漪?!”肃王则是惊怒交加,如同见了鬼魅,“你……你不是死了吗?!” 慕清漪没有理会肃王,她的目光如电,穿透空间,死死锁定了广场边缘阴影中,那两道刚刚显出身形的身影—— 萧远山和柳如烟! 她的声音清冷如冰,灌注了灵力,清晰地响彻广场:“肃王!看看你身后!看看你引以为傲的力量源头!你以为柳如烟助你是为了什么?你以为那‘心’妖是你的依仗?你不过是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二十年的棋子!是他们用来搅乱天下、积蓄力量的祭品!” 肃王闻言,心神剧震,下意识地顺着慕清漪的目光看向身后阴影。 第124章 图穷匕见 肃王闻言,看着柳如烟眼中那“真切”的担忧和爱意,心中大为受用。 他本就对柳如烟言听计从,此刻更觉她处处为自己着想,当下便点头应允:“如烟有心了。好,就让他先试试!” 他根本没把这个气息奄奄的“药人”和一年前被镇压的那个强大对手联系起来。 柳如烟心中大石落地,脸上笑容更盛。而肃王身后那低垂着头的斗篷人,那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嘴角,飞快地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得逞般的笑意。 肃王转过身,面对斗篷人,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傲慢:“你,上前来!能为本王试药,是你的造化!” 他伸出手,掌心对着肩头的“心”妖,意念催动,准备将那跳动的血色核心剥离出来,渡入斗篷人体内。 “心”妖似乎感受到了即将易主的命运,发出不安的嘶鸣。萧远山的眼睛在帽檐的阴影下,紧紧盯着肃王伸出的手,那眼神深处是压抑不住的贪婪与渴望。 肃王的手即将触碰到“心”妖的核心,“心”妖的转移需要上一任宿主心甘情愿地传递,此刻肃王正毫无防备地准备完成这关键的步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清越悠长、蕴含着浩然正气与镇魂之力的钟鸣,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皇宫!声音并非来自任何实物,而是直接震荡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这突如其来的灵魂冲击,让所有人动作一滞,包括正要转移“心”妖的肃王!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惊鸿般从奉天殿顶飞掠而下,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灰影。 她目标明确,直扑被捆缚的帝后。 手中不知何时捏着的两张符箓瞬间激发,化作两道金色的利刃,精准地斩断了捆住李承稷和粟双双的妖索。 “清漪姐姐!”粟双双脱困,惊喜交加地喊出声。 李承稷也立刻站起,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希冀光芒:“慕仙师!” 肃王被那钟鸣震得心神动荡,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惊怒交加地看着落在帝后身前、灰布长衫猎猎作响的慕清漪,如同见了鬼魅:“慕清漪?!你……你不是死了吗?!” 慕清漪没有理会肃王,她的目光如电,先扫过惊魂未定的帝后,确认他们暂时安全。 随后,她的视线如同冰冷的利剑,穿透空间,死死锁定在脸色微变的柳如烟和那个看似卑微的斗篷人身上——她的天眼,早已看穿了那层拙劣的伪装。 最后,她才看向惊疑不定的肃王,声音清冷如冰,灌注了灵力,清晰地响彻整个死寂的广场: “肃王李宏!看看你身边!看看你引以为傲的力量源头和你无比信任的女人!” “你以为柳如烟助你是为了什么?你以为那‘心’妖是你的依仗?你以为她方才让你转移‘心’妖给这个‘药人’,是真的担心你的安危?” 慕清漪的声音带着洞穿一切虚妄的锐利,字字诛心,她抬手,直指斗篷人: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个被你当成试药垃圾的‘药人’,究竟是谁?!” 随着她的话语,一股无形的力量拂过,斗篷人头上的兜帽被猛地掀开,露出了那张虽然苍白枯槁、但眉宇间依稀可辨昔日轮廓、带着一丝嘲弄笑意的脸! “萧!远!山!”慕清漪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肃王李宏如遭雷击!他死死盯着那张脸,瞳孔瞬间收缩到极致!这张脸,他太熟悉了。一年前,此人还是鉴妖司高高在上的司主,与他同朝为官,虽非深交,却也见过多次。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被镇压在镇妖井底了吗?! “是你?!怎么可能?!”肃王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变调。 慕清漪的揭露如同冰锥刺入肃王的心脏:“你不过是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二十年的棋子!是他们用来搅乱天下、积蓄力量的祭品!那‘心’妖,从来就不是为你准备的!她让你转移,不是为了试药,而是要把你二十年来用野心和无数生命浇灌出的力量,心甘情愿地献给她身边这个真正的魔头——萧远山!” “你所谓的霸业,你付出的所有,包括你此刻的生命,都只是他们用来复活这个魔头、助他登临绝巅的踏脚石!你,肃王李宏,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慕清漪的话如同九天惊雷,在肃王耳边炸响。 他猛地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如烟,那张英俊的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只剩下被彻底背叛的震怒与荒谬感,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惊疑而扭曲:“如烟……她……她说的……是真的?!你……你竟然是为了他?!你要我把‘心’妖……给萧远山?!” 柳如烟脸上的柔媚和担忧瞬间凝固,在肃王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逼视下,她的伪装彻底崩裂,眼神变得冰冷而漠然。 而萧远山,则缓缓挺直了佝偻的身躯,随手扯掉那碍事的斗篷,露出了他那虽然枯槁却带着睥睨之意的真容。 那双深渊般的眼眸,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如同看待死物般,望向了肃王……以及他肩头那只不安嘶鸣的“心”妖。 萧远山的指尖骤然爆开墨色毒雾,如毒蛇吐信般缠向肃王咽喉,柳如烟袖中十八枚淬魂钉破空而出,在半空交织成夺命网。 肃王周身血色纹路暴涨, "心 "妖发出震天嘶吼,将整片天穹染成猩红。 他反手拍出灭世掌,掌心浮现的狰狞妖瞳吞噬毒雾,掌风所过之处,地砖寸寸龟裂,化作齑粉。 "竟敢算计本王! "肃王的怒吼震碎殿前青铜鼎,他背后浮现出三头六臂的虚影,每只手掌都燃烧着业火。 柳如烟娇叱一声,周身腾起紫色瘴气,与萧远山的黑气融为一体,形成遮天蔽日的妖云。 三人的灵力碰撞掀起风暴,飞沙走石间,奉天殿的龙柱轰然倒塌,瓦片如雨点般坠落,在地面砸出密密麻麻的深坑。 慕清漪望着混战的三人,指尖在袖中捏碎传讯符。 十二名暗卫如鬼魅现身,她冷声下令: "护送帝后至相府密室,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 待李承稷与粟双双被护走,她踉跄着扶住残垣,唇角溢出一丝鲜血,灰布长衫被气浪撕出裂口。 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苍白的脸颊旁,本就纤瘦的身形在狂风中更显单薄,这副虚弱模样落在肃王眼中,竟让他微微分神。 "肃王殿下! "慕清漪突然跪伏在地,青石地面的碎瓷片划破掌心,鲜血渗出染红衣袖。 她发髻散落的青丝遮住她眼底精芒,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 "当年鉴妖司之事,是清漪年轻气盛,不识殿下鸿鹄之志...... " 第125章 “忠心”之言 她指尖掐诀,刻意让灵力紊乱外泄,周身泛起若隐若现的虚浮光芒, "如今历经生死,才知殿下雄才大略,若能辅佐殿下成就霸业...... " 话音未落,柳如烟的毒针擦着她耳畔飞过,在青砖上腐蚀出深坑,刺鼻的酸雾熏得她眼眶发红。 肃王本就因背叛而怒火攻心,见慕清漪这般姿态,握着妖心的手微微颤抖。 萧远山趁机祭出本命魔幡,万千冤魂厉啸着扑向肃王命门。 千钧一发之际,慕清漪猛地挥出七张符纸,结成八卦阵将魔幡困住,却因用力过猛咳出鲜血,染红了胸前衣襟: "殿下!他们想借您的手成就大业,虽然你们现在能打成平手,但他们二人终究修行多年,比您的道法根基深厚,僵持下去,对您不利! " 她挣扎着起身,脚步虚浮如风中残叶,灰布长衫下的身躯摇摇欲坠。 "你有何解? "肃王周身血气翻涌,却终究分神询问。 慕清漪踉跄两步,在距离肃王三步之遥处单膝跪地,掌心守诺符泛起微光,符文流转间照亮她眼底暗藏的锋芒: "此符可助殿下掌控心妖本源,但需您立誓——不害我身边一人,不滥杀无辜,只图帝位! " 她故意垂下头,露出纤细脆弱的后颈,任由柳如烟的毒雾在周身萦绕, "清漪这条命,今日便交在殿下手中! " 契约达成的瞬间,金色光芒冲天而起。 慕清漪天眼轰然开启! 金色符文如星河倒悬,将整个战场化作灵力编织的巨网。 她飞身而起,衣袂翻飞间十二道符剑划破长空,直指柳如烟周身大穴: "妖女,受死! " 柳如烟仓促结印,紫色瘴气却在符剑触及的刹那轰然碎裂。 "不可能!你的灵力怎会...... "柳如烟话音未落,慕清漪已欺身而至。 她指尖凝聚的镇魂符贴在她眉心,霎时间,柳如烟的惨叫响彻云霄,她的修为如沙漏中的细沙飞速流逝,化作一缕缕黑雾被符纸吞噬。 慕清漪冷眼看着这一幕,另一只手迅速结印,九道缚仙索从天而降,将试图救援的萧远山死死捆住。 肃王趁机拍出灭魂掌,血色光芒中,柳如烟化作一滩腥臭的血水。 萧远山见状目眦尽裂,周身魔气暴涨,竟化作百丈巨蟒,鳞片间流淌着腐蚀一切的毒液。 慕清漪冷笑,天眼光芒大盛: "镇! " 三十六张符纸组成的囚笼从天而降,每一道符文都灼烧着魔气。 巨蟒疯狂挣扎,撞得天地震荡,却被她精准点中七寸: "当年镇妖井没杀了你,今日便让你魂飞魄散! " 她凌空而立,周身泛起金色光芒,双手结出繁复法印。 随着最后一声清喝,万千道金光如暴雨倾泻而下,将巨蟒钉在地上。 萧远山在金光中发出不甘的怒吼,身体逐渐透明。肃王配合着发出全力一击,血色光柱贯穿巨蟒身躯。 在震天爆炸声中,萧远山灰飞烟灭,只留下满地破碎的魔器,以及空气中久久不散的焦糊味。 慕清漪却因天眼过度使用,瘫倒在地,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衣袍下的皮肤浮现出细密裂纹。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眼神却依旧清冷如霜。 "仙师伤势如何? " 肃王望着她狼狈模样,想起方才立下的誓言,以及那番 "忠心 "之言,戒心不觉消了几分。 慕清漪强撑着起身行礼,指尖在背后掐诀压制翻涌的灵力: "能助殿下登位,清漪虽死无憾。 " 她垂眸掩住眼底寒光。 数日后,肃王在守诺符的约束下顺利登基。退位的李承稷在慕清漪的安排下,与粟双双隐居相府别院。 登基大典当夜,慕清漪将粟相、蔡月红、慕清昭等人召集至密室。 灯火摇曳间,她轻抚袖中暗藏的破誓符,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密室中烛火明明灭灭,在众人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蔡月红强撑着半靠在椅背上,胸前浸透药汁的绷带又渗出了血渍,他攥着扶手的指节发白,声音里满是不甘:“清漪,难道真要看着那谋逆之徒稳坐皇位?”他剧烈咳嗽起来,震得伤口生疼,“大祁的子民......” 粟相手中的玉扳指不断敲击着桌面,李承稷与粟双双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忧虑。就连平日里万事不关心的慕清昭也神色凝重地看向慕清漪。 慕清漪倚着斑驳的屏风,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心守诺符留下的淡金印记。 她苍白的唇畔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忽然开口:“诸位可知,肃王虽夺了皇位,但根基未稳。” 她的声音清冷,如同一把利刃划破凝重的气氛,“北境蛮族近来犯境,而肃王为立威,必然想做出一番功绩。” 蔡月红猛地起身,却因动作太急扯到伤口,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你是说......” “不错。”慕清漪将密报推到众人面前,“我们要做的,就是用‘捧杀’之策。北境地势复杂,气候恶劣,且蛮族擅长游击战术。若是能让肃王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撺掇他御驾亲征......” 粟双双恍然:“一旦他离开京城,我们便能趁机清查他的势力,同时在北境设下天罗地网!” “但这并不容易。”慕清漪神色凝重,“肃王生性多疑,我们需得步步为营。蔡司主,鉴妖司需对外宣称闭关清修,暗中却要加强对京城的布防,防止有人趁机作乱。” 蔡月红点头,按住腰间的伏魔剑:“没问题,鉴妖司上下必听你调遣!” “粟相则假意归顺,为肃王筹备出征事宜,在粮草军械上做些手脚。”慕清漪将舆图推向粟相,“至于陛下和皇后......” 她看向李承稷与粟双双,“需委屈二位散布‘天命所归,肃王出征必能大胜’的流言,稳住民心。” 李承稷握紧粟双双的手,郑重道:“一切但凭仙师吩咐!” 第126章 萧柳伏诛 慕清漪的话语清晰无比,条件也看似“合理”——不伤她的人,不滥杀,给前皇帝留条活路。 对于此刻急需强援的肃王来说,这简直是救命稻草。 尤其是最后那句“看着心血成为萧远山养料”,更是狠狠刺激了他! “好,本王答应你!”肃王几乎没有犹豫。 他现在只想杀了萧柳二人,登上帝位。 至于慕清漪和那些条件?等他坐稳江山,有的是办法慢慢收拾。 守诺符?哼,总有破解之道。 眼下,慕清漪的天眼之力,是他翻盘的关键。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精血的心头血喷在慕清漪展开的守诺符上。 慕清漪也迅速掐诀,指尖逼出一滴精血,点在符纸另一端。 嗡——! 守诺符瞬间爆发出璀璨的金光。 两道精血融入符中复杂的符文脉络,如同活物般游走,最终形成两个清晰的名字烙印——“李宏”、“慕清漪”。 一股无形的天地法则之力降临,将两人的誓言牢牢锁定。 符纸化作两道金光,分别没入肃王和慕清漪的眉心。 契约成立! “动手!”