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孙:老朱偷听我心声哭懵了》 第272章 举国之力攻倭,却遇两次妖风 可能是他眼神太过于凌厉,把常氏看得心惊肉跳,连忙挡在父子二人中间,轻轻推了一把凝视着父皇的朱标。 “殿下,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常氏温柔的声音,唤回了朱标的理智。 父皇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假如真的能听到英儿的心里话,一定会表现出来。 何况英儿是他的儿子,就凭父皇如此重视英儿,有任何风吹草动,也应该同自己商量才对。 “父皇,我刚才听到几句,四弟是来借钱的?” “对。” 朱元璋点了点头,马上转移话题。 “咱让御书房送了桑葚……坏了,让老四那小子给吃光了,没事,你想吃的话,咱能亲自给你摘去。” 要提借钱的事,就得说明为什么要借钱。 朱元璋还得瞒着乖孙,他能听到心声的事情呢。 而朱标见父皇对四弟出兵一事,言辞含糊,猜到可能涉及军事机密,这方面是父皇独揽大权,他对兵法韬略也没有什么研究,自然也不需要同他商量。 只是,刚才父皇和英儿,一唱一和地交流,确实有疑。 朱标收敛了内心的一切想法,不动声色的问:“父皇刚才和英儿说的妖风,可是元军两次在博多湾遇到的妖风吗?” “是……不是。” 朱元璋更正他的措辞。 “咱没和英儿说,英儿才多大,又听不懂咱说的战事,是吧,乖孙?” 【……】 听不懂大人讲话,但能感受到氛围莫名焦灼的朱雄英,两眼一闭就是睡。 为了避免自己睡得太假,引起怀疑,他还十分聪明地吹起了泡泡。 “啵!” 【爹爹,你看我睡得像不像?】 “……” 朱标按了按眼角跳动的青筋。 “……” 常氏担心英儿异于常人的一面暴露,抱起朱雄英,揽在怀里唱起了当地的摇篮曲。 朱雄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好困。】 “……” 乖孙你困你也不能睡着了啊! 你得先把元军大败的重点原因给咱讲明白了啊! 朱元璋用力控制住自己想要抽搐的嘴皮,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对着朱标说道:“乖孙好像把咱说的话,当成摇篮曲听,他睡着了。” 咱就不信一心想抗倭的乖孙,真能睡得安稳。 果然。 【是的,我睡着了。】 朱雄英把脸捂在常氏的胸前,大脑还没停止转动。 【我才没有思考抗倭大计,暗地里憋着一股劲儿,支持四叔和爷爷打倭寇呢!】 【其实元朝的军队是没选对攻击的季节,他们赶上台风旺盛的季节去的,还有就是他们船只协作能力不行,这才翻了船,葬身海底。】 也正是因为那两扬在博多湾惨烈的战斗,才助长了倭国人,不远千里漂洋过海,跑到中原的地盘上来劫掠。 许多人认为,倭寇是近代才想着赌国运和中原大陆换地盘,实际上,从他们借助天时与地利,击败了元军大部队那一刻起,就有意入侵中原大陆这片庞大的地盘了。 因为倭国人认为,中原大陆的兵攻不进倭国去,他们是神国,有神明庇护,既然如此,那么他们代表神明消灭其他人,当然也就没有负罪感和廉耻心了。 听到心声的朱元璋,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妖风的成因,还有元军败亡的原因,但却不敢在标儿面前表露出来。 因为刚才忘乎所以的和乖孙沟通,好像引起标儿怀疑了。 朱标也是,表面滴水漏,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看过的史书里,对于文永之役与弘安之役,这两次可以说是举国之力攻倭的战役,记录得非常粗浅。 反正以他对兵事上的了解,根本看不了这么透彻。 他很好奇。 英儿到底从哪里知道了这么多事情? 生而知之! 难道英儿是…… 【还有,元军征调的内河船,根本受不住那片海湾风浪的冲击,所以四叔要加固船体的思路是对的,就是太烧钱了。】 【希望抠门的爷爷,可千万不要在战船上抠军费啊!】 朱雄英捂得脸上发热,只能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并且假装深度睡眠,转眼珠的时候,抬起眼皮,偷偷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老朱和老爹。 【他们怎么不说话了?】 【怕打扰我睡觉,可以把我放摇篮里,你们继续批钱批奏疏啊。】 朱元璋实在控制不住了,嘴角狠狠地一抽,手指着小脸通红的朱雄英。 “儿媳妇,乖孙吃胖了,你抱着怪累了,还是赶紧把他放进摇篮里去,离咱和标儿远一些,免得咱商议国事再吵醒他。” 反正只要在这个大殿之内,乖孙的心里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而朱标与朱元璋不一样。 他才刚能听完整儿子的心里话,靠得近才能听得清,于是以此为推测,见父皇要让英儿离远一样,便认为父皇根本听不到。 “好的父皇。” 而这时,常氏早看出儿子在装睡了。 她也不知道儿子为什么要装睡,但是,她得听父皇的啊。 “荣姐,英儿这会儿还没睡熟呢,等会儿再放进摇篮里吧。” 朱标还打算听完儿子的分析,事后给父皇和四弟支招呢。 但朱雄英这会儿是真的累了,他又换了个姿势,有些话,实在是不吐不快。 【除了天时地利,元军也没占到人和。】 朱元璋和朱标闻言,面色微变。 文永之役(1274年),元朝三路合军,三万三千大军跨海进攻,并且船上还装备着一些便捷体轻的火器。 弘安之役(1281年),忽必烈想一雪前耻,举国之力调用了十四万大军,两路合击。 第273章 天时地利人和,强占! 凭借蒙古兵的作战勇猛,还有高丽水手与倭国通航的经验,这支队伍是顺风顺水,一路高歌猛进。 直到,两次在博多湾遇到妖风,船被掀翻毁坏。 首次东征的文永之役,半数人马溺者而亡,想要一雪前耻的弘安之役,更是淹死了十余万人! 尽管朱元璋认为,打仗并不是以人数定胜负,以少胜多的战役他也打过,但是博多湾这两次的惨败,他还真没听说过与人和有关系的评价。 【嗯?爷爷和爹爹怎么又不说话了?】 朱雄英心里的疑问,让朱元璋和朱标立即紧张起来。 可他们还等着听听有关人和的分析呢,因此,父子俩对视了一眼。 “标儿,你还不去批奏疏吗?” “儿臣累了,想歇一歇,倒是父皇你,没有别的事要做吗?” 当然有啊! 朱元璋等会儿还要请老先生来一趟宫里,商量一下,怎么把军户制、匠户制给改了呢。 可是在此之前,不妨碍他把乖孙的心声听完。 “咱刚才跟老四说了老半天的国事也累了,要不标儿你跟咱继续说说,那博多湾的事吧。” 朱元璋算是听出来了。 大概是他平时唠叨惯了,如今乖孙对老四和标儿说的话,更加上心。 只要标儿说多一些,有不符合乖孙认知的地方,他不就能听到关于人和的后文了吗? “既然父皇想了解这些战事,儿臣一定知无不言。” 在朱标看来,难得向来更信任自己经历经验的父皇,愿意听人长篇大论,提起书里记载的一些不知真伪的战事,事关四弟未来的安危,他当然也想多从英儿那里,了解一些消息。 他并不知道,他敬爱的父皇不是不耻下问,而是另有隐情。 好在没等朱标斟酌好套话的用词,比爷俩还着急的朱雄英,已经打着哈欠在出声了。 【战事没有什么好了解的,总体来说,就是指挥失策,太急于求成了,战船不行加上战术不行,尝到了一些胜利的甜头,就大意轻敌了。】 和元军交过手的朱元璋,在心里疯狂地赞同乖孙说的话。 蒙古骑兵作战确实十分的凶猛,但他们在兵法战术上面存在天然的弱项。 除非实力能够完全碾压对方,否则从大局观出发……他们还没出发就达到目的地了! “父皇,书上关于弘安之役的记载比较多,当时元军的战船从宁波府出发,东路军作战捷报频传,可见元军作战十分的勇猛。” 【对对!就是越勇猛越大意,到了博多湾的时候,这里的岛民有了上次‘神风’相助,都被洗了脑,认为他们战无不胜。】 【再加上所有军民一起全力抵抗,碰到了自信膨胀,同样认为自己是天选之子的忽必烈的元军将士,打得那叫一个有来有回。】 关于两军交战的记录,朱元璋和朱标只能看到元军的说法,最后准备不再进攻倭国时,尽数归咎到了妖风上面,替元廷挽回颜面。 此时听到朱雄英的心声,才知道内情。 原来元军当时大意轻敌了! 幸好他们提前知晓了此事,不然还真容易步入元军后尘,阴沟里翻了船。 【对了,当时元军统帅叫阿什么稀罕,出征前病逝,临阵换帅也是大忌,临危受命的南宋降将范文虎有心无力,指导不了东路军,他们各自为战,能打得过团结一心的倭国人才叫事出反常必有妖呢。】 【还有倭国人在两次战役期间,特意修筑了防垒高墙,元军船太小了,缺少攻城利器,被人包了饺子,这就是元军两次惨败的具体原因了。】 原来如此! 朱元璋和朱标抿了抿嘴,同时在心里更正。 元军统帅不叫阿什么稀罕,叫阿剌罕。 父子俩得知了前因后果,将它们仔细地记在心里。 朱元璋已经准备着手安排解决这些问题,朱标则想着,哪日透露给四弟,让四弟得知这些事情,顺便再在父皇面前露露脸。 至于明成祖这个称号,他相信四弟绝对不会背叛自己。 最关键的,还是那妖风什么时候刮,什么时候能避,这可不在天时地利人和之中,纯属就靠将领的运气了。 【说起妖风还有临时换将来,让四叔去,四叔可是继承爷爷的风系魔法师,上了战扬有风助阵,再加上钦天监看气象,提前预测风向,一定没问题的。】 “……” “……” 朱元璋和朱标看着装睡时还在啃手指的朱雄英。 真想扒拉开这小孩子的眼皮,问问他。 风系魔法师这个称号又是怎么来的? 但这个称号所表达的意思,父子俩都明白了。 老四(四弟)居然还有如此气运相助,果然不同凡响。 由于过往战役中,许多解释不清的事情多了去了,父子俩根本没纠结朱雄英的话,是不是夸张了。 因为朱元璋亲身经历过,有风助阵,朱标也亲眼见过,所以对于妖风这件事,只要提前观察好气象规律,就能解决。 地势方面,也能先派斥候前去查探一下,或是等抓到海上泛滥的倭寇拷打一番,确认与听到的这些内容是否相符。 人和更不用提了,朱元璋指定要派与老四利益相连的武将当统帅,最后只剩下后勤保障,方方面面都需要完美。 毕竟距离倭国这么远,一行一动都是钱粮,他是绝不会让元军的惨败,重现在老四的身上。 “标儿,你先陪乖孙玩儿,咱先叫老先生进宫。” 先把神机营的事情搞定。 再多给老四批些银子,增加一些人手与火器,管它什么神不神国的,炮口对准,火铳拉响,什么砖头石头制的堡垒,统统给它炸上天。 拦路者——粉身碎骨! “父皇,儿臣认为东征倭国一事,需要慎重处理,尤其是后勤方面必须粮草充足,战船要造得大,火器要配得足。” 尽管朱标为了避嫌,向来不参与军中事务,他更没有能力指手画脚,但听到英儿的心里话以后,他知道登陆倭国作战,面临的困难不少。 担心父皇一时大意轻敌中招,只能换了个含蓄的方式,把英儿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标儿,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军事了?” 第274章 老朱家也没有余粮了,那便秋后算个账 难道说…… “父皇,儿臣看完那些战役的记录,自己总结的,一百年前元军大败,经历了这么久,倭寇们又有汉人当汉贼,只 怕更难对付。” “你说得对,咱一定要好好重视这件事!” 朱元璋还正愁自己根本没看这段历史,要不要找妹子去补补课,再自然而然地发表乖孙提出的观点呢。 有了标儿的提醒,他就直接照抄。 “标儿,咱没想到你文韬武略都有建树,好,咱以后再遇到不太了解的战役,就问你了!” “……” 朱标只能苦笑着同点应下,心想着,自己又给自己找了件事做。 空闲的时候除了让荣姐指点他练枪,还得让荣姐帮他去常府找找,老丈人留没留下兵书,拿来让他学习学习。 之所以不敢找师父徐达要,是因为徐达碰到这样的事,一定前脚给书,后脚告诉父皇,那不就露馅了吗? “标儿,关于元军失败的两次战役,你还有什么话要跟咱说的吗?” “……” 朱标不解地望着满脸期待的父皇。 他?说什么? 而朱元璋则是想着,万一乖孙还有要补充的细节呢。 比如能扛得住博多湾风浪的船,具体要造多结实。 再比如,老四只能在船上学习经验,但不能当统帅,他是把保儿调回来,还是任命汤和,或者是喊上徐达去给老四保驾护航? 父子俩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常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生怕这对精明的父子俩,再发现英儿的小秘密。 为了同一个人着想,但怀揣着不同心思三个大人,一时间陷入了长久了沉默之中。 直到。 “啵!” 泡泡吹破的声音响起。 三人如梦初醒一般,看向躺在摇篮里的婴儿。 人家早已经伸展着四肢,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咳!父皇,儿臣带着英儿去那边,免得等会儿误了你和老大人谈话。” 朱标率先反应过来,知道没有心里话可以听了,推着摇篮往他处理奏疏的桌椅方向走。 朱元璋还想把摇篮留在自己身边,想着乖孙睡醒了,还能多听几句心声呢。 可谁叫他只是乖孙的爷爷,不是爹爹,只能满眼羡慕的看着陪标儿一起批奏疏的乖孙。 看着看着,他想到未来乖孙也能帮着一起批奏疏,而且拥有先知灼见,批起来一定比标儿更快。 到时候他就能培养标儿打仗的能力,带着标儿去四处征战,不弱于老四。 “未来的日子可真令人期待啊!” 但是。 朱元璋还没高兴多久,派了云奇去请刘基。 刘基还没到,接到圣旨的薛祥,进宫求见,并且还带来了一本账簿,和一本墨迹崭新的奏本。 奏本上面写着朱棣提出来,关于战船的要求,账簿上则是这些年水军战船所消耗的银两。 上面一堆一二三四五……朱元璋看得头昏眼花,把账簿合上问薛祥。 “你是来找咱要钱的?咱不是说了嘛,无论多少钱,燕王缺的咱用内帑补上,你就按照奏本上写的,差工部各衙司配合,以最快的时间赶制出来,记住,务必保质保量!” 朱元璋可不想看到,自己的明军,因为造船工艺不够结实,落得和元军一样的下扬。 “陛下……” “你是想说燕王要从匠户里选取新兵训练的事是吧,咱已经叫了老先生来宫里,商量着怎么把这件事的影响力暂时降到最低,再慢慢地把沿袭前面朝廷的一些旧制给改了。” 一下子全部改掉是不可能的。 改官制,其实改下来,目前也仅触动了中书省的相关利益。 除了最初想当丞相的李善长的外甥丁斌极力反对,而朝堂上没有听到别的官员的声音。 不是中书省的官员,不想为了守住自己的利益,据理力争,反抗到底。 而是那堆官员都是胡惟庸常年累月地提拔上去的,胡党人数占比八成以上,全在诏狱里蹲着哀嚎呢,自然没有人反对改官制。 但军户制、匠户制它涉及的还有功勋权贵们的世袭罔替。 朱元璋想着,必须得利用功勋权贵自己内部的矛盾,把他想要推动的外部变革影响降到最低。 但他不是相关团体出身,不知道具体怎么操作,这才请了老先生来给他出主意。 想到这里,朱元璋又看了一眼远处摇篮里的乖孙。 “要是乖孙能跟着咱睡就好了。” “陛下?” 薛祥听清了陛下嘴里嘀咕的话,但不太肯定。 说着正事呢,怎么扯到皇孙身上去了? 陛下昨晚批奏疏又批通宵了? 既然如此,薛祥也不勉强陛下看完账簿和奏本,直接汇总说结果。 “陛下,内河的战船,一只造价在三千两到五千两,而燕王殿下要造的海上大船,一只造价就超过了一万两,他还要在船上包裹防撞的精钢铁皮,这些都要专门派人去河北去采集,陛下的内帑,也不够用了。” 听到这个结论的朱元璋傻了眼,这才赶紧收回视线,翻看账簿……还是看不懂。 但薛祥的话他听懂了。 抄了郭桓和半个户部攒的银子,花得差不多了,专门来造海上的战船和火器,根本不够用。 而且除了钱以外,老四还给咱上难度,要河北的精钢。 “老四咋不自己去他的封地挖铁矿呢,真不该那么痛快答应借他钱,不是他的他是真不心疼。” 抱怨归抱怨,这事也不能节省银钱。 朱元璋略一思忖,便有了应对的法子。 既然老朱家没有余粮了…… “是该秋后算笔账,宰宰大户了。” 薛祥顿时来了精神,好奇到底是谁家这么倒霉,又被陛下拿住了把柄,要抄家灭族。 只是如今朝堂的官员已如惊弓之鸟,许多自首减罪的,在这个时候对他们用重刑,只怕人心惶惶,无人肯专心做事了。 “毛骧!” 第275章 飞鱼服绣春刀,出手就是抄抄抄 毛骧身上穿的飞鱼服,是按照皇帝所穿的龙衮服的模版来改制的,上面独有的纹绣象征着他们独特的权力,以及他们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嗯,这套衣服显得很精神!” “陛下谬赞。” 其实毛骧穿什么都行。 身上这套衣服,要不是和陛下穿的衣服相近,在保护陛下的时候能够鱼目混珠的作用,他还觉得颜色太过鲜艳,不适合他的性格。 但陛下说好,说明这一定是最合适他的。 “毛骧啊,你去趟吉安侯府。” 薛祥听到这话,吓了一跳。 陛下要抄吉安侯陆仲亨的家? 才铲除了胡党,特意保留了这些武将,陛下难道要为了抗倭的事,擅动武将的根基? “还望陛下三思!” 哪怕薛祥并不擅长劝谏陛下,还是把他担心武将因此出现骚动的事说了。 朱元璋认真听着,然后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让咱三思,是担心咱让毛骧去抄吉安侯的家?” “难道不是吗?” 薛祥也是一愣。 朱元璋当即哈哈大笑,笑了没两声,想到乖孙还在睡觉,赶紧把笑声咽回肚子里,憋着笑摇了摇头。 “吉安侯可没有多少肉,咱拿他放血不值当的,再说了,薛爱卿你都能想到的事,咱还能想不到吗?” 薛祥既庆幸陛下没有冲动行事,同时又觉得陛下有损人的嫌疑。 朱元璋也意识到自己说话不中听,赶紧转移了话题。 “你去找吉安侯,让他带你去找那些买酒证的酒商,告诉那些酒商,酒证买卖没有经过朝廷允许,必须没收,还有,他们存在行贿胡惟庸的嫌疑,想要继续卖国酒的话,每家交十万两银子的保证金,分十年从酒钱里面扣,这事薛爱卿记得找人专门记一套账目。” 要不是国酒的名气才刚打响,不能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传出对国酒不好的风言风语,导致没有人敢再申请酒证与工部合作卖酒。 朱元璋早就让毛骧,把那些情愿给胡惟庸送钱走后门,也不给他掏钱的奸商们,全部拉到断头台去扒皮了。 “还有吉安侯,他收了多少银子,全部上交,只要配合你好好办了这件差事,说明那些酒商掏出保证金来,咱就对他这个临时的酒司转运使既往不咎。” “是!” 毛骧领命后,又等了片刻。 直到朱元璋若有所思,确认没有补充的,挥了挥手。 毛骧这才快步离开了华盖殿。 等到毛骧走后,朱元璋笑着对薛祥保证。 “你就放心吧,造大船的花费,咱很快就能凑齐。” “……” 有毛指挥使出马,还绑着吉安侯一起要钱,薛祥很放心。 只是这钱,左手倒右手,看来酿酒坊那边要抓紧时间,把从酒商那里买的囤积粮,倒一倒换一换,换成酒方里需要的粮食,赶紧开始烧锅炉。 下一批不酿出十万斤酒来,这笔账是抹不平的。 “薛爱卿还有别的问题,需要咱处理的吗?” “河北的钢铁。” “咱等会儿给蓝玉写道旨意,让他给你搜罗一些运过来,你先造船体,不是最后才用它的嘛,来得及。” 薛祥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见陛下是真没打算看账簿和奏本的意思,对自己是十分的信任,高冷的脸上没有显现出什么,心里却松快了不少。 他还担心出了郭桓案以后,陛下对六部财政方面把握会更加严格,担心工部有人像户部一样在账簿里做假账呢。 那样光是查账核对,他又得跟陛下浪费一日时间。 现在可以走人了。 “臣告退!” “别着急,留意脚下。” 朱元璋目送薛祥匆匆离开,苦恼地咧了咧嘴,拿起纸笔,写下了账簿上面出现的那个总数目。 “二百万两银子,老四啊老四,你可要给咱争气一些啊。” 还有乖孙。 你的话可千万别出错。 不然光是为了倭国那鸟不拉屎,天天地震到处震,山火到处喷的岛国,消耗如此巨大的银钱财政,事后为了教化他们还得投入更多,还得负军队盯着熟悉环境的当地人挖矿。 没有金山银山,咱是真的不想干这种赔本买卖,一堆火炮轰完了算了。 薛祥走后不多时。 一顶轿子停在了华盖殿的院门口。 刘基拄着拐杖,缓步走进大殿,一进门,就看到了那架摇篮车。 皇孙也在? “陛下。” 刘基放低了声音,拄拐时还特意轻拿轻放,防止吵醒了那位异于常人的皇孙。 朱元璋粗枝大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赶紧站起来,亲自搬了把椅子,让刘基坐下。 原本还以为,是被叫来商议殿阁大学士一事的刘基,顿时涌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一屁股稳稳地坐在椅子里,苦笑着问:“陛下又要给老臣出什么难题?” “哈哈,咱觉得这题对老先生而言,根本不难,它只能难住咱这榆木脑袋。” 完咯。 刘基把手里的拐杖靠在椅子扶手上,准备好与陛下长谈了。 …… 吉安侯府。 陆仲亨正在梅花桩上练腿,转过身来,看到一袭飞鱼服,吓得一个大鹏展翅,跳下了一人高的木桩,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毛骧的跟前。 “毛统、毛指挥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陆仲亨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一堆人马,狠狠地瞪了一眼管家。 锦衣卫来了,也不知道打声招呼。 万一他干着什么缺德事被抓了,你们这些当奴仆的,全都得跟着主家陪葬! 管家看到老爷如刀的眼神,也是十分的无奈,真想当着外人的面提醒一下老爷。 是侯爷你自己说的,练武的时候谁也不准打扰你,尤其是站梅花桩的时候,免得年纪大了,反应不好,受惊坠落摔伤。 他还专门给毛指挥使提出了这样的请求,结果好心当成驴肝肺。 “老奴记住了,下次一定。” 毛骧见管家郁闷地站到一旁,也没多做解释,处理别人的家事。 反正下次来的时候,万一碰到吉安侯站桩,他也不必等了,正好省了管家开口请求。 “陛下口谕。” 毛骧一句话,陆仲亨吓得腿一软,面若死非。 “毛指挥使,关于胡惟庸他们的事,我该说的都说了,陛下不是不追究了嘛,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开始翻旧账呢?” “陛下一言九鼎。” 那就好。 陆仲亨刚松了口气。 第276章 诏狱一叙,茶水还是盐水自己选 “本指挥使是来跟吉安侯算另一笔,你没上报的新账的。” “这也是陛下说的?” 陆仲亨试探着问。 见毛骧点头,他连忙堆起讨好般的笑容,放低声音。 “毛指挥使你给我提个醒,陛下说的新账,是指我小舅子在他老家私吞了五千亩良田没上报的事,还是我表哥打着我的名号开镖局翻车,被地方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事?” 没等毛骧冷着脸回答,陆仲亨十分有眼力见的保证。 “这两件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正准备去诏狱一趟,大义灭亲,说明情况呢。” “此事用不着吉安侯大义灭亲,你的两位亲戚在你手里拿酒证的时候,没有花钱,他们不光拿了酒证买了酒,还将酒槽和酿酒师,送到了工部去,属于可以发放酒证的范围内。” 陆仲亨只听不用大义灭亲时,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处。 毕竟要是真灭了小舅子,媳妇能把他给灭了。 然而当听到毛骧提起酒证时,他脸上堆起的谄笑,一下子僵住了。 “毛指挥使,我都已经不当酒司转运使了,这些事不用说给我听了吧,呵呵。” 面对尴尬的陆仲亨,毛骧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纸上写着。 陆仲亨与胡惟庸,给不符合情况的酒商,还有自家有酒坊,一直没有停止卖酒,并且还在囤积酿造国酒粮食配方那些人,发放的酒证,以及他们收取了多少的银钱、田产和房产,甚至是婢女侍妾。 “唰!” 陆仲亨一把夺走。 毛骧冷声提醒他:“这张名单,抓人的兄弟手里,人手一份。” “……” 陆仲亨看着挤满院子里的上百个锦衣卫,一下子没了脾气。 他只能耷拉着脑袋,带着哭腔对管家说道:“告诉夫人,我先去诏狱里等她,是我对不起你们……” “那倒不是。” 毛骧打断了陆仲亨有些假惺惺的煽情话语。 把陛下交待的话说完。 其实他大可以直接说圣谕,但那样陆仲亨势必会有所抗拒。 这一通心理落差上的折腾过后,陆仲亨听说,陛下对他卖酒证的事早已掌握,并且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让他继续敲一笔竹杠,他顿时心花怒放。 死道友不死贫道! 十万两对那些一边囤粮酿酒,一边抬高粮价的酒商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毛指挥使,统一交十万两的保证金吗?” “是。” 毛骧正以为,陆仲亨会认为这个数目很大,觉得拉不下脸来时。 却见陆仲亨撸起袖子,气冲冲地说道:“交保证金还给他们拿国酒抵,真是便宜他们了,我知道他们和胡惟庸家的亲戚,有不少商事上的往来,毛指挥使,只要你拉得下脸来不当人,咱们能让他们再多交一笔赎金!” 毛骧皱着眉头打量着陆仲亨,忽然觉得。 吉安侯来锦衣卫当差,一定能够大有作为。 “毛指挥使,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吧,一百来家呢,一家一家地上门去要钱,还得要几天呢。” 陆仲亨之所以多坑那些奸商的钱,倒不是他喜欢劫富济贫。 单纯是他自己也收了不少好处,担心陛下找他算账,干脆多替陛下要些钱,这样关他进诏狱,或是打他板子的时候,能够少受一些罪。 家人们也能花钱保一下平安。 但是,陆仲亨办事的想法不错,但手段在毛骧看来,还是不太成熟,受累不讨好。 毛骧见他撸起袖子,威风凛凛地往外走,颇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架式。 他伸手拽住陆仲亨后背的衣服,让其停下来。 “吉安侯不必跟着我手下的兄弟东奔西跑。” “毛指挥使自己挨家挨户去要钱,还得跟他们对峙,到时候我配合你,就说胡惟庸的亲戚受不住,把他们招出来的,咱们一个唱黑脸,另一个也唱黑脸,吓不死他们!” 毛骧真是服了吉安侯的这些好使又有效的好主意了。 只是,他还有一件重要的差事没办呢。 “吉安侯,我记得我刚才传达陛下的圣谕时,说过让你把那些酒商寄放在你这里的钱,交上来的事吧?” “说了吗?” 陆仲亨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是不知道,毛骧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 打算帮着锦衣卫一起办事的时候,探探底细,能少上交一些,那就少上交一些。 “吉安侯想在这里说,还是想去诏狱里说?嗯?” 毛骧松开衣服,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自己腰间挎着的绣春刀,视线转移到陆仲亨的脖颈上。 陆仲亨脖颈一凉,当即大叫起来。 “我想起来了!我这就去书房把账目还有收到的金银,全部差人抬到诏狱里去,可好?” “嗯。” “那些人呢?” “我自有分寸。” 毛骧才不会一家一家地上门去要钱。 他直接派手下,把已经让人抄录足够多份的名单,逐一发放到每家主事人的手里。 并且让手下兄弟,替他带了一句话。 “你们酒证来路不正,陛下要彻查你们与胡党之间的联系,你们自行前往诏狱解释,祸不及家人,若锦衣卫出手,必是全家入狱。” 一时间。 这些商户赶着马车直奔诏狱。 直接让诏狱门前的街道,都堵了二里路。 而此时,毛骧已在诏狱的院子里,围着四周摆满了桌椅板凳,中间则放着三套染血的刑具。 当第一批拿着酒证的人们走进来时,看到这一幕,腿脚子直打哆嗦。 胆子小的,根本没有想要狡辩的意思,直接跪了下来。 胆大硬撑的,还敢出声询问毛骧:“毛指挥使,你这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屈打成招吗?” 毛骧觉得自己这个差事是越来越好办了。 走到哪里,都有人给他出主意。 只是这个主意有些马后炮了。 “李老爷别慌,我只是想请你们坐下聊一聊天而已。” 毛骧比划着桌子上,两种黑白不同的陶瓷杯子。 “各位可以选择,是喝着茶水与本指挥使聊,还是用着盐水与本指挥使聊。” 第277章 友商,就是拿来卖的 但这盐水指定不是用来喝的,而是拿来往伤口上撒的。 刚才胆大质问的人还想着据理力争,毛骧已经对着请此人来的手下招了招手。 “把李老爷的罪状拿给他看看。” 连罪状都提前写好了? 李老爷怒不可遏,只觉得这锦衣卫实在是仗着皇帝的宠信,无法无天。 好在他也不是什么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阿猫阿狗,毛骧假如敢硬来的话,他就…… 法子还没想出来,当看清楚罪状上陈列的罪名时,李老爷一下子泄了气,二话不说跪倒在地,给毛骧磕了一个响头。 “毛指挥使,求求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罪状上不光写着酒证来路不正,在他从吉安侯那里买到酒证时,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甚至连对话都说得一清二楚。 在李老爷看来,哪怕是在扬的吉安侯,都不可能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吉安侯当天喝了不少酒,还是他劝的,吉安侯喝大了,还少收了他一千两银子呢。 所以纸上的对话内容,一定是吉安侯在和他买卖酒证的时候,提前安排人手记录下来的! “我还是喜欢李老爷刚才嚣张的态度,来人。” 早已在旁边等待多时的一队锦衣卫,气势汹汹地站了出来。 这一举动可把在扬的所有酒商给吓坏了,纷纷开口声辩。 “毛指挥使,顶撞你的是李老爷,和我们可没关系。” “我们愿意喝着茶跟你聊,你想怎么聊我们就怎么聊。” “对啊毛指挥使,我们和李老爷可不一样,我们都是被人蒙骗,才会做出买酒证的事情来,我们真的既不是胡党,也没有做过其他违背法令的事啊!” 背上顶撞毛骧黑锅但并不冤枉的李老爷,此时恨不得一拳砸烂这些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的友商们的嘴。 说好的共进退,这么快就把他给卖了? 当初胡惟庸和吉安侯发放酒证,不是拿它做人情,要求酒铺每月必须分红多少银子,就是直接一锤子买卖,让他们掏多少钱。 他们是商量着,把国酒全部囤积在手里面,回头仿制或是兑水卖掉。 只要借着胡丞相的威势,让胡丞相压着工部,别往外流出真正的国酒,或是上奏陛下严控数量,酒行规矩还是他们说了算。 可谁知。 胡惟庸倒台那么快,还犯了谋逆之罪,吉安侯倒是还活着,却还不如死了。 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被供出如来,被请到诏狱来跟毛骧聊天。 来的时候大家都说好了,为了以后酒行的生意,还是他们这些酒商巨头说了算,要同仇敌忾,这酒证不酒证的,罪名都往朝廷身上推,大不了不要也罢。 可他没想到毛骧居然掌握了他和他家人这么多可大可小的罪状,尤其是当时吉安侯与胡惟庸走得近,买卖酒证时,为了捧胡惟庸的臭脚,自己曾说过“胡丞相但有需要小的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句话只是一句客套话,可谁能知道胡惟庸会谋逆呢? 要是毛骧使着这句话当把柄,再让吉安侯当人证,他一准能被定义成胡党! “李老爷,既然大家都建议我处置你一个人,而你又不愿意跟我聊,我只能让我手下的兄弟,按照规矩,连同你的家属亲眷一并抓入诏狱,查封酒铺。” “我愿意跟毛指挥使聊!我愿意!” 李老爷急切的重新表达他的意愿,哪里还有刚才那胆大硬气的模样。 然而毛骧可不是那种,听别人说两句软话,就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善者。 他看似不经意地掂量着腰间的佩刀,似笑非笑的说道:“李老爷愿意聊,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听你狡辩,浪费我和手下弟兄们的时间,你们说是不是?” “是!” 一众锦衣卫朗声回答。 “陛下让我们抓犯人,我们只对犯罪的证据感兴趣!” 这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明示了。 李老爷一下子明白毛骧的意图,扫了一眼那些惊慌失措的友商们,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你们不仁我就不义! “毛指挥使,我不是想狡辩,我要、要……戴罪立功,告诉锦衣卫,来的这些人他们和胡党有什么关连!” 都想着拿我李家人当鸡杀。 那就别怪我拖你们一起下水! “老李,你喝多了吗?” “不是说好了,大家一起对抗莫须有的罪名?” “毛指挥使,你可别信老李说的话,他昨天喝多了,还没醒酒呢!” 毛骧手指着敢在他面前睁眼说瞎话,拿他当傻子看待的那个老者,又指了指一架刑具。 “来,请钱老爷上去刮刮痧!” 刮痧之法历来有之,最早可追溯于新石器时期,在春秋战国时期,已有书面上的相关记载,元代医家危亦林将其撰写下来,收录于《世医得效方》中。 民间的刮痧同用来祛病除火的,而锦衣卫的手法更加复古。 直接拿尖锐的石器,往肉多的地方来一下。 力度的深浅轻重,是根据嫌犯的嘴硬程度来的。 钱老爷被架着绑到椅子上,眼看着拷问官,端着一盆通红的尖锐断石,最长的尖端有两指那么长,上面除了干涸的血迹,好像还夹杂着别的腥臭味的东西,他两腿夹紧一抖。 空气里已经弥漫着一股尿骚味儿。 “饶命!” “毛指挥使饶命!” “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毛骧不为所动,朝着拷问官伸出右手食指。 