肃王感受到契约的约束力,同时也感受到一股莫名的联系建立,让他对慕清漪暂时放下了部分敌意。 “如你所愿。”慕清漪眼中金芒暴涨。 “天眼——开!” 嗡! 无形的波纹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整个世界在慕清漪眼中瞬间变得无比清晰、缓慢。 萧远山那看似无懈可击的深渊气息中,流转着一丝因强行破封和刚才硬撼肃王而留下的、极其细微的滞涩点。 柳如烟那精妙阴毒的法诀轨迹,在天眼之下也变得有迹可循。 “肃王,攻他左肋下三寸。柳如烟,坎位,符咒弱点在佛珠第三颗。”慕清漪清冷的声音如同战场上的神谕,精准地传入肃王耳中。 肃王精神大振。 他狂吼一声,完全信任慕清漪的指引,放弃所有防御,凝聚全身狂暴的血色妖力,一拳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轰向萧远山左肋下那处被天眼锁定的——气息流转不畅的节点。 同时,慕清漪双手结印,一道凝聚了她此刻大半灵力的金色光束,如同破晓的晨曦,精准无比地射向柳如烟手腕上那串佛珠的第三颗珠子。 那是柳如烟一身秘术的枢纽,也是她此刻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萧远山脸色剧变。他万万没想到慕清漪的天眼竟能看穿他这转瞬即逝的破绽,更没想到肃王会如此不顾性命地执行。 仓促间他只能强行调动力量防御左肋,却因此中断了对柳如烟侧翼的完美掩护。 柳如烟更是惊骇欲绝。她的佛珠弱点被一语道破,那道金光来得太快太刁钻。她只来得及将佛珠护在胸前—— “噗嗤!” “咔嚓!” 两声异响几乎同时响起! 肃王那凝聚了“心”妖全部力量和自身狂怒的致命一拳,结结实实地轰在萧远山左肋下。狂暴的力量瞬间撕裂了萧远山仓促凝聚的防御,肋骨断裂的刺耳声清晰可闻。萧远山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不再是血,而是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色粘稠液体。 他身上的深渊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疯狂逸散。 另一边,慕清漪的金色光束精准地命中了柳如烟佛珠的第三颗玉珠。那颗温润的珠子应声而碎。 柳如烟如遭重锤猛击,全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一身精纯的法力如同被掐断了源头,瞬间紊乱反噬。 她喷出一大口鲜血,气息萎靡到了极点,看向慕清漪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难以置信。 “不——!”萧远山看着柳如烟受创,发出绝望的嘶吼,挣扎着想扑过去。 “去死吧!狗男女!”肃王岂会放过这千载良机。 他狞笑着,身形如电,追上倒飞的萧远山,布满血色妖纹的巨掌带着滔天杀意,狠狠拍向萧远山的天灵盖。同时,他另一只手凌空一抓,一道血色爪印撕裂空气,抓向气息溃散的柳如烟。 “远山!”柳如烟看着那致命的爪印,眼中闪过最后的疯狂,竟不顾自身,将残余的所有力量化作一道护身黑芒,试图挡在萧远山身前。 然而,一切都晚了! 砰——! 咔嚓——! 肃王的手掌如同拍碎一个腐朽的西瓜,萧远山的头颅瞬间爆开,红白之物四溅!那深渊般的气息彻底熄灭。 同时,那道血色爪印也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柳如烟仓促凝聚的微弱黑芒,狠狠抓穿了她的胸膛,捏碎了她的心脏! 柳如烟的身体猛地一僵,美眸中的神采迅速黯淡,她最后看了一眼萧远山无头的尸体,嘴角竟扯出一抹解脱般的诡异笑容,随即软软倒下,气绝身亡。 尘埃落定。 肃王站在两具尸体中间,浑身浴血,喘着粗气,狂暴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疲惫和……无与伦比的狂喜! 他赢了! 他杀掉了这两个最强大的敌人! 皇位,近在咫尺! 而慕清漪,在天眼关闭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 强行驱动天眼进行如此精准的洞察和引导,对她消耗极大。 “呼……呼……”慕清漪勉强稳住身形,捂着胸口,看向肃王的目光充满了疲惫和…… 一丝恰到好处的敬畏与臣服。 “王爷……不,陛下神威……清漪……拜服。”她的声音虚弱,带着喘息,微微躬身,“先前……是清漪年轻气盛,不识天威,多有冒犯……还望陛下……念在今日清漪……微末之功,以及守诺符的约束……既往不咎。”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承认过去的“错误”,并点出守诺符,暗示自己受其约束,无法再对他不利。 肃王看着慕清漪这副虚弱不堪、低头认错、甚至带着点惶恐表忠心的模样,心中的警惕和杀意果然消减了大半。 守诺符的约束是真实的,他此刻能清晰感受到。 慕清漪的天眼确实可怕,但此刻她显然消耗过度,虚弱无比。 而且,她主动承认“错误”,姿态如此之低…… 肃王那膨胀到极点的虚荣心和胜利者的优越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哼!”肃王冷哼一声,甩了甩手上的血污,带着胜利者的傲慢,“算你识相!今日之功,本王……朕,记下了。守诺符的约定,朕自会遵守。” 他环顾尸横遍野的广场,看着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金銮殿,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 “传朕旨意!”肃王的声音响彻皇宫,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逆贼萧远山、柳如烟已伏诛!前帝李承稷,德不配位,即刻退位!朕,天命所归,即皇帝位!” 第127章 捧之杀之 肃王话音未落,身边的亲信便如惊蛰的蝼蚁般奔走呼号,銮驾仪仗顷刻间在血泊未干的广场上铺开。 他踩着萧远山与柳如烟的尸身残迹,大步迈向金銮殿的台阶,龙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嘴角的狞笑几乎要撕裂面皮。 登基大典仓促却张扬,残破的宫墙映着明黄的帷幔,宦官尖细的唱喏声混着武将甲胄的碰撞,荒诞得如同一场闹剧。 肃王歪斜着坐在龙椅上,任由宫人将玉玺按在诏书上,指腹碾过印泥时,猩红的汁液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望着阶下匍匐的群臣,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那笑声里满是压抑多年的怨毒与一朝得势的癫狂,连廊下的铜鹤香炉都跟着嗡嗡作响。 “看清楚了!这天下,终于是本王的了!”他一脚踹翻面前的玉案,珠玉文书散落满地,眼神扫过角落里虚弱躬身的慕清漪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慕姑娘,好好看着,你选的‘明主’,如何君临天下!” 当皇宫内那场血腥而荒诞的“登基大典”终于落幕,喧嚣与血腥被浓重的夜色暂时掩盖,相府深处,慕清漪的书房内,一盏孤灯顽强地亮着。 门窗紧闭,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的可能。 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忧心忡忡却异常坚定的面孔。 蔡月红强行支撑着身体,声音沙哑而沉重:“清漪……肃王……李宏今日所为,人神共愤!其豢妖篡逆,暴虐无道,绝非明主。我等……难道真要坐视他窃据大宝,荼毒大祁江山?守诺符虽约束你不伤他,不滥杀,保前帝性命,” 他看了一眼李承乾,“可这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就这般拱手相让吗?” 他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李承乾紧抿着唇,袖中的拳头紧握。 粟双双抓着慕清漪衣袖的手更紧了。 粟相长叹一声。 慕清昭的眼神则更加锐利冰冷,仿佛一头随时准备扑出的孤狼。 慕清漪缓缓抬起头,烛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却掩盖不住那双天眼深处流转的、洞悉一切的冷静光芒。 她轻轻拍了拍粟双双的手背以示安抚,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月红兄之忧,义父之痛,陛下之憾,清漪感同身受。李宏此人,心妖在身,暴戾更甚妖魔。守诺符,是枷锁,亦是护身符。它约束我不直接动手,却也暂时护住了我们,让他不敢轻易对我们下死手。”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李承乾身上,带着一丝安抚,“暂时的蛰伏,是为了最终的清算。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不是硬抗,而是——捧杀。” “捧杀?”粟相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对。”慕清漪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仿佛敲定了整个棋局。 “我们要让他觉得自己是天命所归,是战无不胜的‘圣君’。要让他飘飘然,让他觉得这江山得来全不费工夫,让他……御驾亲征。” “北境?”慕清昭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北境风沙的粗粝感。 他对那个地方太熟悉了。 “正是北境。”慕清漪看向兄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和默契。“大祁与北境接壤之处,北境正在攻城,形势紧张。李宏新登大宝,根基未稳,最需要一场‘盖世武功’来震慑朝野,巩固他那沾满鲜血的帝位。我们只需在朝中、在军中,巧妙地‘劝进’,歌颂他的‘神勇’,再制造一些‘非陛下亲征不能定’的‘危机’……以他那刚愎自用、急于证明自己的性子,必然会中计,迫不及待地披挂上阵,前往北境!” 她眼中光芒更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而北境,正是我们的机会所在。醉逍就在那里。我与他早有约定,北境汇合。” 提到陆醉逍,慕清漪的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体内封印着无相妖最后的、也是最精纯的本源妖力。只要我能将其安全吞噬、炼化……” 她没有说下去,但在场众人都明白了。 天眼之力需要吞噬大妖来成长,若能吞噬无相妖,慕清漪的天眼必将迎来一次前所未有的蜕变和升级。 “届时,”慕清漪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掌控未来的力量,“我的天眼将再无疲惫之忧,洞察之力将臻至全新境界。李宏有心妖加持又如何?在彻底蜕变的天眼之下,他所有的力量流转、心妖的弱点,都将无所遁形!守诺符约束的是‘不伤他’,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妖力反噬……只要找到那关键一击的机会,我自有把握,让他死于战场,死于‘意外’!彻底了结这个祸患,还大祁一个清明!”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烛火哔剥作响。 蔡月红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 粟相捋着胡须,缓缓点头,眼中精光闪动。 李承乾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看向慕清漪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信任与期待。 粟双双虽然不太懂那些复杂的计划,但看到姐姐眼中坚定的光芒,心中的恐惧也消散了不少,用力地点点头。 角落里的慕清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野性的弧度,仿佛已经看到了猎物踏入陷阱。 “捧杀…御驾亲征…北境汇合…吞噬无相妖力…”粟相沉吟着,最终重重颔首,“好!此计环环相扣,险中求胜,却是目前唯一可行之道!老夫这把老骨头,定当在朝中推波助澜,让那伪帝…‘顺理成章’地亲征!” “鉴妖司上下,任凭清漪差遣!定要让那伪帝,自蹈死地!”蔡月红声音虽弱却无比坚定。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清漪,朕…我相信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他放下了帝王的架子,此刻只是一个寻求复国雪耻的年轻人。 “姐姐,双双都听你的!”粟双双的声音清脆而坚定。 慕清昭只是站起身,走到慕清漪身边,用行动表明了态度。无需言语,兄妹二人心意相通。 慕清漪看着眼前这些在危难时刻依旧选择信任她、追随她的至亲与伙伴,心中涌起一股强大的暖流和责任。 她站起身,对着众人,深深一揖: “清漪在此,谢过诸位信任。前路艰险,此计容不得半分差错。望诸君同心戮力,助我大祁,渡过此劫!” 第128章 关键信息 肃王登基的狂笑与血腥诏书的余威犹在,慕清漪与她的同盟者们已如精密的机括,在各自的暗轨上悄然运转。 粟相率先行动。这位三朝元老,凭借在文官集团中深厚的威望与人脉,悄然编织起一张无形的“劝进”之网。 他在与故旧门生的闲谈中,忧心忡忡地将北境战事描绘得危如累卵,又不经意间盛赞新帝李宏宫变时的“神勇无敌”,喟叹道:“……此等危局,恐非陛下亲征,不足以震慑北境狼子野心啊。” 这些话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迅速在朝堂中下层激起涟漪,“非陛下亲征不能定乾坤”的舆论暗流开始涌动。 重伤未愈的蔡月红,以惊人意志支撑着鉴妖司。 他调动遍布京城的隐秘网络,将肃王登基时“神威盖世”、“天命所归”的“神迹”故事,通过市井酒肆、茶坊说书人等渠道大肆渲染。同时,“北境敌军获神秘妖物助阵”、“公然叫嚣挑战新帝”等“秘闻”悄然流传,刻意营造紧张氛围,强化“非圣君不可敌”的假象。 前帝李承乾,在粟相掩护下,利用其隐秘的皇室暗线,开始联络对肃王暴行心怀不满的老臣与将领。他并未透露复国计划,仅以“不忍江山沦落暴君之手”、“祈盼明主解北境倒悬之危”的悲情姿态进行渲染,为未来的一呼百应做准备。 行动最为隐秘直接的,是慕清昭。他如融入夜色的孤狼,悄然离京,直奔北境。他肩负着计划的关键一环——联络北境狼群!熟悉那片土地的气息,拥有号令群狼的天赋,他要让荒野中的“眼睛”和“利齿”成为未来战场上的奇兵,既为妹妹铺路,也清算自己在那片苦寒之地承受的仇怨。 慕清漪则选择了看似光明正大实则步步惊心的方式——求见新晋皇后,曾经的肃王妃。夫妻一体,皇后身上或许藏着对抗肃王的线索。 凤仪宫内。 新任皇后端坐凤椅,华服美饰难掩眉宇间的疲惫与空洞。肃王的暴虐、登基的血腥、骤临后位的重压,让她如惊弓之鸟。 “臣慕清漪,参见皇后娘娘。”慕清漪依礼拜下,姿态恭谨,脸色带着虚弱的苍白。 皇后看着阶下这个曾与肃王对抗、如今似乎臣服的女子,眼神复杂,夹杂着好奇、审视与一丝同病相怜的茫然。 她勉强挤出笑容:“慕大人免礼。陛下登基,大人功不可没。”她的声音干涩。 “娘娘言重,全赖陛下神威。”慕清漪垂眸谦卑应答,天眼却无声扫过皇后周身。 皇后的气运飘摇,与新朝龙气联系微弱,反被一股阴戾之气隐隐侵蚀。 她佩戴的护身法器灵光黯淡,显然难以抵御肃王心妖日益浓重的邪煞。 更关键的是,慕清漪捕捉到了皇后眼底深处被强权压抑的恐惧与……不甘的怨怼。 就在这时,侍立皇后身侧奉茶的宫女,借着俯身动作,极其快速地朝慕清漪眨了一下眼。 慕清漪心下一凛。那张脸易过容,气质收敛,但那眼神的灵动机敏——是晨曦! 她竟潜伏在此,且深得皇后信任。 慕清漪面上不动声色,恭敬接过茶盏。 片刻后,凤仪宫后苑暖阁。 确认安全,慕清漪卸下伪装,眼中是重逢的凝重与惊喜:“晨曦!” “小姐!”晨曦瞬间恢复灵动,快步上前,眼中满是关切与激动,“您安然无恙便好!您假死后,我恐肃王府追查,便设法混入此处。皇后性子软弱,不得肃王真心,身边缺贴心人,我便……” “做得极好!”慕清漪紧握她的手,这份潜伏价值超乎预期,“正需皇后与宫闱秘辛。” 晨曦压低声音,语速快而清晰:“小姐,李宏登基后对皇后极其冷淡,甚至厌恶。他极少来凤仪宫,若来,多半是为索取皇后娘家的珍稀药材或宝物,借口‘为国所用’。皇后私下多次垂泪,她……一直无孕,太医私下暗示或与肃王早年练霸道功法伤及根基有关,但肃王从不承认,反归咎于皇后!皇后娘家势大,肃王尚需利用,故面上维持,然皇后心中怨恨,恐难压制。” 晨曦顿了顿,眼神锐利:“另有一隐秘要事。我曾偷听肃王心腹太监密谈,肃王似乎在寻一物,一件能彻底压制或融合其体内‘心妖’反噬的宝物。此物似与皇后母族某个古老传说相关,具体不详。肃王不欲皇后知晓他在寻此物。” 慕清漪眼中精光骤亮。 这是一条关键信息! 皇后的怨恨是引线,而那件能对付心妖的宝物,极可能是扳倒肃王的关键。 肃王欲瞒皇后,足见此物对皇后家族意义非凡,甚至可能就在皇后掌控之中。 “捧杀之计已定,”慕清漪果断告知核心计划,“诱其御驾亲征北境。你在皇后身边需做两事:其一,潜移默化加深她对肃王的恐惧怨恨,让她看清依附暴君绝无善终,其家族亦危如累卵。其二,务必查明那件克制心妖的宝物究竟是何物,现在何处。” 晨曦眼神坚定,用力点头:“明白!皇后现下颇信我,精神恍惚常自语,我自有分寸。宝物之事,我会从皇后身边老嬷嬷及库房记录入手。” “务必谨慎。”慕清漪郑重叮嘱,“肃王多疑,宫中耳目密布。安全为上,若觉危险,即刻撤离。” “小姐放心,晨曦省得。”晨曦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快速交换联络暗号后,晨曦悄然隐去,重归宫女身份。 慕清漪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又瞥向凤仪宫,心中蓝图愈发清晰。 第129章 孤注一掷 就在慕清漪等人的“捧杀”大计缓缓展开之时,永昌侯府内却是另一番凄惶光景。 往昔煊赫的朱门如今门庭冷落,漆色斑驳,处处透着衰败。 府邸主人何兆兴,仿佛一年内苍老十载,发髻花白,眼袋深垂,昔日追名逐利的意气荡然无存,只剩被恐惧与失落压垮的躯壳。 养女、女婿、发妻皆已命赴黄泉。 亲生的一双儿女更是与他断了亲缘。 偌大的侯府空空荡荡,唯余他、一个怯懦的十二岁庶子何清轩、以及同样惶惶不可终日的白氏。 追名逐利了一生的何兆兴,岂能甘心就此沉沦?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攫住朝堂上的每一丝风云变幻。 肃王李宏血腥登基,令他惊惧战栗,然而,当他窥见慕清漪竟在肃王面前“俯首称臣”,甚至立下“大功”,被新帝当众呼为“爱卿”时…… 何兆兴那颗濒死的心,骤然如死灰复燃般狂跳起来。 “漪儿……她竟有这等本事!连肃……不,连陛下都对她青眼有加!”何兆兴在空寂的书房内焦躁踱步,浑浊的眼中迸射出病态的希冀,“她投效了!她押中了宝!新朝已立,她是新贵!” 他全然无视慕清漪被迫立下守诺符的无奈,更忽略了肃王“厚赏”背后潜藏的杀机,只看到了自己绝境翻盘的唯一曙光。 “对!押宝!我必须跟着漪儿押宝!”他猛地顿足,脸上浮现出赌徒孤注一掷般的疯狂,“血脉相连,岂是说断就断?我是她生父!只要……只要我在新朝立下功勋,站稳脚跟,她终究要认祖归宗!届时,永昌侯府的门楣,必能重耀光华!” 恰在此时,朝中风声传入他耳中——新帝有意御驾亲征,平定北境边患。 “北境……北境!慕清漪要去,陛下也要去……北境,就是我的登云梯!”何兆兴越想越激动,仿佛一条金光大道已在眼前铺开。 “我要去!我要随驾!我要护持圣驾左右!” 他全然忘却了自己早已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和荒废多年的武艺,更选择性忽略了自身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征善战的永昌侯。 他只笃信,只要紧跟着这个“厉害”的女儿押对了宝,攀附着“天命所归”的新帝踏上战场,就必定能捞取功劳,必定能东山再起。 “对!自荐!”这念头如同强心剂,瞬间扫去何兆兴的颓唐。 他立刻扑到书案前,铺开纸笔,绞尽脑汁地炮制一份“忠勇可嘉”的请愿书。 信中,他极尽谄媚之能事,渲染自己“报效新朝”的赤胆忠心,痛斥北境蛮族的“狼子野心”,将李宏的“神武英明”捧上云霄。最后,他毛遂自荐,愿为陛下亲征之御前侍卫或副将统领,“誓以残躯拱卫圣躬,万死不辞!” 信成,他反复检视几遍,终因自己字迹实在难登大雅,便唤来白氏,令其工整誊抄。 随后,他将这视为翻身契书的“投名状”珍而重之地揣入怀中。 翌日天未亮透,他便早早守候在宫门之外,伸长脖子,焦灼地等待着能将这“忠心”呈递至御前的渺茫机会。 何兆兴在宫门外苦候多时,几乎被寒风冻僵,才终于等到一个内侍官出来传话。 他几乎是扑上去,将那份誊写得工工整整的“请愿书”塞进对方手里,又慌忙掏出一小块早已备下的玉佩塞过去,脸上堆满了谄媚又焦急的笑容:“烦请公公通禀,永昌……不,草民何兆兴,一片赤诚,愿为陛下分忧,为北境战事效死力!” 那内侍官掂量了一下玉佩,又瞥了一眼何兆兴落魄潦倒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但想到新帝登基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想往上爬的现状,倒也见怪不怪,只是冷淡地哼了一声:“等着吧。” 消息层层传递,最终落到了刚刚下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的新帝李宏案头。 “何兆兴?那个永昌侯府的……废人?”李宏猩红的眼眸扫过那份言辞恳切、极尽阿谀的请愿书,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轻蔑又带着一丝玩味的弧度。 他随手将奏章丢在一边,像丢弃一块抹布。 他对何兆兴此人毫无好感,甚至充满鄙夷。 一个连亲生儿女都唾弃、连官职都保不住的废物,让他当御前侍卫或副将统领?简直是笑话! 他那被酒色掏空的身子骨,怕是连副像样的铠甲都撑不起来,更别提上阵杀敌了。李宏本欲直接朱笔批个“滚”字扔回去。 然而,就在他提笔的瞬间,一个极其阴险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倏地钻入他的脑海。 替死鬼! 北境之行,凶险莫测。 虽然他自恃有心妖之力,又刚刚屠戮强敌登上帝位,意气风发,但内心深处并非全无顾虑。 战场上瞬息万变,万一…… 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呢? 他需要一个在最危急时刻,可以毫不犹豫推出去挡刀、吸引火力的肉盾。 一个死了也不可惜,甚至死了可能还有点“价值”的废物。 何兆兴,完美地符合这个条件。 第一,他到底是慕清漪慕清昭的生父。 慕清漪现在是他名义上的“功臣”,受守诺符约束,但李宏对她从未真正放心。 把这个废物爹塞在身边,万一慕清漪在北境有什么异动,或者需要拿捏她时,何兆兴就是一个现成的筹码。听闻厉害的邪术,需要以至亲的血液为媒介,方能生效。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何兆兴足够废物且怕死。这样的人,在真正的危险面前,最容易惊慌失措,本能地会寻求庇护。到时候,只要稍加引导或逼迫,就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扑向敌人的刀锋,或者“意外”地陷入绝境,为他李宏争取宝贵的喘息或逃命时间。 废物利用,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呵……”李宏发出一声低沉而阴冷的笑声,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寒光,“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他提起朱笔,在那份请愿书上,随意地批了几个字: “准。随侍御前。” 他甚至懒得给何兆兴一个正经的官职头衔,只含糊地定为“随侍御前”。 这既满足了何兆兴靠近权力中心的虚荣,又将他牢牢定位在一个仆从般的位置上。 当那个内侍官将皇帝“恩准”的消息和御批的文书交到冻得瑟瑟发抖的何兆兴手中时,何兆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捧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如同捧着稀世珍宝,激动得浑身发抖,浑浊的双眼瞬间迸发出狂喜的光芒,连声音都变了调:“谢……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草民……不,臣!臣何兆兴,定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他几乎是趴在地上,朝着御书房的方向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内侍官看着他那副失态的样子,眼中的鄙夷更甚,冷冷道:“陛下恩典,你好自为之。回去准备吧,大军不日开拔。” 说罢,拂袖而去。 何兆兴却毫不在意对方的轻视,他沉浸在巨大的狂喜和翻盘的幻想中。 他成功了! 他得到了新帝的“认可”!他即将跟随“天命所归”的皇帝和“厉害”的女儿奔赴北境战场!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立下大功,慕清漪在功劳和血脉的双重压力下不得不认他,永昌侯府重获荣光的辉煌景象! 他丝毫不知,在那金碧辉煌的御书房里,那位他眼中“天命所归”的皇帝,批下“准”字时,心中盘算的,是如何在最危急的时刻,将他这个“忠臣”毫不犹豫地推出去,化作一团消散在战场上,无人在意的血雾。 何兆兴这孤注一掷的“押宝”,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通往死路的荒唐赌局。 第130章 棋子落盘 旌旗猎猎,铁甲铿锵。 新帝李宏御驾亲征的队伍,带着一股混合了血腥余威与膨胀野心的肃杀之气,终于抵达了风沙扑面的北境大营。 随行队伍中,慕清漪一身素净的骑装,混在文官队列里,低调却难掩清冷气质。 她身旁不远处,便是皇后凤辇。 透过偶尔掀起的帘幔,能看到皇后苍白而略显呆滞的面容,眼神空洞地望着荒凉的戈壁。 她最终还是被带上了,李宏需要她这个“皇后”的名分和背后的家族作为某种象征。而她自己也尚未彻底狠下心来,或是未找到反抗的契机。 皇后的内心在恐惧、怨恨与一丝残存的幻想中撕扯。 晨曦作为皇后贴身宫女,始终侍立辇旁,神情恭谨,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切。 队伍前方,何兆兴穿着一身尺寸略小的陈旧皮甲,骑在一匹还算温顺的驽马上,努力挺直佝偻的腰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洋洋。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护驾有功、风光回京的场景,时不时还朝慕清漪的方向投去一瞥,眼神中充满了“父凭女贵”的期待。 慕清漪只作未见。 而在庞大的队伍后方,一只体型硕大的松鸦巧妙地利用辎重车辆的阴影和扬起的尘土低空滑翔。 它的背上,伏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是偷偷跟来的粟双双。 她裹着厚厚的防风斗篷,小脸被风沙吹得通红,眼神却异常坚定。 鸦鸦的羽毛在特定角度下能折射光线,形成类似隐形的效果,加上粟双双刻意收敛气息,竟真让她一路跟到了军营边缘,暂时未被发现。 军营辕门大开,沉重的号角声呜咽响起,迎接御驾。 尘土弥漫中,一位身着玄色重甲、身形挺拔如标枪的年轻将领大步迎出。 他面容刚毅,剑眉星目,下颌线条紧绷,正是北境主帅——粟怀章。他年约二十七八,却已统御边军多年,眉宇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风霜。 “臣,北境镇守使粟怀章,恭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粟怀章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金铁交鸣,身后的边军将士如同黑色的潮水般齐刷刷跪倒,甲胄碰撞声汇成一片低沉的雷鸣。 李宏高踞马上,猩红的眼眸扫过这片肃杀的军营和跪伏的将士,一股掌控一切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他抬了抬手,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威严:“粟爱卿平身,众将士平身!朕亲临北境,必与尔等戮力同心,扫平蛮患,扬我大祁国威!” “谢陛下!”粟怀章起身,目光沉稳,不卑不亢。 他的视线快速掠过御驾队伍,在皇后凤辇上稍作停顿,掠过何兆兴那滑稽的装扮时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最终,落在了文官队列中的慕清漪身上。 四目相对。粟怀章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询问与凝重;慕清漪则微微颔首,天眼深处流转过一丝只有彼此才能读懂的决然。 一切尽在不言中——捧杀之局已至关键,北境,就是最终的棋盘。 “陛下车马劳顿,请入营歇息。营帐已备好。”粟怀章侧身引路。 军营依山而建,粗犷而森严。 