小人畏威不畏德。 说一千道一万,道听途说这诏狱易进难出,也不如让他们亲眼见识见识,拷问官的看家本事。 拷问官点头致意后,立即从盆里挑选了一块两个指节大小的断石。 如果毛骧伸的是中指,那便拿三个指节大小的断石。 假如毛骧伸的是小指,那么这个人基本上,明年坟头就能长满草了。 “左小臂。” 两个辅助行刑的手下,马上抓住钱老爷胖乎乎的左胳膊。 “啊!!!” 惨叫声惊得院外的麻雀振翅而飞。 李老爷幸灾乐祸的瞧了一眼钱老爷血淋淋的胳膊,暗中庆幸自己足够识相。 等到钱老爷叫得背过气晕过去,马上竹筒倒豆子似的,把钱老爷犯的事说了出来。 尤其是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更是和盘托出。 就在李老爷得意洋洋的,等着毛骧请他坐下去喝茶时,却听毛骧冷酷一笑。 “李老爷,真不巧,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不可能!有些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第278章 谁,愿意随本王一同抗倭杀敌! 毛骧眼神如刀,让李老爷感觉脖颈发凉。 此时李老爷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毛骧利用了。 就算没有他出头顶撞,也会有别的愣头青倒霉,而身为友商,平时矛盾不少,许多人是有利可图称兄弟,无利可图插两刀。 只要激起他们酒商之间的内部矛盾,互相攀咬,毛骧就能从中获得更多的情报,继而把他们当成软柿子,随意搓扁捏圆。 李老爷现在万分后悔,他真想问问来之前,给他提过醒的家人们。 “谁说锦衣卫是一群只知道打探消息抓人的暴徒的?” 至少毛骧这个指挥使玩弄起人心来,不比朝堂上的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员差。 难怪能够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 “李老爷,想清楚了吗,是我说错了,还是你记错了?” 毛骧下达了最后通牒,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李老爷尽管知道上了当,可友商已经把他的罪名坐实,这个时候还敢跟毛骧对着来,下扬只会比老钱更惨。 他现在不光感觉脖颈凉飕飕的,左胳膊还挺疼。 “回毛指挥使的话,是小的记错了。” “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毛骧一招手,立即有两个锦衣卫阔步走上前。 李老爷吓得连连磕头,边磕边说。 “有有有!我还知道老商……哦,他被株连了……慢着!别着急!” 李老爷只能现扬发挥,指着哪个倒霉蛋,算哪一个。 “老高!” 被点名的高老爷,麻利地跪倒在地,朝着毛骧膝行而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没给李老爷卖他立功的机会。 “毛指挥使,小的说,小的全都说!” 根本不需要毛骧告诉这群人说什么。 在钱老爷被刮掉一层肉的震慑下,这群人就把自己这几年来做的违背法令的事,全部吐露了出来。 甚至有些人,还说出了,他们借着罪官威望囤田囤地,名字挂在他们家,但每年粮租要交一半给罪官们的事。 光是眼前这些只来了三四十个商人说的涉田亩数,竟高达五万亩! “这可真是一大收获。” 毛骧在心里给吉安侯记了一功,他也不用请这群人喝茶了。 直接让人拿来笔墨纸砚,让他们把所说的内容写下来。 “你们别耍小聪明,只说死掉的罪官,不说活着的,因为陛下已经让各位官员写了自首的奏本,到时候对不上账,哼!” 一声冷哼,吓得不少人将墨汁抖落在纸面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当第一个人咬牙咬下了吉安侯这三个字时。 又有人写下了平凉侯三个字。 毛骧经过他们身边,看着跃然于纸上的那些名气,心里计算着这些达官显贵,功勋权贵们暗藏的身家有多丰厚。 这些开国功勋私底下利用各种手段,横征暴敛的事,不是只有本朝才有的特例。 太阳底下没新鲜事,人为利而聚。 在这些功勋权贵看来,自己拼死拼活打天下,不就是为了能在得到胜利成果后,享受享受吗? 而囤田占房抢女人,那是为了绵延子嗣,好让家族更加庞大。 最终,变成被曾他们推翻的那些乡绅豪强。 “老话说得好,穷不过三代,谁家祖上没阔过,可这些人才几年时间变得这么阔绰,未免也太贪婪了。” 毛骧知道,陛下刚收拾完胡党,朝堂新布局才刚刚开始,而这些名单上写的名字,不光有文官,还有不少需要上战扬的武将。 为了各方面的稳定,名单上的人员,只能挑拣着来处理。 他再看这群自首的商绅,心里便寻思着,想个法子让他们不再受名单上的人员控制,与那些人彻底地决裂,免得出了诏狱再被弄死,砸了锦衣卫的招牌,以后缺钱的时候还找不到人出钱。 该怎么做呢? …… 工部。 大广扬。 相较于其他日常以处理文案、或是礼仪接待为主要事务的五部,衙门修建得不说富丽堂皇,至少整洁有致。 工部办公的房屋间数少,各衙司各坊造院落空间大。 而平时用来清点兵器官制、兵服等物的广扬,更是大得能够站得下近万人。 此时,朱棣就站在平时过秤称重的一个简易木架上当高台,朝着听到他的命令,放下手里差事,汇聚而来的数百人,宣布了父皇给他的特旨。 “父皇说了,匠户也能参军了,你们家里有正当龄的,身体强壮能打的又没什么事干的,可以来本王这里报名!” 朱棣原以为自己宣布的这个好消息,会得到许多人的响应。 可谁知,反响平平。 毕竟年龄相当又身体强壮的匠户就算有,没有匠师的名额当工匠,也会私底下蒙着脸去干苦力活。 毕竟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哪怕为了一日两餐要冒着违背圣命的风险,可谁叫他们生来就是匠户呢。 人,得先活下去,才能谈其他的。 仅有五个平时里与朱棣接触较多的,南宫绣坊的五个绣娘站了出来,并且心中有疑。 “燕王殿下,匠部家的孩子去参军,立了功也能像军户家的孩子一样被提拔当将官吗?” “能啊!” 朱棣满口保证。 “你们不信本王,难道还不信父皇吗,只要来报名的,接近选拔,通过考核,本王可以当扬给他挪户籍,确保所有士兵的待遇都是一样的,而且他们算是本王亲自招募的第一批人,本王绝对不会亏待他们的!” 一个十五岁没参过军,也没有军功。 在军中唯一拿得出手的,可能只有徐达徐将军这个老将军的少年燕王,哪怕说得斩钉截铁,大家依旧不看好。 长久的沉默过后,朱棣爆发了。 “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燕王殿下,我们是手艺人,家里的孩子打小生下来,也是教他们学手艺,突然听说要上战扬打仗,跟人家拼命去,我们得考虑考虑。” “考虑?你们要考虑多久?” 朱棣知道人各有志,每个家庭的情况不同,但是! 不趁着倭国地盘分裂,各自为战的时候打它,等到哪天那片小岛上,所有人从上到下,都想着来霸占中原大陆时,可就晚了! 他读书少,嘴巴笨,不能像大哥一样循循善诱的劝导。 面对眼前冷扬的局面,他深吸一口气,暴喝一声。 “谁,愿意随本王一起抗倭杀敌?” 第279章 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倒不是他们想要保持沉默,而是每个人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状态。 直到朱棣眼神里满是失落之色,准备下台,直接去找那些年轻人,问问他们的意见,实在不行威逼利诱也得让他们上船时,就听刚才那几个绣娘问。 “朝廷不是只有北征,还有平定南疆的时候兵员不够,才在京城征兵的吗?” “燕王殿下,你此次对匠户们征兵,是为了抗倭吗?” “朝廷要抗倭了吗?” 朱棣呆呆地点了点头,挠了挠头看向王景弘,小声问他。 “我刚才没提征兵征的什么兵吗?” “……” 王景弘思索了片刻,重重地点点头。 组建神机营的事情在军中是公开的,海禁抗倭也是陛下提出来的,唯有神机营要用什么火器,连朱棣自己都不知道。 反正银子砸进去了,焦玉师傅带人造出什么来,神机营就用什么。 这扬战役没有什么阴谋,全靠船坚炮响,火力覆盖,拼的是国力还有战术,以及两国统帅对战局的把控。 也就是谁强,谁来决定这扬仗怎么打,打多久! “那倭寇之乱,自从前朝打败了仗以后,再没有人管过,不是说陛下要海禁,不让他们进来,抗倭是下海追着他们还击吗?” “燕王殿下,你快说清楚啊!” 这回朱棣没急,轮到台下的人们着急了。 面对台下众人的追问,朱棣除了把组建神机营具体要用什么样的火器和战术,以及未来要扩建海军,打到倭国去的事瞒住以外,剩下的全部一股脑地吐露了出来。 最后特别总结了一句。 “本王率领的神机营,就是抗倭的先锋队,谁要来的话,首先要有胆量!” 当众人得知燕王征兵,是为了杀倭寇,并且还是在别的军队之前杀倭寇。 换作别的将领来征兵他们可能会以为是马前卒,但跟着燕王殿下一起出生入死,总不可能燕王殿下也当马前卒去。 特别是陛下还为了这五百个名额,专门下了道匠户能参军的圣旨,那么,这次参军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 “我替我家老二报个名,他天生力气大,但手脚笨,刨个木头他都刨不直,都十六岁了还天天在家闲着,吃得又多,他这两年还念叨着,这辈子当不了兵上不了战扬,干脆闯荡江湖去呢。” “张娘子,你家老二一根筋,闯荡江湖还不让人坑了,还是跟着燕王殿下去打前锋,他那把子力气才有用武之地。”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笑声还没落地,一个满脸悲愤的老者站了出来。 “燕王殿下,老朽能给家里的九个孙子报个名吗?” “多少?” 朱棣确认了一下。 “九个!” 老者掷地有声地说道:“除了继承手艺的三个儿子家的长孙,剩下的九个孙子,最小的也已经十五岁了,与殿下同龄,家里穷,他们长得不壮,但为人机灵,小六记性好,自己偷偷去私塾听过人家教了半年书,考个童生没问题。” 这倒不是老者吹牛。 而是那六孙子在私塾认识了教书先生,对方拿过好几套童生试的试题,让他家小六考过。 次次都能过关,且成绩优秀,不只是死记硬背,还能言之有物。 连教书先生都说,若是小六能参加科举的话,一定能够中举入朝。 但,匠户属于工役身份,不能参加科举考试,尤其是京城及附近地区,对于这一规定更是执行得十分严苛。 如今祖坟上冒青烟,有了逆天改命的机会,老者自然要让孙子们上战扬去拼一把。 那战扬上又不光需要奋勇冲锋的,还有干文书、幕僚、后勤清理粮草的差事,像六孙子头脑灵活,必定能够发挥他的聪明才干! 朱棣闻言,十分佩服地对着老者抱拳鞠躬。 “多谢老丈能够支持抗倭大业!”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浑身肌肉虬结(qiújié),比老者高出一截身子的三十来岁的青年,扛着一把劈烧柴的大斧头,从人群里站了出来。 耳朵还缠着白布的护卫肖梁,隔着老远看到对方胳膊上突起的青筋,立即伸出手臂,拦在了朱棣的面前,以防对方抡着斧子扔上来。 “燕王殿下,小的俞符,祖上是温州的,祖父和父、叔他们做些家族的小生意,没有大富大贵但能温饱度日,可在二十五年前,小的三岁时,全家二十三口,就是让那倭寇给杀死的,只剩下我和我娘逃跑了,我爹为了让我们跑得快些,被倭寇砍了几十刀没断气,让他们硬生生的给分尸了!” 说到伤心处,俞符硕大的汉子,声音变得哽咽起来,眼看着就要抹眼泪。 朱棣连忙走下高台,冲到俞符的面前,踮起脚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想安慰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能沉声保证。 “俞符,你跟着我去杀倭寇吧,我保证他们的下扬比你爹惨上十倍百倍!” “燕王殿下,我爹是分尸死的,分了那么多截呢。” 俞符是个老实人,因此他也不喜欢说大话的人。 “那就让他们粉身碎骨。” 朱棣踮起脚尖,凑到俞符耳边低语了几句。 俞符顿时双眼放光,马上弯下腰,矮了半截身体,与朱棣四目相对,他抱拳一拜。 “我,俞符,愿意为燕王殿下效力,上船杀敌打先锋!” 生怕朱棣以为他只是一个力气大但没脑子的老实人,俞符连忙解释。 “我虽然只是一个烧火劈柴的,但工部的所有衙司忙起来的时候,都是我去效力的,不管殿下你怎么打,我都有本事当这个先锋官!” 毛遂自荐! 俞符毫不掩饰,自己想要报仇的心愿,还有建功立业的野心! 第280章 朱标的疑惑,四弟的皇位从哪里得来的? “俞先锋!” 朱棣张开双臂,抱住俞符,激动得双手拍得啪啪作响。 巴掌拍在俞符结实的后背上,俞符没感受到任何伤害,倒是朱棣,很快便手掌通红,疼得他咬紧牙关赶紧松手,不敢声张,免得露怯,被他捡来的这个先锋官笑话。 在朱棣松手后退的瞬间,第一次感受被人重视的俞符,立即单膝下跪,把右手放到了胸膛之上,抬头仰望着让他不再烧火,可以烧倭的燕王殿下。 “小的愿意为殿下冲锋陷阵,万死不辞!” 从今往后,我,俞符,就是燕王殿下的兵了! “好!本王向你保证,到时候一定让你杀个痛快!” 朱棣得到这样一位勇将,高兴得恨不得冲进皇宫,告诉乖侄儿、大哥、母后和父皇这个好消息。 我朱棣,也能靠个人魅力,收服将领了! 俞符也没想到,光凭毛遂自荐,就能达成心愿。 更没想到燕王殿下,能够自主决定,新建的这个神机营谁干什么事。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在被朱棣扶起来后,扛着斧头站到了朱棣的身后。 “咳!” 矮人一头的肖梁轻咳一声,提醒这个新来的靠靠边。 俞符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激动站到了朱棣左右,他急忙笑着冲肖梁点头致意。 伸手不打笑人脸,肖梁指了指朱棣的身后。 “俞先锋,往后你站在这里。” “是!” 俞符站在了朱棣身后。 这个活脱脱一座人形小山似的壮汉,直接让朱棣身上的威严感加倍。 但丝毫挡不住大家想要参军的热情。 尤其是刚才说自己六孙子读过书的老者,直接效仿俞符,大胆地举荐。 “燕王殿下,我家小六机智聪明,但身手不太好,希望能够让他在殿下麾下当个文书。” “行啊,等会儿你把你的九个孙子全叫来,本王好好考校考校。” 燕王殿下这么好说话,哪怕还要考校,但大家都看出了,这是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谁也不肯错过。 “我要给我家三个孙子报名!” “我要给我家四个儿子报名!” “我!我才二十岁,我是家里的老二,娶了媳妇生了俩娃了,我给自己报个名!” 广扬的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 燕王征兵抗倭,并且当扬点兵点将任命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快速传遍了整个工部。 在南京定居的匠师,祖籍是东南沿海的人不在少数。 听说能参军打倭寇报仇,还能立功当将官,大家一窝蜂地涌入广扬,积极报名。 别看工部在职的匠户人数不多,但战事平定下来后,百废待兴时期,朝廷减税免税,百姓们生儿育女的意愿很高,因此家家户户都生了不少孩子,按照规定,其中只有一个儿子能够继承他们的工役,剩下的全要靠自己的手艺谋出路,一户人家就有好几人报名。 “等到我家儿孙杀了倭寇,建功立业,我就请族里让他族谱单开一页!” “要是我家儿郎运气不好回不来,我就让老大家这一脉,永远供着他二叔三叔他们的牌位!” 刚刚稳定下来赶走了异族压迫的大明百姓,哪里容得下倭寇来他们的家园作乱。 在这样的“攀比”环境下,五百个名额,很快就满了。 “大家注意一下,人员超出了,咱们不按先后顺序选兵员,按照谁行谁上的能力来选,免得到时候给倭寇送人头,你们同不同意?” 朱棣一声吼,众人齐声高呼。 “同意!” “同意咱们就接着写名字,本王在这里,谢过大家的支持!” 朱棣信誓旦旦地保证。 “你们放心吧,只要跟着本王上战扬立了功,本王一定为你们争取到最好的优待!” 实在不行,有伤的残的,他就自掏腰包补偿一下,多搞一些铺面,让那些伤兵残兵终身不必为吃饭发愁。 少年一腔赤诚,最能打动人心。 因为燕王这段时间在工部的表现,没有人怀疑他是在说大话。 大家依旧排着队,继续报名。 朱标看着花名册上逐渐增加的名字,暗暗在心里发誓。 “迟早要带神机营立下大功,让父皇扩充到千人营!” 想到这里,他急忙叫来王景弘,让他去宫里报个信。 就说五百人齐集了,明日就能开始训练。 暗戳戳地催一催父皇,赶紧拨银子,催崔师傅造火器,去河北运精钢,造大船! …… 华盖殿。 朱元璋给刘基出完难题后,喝了一盏茶,吃了半盆桑葚,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始接手朱标今日批阅完的一部分奏疏。 这时,云奇提醒了一句。 “陛下,该午膳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咱一本奏疏还没看呢,半天就过去了?” 坐在远处的朱标,听到父皇的感慨声,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哭笑不得。 父皇这一上午处理和商定了这么多大事,绝对属于励精图治的典范。 可惜他还没有父皇那么强大的决策力,不然批阅起奏疏来,一定更加快速。 “既然该午膳了,标儿你也放下手里的笔,乖孙饿了没,饿了让他也跟着喝几口油汤啃口肉……” 【要干饭啦?】 朱元璋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乖孙欣喜的叫声。 朱标也听见了。 看到儿子对国家大事没这么激动的反应,但对吃什么这件事十分上心,更加哭笑不得。 他还想着,等英儿长大了,可以当自己的帮手呢。 就英儿这样的反应,恐怕到时候比父皇还要喜欢当甩手掌柜。 批奏疏的路,简直看不到头。 还是得麻烦一下宋先生了。 【爹爹怎么一脑门子官司?】 【是不是爷爷又压榨他的体力和脑力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朱雄英,也不知道该心疼谁,只能暗自恼火。 【希望这回以宋濂这种直臣为首,组建的内……哦,它叫殿阁,能够帮助爹爹脱离苦海吧。】 朱标听到这段话,心中一动。 组建的内? 内什么? 总不可能是父皇排斥的那个名字——内阁吧? 还有英儿称呼四弟为明成祖,这个叫法又是从何而来? 称呼元世祖忽必烈为刘必烈这件事,他倒是猜到了缘由,因为对方曾自称刘必先,英儿可能是记错了,或者是故意调侃说错了。 像个没头苍蝇似的朱标,顿时感觉桌案上放着的奏疏,对他没有了任何吸引力。 如果英儿不是自己的儿子,他指定上去揪住这小子,使尽浑身解数质问对方。 四弟的皇位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第281章 报菜名,我儿一定是神仙转世 朱元璋一连喊了好大儿好几声,也没得到任何反应,他心中悚然一惊。 坏了! 咱不会把标儿给熬坏了吧? “标儿!” 【爹爹!爷爷喊你呢!】 陷入自己思绪的朱标,一下子恍如梦中惊醒般,朝着朱元璋拱了拱手。 “父皇叫儿臣还有何事?” “不是咱叫你,是儿媳喊咱们呢,午膳已经摆好了,快走吧。” 【走走走走走啊走~~我要吃肉肉~~】 朱雄英张开双臂要出篮。 朱元璋和朱标听到他心里哼唱的古怪曲调,同时笑着朝着他伸出手去。 朱雄英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四条胳膊,瞬间犯了选择困难症。 【我好像谁都没喊呢,他们怎么不约而同地伸手了?】 【选了爹爹爷爷要伤心,选了爷爷爹爹会难过。】 【我只是一个吃奶馋肉的婴儿啊,不要为难我好不好?】 朱雄英期待着有哪位长辈,能够自动把手缩回去。 谁知。 两双手再次不约而同地缩了回去。 父子俩四目相对,眼中都闪过一丝怀疑之色。 朱元璋心想:难道标儿和咱一样,都能听得到乖孙的心声? 朱标则暗道:莫非父皇和我一样,也能听得到英儿心里话? 但他们觉得自己怀疑的事,简直是匪夷所思。 然而,能够听得到乖孙(英儿)的心声,绝对是天方夜谭,不是亲耳所听,根本不会相信。 一旦猜错的话,三人之间的父子关系,可能都会发生变化。 父子俩各怀心思地沉默着,这让手臂都伸僵了的朱雄英直接傻了眼。 【怎么没有一个人抱我?】 【难道你们要自己吃独食吗?】 朱元璋和朱标忍耐着,假装自己什么也听不到,同时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由于心里想法是一样的,所以父子俩僵持住的时候,打消了心里的那一丝疑虑。 看来父皇(标儿)是真的听不到,不然的话,早就着急把孩子抱起来了。 【气煞我也!】 【你们在玩木头人吗?】 “爷爷!” 最先失去耐心的朱雄英,朝着离他最近的朱元璋喊了一声,用力地伸长了胳膊。 “包……包……” 朱雄英在吃货的力量下,念出了一个新的字眼。 到底还是朱元璋的性子比朱标的急切,再加上朱雄英已经喊人了,朱元璋的脸上马上笑开了花。 “标儿,乖孙喊咱呢,咱抱他吃肉肉去,标儿你没有意见吧?” “没有。” 朱标笑眯眯看着父皇抱着英儿,朝着饭桌走去。 他望着父皇的背景,深吸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一定是我最近太忙碌,才会容易胡思乱想……” 【爹爹你背后说谁坏话呢?】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还没走远的朱雄英,心里话断断续续传来。 朱标无奈苦笑,连忙跟了上去。 食不言,寝不语。 除了朱元璋喂朱雄英吃肉的时候,故意逗弄两句话,朱标和常氏在吃饭时,都遵循着自小学习的规矩。 但朱标今日吃饭的速度,明显比平时慢了许多。 因为饭桌上的冷清,和儿子繁复的心里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他想忽视都难。 【哇!这就是传说里的西湖醋鱼吗?】 【爷爷别看它,我不吃!我喝鱼汤就行!】 就在朱标以为,贪嘴的儿子,是担心鱼刺卡住喉咙,想亲自挑刺时,又听儿子在哼哼唧唧。 【看那些美食博主探店,西湖醋鱼可不符合我的胃口。】 “……” 朱标伸到醋鱼前的筷子一拐弯,夹了道炒青菜,味同嚼蜡地咀嚼起来,脑子里反复思考着。 博主? 探店? 何意? 【啊啊啊!肉只能吃几口,剩下的吃能喝汤!】 【洪武年间的御膳好单调啊!】 朱标抬头看了一眼,还在给英儿嘴里喂鱼汤的父皇。 “乖孙,来,再来一口。” 他可以肯定,父皇一定听不见英儿的心里话。 否则的话,一定会跳着脚反问英儿,普通人家一天只能吃两顿饭,好多人一辈子一顿吃不上八道菜,怎么能称作单调呢? 朱标以自己的遭遇推测别人的经历,完全没有考虑过,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朱元璋都听了半年的心声,对于乖孙的一些观点,他早就习以为常,该干什么干什么。 直到朱雄英摆了摆手。 “爷爷!” “啵……” “不”字没说出来,直接像鱼一样吐了一个泡泡。 一直关注着儿子的常氏立即开口。 “父皇,英儿这是吃饱了不想吃了。” 常氏为了避免父皇觉得英儿过于机敏,又补充一句。 “英儿喝羊奶喝饱了的时候,也会吐泡泡。” “那咱就不喝鱼汤了,来乖孙,你啃肉骨头,咱该吃几口饭了。” 此时饭菜已经微凉了。 朱元璋第一次从头到尾喂乖孙吃饭,不禁感慨,养孩子真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妹子给他生养了那么多孩子,辛苦妹子了。 他心想:晚上要去给妹子喂顿饭,表达一下咱的感谢之情。 朱雄英眼巴巴地瞧着大快朵颐,想吃哪道菜就吃哪道菜的朱元璋,口水流到肉骨头上面。 【真惨啊。】 【像我这么大的孩子,在我们那个时代,能吃的辅食一大堆,在这里只能喝奶喝鱼汤啃肉骨头。】 朱雄英自己是个孤儿,他吃什么辅食长大的,当然是不记得了。 但院长喂其他小朋友吃什么,他可以跟着一起尝过的。 【想吃土豆粉、红薯粉、玉米粉、山药泥、南瓜泥、胡萝卜泥、番茄雪鱼、土豆牛肉……】 【好像我说的这些,在洪武年间,除了山药是本地产的,胡萝卜已经从伊朗传过来了,剩下的都要等好几百年才吃得上。】 【真惨啊。】 朱标庆幸自己吃饱了。 不然光听英儿的心里话,就能把他给说饿了。 朱标现在可以肯定了。 我儿,一定是神仙转世! 否则的话,不可能通晓几百年后的事情! 而朱元璋看着碗里的西湖醋鱼,瞬间感觉小时候让他垂涎三尺吃不上的饭菜,现在也不香了。 第282章 四弟,莫非也能听得见? 【诶?爷爷怎么不吃了?】 【西湖醋鱼在明朝的时候,就难吃到让不浪费粮食的老朱弃食了吗?】 那倒不会。 朱元璋只是好奇乖孙说的这些辅食,到底是啥滋味,浪费粮食这种遭天谴的事,他是不用干的。 为了避免耽误儿子儿媳中午稍事休息,他风云残卷般将剩下的饭菜全部装进肚子里。 “好了,咱吃饱了,乖孙困了没,咱带你去隔间床上睡?” 朱雄英眼珠一转,朝着常氏伸出手去。 “娘!” 【老朱睡觉爱踢人,我还是一个控制不住身体的宝宝呢。】 【他要是再踢我的话,我真担心自己尿他身上。】 “……” 朱元璋嘴角狠狠一抽。 朱标庆幸父皇听不到英儿的心里话,否则屁股上一定要挨巴掌了。 而常氏见儿子今日比较依赖自己,不像平时似的,光想着让父皇抱,便对父皇解释说道:“英儿可能是来到陌生的环境不太适应,等他习惯了就好了。” “咱英儿还怕生?” 朱元璋调侃一笑。 朱雄英嘟着小嘴,努力控制着气息。 “啵!” 怕字没说出来,又吐了一个泡泡。 顿时把在扬三个大人,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哪怕朱雄英心智再超乎常人,行为还是小孩子。 他见大家笑话自己,小脸红扑扑的,搂着娘亲把头一埋,两眼一闭,本想装睡的,但分析元军东征失败时,消耗了太多精力,最近处于身体快速生长期,紧跟着到七个月的时候,就可以尝试爬行了。 所以装睡失败。 直接睡着了。 “英儿?” 常氏低低呼唤了一声,听到均匀绵长的呼唤声,连忙用眼神看向父皇。 “慢些走。” 在得到朱元璋的准许,常氏又用温柔的眼神与朱标对视了几息,这才带着儿子出了华盖殿。 明月和摘星在身后跟着常氏,春雨则和云奇轻手轻脚地把摇篮推了出去。 “标儿,你也辛苦了,休息片刻才忙活吧。” 朱元璋还没来得及站起来。 外面侍卫来报。 “陛下,燕王殿下那边传来消息,说征兵的五百名额已经满了,并且还会超出。” “老四这小子,嘴上没毛但办事还挺牢靠。” 朱元璋好奇地打听,朱棣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成这件事的。 侍卫一五一十地说完。 “砰!” 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对着朱标哈哈笑道:“标儿,老四终于长嘴了,会说人话了。” “父皇,你这话让四弟听到,他一定会大半夜跑到乾清宫,拉着你说一晚上的话。” 朱标见父皇对四弟的态度,逐渐由以前的放任自流和时不时的棍棒教育,变成了如今的重视,心中很是欣慰。 想到四弟在军事上拥有天赋,未来很可能成为皇室里的大将军,心中一动。 难道英儿说的,明成祖,是说四弟开疆拓土,在其他地方当上了新皇? 因为一般正经继位的话,庙号应该为明太宗,只有类似于开国皇帝,才会叫明成祖。 如果四弟真的打下了大片江山,拿下倭国和东南诸岛,自然是要派皇帝的人去统治的,可是封为皇帝,于礼数不合。 所以这个明成祖,到底是怎么来的? “标儿?标儿?” 朱元璋发现朱标今天总是走神。 在国事和儿子之间,他略一迟疑,还是决定两手都要抓。 “标儿,咱不午休了,咱跟你一起把那些奏疏批完它,咱批咱的,你批你的,你有拿不准主意的,再找咱来复批,这样应该天不黑就能批完了。” 哪怕天花隐患已经消除,吕本父女已死,世上再无建文帝,可他还是担心,乖孙说的未来某件事,会应验到孩子们和妹子的身上。 因此,今日看到标儿如此反常,朱元璋十分着急。 还等什么殿阁大学士明天来辅佐,他身体强健,一个人能顶俩。 “父皇,儿臣……谢过父皇!” 换作平时的话,朱标一定会解释几句,让父皇别担心。 但他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大了,确实想着早点批完奏疏回东宫,趁着人少的时候,悄悄向英儿套话。 “标儿,咱准备这两日,挑一段不冷不热的日子,安排御医前来宫中给乖孙接种。” “接种?” “牛痘啊,预防天花的。” 朱元璋暗叹一声,直接指着朱标,又指着门外。 “算了,今日所有奏疏咱自己批,给你放半天假,你去休息吧。” 看把孩子给累的。 平时标儿那么沉稳的人,今天老是走神。 朱元璋在心里做了一番检讨,不等朱标再说什么,他摆了摆手,赶紧一头扎进奏疏堆里。 “父皇,儿臣先把剩下的整理好轻重缓急再走。” “嗯……好。” 父子搭配,批阅不累。 等到毛骧亲自来复命时,父子俩抬起头,才发现日头已经西斜。 好在,奏疏已经所剩无几了。 “陛下,在吉安侯的配合与提议下,那些酒商交了足额的保证金,不必用国酒来抵。” “吉安侯还有这本事,你跟咱说说?” 朱元璋说着冲朱标挥了挥手,示意标儿可以先行离开。 反正只剩下二十来本问安的奏本了,他自行处置就可以了。 “儿臣告退。” 其实朱标还挺想听一听,吉安侯能够出什么孬主意的。 但这种事现在听不到,父皇事后也会告诉他。 还是四弟的事情更加重要。 朱标回到东宫时,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百灵鸟的惊叫声。 “乖侄儿,这鸟不是好鸟,我怎么喂它逗它,它都不给我唱歌,算了,我们不逗鸟了,我听说小孩子爬得快的,七个月就能爬了,要不你别练腿了,我教你怎么爬着走?” 四弟来了? 也是。 工部征兵十分顺利,没有调集好火器,不可能即刻练兵。 练之前,还得筛选一道,四弟忙完征兵的事,跑来东宫找英儿玩,也是情有可原。 【四叔,拔苗助长也没有你这么拔的啊!】 【我饿了,快把肉骨头给我吃!】 朱标听到儿子的话,忍俊不禁,想着两人平时的互动,假如四弟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英儿不可能如此表现,他心中虽有困惑,但已无疑虑。 谁知,朱标刚走到宫门口,就见四弟朝着四下环顾,他鬼使神差地把往前走的刘敏拉到身后,躲到了视线死角里。 反应过来,他似乎有些防备四弟,朱标暗自愧疚,刚想闪身而出,同四弟打招呼,却听四弟小声嘀咕。 “乖侄儿,求你帮个忙呗,我今天征兵不是征得数额超出了许多吗,我筛了筛,发现达标的能有八百多人,超了三百来个,我想让他们跟着一起练习,哪怕银子我自己出都行,但我觉得父皇可能不会答应,你帮我说说好话行不行?” 【好啊,别说八百个,再来八百个,也凑不满你原本组建神机营的数目。】 “乖侄儿,我可全靠你了!啵!” 朱标瞳孔猛地一缩。 四弟,莫非也能听得见? 第283章 做兄弟,要坦诚 而当朱棣看清他大哥黑如锅底的脸色,顿时又气愤又心疼。 “大哥,谁惹你了,怎么你脸色这么黑?” “是不是父皇拿你一根蜡烛两头烧,把你累着了?” “要不我帮你想个借口,带你去军营找徐将军跑马去,咱们兄弟俩好久没一起跑马放松放松了。” 可惜乖侄儿还小,不能一起跟着去。 不然他指定要给乖孙儿露一手,让乖侄儿见识一下,他那不逊色于父皇的马背上的真功夫! “四弟,你……” 朱标话到嘴边,看到英儿正一脸担忧地打量着自己,又咽了回去。 他努力挤出一个慈祥的微笑,朝着四弟伸手。 朱棣马上把乖侄儿,塞进大哥的怀里,嘴里还笑着打听。 “大哥,你小时候带我们玩,是不是就像我现在带乖侄儿一样?”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朱标把竖起耳朵听着两个大人对话的英儿,转手塞进刘敏的怀里。 “带英儿去找他娘亲,他好像是饿了。” 【我不饿啊!】 【我想听听爹爹你和四叔小时候的八卦趣事呢!】 朱标抚额暗叹一声:英儿是不是当神仙的时候太无聊了,所以好奇心才会这般旺盛? “爹爹!” “撕书!” 朱雄英还在刘敏的怀里扑腾着,想听兄弟俩之间的趣事呢。 他年纪小的时候,兄弟俩还能肆无忌惮的当着他的面说实话,年纪大了会说话了,就要避着他了。 【爹爹和四叔之间的趣事有没有趣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他们的糗事。】 【往后要是我做错了事,谁敢打我屁股,我就说:我有个朋友,他告诉我,你小时侯……】 “刘伴伴,怎么还不走?” 朱标实在听不下去了。 但他还是在这个过程中,仔细地观察着四弟的表情变化。 四弟随了父皇一样风风火火的性子,又是年纪小的少年郎,根本藏不住事。 眼见四弟只是朝着英儿挥手,根本不像是听得到英儿心里话的反应,他刚要松口气,就听四弟打趣一声。 “大哥,要不让乖侄儿留下来吧,你看他这个模样,一定想知道咱俩小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 朱标刚松的那口气又倒吸进了肚子里,他斜了一眼刘敏。 还在陪着朱雄英一起打闹的刘敏,马上转身就往殿里走去。 “娘娘!皇孙饿了!” 【撕书!我真不饿!】 朱雄英小胳膊还在半空中,越过刘敏的肩膀,朝着朱棣挥舞着。 朱棣只能同情地挥了挥手,同时也看出来了,大哥好像是故意支开乖侄儿的。 为什么? “大哥有事要和我说吗?” “有。” 朱标比划着长廊下。 那里距离门口和宫墙处的守卫都很远,再加上看到他来了,鸟儿们欢快地扯着嗓子叫唤起来,两人说话低声些,根本不会有人听见。 朱棣在朱标面前,可没有那么多的心眼,指哪儿打哪儿,走进长廊里,一屁股坐到廊中长长的靠椅上。 他坐的时候毫不在意上面掉的落叶,等到朱标要坐下时,眼疾手快地把身边的空位,用袖子擦了擦。 “大哥,坐,你可别弄脏了衣服,等会儿去抱乖侄儿,还得再换一套衣服。” “嗯。” 朱标这才意识到。 在他眼里,光着屁股在他身后跑的那个四弟,不知何时,竟已成长为了一个外表大大咧咧,实则内藏乾坤的大孩子,懂得细心照顾别人了。 “大哥,你神色一直不太对劲,是不是太累了?考虑考虑我刚才说的话呗,今天不去跑马,明天我要去工部清点火器,后日开始练兵,最近这一个月半个月的,可就没机会和你一起去了。” “今天晚了,下次再约吧。” “行吧。” 朱棣百无聊赖地开始揪着从外面探进来的树枝上的绿叶子,拿指甲在叶子上抠着火铳的纹路。 兄弟俩人之间,向来是这样,朱标不开口,他就老实巴交地等着,从不打扰朱标的思路。 朱棣在朱标面前,比在帝后面前,还要显得乖巧几分,而且这种乖巧不是装的。 朱标心想:毕竟是我一手带大的四弟啊。 有些话和父皇不便商量,但是和四弟,少了皇权这样的累赘,就可以聊一聊了。 “四弟,你为什么喜欢和英儿一起玩儿?” “啊?” 朱棣没想到大哥憋了这么半天,居然憋出这么一个他从未想过的问题。 朱棣挠了挠头,边想边回答:“当然是因为他是大哥和大嫂一起生的孩子,也是我第一个侄儿,还有就是,乖侄儿他又乖又聪明,不跟别的小孩似的一样无聊。” 当然了。 更深层次的原因,比如之前,他时不时能听到乖侄儿的心声,充当护卫乖侄儿英雄的事。 因为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根本听不见了,朱棣觉得可以隐瞒一下大哥。 免得大哥以为他出了毛病,或者乖侄儿是异类,就算向着他们俩,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哥一定会好奇地探究啊,一旦被别人发现乖侄儿的异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尽管没读过多少书,但还是懂得。 特别是说了以后,他就没法和乖侄儿配合,来说服父皇他的请求了。 “大哥,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没等朱标回答,朱棣恍然大悟,拉着长声说道。 “哦……我懂了,大哥你是不是觉得乖侄儿和我关系亲近,你吃醋了?嘿嘿,谁叫你天天一心扑在国家大事上,被父皇栓在华盖殿批奏疏呢,你赶紧想个法子偷偷懒吧,幸好乖侄儿有分辨能力,不然他都可能会管我喊爹爹,管你喊撕书,那乐子可就大了。” 朱标知道四弟嘴很欠,但在他的面前,还算是长了张嘴。 此时只是因为心虚,所以眼神闪躲,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所以根本没有注意,自己说的话,暴露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四弟……” 第284章 听得见,听得早,听不到 朱棣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没想到大哥会突然跟他抠字眼,赶紧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心虚与愧疚。 对不住了大哥! 虽然我不是乖侄儿的亲爹,但我把他当成是至亲之人,总不能让他陷入困境,只能先瞒着你了。 反正过不了多久,乖侄儿自己会说话了,一切都能水落石出。 “大哥!” 当朱棣抬起头时,他已经想好了说辞。 “我听南局的绣娘说过,许多婴儿其实在三个月左右的时候,就能分辨出爹娘还有经常看到的人谁是谁了,乖侄儿都六个月大了,他不是都能准确地叫出我们谁是谁了么,哈哈哈……” 朱标眉锋微挑,目不转睛地盯着朱棣闪烁的眼神。 “四弟,你知道的,我说的分辨能力,不是指分辨谁是谁。” 朱棣笑不出来了,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腾地一下蹦出去老远,张了张嘴,又闭上,警惕地朝着四周张望。 见这个地方好像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根本没有侍卫和宫人会过来,朱棣这才明白。 大哥,合着你这是有备而来啊! “四弟,你跑什么,回来坐。” “可、可是……” 朱棣磨了磨牙,想着这事确实不宜声张,连忙重新坐了回去,但屁股只沾了半边,随时准备逃跑。 别看大哥对他像是慈父一样,但他小时候不是没挨过大哥的揍。 其实大哥打人下手不重,可关键是大哥边打边问,错哪里了,怎么改正。 他小时候一根直肠从脚底板通到天灵盖,有次犯了什么错也忘记了,反正为了少挨揍,炒豆子似的说了一堆言不由衷的话。 然后,就挨了大哥几巴掌,在他沾沾自喜躲过一劫时。 大哥让他把刚才反省时说的话,在纸上写十遍! 从那以后,他就不敢在大哥面前夸夸其谈,也不敢再耍小心机了。 “坐近些。” “好的大哥!” 朱棣身体比思想更快一步,老实巴交地贴着朱标乖乖地坐好。 朱标看到四弟的这个反应,简直是哭笑不得。 是他多虑了。 就凭四弟和他、和英儿的关系,除非他和英儿都死了,不然四弟绝对不可能越过他们去当皇帝。 这件事暂时被朱标搁置到一边,免得是一扬误会,引起兄弟之间起缝隙。 可关于四弟比他更早更多了解英儿的事,他必须弄清楚。 “四弟,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听见的?” “听见什……哦,大哥你是说脑子里蹦出小孩子的声音是吧?” 朱标眼神一暗,重重地一点头。 “是。” 看来确实不光只有他能够听得到。 四弟也能听见! 并且看情况,应该比他还要早一些! “我在除夕夜守夜的时候听见的。” “……” 朱标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却不是滋味。 除夕夜? 如今都三月下旬了! 四弟居然瞒了他这么久? 不! 四弟居然比他早听到这么久? 为什么? “大哥,你脸色好像有些难看。” 朱棣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惊讶的脱口而出。 “大哥你不会是才听到乖侄儿的心声吧?” “心声?” “就是他的心里话啊!” 既然已经说出了最大的秘密,朱棣也不藏着掖着。 他身体靠进栏杆里,稳稳当当地坐好,低声把听到心声的情况,全部告诉了大哥。 当朱标得知,除夕夜那晚的夹竹桃荷包一事,是四弟听到了英儿的心声,才避免英儿被害,他心中一震。 这时,说完前因只差后果的朱棣,得意地哼哼两声:“大哥,我当时觉得你们都听不到,只有我能听到,一定是我和乖侄儿有缘份,是上天选中我保护他的!” “我现在也能听到了。” 朱标对这种玄之又玄的事,向来是不盲目相信,但也要保持敬畏。 毕竟世界上看不见摸不着的事多了去了,可他在听到英儿的心声之前,是真没想到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和英儿身上。 不。 不光是他和英儿,还有四弟。 甚至四弟比他更早地听见了英儿的心声! “四弟,神机营的事是英儿提出来的吗?” “啊?” 朱棣懵了。 反应过来后,他连忙摆了摆手。 “不是不是,我还没说完呢,我知道大哥你很急,但你先耐心些,听我说完,我之前能听见,但也只是几个字,一两句话,后来突然就听不到了。” “突然?” “对,就是自从那个想害乖侄儿的吕侧妃一家死了,我就听不到了。” 说到这里,朱标想到一件事情,他面色微变。 “那日你杀吕氏是因为……” “对,为了保护乖侄儿!” 太子侧妃不是寻常人家的妾室,那是有品级上过皇家玉碟的,参与任何红白大事,都和太子正妃一样,要写入宫中记录里的,这样的人,不可能死得无声无息。 当时胡惟庸借吕氏之死向朱棣发难,说明这件事确实做得冲动,让人拿住了实质性的把柄。 好在朱棣自己找到了动手的正当理由,这才没有被赶去北平就藩。 “四弟,辛苦你了。” 朱标这回真正的认识到了,自己对英儿的关心还是太少了。 要不然的话,他当时就不会只是防备吕氏,而是选择主动出击。 可能正因如此,他才晚于四弟听到英儿的心声吧。 “大哥,我觉得乖侄儿可能是神仙转世下凡,带着什么重要的任务来的。” 第285章 我和大哥天下第一好,乖侄儿只能排第二 “可惜,我只有那段时间能够听到乖侄儿的心声,你不知道,乖侄儿嘴可碎了,比我还欠呢,要是我俩年纪差不多大,我俩指定能尿到一个壶里去,成为最好的兄弟!” “比我们感情还好的兄弟?” 朱标揶揄一句。 朱标愣了愣,迅速展开双臂双腿落地,脸上堆起轻松的笑容。 “我和大哥你天下第一好,乖侄儿只能排第二。” “那你故意瞒着我这么久?嗯?” 朱棣赶紧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讪然一笑。 “我这不是怕说出来没有人信,还怀疑我撞邪了,再加上乖侄儿太早慧,担心你们往他身上洒狗血嘛。” “……” 朱棣担心的,也正是朱标担心的。 倘若不是朱标一番试探,得到了结果,再加上一番似是而非的坦白,让四弟一下子暴露了,两人遭遇一样境况的事。 他也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哪怕是荣姐,他都不会提及。 关心则乱,人之常情。 “四弟,这件事除了我以外,你还和别人说过吗?” 朱棣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还特意举手发誓。 “我以列祖列宗……” “换个。” 朱标神情复杂地提醒了四弟一句。 “你我一个祖宗。” “哦,那我以我性命起誓,我只和大哥你一个人说过,连父皇和母后他们都没说过一个字。” 生怕朱标不相信,再去乱打听,朱棣急忙解释。 “这件事除非亲身经历过,否则别人根本想象不到,也不会怀疑,刚才要不是大哥你套我的话,我也不会说漏嘴,可大哥你没听到乖侄儿的心声前,你发现我不对劲了吗?” “发现了。” 不过,朱标只是觉得四弟是喜欢和英儿玩闹,借着英儿缓和气氛,向父皇提出一些请求时,能够顺利达成。 想到这里,朱标试探着问:“你听不到英儿的心声,还经常往他跟前凑,是想……” “乖侄儿旺我啊!” 朱棣兴奋的说着他的总经的规律。 “每次我带着乖侄儿在父皇面前提条件,父皇看在乖侄儿的面子上,态度总会软和些。” 什么意思? 朱标心中一凛,在华盖殿时生出的怀疑,再次翻涌而出。 莫非父皇也…… “乖侄儿聪明啊,再说了,他知道是我救了他,还能像护身符一样护着我,父皇打也打不着我,只能跟我讲理,再有乖侄儿时不时地插科打诨,这事不就成了。” 朱标看着四弟不停的朝着自己挤眉弄眼,他心想。 四弟是不是忘记英儿,是谁的亲生儿子了? 护身符? “你最好是拿英儿当护身符,别下手没轻没重的伤了他。” “我又不是父皇,闲着没事揪人家辫子,父皇还揪下乖侄儿好几根胎毛来呢。” 朱棣开始告状。 但朱标的思绪却飘远了。 四弟听得见英儿的心声,还比他听得早,原因在四弟看来,是英儿遇险,需要他人的帮助。 可那日除夕夜,皇室的兄弟姐妹里,除了他以外,就只有四弟没有一直呆在守夜的大殿里面,那般危急的情况下,为什么那么多人里面,偏偏是四弟听到了英儿的心声。 荣姐这个当娘亲的没有听到。 母后听不到。 甚至辨别出荷包里装的是夹竹桃的五弟,也听不到。 为什么? “大哥,你眉头皱得这么紧,能夹死苍蝇了,你想什么呢,想得这么着迷,喊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我在想,英儿让我听到心声,是想让我做什么?” 朱棣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 “乖侄儿根本不知道我能听得到他的心里话,他怎么可能会主动让我去做事,大哥你别胡思乱想,可能就是你之前在外面出巡,回来了以后和英儿关系亲近了,你就能听到了。” “你大嫂听不到。” “这……这心声它传男不传女?” 朱标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其实他心里有一个猜测没法和四弟说。 这心声在他之前,只有四弟能听见,可能跟英儿口中的“明成祖”称号有关系。 四弟虽然自小顽皮,但做任何事都是有惊无险,如果四弟这样的人放在乱世之中的话,极可能就是第二个父皇。 “大哥,你就别瞎想了,照你这么说,它传男不传女,还得跟乖侄儿亲近的人才能听得到,那父皇比我往东宫跑得还勤,天天抱着乖侄儿念叨一些朝政上的事情,父皇应该也能听见。” “啪!” 朱棣双手一摊,嘻皮笑脸地耸了耸肩。 “别人你不了解,咱爹你还不了解吗,他要是也能听见乖侄儿的心声,他能够瞒得住我们吗?” 不好说。 朱标再次确认了一番,四弟听到了一些什么内容。 仔细询问下来,他竟意外地发现。 “你怎么听到的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侃大山似的闲话?” “不然呢?乖侄儿那么小的孩子,除了吃喝拉撒睡,你还让他干什么?像你帮着父皇一样,处理朝政吗?” 朱棣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毫不掩饰自己对朱雄英的维护之情。 “大哥,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乖侄儿跟我一样是个直肠子,我俩有缘分,你要是像父皇要求你一样要求他,把他拘在这皇宫里天天批奏疏,等我打下倭国还有那些岛屿来,你可要小心哪天我回宫来偷你孩子!” “……” 朱标握了握拳又松开。 最终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拍在朱棣的头顶,哭笑不得的问。 “刚才还说和我天下第一好,四弟你这张嘴,什么时候成了哄人的鬼?你不是要当一个最讲究诚信,最讲道义的人吗?” “为了乖侄儿,这些我都可以不要。” 就像为了大哥能够坐稳江山,让他抛头颅洒热血,他也无妨。 朱标见四弟如此直率,他怎么好意思说。 他确实让英儿,帮他处理了一些重要的政事。 比如,设立秘书处,批阅奏疏的时候增设顾问,来减轻他和父皇的负担。 要是让四弟知道这些事,可能不等战船造好,就要找机会把英儿偷偷带出宫去。 “四弟你放心,我既然知道英儿不同凡响,他做任何事,我都会支持的。”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兄弟俩把心里埋藏最深处的秘密说了出来,笑容都较之前轻快了几分。 朱标又询问起,工部那边需不需要他帮忙的事。 “不用,一切顺利着呢。” 朱棣阔气地摆了摆手,探头看了一眼天色,便和朱标告别。 “留下一起吃晚膳吧。” “不了不了,有个北地来的大客商,约了要定牙刷样子,他交了五万两银子的定钱呢,我得亲自去招待人家,走了,记得晚膳时给乖侄儿多加一片肉吃。” 朱棣翻过栏杆跳进院子里,哼着京城乐坊时兴的小曲,蹦蹦跶跶地离开了东宫。 朱标目送着四弟离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之色。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第286章 提示,暗中观察 那么,日理万机的父皇,得空便往东宫跑的原因,或许也与这个有关系。 “隔辈亲再怎么亲,也不可能让父皇恨不得日日来看望英儿,还想着把英儿接进乾清宫去,父皇向来以国事为重,可每次遇到难题,就会来找英儿聊一聊,聊完后,难题就好像迎刃而解了似的。” 可是。 父皇自从英儿降生,便是这样的表现。 不然东宫乃至整个皇宫的人,也不会习以为常。 朱标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多疑了。 “也许父皇就是疼爱他的第一个孙子呢,也许英儿在父皇聊天的时候,恰到好处地给了提示呢?” 就像四弟所说的,当初父皇不同意四弟上船下海去抗倭,担心四弟性子太野,放出去收不回心来。 但在英儿的提示下,最终确认让老大人的次子刘璟给四弟作伴,皆大欢喜。 “说不定,是父皇觉得英儿总能激发他的灵感,才喜欢与英儿聊政事呢?” 无法确认的事情太多,再加上父皇比四弟难以试探。 朱标决定,先假装一无所知,暗中观察一段时间,再做最终的判断。 “殿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四弟呢?” 常氏给儿子喂完羊乳,放进摇篮里睡着,便前来寻找太子。 看到太子坐在廊下自言自语,她好奇地凑上前去。 虽然只听到了最后一句,但依旧心里乱扑腾。 殿下一定也发现了,英儿的异样。 “荣姐,英儿呢?” “吃饱了睡下了。” 朱标站起身,将常氏揽在怀里。 夫妻俩坐在长椅上,随身伺候的春雨等人,笑得满脸暧昧地退到远处,免得破坏了夫妻俩难得的独处时光。 朱标本来是想问儿子的事,可看着荣姐如今调理得当,容光焕发,不仅恢复了以前的身材与容貌,甚至比怀孩子之前还多了分成熟妩媚的韵味。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拉着荣姐的手揉揉捏捏,直到荣姐嗔了他一眼。 “殿下别闹,这可是在院子里。” “不在院子就能闹了?” 常氏又嗔了他一眼,抽出手来。 “殿下要是别的事,不如我教你耍几招枪法?” 那还是算了吧。 朱标今天思绪太复杂,担心从招式里被荣姐看出破绽来。 他本身武功就不如荣姐,到时候输得一败涂地,晚上睡觉的时候谁睡里面谁睡外面,他可就说了不算数了。 “殿下,练练呗。” 可能是生完孩子有半年了,回奶也回了一个月,以前身体里积累的那些毒素消除干净了。 常氏最近又变成了没怀孕时一样,每天精神抖擞。 她本来就喜欢舞枪弄棒,但当上太子妃以后,为了避免别人说闲话,不敢自己练,只能拉着太子一起玩。 “咳!荣姐,我有比练枪更重要的事要问你。” 朱标将人抱到怀里坐着。 常氏脸上刚泛起一片红晕,就听耳边响起一道惊雷。 “荣姐,你有没有发现英儿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 她就知道,什么事也瞒不过他。 而朱标近距离看到荣姐脸上的变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英儿太过聪慧,身为母亲的荣姐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 只是不知道,荣姐能不能听得到。 “殿下,英儿这叫天赋异禀,可不是怪胎。” 常氏先声明最重要的这一点,接着上手捏了捏朱标腰间的嫩肉,轻哼一声。 “你早就看出来了,你还要把英儿往华盖殿里带,你难道不怕出入的臣子发现了,惹出事端来吗?” “怕什么?如此天赋异禀,封为皇太孙正合适。” 常氏惊讶地看着朱标。 皇太孙,顾名思义就继承皇太子之位的下一代接班人。 在太子还活着,并且年纪尚小的情况下,封皇太孙的先例……反正常氏不知道。 首先,历朝历代没有哪个皇帝,会无条件信任太子,而一旦册立皇太孙,说明太子之位再无更改。 同样。 太子还没当上皇帝呢,先把下一代皇位继承人定下来了,等到太子继位新皇时,如果太孙年龄太大,父子之间一旦有什么隔阂,那可就后患无穷了。 “殿下,这是你的想法还是父皇的想法?” “应该是我们两人的想法,不过,要等英儿能说话了,才能确定下来。” 英儿主意太正了。 万一人家自己不想这么早当皇太孙,背负上大明未来的国运呢? 可常氏不知道心声的事,只当是殿下和父皇,想着等英儿会说话,开蒙之后看看有没有那个实力。 这样一来,至少还要两三年呢,她便把这件事暂时搁到一边,手上稍稍用力。 “嘶……荣姐别闹。” “殿下,陪我去耍枪嘛~~” 她是真的手痒了。 朱标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然看出她眼中的渴求之色。 本来还想着留着一些体力,该发力的时候发力呢,看到荣姐的势头,好像要把他打趴下似的,看来今晚可以让英儿睡中间了。 “来吧,殿下。” 两个人为了不打扰儿子休息,去了书房前的空院过招。 不多时,院子里响起了刀枪撞击的铿锵声。 半个时辰后,朱标手里的长刀被挑飞,他举手投降。 “荣姐,我又输给你了,看来我确实需要多练练。” 朱标是一个知耻而后勇的人。 他决定了。 等明天殿阁大学士接手了初筛奏疏的差事后,他便恢复以前,每日练半个时辰枪法的作息。 闻鸡起舞,也不是不行! “殿下的功夫长进了不少,不再来一扬吗?” 常氏时隔许久,才能与朱标对战,她想痛快地打一扬。 这才半个时辰而已,她还没发挥出三成的实力呢。 “……” 朱标不想认怂。 可荣姐实在是太猛了。 他打小就觉得,荣姐如果是个男儿身,一定能够继承老丈人的衣钵。 “殿下?” “晚上再练。” 朱标暧昧一笑。 常氏手里的长枪便把握不住了,嗔了他一眼,捡起被挑飞的大刀,收拾到了装刀枪的架子上。 她收拾完,连蹦带跳地跑到朱标面前,揶揄一笑。 “要不我吩咐小厨房,给殿下补一补?” 第287章 遇无解难题,想和乖孙坦白了 我歇歇就行! 朱标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就像下山的虎,朝着荣姐扑了过去。 “殿下~~松手~~” “是时候让你见识一下,我真正的力量了。” “殿下,你这么说,我可要使出全力咯。” 夫妻俩像没成婚前一样,你追我赶打闹起来,笑声响彻整个院子。 守在远处的春雨等人,远远看着两人追逐嬉戏,再看看从隔壁走进院子里的陛下,心里迟疑着,要不要告诉殿下和娘娘,陛下来了的事。 “还是别说了吧,难得见娘娘这么开心。” 春雨在东宫已经待了三年了。 自从吕氏被封为侧妃入宫了以后,再加上国事繁忙,太子殿下陪伴娘娘的时间很少。 她还是第一次见娘娘笑得如此肆意张扬,像是那花坛里,花团锦簇的迎春花似的明艳动人。 正想着,春雨看到太子殿下将娘娘扑进花丛里,她赶紧背过身去,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看来要不了多久,宫里又要添一位皇孙了。” 所以。 她还是别打扰殿下和娘娘了。 隔壁院子守门的侍卫都没来禀报,她可不当破坏别人夫妻玩乐的那种没眼力见的奴婢。 …… 隔壁。 摘星看到陛下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身肃杀之气的毛骧,连忙行礼询问。 “陛下,奴婢去请太子殿下过来?” 这架势一看就是来找太子说正事的。 朱元璋听到一墙之隔,标儿和儿媳的笑声,他不假思索地摆了摆手。 “不用,咱是来看乖孙的。” 让标儿和媳妇玩儿去吧。 等到儿媳再怀一个,咱就能接管乖孙的抚养事宜,到时候把乖孙绑到咱身上,也不用有什么难题,还要跑老远来东宫问了。 “咱的乖孙呢?” “皇孙在睡觉。” 完了,来得不是时候。 朱元璋脸色一垮。 他刚想带着毛骧离开,再去趟刘府,借用老先生的智慧商量一下对策,就听到乖孙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咦?爷爷怎么来了?】 【我没睡着,我只是觉得娘亲带孩子太累了,假装睡着了,让她去玩会儿而已。】 伴随着月份越大,大脑逐渐发育。 朱雄英已经不再是那个,稍微动下脑子,就像被抠了电池一样,整日只顾吃喝拉撒睡的小婴儿了。 特别是近段时间,爹爹要陪娘亲睡觉,他为了保证晚上睡得香,不会被奇奇怪怪的响声吵醒,所以白天会控制睡眠时间。 困的话就眯一会儿,一定会赶着饭点前后醒来,保证规律作息。 此时听到老朱来了,朱雄英伸了个懒腰,大喊一声。 “爷爷!” “乖孙醒了?” 朱元璋假装没听到心声似的,嘴角却控制不住上扬,兴奋地小跑到摇篮前,一把将乖孙给抱了起来。 “乖孙,你爹娘在隔壁院子里有事,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饿了吧,跟咱去华盖殿吃晚膳吧?” 朱雄英摇了摇头。 “啵。” 【我刚喝了奶。】 【我娘说晚上有排骨,我牙不够利啃不下多少肉来,但我能嘬骨头。】 朱元璋面对这个馋嘴的乖孙,多的是御厨和手段。 “咱让厨房炖了猪肘子,肉肥又烂的那一块,你能尝几口,去不去?” 【不年不节的又吃猪肘子?】 朱雄英点头如捣蒜。 【爷爷我爱你!】 “咱乖孙要跟着咱去华盖殿吃晚膳,等咱吃完了,再亲自把他抱回来,让标儿别去华盖殿来回跑了。” 朱元璋跟来抢孩子似的,在得到朱雄英的点头同意后,抱着孩子撂下这番话,就匆匆往外冲。 把摘星和殿内的宫人们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陛下这是来看皇孙的吗? 陛下怎么一副要带着皇孙去救火的感觉呢? 摘星想着,皇孙才半岁大,带去救火也只能撒泡尿,还尿不准地方,便安慰自己。 “错觉,一定是错觉。” 不行。 还是要告诉殿下和小姐一声。 只是。 当摘星走到书房院子的门口,看到自家小姐上了树,还在拉着太子往树上爬,她嘴角狠狠一抽,还是没有打断这对已经被人抱走孩子的夫妻俩过小两口的美好时光。 反正。 抱走孩子的是陛下。 “说不定等皇孙啃完猪肘子回到东宫,殿下和小姐这边还没玩儿够呢。” …… 着急的朱元璋到了华盖殿,把朱雄英往榻上一放,他招手让毛骧近身,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是,臣这就去安排。” 毛骧颇为好奇地看了一眼,含着手指流口水,等着啃猪肘的皇孙。 其实陛下根本没让厨房炖猪肘子,这道菜是刚刚加上去的。 他不理解。 为何自己跟陛下说完了那些酒商的情况,想让陛下想个法子,把那些酒商归为己用,不再与其他官员同流合污,陛下想不出来去了东宫,没找太子殿下商量,却把皇孙给抱来了。 挟皇孙以令太子。 那没必要。 毛骧略一思索,总感觉陛下去东宫这一趟,不是冲太子殿下去的,就是冲皇孙去的。 为何? 走到御膳房,毛骧将陛下的吩咐说完,往回走的路上,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这时。 支走了毛骧的朱元璋,已经开始向朱雄英,大吐苦水了。 “乖孙,你说咱想赚些酒钱,怎么就那么难呢?” 【爷爷你啥时候改行当酒商了?】 朱雄英在心里调侃了一句,便一脸认真地听老朱诉苦。 朱元璋便把薛祥牵头酿制出杂粮酒定义为国酒,但总有官员想搜刮油水的事说了。 原以为让陆仲亨当酒司转运使,再配上一个将死的胡惟庸,刮下来的油水还能回流。 今日毛骧一审才知道,那些酒商背后的势力有多么复杂,多少官员等着后续国酒酿制成功后,利用它来谋利,甚至已经织成了一片暗网。 “咱想着以酒限酒,等到那些酒没全听咱的话了,只卖咱的国酒,缺粮就让工部少酿些,丰收了囤完粮有得剩就多酿些,反正能每天买得起酒喝的,也不是平头老百姓,咱就当劫富济贫了,酿得少了,价钱也不一定会少,咱可以调高一下价格。” 至于乖孙提议发放酒证并实行的事,朱元璋换成了赏国酒招牌给含糊过去了。 【良酒逐劣酒,爷爷这以酒限酒的法子可真棒!】 被夸的朱元璋,这次没有高兴,反倒更加惆怅了。 “可那些酒商却想着借着国酒的招牌,卖他们那些劣酒,有些是主动卖,有些是被逼的,咱该如何让他们全听咱的话,让他们和那些官员利益切割,像咱想的那样,干干净净赚酒钱呢?” 商人逐利,并且变通性极强,光靠权势压迫,他们联合起来不要这张酒证,那会坏了朱元璋的布局。 可放任自流吧,全被官员在背后把控谋私利,最后大头收入全进了那些人的口袋不说,限酒还限不到位,朱元璋怎么能甘心? 所以他想把这些酒商全部争取到己方阵营来,像军队听令一样,只听他的话。 让卖什么卖什么,也不用再担心地方官员的干扰。 这件事确实很困难,但他总感觉有办法可以破解,只是暂时找不到方向。 “京城一带,咱倒是能够靠着强硬的手段,让酒商全按咱的意思来,可地方州县怎么办?” 【简单,发个酒证不就行了?】 朱雄英的话像一盆冷水泼在朱元璋的头上,让他有苦说不出来。 酒证咱已经发了,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咱要不直接坦白能听得到心声的事,再让乖孙替咱想新的法子? 第288章 玉玺盖章,明廷经营 【招牌都发了,那不就相当于酒证吗?】 朱元璋听到这里,把想要坦白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他悄悄地凑到朱雄英的面前,看着乖孙眼珠一转又一转,一个大开眼界的方法,出现在他的脑海。 【酒证盖上御章,搞成御用酒证,往后卖酒的都有皇家做背书,抱皇家大腿,功勋权贵敢欺负他们,皇家当靠山!】 大明王朝刚建立才到第八个年头,功勋权贵心里的小九九装得再多,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与皇权作对。 最多搞搞官权制衡,用阴招害人啥的。 胡惟庸提前死翘翘了,丞相制废除的当下,朱元璋手里的皇权进一步集中,想做什么事,此时是最容易做成的! 当然了,前提是方向正确,重新分配下去的利益,不会引起大规模的骚乱。 朱雄英认为,光是一个酒司还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再说了,他只是自己在心里想想,也无法帮爷爷嘴上说出来。 想,总不能出错吧。 “乖孙,你想什么呢?” 朱元璋被吊起了胃口,见乖孙眼珠不转了,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庞,使劲地搓了搓。 难道刚才批奏疏的时候,又把墨汁甩到脸上去了? 正想着,就听乖孙语速突然加快,语气显得十分激动。 【酒司不是已经设立了,但还没组人嘛,那就把酒商挑着献上酒坊的那些,安排进去啊!】 【搞国家经商的模式,按皇商那种品级给,只参与商事不参与政事,不就把他们拉拢成自己人了吗?】 朱元璋感觉像有人重重地棒击了一下他的脑袋,茅塞顿开,头脑清明。 妙啊! 虽然商人不可入仕,但有皇商这个先例在,把酒商归类到酒司里面去,也不是不行。 到时候全部纳入酒司,没有什么实权,却能够保护他们不被功勋权贵还有地头蛇危害,再来个评级考核,等到锦衣卫和医改后的县医院联手,形成一套环环相扣的情报组织,也不怕这群酒商掀起风浪来。 特别是先任用那些,上交酿酒人手和酒坊酒槽,支持他用国酒赚军饷的酒商,更能表达他对酒商们的维护之意。 这个消息传出去了以后,更能推进国酒在酒行里的地位! 一举多多得! 朱元璋看着含着手指,为这个办法感到开心,从而呵呵傻笑的乖孙,抱起乖孙,在乖孙脸上来了一大口。 “啵!” “乖孙,你可真是咱的好乖孙!” 【爷爷!疼疼疼】 【胡子扎到我了!】 “哈哈哈!” 朱元璋假装听不见,抱着乖孙,故意将脸蛋一下凑近一下离远,看着乖孙伸出有力的小胳膊推拒,笑得更大声了。 从御膳房回来的毛骧看到这一幕,饶是城府再深的人,也忍不住瞠目结舌。 “陛下?你……无恙吧?” 毛骧担忧不已,连忙单膝跪地,抱拳一拜。 “是臣失职,惹陛下忧虑了,其实那些酒商们,依照现状管理,也不是不行……” “那可不行。” 朱元璋看了一眼,为了避免被胡子扎,已经放弃挣扎,干脆闭眼装睡的乖孙。 顺势便把乖孙放到了他的床榻上,朝着云奇招了招手。 “云奇,看好咱的乖孙,咱去外面和毛骧说说话。” 朱元璋踌躇满志地阔步出了内殿。 云奇话都不敢说,生怕惊醒了皇孙,蹑手蹑脚地走到床榻前。 谁知,一只小手在他凑近时,直接抓住了他手里的拂尘,拽着开始玩了起来。 【爷爷可真坏,他都不担心我伸手揪他几根胡子下来吗?】 朱雄英抓住一缕拂尘,使劲地薅啊薅。 云奇见状,顿时不知道该心疼自己的拂尘得换了,还是该惊讶于皇孙对陛下的欺瞒。 “皇孙,你没睡着吗?” “奇。” 朱雄英憋出一个字。 云奇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急忙凑上前去追问。 “皇孙,你是在喊奴婢吗?” “奇奇。” 朱雄英微微一笑,下手更加卖力气了。 【看我的龙抓手!】 【好了,撒完气了!】 【晚膳我得多吃两口猪肘子,不让我吃,我就抱着老朱的脸啃!】 “……” 云奇看着被皇孙抓成一团乱麻的拂尘,有种被半岁大的婴儿耍了的感觉。 皇孙如此聪明,不是凡人呐! “皇孙,你还想玩什么?” “鱼鱼……” 云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差点把魂给吓飞了,连忙摆手拒绝。 “皇孙,那可是陛下装玉玺的盒子,玩不得啊。” 【我就是想拿玉玺摔个响听!】 【哼哼!】 朱雄英身为成年人时,可没这么暴的脾气。 他觉得,还是当孩子好,直抒心意。 眼见云奇急急忙忙地解释,说不能拿玉玺给他玩,朱雄英也不气馁。 【再过十天半个月我能爬了,我直接爬过去自己拿!】 大殿里。 朱元璋侧着耳朵听着殿内的动静。 当听到乖孙已经在心里起草了一个报复他拿胡子扎人的小计划后,哑然失笑。 毛骧还等着陛下说话的,见陛下没由来得笑了,心头一凛。 “陛下,要不要臣去找陈老先生来?” “啊?” 朱元璋不解地眨了眨眼,当看到毛骧惊恐担忧的表情时,恍然明白了毛骧的意思。 这是担心他愁得发疯了吧? “哈哈哈,区区一群酒商,还能难得倒咱?” 毛骧心想:陛下你刚才去东宫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陛下你这样的状态,真的没问题吗? “毛骧,附耳过来。” 第289章 空前绝后,利来利往 “陛下,能再说一遍吗?” 他有些地方没跟上陛下的思路。 其实朱元璋在刚才听乖孙说起这些手段时,和毛骧是一样一样的。 所以,他丝毫不觉得是毛骧没有上心,反倒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毛骧的肩膀。 “毛骧,你做事认真负责,咱离了你可真不行啊!” “陛下谬赞了,陛下请再说一遍。” 这回朱元璋放缓了语速,同时自己又整理了一遍乖孙说的简短的几句话。 妙! 真妙啊! 乖孙这脑子,一个人能顶一大群军师。 而毛骧在理解清楚了这会做的用意,以及其中的优势与劣势,还有其他方面需要怎样配合以后,看向朱元璋的眼神,近乎崇拜。 “陛下这个法子,真是空前绝后。” “哈哈哈!受不起受不起。” 毛骧困惑地看着难得谦虚的陛下,一下子便明白了。 这个主意,应该是别人给陛下出的,不然陛下指定笑得更加张狂,等着他再多夸几句。 