巨大的龙纹帝帐居于营地最中心,金顶在昏黄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 皇后的凤帐被安排在帝帐侧后方稍远处,规格不低,位置却透着一种刻意的疏离。 慕清漪的帐篷则被安排在靠近文官区域,但位置巧妙,距离帝帐和粟怀章的主帅大帐都不算太远,也便于观察。 何兆兴作为“随侍御前”,竟被破格安排在了帝帐外围的侍卫营区,一个位置相对靠前的小帐篷里。 这“殊荣”让他更是喜形于色,腰板挺得更直了,仿佛自己已是天子近臣。 粟双双则趁着大军入营的混乱,指挥着鸦鸦悄无声息地降落在军营外围一处堆放杂物的僻静角落,迅速用破旧的毡布将自己和鸦鸦掩盖起来,只露出一双警惕的大眼睛,紧张又兴奋地观察着这片陌生的、充满了铁血气息的天地。 当夜,军营篝火点点,映照着巡逻士兵沉默的身影。 主帅大帐内,灯火通明。 粟怀章屏退左右,帐内只剩下他与慕清漪二人。厚重的帐帘隔绝了外界的寒风与喧嚣。 “清漪,”粟怀章的声音低沉而直接,卸下了白日里的官方腔调,带着兄长般的关切与主帅的凝重,“京中之事,父亲已有密信传来。捧杀之计,凶险万分。李宏身负妖力,绝非易与之辈。你当真要……” 他目光落在慕清漪依旧略显苍白的脸上,未尽之语是深深的担忧。 慕清漪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义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是唯一的机会。醉逍已在北境某处等我,无相妖的本源之力,是我破局的关键。唯有彻底升级天眼,才能看穿心妖弱点,给予致命一击。” 她走到帐内悬挂的北境舆图前,纤细的手指划过几处关隘和险地:“李宏刚愎自用,急于立功。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顺利’地陷入一场他自以为能掌控、实则步步杀机的‘大胜’之中。需要义兄配合,在军情调度、战场布置上,引导他走向我们预设的‘舞台’。” 粟怀章走到她身边,目光也落在舆图上,眉头紧锁:“我明白。北境局势复杂,蛮族各部动向诡谲,更有妖族暗中窥伺。正好可以加以利用。只是……”他看向慕清漪,“务必小心。李宏多疑,他身边的皇后、还有那个何兆兴,都是变数。” “皇后自有晨曦周旋。至于何兆兴……”慕清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过是李宏为自己准备的替死鬼罢了。他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 兄妹二人站在巨大的舆图前,低声商议着每一个细节。 帐外寒风呼啸,帐内灯火摇曳,一场围绕着新帝李宏的死亡风暴,在北境的军营深处,悄然酝酿。 而远在帝帐中,正做着扫平北境、威震天下美梦的李宏,以及他帐外那个正做着翻身美梦的何兆兴,都未曾察觉,他们脚下的土地,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裂开深渊。 大幕,已在北境的风沙中拉开。 第131章 北境溃败 新帝李宏的御驾亲征,非但未能慑服北境,反而如同一块投入滚油的肥肉,瞬间点燃了北境皇帝拓跋焘凶猛的征服烈焰。 黎明前的黑暗被凄厉的号角撕裂,紧接着是撼动大地的战鼓轰鸣。 地平线上,黑色的钢铁洪流汹涌而来——拓跋焘的王庭铁骑,人马皆覆重甲,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在昏黄的天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幽光。 没有狼群,只有沉重马蹄踏碎大地的轰鸣,以及士兵口中发出野性的战吼,卷起漫天黄沙,带着纯粹的杀伐之气直扑祁军大营。 “敌袭——!” “拓跋焘亲征!” “重甲骑兵!盾阵准备!” 祁军大营瞬间沸腾,警钟撕裂长空,士兵们在各级将官的怒吼声中,如同被惊醒的蜂群,迅速扑向营寨边缘的防御工事,长矛如林,巨盾如山,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死亡的气息。 主帅大帐内,粟怀章早已玄甲覆身,面沉如水,一道道清晰冷酷的军令如铁流般下达。 慕清漪天眼无声开启,无形的感知波纹扩散,精准锁定着敌军核心那狂暴的帝王气息——拓跋焘,以及他身侧那个至关重要的身影。 帝帐中,李宏被喧嚣惊醒,暴怒取代了惺忪。他提剑冲出,猩红的眼眸锁定远处那面狰狞的狼头王旗,非但不惧,反而涌起嗜血的亢奋:“拓跋焘!朕正要拿你祭旗!来得正好!” 他身边的何兆兴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缩在角落,牙齿打颤,那身皮甲下的身躯抖如风中落叶。 北境军阵中央,拓跋焘端坐于漆黑巨马之上。暗金狼首重铠覆盖着他铁塔般的身躯,裸露的臂膀疤痕狰狞,一道深刻的刀疤斜贯左颊,棕发在风中狂舞,眼神如锁定猎物的猛禽。他手中那柄门板般的开山巨斧,寒光慑人。 而在他马侧稍后,落后半个马头的位置,则是身着素色宽袍的陆醉逍。 墨发松挽,面容清俊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阴郁。 他骑着一匹温顺的白马,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抿,仿佛承受着体内无相妖挣扎带来的巨大痛苦。 然而,与痛苦并存的,是眼底深处如寒潭般的冷静与刻意的平静。 他主动回到拓跋焘身边,扮演着重伤的“无相妖国师”,是潜伏在最危险之地的致命间谍。 “国师!”拓跋焘声如洪钟,头也不回地吼道,语气带着对“妖力”的依赖,“祁狗布防弱点何在?今日必要破营!” 陆醉逍缓缓抬眸,目光扫过杀气腾腾的战场,疲惫的眼底是冰冷的计算。 他需要扮演好角色,提供“有价值”的情报,同时……将拓跋焘引向死亡陷阱。 “陛下,”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平静,“祁军右翼‘鹰嘴岩’与中军‘磐石垒’结合部,防御稍显薄弱。其火器营主力被粟怀章调往左翼应对我另一支偏师。陛下亲率主力,可直冲其结合部,一鼓作气,撕裂其阵!” 情报部分真实——结合部确实相对薄弱,但隐瞒了粟怀章早已在此布下致命陷阱,并故意夸大左翼威胁,诱使拓跋焘将精锐投入预设的绞肉机。 “好!哈哈哈!随朕破阵!杀——!”拓跋焘狂笑,巨斧高举,发出震天咆哮。 重甲铁骑在他亲自率领下,如同钢铁洪流,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轰然撞向祁军防线预设的“薄弱点”。 大战瞬间爆发。 箭矢如暴雨倾盆,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士兵的怒吼与惨叫声震耳欲聋。 黄沙被鲜血浸透,又被铁蹄践踏成泥泞的血沼。 粟怀章坐镇中军,眼神锐利如刀,精准地指挥着这场“诱敌深入”的死亡之舞。 祁军依托工事顽强抵抗,却又“恰到好处”地显露出疲态,一步步将拓跋焘的锋芒引入预设的包围圈。 慕清漪的天眼在混乱中高效运转,引导着关键节点的防御和“败退”。 她的目光穿透血雾沙尘,牢牢锁定着拓跋焘身侧的陆醉逍。 陆醉逍也感应到了她的注视,在拓跋焘挥斧劈开一名祁军校尉的瞬间,极其隐蔽地朝慕清漪的方向,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信号发出:时机将至! 战斗持续了数个时辰,异常惨烈。 拓跋焘勇猛无双,巨斧之下几无三合之将,他率领的王庭铁骑也确实凶悍,一度撕开了祁军数道防线。 然而,就在他以为胜利在望,狂笑着冲向祁军中军帅旗,意图斩杀粟怀章之时—— “收网!”粟怀章眼中寒光爆射,手中令旗狠狠挥下! 早已埋伏在两侧高地的祁军精锐伏兵骤然杀出。 滚木礌石如雨落下,特制的火油罐被点燃后投掷而下,瞬间在狭窄的谷地形成一片火海。 同时,后方伪装败退的祁军重步兵迅速合拢,坚盾如墙,长矛如林,将拓跋焘和他最精锐的亲卫骑兵死死困在了这个精心设计的“死亡口袋”之中。 “有埋伏!保护陛下!”北境将领惊骇怒吼。但为时已晚! 混乱中,一道快如鬼魅的素色身影仿佛被战场气浪“无意”间推向了拓跋焘的战马后方。 拓跋焘正奋力格挡着四面八方袭来的箭矢和长矛,根本无暇他顾。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陆醉逍袖中滑落一柄淬毒的薄刃匕首,眼中盛满的冰冷杀意。 他手腕一翻,那淬毒的匕首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无比地从拓跋焘重铠头盔与颈甲的缝隙间刺入! “呃……”拓跋焘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狂野的眼神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颈侧。 一股麻痹和冰冷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想怒吼,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他巨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从马背上栽落。 “陛下!” “陛下中箭了!保护陛下!” 混乱中,无人看清那致命的一击来自“国师”。 北境军心瞬间大乱。主帅阵亡,精锐被困,败局已定! 而陆醉逍,早已借着混乱,如同游鱼般滑入燃烧的烟雾和混乱的人群中,几个闪身便消失不见。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拓跋焘,死。 目睹拓跋焘“意外”战死,北境大军崩溃,李宏在帝帐前发出了震天的狂笑:“哈哈哈!天佑大祁!朕亲征首战,便斩敌酋首级!粟怀章!慕清漪!尔等立下大功!朕重重有赏!” 他志得意满,心妖的力量仿佛也随之澎湃,猩红的眼眸扫视着战场,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快意。何兆兴也在一旁激动地语无伦次:“陛下神威!陛下神威啊!” 就在这时,慕清漪动了。 她身形如电,瞬间脱离祁军阵列,朝着陆醉逍消失的方向—— 战场边缘一处燃烧的废弃哨塔疾驰而去。 那里,正是他们约定的汇合点! 李宏眉头一皱,刚想呵斥慕清漪擅自离阵,却见她速度极快,且方向并非战场核心,只当她是去追击残敌或处理什么紧急事务,加之刚刚大胜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并未立刻阻止。 第132章 天眼之力 废弃哨塔后,陆醉逍背靠着灼热的断壁残垣,脸色苍白得吓人,身体因为体内无相妖的剧烈反噬和刚才那致命一击的消耗而微微颤抖。 看到慕清漪的身影,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 “清漪……”他声音虚弱。 “别说话!”慕清漪眼中金芒暴涨,天眼之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瞬间笼罩陆醉逍。 她的双手结出繁复玄奥的法印,口中念诵着古老的咒文。“就是现在!把它给我!” 陆醉逍闭上眼,彻底放开了对体内封印的压制。 一股狂暴、阴冷、充满无尽怨毒与混乱的恐怖妖力,如同被压抑了万年的火山,猛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一道扭曲的、近乎透明的妖影无相妖残魂挣扎着想要脱离束缚。 “休想!”慕清漪厉喝一声,天眼金光大盛,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抓向那挣扎的妖影。 强大的吸力从她眉心爆发! “不——!”无相妖残魂发出无声的尖啸,充满了不甘与恐惧,但重伤被封印的它,在慕清漪全力催动的天眼面前,如同冰雪遇骄阳,被强行拉扯、撕碎、吞噬。 磅礴而精纯的妖力本源,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涌入慕清漪的天眼。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眉心处金光璀璨夺目,仿佛要裂开一般。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在她体内奔涌、融合、升华。 整个过程看似漫长,实则只在数息之间。 当最后一丝无相妖的本源被吞噬殆尽,陆醉逍身体一软,瘫倒在地,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但眉宇间那常年笼罩的阴郁和痛苦却消散了不少。而慕清漪则猛地睁开双眼! 嗡——! 一股无形的、仿佛能洞穿天地万物的威压以她为中心轰然扩散。 她眼中的金光内敛,却更加深邃浩瀚,仿佛蕴含了整个星河。 天眼,彻底蜕变! 磅礴的力量在她体内奔涌,那是吞噬无相妖本源后质变的伟力,纯净、浩瀚,带着涤荡一切邪祟的神圣气息。 她目光如冷电,瞬间锁定帝帐前那志得意满的身影——李宏! “李宏!”慕清漪清冷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压过战场喧嚣,响彻天地,“你的末日,到了!” 话音未落,她甚至无需动作,眉心处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由纯粹光芒构成的金色光束骤然射出!它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嗡鸣,带着净化万邪、审判罪恶的无上威能,直刺李宏心脏!这已非寻常攻击,而是天眼蜕变后,法则层面的净化之光! 李宏脸上的狂笑瞬间冻结,化为极致的惊怒与难以置信的恐惧! “贱人!尔敢弑君!”他嘶吼着,体内的心妖发出尖锐的哀鸣,本能地感到了灭顶之灾! 粘稠如血、散发着无尽怨毒与贪婪气息的心妖之力疯狂涌出,在他身前形成一面厚重、不断蠕动仿佛有生命的血色妖盾! 轰——!!! 金色光束与血色妖盾猛烈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仿佛冷水浇入滚油般的剧烈反应!刺目的金光与污秽的血光疯狂交织、湮灭! 滋滋滋——!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那看似坚不可摧的血色妖盾,在纯净的天眼金光面前,竟如同烈日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瓦解!金光势如破竹,狠狠穿透了妖盾的防御! “呃啊——!”李宏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仿佛灵魂都被灼烧!金光虽然被妖盾削弱了大半,但残余的力量依旧狠狠轰击在他胸前凝聚的妖力护甲上! 咔嚓! 那狰狞的血色妖甲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随即轰然破碎。 李宏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口中喷出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帝帐前的辕门上,将坚固的木柱都撞得碎裂。 他胸前的龙袍被烧穿一个大洞,露出焦黑模糊、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心妖的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猩红的眼眸中只剩下无边的痛苦和骇然。 “陛……陛下!”何兆兴躲在远处,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裤裆瞬间湿透。 周围的祁军士兵彻底傻眼,粟怀章麾下的将士也停下了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新帝,此刻竟如死狗般瘫在那里,气息奄奄。 天眼金光对心妖邪力的压制是绝对的、碾压性的!如同光明驱散黑暗,神圣净化污秽!李宏最强的防御在蜕变的天眼面前不堪一击,瞬间被重创濒死!场面极具视觉冲击力和力量对比的爽感。 “咳咳……嗬嗬……”李宏瘫在废墟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胸口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 他看着远处那个沐浴在淡淡金光中、如同神祇降临般的女子,眼中充满了怨毒、恐惧,还有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 “朕……朕不会输……朕是真龙天子……”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猩红的目光猛地扫向战场边缘那个吓瘫的身影——何兆兴!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废……废物!为朕……尽忠的时候……到了!”李宏的声音如同破风箱般嘶哑,带着垂死野兽的狠戾。 他残存的妖力化作一只模糊的血色鬼爪,并非攻击,而是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瞬间跨越空间,抓向何兆兴。 第133章 血脉诅咒 不不要!陛下饶命!我是忠臣啊!”何兆兴发出绝望到变调的哭嚎。 噗嗤! 血色鬼爪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何兆兴的胸膛。 没有挖心,而是精准地攫取了他心脏处最本源的一滴心头精血。 何兆兴身体猛地一抽,双眼瞬间失去神采,软软倒地,生机断绝。 那滴蕴含着何兆兴生命精华和与慕清漪血脉联系的心头精血,被鬼爪带回李宏面前。 李宏脸上露出一个扭曲到极致的狞笑,用尽最后力气,将残存的心妖邪力混合着自己的一口精血,喷在那滴心头精血上。 “以父之精血,咒尔之根源!血脉逆流,心脉断绝!敕——!”他发出恶毒到极致的诅咒。 嗡! 一个散发着不祥黑红色光芒的诡异符文瞬间成型,并非攻向慕清漪,而是猛地没入了李宏自己残破的胸膛。 就在符文没入李宏胸膛的刹那—— 远处,正准备给予李宏最后一击的慕清漪,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抗拒的剧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心窍,又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了她的心脏,狠狠一捏。 她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冷粘稠,如同逆流的冰河,疯狂冲击着脆弱的心脉。 呼吸骤然停止,眼前阵阵发黑,仿佛灵魂都要被这股源自血脉源头的恶毒力量抽离。 那浩瀚如海、刚刚蜕变的天眼之力,因为这针对她肉体凡胎心脏的致命诅咒,瞬间变得紊乱不堪。 金光在她眉心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强大的力量被身体的本能痛苦和机能紊乱死死压制,根本无法顺畅调用。 她踉跄后退,一手死死捂住心口,脸色惨白如金纸,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衣衫,嘴角溢出更多的鲜血,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微微痉挛。 “哈……哈哈哈!”李宏看到慕清漪痛苦受制的样子,发出破锣般嘶哑而得意的狂笑,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涌出,“慕……慕清漪!任你……有天大本事……也……也逃不过这……血脉……诅咒!你的……心脏……就是……你的……死穴!”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妖力,双手猛地拍击地面! “血遁……大法!” 嘭! 一团浓郁的血雾猛地炸开,瞬间将李宏残破的身躯包裹。 血雾带着刺鼻的腥气和强烈的空间波动,如同有生命般朝着远离战场、远离慕清漪的方向,以一种燃烧生命本源的诡异速度,疯狂遁逃。 所过之处,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和浓烈的邪气。 “清漪!”粟怀章大惊失色,立刻就要带人去追。 “别……别追!”慕清漪强忍着心脏仿佛要被撕裂的剧痛和窒息感,艰难地抬手阻止粟怀章。 她的天眼虽然受肉体拖累暂时无法全力运转,但依旧能洞悉那血遁中蕴含的恶毒禁术和燃烧生命本源的代价,强行追击只会徒增伤亡,且李宏已是油尽灯枯,逃遁只是苟延残喘。 “他……跑不远……先……先稳住……这里……收拢……大军……” 她每说一个字都无比艰难,身体摇摇欲坠,但眼神中的意志却无比清晰——这些士兵,是大祁的士兵,不应为李宏陪葬。 粟怀章瞬间领会了慕清漪的深意。他强压下对李宏的怒火和对慕清漪伤势的担忧,猛地转身,面向战场上那些因剧变而茫然无措、惊惶不安的祁军将士。他的声音灌注了浑厚的内力,如同战鼓擂响,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众将士听令!”粟怀章目光如炬,扫过一张张或恐惧、或迷茫、或仍有迟疑的面孔,“肃王李宏,豢养妖邪心魔,残害忠良,构陷先帝,更以邪术篡夺大宝,祸乱我大祁江山!其罪罄竹难书!今其妖术被破,重伤遁逃,已是穷途末路!” 他顿了顿,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沉痛与理解:“尔等皆是我大祁子民,大祁的军人!此前受其蒙蔽,听其号令,非尔等本愿!陛下仁厚,慕大人明鉴,深知尔等苦衷!” 粟怀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宽恕的余地:“此刻,放下武器!原地待命!陛下有旨,慕大人有令:凡迷途知返者,一概不予追究!仍是我大祁的军人,仍可保家卫国,戴罪立功!凡执迷不悟,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话音落下的同时,仿佛为了印证粟怀章的话语,那漫山遍野、沉默如山的狼群,齐齐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充满威慑力的咆哮。 如同闷雷滚过大地,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让所有士兵都感到头皮发麻,脊背生寒。 狼群冰冷的目光扫视着战场,却依旧没有丝毫进攻的意图,只是牢牢封锁着一切去路。 这强大的威慑,加上粟怀章掷地有声的宣告和承诺,瞬间击垮了大部分士兵心中最后的犹豫和恐惧。 哐当! 第一把刀被扔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 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越来越多的士兵丢下了手中的武器。 他们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是一种摆脱邪魔掌控的解脱。 他们默默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接收整编。 只有极少数李宏的心腹死士,眼见大势已去,发出绝望的嚎叫,试图煽动或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杀!为王爷尽忠!”几个将领模样的人红着眼冲了出来。 然而,他们的反抗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瞬间被早有准备的粟怀章亲卫和几头如闪电般扑出的头狼撕碎。干净利落,毫不留情。 这雷霆般的手段,更是彻底震慑了所有人,再无一人敢动。 大局,在慕清漪重伤、李宏遁逃的惊变之后,以极快的速度被粟怀章稳定下来。 这支庞大的、曾为李宏效力的祁军主力,在狼群的威慑和粟怀章的掌控下,被迅速有效地收拢起来。 他们不再是对手,而是需要整编和安抚的力量。 第134章 祖传玉珏 血雾裹挟着李宏残破的身躯,并未直接远遁,而是在混乱的战场边缘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如同濒死的毒蛇,猛地扑向了后方相对安静的皇后营帐。 嘭! 血雾撞开帐帘,浓郁的血腥气和邪煞之气瞬间充斥了整个营帐。 皇后正惊魂未定地坐在榻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出声。 血雾散去,露出李宏那如同地狱恶鬼般的模样:胸口焦黑模糊的伤口深可见骨,汩汩冒着黑血,脸色惨金,嘴角不断溢出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沫,周身缭绕的猩红妖力忽明忽暗,充满了狂躁与濒死的疯狂。 他猩红的眼眸死死盯住皇后,里面没有丝毫温情,只有赤裸裸的贪婪和暴虐。 “药……矿石……快!给朕!”李宏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破风箱,他伸出血迹斑斑、颤抖的手,指向皇后妆台上一个精致的玉匣。 那里面装着皇后母族送来的、能暂时安抚和微弱滋补心妖的珍稀矿石和药材。 皇后看着他那狰狞可怖的样子,听着他野兽般的嘶吼,恐惧让她浑身发抖,但心底长久积压的怨恨和绝望也在这一刻升腾。 她下意识地护住了那个玉匣,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陛……陛下……那是臣妾母族……” “拿来!”李宏根本没耐心听她说完,眼中凶光爆射,残存的妖力化作一股阴风,狠狠抽在皇后脸上。 啪! 皇后被打得摔倒在地,脸颊瞬间红肿,嘴角溢血,发髻散乱,狼狈不堪。 “贱人!朕让你拿你就拿!”李宏踉跄着上前一步,抬起脚就要踹向地上的皇后,“还有……你们家……那个……那个能镇压妖邪的祖传玉珏……交出来!立刻!否则……朕现在就把你扔到前面战场上去!让那些蛮子……尝尝皇后的滋味!” 他喘息着,语气充满了恶毒的威胁和垂死的疯狂。 皇后趴在地上,浑身剧痛,屈辱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是她夫君、如今却比妖魔更可怕的怪物,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 被扔到野蛮的北境人手里?那比死更可怕! 她的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僵硬,绝望的泪水无声滑落。 就在李宏那沾满血污的脚即将踹到皇后身上的瞬间—— “住手!” 一声清冷的厉喝响起。 一直侍立在角落、看似柔弱惊恐的宫女晨曦,眼中寒光乍现。 她身形如同鬼魅般闪动,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什么?!”李宏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凌厉的劲风已至面门。他重伤之下反应迟钝,根本来不及抵挡! 嘭! 晨曦灌注了真气的纤纤玉手,如同铁掌般狠狠印在李宏完好的左肩上。 力道之猛,远超李宏想象。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呃啊——!”李宏猝不及防,惨嚎一声,整个人被这股沛然巨力打得再次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营帐的支柱上。 本就油尽灯枯的他,伤上加伤,又是一口黑血狂喷而出,眼前阵阵发黑,连凝聚妖力都变得极其困难。 他惊骇欲绝地看着那个突然爆发出恐怖实力的宫女:“你……你是谁?!” 晨曦一击得手,并未追击,而是迅速挡在皇后身前,眼神冰冷地注视着李宏:“我是谁?我是慕清漪小姐的侍女,晨曦!” 她不再掩饰,声音清亮,带着江湖儿女的锐气。 “慕……慕清漪?!”李宏又惊又怒,随即是滔天的恨意,“好……好!连朕的身边……都……” “娘娘!快走!”晨曦不再理会李宏,迅速俯身将惊魂未定、满脸泪痕的皇后搀扶起来。 皇后看着挡在自己身前、仿佛换了一个人的晨曦,再看看远处如同死狗般挣扎、眼中只剩下怨毒的李宏,巨大的震惊和劫后余生的冲击让她脑中一片空白。 但晨曦那句“慕清漪小姐的侍女”,以及刚才那雷霆一击,如同惊雷般劈开了她心中的迷雾。 “你……你是……”皇后声音颤抖。 “娘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晨曦语速飞快,眼神恳切而坚定,“李宏已是丧家之犬,他绝不会放过您!快,把您家祖传的、能克制心妖的法宝给我!小姐需要它来彻底除掉这个妖魔!迟了就来不及了!” 提到那件祖传法宝,皇后身体又是一颤。那是她家族守护了数百年的秘密,是最后的依仗。 她看向晨曦,晨曦的眼神清澈而焦急,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 再想到李宏刚才的暴行和威胁,想到他豢养妖邪祸乱江山…… 皇后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给你!”皇后咬牙,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她颤抖着手,从贴身的、最隐秘的亵衣夹层里,掏出一个用明黄色锦囊包裹着的小小物件。 锦囊打开,里面是一块非金非玉、触手温润、形状古朴、上面刻满了奇异符文的墨色令牌——正是那件能克制心妖本源的神秘祖器! 她将令牌塞进晨曦手中,入手沉甸甸,带着一股能安抚神魂的清凉感。 “拿着!快去找慕姑娘!”皇后急促地说道,眼中充满了托付和最后一丝期望。 晨曦珍而重之地将墨色令牌贴身藏好,感受着那奇异的波动,心中大定。 