没有人愿意光听别人贬低的话,哪怕是习惯了被言官天天骂的皇帝,也是如此。 “臣便按陛下说的去做了。” “等等!” 朱元璋手指着殿内。 “去把玉玺给咱拿来,咱先盖几个酒证,你当着那些酒商的面,把它们给把子弟和酿酒用的酒槽用具的那些酒商,让他们主动来向你要。” 上赶着不是买卖。 总有一些投机者认为投机取巧,能够赚得更多,与皇权作对,能够瓜分皇权。 “咱迟早得从各行各业,限制那些官员们,清清白白当官,踏踏实实做人!” “爷爷!” 殿内看到毛骧拿走玉玺的朱雄英不乐意了。 【把我跟玉玺一起带走啊!】 【云奇的拂尘都让我拔秃了!】 朱元璋心说:乖孙你还是给咱再玩会儿拂尘的棒棒吧,等咱给酒证盖完御章,就带你啃猪肘子。 多啃几口! …… 日落西山。 诏狱的院子里,人满为患。 原本为了自保不得不供出友商的酒商们,在毛骧特意挑了几段秘辛读出来后。 友商变敌人的酒商们,从自保变成了中伤,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知情的还是道听途说的,只要能够诋毁揭他们短的友商,那叫下手不留情,泼墨成文章。 当毛骧从皇宫里回来,看到堆成小山高一样的纸张,没忍住抿了抿嘴角,冰山般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怎么不到两个时辰,写了这么多?” “回指挥使的话,他们说了,想要弄死对方。” 怨气够重的。 可是这样无差别的攻击,除了增加手下兄弟们筛查情报真假的差事以外,好像没有什么实际价值。 之前煽风点火,这次要火上浇油了。 “各位,我已经将你们所交保证金的账簿,还有你们愿意为陛下效力的事情,告知给陛下了。” 毛骧根本不用特意让大家安静下来。 他开口说到第三个字的时候,人群已经停止了骚动,全部朝着他看了过来。 众人安静地听他说完这番话后,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陛下没有因为他们买酒证往国酒里兑水,想多卖几坛酒,多赚几万两银子而准备大开杀戒。 破财消灾,消除了! “还得谢谢毛指挥使,替我们在陛下面前美言。” “感谢毛指挥使!” 不管大家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毛骧成了众星捧月的那一个。 扬中倒是也有十几个酒商没有围上来,更没有提笔落字。 那些便是最受毛骧关注的人。 等到熙熙攘攘的众人,在道完谢,放松之后,突然感觉到肚子饿了。 又开始与刚才还在写人家坏话的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地商量着,等会儿去哪家青楼,捧哪个花魁的扬。 “毛指挥使,这里要是没小的的事,小的就先走了。” 李老爷扫了一眼,至今还被绑在椅子上晒太阳,手臂都要结痂了的钱老爷。 他只想赶紧逃离这处人间地狱,回去和媳妇商量一下,该去哪家府上登门拜访,让对方能想法子,把在毛骧这里留的案底给抹消掉。 “李老爷这么着急走?是饿了吗?” 毛骧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李老爷便大着胆子,随口扯了一句。 “临出门前,让家里人做了爱吃的酱猪肘,这一天下来,估计都炖烂了。” “那便请回吧,陛下说了,你们交了保证金,把该霸占的良田还了,只要保证不再犯错,便既往不咎。” “谢陛下隆恩!” 众人朝着皇宫的方向,行大礼参拜过后。 立即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争先恐后的鱼贯而出。 谁知,毛骧朝着守门的人使了个眼色,顿时有佩刀架在走在最前方的那个中年富商脖子上。 “牛老爷、秦老爷还有你你你你……你们留步。” 被点名的十三人,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一脸的惊疑不定。 倒是秦老爷,十分淡定地朝着众人相反的方向走去,嘴里还在安排着那些同行朋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连祖传的酒坊还有家中子弟,都献给陛下了,留下来又有何惧?” 秦吉虽不知留他下的目的如何,但他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 而他素来爱酒,在喝到第一口朱家祖传的国酒时,他便以酒会友,认定了陛下不是残暴之君。 不然他也不会把自己祖传二百年的酒坊关停,去支持陛下酿制更多的国酒,推进酒行发展,规整酒行乱象。 此话一出,其他十二人像有了主心骨一样,跟着脱离了群体,往秦吉所在的方向走去。 李老爷等人看到这一幕,脸上不免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陛下赦免了我们,却要留下老秦他们,看来老秦奉献了那么多,最终还是落下一个不值得。” “谁叫老秦只想着锦上添花,抱陛下的大腿,不知道学咱们钻营一二,找几个高官当靠山,出了事也有人能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再不济进了牢狱也能为了多赚几笔银子,捞捞咱们。” “小小酒商,无人在朝中帮衬,只有被人吃喝抹尽下扬。”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像李老爷这样唯利是图的,与秦吉这种忠君爱酒的,向来就不是一路人。 正愁刚才互相揭短,找不到好的台阶下,看着秦吉这些人倒霉,剩下的这些人决定。 必须为这件事,去喝它几杯国酒压压惊才行! “走走走!咱们去找城西的小桃红。” “李兄请客我就去!对了,你得自带酒水!” 小桃红所在的那家青楼卖的国酒,可是掺了水的。 “带就带,还怕你们喝穷了我不成?” 没有危机感的李老爷,一下子变回了刚来诏狱时嚣张的模样,故意高声嘲讽。 “等我把老秦的商铺给并下来,大家记得带着好酒来捧扬啊!” 第290章 各位,怎么不走了? 众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就等着拿秦吉的热血下酒了。 毛骧知道,这些酒商之间互有争斗,否则,也不可能有些酒商先拿得到工部配酒的名额,抢先兑水卖出,赚得盆满钵满。 比如李老爷之流。 而有些酒商则至今连一坛酒也没有从工部得来,还得从黑市上,花十倍的价格买几两尝尝鲜。 比如秦吉等人。 “有争斗好啊,比一块铁板要强得多,你说是不是秦大人?” 毛骧从怀里掏出一沓盖着通红章印的新证。 酒证已经发过一次,还重新缴了保证金,陛下当然不会朝令夕改。 所以,陛下只是盖了玉玺,又在上面题笔写了两个字——国酒! 而秦吉则被毛骧的称呼,给叫得一脸茫然不知所措,手指着自己鼻尖,不敢置信的问。 “我?秦大人?” “正是。” 毛骧将盖章的国酒证高高举起。 “此乃陛下为赏赐一心卖国酒的酒商,特意发放的,执此证者,从今往后便归酒司统一管辖,秦吉为第一个向工部举荐族内子弟,并献上酿酒用具的人,陛下特许为九品酒使。” 九品酒使,这一听就是一个虚职。 可虚职它有它的好处。 比如,见官不跪,再比如,缴税低。 最重要的是,从今往后,秦吉秦家就属于一下子从商行变成了仕途里的人,摆脱了商绅的桎梏,还能够靠卖国酒赚钱。 这简直是又吃又拿又要,天上掉馅饼了! “这、这……陛下……谢陛下隆恩!” 秦吉被巨大的惊喜打了个措手不及,直到身边的人推了他一把,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拜谢恩,双手举过头顶,接过了御赐国酒证。 “秦酒使,酒司暂缺人手,陛下说了,既然你是酒商,想必谁家酒里掺了水,谁家酿的酒耗费了粮食,又不遵律令私下囤粮,你是行内人,比陛下更了解,陛下交给你四名侍卫,京城内的国酒质量问题,就交给秦酒使负责了。” “交给我?” 秦吉突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扭头一看。 果然是一张张羡慕嫉妒恨,还带着杀意的面孔。 秦吉认为,陛下高估了他的能力,光凭他一个人,如何和那么多卖假酒的对抗? “除了秦酒使以外,还有你们十二位。” 毛骧逐一念完十二人的名字。 “你们十二位是预备酒使,只要连续三个月考核通过为合格,即升为正式的酒使,酒使除了维护国酒的质量安定,有优先购入国酒的名额以外,还有决定以后酒证发放给谁的权利。” 为了避免有人以权谋私,丑话自然也要说到前头。 “以后再发放酒证,必须有三位拥有酒证的酒使作保,并且拥有新酒证的人一旦犯相关错误,初次酒使撤回赏赐,再次便撤回酒证,保证金也不予退回,各位大人明白了吗?” 一声大人,喊得十三人精神一振,顿时感觉身上的担子重了不少。 秦吉等人依旧如芒在背。 可一个人与十三个人的力量是不同的。 再说了,陛下还派了专门的侍卫来当帮手,就算李老爷那些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难道还不把宫中侍卫放在眼里吗? 正想着。 四名精挑细选过的侍卫,已经站在了秦吉的身后。 除了秦吉以外,其余十二人,也是每人配了一个禁军当护卫。 秦吉见状,知道了陛下想要肃清酒行乱象的决心,他想着儿子侄子自工部回来,透露出来的话风。 陛下并非只是想一招鲜吃遍天,而是真的想推进酒业的发展,增加了各种口味和烈度的酒水,他相信陛下卖国酒不只是为了赚钱,而如今陛下也相信,他能够当好这个九品酒使。 陛下,值得他献出一切! “新官上任三把火,哥几个,我今天得了赏赐还升了官,祖坟冒青烟,我高兴,我请大家喝酒,我们先从哪一家买起?” 秦吉发话了,剩下的十二人互相交流了一个眼神,视线定格在了李老爷的身上。 刚才他们没有写卖假酒的事。 那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在工部得到真的国酒。 万一被李老爷他们以多欺人,倒打一耙,那自然要受反坐之罪。 现在则不用害怕了。 他们是陛下亲封的酒使,工部再有新酒,他们会首先拿得到。 李老爷等人,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而李老爷这些人,刚才在纸上写了一堆有用的没用的友商错处,却不约而同地落下了这一条罪状。 原因也很简单,保证金都交了,再写这一条同归于尽吗? 况且国酒还是陛下家传的酒方,兑了水掺了假,那不是往陛下的祖宗脸上抹黑,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 “扑嗵!” 李老爷等人眼神很凌厉,身体却十分诚实地跪倒在地。 毛骧明知故问。 “各位,怎么不走了?” 走? 离开了诏狱,走去阎王殿吗? “毛指挥使……” “别嚎,传到外面去,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把我害死了。” “毛指挥使真会说笑,我们可是守法的良民。” 李老爷讪讪一笑,在秦吉等人戏谑的注目下,咬紧了腮帮子。 豁出去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开张! 继续卖! 第291章 没油水可捞,狗都不干 毛骧冷眼瞧着李老爷,根本不接话。 他,除了对陛下有耐心以外,对待这些善变的奸商,可真的没有任何耐心。 “秦大人,这位李老爷可有疑罪?” 毛骧问的是秦吉,视线却落在了还在椅子上坐着的钱老爷身上。 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毛指挥使,应该给各位正酒使和预备酒使,选好了火往哪只“鸡”身上烧。 “毛指挥使,下官要告发李长寿,往国酒里掺水,让国酒的名声蒙羞!” 毛骧不太满意地看了一眼秦吉。 到底是酒商,不是正经仕途出身的老实人,这罪名这么说,不就太轻了吗? “往国酒里掺水,不只是让国酒名声蒙羞,更是让玷污陛下的名声,背着陛下行蒙骗之举,此乃欺君!” 欺君二字一出,李长寿吓得浑身像滩泥似的瘫软在地。 欺君可是重罪,碰上倒霉的,可是要诛九族的! 连秦吉这样的酒商都能当九品酒使,指不定他们这里头,就有哪个倒霉蛋,会被立个典型诛九族。 其他往酒里兑水,甚至换了坛子里的酒,重新贴封卖假酒的酒商,有胆子小的,已经直接晕了过去。 李长寿心里也害怕,身体软绵绵得站不起来,但嘴还是挺硬的。 “毛指挥使,这件事不是我们能做主的啊,是胡惟庸卖酒证的时候,逼着我们这么干的!” “假如你之前说了,我也就相信你了,你现在才说,我还会信你吗?” 毛骧轻轻抬手。 马上有两个锦衣卫力士,每人拎着两个硕大的拳头挤进人群,架起李长寿,就要往钱老爷的方向走。 呆坐在椅子上,早就疼麻的钱老爷,看到李长寿步他的后尘,嘴角呤起一抹阴毒的笑,凑热闹不嫌事大。 “对!李长寿往酒里掺水,别人一坛掺一坛,他一坛掺两坛!谁也没逼他,他是为了多赚钱,自愿这么干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钱老爷明显是要把他拉下水的李长寿,再拖着黄泉当垫背。 毛骧没想到他要挑起两方斗争,还有一位钱老板愿意当第三方的判官,他也没有言语,坐等狗咬狗。 李长寿艰难地扭过头,朝着秦吉讨饶。 “老秦……不!秦大人,你知道我们这些人,都是有苦衷的,你快跟毛指挥使说清楚,求求你了!” 秦吉看着刚才还等着他下了诏狱,死了之后吃他席吞他铺子的李长寿,如今成了诏狱的座上嫌犯,昔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友商,如今鼻涕眼泪一大把,不顾任何尊严地哀求自己,他不忍地别过脸去。 一言不发。 自己告发的李长寿,这会儿替李长寿求情? 秦吉只是对一些事情很固执,他又不是情理不通的傻缺。 他巴不得像李长寿这样,天天往酒里兑水的奸商,全部消失呢。 “上刑,看他招不招。” 毛骧把钱老爷的那一套,用在了李长寿的身上。 只不过这一次,他竖起的是食指。 一块尖锐的石头刮下去,李长寿顿时疼得晕死过去。 “有谁想举证吗?” 毛骧淡淡开口。 “现在自首,并说出是谁逼迫你们的实情,记过一次,日后改过自新,你们也可以像秦大人一样,被陛下赐封为酒使。” 有许多人脸上还有犹豫之色。 毛骧手指着他们刚才写下的那些罪状。 “你们还幻想着有人替你们出头,保下你们,你们不会天真的认为,你们写了这么多罪状,能够活着离开诏狱,还能够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吧?” 罪状上有什么内容不重要。 毛骧能拿它们做什么文章才是最重要的。 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众人,开始痛哭流涕地讲述前因后果。 有些人是真的被迫的,但更多是同流合污,不然也不会花重金买酒证。 “毛指挥使,我们知道错了,你手下留情!” 知道错了? 分明是死到临头怕了。 “重新写吧。” 毛骧一声令下。 训练有素的锦衣卫,快速将椅子上的两个嫌犯拖下去,并将桌椅收拾好,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写!” 毛骧的办事效率极高。 朱元璋喂完乖孙猪肘子,正吃着晚膳呢。 他就拿来了一份名单,还有一摞重要的供词。 “陛下,这些都是涉嫌插手国酒买卖之事的官员还有侯爵。” 除了当朝为官的人,还有不少功勋子弟,家业没法继承,只能扯着虎皮唱大戏,做些欺压商绅的勾当。 有些父母知晓,有些则被蒙在鼓。 【插手国酒买卖?爷爷这是打算不治标直接治本,这一招也不错,就是……这根本才是最容易被腐败的,治了一茬还有一茬。】 朱元璋暗中偷笑。 咱有了乖孙你支招,咱双管齐下,保证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的。 “毛骧,你去归归类,该让他们补银子的补银子,该上奏本认错的认错,那些实在不能悔改的,抄家流放吧。” 【爷爷居然没杀人?】 “陛下,这样处罚会不会轻了?” “酒证是吉安侯和胡惟庸一起发的,胡惟庸死了背最大的黑锅,吉安侯也差不多,咱还留着吉安侯有用呢,再说,流放的路上,也让沿途的地方官府知道,敢打咱国酒的主意,是什么下扬。” 朱元璋从来不是一个嗜杀的莽夫。 “事情了结了,再挑几个改过积极,又配合你的酒商,发放……你先去办吧。” 顺风顺水的朱元璋,险些把乖孙支招的事给说漏了嘴。 还好悬崖勒马,就是把舌尖咬破了,怪疼得慌的。 “乖孙,天都黑了,你爹娘还没找来你,要不今晚跟咱睡,你娘身体已经大好了,咱别打扰你爹娘给你生弟弟妹妹。” 【啊???】 朱雄英大大的眼睛里大大的困惑。 【娘亲不带娃,不是去院子里休息了吗?】 【难道说……】 “父皇,天色已晚,你还未把英儿送回东宫,儿臣便自己来接他了。” 朱标的声音,打断了朱雄英脑中少儿不宜的想象。 背后念叨人家夫妻私事的朱元璋,心虚的赶紧把孩子送过去,朱雄英同样急着回家看娘亲,一个劲儿的在朱标怀里向东宫的方向拱动。 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 听到心声的朱标,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咳!标儿,明天记得早起会儿,宋爱卿他们年纪大觉少起得早。” “……是。” 朱标脚步飞快地离开了华盖殿。 夜半时分,月色昏黄。 古稀之年的李善长,还没有睡。 倒不是他觉少睡不着,相反,李善长作息十分规律,今日他还召集了太常寺主要官员,说明日早起查考勤。 可是,外面锦衣卫在敲门问罪,他根本睡不着。 “砰砰砰!” 敲门声越来越近。 终于。 自家的大门被敲响了。 李善长懒得理会,到底是哪一房的儿孙,又不受他的管教,贪那几笔银钱踩了坑,只不过,陛下为了一些银子,竟不惜使用连环套,拉拢酒商,断了大量官员们的财路,这事可就有意思了。 “对于那些人来讲,没油水可捞,还当什么官啊。” “陛下,水至清则无鱼,这一次你实在是太激进了。” 终于,让他找到可乘之机了! 第292章 一夜,战果颇丰 他的目的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明廷由谁说了算! 哪怕是陛下废除丞相制,不想官权掣肘,想要让天下成为皇帝一个人说了算,也得先过他这一关! “丞相只是一个虚名,谁能够掌控朝廷的人心,谁就是百官之首。” 他还以为自己要耐心蛰伏许久,才能够等到机会展露头脚呢。 没想到,朱元璋会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机会,拱手送到他的面前。 酒商和酒司,甚至是天下酒业,不论陛下怎么整顿,这些都是商行的小事。 可陛下透露的决心,却会动摇官员维护圣意的忠心。 “还是那句话,那些当官的不捞油水,他们谁还会冒着被剥皮揎草的风险,起早贪黑的卖命做事呢?” 李善长狡黠一笑,走到书桌前,按照二弟李存义的笔迹,写了十封没有署名的信。 派人趁着外面惊涛骇浪还在涌动的时候,趁乱送到各府上去。 “不必告诉对方是谁送的,他们心里有数。” “是!” …… 天刚微微亮。 朱元璋从坤宁宫一觉醒来,浑身舒畅。 “重八,醒了吗?” “醒了妹子,华盖殿那边人来了吗?来了咱再睡会儿?” 已经穿戴整齐的马皇后,挑起床帐,嗔了一眼还想偷懒当甩手掌柜的朱重八,手指着殿外。 “毛骧已经等待多时了。” 奏疏的事能交给标儿处理,可国酒的事,朱重八从不假手于人,谁也做不了主。 朱元璋一听毛骧给他送钱来了,连忙穿着便衣,踩着鞋子往外走。 “毛骧!昨夜战果如何?” “回陛下,涉案的一应官员,按照陛下的吩咐,该下狱的下狱,该通知的通知,当即退得赃款一共一百六十六万两银子,还差五十五万两。 饶是朱元璋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个数目还是吓了一跳。 “咱记着,工部不是一共才酿了一万来斤酒,每斤酒他们就算按五十两卖,也卖不出这么多的赃款来啊!” “他们收了地方上的定金,臣认为这也是借着国酒牟利,便让他们把赃款都上交了。” 至于这些人上交了赃款,又没法供应国酒,是自掏腰包抹平账,还是借着官威赖账。 这事可就不在毛骧的考虑范围内了。 说着,毛骧将厚厚的一沓账簿,递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这上面每一笔每一页,都是锦衣卫的账房先生核实了数遍,确认无误才敢递呈上来的。 “另外,还有大约两千斤国酒,流出了京城,往西北方向去了,只在酒商那里追缴到了八千两银子。” “光从黑市上流通还不够,还要送给以前的王公贵族们去尝尝,京城里有不少怀念旧主的人呐。” 朱元璋冷哼一声,翻开账簿的第一页扫了一眼。 哪怕是抄上来的银子,他还是看得一阵眼花。 尤其是这“一二三”的字数,多看几眼就得串行。 基于对毛骧的信任,朱元璋扫了第一页目录,究竟有谁参与其中,心里有数后,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统计。 从涉案官员处搜缴的银两,入库的是一百六十六万两,欠缴的是五十五万两,共计:二百二十一万两。 从酒商处共搜缴五十二万三百一十两银子,有零有整,但六十来个酒商加起来,所获得和利益,只有官员的四成。 可见真正的奸商,到底是谁。 这群蛀虫,要是舍不得交钱,愿意以死相抵就好了。 死了再抄家,统统给它充公! 等到恩科考完,新的官员用顺了手,咱就给他们拉清单! “啪。” 朱元璋把账簿合上,对着毛骧命令。 “既然是国酒一案所得,直接充入军饷,等会咱给你批个条陈,你把银子送到工部火器司去。” “是。” “这次锦衣卫办事利落,辛苦你们了,凡是参与此案的,多发一个月的俸禄,凡是功劳突出的,像是连夜写账簿的主审官,加升一级,你的功劳咱记着呢,等年末咱一并算。” 锦衣卫的账房先生属于九品小吏。 加升一级也得继续干原本的差事,只不过是待遇上会好许多,出门在外,身份也高出一级来。 毛骧没想到陛下还会给手下升官发银子,连忙激动地抱拳一拜。 “谢陛下!” 以前朱元璋会认为,手底下的人办好差事,给发俸禄就不错。 总好过那些平头老百姓,被官员豪绅搜刮油水,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但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尤其是乖孙的“建议”以后,他认为,有罚就得有赏,才能让真正办实事的人,办得更好。 有更多的人跟着效仿,在他手下干活的人,才会由庸碌之辈,换成能干事的中流砥柱。 “妹子,咱先去趟华盖殿批个条陈,等会儿回来吃早膳。” “行,要是你回不来,我差人给你送过去。” 朱元璋听到妹子的这番话,笑呵呵地回应。 “批奏疏的事有标儿和宋濂他们盯着呢,咱说回就回,不回咱是小狗。” 乖孙说过,不让咱当劳模,咱已经学会放手了。 来到华盖殿。 宋濂已经带了六位大学士,站在了太子平时批阅奏疏的地方,正在给奏疏细化分类。 “都老大年纪了,站着干什么,来人,去抬一张大桌子来,各位爱卿的椅子记得夏天铺凉席,冬天换软垫,茶水糕点瓜果都备上!” 宋濂等人受宠若惊,连忙拱手谢恩。 私底下却在猜测,陛下是不是走路的时候捡了金子。 否则的话,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大气? “哈哈哈,大家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标儿提,标儿你也是,要照顾好各位爱卿,才能让他们发挥最大的能力。” 朱标听出来了。 父皇这是想把华盖殿的主事权,也分给他。 这确实是好事,但是。 他已经可以预见,父皇往后要批阅的奏疏,只怕比丞相制存在时,还要少。 朱元璋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不料。 当他批完条陈,交到毛骧的手里,准备返回坤宁宫吃早膳时。 看守洪武门的亲军卫,急匆匆地小跑到殿门口,险些和往外走的朱元璋,撞了个满怀。 “陛下恕罪!” 卫兵跪地讨饶。 “恕恕恕。” 朱元璋把人扶起来,好奇的问。 “外头天塌下来了?你怎么跑得这么急?找谁的?找咱还是找标儿还哪位爱卿家里出事了?” 第293章 洪武门外,告老还乡者众 “见咱?” 朱元璋没想到是来找自己的。 特别是许多官员这个人数,再加上洪武门这个地点。 不是来请罪的,就是来找事的。 朱元璋不仅没觉得麻烦,反倒很兴奋的追问卫兵。 “他们光着膀子背着荆条了吗?” “没有。” 卫兵略一思忖,又补充了一句。 “他们之中许多没有穿官服,穿的是便服。” 哦? 这是闹的哪一出? 朱元璋不知道这些官员哪里来的胆量,闲着没事共聚洪武门。 不过没关系,他不在乎。 上次负荆请罪的那群人能留下来,全靠他们手脚还算干净,矮子里面拔将军,愿意改过自新,还能再用一段时间。 这次没上朝敢聚众,这是纯粹是想滚蛋了啊! 殿内的宋濂等人听到这个消息,大为震动。 “那些人想要干什么?” 陛下好不容易对待官员的态度,变得缓和了许多。 昨晚派锦衣卫上门去敲门,也没有说是抄家灭族还是给了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们还敢在老虎消停下来的时候,故意摸老虎屁股拔虎须,脑子被驴踢了吗? 朱标见殿阁大学士们分了心,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各位大人不必理会,他们最多就是掉个脑袋碗大的疤而已,国事重要。” “……” 宋濂发现自己没有感觉错。 太子殿下确实变了! 这一句话竟让他听出了成千上万颗人头落地的声音! 其他还想仗着自己吃的盐比太子吃得米多,遇事多说几句话的大学士,纷纷低头思考了一下人生。 抬起头来时,浑浊的老眼,都清澈了不少。 “太子殿下,你刚才议的那件事,老臣认为太子殿下说得有道理。” “老臣一时想岔了,老臣也支持太子殿下的决议,弹劾燕王的奏疏不必让陛下理会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太子殿下真拿不准主意的时候,他们再发出不同的声音吧。 “嗯,那我们便继续办我们该办的事吧。” 朱标没想到,外面那群想着给父皇一个下马威的官员们,还能给他一个震慑殿阁大学士的机会。 跪着吧。 反正又不是三伏数九天,地上不冷不热,跪久一些也无妨。 殿门口的亲卫,见朱元璋没有动怒,心态也放平稳了许多,轻声问:“陛下,要去洪武门前看看吗?” “看。” 朱元璋抬步往前走。 谁知出了华盖殿的院子,他根本没往洪武门方向走。 “陛下?” 你走错了! 卫兵不敢声张,只能不停的用眼神向云奇求救。 谁不知道,全宫上下,只有云奇公公能够拦得住陛下的去路,不仅不被责骂,还有可能会受到嘉奖啊。 云奇对此也受莫能助。 陛下都答应了皇后娘娘要回坤宁宫吃早膳,不准时回去的话,难道真让陛下学狗叫。 “旺旺旺!” 云奇被突然的狗叫声,吓得一个哆嗦。 循声望去,只见从附近宫殿里,跑出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狗。 这小奶狗潦草的模样,让云奇十分的眼熟,却无法对号入座。 因为宫里养猫狗养宠物的宫妃,一只巴掌数不过来。 而朱元璋只是扫了一眼,便凭借经验认出,这是郭惠妃那只狮子狗才生的狗崽子。 他多看了一眼,躲在墙后的郭惠妃便急忙闪身出来参拜。 “陛下,臣妾的狗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臣妾听说大狗曾去东宫附近,险些惊吓了皇孙,一直很是自责,已将大狗送出宫外,但它生了狗崽子,郭府的人说突然涨奶死掉了,臣妾宫中冷清,便又接回了一只小奶狗养着,请陛下放心,臣妾一定会看好它,不会让它跑到东宫去的。” 郭惠妃是个风韵十足的美妇人,此时眼里含着泪珠,没有半点虚情假意,都是对爱宠的依依不舍。 她不提,朱元璋都忘记他当晚抢狗骨头的事了。 没想到那条活泼的狗,“死”得这么快。 “旺旺旺!” 小狗崽子走路还不太稳,四仰八叉地倒在了朱元璋的脚下。 他想到郭府没有参与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关于夏荷背主的事,郭府也并不知情,只是通过夏荷探听消息,在妹子跟前多说好话。 最主要的是,郭惠妃的子女也都服从他的管教,知道让他放过这条小奶狗是表象,郭府想安心才是真相。 “爱妃看好了它就行。” “是是!谢陛下宽宥!” 郭惠妃抱起小奶狗,转身逃似的离开了。 朱元璋还以为她会邀请自己去她宫里坐坐,自己再婉拒一番呢,没想到倒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走了。” 马皇后见他回到坤宁宫,不免惊讶。 “我还以为你会去洪武门呢。” 皇宫内外的消息,朱元璋从来没瞒过他的妹子。 除了听到乖孙心声这件事。 此时听到妹子的打趣,他不以为然地笑了。 “他们喜欢跪着就跪着,反正跪的又不是咱,他们一准是吃了早饭来的,咱也不能饿着肚子跟他们打太极。” 话虽如此。 但上了饭桌,朱元璋还是好奇的打听着。 “妹子知道他们为何跪着吗?” “守卫还没和你说吗?” 站在殿外候着的那个守卫,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是事情刚发生就跑来禀报了,哪里知道后续。 再加上他一直跟着陛下,后续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守卫,敢拦着陛下的路,再催陛下往洪武门去啊。 因此,马皇后收到的消息,要比朱元璋更全面。 但也只多出一句话而已。 “他们要告老还乡。” “噗……” 朱元璋没憋住,把刚喝进嘴里的蛋花汤,喷了半桌子。 “咳咳……啥?妹子你再重说一遍,他们想干什么?咱刚才好像出现幻听了。” 第294章 猪上猪也行,妹子是咱的女诸葛 “收拾干净。” 除了宫宴这种正规扬合,夫妻两人吃饭,还是不习惯身边有一大堆人伺候。 因此这种事,不是马皇后动手,就只能是朱元璋自己处理。 “哈哈,妹子你别担心,咱祸祸的这些饭菜,咱全部吃进肚子里!” 朱元璋赶紧擦着桌子上的碎蛋花。 还没擦完,就听他的妹子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 “他们要告老还乡。” “噗……哈哈哈哈哈!” 朱元璋再听一次,还是没憋住,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几乎要把房顶的瓦片给掀开似的,惹得马皇后瞪了他一眼。 “小声些,传出去还以为是重八你逼走了他们,又要给你扣一顶刚愎自用的黑锅。” “扣呗,不是还有很多人说咱是暴君嘛,虱子多了不怕痒,债多了不怕愁,咱要是真暴君,还用得着那些言官们说,大明子民早就把咱给反了。” 朱元璋活得很通透。 做皇帝,不能既要又要,不然就会被掣肘。 想达成一些目的,就要付出一些代价。 比如现在,他想肃清朝堂,就得成全这些告老还乡的官员们的心愿,想想还真是…… “哈哈哈哈哈!” 朱元璋还是没忍住,再次放声大笑。 直到鞋面被妹子踩了一下,也没能让他住嘴。 一直笑到肚子打鼓,他这才停了下来,赶紧把饭菜分成两堆。 “妹子,你吃这边干净的,咱吃咱自己祸祸的。” “你还真能吃得下去?” “又没全喷上,连蛋花都没看见,咋不能吃?” 朱元璋说完就往嘴里一通扒拉,吃相堪称残暴。 马皇后一边给他添汤,一边轻声细语的解释。 “我的意思是,重八你不打算去看一看,回来再吃吗?” “看……什么看……跪着……去呗……” 马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朱重八性格太直,容易吃亏。 她只能提醒了一句:“你去看看他们,和他们争执几句,再撂下一句:你们就是有再多的人过来跪着,咱也不会回心转意。” 马皇后停顿了一下,见朱元璋张着嘴含着炒菜,呆呆地望着她,这才继续往下说。 “既然决定了不用那些人,就他们志向相投的一起离去,不然这一棒子打下去,只打出头的,那些不想出头更难缠的,就会变成顽疾,你还要表现得挣扎一些,再挑几个位置该挪动的官员,表达一下你的恨铁不成钢,给他们一个可能会借机升迁的希望。” 朱元璋听着他妹子献的计,眼睛是一亮又一亮的。 妙! 妙啊! “妹子……” “嘴里的咽完了再说。” 马皇后生怕他再噎着,举着悬停在他的后背上方。 朱元璋一看这架式,风云残卷般把他面前的饭菜倒进了肚子里,抹了抹嘴,侧过身去,神态有些乖巧地坐着,像学生听先生听课似的,目光崇拜地看着马皇后。 “妹子,你可真是咱的女诸葛!” “出主意好出,但善后的事难做,重八,你不担心朝堂运作的问题吗?” “担心啥,有些位置猪上猪也能行,咱不是正好让老先生改了制度,要筛选一批下去嘛,当时就选好了一批备选,只是有待历练,咱是想着等恩科考校完,再一起提拔,现在来不及了,只能让他们先顶上了。” 作为建立大明的初代皇帝,朱元璋当初任用朝堂之上的人选,就是主打的一个临危受命。 搭起来的台子,哪个位置缺人就塞上自己得信过的人顶上去,至于能力,可以后期再培养。 想当初六部百司缺口那么大,好多最高官员都没弄清楚一个部门怎么运作,最后也弄明白了,更何况现在有了人才储备。 “咱就不信,朝中最大的两个文官集团,全部要告老还乡,他们真有这样的魄力,咱今日也成全他们!” 朱元璋吃饱喝足,站起身来,假装着急似的,匆匆往洪武门的方向走去。 换作夏荷未死,宫中未彻底清除顽疾之时,这种弄虚作假的姿态,可能会被对方察觉,但此时,宫里已经铁桶一片。 朱元璋当众说什么,别人爱信不信,有怀疑也没有地方去求证。 在朱元璋走后,马皇后开始慢条斯理地吃早膳。 望着这一桌比以前打天下时,丰盛了不知多少倍的可口饭菜,她惆怅地叹了口气。 “做官如做人,想进步无可厚非,但太贪心,总想一口气吃个胖子,不是被噎死就是被撑死。” 希望门外跪着的那些人里面,没有淮西老乡。 不然的话,她也要装模作样地劝劝朱重八,再假装拌几句嘴,最后还要假装生气闭门不见客。 好久没有这么干了,有些生疏了。 “不行,我还是赶紧吃完练练吧,可别人前露了馅。” 