她看了一眼还在试图挣扎爬起的李宏,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娘娘,您不能留在这里!李宏若缓过气来,或者他那些漏网死忠找到这里,您必死无疑!”晨曦当机立断,“跟我走!我带您去找小姐!有小姐在,定能护您周全!” 皇后此刻已六神无主,对李宏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加上对晨曦的信任,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好!我跟你走!” 晨曦不再耽搁,一把背起身体虚弱、惊魂未定的皇后。 她身形看似纤细,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背着皇后依旧身轻如燕。 她看准营帐后方一处被刚才冲击震开的缝隙,如同灵猫般钻了出去,迅速融入军营混乱的阴影之中,朝着慕清漪和粟怀章所在的主战场核心方向疾驰而去。 营帐内,只剩下重伤垂死的李宏,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和皇后消失的方向,发出如同野兽般不甘和怨毒的嘶吼,随即又被剧烈的咳嗽和涌出的鲜血打断。 他知道,自己最后翻盘的希望——那件能克制心妖反噬、甚至可能助他恢复的祖器,也彻底失去了。 而远处,隐隐传来狼群的咆哮和粟怀章整编大军的号令声。 李宏挣扎着,眼中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疯狂,他必须逃!不惜一切代价地逃! 第135章 大结局:上 晨曦背着惊魂未定的皇后,如同背负着一缕轻烟,在混乱的军营阴影中急速穿行。 她避开零星还在抵抗的李宏死忠,凭借着对军营布局的熟悉,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战场核心区域。 那里,粟怀章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整编大军,维持着狼群震慑下的秩序。 而慕清漪,则在粟双双和几名亲卫的守护下,盘膝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金纸,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身体因心脏传来的剧痛而微微颤抖。 她一手死死捂着心口,仿佛要将那逆流狂冲、几欲爆裂的心脏按住,另一只手正艰难地引导着天眼蜕变后那浩瀚却因诅咒而滞涩的力量,对抗着血脉诅咒带来的极致痛苦。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眼前阵阵发黑,全凭强大的意志力在支撑。 “姐姐!坚持住!”粟双双紧紧握着慕清漪冰凉的手,小脸上满是焦急的泪水。 就在这时,晨曦的身影如风般掠至! “小姐!拿到了!”晨曦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她迅速将背上的皇后放下,由旁边的亲卫扶住,自己则一个箭步冲到慕清漪身前。 她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那块用明黄锦囊包裹的墨色令牌——镇魂玉珏! 玉珏刚一暴露在空气中,其上那些古朴玄奥的符文便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温润而内敛的光华。 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气息瞬间扩散开来,让周围的人都感到精神一振,连空气中残留的心妖邪气似乎都受到了压制。 “小姐!用它!”晨曦急切地将玉珏塞进慕清漪手中。 慕清漪在剧痛中勉强睁开眼,看到那块墨色玉珏的瞬间,天眼深处那被诅咒压制的金光猛地一跳。 她感受到了那股针对心妖本源的奇异波动——这正是克制李宏最后力量的关键。 她用尽力气,紧紧握住那块入手温润的玉珏。 心脏的剧痛依旧如同千万钢针穿刺,血脉逆流的窒息感让她眼前发黑,但她的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决绝光芒。 “清漪!”粟怀章等人看到她痛苦却更加坚毅的神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慕清漪没有回应,她的天眼强行穿透诅咒带来的模糊与痛苦,死死锁定了目标—— 那道正在军营边缘疯狂燃烧生命、试图冲破狼群最后一道薄弱封锁线的血色遁光, 李宏! “李宏!受死!”慕清漪的声音因剧痛而沙哑,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冰冷杀意。 她甚至无法站起,只是盘坐在地,将全身残存的力量,连同那无上意志,全部灌注于握着玉珏的右手,朝着那亡命奔逃的血雾方向,狠狠掷出! 目标,并非李宏残破的肉身,而是他体内那与血脉诅咒同源、此刻因玉珏靠近而本能感到威胁剧烈波动的——心妖本源! 镇魂玉珏化作一道墨色流光,速度快得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其上符文光芒大放,散发出纯粹针对妖邪本源的镇压之力。 “不——!!!”血雾中爆发出李宏凄厉到不似人声、混合着心妖绝望尖啸的惨叫。 那团包裹着李宏的血雾,在玉珏射入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疯狂地消融、蒸发。 粘稠的血色被玉珏的神圣镇压之力飞速驱散,露出了里面李宏那干尸般的身体。 他胸口的伤口彻底崩裂,却流不出多少鲜血,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迅速变得焦黑、龟裂。 更可怕的是,一股由怨毒、贪婪、疯狂构成的浓郁黑色烟雾,如同被烧着的毒蛇,正痛苦地扭曲尖叫,试图从他头顶钻出逃逸。 然而,在镇魂玉珏那专门克制它的力量下,它如同陷入琥珀的飞虫,被牢牢镇压。 “灭!”慕清漪强忍心脏欲裂的剧痛,天眼金光艰难地引导着玉珏的力量,发出最后的敕令。 嗡! 镇魂玉珏光芒大盛,墨色令牌上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金色的锁链,将那挣扎的心妖本源死死勒紧。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最污秽的淤泥上! 那扭曲的黑色心妖本源,在玉珏的镇压和慕清漪意志的催动下,如同被投入虚无的尘埃,连同李宏那早已失去生机的干瘪躯壳一起,在墨色与金色交织的光芒中,彻底地被从这方天地间抹除,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施术者死亡,血脉诅咒——破! 就在李宏和心妖彻底湮灭的同一刹那,慕清漪身体猛地一松,一直死死攥住她心脏的那股恶毒力量骤然消失。 逆流的血液瞬间恢复了温顺的流淌,窒息感一扫而空。 眉心中那被压制得黯淡的天眼金光,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巨龙,轰然爆发。 比之前吞噬无相妖时更加璀璨、更加凝练、更加浩瀚。 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压,以慕清漪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她缓缓站起身,长发无风自动,周身沐浴在纯净而神圣的金光之中。 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掌控一切的强大与清明。 她的脸色迅速恢复,眼神锐利如开锋的神剑。 金光并未收敛,反而以慕清漪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温柔而坚定地扩散开去,瞬间覆盖了整个血腥的战场,笼罩了狼群,笼罩了收拢的军队,笼罩了残破的营寨,笼罩了远方银装素裹的山峦…… 在这蕴含着净化与新生力量的金光洗涤下: 战场上残留的、因杀戮和妖邪而淤积的污秽血气、怨念、残存的微弱妖魔之气,如同被阳光照射的晨雾,迅速净化。 被践踏得泥泞不堪、染满褐红血迹的雪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拂过,污秽褪去,重新显露出无瑕的洁白。 连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铁锈与焦糊味,也被一股清冽纯净的气息所取代。 整个北境战场,仿佛经历了一场神圣的洗礼,从修罗地狱变回了它原本应有的、肃穆而纯净的银装素裹。 万籁俱寂。只有寒风拂过雪原的细微声响。 所有生灵,无论是人还是狼,都沐浴在这温暖而威严的金光中,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平静与敬畏。 慕清漪闭上眼,感受着天地间重归的纯净,也感受着自己体内那再无束缚、圆融如意的天眼之力。 许久,她缓缓睁开眼,金光内敛,归于深邃的平静。 “结束了。”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终结混乱的力量。 粟怀章、粟双双、晨曦、皇后……所有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和深深的敬意。 京城,皇宫之巅,龙脉汇聚之处。 数日后,一道身影独立于最高的宫殿飞檐之上,衣袂飘飘,正是慕清漪。 她俯瞰着这座历经劫难的帝都,目光也投向了京郊方向——那里,是她初入京城时,于冷落中一手建立的青和观,茅山道在京畿唯一的香火传承之地。 眉心天眼开启,浩瀚的金光再次涌现,但这一次,不再是为了杀伐,而是为了净化与新生。 金光如同实质的潮水,以她为中心,温柔而不可阻挡地流淌而下,覆盖了整座皇宫,继而蔓延向京城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坊市,每一个角落。 金光所过之处: 皇宫深处,那些因李宏杀戮、豢养心妖而残留的阴冷、怨毒、邪祟气息,如同积雪般消融。 曾经被妖术污染的宫墙角落,晦暗褪去,恢复了古朴庄严。 市井之中,百姓们只觉得心头长久以来积压的莫名沉重与恐惧感一扫而空,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那些潜藏在阴影角落、因妖魔之乱而滋生或残留的微弱邪祟,在金光的照耀下无声湮灭。 就在这净化金光普照京城的时刻—— 京郊青和观的方向,突然亮起一道青蒙蒙的、充满生机的纯净道光。 那道光并不刺眼,却异常坚韧,如同破土而出的新芽,与皇宫之巅的金光遥相呼应。 仿佛沉睡已久的古老道统,终于等到了复苏的契机,借着这涤荡乾坤的伟力,向天地宣告着它的回归。 青和观内,留守的道士们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感受到观中供奉的祖师神像似乎都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灵光。 观外,早已闻讯赶来的无数信众,看着那冲天而起的青光与皇宫方向的金光交相辉映,更是虔诚跪拜,口中念诵着茅山道祖师的圣号。 茅山道,这个沉寂边缘多年、几乎被世人遗忘的道统,随着它的传人——护国圣师慕清漪的功成登顶,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在这一刻,以无可争议的姿态,重新屹立于大祁道门视野的中心。 其声势之隆,瞬间便压过了百年来一直把持着朝廷鉴妖司这一关键机构、却在妖魔之乱中碌碌无为甚至有所沾染的太平道。 金光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最终缓缓收敛。 天空,仿佛为了呼应这净化与新生的时刻,飘下了细密而温柔的酥酥小雨。 雨水洗净了尘埃,滋润着干涸的大地,也如同甘露般洒落在青和观那象征着新生的青光之上。 无数京城的百姓,自发地走出家门,跪倒在湿润的街道上、庭院中。 他们望向皇宫之巅那金光消散处,望向京郊那道象征着新生与守护的青色道光,发自内心地、无比虔诚地齐声呼喊: “谢昙尊道长——!” “谢茅山仙师——!” 声浪如潮,在细雨中回荡,充满了感激与崇敬。 皇宫大殿前,新复位的皇帝李承乾,身着崭新的龙袍,身边站着同样盛装、眼神清亮坚定的皇后粟双双。 他们身后,是肃立的文武百官。 新任鉴妖司主蔡月红重伤初愈,但精神矍铄,他站在武官前列,他身边站着的,已不再是太平道的道士,而是几位气度沉凝、身着茅山道袍的道长。 李承乾看着那独立飞檐、受万民敬仰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感激与敬畏。 他拉着粟双双,对着慕清漪的方向,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礼。洪亮而庄重的声音响彻宫门: “朕,李承乾,携皇后粟双双,及大祁文武百官,拜谢国师——昙尊道长!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涤荡妖氛,再造乾坤!道长承茅山道统,道法通玄,护佑苍生,实乃我大祁之幸!自今日起,尊道长为朕与大祁护国圣师!永享国运供奉!并敕封京郊青和观为大祁护国第一道观!”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蔡月红和其身边的茅山道长,声音更加铿锵有力: “另旨:鉴妖司,乃朝廷监察妖邪、护佑黎民之重器!然前掌司太平道,在其位不谋其政,乃至妖邪坐大,祸乱朝纲,其责难逃!自即日起,革除太平道于鉴妖司之一切职司!鉴妖司改奉茅山道统,由国师统摄指导,新任司主蔡月红具体执掌!望茅山诸位道长秉持正道,恪尽职守,不负朕与万民所托!” 这道旨意,如同最后的定音之锤,不仅确立了慕清漪和茅山道的无上地位,更彻底剥夺了太平道把持百年、视为禁脔的鉴妖司控制权。 这是实打实的权力交接,标志着大祁除妖卫道的核心力量,正式易主! 慕清漪立于高处,细雨沾湿了她的发梢衣角,神色平静无波。 她接受了这份尊崇,却并未有丝毫倨傲。目光扫过雨幕中跪拜的万民,扫过恭敬行礼的帝后百官,扫过京郊那道象征着师门复兴的青色道光,最终投向了更远的、恢复了平静的万里河山。 北境的寒风似乎还萦绕在耳边,那里,陆醉逍已经踏上了他选择的、属于他自己的道路。 慕清昭则如同沉默的影子,守护在妹妹身边。 她轻轻拍了拍落在肩头的鸦鸦,巨大的乌鸦亲昵地用喙蹭了蹭她的脸颊。 “走吧。”慕清漪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却也有着继续前行的坚定。 她的身影在细雨中渐渐模糊,如同融入这片被她亲手净化、被她所承道统守护、重新焕发生机的天地。 