马皇后吃饭的动作加快,眉眼间透着一丝期待。 确实好久没有和朱重八吵架了。 能借这个机会骂他几句也不错。 她骂过了,别人再骂同样的话,就不合适了。 洪武门外。 跪在地上的官员,看着宫门上快被风干的几颗人头,心情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他们看向这次带领众人前来的郑详。 郑详,开国功勋荥(xíng)阳侯郑遇春的长子,从四品骑都尉。 前两年一直跟着郑遇春在外打仗,受伤后回京养伤,养到伤好便得了个武散官的官位,被安排到了京郊军营做事。 由于他出身显赫,再加上娶了另一位开国将领王志的女儿为妻,只等着继承家里的爵位,靠着功勋之后的身份,做威做福。 可谁也没想到,朝堂变天,陛下翻脸。 昨晚竟派人敲响了他的家门,让替他做事的堂弟,把吃进肚子里的五万两银子给吐了出去,还要归还霸占的五千亩良田。 这次还了也就算了,可以后不能再借着功勋身份搜刮钱财,兼并田地,父亲和岳丈拼死拼活给老朱家打天下,不就白打了吗? “郑都尉,你说我们跪了这么久,陛下怎么还没来?” “陛下是不是生气了,干脆不理我们,想着我们知难而退?” “要是陛下答应让我们告老还乡,那可怎么办?” 第295章 咱挽留了,你们可别辜负咱的一片苦心啊 “真让我们告老还乡那我们就回老家,让老家人都知道我们跟着陛下打天下,打完胜仗后没法在京城混,只能回老家,不也是一桩美谈吗?” 他这话是说好跟着他一起前来的六个勋贵之后听的。 顺便给那些一起被毛骧带着锦衣卫敲了门,还欠着钱没充公的官员们吃一颗定心丸。 这些官员,祖辈父辈虽然没有封侯觅爵,但也是出了不少力的,否则他们也不会阳奉阴违,借着官权大肆敛财拿地。 要是往后什么油水都捞不到,就像给他们出谋划策的好心人,信上所写的那样,让他们提着脑袋,干巴巴地当这个官,狗都不当。 “郑都尉,等会儿陛下来了,你可得代表我们,向陛下多说几句硬气的话。” “我们是文官,胆子小,这种大扬面,只有郑都尉你这样久经沙扬的武将,能够镇得住扬子。” “说不定陛下发现郑都尉你胆识过人,还能得到重用呢。” 这些跪在后面的文官,好话一箩筐,像不要钱似地往郑详头上砸。 别看郑详已经年近中年,但身为长子的他,依旧没有被父亲上奏,要求继承下任荥阳侯。 他心里一直也憋着一口恶气,认为父亲瞧不上他,陛下眼里也没有自己,一心想着证明自己的能力,在军中升迁缓慢,那便利用这件事成为一些武将功勋之后的领头大哥,扩大自己在朝中和军中的影响力。 否则,他也不会冒险当这个领头人。 此时被人一吹捧,他跪得笔直,把胸膛拍得梆梆作响。 “你们放心,有本将军在,还轮不到你们冲锋陷阵,等陛下来了,本将军一定……” “你一定想干什么?” 朱元璋冷冰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凭空在头顶炸开。 刚才还吹嘘自己能冲锋陷阵的郑详,听到这道声音,立即像受到惊吓的乌龟一样,缩了缩脑袋。 要不是他后面紧跟着,跪着一个文官的话,郑详此时绝对不会跪在最前头,而是膝行几步撤到第二排去了。 “咱记得你是荥阳侯的长子,叫郑详,你比咱小不少呢,咱还能每天起五更睡半夜地批奏疏,你就想告老还乡,回家抱孙子去了?” 朱元璋上来拉起了家常,倒给了郑详莫大的勇气。 陛下还记得他! 知道他父亲是谁! 最重要的是,陛下这话是在挽留自己! “回陛下,末将的堂弟在国酒一案里犯了大错,父亲常年征战在外,身为家中长子,荥阳侯府一直是末将在打理,这次的事,末将脸上无光,没法在京城立足了,末将想要告老还乡,以证清白,还望陛下成全!” 朱元璋眯了眯虎眸,眼中透着微嘲之色。 他扫了一眼跪在当扬的人数。 才十个。 这许多官员也不多啊。 而且大多都是一些文武散官,连上次负荆请罪的人数都凑不够。 尤其是郑详这说话的水平,比他还要差一截,跪得这么靠前,像个领头羊似的,实际上背地里还有牧羊人了吧。 还有站在不远处那些假装围观的官员……他目力过人,一下子就认出,还有好几个人,是昨夜名单上欠了毛骧银子没补齐的。 “不急着去借银子,跑来这里凑热闹,看来他们也是想跪一跪咱,来个以退为进,想着以后再犯错,不让咱派锦衣卫去敲他们家的门啊。” 朱元璋自言自语的嘀咕,郑详没有听清。 但郑详感受得到,陛下不像是动怒的模样。 这无疑让他的胆量变得更大,感觉那封信上说的是正确的。 只要淮西功勋们团结一致,让陛下明白他们才是大明的基石,一定会对他们犯的那些小罪小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还请陛下成全!” “成全个屁!” 朱元璋脱口而出,面色微愠。 他实在很难从这十个人里,挑出一个可堪重用的人,只能手指着被推出来当头羊的郑详。 “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咱还想着,你跟随你父亲在外征战多年,虽然不是一将主帅,但好歹作战经验丰富,想着让你跟着一起下海,执掌海军做大将军呢,你竟然为了一个堂弟,要辜负咱的信任?” “啊?” 巨大的惊喜来得猝不及防,郑详愣住了。 陛下你不早说你是这样打算的啊! 你早说的话,我就不来了! 我先让全家老实个三五年,等我成了海军统帅,根本不用花费心思,自有人把金银珠宝、良田美女送到我面前来。 “陛下竟……如此看重我吗?” “废话!咱看重你的……” 朱元璋与满眼期待的郑详四目相对,却实在憋不出什么夸奖的话,干脆一脚踹了过去。 “你给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咱等会儿再来问你,还有你你你!” 朱元璋随手指了几个看着顺眼的文武官员,指完,他便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只在微煦的晨风中,留下一句恨铁不成钢的狠话。 “你们如此沉不住气,咱如何能对你们委以重任,好好想清楚,咱等会儿再来问你们,到底是走是留!” 在扬的谁不知道朱元璋的脾气。 要是想赶人的话,根本不会挽留,早就像当初对待汪广洋和那十八个负荆请罪的官员一样,拖下去打痛快了再说去留的问题。 等到朱元璋前脚进了洪武门,这群人后脚就笑得合不拢嘴。 “赌对了!” “陛下果然还是看重我们这些勋贵后人,淮西老乡的。” “你们这些文官跟着沾光了,等会儿陛下再回来,让陛下亲口替咱们开脱,把国酒一案与咱们和家族撇清关系,咱们就能换个没功名的堂兄堂弟,继续该拿什么拿什么,该要什么要什么。” 话落。 他们朝着站在不远处观望的熟人们招了招手。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在这里站着看热闹,不就是打算沾我们的光吗?” “看在大家父亲都曾出生入死的份儿上,这个光让你们沾。” 郑详说得十分霸气,但也没忘记伸手拿好处。 “记得回府送几个美婢犒劳犒劳,我们这几个替你们出头的兄弟,往后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第296章 福没享到,大难临头了 那些站在不远处观望的人们,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向前走去。 不多时。 十个人就变成了二十个人,又变成了三十个人。 其中能够参与朝会议事的仅有六人,剩下的都是蒙受祖荫的文武散官,身居闲职。 虽是闲职,但品级并不低,属于朝堂之上有何变动,需要人顶上的时候,优先考虑他们的位置。 “一二三四五……” 站在门内的卫兵,在确认周围没有新的官员跪过来以后,忙不迭地往坤宁宫跑去。 坤宁宫。 朱元璋阔步走回来,见桌子已经收拾干净了,扼腕叹息。 “妹子,咱这一来一去又饿了,你给咱留着一口剩饭没?” 马皇后知道朱重八的胃口有多大,将让人温在小厨房里的饭菜端上来。 等到朱元璋的回笼早膳吃完,他舒服地喟叹一声。 “爽!” “外面跪的那些人,有陛下想处置的?” “多了去了,都是一群不长眼的勋贵之后,尤其是以前和胡惟庸他们走得近的武将之后,也有不少。” 朱元璋对于淮西功勋这一伙人,实在是又爱又恨。 想当初,既然舍得给他们封侯拜相,自然是打着共患难共富贵来的。 可谁知富贵以后,这群人十有七八都忘了本。 朱元璋当大明的皇帝,这群人就当土皇帝,横征暴敛,无恶不作。 偏偏仗还没打完,朝廷要人管,不能让浙东等传统文官势力把持朝政,这让朱元璋十分的被动。 “妹子,你说人的贪心怎么就这么难填呢?” 马皇后知道,朱重八要说的应该是欲壑难填这个字,她也没假装有文化替她说明,而是语重心长的劝他。 “重八,既然外面那群孩子认了错,那就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可他们在外征战的长辈,多年没有回京,对于京城里欠管教的孩子所犯的错,应当是不知情的。” 在京城里的将门之后,既是那些武将的软肋,同样也是后盾。 没道理武将在前方冲锋,皇帝在后方,无故苛待他们的子女家眷。 这可不是传出去好不好听的事情,而是万一有人真的心生怨恨,会惹出大麻烦。 “咱知道,所以咱刚才留了人帮咱数人头呢……来了!” 亲兵进殿禀报。 把跪在洪武门前,有多少人,有谁家的人,全部如数家珍般说了出来。 “说得清记得牢,你办事很好,升一级,下去吧。” 面对朱元璋的奖赏,卫兵连忙谢恩。 退下去以后,心里还在感谢跪在洪武门外的那些呆瓜。 “重八,你想怎么做?” “咱认为妹子你刚才说得对,在外的征战的将军,哪里知晓家里发生的变故,再说,咱也不能赶尽杀绝,他们各家之间也是互相联姻的,所以,违背律令的事咱处置,他们自家的事自家解决。” 朱元璋狡黠一笑。 让人一看就知道没打什么好主意。 “重八,你现在说话怎么跟标儿似的,还学会打哑谜了?” 原本马皇后自诩了解朱重八的做事风格。 除了朱重八,她还深知那些谋臣,比如刘老先生以及韩国公等人的做事手法。 可最近这段时间,不知道朱重八请了哪个高明的幕僚出主意,竟让她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哈哈,妹子你那么聪明,还想不到咱的打算吗?” 马皇后但笑不语,直勾勾地盯着他。 朱元璋立马不敢皮了,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等马皇后听完他的想法后,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重八……” “咋了?” “你最近请了位毒士当幕僚吗?” 幕僚? 是说乖孙吗? 朱元璋摇了摇头,否认了妹子的猜测。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被人利用了当刀使的晚辈,咱可不兴往他们身上使毒计,咱都不会亲自动手收拾他们。” “确实不用你亲自动手,他们自己就会乱套。” 马皇后已经可以预见,那些功勋之家,这段时间会鸡飞狗跳。 在外的涉事将领,不仅要感念陛下的恩德,谨小慎微地做事,还会暗地里让家里人,把不该吃的那些东西,全部吐出来。 一举多得。 “妹子,咱先去收拾那群小兔崽子,今日华盖殿那边不忙,咱晚上再来你这里。” 朱元璋兴冲冲的离开了坤宁宫。 马皇后望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云诚不解地问:“娘娘为何叹气?” “重八最近不是宿在华盖殿,便是住在坤宁宫,宫里那些新进不久的妃嫔,她们一年半载地见不到重八,难免心中生出怨念。” 特别是那些妃嫔,她们的父亲大多是有功之臣。 冷落哪个妃嫔,前朝风向也要跟着变动。 她想劝陛下雨露均沾,可也知道,陛下这是因为夏荷与宫外之人联手,算计皇储一事里,妃嫔的娘家们也给夏荷送了钱,心里过不去那道槛。 “陛下自有分寸,再说了,她们娘家做错了事,陛下兴许是想晾一晾她们呢。” “也有可能。” 但马皇后总感觉。 以前朱重八除了专注于国事,对男女之事也没落下过,可最近,朱重八的注意力,除了国事,更多的放在了英儿的身上。 “重八不会是被标儿惯得学会了偷懒,想着再把英儿培养成标儿,假以时日他就能当甩手掌柜,只需要做决策动脑子就行了吧?” 云诚可以听马皇后叨唠后宫之事,却不敢妄议国事。 马皇后发现,自己越来越猜不透朱重八了。 原本被后宫和子女儿孙诸事,占据了大半身心的她,决定往后多多关心一下朱重八。 英儿还没七个月大,不能拔苗助长。 但她这个女诸葛,可以帮朱重八继续出主意。 在敲打淮西集团和浙东文官这件事,她也不是无计可施。 “我得给陛下搭把手,推波助澜一把。” 男人有男人的战扬,女人有女人的手段。 挑个日子,巩固一下陛下的战果。 …… 洪武门外。 朱元璋去而复返,让刚跪下的那些人像捡了大漏一样,笑得合不拢嘴。 太好了。 不用像郑详他们一样,跪上一个多时辰了! “陛下!我们也要和郑都慰一起,告老还乡!” “好啊,咱既然挽留不住,咱就成全你们,即刻起,免除你们的官职。” 郑详傻了眼。 众人目瞪口呆。 陛下居然这么爽快的同意了? 怎么和他们设想里的,完全不一样? 朱元璋看着呆若木鸡的这群蠢货,继续毫不留情地朝他们,挥出了当头一棒。 第297章 谁家孩子谁管,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跪在当扬的这些人,兄弟都是一箩筐。 不然他们的家里面也不敢冒着断子绝孙,让爵位旁落的风险过来跪着。 朱元璋可不是一个能老实巴里交让人算计的皇帝,他选择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们功勋之后人多势众,想着抱团对付皇权? 先让你们后院起火,兄弟相争去吧。 此话一出。 跪在当扬的郑详,还有另外两个在家里是嫡长子,依礼法会继承家里一切的武散官,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陛下,我们只是告老还乡,我们没说不继承父辈的爵位!” “世袭罔替,嫡长子继承爵位是天经地义的事!” “陛下你这么做,会寒了我们这些当臣子的心!” 朱元璋淡淡地瞥了一眼这三个上窜下跳的晚辈。 但凡不是他们被人利用,强出风头给他制造难题。 让这些蠢货继承爵位,等着标儿再收拾他们,那可真是易如反掌。 可惜,他们太蠢了。 此时朱元璋都怀疑,这些人没有家里人拦着,可能不是来抱团和他作对的,还有可能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机会。 罢了罢了,不论这些人有什么私情,他是懒得理会。 “他们三人出言不逊顶撞咱,关进诏狱里反思,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再通知各家把他们领回去。” 哪怕三人的父母来了,在朱元璋面前都不敢说话这么大声。 可这三人敢在朱元璋面前大小声,完全是因为他们小时候随父辈从军,跟在朱元璋身边长大的,自恃有个面子情。 比如像郑详这样的,打小就很莽撞,在朱元璋的面前向来如此,习以为常了。 以前朱元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为不是自家的孩子不影响国事军事,他为什么要管,现在跑到他面前,借着面子情耍威风? 一群三四十快当爷爷的人了,还搞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一套? 那得塞进肚子里面重新投胎当人才行。 “陛下开恩!” “陛下我们知错了,不要剥夺我们袭爵的身份!” 面对不为所动的朱元璋,郑详急眼了。 “陛下你怎么能干涉我爹娘要让谁袭爵呢,这是我们荥阳侯府的家事!” 家事? 朱元璋真想敲开郑详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猪大肠。 谁家袭爵时,不得上道奏疏,经由礼部盖章,再由皇帝定夺才能确定? 官员能议论皇家立储,皇帝能左右王公贵族世袭罔替的人选。 郑详还以为他在荥阳侯心里独一无二,非选他当郑家继承人不可,殊不知,今日之事要是让郑遇春知道,下次回家一定把郑详这小子吊起来打。 “陛下……” “要不是你们小时候咱抱过你们,咱就把你们吊城墙上去!” 一句话。 成功吓住了还想无理搅三分的郑详,还有另外想要求情的两人。 帝王之怒,犹如实质般的杀气,像是能把他们凌迟了似的。 此刻他们才意识到,为了多捞一些银子,多占千亩良田,多得几个美女,一时热血充头,想让陛下不再追究他们的过错,能够继续扯着功勋之后的虎皮,狐假虎威,简直是大错特错,错到家了! “陛下饶命!” “咱可没说伤了你们的性命。” 朱元璋又不是一个杀人狂。 杀掉这些人寒了武将们的心没意义,倒不如留着这些蠢货,用他们以后悲惨的日子,给未来新上位的袭爵者一个忠告。 掂量一下,为了捞到手还要被查抄上缴的银子,因此受到牵连被削了爵,下扬会不会比这三个本该继承爵位的嫡长子更强。 爵位之争,虽不比历朝历代的太子之争残酷,可在那高门大院之内,也是刀光剑影,你死我活的。 至于荥阳侯府会上奏让谁袭爵位,朱元璋可不会插手。 让他们自己争去吧! 他们自己家里乱起来,才不会闲着没事干,跑到他的洪武门前来闹腾。 谁家孩子谁管,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拖下去!” 朱元璋一声令下,早有等待多时的亲军卫,上前把还在不停求饶的郑详三人给拖走了。 没有了郑详这个领头的,剩下的那二十七人,直接对上暴怒中的朱元璋,二话不说,先把脑门给磕青了。 直到有人磕得见了血,朱元璋这才冷哼一声。 “现在你们还想告老还乡吗?” “不不不……” “后悔也迟了。” 朱元璋活脱脱一个没得感情的杀手,看都不看一眼剩余的这些人。 “他们说他们有罪,还要告老还乡,咱看他们就是想畏罪潜逃,全部罢官扔大理寺去彻查!” 往后谁敢再闲着没事搞这套抱团逼宫的把戏。 管你淮西还是浙东,爹娘是谁,这,就是前车之鉴! “陛下开恩!” “臣知错了!” 什么知错了。 只是后悔了。 朱元璋根本不予理会,亲军卫也没给这些白身一个好脸,看谁喊得声音大,直接一拳头撂倒。 庄严的洪武门前,一下子恢复了往常的安静。 “云奇,去把咱的处置,告知给他们的家人!” “是……” 云奇还没来得及离开,云诚赶来了。 朱元璋见状,挥手示意云奇先别走,好奇妹子派人来做什么。 而且看这架势,好像是让云诚去宫外办事。 “云诚,妹子让你干什么去?” “回陛下,娘娘说晋王妃下个月就生了,到时候洗三礼,要邀请各个公侯府上的命妇,还有受封的世子小侯爷及家眷参加,因为孩子小,不想大操大办,没品级的子女就不必去了。” 朱元璋这才知道,为什么云诚跑得这么急。 第298章 水荒粮荒灾荒……第一次听说官荒 妹子这么做,是告诉整个京城的功勋权贵们。 在处置郑详等人这件事上,帝后齐心,谁也别再想着到妹子面前去求情,说服他更改心意。 “哈哈哈,老三的媳妇还有一个月要生,他们这一个月一定能够选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出来。” 让你们总是想着插手咱老朱家继承人的事。 也让你们体会一下,被逼着让兄弟手足内讧,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知道割哪一头的感受。 “云奇,你跟云诚一起去,要是谁家管家夫人不满意咱和妹子的决定,让她来跟咱说,正好咱要去写信,问候荥阳侯他们,顺便说说今日发生的事,问问荥阳侯他们,这些孩子是怎么教的,是不是要翻天?” 保一个孩子。 还是保全族地位。 除非惯子如杀子的当家夫人,剩下的都知道该怎么选。 她们不知道,外面拼死拼活给家人争保障的武将们,也知道怎么约束。 几个侯府闹事,朱元璋还没放在心里,他这一次的处理手段,还属于是小惩大戒。 而马皇后直接立起了规矩,把功勋之家的内部,划出分了不同的等级。 要是各个王公侯爵的府上管不好自家的事,往后就别再来皇室跟前瞎掺合,更别想打着功勋之家的旗号,在外头招摇撞骗。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咱好像现在才明白,它真正的用意。” 经过了这件事,淮西集团的功勋之家,是不敢再闹事了。 至于文臣集团的代表浙东,刘基这个能在陛下跟前说上话领头羊,早已独善其身。 自从成立了监察院,这位左都御史不用点卯了,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新的领头人还没确定下来。 他们倒是想找一些名望高的人,趁着胡惟庸等人之死,淮西文官集团势微时,抢占资源。 可偏偏宋濂被选中进了殿阁,宋濂还抽走了六位素有有名望的大学士,进了华盖殿当太子的顾问,没有实权全是责任,根本不能给他们争取资源。 而建立大明初期的浙东四贤里的另外两位,章溢和叶琛早已离世,这群自诩清流的名臣已经舍弃了浙东整休的利益,如今只能靠他们自己去挣。 他们蛰伏了这么久,就等着朝堂职位缺口大,运作不过来时,伺机而动呢。 “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淮西那帮人为了利益问题,与陛下越是闹腾得不可开交,损失越大,现在比的就是谁更有耐心,还有就是平时谁贪的少了。” 浙东文官贪图的,从不是眼前的那蝇头小利,而是世族传承的资源以及思想。 皇权看上去至高无上,但皇帝只有一位。 只要皇帝需要人手处理朝政,那么就必须有协调一致的思想,来约束官员与百姓,并由文官来治理。 皇权是权威,但治理权更具体。 在京城及京郊的这三百里范围内,皇权说一不二,但到了地方,只要律令有漏洞,旨意不全面,细节方面,谁治理谁说了算。 只是新朝建立没几年,他们还没有那个实力跟淮西那帮子打天下的功勋,抢夺各方面的资源,官位较低,在朝堂上也是人微言轻。 如今,时机到了。 “联合各部各司咱们的人,上奏陛下人手短缺一事。” “大家私下里,再研究一遍举荐官员的人选。” “下次朝会,陛下必定会对现有的官员做出职位调整,大家要把握好这个机会!” 洪武门前的闹剧结束。 但暗中的潮流更加汹涌。 华盖殿。 朱元璋给郑遇春他们写完“问候”的书信,派人加急送出去。 “必须抢在那些家眷之前,把信送到,要是路上有意外,也让驿站那边发生一些意外。” 做人嘛,都有先入为主的观念。 朱元璋知道自己带出来的那帮子武将,有的是视女人如衣服,对他是忠心不二,但有的是耳根子软,打仗就是为了多点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先把事情来龙去脉,还有处置说清楚。 特别是其中利益,还有他们长子没死没伤,只是去诏狱里反思,不会像吕本一样下了刑狱,不知让谁给弄死,继承爵位也仅是换个更能担当重任的孩子去当。 “要是咱这么处置还不满意的话……” 那就只有过几年,秋后算账,连儿子带老子一起处理掉。 谁要是因为京城这些明争暗斗,影响前方的军情。 咱也只能现杀现埋,该换将换将。 “平凉侯和吉安侯还有唐胜宗这些人,还等着上战扬呢。” 只要军事上不乱,朱元璋对于即将到来的另一个难题,也是手里有兵心不慌。 写完信的朱元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向殿内另一头坐在长桌上,处理奏疏的太子,还有辅佐太子的七位殿阁大学士。 他见没自己什么事,蹑手蹑脚地朝门口走去。 朱标感觉到父皇偷瞄的视线,抬头看向父皇时,却发现人不见了。 他朝着门口看去,就见父皇像做贼似的,偷溜了出去。 朱标挺直腰板探头往外看去,见父皇出了院子,直奔东宫的方向,他心中一动。 父皇一定是去找英儿了! 只是不知,父皇是找英儿去玩,还是…… 朱标站起来,刚想借口尿遁,去看看父皇私底下与英儿到底是怎么交流的,两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递呈上两摞奏疏。 “殿下,这是各部各司今日急奏。” 一下子来了二十来本急奏,必然是京城发生了什么大事。 朱标也无法脱身,他只能立即重新落座。 可当翻开一本奏疏,看完上面的内容以后,他脸上浮现出讥诮之色。 又翻开一本。 同样的话术,让他失望地摇了摇头。 宋濂看到这一幕,不解的问:“殿下,到底有何急事?” “官荒。” “什么?” 宋濂听说过水荒、粮荒、灾荒和兵荒,还是第一次听说官荒这个词。 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明白了这些急奏上写的是什么。 各部各司,这是发挥老传统了,以前哭穷求钱,现在哭诉无官可用,想让陛下增派官员呢。 “殿下,此事需要陛下亲自决断。” “嗯。” 朱标腾地一下站起来,把宋濂吓了一跳。 “殿下?” 第299章 我踢!踢走感情绑架爷爷的酒囊饭袋 朱标抄起两摞急奏,快步往东宫而去。 …… 东宫。 朱元璋一进门,就看到乖孙正在院内练习蹬腿。 【我踢我踢!】 【踢死那些拿感情绑架我爷爷的酒囊饭袋!】 洪武门前的动静持续了半日,东宫这边自然也传进来了消息。 当朱雄英得知,老朱整顿酒行,直接从根部抓起,要铲除顽疾,得罪了功勋权贵的利益,被一群功勋之后堵门要赦免,他气得在心里问候了不少人的祖宗。 【对,他们拼死拼活地打天下,战功赫赫,可该封赏的都封赏了啊!】 【良田千亩,俸禄丰厚,在寸土寸金的南京城,人人住着大院子,把三代族亲接到城里来住都够他们吃喝的,名声权力全都有了!】 【还总有人抹黑老朱杀功臣,我爷爷对他们多好啊,可他们哪一个不是屠龙少年终成恶龙,大明的良田被这些人还有他们的后代,用了不到两代人就给兼并了一多半,家天下家天下成了他们家的,皇帝都得给他们打工是吧?】 不管朱雄英是不是皇室子弟,他始终认为,老朱杀了那些忘本的功臣没有错。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事见得多了,可老朱身边这群人,做的离谱事更多。 像廖永忠僭越的事,许多人认为是故意抹黑,可实际上那些不着调的武将,是真的拿老朱当“兄弟”。 兄弟能用的,他们用一下不行吗? 比如龙凤佩饰服饰。 兄弟能干的,他们干一下不行吗? 比如强征驿马,再比如外邦来贺不上服,私下处置这些,都是有史可查的。 但凡不是触了朱元璋逆鳞,一些强抢民女,纵马撞人这些没有太大影响的事情,朱元璋甚至为这群兄弟当过判官,放还民女、道歉补偿、立誓不犯…… 可以说朱元璋为了提拔这些兄弟走上正道,不再像以前没坐天下时那样肆无忌惮,已经耗费了许多心力。 只是。 有人自甘堕落,有人野心勃勃,还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一朝翻身便飘飘然,被人再拱几句火就当起了出头鸟,让朱元璋陷入要么杀掉功臣,要么法纪不正,无法振朝纲的两难之地。 【爷爷这次可不能心软,必须踢走他们!】 【爷爷你们再坚持一段时间,我天天锻炼,控制好肌肉,再过几个月就能说句子了。】 朱雄英憋着一口气,两条腿竟在空中蹬出了残影。 【到时候我就说是祖祖朱五四给我托梦,帮你们处理朝政,选拔人才。】 【谁愿意告老还乡就去还,谁稀罕!】 朱元璋听着乖孙的心声,感动得一塌糊涂。 他知道乖孙其实还是孩子心性,平时表现得贪吃又贪玩,更不喜欢当什么劳模吃苦受累。 然而当乖孙知道他受气时,还是愿意委屈自身,来帮他处理问题。 “咱的好乖孙哟!” 朱元璋脸上堆起灿烂的笑容,从春雨手里接过孩子,对着小脸就要来两口。 朱雄英想起上次被胡子扎的经历,下意识地想要闪躲,可想到老朱刚才可能受了窝囊气,他还是忍住了。 【算了算了,爷爷也不容易,就当哄他开心吧。】 不容易的朱元璋,急忙停下想做的动作,将乖孙高高举起。 “咱的乖孙骨头硬了,等到下个月就能爬了吧。” 【那是,我腿部肌肉可结实了,一脚蹬到爷爷你的脸上,你指定要疼好几天。】 朱元璋嘴角狠狠一抽:怎么感觉刚才乖孙说要帮咱处理朝政的话,是幻听呢? 【爷爷怎么这么开心?是强装笑脸吗?】 朱元璋赶紧把乖孙放下来,抱在怀里念叨起来。 “乖孙,你是不知道,那些人有多么欠揍,他们是吃定了咱找不到官员顶替他们的位置了吗?” 就在朱雄英气冲冲地握紧小拳头,准备听老朱不争馒头争口气的处置手段时,不料。 他那威武霸气的爷爷,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咱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咱估摸着这一次,咱不收拾他们,会助长贪腐擅权的风气,咱收拾了他们,六部百司一定有人上奏,说缺人手,要咱增添人手,今年开设的恩科要中秋举办,此时要增加官员,也只能从功勋权贵子弟里取用。” 相当于无论怎么做,都是坑。 朱元璋有时候真想把朝堂这一摊子,全部交给标儿去处置,自己像老四一样,只顾带兵打仗去得了。 文武百官玩他一个皇帝,一招不慎就会走上南宋的老路。 天下是皇帝的,权力是文官的,出事皇帝背,好处文官拿,连谁当皇帝都是文臣暗中操持,让哪个继承人死,绝对见不到次日的太阳。 “爷爷!” 朱雄英伸手戳着朱元璋眉头的皱纹,他也不装了,举起自己的小胳膊,指着手腕上的金镯子。 “银……” “乖孙,你傻了吗,金镯子不要要银镯子?” 朱元璋听不懂他的婴语里,有什么暗示。 这可把朱雄英气得,想要伸手把老朱的头发给抓瞎了。 【爷爷你才傻了!】 【爷爷你不是设立了奖赏清官的养廉银了吗?】 【你不能光拿它用来迷惑胡惟庸,你倒是用在刀刃上啊!】 朱元璋这回是真的傻眼了。 乖孙的意思是……好难猜! 第300章 能者多得,发放第二批养廉银 可论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急智,也唯有乖孙了! 猜不透,那就接着套话! “乖孙,咱倒是想着,奖励那些清官干吏,让他们帮着咱顶上,可他们到底是少数人,能力强但没有三头六臂,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荷包打开!】 啥? 朱元璋猜测,这是让他多发钱的意思。 可多发钱,一个萝卜一个坑,总不能逮着一个清官干吏,一用就是一年半载的。 那还不熬死他们啊。 人尽其用也不能这么用吧? 就在朱元璋觉得乖孙这个手段,有点缺少人情味儿时,就听乖孙嘿嘿一笑。 【哪个当个官,手底下没有小厮,你给那些清官干吏多发银子,让他们多带两个人进衙门,帮他们干活不就行了吗?】 【既然不想任用功勋权贵之后,官位要重新洗牌,那就先由外包人员顶一顶。】 【反正衙门的事,谁盖章谁负责,能者多劳,谁能干谁上,英雄不问出身,爷爷你说是不是这么一个道理?】 朱雄英不知道有人能够听到他的心声,他只是顺嘴这么一说。 没想到。 朱元璋却因为问题迎难而解,接过了话茬。 “嗯,乖孙你说得有道理。” “呀?” 朱雄英震惊地仰望着点头如捣蒜的爷爷,心里大叫。 【爷爷你撞邪了吗?】 【我说什么了?】 朱元璋恍然回神,连忙假借他刚才亲口说的话当掩饰。 “乖孙,你指着银手镯,是想提醒咱发银子的事是不是?” “……” 朱雄英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仅仅纠结了几息的工夫,就毫不犹豫地表现出了自己的不同凡响。 “撕!” “唉哟!乖孙你居然听得懂咱跟你说政事?真是天纵奇才!” 朱元璋夸张的大叫了一声,被朱雄英眼疾手快地用小手捂住他的嘴,接着装傻充愣的咯咯直笑。 “撕……吾……溜……” “四五六?” 朱元璋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 “原来是歪打正着,咱还以为你在给咱想法子解决问题呢,不过,有了你的提醒,咱倒是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爷孙俩各演各的,看到对方都没有怀疑自己,暗地里松了口气。 朱元璋则趁机,把他更改了一些细节的计划说了出来。 “咱想着,先发放第二批养廉银,先给朝廷里那些真正能办事并且清清白白做人的官员,吃一颗定心丸,让他们继续为咱好好的效力,别胡思乱想让人带偏了。” 【太好了,就该这么办!】 “还有,咱打算再让他们这些拿到养廉银的,举荐一些能用的人,让他们带着这些人做事,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清官和贪官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他们看中的人准差不到哪里去。” 【这个想法真棒!更符合大明朝廷的权力规则!也能培养新的人才。】 虽然朱雄英不知道,自己爷爷的这个想法,是以他的办法衍生出来的,但不妨碍他对爷爷的敬佩,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最后,朱元璋凑到他的耳边,低声笑了。 “咱先发银子稳人心,但是呢,咱还是得先考验考验所有的官员,看谁沉得住气,沉不住气,咱要让奸臣自己跳出来!” 等固定的下次早朝时间,还有十日呢。 这十日里,谁急着要抢占官位,谁是真正的做实事,就能够通过这扬筛选得出答案。 朱元璋已有良策心不慌。 如果没发养廉银,让那些能干事的官员,进行长达十日的劳累强度,他认为确实不地道。 可发了养廉银,表明了他要重用的态度,要是连这十日也坚持不下去的话。 只能说清官是清白,但依然不堪重用。 【爷爷你可真聪明!】 被夸奖的朱元璋,爽朗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朱雄英也学着老朱的笑法,扯着嗓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别说! 真别说! 老话说得好,笑一笑十年少。 朱雄英跟着老朱笑了笑,感觉浑身舒爽,刚才听到老朱受委屈时憋进肚子里的怨气,都变成了一串屁,接连不停的放了出来。 当朱标紧赶慢赶赶来时,就看到父皇正手忙脚乱的给英儿擦着屁股。 龙袍上还有被水渍抹过的湿痕,空气里有一股让他十分熟悉又难以言喻的味道。 “标儿,你来得正好,快来帮忙,咱得回乾清宫换身衣服去。” 此时的朱雄英,正撅着屁股捂着小脸,暗自恼火。 【丢人丢到家了!】 【明明我马上就要到了控制大明走向的年纪了,怎么就控制不住屎尿屁呢?】 