而在她身后,京郊青和观的青色道光,在细雨中显得越发清亮、坚韧,如同大地上新生的脊梁,默默守护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而那象征着朝廷权柄、已改换门庭的鉴妖司,也将迎来新的使命与征程。 第136章 大结局:下 细雨如丝,轻柔地涤荡着焕然一新的京城。 宫门前的庄重朝拜与万民的欢呼声浪渐渐平息,慕清漪独立飞檐的身影在雨雾中愈发显得遗世而独立,却又仿佛与这片被她净化的天地融为一体。 就在这尘埃落定、百废待兴之际,一个沉稳而隐含锋锐的声音在文武百官后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好一个涤荡妖氛,再造乾坤!昙尊道长,老身代这大祁的将士与百姓,再谢你一次!”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半旧戎装的老妇人排众而出。 她身形已不复年轻时的挺拔,但步履沉稳如山岳,银发如雪,梳得一丝不苟,面容虽刻着岁月的风霜,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寒星,扫视间自有一股号令千军的铁血气势。 正是早已卸甲却威名赫赫的大祁战神——邵希! 邵希无视了帝后和百官惊愕又敬畏的目光,径直走到慕清漪所在的宫殿下,仰头看着那抹清冷的身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与亲近:“丫头,这京城的天,总算让你给捅亮了!痛快!” 慕清漪看到邵希,清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她身形微动,如一片柳叶般轻盈地飘落,稳稳站在邵希面前,微微躬身:“邵老将军谬赞。清漪只是尽了本分。” “什么本分不本分,你这本分,抵得上千军万马!”邵希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她锐利的目光随即越过慕清漪,精准地落在一直侍立在慕清漪侧后方、气息内敛却目光坚毅的晨曦身上。 “这小女娃,”邵希抬手指向晨曦,眼中精光更盛,“背着肃王妃在乱军中穿行如入无人之境,危急关头夺玉珏,护主之心更是赤诚。丫头,你身边这个护卫,是块璞玉!根骨、心性、胆识,都是天生为战场而生!老身这身埋了半截黄土的功夫和行军布阵的微末见识,正愁找不到个顺眼的人传下去。昙尊道长,可愿割爱,让这女娃随老身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能被隐退多年、地位超然的邵希将军看中收为关门弟子,这是何等巨大的机缘! 晨曦更是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但她第一时间还是看向慕清漪,目光中带着询问与不舍。 慕清漪看着晨曦,又看向一脸认真甚至带着点“抢人”意味的邵希,莞尔一笑。 她深知晨曦的潜力远不止于做一个护卫,而邵希的传承,正是最能让她展翅翱翔的天空。 她轻轻拍了拍晨曦的肩膀,温声道:“晨曦,你自己的路,自己选。邵老将军是当世无双的巾帼英雄,能得她指点,是你的造化。你,值得更广阔的天地。” 晨曦眼眶瞬间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慕清漪深深一拜:“小姐再造之恩,晨曦永世不忘!” 随即转身,对着邵希,“咚”的一声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铿锵有力:“弟子晨曦,拜见师父!愿随师父学习,不负师父与小姐期望!” “好!痛快!”邵希朗声大笑,一把将晨曦扶起,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邵希的关门弟子!什么女护卫,要做,就做我大祁下一任的女将军!” 晨曦眼中燃起熊熊斗志,重重点头。 这一幕,为肃穆的宫门平添了一份薪火相传的豪迈与希望。 邵希满意地对慕清漪点点头,带着新收的爱徒,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大步离去。 她心中清楚,收下晨曦,不仅是为大祁培养将才,更是对慕清漪当初救她一命的恩情、和被她认作干孙女的那份情谊,最有力的延续。 尘埃落定后的相府小院。 喧嚣过后,慕清漪并未选择留在新建的国师府,而是回到了相府曾经为她精心准备的那处清幽雅致的院落——如今已更名为“昙园”。 园内草木葱茏,亭台水榭依旧,更添了几分大战后的宁静祥和。 慕清昭如同最沉默的影子,始终跟随在妹妹身侧。粟相感念其忠勇沉稳,更怜惜他与清漪相依为命的情谊,正式收其为义子。 慕清昭对此并无太多情绪外露,只是对粟怀章执了子侄礼,道了声“义父”,便依旧将全部心神放在守护妹妹的安宁上。 此刻,他正坐在廊下,用一方素绢,仔细擦拭着陪伴自己经历过北境血战的长剑,动作专注而沉静。 巨大的松鸦鸦鸦收拢了翅膀,安静地立在不远处的假山上,偶尔转动一下乌溜溜的眼珠,警惕地扫视四周。 慕清漪则坐在临窗的书案前,并未处理堆积如山的国师事务,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细雨打湿新绿的芭蕉叶。 天眼的力量圆融内敛,眉心的金光早已隐去,只留下一种洞悉世事的深邃平静。 卸下了血脉诅咒的重担和力挽狂澜的压力,她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疲惫才真正显现出来,却也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安然。 她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无情的专注与平静,仿佛外界的一切情感波动都难以触及她的内核。 鉴妖司。 数日后,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鉴妖司衙门口。 正是完成了凶险无比的间谍使命、从北境漩涡中成功脱身的陆醉逍。 “师…师兄!”陆醉逍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庭院中指导新招募的年轻道士进行基础训练的蔡月红。 蔡月红闻声猛地转身,当看清来人时,这个素来沉稳坚韧的新任司主,眼眶竟瞬间红了。 “醉逍?!真的是你!你小子…你小子还知道回来!”蔡月红一个箭步冲上前,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丝后怕的哽咽,重重一拳锤在陆醉逍肩头,力道之大,让陆醉逍龇牙咧嘴却笑得更开心,“我们都以为…以为你…” “以为我折在北境,喂了无相妖?”陆醉逍揉了揉肩膀,咧嘴露出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哪能啊师兄!祸害遗千年,我命硬着呢!再说了,不亲眼看着那疯子和他的妖怪彻底玩完,我哪舍得走?” 两人紧紧拥抱了一下,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蔡月红拉着陆醉逍,仔仔细细打量,确认他除了瘦了些、眼底有些疲惫的阴影外,并无大碍,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拉着他去详谈这些时日的惊险经历。 陆醉逍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给自己找了个新的“任务”——在昙园附近刷存在感。 他开始了自己独特的“报到”方式。 于是,昙园附近的人,渐渐熟悉了这样一幕:每日清晨或黄昏,总有一个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闲适地在府邸周围溜达。 他有时像个赏花的文人,精心挑选一束带着晨露的玉兰或几支清雅的翠竹,趁着门房不注意,飞快地放在紧闭的侧门边; 有时又像个寻酒客,将一坛贴着“北境烈魂”或“江南春酿”标签的好酒,轻轻搁在台阶角落; 偶尔还会有一包还冒着热气的、据说是西市老字号最拿手的桂花酥糖。 东西放下,他从不叩门,也不张望,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转身便走,背影潇洒。 然而,他那双时常瞟向高墙深院的眼眸里,藏着一份毫不掩饰的炽热、却注定得不到回应的单相思。 昙园的门房早已见怪不怪,将东西呈报进去。 慕清昭检查一番,确认无害后,通常面无表情地让人收下。 而这些东西,最终大多进了慕清昭、鸦鸦或者偶尔来访的粟双双的肚子里。 慕清漪本人对此的态度,是彻彻底底的无视。 那些或雅致或贴心的物件,于她而言,与飘过庭院的落叶并无区别,激不起半分涟漪。 她的心思,只在修行以大祁新生的气运之上。 然而,陆醉逍的“热情”并非总能恰到好处。 有时他送的东西过于频繁,有时他会在园外徘徊的时间过长,甚至有一次,他试图隔着院墙,对着里面大声“吟诵”自己新作的辞藻华丽的“赞美诗”。 这种时候,昙园内那位被女战神邵希寄予厚望的弟子——晨曦,就接到了来自小姐最简单直接的指令。 “晨曦,”慕清漪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道门典籍上,声音清冷无波,“外面太吵了。” “是,小姐。”晨曦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 她正愁邵师父教的那些刚猛凌厉的军中格斗术没地方实战演练呢! 晨曦如同一道迅疾的影子掠出昙园侧门。 陆醉逍还没来得及收起他那副“深情款款”的姿态,就看到晨曦摩拳擦掌、带着“友好切磋”的笑容走了过来。 “陆公子,”晨曦抱拳,笑容灿烂,“小姐说,园子需要清静。晨曦新学了几招,请公子指教!” 话音未落,晨曦的拳风已至。 她得邵希真传,招式大开大合,势大力沉,专攻要害,没有丝毫花哨。 陆醉逍虽然身手不凡,但晨曦的功夫路子刁钻狠辣,又是突然发难,他顿时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地招架闪躲。 “哎哟!晨曦姑娘!轻点!手下留情啊!我…我就是路过…”陆醉逍一边挨揍,一边试图辩解。 就在这时,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在旁边响起:“咦?陆兄?晨曦姑娘?二位这是在…切磋武艺?” 只见不远处,一位身着月白锦袍、宛如芝兰玉树的年轻公子正摇着一柄玉骨折扇,饶有兴致地观战。 正是荣王世子李珣。 他容貌俊美,光风霁月,是京城有名的翩翩佳公子。 他也曾被慕清漪搭救过,从此一颗心便悄然系在了那位清冷如仙的国师身上。 只是他的倾慕含蓄而内敛,从不越雷池半步,只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敬意。 此刻,他看着陆醉逍被晨曦追得满街跑,狼狈地挨着拳头,他嘴角噙着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 “李兄!快帮我解释解释!我就是…就是…”陆醉逍看到“救星”,连忙呼救。 李珣摇着扇子,仿佛没看到陆醉逍求救的眼神,反而对晨曦温和地笑道:“晨曦姑娘好身手!不愧是邵老将军的高足。陆兄也是,明知昙尊道长喜静,何必…嗯…如此‘热情’叨扰呢?”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诚恳”地建议道,“晨曦姑娘,陆兄皮糙肉厚,你尽管放手施为,让他好好‘清醒清醒’,下次自然就记得了。道长清修,确实容不得半分喧嚣。” 这话听起来是劝架,实则句句都在火上浇油,暗示陆醉逍活该挨揍,并且鼓励晨曦下手重点。 “李珣!你!”陆醉逍气得差点岔气,一个分神,又被晨曦一记漂亮的扫堂腿撂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晨曦得了“鼓励”,下手更不含糊,拳拳到肉,打得陆醉逍只能抱头鼠窜,最后鼻青脸肿地落荒而逃。 看着陆醉逍狼狈逃走的背影,李珣优雅地收起折扇,对着整理衣袖、气息微喘的晨曦微微颔首,笑容温煦如春风:“姑娘辛苦。维护道长清静,功莫大焉。” 他目光转向昙园紧闭的大门,那份深藏的倾慕被完美的温雅所掩盖,只剩下纯粹的敬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满意足。 晨曦对这位说话在理、态度又好的世子印象颇佳,抱拳回礼:“分内之事,世子客气了。” 说完,便转身利落地回园复命去了。 李珣在原地站了片刻,细雨沾湿了他月白的袍角。他最后望了一眼那高墙深院,仿佛要将这静谧的图景刻入心底。 随即也转身,步履从容地消失在雨巷深处——依旧是那个光风霁月、令人心折的荣王世子。 春去秋来,时光流转。 昙园内,芭蕉叶绿了又黄。 慕清漪的身影大多时候隐在静室之中,天眼之力与国朝气运交融,滋养着她的修为,也无声地涤荡着这片土地最后残留的晦暗。 慕清昭依旧擦拭着他的剑,如同擦拭着心中的守护之念,沉默而坚定。 巨大的松鸦鸦鸦有时会飞上高墙,歪着脑袋,看着园外那条熟悉的巷子。 陆醉逍果然言出必行,鼻青脸肿好了没两天,又开始了他的日常打卡。 有时是一支新开的秋菊,有时是街角新出的蜜饯果子。 当然,只要他稍微“热情”过头,比如试图隔着墙头跟鸦鸦“交流感情”,或者对着院门方向大声感叹“今日天气真好”,晨曦的身影便会如约而至,带着邵希亲传的越发凌厉的军中格斗术,友好地请他“切磋指教”。 昙园的门房和附近街坊早已将此景,视作寻常巷弄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偶尔,当晨曦追着陆醉逍跑过街角时,还能看到那位月白锦袍的荣王世子不知何时又“恰好”路过,摇着扇子,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陆兄,又‘路过’呢?晨曦姑娘,当心脚下湿滑。” 那温润的声音,总能让陆醉逍逃跑的背影更加气急败坏几分。 京郊青和观,那道青蒙蒙的道光日益凝练坚韧,与皇宫深处隐而不发却浩瀚如海的国师气息遥相呼应。 前来上香祈福的信众络绎不绝,香火鼎盛,茅山道统的复兴之势,已如燎原之火,势不可挡。 鉴妖司在蔡月红的执掌和茅山道的支持下,焕然一新,有条不紊地履行着监察妖邪、护佑黎民的职责。 这一日,暮色四合。 慕清漪难得步出静室,立于庭中那株高大的梧桐树下。她仰头望着天际最后一抹霞光隐入群山,眉宇间是历经沧桑后的平和与深邃。 鸦鸦扑棱着翅膀,落在她肩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鬓角。 园墙之外,隐约传来陆醉逍被晨曦追打时的夸张呼痛声,以及李珣那温润带笑的、火上浇油的劝解声。 慕清漪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那并非回应墙外的喧嚣,而是对这尘埃落定、万物各归其位的新生世界,一份无声的确认。 她伸出手,一片金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轻轻落在她白皙的掌心。 庭院深深,岁月静好。 唯有园外巷弄里,那场永不停歇的、带着烟火气的“追逐”,为这方清净之地,添上了一抹人间独有的鲜活生命力。 (终) 细雨如丝,轻柔地涤荡着焕然一新的京城。 宫门前的庄重朝拜与万民的欢呼声浪渐渐平息,慕清漪独立飞檐的身影在雨雾中愈发显得遗世而独立,却又仿佛与这片被她净化的天地融为一体。 就在这尘埃落定、百废待兴之际,一个沉稳而隐含锋锐的声音在文武百官后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好一个涤荡妖氛,再造乾坤!昙尊道长,老身代这大祁的将士与百姓,再谢你一次!”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半旧戎装的老妇人排众而出。 她身形已不复年轻时的挺拔,但步履沉稳如山岳,银发如雪,梳得一丝不苟,面容虽刻着岁月的风霜,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寒星,扫视间自有一股号令千军的铁血气势。 正是早已卸甲却威名赫赫的大祁战神——邵希! 邵希无视了帝后和百官惊愕又敬畏的目光,径直走到慕清漪所在的宫殿下,仰头看着那抹清冷的身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与亲近:“丫头,这京城的天,总算让你给捅亮了!痛快!” 慕清漪看到邵希,清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她身形微动,如一片柳叶般轻盈地飘落,稳稳站在邵希面前,微微躬身:“邵老将军谬赞。清漪只是尽了本分。” “什么本分不本分,你这本分,抵得上千军万马!”邵希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她锐利的目光随即越过慕清漪,精准地落在一直侍立在慕清漪侧后方、气息内敛却目光坚毅的晨曦身上。 “这小女娃,”邵希抬手指向晨曦,眼中精光更盛,“背着肃王妃在乱军中穿行如入无人之境,危急关头夺玉珏,护主之心更是赤诚。丫头,你身边这个护卫,是块璞玉!根骨、心性、胆识,都是天生为战场而生!老身这身埋了半截黄土的功夫和行军布阵的微末见识,正愁找不到个顺眼的人传下去。昙尊道长,可愿割爱,让这女娃随老身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能被隐退多年、地位超然的邵希将军看中收为关门弟子,这是何等巨大的机缘! 晨曦更是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但她第一时间还是看向慕清漪,目光中带着询问与不舍。 慕清漪看着晨曦,又看向一脸认真甚至带着点“抢人”意味的邵希,莞尔一笑。 她深知晨曦的潜力远不止于做一个护卫,而邵希的传承,正是最能让她展翅翱翔的天空。 她轻轻拍了拍晨曦的肩膀,温声道:“晨曦,你自己的路,自己选。邵老将军是当世无双的巾帼英雄,能得她指点,是你的造化。你,值得更广阔的天地。” 晨曦眼眶瞬间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慕清漪深深一拜:“小姐再造之恩,晨曦永世不忘!” 随即转身,对着邵希,“咚”的一声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铿锵有力:“弟子晨曦,拜见师父!愿随师父学习,不负师父与小姐期望!” “好!痛快!”邵希朗声大笑,一把将晨曦扶起,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邵希的关门弟子!什么女护卫,要做,就做我大祁下一任的女将军!” 晨曦眼中燃起熊熊斗志,重重点头。 这一幕,为肃穆的宫门平添了一份薪火相传的豪迈与希望。 邵希满意地对慕清漪点点头,带着新收的爱徒,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大步离去。 她心中清楚,收下晨曦,不仅是为大祁培养将才,更是对慕清漪当初救她一命的恩情、和被她认作干孙女的那份情谊,最有力的延续。 尘埃落定后的相府小院。 喧嚣过后,慕清漪并未选择留在新建的国师府,而是回到了相府曾经为她精心准备的那处清幽雅致的院落——如今已更名为“昙园”。 园内草木葱茏,亭台水榭依旧,更添了几分大战后的宁静祥和。 慕清昭如同最沉默的影子,始终跟随在妹妹身侧。粟相感念其忠勇沉稳,更怜惜他与清漪相依为命的情谊,正式收其为义子。 慕清昭对此并无太多情绪外露,只是对粟怀章执了子侄礼,道了声“义父”,便依旧将全部心神放在守护妹妹的安宁上。 此刻,他正坐在廊下,用一方素绢,仔细擦拭着陪伴自己经历过北境血战的长剑,动作专注而沉静。 巨大的松鸦鸦鸦收拢了翅膀,安静地立在不远处的假山上,偶尔转动一下乌溜溜的眼珠,警惕地扫视四周。 慕清漪则坐在临窗的书案前,并未处理堆积如山的国师事务,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细雨打湿新绿的芭蕉叶。 天眼的力量圆融内敛,眉心的金光早已隐去,只留下一种洞悉世事的深邃平静。 卸下了血脉诅咒的重担和力挽狂澜的压力,她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疲惫才真正显现出来,却也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安然。 她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无情的专注与平静,仿佛外界的一切情感波动都难以触及她的内核。 鉴妖司。 数日后,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鉴妖司衙门口。 正是完成了凶险无比的间谍使命、从北境漩涡中成功脱身的陆醉逍。 “师…师兄!”陆醉逍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庭院中指导新招募的年轻道士进行基础训练的蔡月红。 蔡月红闻声猛地转身,当看清来人时,这个素来沉稳坚韧的新任司主,眼眶竟瞬间红了。 “醉逍?!真的是你!你小子…你小子还知道回来!”蔡月红一个箭步冲上前,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丝后怕的哽咽,重重一拳锤在陆醉逍肩头,力道之大,让陆醉逍龇牙咧嘴却笑得更开心,“我们都以为…以为你…” “以为我折在北境,喂了无相妖?”陆醉逍揉了揉肩膀,咧嘴露出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哪能啊师兄!祸害遗千年,我命硬着呢!再说了,不亲眼看着那疯子和他的妖怪彻底玩完,我哪舍得走?” 两人紧紧拥抱了一下,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蔡月红拉着陆醉逍,仔仔细细打量,确认他除了瘦了些、眼底有些疲惫的阴影外,并无大碍,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拉着他去详谈这些时日的惊险经历。 陆醉逍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给自己找了个新的“任务”——在昙园附近刷存在感。 他开始了自己独特的“报到”方式。 于是,昙园附近的人,渐渐熟悉了这样一幕:每日清晨或黄昏,总有一个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闲适地在府邸周围溜达。 他有时像个赏花的文人,精心挑选一束带着晨露的玉兰或几支清雅的翠竹,趁着门房不注意,飞快地放在紧闭的侧门边; 有时又像个寻酒客,将一坛贴着“北境烈魂”或“江南春酿”标签的好酒,轻轻搁在台阶角落; 偶尔还会有一包还冒着热气的、据说是西市老字号最拿手的桂花酥糖。 东西放下,他从不叩门,也不张望,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转身便走,背影潇洒。 然而,他那双时常瞟向高墙深院的眼眸里,藏着一份毫不掩饰的炽热、却注定得不到回应的单相思。 昙园的门房早已见怪不怪,将东西呈报进去。 慕清昭检查一番,确认无害后,通常面无表情地让人收下。 而这些东西,最终大多进了慕清昭、鸦鸦或者偶尔来访的粟双双的肚子里。 慕清漪本人对此的态度,是彻彻底底的无视。 那些或雅致或贴心的物件,于她而言,与飘过庭院的落叶并无区别,激不起半分涟漪。 她的心思,只在修行以大祁新生的气运之上。 然而,陆醉逍的“热情”并非总能恰到好处。 有时他送的东西过于频繁,有时他会在园外徘徊的时间过长,甚至有一次,他试图隔着院墙,对着里面大声“吟诵”自己新作的辞藻华丽的“赞美诗”。 这种时候,昙园内那位被女战神邵希寄予厚望的弟子——晨曦,就接到了来自小姐最简单直接的指令。 “晨曦,”慕清漪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道门典籍上,声音清冷无波,“外面太吵了。” “是,小姐。”晨曦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 她正愁邵师父教的那些刚猛凌厉的军中格斗术没地方实战演练呢! 晨曦如同一道迅疾的影子掠出昙园侧门。 陆醉逍还没来得及收起他那副“深情款款”的姿态,就看到晨曦摩拳擦掌、带着“友好切磋”的笑容走了过来。 “陆公子,”晨曦抱拳,笑容灿烂,“小姐说,园子需要清静。晨曦新学了几招,请公子指教!” 话音未落,晨曦的拳风已至。 她得邵希真传,招式大开大合,势大力沉,专攻要害,没有丝毫花哨。 陆醉逍虽然身手不凡,但晨曦的功夫路子刁钻狠辣,又是突然发难,他顿时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地招架闪躲。 “哎哟!晨曦姑娘!轻点!手下留情啊!我…我就是路过…”陆醉逍一边挨揍,一边试图辩解。 就在这时,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在旁边响起:“咦?陆兄?晨曦姑娘?二位这是在…切磋武艺?” 只见不远处,一位身着月白锦袍、宛如芝兰玉树的年轻公子正摇着一柄玉骨折扇,饶有兴致地观战。 正是荣王世子李珣。 他容貌俊美,光风霁月,是京城有名的翩翩佳公子。 他也曾被慕清漪搭救过,从此一颗心便悄然系在了那位清冷如仙的国师身上。 只是他的倾慕含蓄而内敛,从不越雷池半步,只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敬意。 此刻,他看着陆醉逍被晨曦追得满街跑,狼狈地挨着拳头,他嘴角噙着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 “李兄!快帮我解释解释!我就是…就是…”陆醉逍看到“救星”,连忙呼救。 李珣摇着扇子,仿佛没看到陆醉逍求救的眼神,反而对晨曦温和地笑道:“晨曦姑娘好身手!不愧是邵老将军的高足。陆兄也是,明知昙尊道长喜静,何必…嗯…如此‘热情’叨扰呢?”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诚恳”地建议道,“晨曦姑娘,陆兄皮糙肉厚,你尽管放手施为,让他好好‘清醒清醒’,下次自然就记得了。道长清修,确实容不得半分喧嚣。” 这话听起来是劝架,实则句句都在火上浇油,暗示陆醉逍活该挨揍,并且鼓励晨曦下手重点。 “李珣!你!”陆醉逍气得差点岔气,一个分神,又被晨曦一记漂亮的扫堂腿撂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晨曦得了“鼓励”,下手更不含糊,拳拳到肉,打得陆醉逍只能抱头鼠窜,最后鼻青脸肿地落荒而逃。 看着陆醉逍狼狈逃走的背影,李珣优雅地收起折扇,对着整理衣袖、气息微喘的晨曦微微颔首,笑容温煦如春风:“姑娘辛苦。维护道长清静,功莫大焉。” 他目光转向昙园紧闭的大门,那份深藏的倾慕被完美的温雅所掩盖,只剩下纯粹的敬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满意足。 晨曦对这位说话在理、态度又好的世子印象颇佳,抱拳回礼:“分内之事,世子客气了。” 说完,便转身利落地回园复命去了。 李珣在原地站了片刻,细雨沾湿了他月白的袍角。他最后望了一眼那高墙深院,仿佛要将这静谧的图景刻入心底。 随即也转身,步履从容地消失在雨巷深处——依旧是那个光风霁月、令人心折的荣王世子。 春去秋来,时光流转。 昙园内,芭蕉叶绿了又黄。 慕清漪的身影大多时候隐在静室之中,天眼之力与国朝气运交融,滋养着她的修为,也无声地涤荡着这片土地最后残留的晦暗。 慕清昭依旧擦拭着他的剑,如同擦拭着心中的守护之念,沉默而坚定。 巨大的松鸦鸦鸦有时会飞上高墙,歪着脑袋,看着园外那条熟悉的巷子。 陆醉逍果然言出必行,鼻青脸肿好了没两天,又开始了他的日常打卡。 有时是一支新开的秋菊,有时是街角新出的蜜饯果子。 当然,只要他稍微“热情”过头,比如试图隔着墙头跟鸦鸦“交流感情”,或者对着院门方向大声感叹“今日天气真好”,晨曦的身影便会如约而至,带着邵希亲传的越发凌厉的军中格斗术,友好地请他“切磋指教”。 昙园的门房和附近街坊早已将此景,视作寻常巷弄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偶尔,当晨曦追着陆醉逍跑过街角时,还能看到那位月白锦袍的荣王世子不知何时又“恰好”路过,摇着扇子,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陆兄,又‘路过’呢?晨曦姑娘,当心脚下湿滑。” 那温润的声音,总能让陆醉逍逃跑的背影更加气急败坏几分。 京郊青和观,那道青蒙蒙的道光日益凝练坚韧,与皇宫深处隐而不发却浩瀚如海的国师气息遥相呼应。 前来上香祈福的信众络绎不绝,香火鼎盛,茅山道统的复兴之势,已如燎原之火,势不可挡。 鉴妖司在蔡月红的执掌和茅山道的支持下,焕然一新,有条不紊地履行着监察妖邪、护佑黎民的职责。 这一日,暮色四合。 慕清漪难得步出静室,立于庭中那株高大的梧桐树下。她仰头望着天际最后一抹霞光隐入群山,眉宇间是历经沧桑后的平和与深邃。 鸦鸦扑棱着翅膀,落在她肩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鬓角。 园墙之外,隐约传来陆醉逍被晨曦追打时的夸张呼痛声,以及李珣那温润带笑的、火上浇油的劝解声。 慕清漪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那并非回应墙外的喧嚣,而是对这尘埃落定、万物各归其位的新生世界,一份无声的确认。 她伸出手,一片金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轻轻落在她白皙的掌心。 庭院深深,岁月静好。 唯有园外巷弄里,那场永不停歇的、带着烟火气的“追逐”,为这方清净之地,添上了一抹人间独有的鲜活生命力。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