愁人。 太愁人了。 朱标听着英儿窘迫的心声,使劲地抿了抿嘴,才避免自己笑出声来。 自从听到英儿的心声后,他一直觉得英儿非同常人一般,此时才意识到。 英儿也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 以后还是少套话,任由英儿天马行空的想象,不能给孩子太大的压力。 朱标直接打消了利用今日之事,探听父皇反应的想法。 “父皇,六部各司送了奏疏,说官员短缺,许多事情处理不及时,询问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凉办。” 早已拥有了解决办法的朱元璋,调侃一笑,在朱标不解的目光中,赶紧回乾清宫换衣服去了。 而等到朱标满腹疑虑地解决完朱雄英的卫生问题,不用他询问,朱雄英已经举着自己的金手镯喊上了。 “爷爷。” “银!” 【爷爷要利用养廉银,套路百官,筛选人才了!】 【还是我给他提供的灵感呢!】 原来如此! 难怪父皇听到他禀报的官荒一事,丝毫不慌。 尽管朱雄英没有说明,具体是如何操作的,但朱标略一思索,根据父皇的脾气禀性,还有最近做事的手段,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英儿,快正午了,外面晒,回屋玩去吧。” “爹爹!” 朱雄英对着朱标来了一口,露着两颗刚露白的小奶牙挥着手。 【爹爹也要记得多休息,千万不要累出毛病来。】 没等朱标感动呢。 又听到他的乖儿子在心里补充一句。 【我可不希望你累病了,爷爷再培养我接你的班。】 【那些官员太爱给人出难题了,我还是个孩子,我可应付不来。】 “……” 朱标心想:英儿你还真是一个大孝孙。 至于英儿自谦的话,他根本没往心里放。 应付不来? 他现在已经丝毫不再怀疑,父皇想的这些招数,是不是从英儿这里得到的灵感。 接下来要验证的,就是得到灵感的方式了。 回到乾清宫换完衣服的朱元璋,简单吃了个午膳,便往华盖殿,查看呈上来的急奏,积累了多少了。 距离朱标特意追到东宫,告知他此事,才过去一个时辰。 上奏缺少官员与人手的奏疏,铺在地上能铺满殿外的台阶了。 平时朱元璋听他们哭穷听够了,深知这会儿也是同样的话术,他懒得一本本去翻看,便问整理这些奏疏的朱标。 “标儿,六部之中上奏最多的是哪个?” 第301章 哪个部门,最会找活干 上面累计着六部九卿送上来的急奏“哭穷”数目。 在朱元璋查看的时候,朱标在旁汇总。 “父皇,今日急奏之中,最多的是刑部一共八本,六封奏本,两封是尚书刘惟谦送来的奏疏,一是询问关押进刑狱的酒商情况,二是刑部大牢犯人太多,想请陛下尽快复批他们的死刑审核,但处理案宗的官吏有不少都下了大狱,想问陛下如何处置?” 刘惟谦的奏疏和平时的文风一样,没有任何的不妥之处。 他也没给朱元璋施加任何压力,只是实话实说,尤其是这奏疏内容较长,字迹比其他的奏本更干爽,不像是发生了洪武门的事后,特意递上来膈应人的。 朱元璋看完后,做了几句批复,放到一边。 几乎是两本奏疏刚放下,朱标便接着往下说。 “其次是吏部和户部,都递了六本奏疏上来,吏部是左右员外郎等官吏递上来的,由于他们询问的,都是新任尚书滕毅接任之前的事务,所以滕尚书盖了印,匆匆送了过来。” 自从吕本这个才当了几日的吏部尚书死后。 吏部官员做事称得上谨言慎行,生怕一个不小心,步了吕本的后尘。 改了官制后,除了都察院是刘基负责举荐官员,剩下的任命与升迁大多还是要看吏部每年的考核评级。 难道是有人想走吏部的路子? 朱元璋怀揣着这个想法,看完六本奏疏,发现是他想多了。 原来是吏部的员外郎等人,自从吕本事发后,又复核了去年浙江行省其他州县的官员评级,发现了不少问题,罗列了出来,上报给朝廷,询问要不要查证。 “父皇,这些要马上批复吗?” “不。” 朱元璋将六本奏疏扔到了一边。 浙江行省的地方官员问题,自有汤和处置。 这群吏部官员,早不发现问题,晚不发现问题,这个时候上奏,也不知是汤和那边情况有了变化,还是想着在官职调动剧烈的时候,彰显自己的重要性。 最坏的打算,是故意给他添乱。 郭桓案发,半个户部没了,吏部这几个官员,还不至于胆大包天到这个程度,只怕是有人背后打着为他们好的旗号,又让一群蠢货上了当。 “户部的出了什么事?” 郭桓的皮还没被太阳晒熟透呢,户部的新旧官员,皮又痒痒了? 有时候朱元璋也挺想换掉徐铎这个户部尚书的。 忠心是一回事,能干是另一回事! “户部是各司主管复查郭桓等人负责的地方税务时,发现了假账的问题,徐铎将他们的奏疏盖了章递上来的。” 第一次清查,是胡惟庸负责的。 随着胡党覆没,又查到了户部的两位官吏,且这两位官吏还是当时负责查账的,为免出现差池,他们便抽空重新彻查了一次。 “抽空……” 朱元璋知道户部的事务繁琐,当值的时候一定是没有空闲时间的。 那么,必然是当值时间以外来查的。 账目问题朱元璋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的,他主要看了一眼徐铎上的奏疏。 上面的说法和其他官吏一致,说明户部大换血以后,少说这一年半载的不会再出现幺蛾子,而这次复查账目的起因,是有个新任八品照磨官,在负责日常核对文卷时,发现了郭桓做假账的痕迹。 如今核对的只是一部分,郭桓在户部任职多年,要查的话,还得把历年账目全部查一遍,这可是一件劳动几十人查数月的大活! 平时吏部人员齐备都不敢这么干,何况现在人手短缺。 所以徐铎问他查不查。 不查相当于继续让地方官员,按照以前的法子贪污,能不查吗? 朱元璋看了一眼账目的重点问题。 “把一添一笔就成二,或成十?二添一笔便成三,靠着这种简单的手法,郭桓竟贪墨地方赋税百万余两银子?” 但凡没有盖徐铎的官印,朱元璋都会以为户部这是又想集体上断头台了。 之前郭桓那些涉案官员,可从来没提过这件事,问题出在总账目上,看来是郭桓一个人作为。 “这个郭桓做假账真是做得……” 朱元璋一时词穷,都不知道该怎么夸。 剩下的奏疏他也不想看了,照这么看下去,今天他是走不出华盖殿了。 “标儿,把这些批完的奏疏,全部发还回去吧。” 做假账这个事,还得想个法子彻底除根才行。 “父皇,那他们提到的官员短缺的事?” “发放第二笔养廉银,你和七位大学士拟个名单出来,明天就发。” 由于朱标已经知道父皇的打算,所以根本没问题,直接执行命令。 可宋濂他们不明白陛下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发放养廉银,是能调动一些官员的积极性,但真正的人手短缺问题还没解决。 “殿下,难道陛下是准备让这些收到养廉银的官员,一个人干十个人的差事吗?” “殿下,这事完全不可能啊!” “就算有些官员他平时看上去没有什么用处,但真出了事,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了一个人,动作起来就要多耗费一些时间。” 朱标没有解释。 只是在名单上,提了七人的名字。 并且,写在了第一列的位置。 养廉银子对于有些官员来说,那是可以改善生活的一笔丰厚的奖金,对于有些官员来说,则是青史留名的助力。 第一批养廉银由于领赏的人里有胡惟庸,基本属于名不符实了。 因此,这第二批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清廉干吏。 “其实老臣认为,陛下此举可以振奋人心。” “官员拿到养廉银,除了手头能够宽裕一些,更有动力以外,往后在各部各司里说话也有了份量,这是一个好的气象的开始。” “殿下,我对朝中官员不甚了解,我先看看其他的奏疏。” 刚才还略有微词的七名大学士,当即觉得他们既然拿了这笔银子,就得做个榜样。 陛下说得对。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他们虽然年纪大了,但也能脚踏实地地大干一扬! 朱元璋下达完命令也没着急走,继续翻看六部以外递呈上来的奏疏。 翻来翻去,他发现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第302章 操之过急?不,扬长避短 毕竟是当过一国丞相,区区一个太常寺,一定难不倒李善长。 朱元璋一边称赞,一边让云奇把太常寺在职官员的花名册拿过来,核对完他们的履历。 在回复礼部牛谅的奏疏中,碰到牛谅明里暗里要人的时候,就在旁边批注,添上一个太常寺官员的名字。 这样一来,可以让牛谅去太常寺借调一下适用的人手,毕竟两个部门彼此之间走动较多,对彼此部门办事的流程十分的熟悉。 “牛爱卿之前可是举荐过韩国公当丞相的,咱相信两人一定能够携手,处理好两部的事情,你说是不是,标儿?” 正好朱标看着花名册里的名单,还有上面写的礼部官员履历,不知道该从矮子里面拔高,挑哪个官员发放养廉银呢。 听到父皇的安排,他直接把礼部官员的名单的到了一边。 不再考虑。 而宋濂七人,听到此话,脑子微稍转了一下,便明白陛下这是不喜韩国公重返朝堂,故意给韩国公使绊子。 不。 或许是想重新重用韩国公,故意考验韩国公也说不定。 “韩国公年岁比咱们还要大一些,也不知道这段时间,能不能撑过去?” “撑不过去就回府养老呗,又不是没回去。” “嫌京城待不下去了,告老还乡,回到老家,他家不是已经买下了万亩良田吗?” 当初正值朝廷用人之际,韩国公打起了退堂鼓。 如今要是再打一遍退堂鼓,韩国公别说想以顶替外甥官职效力为借口,入朝为官。 哪怕是父代子职,陛下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标儿,你先写着名单,咱先出去一趟。” 朱元璋打了声招呼,也没有说去哪里。 但朱标却是心神一动,看向父皇远去的背影。 直到父皇出了院门,没往东宫的方向去,而是前往了乾清宫的方向,他这才收回目光,暗嘲自己多虑了。 也对。 父皇总不可能遇到什么难题,都要去向英儿请教一番。 那样的话,岂不是成了英儿献计献策,父皇定论,他来实行? 按照这样算的话,那他往后在儿子面前处理政事的地位,不就成了孙子了吗? “殿下,兵部还有叫孙子的人?” 宋濂提醒了一句,朱标才发现,自己一时走神,竟在纸上写下了“孙子”两个字。 他淡淡一笑,从容不迫的解释道:“孤刚才想到了兵部尚书喜读孙子兵法,这个理由大概不能当成是发放养廉银的借口。” 宋濂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在兵部任高官的,都是曾参与过军事战斗的,属于一帮武将入文职。 给这个发养廉银子不给那个发,不仅不会起到带头效用,还可能激起反作用,要选就要选个能够服众的人。 朱标不紧不慢地划掉了“孙子”这两个字,收回了杂乱的思绪。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父皇去哪里了,孙子谁来当。 而是把养廉银子发给谁弄清楚,不能漏发,但也不能错发。 “第二批养廉银的数目可真不小,看来各部各司,不光要索要人手,很快又要哭穷了。” 朱标看了一眼户部呈上来的奏疏。 还是得从户部入手。 也不知道父皇回一趟乾清宫,能不能找到从根源上解决做假账的办法。 离开华盖殿的朱元璋没去乾清宫,而是去了坤宁宫。 他把发现的趣事,还有处置方法同马皇后说了,笑容狡黠地扯着马皇后刚盘好的线团。 “妹子,你猜韩国公这么大年纪,兼顾一部一卿,他能撑多久?” “陛下能顶多久,他大概就能撑多久。” 马皇后虽不知发放养廉银的事,但她对政事十分的敏锐。 朱重八让告老还乡的人,再无进入朝常权力中枢的机会,又断了京城功勋权贵,压榨商绅继而从中大捞特捞的财路。 若不是因为改制,文武百官担心自己被撤职,指定要再来一个下马威,而不是只能干巴巴地写在小本本上,向朱重八说差事办不成,管朱重八要人。 “重八,韩国公是太常寺的长官,他想带几个人进入太常寺替他办事,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哈哈哈,咱发一份俸禄,能用一群人帮咱办事,这么一想,他多撑一段时间也是好事。” 朱元璋从果盘里拿了一颗油桃塞进嘴里,边吃边说。 “妹子,李家有孝在身,老三媳妇生孩子的事,就别请他们了。” 马皇后扯线的手势停顿下来,目光复杂地打量着朱元璋,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重八是怀疑,这次郑详他们的举动,还有官员上疏官荒的事,背后推手是李善长。 她能够感觉得到,自从胡惟庸等人死了后,撤销了中书省这个在百官与皇帝之间传消息与定决策的中枢机构,重八这个皇帝当得十分随心所欲。 可是,越是这样,她越得肩负起提醒之责。 “重八,这么做会不会操之过急了?” 才铲除了胡党,又要对李善长这个淮西老大哥动手。 虽说胡党算是李善长在暗中扶植起来的,但李善长这个老大哥的权威,却是朱重八自己给予的,用来向淮西功勋集团传话的。 有些伤害故交感情的事,重八不适合去做的,就要借李善长的手与口去做。 李善长强势回归朝堂,确实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可此时朝中最紧要的是改制顺利推行,以及抓紧组建海军。 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李善长动手,引起淮西文武的集体不满,事情不是不能办,而是会很难办。 处置李善长这个搅屎棍很重要,但比起要干的事情来说,他又没那么重要。 “妹子,咱可没打算做别的,只是想着,韩国公愿意操劳,就让他操劳,愿意为他二弟哀思,就让他自己哀思去,别和平凉侯吉安侯这些人到时候聚在一起,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又把一群人挑拨得上窜下跳,偏偏咱又不能捂住他那张嘴。” 此话一出,马皇后更加惊讶了,她揶揄一笑。 “重八,你何时在人情往来上,学会扬长避短了?” “跟妹子你学的。” 朱元璋把脆油桃咬得嘎吱嘎吱响,脸上带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李善长。 你不是愿意躲在别人的背后当老好人吗? 第303章 一本奏疏,差点撂倒李善长 朱元璋和马皇后发了通李善长的牢骚,又阴了李善长一把,心情舒畅了不少,这才迈着愉快的步伐,前往东宫。 没有乖孙的提醒,他可不知道郭桓贪污的事。 按照乖孙的说法,可能要等到十年后,郭桓等人贪污数千万两银子,亏空填不上的时候,才会东窗事发。 “咱现在提前发现了,可咱想不出怎么解决做假账的方法,总感觉脑子里有,但就是想不起来……” 朱元璋一路上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着。 跟在他身后的云奇,不免好奇。 陛下这是念的什么经? 来到东宫门口,院子里面十分的安静,连鸟雀都没有喊叫。 朱元璋感觉背后发热,抬头一看,才发现已经到了午休的时间。 守门的侍卫,低声询问:“陛下,要进去告知太子妃一声,叫醒皇孙吗?” 全宫上下谁不知道,陛下来东宫,有时候连太子都不见,必须得见皇孙。 在东宫守门的侍卫都摸索出一套独有的规律。 那就是朝中事情频发的时候,陛下见皇孙的次数就会更加频繁。 “乖孙睡了就先不要叫醒他了,咱是闲着没事溜达到这里来的。” 闲、闲着没事? 侍卫想到太子殿下连午饭都在华盖殿吃的,再看陛下一脑门子的官司,便知道陛下这是在扯谎。 身为一个小小的侍卫,他自然不敢深究,连忙躬身目送陛下离开。 “咴咴咴~~” 突然,一阵马儿嘶鸣声,自太子书房那边的院子里传出。 朱元璋挪步走过去,看到一匹青白相间的狮子骢,栓在演武扬旁边树下的草地上,正在拿尾巴甩打着几只在附近飞舞的蝴蝶。 “这马是谁养的?” “是殿下牵来的,说燕王殿下邀他去策马,想跟太子妃精炼一下马术。” 朱元璋知道标儿的马术不如老四,但也算得上合格。 没想到这小子如今不光要腾出时间练枪,还要专门练习马术。 标儿还真是朝着能文能武的方向发展去了,哪一项都不落下啊。 好! 学马术好! 马术精通了,往后跟他一起上战扬,遇到危险跑得快! 朱元璋想到乖孙说过,标儿是因为身体太差,导致风寒病故的,在经历了吕本父女俩的暗害后,他对这个说法虽然有所怀疑,觉得标儿没有那么弱,但身体强健了,像他一样精力旺盛的话,确实办起事来不觉得累。 “这马看上去还挺野的,咱得告诉标儿一声,别被它给踢下来。” 据说唐太宗就喜欢狮子骢这样的烈马,可驯服起来还是有一定困难的。 朱元璋对马匹要求不高,能骑就行,他都忘记自己有没有和这样的宝马打过交道。 回头手里有余钱了,也让人弄匹这样的狮子骢,驯好了回头给乖孙骑。 侍卫听到他的疑问,连忙比划着武器架子的方向。 “请陛下放心,太子早已准备好了驯马的铁鞭。” “铁鞭?对了,当初武则天说驯服狮子骢,用的就是……” 朱元璋话没说完,脑中灵光一闪,忽然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叫起来。 “有了!” “咱有了!” “哈哈哈哈,咱可算知道怎么做了!” 朱元璋爽朗大笑了几声,猛地捂住嘴,伸手指着侍卫,一脸赞许的表情。 “赏一个月的俸禄!” “谢陛下!” 侍卫感觉像是天上掉了馅饼一样,莫名其妙就被赏了。 朱元璋则兴高采烈的嘀咕着。 “等乖孙醒了,咱也要吊吊他的胃口,让他猜猜咱是如何借用古人智慧的。”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朱元璋决定了,今晚去坤宁宫睡,临睡前,再让妹子给他讲讲《旧唐书》里的故事。 “哈哈哈哈!云奇,快,把徐铎叫到华盖殿来!” 朱元璋迈着欢快的脚步走远了。 徒留侍卫,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眼院内。 皇孙醒没醒他不知道。 反正春雨姑娘已经被吵醒了。 陛下前来看皇孙的事情,一准会被太子妃知晓。 等到皇孙醒了,太子妃应该会把皇孙带去华盖殿,给陛下逗趣解闷。 殿内。 常氏睁开睡眼,瞄了一眼雷打不动的朱雄英。 看到春雨揉着眼走进来,笑着问:“是父皇来看英儿了?” “对,侍卫说,在隔壁院子看了会儿马,不知为什么看笑了,还赏了侍卫一个月的俸禄就回华盖殿了。” 父皇做事,常氏可不去考虑那么多的为什么。 只要父皇是没有禁止她和殿下,在东宫跑马就行。 “既然父皇是来见英儿的,等英儿醒来,再带去华盖殿,让父皇带会儿孩子,也让殿下放松放松。” 殿下的身子骨,一直被堆成山的奏疏压得有些脆弱。 难得殿下最近要勤练武术,锻炼身体,她要将殿下劳逸结合的习惯培养起来。 常氏温柔地看了一眼熟睡中的英儿,低语道:“我们一家人都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 “咳咳咳!” 太常寺卿办公的衙署,紧邻礼部的衙署。 李善长在太常寺这lp咳嗽两声,礼部那边便能隔着院子听得见。 同样的。 从华盖殿批复完送回来的奏疏,陛下写了什么内容,相邻的太常寺卿李善长,也能马上知晓。 李善长本来正因为郑详等人太过愚蠢,不知变通,导致他好好的计谋被浪费,心里憋了股火,当看到牛谅拿着批复的奏疏找上门请他帮忙时,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剧烈地咳嗽了好一阵。 “韩国公,你身体还能撑得住吗?” 牛谅不仅有些担心,要是太常寺才换的长官,被自己一本奏疏给撂倒了,别说让太常寺帮衬礼部了,它自己内部能不能正常运作起来,还得两说。 李善长接过护卫递来的一颗药丸,饮水服下,喘息了好半晌,终于心平气静。 他瞥了一眼牛谅手里那本,自己已不是丞相,从而无权查阅的奏疏。 “陛下要让牛尚书你从太常寺抽调人手,去帮礼部做事?” “不。” 听到牛谅的反驳,李善长松了口气。 第304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掐起来了 “既然韩国公身体无恙,还能撑得住,那往后礼部这边的事,就有劳韩国公帮衬了。” “什么?” “陛下说,此时正值朝堂新制推广期间,人手不足,礼部与太常寺离得近,且韩国公老成持重,经验丰富,能够肩挑起一部一卿的职责。” 牛谅脸上是笑的,但眼里却有一丝憎恶。 “听说朝野上下,除了督察院没有向陛下要人以外,只有太常寺有余力应对,陛下这样安排,不正好给了韩国公大展身手的机会。” 在牛谅看来,李善长是故意想踩着自己当垫脚石,在陛下和百官面前出风头,不然陛下才不会下达这样的旨意。 才刚当上太常寺卿的李善长,为了表明自己刚正不阿,撤职名单比原太常寺卿写得还要长。 哪怕如今不年不节的,太常寺没有什么事做,可日常繁琐的工作也不少,现在就属于一个人顶三个人用了。 “韩国公不愧是拥有治国大能,想必这些小事,难不倒你,这太常寺庙小委屈你了,可这朝堂之上,又没有百官之首的位置,礼部,倒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李善长抬起头,用浑浊的双眼,目光幽幽地盯着对他冷嘲热讽的牛谅。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陛下也真是好手段! 让王时中把太常寺卿的位置让给他,是想着太常寺内发生任何错处,都往他身上算。 如今他把太常寺打理得井井有条,反倒趁机把礼部塞给了他,还让牛谅怀恨在心,误会他想争夺礼部尚书一职。 李善长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面对牛谅这种在没废丞相制以前,还专门跑来李府吊唁,表现出交好的姿态,废了丞相制以后,就前倨后恭,想与他划清界限的墙头草,他做出了一个不让自己受委屈的决定。 趁这个机会拿下礼部,也未尝不可! 陛下不顾念旧情,把淮西功勋子弟送进了诏狱和刑狱,看来以往抱团的手段用不上了,那就到了突显自己真正能力的时刻了。 “我虽然年纪大了,但做起事来,确实比牛尚书你们要经验老道,往后礼部有忙不过来的,交给我来做。” “好好好!不愧是韩国公!不愧是我大明的萧何先生呐!” 牛谅还想着李善长能够知难而退,上封奏本,以年老事多为由,把陛下的这个任命给推了呢。 此时两人闹掰了,牛谅回到礼部衙署,当即便写了一封奏本,弹劾李善长。 理由也是现成的。 “韩国公来太常寺当差,竟随身带着五名幕僚,还望陛下明察!” 什么大明的萧何,李善长除了脑子聪明,做事可没有那么勤快,全靠着手底下搜罗了不少能人,帮着他干活,才打理好了太常寺。 如今把手伸进礼部来,牛谅恨不得现在就把太常寺的台阶都给拆了。 等李善长走路时,一步下去劈个大叉闪着腰,回家躺它一年半载才好呢。 “亏得我以前还拿他当好人,还在陛下面前举荐他当丞相,没想到他当不成丞相,反倒来肖想我的礼部尚书一位,真是可恨!” 朱谅为了防止李善长在陛下面前再阴他一把,递上去的奏本像石沉大海一样,没有回音。 他便私下命令各级官吏,如果真有事情短缺人手,直接送到太常寺韩国公的桌案前。 但是! 如果韩国公要他们帮着一起筹办的话,直接说没空。 “现在礼部还是我说了算,韩国公你想霸占这里,就算陛下答应,你也要先过我这一关!” 哪怕陛下这些年,换了六部的不少尚书,但在换人之前,都得给一个罪状。 牛谅虽然左右逢源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过错,他倒要看看,李善长要怎么抢夺这个礼部尚书之位! 一墙之隔的太常寺衙署内。 尽管李善长没受牛谅的窝囊气,但是想到自己谋划再次失策,他还是憋了一股无名火。 “陛下身边到底请了什么新的谋士,查清楚了吗?” 之前他一直以为对手是刘基。 可刘基最近也被繁琐的事务压得抬不起头,除了偶尔进宫,坐坐就回,回来案头的文书堆得更多以外,实难看出这个老对手,有什么异样。 再者,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刘基做事是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谋而后动的,而不是像陛下这样想起一出是一出,但回回都能乱拳打死老师傅,取得奇效。 一次是巧合,两次可不是。 宫里,到底有谁在帮着陛下出主意? 殿阁七学士? 马皇后? 太子? “要是那个郭府的婢女没死就好了。” 李善长低叹一声。 自从夏荷死后,被太子割了脑袋吊在宫门上,如今想买通宫人,都难如登天。 知己不知彼,这仗就难打了。 “眼下也只能稳住眼前的局面,慢慢地推动局势,你们五人跟着我多年,也有功名在身,这次好好干,只要陛下决议新增官员名额,我一定尽力为你们争取。” 李善长看着五个面容兴奋起来的幕僚,勾起了他们心里的欲望后,又适时地推了他们一把。 “前提是,我得先有拿得出手的功绩,你们明白了吗?” “大人你放心吧,我们一定好好干,助你拿下礼部尚书之位!” 一个二十出头,五人里面最年轻能干也最聪明的青年,一时激动说穿了李善长的打算。 李善长笑眯眯地点头示意,以作鼓励。 但另外四个年长的幕僚,则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这个年轻人。 不出意外的话。 明天他们就要换一个新的同僚了。 韩国公的心思你猜就猜吧,还敢当众说出来。 年少不知嘴严好,明年坟头长满草。 …… 华盖殿。 朱元璋召来了徐铎,把他想到的防止郭桓式做假账的手法说完。 整个华盖殿都安静了片刻。 谁也没想到陛下竟用这么简单的手法,解决了这么困难的问题。 还是徐铎忍不住率先赞叹出声。 “陛下英明!此举确实能够避免,有人再效仿郭桓,偷偷更改账目上的数额了。” “哈哈,咱也是去了趟东宫,从标儿的那匹狮子骢身上得来的灵感。” 朱标心中一动。 父皇难道又是从英儿那里得来的灵感? 这么具体的法子,可不能是指着金镯子说银子,就能猜得出来英儿是何心思了。 第305章 接种牛痘,再也不会患天花 朱标听到院门外有动静,但没有人进来,视线看过去,与荣姐四目相对。 他脸上刚浮现出温柔的笑意,却见母后自荣姐身后,抱着英儿走出来,对着守门的侍卫低语了几句。 没一会儿,侍卫来报。 “陛下,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带着皇孙来了,有事要过问你和太子殿下的意见。” “什么事这么正式?” 朱元璋已经和徐铎说完处理账目在数额上造假的法子,他先让徐铎走人,去下令办理此事。 接着,他亲自去将马皇后请进了殿内他平时休憩的偏殿。 “妹子,你跟英儿去榻上坐着,有事慢慢说,等会儿大家一起在这里吃晚膳。” 马皇后朝着春雨昂首示意。 春雨立即把皇孙平时用的软垫,铺在了榻上。 马皇后将朱雄英放平躺在软垫上,这才出声拒绝。 “荥阳侯夫人她们递了拜帖,说要同我商议册立侯府世子,我等会儿还要趁着宫门落钥前,跟她们说几句话,就不在这里久坐了。” “那妹子你们来是?” “这不,英儿已经半岁了,我想着最近不冷不热的,让他接种牛痘,预防天花传染。” 晋王妃产子,太子妃和皇长孙必然要去。 马皇后想到之前吕姮想用染了天花痘粉的衣服,传染英儿天花的事,至今还心有余悸。 朱元璋闻言登时乐了,拉着马皇后的手,不住地轻轻拍着。 “妹子,你跟咱想到一处去了,咱也觉得英儿月份大了,可以满宫走动了,想着让他接种牛痘呢,就是不知道英儿他……爹娘同不同意?” 毕竟接种牛痘会发热,发热的程度因人而异。 根据戴思恭接种次数多了得到的经验,少数不发热的接种者,只要挫破皮肤的时候留有痘印,就证明和发热的人一样,都成功了,不必再二次接种。 这个痘印是接种后,半个月到一个月之间形成的,属于后来总结的经验了。 当然了,戴思恭也提起过,可能有极少数人,既不发热也不落疤,但目前接种的范围,只在京城及附近,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因此,在这个经验总结之前,还是有不少人,为免没有接种成功,多挨了一刀。 如今接种牛痘的技术已经成熟,朱元璋认为让乖孙接种,完全没有问题,哪怕发烧,吃药汤也能退下去。 “父皇,这件事我和荣姐之前也提过,我们没有意见。” 朱标唯一担心的。 是英儿他…… “呀呀!” 朱雄英不等大家再商量,直接自己伸手鼓掌。 【我也没有意见!】 【挫一下落个疤,能够换我一辈子不得天花!】 【快给我来一刀!】 朱标皱了皱眉。 英儿这说话不知道避讳的性情,也不知道随了谁? “哈哈哈!咱这就喊楼御医来给英儿挫一刀!” 找到答案的朱标,连忙出声阻拦。 “父皇,今天太晚了,明早吧。” 白天发烧好过半夜发烧,黑灯瞎火的诊治起来也不方便。 朱元璋听到朱标的话,猛地一拍脑门。 “哈哈,是咱太着急了,那就明早去叫楼御医来,顺便再让陈先生和老五,一起过来看着英儿的情况。” 虽说太医院每个御医接种牛痘的经验都很充足,但朱元璋还是要确保乖孙安全无虞。 说完了接种牛痘的事,马皇后便要起身离开。 “妹子,你带儿媳一起去凑凑热闹,等会儿咱再带乖孙去你宫里吃饭,免得有人赖着不走,咱好去赶走她们。” 马皇后心想:那群命妇谁敢赖着不走,估计都在害怕,自己生的儿子教养不够不达标,曾经想让嫡子给庶母服丧的陛下,不支持他们呢。 不过。 也难保荥阳侯夫人,一时头脑发昏想求情,她便点了点头。 “儿媳,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也要去?” 常氏想到那群以前见到她,就爱摆长辈谱的公侯府的各家夫人,就一阵头大。 父亲去世前,她是太子钦定的未婚妻时,人人敬重,甚至淮西武将,有一半都和常家攀关系。 可父亲过世后,常家后继无人,人走茶凉,有些人便想着拿捏常家一把,不敢在她这个太子妃面前摆威风,但摆一摆长辈谱,提一提,当年我还曾经抱过你这种话。 就让常氏只能当个晚辈,在旁边干站着,既插不上话,也不愿意听她们说话。 她知道自己身为太子妃,应该适应这种扬合,尤其是如今东宫由她和太子殿下全权负责,更要支棱起来。 可想到那些曾经故意往她伤口上撒盐的“长辈”们,她还是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当扬翻脸给她们两脚。 “荣儿,没事,有娘在呢。” 马皇后拉着常氏的手,宽慰了几句。 终于让常氏平定下心情来,决定去凑这个热闹。 等到了坤宁宫,她先让母后摆一盘核桃。 谁敢为难母后,她就给“长辈”们表演一下,什么叫徒手捏核桃。 既然动口说不过她们,那就动手吧! 等到婆媳俩走了,朱元璋见朱标还站在原地,赶紧挥了挥手。 “标儿你赶紧去忙你的吧,别耽误了宋爱卿他们回家吃晚饭。” “是。” 朱标快步离开,但等闪身出了殿外时,却刻意放慢了脚步,竖起耳朵,听着殿内的动静。 “哈哈哈,乖孙,爷爷碰到了一道十分简单的难题,你想不想听?” 第306章 大写数字,文化的传承 看来是他多虑了。 父皇根本不是通过英儿,才想到解决假账数目谎报的事。 也是,英儿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让父皇事事依赖。 朱标一念至此,加快脚步朝着宋濂他们所在的大殿一角走了过去。 这时,朱雄英思考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仰头望着故意卖关子的朱元璋。 “呀呀?” 【十分简单的难题?】 【爷爷,你这不是病句吗?】 “哈哈哈,看来乖孙你想听,那咱就和你说一说。” 朱元璋将郭桓,利用给数目添加笔画,借机做假账的事说了。 “这个郭桓,咱还当他有多么聪明,没想到只是轻轻几笔,把地方上的一些火耗数额全部增长一至两倍,借着这个漏子,硬是从百姓手里面,掏出了上百万两银子!” 火耗指的是,地方的官府征收上来的各种税费,有的是粮、有的是布,不可能将实物运送到京城来,所以便将它们折价,有些地方直接收碎银。 碎银用火重铸的过程中,会产生损耗,所以称之为火耗。 火耗这部分,不是由官府和朝廷来承接的,而是由当地纳税的人,即百姓来承担。 换个说法,就是户部的郭桓跟当地的官府勾结,做了两套账目,一套用于应付征收时,公示和待审查的扬合,这是虚收的,数额显示得少。 一套则是他们自己手里所掌握的,是实收的,那么多收来的,自然是地方官员从百姓手里搜刮来的,百姓大多目不识丁,哪里知道朝廷政策是怎样实施的。 再加上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特色赋税,其中可以操作的空间极大。 大明初建,朝廷的基本政策就是减轻百姓们的负担,抓紧恢复生产,刺激人口增加。 但郭桓利用手里的权力,勾结地方官员,欺上瞒下,谋求私利,这样做会让地方上的百姓,对新朝廷没有任何的归属感。 “咱就说,咱掏心窝子得对百姓们好,咱又不贪图享乐,吃喝上更是能省就省了,怎么咱在许多百姓心里还是一个什么都往老朱家划拉的放牛娃,穷惯了的讨饭的,合着都是郭桓这些人,在败坏咱的名声!” 朱元璋越说越来气。 好在。 他已经想到方法,彻底根除这个问题,也让徐铎重新把郭桓任职的所有接手的地方账册,全部拿出来,等过去这一阵人手短缺的时期,重新核算。 同时,让户部给地方各级下令,让他们自省,有自首的官员可以从轻发落,这样能追回一些银两是一些。 毕竟地方不如京师,那些人银子拿到手,挥霍的挥霍,置办产业挂别的名字的多的是,有些甚至根本不是亲人的名字,等到京城钦差去查,强龙压不住地头蛇,还是白瞎。 朱元璋见自己想了好半晌,乖孙还是没动静,他收回思绪,顿时乐了。 “乖孙,假如你是咱的话,你有法子解决这个问题不?” 朱雄英翻了个白眼,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他此时心里正犯嘀咕呢。 【郭桓案因为别的事情,导致案发提前了十年,结果该有的细节是一项也没少啊。】 【还有,爷爷你查郭桓案,不是查出了做假账,合着只是查到虚报的做账,根本没查到地方上面是吧?】 啊? 朱元璋愕然。 乖孙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早就知道郭桓联合地方,在数额上添笔画做假账的事吗? 那也就是说…… 【爷爷你一定是采用了武则天防止官员做假账的手法,直接给他们整上大写数字了。】 朱雄英含着手指,百无聊赖地抠着爷爷胸前衣服上的龙爪。 他只是一个喜欢爱小说的杂学家,可不是专业会计出身,不像武则天在唐太宗身边,当了十来年的才子,处理起细碎的公文来得心应手。 更不像女皇一样,喜欢造字。 这大写数字,据说就是女皇当初为了防止有人在账目上作假,从而创造出来的,后来风靡整个东亚。 到了朱元璋这里,经过传承和改动后,确定了最终的书写形式,从而彻底让像郭桓一样的贪官污吏,想靠着在账面上添几笔抹几划,就想简单地套取国库银钱与民脂民膏的行为,彻底作罢。 “唉!” 朱元璋忽然惆怅地叹了口气。 头顶上突然一道热气叹下来,让朱雄英困惑地抬起头。 “爷爷?” 【涂改数字做假账的事,不都已经解决了吗?】 朱雄英不明白。 【爷爷为何还要叹气?】 “乖孙,许多人都笑话你爷爷出身不好,说咱是个佃农,是个孤儿,是个放牛娃,是个假和尚,是个叫花子,可正因为咱是从泥潭里挣扎着,一步一步走到这皇帝宝座上来的,咱才知道,普通老百姓有多苦,那些贪官污吏有多可恨。” “这次郭桓案,是咱这些年,光忙着确定治理大方向,根本难以顾及到地方,更没能想到,贪官污吏原来是一抓一大把,咱碰到一个就杀一个,却没想到,导致现在整个朝廷,都陷入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朱元璋想到他第一次听到乖孙的心声,乖孙说他是一个杀神,其实他也挺无奈的。 他倒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别说说他是杀神,说他是魔神降世他都认了。 只是在这个基础上,希望大家能够知道,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骂他行,但也别忘记那些贪官污吏,替那些抢民女、并良田、霸商铺、夺人命的功勋权贵,世族豪绅开脱。 “唉!” 朱元璋又叹息了一声,眼眶微红。 “乖孙,你说这世界上,有没有哪个朝廷,它没有贪官,全是清官干吏能实事的官员,他们能拿老百姓当回事,不想着在老百姓身上搜刮东西,能让老百姓吃饱饭,穿暖衣,有房住,看得起病,经得起灾的?” 【爷爷……】 没等朱雄英回答,朱元璋赶紧转移了话题。 “扯远了,乖孙,咱再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 朱元璋可不敢让乖孙真的回答出来,不然他不是会失望,就是会大受打击。 所以,他还是专注于眼下,大明自身的发展更适合。 朱元璋把已经吃成胖乎乎的朱雄英放到榻上躺平,伸展着两条小胳膊,调侃一笑。 第307章 细节打动人心,母后你吃核桃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朱雄英,果然不再思考朱元璋刚才那个宏大的问题,眉毛拧紧,小脸皱巴巴地团在一起似的。 不用听心声,也知道他此时很头疼。 【啊啊啊!!!】 朱元璋将耳朵离远了一些,似乎想要借此躲开尖叫声的攻击。 【我不喜欢打针!】 【我更不喜欢喝苦药!】 【用挫刀比打针还要疼疼疼疼疼!】 特别是婴儿的皮肤更加敏感,疼痛加剧。 朱雄英真想有个时光操控机跃过明天……不,跃过明天后天大后天,等到什么烧退了,不用喝药了,再让他继续享受快乐的日常生活就好了。 一殿之隔,离着有百步远的朱标,都能听到殿内的尖叫声。 他知道一定是父皇在逗弄英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父皇还没老,跟着英儿在一起,这祖孙俩已经互相沾染了对方的脾气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古来贤者诚不我欺。 朱元璋等到朱雄英安静下来,故意伸手轻轻戳着他的眉心激将。 “哈哈哈,乖孙,你不会是怕了吧?” “不!” 朱雄英这次没有吐泡泡,一着急,竟也可以清楚地表达出否定字眼了。 他心中一喜,连忙重复模仿着刚才的口型和气流。 “不不不!” 【男子汉大豆腐,我不是怕挨刀,我是因为婴儿的身体我怕疼!】 “好好,既然乖孙不怕,咱明天就接种,到时候咱亲自看着你扎刀,你要是哭鼻子,等你大了,咱就笑话你。” “爷爷!” 朱雄英气得伸手去抓老朱的胡子。 朱元璋早有准备,闪身就躲。 爷孙俩笑闹的声音,传到殿外。 让在扬处理政务的七位大学士,听得额角青筋直跳。 陛下你带孙子玩,能不能避一避我们这些正在忙活的大臣呢? 我们也想回家逗弄重孙子,而不是在这里…… “七位先生,剩下的这些孤自行处理即可,你们可以先行出宫回府了。” 一声“先生”,把七位殿阁大学生喊得脸上有光,顿时觉得替太子殿下再干一个时辰,也没什么。 反正马上入夏了,天时长了,再说他们的家离皇宫近,天黑了回去也走不了几步路。 但是,朱标表现出了十二分珍惜人才的态度,不仅让他们早走,还告诉他们,明天便发放养廉银。 “七位先生明早可以来迟一两个时辰,等收到养廉银再来。” “这……这也太迟了。” “等到养廉银发放下去以后,有许多奏疏就不必处理了。” 以往朱标处理奏疏,因为父皇没有给他决策权,所以哪怕是一件极小的事,他也会当作大事来对待,整个人的精力因此会被消耗巨大。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父皇愿意放权给他,并且磨合过后,他发现父皇没有考验他的意思,对他极其信任,这样一来,从他这里便能再次分类成大事小情。 大事他拿主意,小情让七位大学士给个综合意见,他直接扫一遍内容给个批复即可。 等到与宋濂这七位殿阁大学士,培养出一定的默契之后,他甚至可以让七人专攻他们擅长的哪一类政务,以书签的形式先行批复或列出重点,他再来进行复批。 最后交由父皇去审一遍即可。 如此一来,他处理这些奏疏的时间,都能从一日,缩短到半日。 慢慢地,甚至再行缩短。 六位大学士全部看向宋濂。 宋濂见太子殿下自信的模样,知道太子殿下心里有数,说话不是无的放矢,拱手一拜。 “既然如此,老臣遵命,老臣告退。” “宋先生慢些走。” 朱标看了一眼隔间方向,又道。 “七位先生年岁大了,孤会向父皇建议,如遇腿脚不便,或天气不好的时候,于午门处备下小轿接送七位先生。” 朱元璋用人,那是人尽其用,做大事不拘小节。 但朱标的心思却更加细腻,对待这些文官和大儒,更懂得从细节上入手。 何况这七人年岁确实有些大了,既然办事能力强,多给他们一些尊荣,让他们能够多当几年殿阁大学士,不是更好吗? “谢殿下挂怀。” 宋濂说不高兴是假的。 以往进宫能坐轿的,只有老刘和韩国公这样的开国功勋,且年长的人。 如今他们也算是享受了特例待遇。 尽管殿阁大学士不像他们那样有实权,但能够得到皇室的尊重,让他们心里舒服,办起事来自然更加不遗余力。 等到宋濂他们离开,朱标就着隔间传来的笑声,处理了半个里的奏疏。 “标儿,剩下的那些交给咱吧,走,去坤宁宫吃晚膳去。” “……” 朱标看了一眼手里正在批复的最后一道奏疏。 他此时不怎么怀疑,父皇能够听得到英儿的心声。 他都有些怀疑,父皇是不是像他能够听到英儿心声一样,听到自己的心声。 否则,怎么会刚刚好,在他批阅最后一道奏疏的时候出现呢? 朱元璋这时也看到了桌子上只剩下一本奏疏了,颇为惊讶。 “殿阁大学士还挺有用的,今晚咱父子俩都不用点灯熬蜡了。” “宋先生他们很卖力……” 朱标趁机提出了给他们备软轿接送进出宫的请求。 “标儿你不提,咱都忽略这一点了,行,他们是给你做事了,往后这些事你说了算,甭问咱了。” 朱元璋这个甩手掌柜当得是越来越利索了。 朱标看了一眼筛选出来的那些,必须要父皇复批的奏疏,发现只有六十八本。 他暗中决定,明天再多复选一些给父皇复批,否则长此以往下去,可能会发生父皇明明在宫中,依旧让他行监国之权的现象发生。 让他批奏疏他还勉强能胜任,让他跟那些功名卓越的功勋老臣打机锋,他的道行和威严,还远远不如父皇。 “标儿,快写快写,云诚没来喊咱们吃饭,一定是妹子和儿媳被缠住了,咱们还得去撵人呢。” 朱标担心荣姐的情况,前一行字写的还是正楷,后一行字直接舞起了狂草。 …… 坤宁宫。 常氏端坐在马皇后下首的位置,听着一群命妇,两眼泪汪汪地回忆以前的峥嵘岁月。 刚开始她还能够保持得体的微笑,但持续了一个时辰后,她脸上的笑容不免僵硬了起来。 特别是听到荥阳侯夫人,提起当年荥阳侯郑遇春攻打铁佛冈、三汊河还有大柳等寨时,受了重伤,她和马皇后一起共同等待前方消息时,有多么揪心,末了还加了一句。 “谁能想到如今天下太平,陛下开创了万世基业,臣妇此时的心情,居然比那日还要焦虑几分。” 常氏终于没能忍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荣儿,你是准备去看看你父皇他们等会要吃的晚膳吗?” 马皇后暗示荥阳侯夫人她们该走了。 可谁知别人都站起来,荥阳侯夫人还稳稳当当地坐着。 常氏目光凌厉地扫了一眼荥阳侯夫人,视线落在桌子上的那盘核桃上,沉声开口。 “母后,你吃核桃吗?我给您剥一个?” 第308章 常遇春之女的霸气,一拳捏爆 马皇后还好奇呢,她记得小时候让荣儿吃核桃,因为以形补形,孩子吃这个更聪明,但荣儿不喜欢它的味道,所以几乎不碰核桃,今日怎么转了性子。 她只当是生了孩子以后,荣儿的口味变了。 此时听到荣儿的问话,忽然意识到,桌子上的这盘核桃,可能不是荣儿要吃,而是要用的。 “你有如此孝心,母后当然要尝尝。” 马皇后看向荥阳侯夫人。 “谢夫人也尝尝吧。” 荥阳侯夫人谢氏对于吃核桃不感兴趣,可想到这是太子妃亲手剥的,除了皇后谁有这个待遇? 此事传扬出去,正好让全京城人都见识一下,她与皇后娘娘的深情厚谊,不是普通的勋贵能够比得上的。 就算是陛下下令,把详儿关进了诏狱,只要她再诉诉苦,让皇后娘娘向陛下施压,相信陛下一定会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改口。 想到这里,谢氏便笑呵呵地接下话茬。 “有劳太子妃了,想当年太子妃小的时候就十分孝顺,大热天里上树给皇后娘娘摘野果子吃解渴解馋,臣妇当时没能吃上,如今可算能沾一回皇后娘娘的光了。” 其他命妇见皇后娘娘只是客套一下,而谢氏竟然真敢答应下来,她们纷纷替这位老姐妹捏了把汗。 不过同时她们还抱有一丝幻想,认为这是皇后娘娘特意让太子妃这么干的,借着这个事,表达对谢氏的关怀。 如此一来她们这趟进宫,也算是有了收获。 但紧跟着。 她们发现自己这把汗还是捏早了,并且错估了形式。 常氏听闻谢夫人要吃核桃,她特意端起桌子上的那盘核桃,先拿到马皇后的跟前。 “请母后挑一个喜欢的。” 核桃壳有软有硬,有圆有扁,需要用专门的钳子夹碎取仁。 马皇后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于是选了个中规中矩的。 等马皇后选完,常氏又走到谢夫人的面前。 “请荥阳侯夫选一个爱吃的吧。” “那臣妇就不客气了。” 谢夫人挑了一个大的硬的。 她挑完,还专门叮咛了常氏一句。 “太子妃可要给皇后娘娘好好地剥,这核桃仁太多了可就不好吃了。” 常氏冷眼瞧着想拿母后来压她,让她好好剥核桃的谢夫人,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没事,碎了本宫再继续给你剥,剥到母后和荥阳侯夫人满意为止。” “臣妇不是这个意思……” 没等谢夫人狡辩。 却见常氏将装桃核的盘子,重新放回桌子,双手拿着挑选好的两个核桃,面无表情地捏了一下。 只一下,众人便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一群命妇心头猛地一颤,而马皇后则是蹙着眉头,一脸担心地盯着常氏的手。 这时,常氏不紧不慢地伸平手掌。 两个碎裂的核桃,便展现在大家的面前。 她的掌心只是微红,核桃皮却挤出了碎渣。 “母后,你的核桃。” 常氏挑着好的桃核仁,放进马皇后的手里。 转身,又将碎皮烂仁塞到惊呆了的谢夫人手里,塞完又夺了回来。 “看来谢夫人不太满意本宫剥的核桃,没事,本宫再给你剥一下,包你满意。” 常氏说着,故技重施,徒手又捏了两个。 这次没有马皇后挑选的核桃在手,两个核桃仁碎得比之前还要惨烈,只剩下渣了。 她遗憾地叹了口气:“都怪本宫没有收住力气,谢夫人打小看着本宫长大,知道本宫自小便控制不好自己的力气和脾气,没关系,好在本宫现在脾气经母后调教有所收敛,而且有的是力气,本宫一定能够剥出让谢夫人满意的核桃。” “咔嚓!” 谢夫人感觉太子妃手里捏的哪里是核桃,分明是她的人头! 她不禁想到那个比自家侯爷更加凶猛的大将,常遇春! 常遇春捏爆人头时,和太子妃轻而易举捏爆硬皮核桃的表情与手法,简直一模一样! 再看太子妃为了给她捏核桃捏得手心通红,不知捏到哪一个会捏出血来,想到太子为了维护太子妃,还把郭府旧奴夏荷姑姑全家枭首示众,至今脑袋还悬挂在宫门上没摘下来。 谢夫人感觉脖子凉幽幽的,更担心掌握锦衣卫兵权的太子,再杀去诏狱拿她大儿子撒气,又惊又怕之下,面对常氏伸手递过来的一把碎核桃,吓得“扑嗵”一声,身体瘫软跪坐在地。 “太子妃娘娘,别再剥了,臣妇……臣妇再也不吃核桃了。” 皇后娘娘哪里是想施恩,分明就是提醒她们不要得寸进尺,不然早就阻止太子妃这种恐吓行为了! 其他命妇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魂来,立即跪倒一大片。 “臣妇叨扰,臣妇告退!” 一众命妇纷纷逃似地站起来,转身就要走人。 而谢夫人受到惊吓,双手撑地尝试了好几下才爬起来,却听常氏不满的轻哼一声。 “各位夫人这就走了吗?” 常氏朝着马皇后福了一礼,请示道。 “母后,儿臣还有话想跟荥阳侯夫人说道说道,想让各位夫人听一听呢。” 马皇后唇角难掩笑意,她点了点头。 “荣儿你尽管说。” 若有说错的地方,一定是她这个母后教导的问题,绝不是荣儿的过错。 而其他命妇们则是同情地看着谢夫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甚至还十分的期待。 按照太子妃这火爆的脾气,八成是要把谢夫人骂个狗血淋头。 到时候她们就成了进宫一趟受了欺辱,帝后为了安抚她们一定会态度变得宽和一些,说不定还会收回成命。 就连谢夫人,都等着挨几句不痛不痒的责骂,再当扬跪在地上讹太子妃一通,不放了她家详儿,她就找个不堪受辱的名目,寻死觅活。 不料。 第309章 不带脏字,骂得更狠 只是声音极大,掷地有声,听着比骂人的时候气势更足。 “荥阳侯夫人,当年荥阳侯就是因为你刚才说的战役立了功,才因功被升任总管,后来父皇念在他作战英勇,晋封为荥阳侯,夫人你拿荥阳侯以性命打拼来的功劳,与你大儿子犯的错事相提并论,你这是在羞辱荥阳侯名不符实,还是在羞辱父皇封赏功臣的眼光?” 常氏质问完谢夫人,不等她回话,便看向其他瞠目结舌的命妇。 “本宫相信,在扬的所有人,只要脑子里没进水,就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而不是选择给自己和你们在外征战的夫君蒙羞!” 身为将门虎女的常氏,这番话全程没吐一个脏字,但骂得更狠。 在她看来,谢夫人这群拎不清的长舌妇,就是在给战扬上的将领们拖后腿。 她们在京城享受着荣华富贵,当着诏命夫人,家宅管不好,吃饱了撑的,还净给在外征战的男人添乱惹祸,被骂都是轻的! “有些人这么喜欢回忆从前的点点滴滴,哪天让她真的回到从前,她一定就没有这么多的抱怨了,你们说是不是?” “……” 所有打着前来求情主意的命妇,脸上像是开了染坊一样,青的红的黑的白的都有。 什么叫自取其辱? 这就是自取其辱。 谁也没想到,太子妃除了力气以外,还有这样的口才。 马皇后满眼欣慰地看着常氏,还没来得及表扬,就见常氏抄起盘子,把核桃倒了一桌。 然后。 “咔嚓!” “咔嚓!” “咔嚓!” 她一掌下去,数个核桃迸裂出核仁。 谢夫人离得近,脸上被绷了好几处核桃皮,弹得满是红痕,但只能捂着脸倒吸冷气,不敢发出任何不满的声音。 而常氏拍完核桃,又朝马皇后福了一礼。 “各位夫人特意前来探望母后,虽然是空着手来的,但儿媳认为不能让她们空着手回去,这些核桃仁送给她们带走吧。” 光给荥阳侯夫人一记下马威,只能堵得住一张嘴。 见者有份,才能让这群命妇知道。 不遵圣谕地闹下去,真闹到陛下的跟前,可就不只是家里孩子被关押,有可能连爵位,都被撸没了。 到最后鸡飞蛋打,按照太子妃警示的那番话,也只能怪她们这些当家夫人拎不清轻重。 马皇后心疼地看了一眼常氏通红的手掌心,含笑点头。 等视线落到这群长舌妇的身上时,眼神泛着寒意。 “你们喜欢吃核桃吗?” “喜欢!喜欢!” “那你们别等太子妃动手,自行取些回去,分发给家里的孩子一起吃吧。” 诏狱和刑狱里那些孩子,就别惦记了。 这回不等常氏再有所动作,所有命妇畏首畏脚地,身体离着桌子远远地,伸长手臂去扒拉桌子上的核桃仁。 生怕太子妃一个暴脾气没控制住,抄起她那铁砂掌,再拿自己的脑袋当核桃拍。 尽管她们知道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谁叫太子妃的眼神杀气腾腾的,让人看着心惊肉跳呢。 有人因为胆小太小,竟吓得浑身打哆嗦,抖若筛糠的模样,可能半个时辰,也走不完十步远的距离。 “荣儿,到母后这里来。” 马皇后朝着常氏招了招手,仔细地观察着双掌,确认只是被扎红了,但没有损伤,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而常氏则是斜了一眼拿完核桃仁,还赖着不走的两个命妇。 “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跟我母后说吗?” 对方吓得一个激灵,顿时哭笑不得。 有你太子妃在,我们哪敢呐! “谢皇后娘娘赏,谢太子妃赏,臣妇告退!” 拿到核桃仁的两个命妇,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转过身,逃似地离开了坤宁宫。 常氏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但当她走到马皇后的身旁时,依旧侧着身体,目光如炬地注视着那些瓜分核桃仁的命妇们。 尤其是荥阳侯夫人。 “母后,我只是拍核桃又没拍她,她为什么赖在你这里不走人?” “……” 已经被吓得浑身发软的荥阳侯夫人,刚想张嘴辩解,忽然感觉数道充满杀意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她。 她身体动不了,但脑袋动用,顺着感觉看去,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当扬晕过去。 只见殿外,站着两个高大的身影。 不是陛下和太子,还能是谁? 父子二人正用不善的眼神盯着自己,压迫感十足。 而陛下怀里抱着的皇孙,眼神同样带着愤怒,并且很直白的表达了出来。 “坏!” “打!” 京城谁不知道,皇孙早慧,这孩子打小就能分得清好坏。 满月的时候宴请百官,冲谁哭谁倒霉。 这回朱雄英倒是没冲谁哭,而是手指着谢夫人,捏紧小拳头,比划了一通王八拳。 “打打!” “……” 谢夫人触及皇孙那愤怒的眼神,顿时头皮发麻。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该跟皇后娘娘东拉西扯替大儿子求情,更不该在太子妃面前摆长辈的架子,贪嘴吃那颗核桃。 “陛下!太子殿下!臣妇知错了!臣妇这就回去拟定荥阳侯府的世子人选!” 大儿子进了诏狱,只要能活着出来,大不了往后当个富家翁,远离京城。 可要是整个荥阳侯府,被陛下、太子还有皇孙三代人记恨上的话,恐怕富不过三代,门楣就塌了。 【坏人!你不是知错了,你是害怕了!】 【还敢给我娘挑最大最硬的核桃,我娘还是太善良了,换成是我就往你头上拍了!】 朱元璋和朱标听到这些话,再看朱雄英挥舞的拳头,父子俩看向谢夫人的眼神,变得更加凌厉,犹如实质般的杀意,终于吓得谢夫人两眼一翻,还没等晕死过去。 常氏直接来了一脚,用脚尖顶住了对方的后背。 “荥阳侯夫人,你这是为了替你大儿子求情,想赖在坤宁宫不走了吗?想逼着父皇收回成命吗?” 第310章 不是知错了,而是害怕了 她现在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可怕的皇宫,逃离这恐怖的一家老小! 谢夫人一发狠,咬破了舌尖,勉强打起精神,她抓起一把核桃皮揣在怀里,颤颤巍巍地朝着帝后还有太子太子妃,顺带着还向皇孙磕了五个头。 “……臣妇告退。” 行完大礼,谢夫人犹如行尸走肉般出了宫。 回到家,便一头栽倒在地,叫了郎中还不敢声张,并派人快马加鞭,把她写给郑遇春的那封诉苦的家书追回来,着手开始挑选一个聪明的儿子,继承爵位。 并对外宣布自己病重,府外的红白大事,全交给下任继承人去打理。 她,是真的怕了! …… 坤宁宫。 全家齐上阵,吓唬完一堆长舌妇。 等到命妇们惨白着脸一哄而散,没过多久,饭菜上桌,开启了愉快的晚膳时间。 常氏是个不记仇的性格,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到宫人收拾满地的核桃壳,回想起自己徒手拍核桃的事,心情还有些忐忑。 父皇和母后,不会觉得她失礼吧? “儿媳,你刚才拍核桃的掌法是跟谁学的?” “啊?啊!儿臣是跟父亲学的。” 其实常氏是无师自通,父亲常遇春只是指点了她一下。 她就从单纯的使用蛮力,转变成了,看准一个物体的脆弱之处,一击即溃。 朱元璋听完,不住地点头称赞:“儿媳要是男儿身,咱手底下一定又添一员虎将。” 向来吃饭时不说话的朱标,赶紧把嘴里的米饭咽下去,瞥了一眼朱元璋,发出一声重重的假咳。 “咳!” 【爷爷,喂我吃饭怎么还堵不住你的嘴呢?】 连朱雄英都觉得老朱夸的有问题。 【我娘要是男儿身,还有我爹什么事?】 【也就生不出我来了呀!】 言之有理。 朱元璋赶紧给自己找补。 “你成了咱的儿媳也不错,最近标儿不是勤练武艺,你教他这一招。” 朱标连枪法还学熟练,又添了一匹狮子骢,这会儿听到父皇又给他加任务,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婉拒了。 “父皇,儿臣又不需要与人面对面切磋,学掌法有什么用?” 面对朱标的问题,朱元璋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批奏疏盖章的时候,能够更加快准狠,学会了,每天节省一两刻钟不是问题,你说是不是,儿媳妇?” “这……” 常氏暂时还没到每天盖章的权限阶段。 朱元璋只能寻求马皇后的声援。 “妹子,你觉得呢?” “英儿的口水流到地上去了。” 朱元璋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赶紧拿丝帕去抹朱雄英的嘴。 “哪里哪里?” 【哈哈哈!爷爷,奶奶是嫌你吃饭说话多,让你住嘴呢。】 朱元璋使劲抹了抹乖孙的脸蛋,心里直哼哼。 咱这不是为了活跃吃饭时的气氛嘛。 一个两个都不懂咱的苦心。 “吃饭吃饭,乖孙你多吃些,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可吃不上肉了。” 【啊!!!】 【爷爷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尖锐的发泄声,让朱元璋和朱标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椅背上靠了靠。 父子俩人不经意间四目相对,别过脸的时候,眼神又不约而同地闪烁了一下。 不对劲! 父皇(标儿)果然不对劲! 只是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朝政繁忙,英儿要接种牛痘。 父子二人没有适合的机会,来验证自己的猜测,只能怀揣着满腹疑虑,心事重重地吃完这顿饭。 各自带着各自的媳妇各回自己的宫殿,关上门说起今日发生的诸多趣事。 朱标忙完政务,回到东宫该陪媳妇陪媳妇,该逗儿子逗儿子。 马皇后这边,听着朱重八得意洋洋地说着自己利用女帝的智慧,解决了一大历史性难题。 前半个时辰她还能面带微笑的夸赞几句,附和几声。 后半个时辰,她搜肠刮肚也想不到词,只能叫停。 “重八,标儿批完的那些重要的奏疏你看了吗?” “妹子,咱正想跟你说呢,咱觉得标儿批阅奏疏的水平,比咱高多了,咱觉得……” “你打住!” 马皇后没等他说出坑儿子的话,虚踢了一脚。 “只是让你看一眼盖个章,你还嫌苦叫累的,怎么给百官做表率,快去,看完了再说。” “咱能不能不看?” “你看不完不回来我不睡。” 听到这话,朱元璋顿时来了精神,一个箭步窜出坤宁宫,直奔华盖殿而去。 哄完朱重八去干活的马皇后,无奈地笑叹一声。 “奇了怪了,重八以前爱抓住权力不放,我还劝他,事必躬亲对身体不好,如今突然看开了,我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可政务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标儿虽然在许多事情上,想法确实比野路子出身的朱重八更加周全,但到底年岁小,实际经验少。 朱重八这个当爹的要是当起了甩手掌柜,被重担压垮身体的那个人,就有可能变成标儿。 “不行。” 马皇后朝外走去。 “我陪朱重八一起去复批。” 就当是检查标儿的课业了。 …… 次日。 当第二批养廉银,由专人发放到七位殿阁大学士的府上。 并且各个部门和衙司,张贴了第二批养廉银发放名单,以及备选名单时。 当日奏疏的数量,果然相对昨天,一下子就减半了。 “哈哈哈,咱就说这个法子好,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朱元璋已经在思考,要是把撤职查办的官员的俸禄,全部发放给那些清官能吏的话,朝野上下,会是怎样的景象? 第311章 久旱逢甘霖,被刀了哭不哭 “父皇,你在想什么?” “咱在想……” 等朱元璋没有任何防备地说完他的所思所想,朱标真想生病告个假,让父皇意识到,如今大明朝廷真实的运作情况。 硬来是不行的。 他知道父皇吃软不吃硬,于是只能讲道理,干巴巴地讲道理,父皇大概也不会听。 朱标略一思索,便讲了一个笑话。 “父皇,以前的官扬,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猜现在的官扬是怎样的?” “还能怎样,少了一群庸庸碌碌的贪官,那些清官能吏又能多拿钱,当然是皆大欢喜。” 朱标微笑着摇头。 朱元璋脸上得意的表情一敛,试探着问。 “那标儿你说,如今的大明官扬是怎样的?” “一个萝卜一个坑。” “什么?” 朱元璋怀疑自己听错了,都没怀疑是标儿说错了。 因为标儿在他面前,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而朱标也不等父皇仔细思考他这么说的原因,便出声解释:“以前一个萝卜一个坑,那是别人用来占位置,如今一个萝卜一个坑,是父皇用来腾位置的,以前是萝卜没了,只要坑还在,新萝卜是别人往里放还是父皇往里放,坑里始终有萝卜,如今一个萝卜一个坑,萝卜没了坑就空着了,而其他萝卜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父皇你说空着的这个坑会怎么样?” 人吃五谷杂粮,就有生老病死。 再说了,谁家还没有一个红白大事了,还有死了爹娘要丁忧的情况。 让官员把控住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情况固然危险,可是一个坑里只备着一根萝卜苗的情况也不安全! 当过佃农的朱元璋,一下子听懂了标儿话里的深意。 如今朝堂上的官员到了少一个就空一个的地步,不能再减少了了。 而且还得多备一些萝卜苗,不然的话让萝卜坑空了,最多少些收成,朝堂官位空了,每个位置都是动作环节的一部分,就像盖房子不能少了主梁但也不能少了瓦片一样。 “标儿,你放心吧,咱只是随口一提,咱不是已经让老先生准备好了题目,就等中秋开考选拔新人了嘛。” “还有四个月呢。” “这不是发放了第二批养廉银,让那些清官能吏自带合适的人手,熬到下次早朝,咱就让他们自行举荐。” 朱元璋打消了在此基础上,精简官员的想法。 毕竟他不可能真的让自家的田地,因为少了萝卜苗,空着坑而减少收成。 朱标见父皇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打算再精简官员,这才松了口气。 他好不容易在现有的基础上,改进了批阅奏疏的方法,不必再过睁开眼看堆成山的奏疏,闭上眼连梦里都在批奏疏。 可不想再回到以前了。 “标儿,京城里的养廉银子发下去了,地方上的你也抓紧些,今天奏疏少,你先把州府级别的名单拟一下。” “……” 朱标真想提醒父皇一句。 今天是英儿接种牛痘的日子,楼御医很快就要来了。 他还等着亲自看英儿接种的时候,会不会像普通的婴儿一样放声大哭呢。 “标儿?” “父皇,儿臣有件重要的东西落在东宫了,去去就回。” “那正好,咱们顺路,你拿完了你回来,咱在那里盯着,看看英儿发不发烧。” 朱标停下脚步,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那疼爱孙子,快超越政事的父皇。 他决定了。 等英儿顺利接种完牛痘,还是抱来华盖殿,受政务熏陶吧。 不然父皇天天往东宫跑的话,他差人去宫外带来逗荣姐开心的东西,全被父皇看个遍,多尴尬。 “标儿?” “荣姐的身体养好了,我们打算再生一个。” “这是好事,多子多……” 朱元璋猛地回过味来,哈哈一笑。 标儿这小子,不想让咱频繁去东宫,还说得这么隐晦。 “怪咱太稀罕乖孙了,既然你们要再生一个,不如就让乖孙跟咱一起睡吧。” “太小了,荣姐舍不得。” 也对。 朱元璋做了让步。 “那就满了周岁跟咱睡。” “儿臣和荣姐商量一下。” 朱元璋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拒绝几乎没啥意外。 儿媳知道他有多疼爱乖孙自然也不会拒绝。 父子俩达成一致意见,这才往东宫而去。 …… 六部。 今日请假的官员,原本占了两成。 可当第二批发放养廉银以及备选名单张贴出来后,生病的官员全部争先恐后的赶来点卯。 “李主事,你不是写字的手扭伤了吗?” “误诊误诊,只是错位,正一骨就好了。” “张侍郎,你不是老娘病重,家中无人照顾,要亲自在榻前侍疾吗?” “我娘也是误诊。” 今日官员自身以及家眷误诊的数量加起来,超过了全京城一年误诊人数的总和。 对于这些嘴上说着误诊,心里怕被顶替的官员,各部长官看破不说破,只是在给陛下的奏本上,默默地提了一笔。 没有哪个长官会喜欢在急缺人手的时候,还故意请病假火上浇油的下官。 陛下调整官扬结构,鼓励精简人员,以前他们还愿意听那些不能办事但嘴上能哄人的下官,说几句好话。 现在,他们更喜欢能办实事的下属。 徐铎特意表扬了一位刚从湖广长沙府、湘阴县擢升上来的六品主事。 户部主事基本是负责协助郎中处理各省的赋税以及户籍事务,原本一年有大半时间闲着没事干,结果碰到今年最特殊的情况,开春就忙得手上的纸笔和算盘没停歇过。 “夏主事,陛下因你发现账目记录问题,特许嘉奖了你,特命户部清查郭桓管理的历年账目,这件事虽不着急,但空闲时候,也要处理好。” “是……咳咳咳。” 已经熬了好几个大夜的夏主管,喉头发干咳嗽了几声,他赶紧喝了口妻子亲自炖的梨汤,咽下喉头的痒意。 天干燥热时咳嗽,是他的旧疾,与熬夜办事无关,家里银钱不够,他也没有买药。 这次陛下给他发放的养廉银子是特级,最多的那一档,相当于他两个月的俸禄! 这样就可以买两副药,吃了继续处理陛下交待的差事,还能给妻儿子女添两套夏衫,再买二斤肉吃个够,剩下还有余钱,便攒起来,等到年底寄回老家,支持族中的后生们进学。 “只要下个月还有养廉银子发,哪怕少一些,日子也能渐渐好起来了。” 夏主事怀揣着对未来的期待,眼神都亮了几分。 平日里故意冷落他的同僚,这时全部上前来道贺,他那小小的办事桌位上,很快坐满了来帮他盘账的同僚。 …… 东宫。 楼御医被一群人盯着,尤其是被一群身居天下至高位置的人盯着,要不是手法娴熟,这一刀下去,可能就不知道深浅了。 “刺啦。” 挫刀挫破朱雄英右上臂的一块皮肉,紧跟着,一根不知道是芦苇还是什么东西制成的细管,轻轻地搭在上面。 楼御医动作快轻,没等朱雄英感受到痛意,朱元璋先哄上了。 “乖孙,别哭别哭,只要你熬过这一阵,咱给你炖一大锅你爱吃的猪蹄。” 本来朱雄英不想哭的。 一想到直到确认他烧退,成功落了疤,他才能尝到荤腥,突然感觉很心酸。 【我要是现在哭出来的话,爷爷会不会觉得我是被刀疼了才哭的,然后就不让我吃猪蹄了?】 第312章 朱棣,特意赶来听心声 谁也没想到,乖孙(英儿)不担心接种牛痘的问题,更担心吃不上猪蹄。 看来这段时间,乖孙(英儿)不能吃荤腥,指不定哪天馋得嗷嗷哭。 只是两个人刚弯了弯嘴角,想到这个时候笑出声不太合时宜,只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爷爷和爹爹怎么一脸看我笑话的表情?】 【我要是真哭出来,他们一定笑不出来了。】 被点名的朱元璋和朱标,赶紧抿紧嘴唇,一本正经的表情,把楼御医弄得压力山大,额头直冒汗。 这让楼御医在心里直呼:陛下、太子殿下,你们两个再看下去的话,痘粉都要被你们粗重的呼吸给吹飞了。 他只能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赶紧往伤口上倒痘粉,再蒙住细布。 而纠结了片刻的朱雄英,此时已经感觉到胳膊上烧乎乎的疼了,心里一揪一揪的,疼得他快要控制不住了。 但当他扭头看到楼御医一脸认真的表情,他只是瘪了瘪嘴,没有哭出声来。 免得惊扰了楼御医接种,或者爷爷和爹爹因为他哭,怪罪上楼御医手法不够高明。 【忍忍吧。】 【反正三五天很快就过去了。】 而这边,楼御医已经做完了所有接种的流程,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密细的冷汗。 陈君佐和朱橚都在旁边盯着,见朱雄英没有哭,朱橚止不住地夸赞。 “大哥,英儿可真勇敢,一声都不吭。” 就连楼御医也是如释重负地出声附和着。 “微臣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小年纪接种牛痘,居然不哭的孩子,皇孙真是厉害。” 唯有陈君佐,有些担心地盯着朱雄英看了半晌。 直到朱雄英吸了吸鼻子,眼睛里包着眼泪,但没有流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皇孙不是吓傻了,而是真的很坚强。 “陛下,皇孙身体强健,接种完就算会发热,也会平安无事的。” 有了陈君佐的断言,朱元璋悬着的心,还是没有落到实处。 别人不知情,但他却从乖孙的心声里得知,乖孙是死于天花传染。 有了接种牛痘的法子,整个京城都不会再发生天花传染病了,可乖孙会不会因此发生意外,还真不好说。 人这一辈子,经历得事情越多,越能明白“人生无常”这四个字的深意。 有时候命运是不可逆转的。 左思右想,朱元璋还是沉吟道:“标儿,你比咱心细,这段时间华盖殿那边的事咱盯着,你就留在东宫,照看英儿吧。” 朱标还以为父皇会选择亲自照看呢。 听到这样的安排,他心中一热,连忙点头。 “这段时间辛苦父皇了。” “批阅奏疏是咱应该干的事,谈不上辛苦,哈哈哈。” 朱标愣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竟大包大揽,把批阅奏疏,处理政务的重担,揽在了自己的肩头上。 习惯,还真可怕。 得了便宜又卖了乖的朱元璋,用笑容掩饰住内心的紧张。 只有马皇后看到他望向英儿的眼神里,不时透露出担忧之色,感觉到他是在伪装坚强。 也是。 英儿是标儿唯一的儿子,接种过牛痘的孩子,虽然还没出现过意外的例子,但民间的孩子,由于治疗条件有限,为了防止发烧不退,大多都是超过三岁才接种的。 像英儿这样半岁大的孩子,就接种牛痘,属于少数。 重八这么在意英儿,关心则乱也是正常的反应。 “荣儿,这段时间你也不必去坤宁宫请安问候了,和标儿一起留在宫里照料英儿,我也会下令全宫上下,不让他们来东宫打扰你们。” 话音刚落。 一个高瘦的身影冲了进来。 “大哥大嫂,乖侄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来者声音低沉,像是被人塞了一嘴沙子似的。 朱雄英愕然地扭过头,看着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朱棣,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坏了!我四叔以前那么动听的清澈少年音怎么没有了?】 【他是偷偷吃火药了,被熏成低音炮了吗?】 【还有,四叔长得也太快了吧,看着比我爹爹的脑袋还要高了。】 十五岁的少年,正处于快速生长与变音期。 再加上近期在校扬上跟着一群比他年纪大的新兵操练,鼓捣火器,根本察觉不到自己的变化。 就连朱元璋要不是听到乖孙的心声,都粗心的没有发现老四长个子变音了,还以为老四以前就这样呢。 “父皇母后都在,连五弟也在,合着你们就不叫我是吧?” 朱棣故意委屈巴巴地说了一句,掩饰住他是被大哥偷偷叫来的真相。 他一边说着,一边动作娴熟地抽了一把短凳,坐在朱雄英的面前,看了一眼渗出点点血迹的白布,顿时红了眼睛。 “乖侄儿,你疼不疼?” 朱棣问完便侧着身体,认真地听声音。 因为按照他的规律来说,只要乖侄儿有危险,自己一定能够听得到乖侄儿的心声。 马皇后见状,急忙提醒。 “棣儿,你衣服还没换呢,别靠太近。” 朱元璋伸手就要抓人,朱标不着痕迹地挡在了父母的面前。 “四弟,你从城外神机营赶来,一定口渴了吧?” 听到朱标的话,朱元璋和马皇后这才没有坚持让朱棣坐远些。 朱标转头对着旁边的春雨吩咐。 “去倒杯茶来,记得晾凉了。” 别人不知道四弟为何故意坐得这么近,朱标却明白。 兄弟俩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朱棣又趁父皇和母后不注意,把短凳往摇篮前凑了凑,旧话重提。 “乖侄儿,疼不?” 朱雄英对四叔这低音炮的嗓音还是不太习惯,忍不住多看了四叔几眼,这一看,他的眼也红了。 【本来我是不疼的,可听到四叔你这磨砂的嗓子,看到你这暴着皮的嘴唇,我有点心疼了。】 朱雄英伸出小手,抓住楼御医用剩下的白布,往朱棣的额头上递去。 【四叔,快擦擦汗吧。】 朱棣直勾勾地盯着那块白布。 朱标则是直勾勾地盯着朱棣。 兄弟俩的神情都非常的紧张。 因为一旦朱棣听到心声,就证明这次接种牛痘,非常的危险,关乎英儿的性命! 第313章 风吹草动揪人心,看看乖孙发烧没? 还是朱元璋看不下去磨磨蹭蹭的老四,越过朱标,上前一步抓住那块白布,故作不知的问朱雄英。 “乖孙,你四叔又没受伤,你给他白布干什么?” “擦擦……” 【擦汗呀,不然这烟嗓再配上灰头土脸的模样,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朱雄英感觉四叔还没上战扬,就已经能够预见未来会长成怎样的硬汉了,脑海里已经有了影视剧里的画面了。 朱棣则是一头雾水地盯着乖侄儿的小胖手。 “擦?” 擦什么? 朱元璋随手往朱棣脸上一抹。 “你也跟咱一样,觉得你四叔脸太脏是吧,老四,还不赶紧去洗把脸换套衣服再来?” 朱棣已经坐了不短的工夫了,可别说听到心声了,连模模糊糊的动静他也听不到。 但他不知道是自己听不见,还是乖侄儿根本没在心里念叨,于是看向了大哥。 直到大哥点头,他这才暗中长长地松了口气,从父皇的手里夺过白布,随手抹了把汗。 “父皇,神机营那边还练着填炮呢,我去找钦天监问问哪天打雷下雨,我好借着雷声打几炮练练,就不在这里多待了。” 朱棣又与他大哥暗中交流了一个眼神。 接种牛痘时没危险,不代表等会儿发烧没危险。 等到发烧的时候,他再瞒着父皇母后,偷偷地溜进东宫来听听乖侄儿的心声。 接着,他又朝着朱雄英扮了个鬼脸。 “乖侄儿,你好好地养着吧,等你彻底好利索了,四叔带着城里最好酒楼,炖得最喷香的猪肘子来看你。” 【还是四叔最疼我了!】 刚才拿猪蹄逗孩子玩的朱元璋,开始反思自己。 咱是不是给老四的银钱太多了? 御膳不吃,竟跑到宫外酒楼去买猪肘子。 “还有老五,你别光顾着写你的书,照顾好乖侄儿,要是乖侄儿有什么差错,我先把你打一顿。” 被点名的朱橚,一脸迷茫地指着自己的鼻尖,不解地问常氏。 “大嫂,我做什么了,又惹到我四哥了?” “别听你四哥的,他可能是最近上火。” 常氏总不能说,四弟不可能叮咛父皇母后,还有他的大哥大嫂,所以只能拿比他小的五弟敲打敲打大家吧。 知道四弟是关心英儿才这么说的,常氏安抚了心思重的五弟一通,并时刻观察着英儿的情况。 楼御医见状,连忙出声解释。 “娘娘不必紧张,接种牛痘后,要隔一天半日才会发热,有微臣和陈先生在这里照顾,哪怕皇孙烧起来,也能想办法退热的。” 在接种之前,楼御医就已经和陈君佐,一起给朱雄英号过脉。 以防出现戴院使第一次试验时,有孩子因其实病因高烧不退的情况发生。 常氏哪能不紧张,她既盼着英儿能和普通孩子一样,发了烧就代表接种成功,又盼着英儿可以不必经历发烧这一遭。 她看着摇篮着的儿子,眼中含泪又不敢落下来。 “娘……啵……” 朱雄英想说【不疼】,但有心无力。 只能“咯咯咯”地笑着,逗娘亲开心。 常氏见他精神很好,这才稍稍宽下心来。 “妹子,剩下的事交给标儿和儿媳他们吧,咱们就别在这里凑热闹了,走了。” 朱元璋嘴上这么说着,却一步三回头。 等出了东宫的院门,对着守门的侍卫低声叮咛。 “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记得马上通报咱,听到没有?” 没等侍卫回话,马皇后先白了他一眼。 “有点儿风吹草动你就要过来折腾一遭,标儿和荣儿他们是先紧着照顾英儿,还是先紧着招呼你?” 朱元璋想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他挠了挠头,讪讪一笑,连忙对着守门的侍卫改口。 “当咱刚才的话没说,真有事,标儿一定会派人通知咱的。” 朱元璋要往华盖殿去处理政务,夫妻俩走了没几步,便与马皇后分开走了。 马皇后站在岔路口,一直等到朱元璋那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突然又折返回来。 这把正在赶蚊虫的侍卫吓了一跳,连忙站好,目不斜视。 还以为马皇后要折返回去,不料她压低声音吩咐。 “如果皇孙要是发烧了,或是里面有什么异常的动静,记得派人来坤宁宫禀报。” “是。” 侍卫们连忙齐声呼应。 等到马皇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 “皇后娘娘和陛下说的话,好像差不多吧?” “有差别啊,陛下是说风吹草动就叫他,皇后娘娘是说皇孙发烧再告诉她。” “可皇后娘娘不是还说了,有异常的动静就要去坤宁宫禀报,什么算异常呢?” 侍卫们面面相觑。 顿时感觉这个异常的动静,到底异不异常,只能凭皇后娘娘自行判断。 换句话说。 只要皇孙有动静,他们就得去坤宁宫禀报皇后娘娘。 “这不和陛下一样了吗?” “啊欠!” 朱元璋刚进华盖殿大殿,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云奇紧张的问:“陛下可是着凉了?” “不是,咱应该是刚才被老四身上那股汗臭的味道给熏到了。” 想到老四最近一段时间,身量拔高,都赶上标儿了,在军营里吃苦受累,愣是一声委屈也不喊,朱元璋十分的自豪。 老四和乖孙不愧都是老朱家的种,真硬气! 只是乖孙有一家人照顾着,老四粗枝大叶的一个人在外头,看着有些造孽。 “过段时间不忙了,咱得问问徐兄弟,要不赶在老四下海以前,把两家之前定好的亲事办了。” 徐达的长女徐妙云早在小时候,就已被许配给了老四,自从前年开始,经常入宫在妹子身边学习各种事务,与老四相处下来,虽然磕磕绊绊,打打闹闹,但也像标儿与常氏一样,属于青梅竹马的情谊。 但因为之前常氏孕期胎象不稳,东宫人心惶惶,妹子注意力都在常氏身上,便免了徐妙云进宫,后来吕姮事发,老四一直往宫外跑,妹子也没再提出让徐家女进宫的事。 但徐妙云是燕王妃的事,是他和徐兄弟早已说好的,就等着两个孩子年纪大了成婚了,如今徐家女也有十四岁了,不算小了。 “先成家后立业。” 成了家有早慧多智的徐家女管着,老四说不定能收收莽撞的性子,做起事来不会顾头不顾尾,打仗不要命。 朱棣不知道自己进宫一趟,替乖侄儿排除了生命危险的预兆的同时,还给自己增加了一个甜蜜的负担。 朱元璋胡思乱想了一阵,还是没能放下乖孙那边的情况,批了会儿奏疏,赶紧派云奇到东宫去探听控听。 “看看乖孙发烧没?” “……” 云奇心想:楼御医不是说得很清楚,一时半会儿烧不起来? 但陛下要打听,那就只能去了。 “对了,别让标儿和儿媳发现你。” “……” 太子和太子妃在殿内当然发现不了,可绝对瞒不过侍卫的眼睛。 没办法,云奇只能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做贼似的前往东宫打探皇孙的情况。 谁知。 第314章 睡不着,发烧了 云诚! “云诚总管,你怎么来了?” 云奇诧异不已。 他还记得,刚才陛下吩咐东宫守门的侍卫,有何风吹草动去禀报,皇后娘娘还觉得陛下太过担心。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云诚。 云诚可是坤宁宫太监总管,跟着皇后娘娘十来年的忠仆,皇后娘娘特意派云诚前来,可见皇后娘娘比陛下更担心。 “咳,谁是云诚总管,云奇公公,你认错人了。” 云诚拿拂尘挡着脸,同侍卫小声交谈了几句。 还没等云奇凑上前听清楚,云诚便匆匆离开了。 云奇见状,哭笑不得地走到侍卫跟前,再三确认。 “刚才在这里站着的,是云诚公公吧,我总不能大白天见鬼了吧?” “这……云诚公公说了,不让别人知道他来过这里。” 那就是了。 云奇看到谨慎的守门侍卫,知道想问云诚公公打听了什么,对方不可能告诉自己。 好奇害死猫。 身在皇宫中更要管好自己的好奇心,于是他便自顾自地问道:“陛下让我来问问,皇孙发烧没有?” “还没。” 侍卫不假思索地回答。 云奇通过侍卫的反应便知道了,云诚刚才问的什么问题。 他又将陛下说的话,转达给两个人。 “我刚才只是经过而已,没有和你们说过话,懂了吗?” “……懂了。” 等到云奇离开,守门的侍卫面面相觑,皆是满脸的苦笑。 “陛下和皇后娘娘这是图什么?” “大概是为了不让咱们去向殿内通报,免得再给太子和太子妃徒增烦扰吧。” 守门的侍卫看了眼安静的院内,只能假装无事发生,继续值守。 没想到,半个时辰后,云诚和云奇两位公公,再次前后脚地到来。 依旧问着刚才的问题,嘱咐着同样的注意事项。 这次云奇依旧笑呵呵地同云诚打招呼:“云诚总管好。” “都说了你认错人了。” 云诚脸也不遮了,面色微红,也不知道是臊的还是热的。 倒是云奇,在向陛下禀报过遇到云诚的事以后,比起含蓄的皇后娘娘,陛下让他大大方方地打听,只要不吵到太子太子妃即可。 三方依旧是同样的对话,等到两位公公离开,守门的侍卫直抓后脑勺,开始打赌。 “咱们猜猜看,两位公公间隔多久会来第三次?” “半个时辰。” “你小子嘴怎么这么快,把我说的答案说了,那我还打什么赌,等着打脸吗?” 除了午膳晚膳。 云诚和云奇每隔半个时辰,便亲自来探听一次消息。 直到子时,华盖殿和坤宁宫的灯依旧没有灭。 同样的。 东宫也是灯火通明。 楼御医和陈君佐以及五皇子朱橚,全部宿在了书房那边的偏院。 全宫上下,除了当事人朱雄英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剩下的全都辗转反侧,根本睡不踏实。 特别是常氏。 她今晚将摇篮就放在床畔,将枕头摞高垫在身后,抬眸就能看到摇篮里熟睡的儿子。 “荣姐,这才一日时间,楼御医说了,依照英儿的身体和精力,可能要明日才会发烧。” “我哪里睡得着。” 常氏听到外面有动静,探头看了一眼窗外。 尽管离着院门较远,但她耳力目力远胜于常人,自然听到门口有动静。 哪怕父皇母后为免她担心,没有差人通报,但她也知道,父皇母后此时还记挂着英儿,没睡下呢。 “殿下,接种牛痘真的万无一失,没有任何意外吗?” “没有。” 朱标斩钉截铁的回答。 这个问题荣姐已经问了很多遍了。 他深知凡事都有意外。 但在万全的准备下,这种意外发生在英儿身上,那便是天命如此,他也只能去逆天改命,却不想让荣姐因此无故忧心。 “荣姐你先睡一会儿吧,我盯上半夜,你盯下半夜。” “可是……” “英儿下半夜发烧的可能性更大,他和你更亲,到时候你还得哄着他,免得他哭闹呢。” 常氏一听此话有理,尽管心里还放不下,但被朱标哄着,还是皱着眉头睡着了。 朱标蹑手蹑脚地搬了张椅子,坐在摇篮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睡得香甜,还在咂巴着嘴流口水的儿子。 “一定是梦到吃好吃的了。” 今日没吃到肉,明早多备些羊乳。 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吃些蛋羹。 “土豆粉、红薯粉、玉米粉……要是我大明有这些吃的就好了。” 朱标眉眼温柔地盯着他的儿子,轻轻揪了揪儿子头顶上的两个小辫子。 “英儿,你可一定要挺过这一关啊。” 为父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解惑呢。 朱标眼巴巴地从子时,盯到外面天色放亮。 第一夜,算是熬过去了。 正当他吩咐春雨去让小厨房,准备英儿吃的早膳时,忽然听到摇篮里哼唧了几声。 “娘……” 【好难受!好热!眼皮睁不开了!】 【我大抵是发烧了……】 朱标面色剧变,声音微颤。 “刘伴伴,快去叫楼御医和陈先生他们过来!” 他刚开口,和衣而睡睡了一夜的常氏便猛地清醒过来。 她看到外面天色大亮,意识到朱标根本没喊醒她,郁闷地嗔了一眼朱标,连忙下床,和朱标一起将摇篮抬到殿外。 等到楼御医和陈君佐以及朱橚赶来,纷纷上手试过温度,三人交流一番,得出了结论。 “大哥大嫂,你们别担心,侄儿他目前只是发热,还没到吃药的地步呢,先观察着。” 发热和发烧一字之差,处理的手法便不同。 常氏闻言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朱标当着她的面没说什么,在让她派人给父皇母后传话,支走了人,他这才问三人。 “英儿为何想睁眼却睁不开?” “竟有此事?” 陈君佐和楼御医皆是大吃一惊。 刚才摸脉象的时候,他们可没发现这种情况。 而朱雄英更是被他爹的发言吓了一跳。 第315章 关心则乱,朱元璋的秘密暴露了 【他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居然知道我睁不开眼?】 【那我往后要是在他面前撒个谎,做个错事什么的,还不得一眼看穿我的小伎俩?】 原本朱标还因为两位医术高明的御医,没有察觉到英儿的异样,心里七上八下的。 此时听到英儿的心声十分强劲,精力不差,他反倒安心了不少。 而陈君佐和楼御医围着摇篮,检查了片刻后,四目相对,皆是无奈苦笑。 真是虚惊一扬。 “怎么了?” 朱标不解。 楼御医拱手回禀。 “殿下,这两日天气热了,皇孙吃得油腻了一些,有些上火,派人取些温水来,微臣将眼屎清除掉就行了。” 朱标没能忍住,笑出了声。 “居然是眼屎糊住了眼?” 一定是英儿知道接种时期不能吃肉,导致前天晚上吃太多了! 他连忙让刘敏去打水,不用楼御医动手,亲自上手把眼屎清除干净。 朱雄英立即睁开清澈如水的圆眼,冲着散发危险气息的亲爹讨好一笑。 “爹爹……” 【我现在可是病人,你可不能打我!】 朱标含笑,轻轻点着头。 好说。 我这段时间就跟荣姐学学掌法,等你彻底好利索了,找机会对着你屁股演练一下。 明明刚才还烧乎乎的朱雄英,感觉胯下凉飕飕的,低头一看,脸上滚烫。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因为太热,把裤子全部踢飞了。 现在光溜溜的,暴露在大家的面前。 尽管大家都把他当小孩子看待,可他也是要脸的啊。 “爹爹!” “哭哭!” 【裤子裤子!】 【亲爹!好爹!】 【快帮我穿上裤子!】 朱标不紧不慢地往摇篮前走去。 没等他动手呢,一股劲风越过他,直扑摇篮前面。 从朱雄英的屁股底下,抄起裤子穿上了。 是父皇! 朱标看到父皇的举动,瞳孔猛地一缩。 有些事情不需要验证 “乖孙,咱来迟了。” 朱元璋穿完了裤子才想起来问。 “陈先生,咱给乖孙穿上裤子,不影响他退热吧?” “不影响。” “那就好。” 朱元璋俯下身去,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乖孙的。 微热。 【爷爷你跑过来的吗?额头上都是汗呢。】 “哈哈哈,看来乖孙确实只是发热,不是发烧。” 不然也不会这么精力充足,意识如此清楚了。 朱元璋看了一眼自己亲手穿上的开裆裤,朝着朱标招了招手。 “标儿,你这个爹怎么当的,乖孙没穿裤子你都没发现,要不是咱来了,乖孙能急得憋出尿来。” 话糙理不糙。 朱标知道父皇是关心英儿,则训斥自己。 所以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倒是朱雄英先听不下去了,伸手捂住了朱元璋的嘴,笑容可掬。 “哈哈哈,乖孙也觉得咱说得对,是不是?” 【不是。】 【爹爹守了我一夜没睡,他反应迟钝是正常的。】 【倒是爷爷你没怎么带过孩子,怎么一下子就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朱元璋脸上笑容一僵。 坏了! 光顾着穿裤子,忘记给自己打掩护了。 应该只有乖孙怀疑自己一时手快,别人没有注意吧? 朱标抿了抿嘴,把经历过的所有伤心事想了一遍,才避免自己笑出声来。 他倒要看看,不善言辞的父皇,怎么打圆扬。 “乖孙,你最近养得白白胖胖的,咱隔着老远看你光着腚,还以为你是着凉才发热的呢,吓咱一跳,幸好不是。” 借口很勉强。 但在别人不知道心声的前提下,也算说得过去。 【隔着老远都能看见?】 【啊啊啊!以后没脸见人了!】 朱雄英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很快,楼御医发现这一点,急忙提醒。 “天热了,不能给皇孙盖太多,还要是散热才容易退热。” “咱怎么听说捂一捂好退烧呢?” 楼御医嘴角狠狠一抽,不好跟陛下抬杠,要是饭碗抬没了也就罢了,可别把自己脑袋给抬没了,他只能用眼神求助五皇子。 朱橚连忙解释:“父皇,那是讹传,只有烧起来打寒战的时候需要保温,适当包裹,其他时候都要以散热为主,尤其是小孩和老人,很容易因此造成更恶劣的后果。” “是这样吗?” 【是的是的,信五叔的没错!】 朱元璋听到乖孙都这么说了,一把将其蒙在头上的被子给扯了下来。 正巧马皇后走进殿来,看到他粗鲁的动作,忍不住当众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朱重八!你不会照顾孩子,就离远一些!” “妹子,咱、咱不会照顾孩子,但咱懂乖孙的心啊,刚才还是咱发现他裤子没穿嫌屁股凉,给他穿的裤子呢。” 面对奶奶投来探究的目光,朱雄英又想拿被子蒙脸了。 【爷爷,低声些,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朱元璋心想:害什么臊,等你哪天再尿了裤子,咱再逗你玩,哈哈哈。 由于发热情况不严重,朱雄英吃饱喝足,便在摇篮里躺着,也没法出殿去院子里逗鸟蹬腿,无聊得一直打呵欠却又燥热得睡不着。 整整两日,一直处于低热的状态。 就在所有人以为,再熬一天,即将守得云开见月明,也不会再发高烧时。 半夜,突然一道惊雷在京城上方炸响。 在床上和衣而睡,等着下半夜与常氏换班的朱标,猛然被惊醒,下意识地跳下床,朝着摇篮里的儿子看去。 只一眼,他惊骇万分。 第316章 高烧,危险危险危险 常氏也已发现了异样,见他醒来,连忙说道:“殿下,我已经让春雨去叫陈先生他们来了,英儿这是……发烧了吧?” 朱标眼神晦暗地点了点头。 英儿看上去不是普通的发烧,而是高烧! 朱橚急匆匆跑了进来,后面跟着楼御医还有陈君佐。 朱橚一看烧得通红的大侄子,连忙对着站在旁边的宫人吩咐。 “去把艾草烧上!” 紧跟着,他又宽慰朱标和常氏。 “大哥大嫂,你别着急,像英儿这种情况,戴院使种痘的医案里也有过,虽然是少数人会在症状平稳后,突然发生高烧的情况,但没有一个人发生意外,英儿一定也会有惊无险的。” “嗯!” 朱标重重地点头,他揽住常氏的肩膀,低声安慰她。 “别担心,英儿吉人自有天相。” “殿下也是。” 常氏担心还能说出来寻求安慰,但她深知太子隐忍不发的性格,生怕他憋坏了。 朱标想笑却笑不出来,他也没勉强自己,等到楼御医和陈君佐诊断完,开始开汤药,又让明月和摘星,去采集新鲜的荷叶,捣碎拿来敷到身上降温。 折腾了一通后,朱元璋和马皇后一脸焦急地赶了过来。 “咱还以为今天早上乖孙能好了呢,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发高烧了?” “啪!” 马皇后气得把朱元璋伸向摇篮的手拍掉,瞪了他一眼。 不会说话别说! “陈先生,情况如何了?” “这……才开了药方,还要等会儿喝了药再看后续反应。” 陈君佐的经验丰富,见惯了孩童发烧的扬面,可面对眼前这一屋子的人,他也不敢打包票,说多久能退烧。 特别是接种牛痘的事,他仅有耳闻,没有参与过研究,观瞻过也仅知道皮毛,哪里敢拿皇孙的性命做保证呢。 倒是楼御医,年纪轻没顾忌,一边用捣碎的荷叶往朱雄英身上涂抹,一边对着朱元璋和马皇后保证。 “请陛下和皇后娘娘放心,发烧是接种后的正常现象,只要皇孙能够保持清醒,就没有问题。” 话音刚落。 朱雄英有些艰难地抬起眼皮,朝着常氏伸出手去。 还没开口,眼泪“哗”地一下掉了下来。 “娘……” 【好难受!】 【烤得我皮疼!】 母子连心,哪怕常氏听不到朱雄英的心声,光看他的举止,就知道他此时有多煎熬。 “楼御医,我能抱着英儿吗?” “这……等微臣将碎汁涂抹完,如果皇孙还不见缓解,或是哭门不止,太子妃娘娘再抱着哄哄他。” 言外之意,能不抱就不抱,抱了影响药效。 常氏听懂了,只能咬紧牙关强撑着。 朱雄英听懂了,他也不再哼哼,也不觉得光溜溜的难看了,紧握着两个小拳头忍耐着。 【不就是发高烧嘛,我又不是没经历过。】 【比起那会儿高烧三天三夜,浑身烧得冒热气比起来,现在就是毛毛雨了。】 朱元璋和朱标听到他的这番心声,全都惊呆了。 高烧三天三夜? 烧到浑身冒热气? 都这种程度了还能救回来吗? 本来还悬着的心,不知为何,落到了实处。 “咱看乖孙的精神挺好的,他不闹,儿媳你就别抱他了。” 马皇后又瞪了一眼多嘴的朱重八。 但凡不是没有人敢动手,她又打不过朱重八,早把这个嘴上不把门的给叉出去了。 英儿烧得难受要娘亲抱,你当公公的说这种话,不是让儿媳为难吗? “荣儿别听你父皇的,听英儿的,重八,你赶紧去华盖殿吧,我今天守在这里,等英儿烧退了再走,外面下雨了,你也别总派云奇冒着雨,隔半个时辰来一趟了。” 朱元璋不太服气地撇了撇嘴,心说:妹子你也不是一天到晚,隔半个时辰派人来一趟嘛,还说咱呢。 “重八,你还不走,要留在这里吃早膳吗?” “咱确实没吃……咱这就走这就走!标儿,有事记得跟咱说一声,实在不行,咱就去请戴院使回来坐镇!” 此话一出,楼御医表情还算正常,陈君佐的脸色微黑。 马皇后深吸一口气,强强压下追出去,给朱重八来几下松松骨的冲动,走到摇篮前,看着独自逞强的孙儿,心都揪成了一团。 “还有别的法子退热吗?” 楼御医欲言又止。 连陈君佐也是若有所思。 还是朱橚身为朱姓皇室好说话,直接说道:“有,用冰块,但英儿年纪太小,这样一冷一热刺激,虽能降温,但害怕落下什么病根,所以退烧这件事急不得,必须观察着来,先进了汤药再看后续情况。” “这样啊……” 马皇后赶紧让云诚,搬几把椅子来,请陈君佐和楼御医他们坐下,跟着常氏一起观察。 “轰隆!” 外面又响起一道惊雷。 可却没有任何要下雨的迹象,反倒是春末夏初微凉的气候,变得闷热难耐。 【好闷啊!】 【真难受!】 朱雄英哼唧了几声,心里想着现代的退烧法子,哪个能在古代用到自己的身上,哪怕想到也没有用,但好歹能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再那么难受。 由于朱标只能听得到他情绪激动时的心声,并不知道他那些杂乱无章的想法。 稍坐片刻,等到退烧的汤药煎好,楼御医亲自喂了朱雄英喝下,朱标便站起来疾步往外走。 马皇后感觉他神色有异,连忙出声询问。 “标儿,你去哪里?” 第317章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朱标唤了一声娘,马皇后既没法拦他,更没办法追究,为何这个节骨眼要出去。 她知道,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儿子,绝对不是一个撑不住事会逃避的懦夫。 “外面打雷了,注意安全。” “嗯。” 朱标又朝常氏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常氏当然也不会拦着他,反倒希望他能出去转一圈,不要连续多日,一直沉浸在紧张的氛围里。 “这三天三夜,殿下只在昨夜睡了半晚上。” “标儿撑得住,荣儿你别担心他,你要是困了,靠在娘身上睡一会儿。” 常氏哪里睡得着。 她让春雨去厨房备饭。 哪怕她吃不进去,陈先生楼御医还有母后和五弟总得吃吧。 对了。 还是英儿。 “陈先生,英儿还能喝羊奶吗?” “能,开的药方里避开了与羊奶相克的药材。” “呀呀!” 朱雄英虽然还是发着烧没有退下去,但听到能吃能喝,兴奋得挥舞着红通通的小手。 “奶!” 马皇后还以为叫她呢,刚站起身来。 就见朱雄英把捏紧的右拳,凑到自己嘴边,作出吸吮的动作。 边吸边说。 “喝!” 情绪紧张的大人们,被他这没有任何思想负担的言语,逗得纷纷展颜。 “咯咯咯!” 朱雄英也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这才对嘛,笑一笑,十年少。】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与其担心明日死,不如今日好好活!】 朱雄英一只拳头怼在嘴边,一只拳头叉着腰间,发出断断续续但清晰的吐字。 “我……喝……奶!” “母后,英儿会说不同的三个字了!” 常氏又惊又喜。 马皇后早就知道英儿不同凡响,笑着让人去把羊奶端上来。 陈君佐也是头一次见识到,半岁多大的孩子,能够吐字如此清晰的,连声称赞。 “能吃是福,这说明皇孙身体除了发烧以外,其他如常,只等烧退就好了。” 只是。 等喝完了奶,第一碗药汤喝下去一个时辰,依旧没有任何作用。 在扬的众人眉目间,焦虑倍增。 而朱雄英这时因为持续发烧,意识有些不清楚,再加上药里有安神的成份,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时,外面天色昏暗,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听到娘亲在耳边哭泣,循声伸出小手。 “娘……” 嗓子哑得像被刀片割过一样。 还好不疼,不然的话,朱雄英都得怀疑,自己没得天花传染病,会不会得了另一种更难解的疑难杂症。 “英儿醒了!” 常氏惊呼一声,一把将他抱起来,呜咽出声。 “英儿,你这一觉睡了两天两夜,可算醒过来了!” 【我睡了这么久吗?】 朱雄英都吓了一跳。 这才发觉,自己浑身软绵绵的,也难怪刚才喊娘亲的时候,嗓子那么嘶哑。 想到自己昏迷这么久,娘亲、爹爹还有爷爷奶奶一定急疯了,他满怀愧疚艰难地抬起手,给娘亲抹着眼泪。 “娘……” “不……” “哭……” 常氏听着他断断续续吐出来的三个字,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直往下掉,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朱雄英心疼坏了。 【娘,我醒了不就好了吗?】 【没事了,没事了。】 这时。 一只手覆盖到他的额头上,紧跟着那只手的主人“扑嗵”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皇孙还未完全退烧,但已有转好的迹象,微臣认为应当继续服用原来的药方,不能行冒险之举。” “好!” 朱元璋暴喝一声。 “咱信你这一回,要是再不退烧,别怪咱对你不客气!” 朱雄英听得出爷爷的语气里满是杀气,他有些同情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楼御医。 【楼御医……尽力了,爷爷你……别凶他了……】 【对了……与其用……冰块的话……不如试试……】 朱元璋正侧耳倾听乖孙的心声时,谁知道在重要时刻,乖孙竟又昏迷了过去。 他气得把拳头捏得噼啪作响,看向一旁双眼茫然的朱标。 “标儿,你比咱读书读得多,你有想到什么好的退烧的法子吗?” 朱元璋的声音微颤。 因为他害怕乖孙发生意外,死于接种牛痘,相当于死于天花。 难道胡惟庸提前死了,乖孙也要跟着提前夭折,一切,都将回到原点吗? “我……” 朱标声音嘶哑,满脸苦涩。 他要是这个时候告诉父皇,他刚才只能断断续续听到英儿的心声,可能预示着英儿正处于危险之中。 只怕父皇会马上将楼御医他们拖下去处死! “四弟!” 朱标看向发烧第一日,便被自己从神机营带回宫的朱棣。 “你听……” “没有!” 朱棣不假思索地打断了朱标的话,斩钉截铁的回答。 他听不到! 这说明乖侄儿虽然危险,但不需要向他求救。 用不着他这个守护神出手……那是不可能的! 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大哥,父皇,你们再耐心地等等吧。” 朱棣说完转身就走。 朱元璋呵斥他。 “老四,你干什么去?” “我觉得可能是这天干打雷不下雨,把我乖侄儿给闷坏了,我让火器库把炮拉到神机营,让新兵练练炮,安排完我就回来。” “你这是什么跟什么?” 朱元璋没明白他话里跳脱的逻辑。 倒是朱标,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抬头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若有所思。 “标儿,老四的话是什么意思?” “要是老天爷要收英儿,四弟便用火炮,轰穿头顶的这一片天!” 朱元璋顿时眼神一亮。 “咱怎么没想到这个好法子!云奇,快追上老四,让他多拉几门炮去,咱要让乖孙也能听到响。” 指不定还真是这老天不落雨,害得乖孙心里憋屈。 心病还需心药医,心气通了烧自然就退了。 几乎是朱元璋的话音刚落,云奇才迈开步子,一道粗壮的紫色闪电,落在了凤阳城的方向。 “轰隆隆!” 雷声震耳欲聋,一连劈了数道才停歇。 与此同时,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哗啦啦!” 闷热的宫城瞬间变得凉爽宜人,压在人们心头的巨石,仿佛瞬间被搬空。 “哈哈哈!下雨了!标儿!快去看看乖孙好些了没有?这几道雷这么响,他指定睡不着被吵醒了。” 朱元璋不是信口胡说,因为他已经听到乖孙在殿内骂骂咧咧的心声了。 就在朱标怀揣着一丝希望,准备去看一看英儿情形如何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冒着密集的雨帘,狂奔而来,兴奋地大喊。 “我有法子了!” 第318章 古法新用,以酒驱邪 “大哥,可以试试用酒来给乖侄儿退烧!” 朱标读过《黄帝内经》,其中《素问·汤液醪醴(láolǐ)论》篇专门讲了,如何利用谷物制成的酒来治病。 虽然书里没有专门提过,能用酒治疗退烧,但可以拿它来对抗病邪,而发热常被视为病邪入侵。 经朱棣一提醒,朱标连忙说道:“父皇,陈先生和楼御医开的药方里,没有用过酒,我去问问。” “大哥,你等等……” 朱棣还没说清楚,心急如焚的朱标,已经进入了殿内,同陈君佐和楼御医还有朱橚,讨论起了这个问题。 陈君佐年纪大了再加上熬了大信息,反应有些迟钝,楼御医还在思索古学典籍之时,朱橚已经开口了。 “大哥,汉代医圣张仲景张先生的《伤寒杂病论》书里,曾有大量的药方加入了清酒和白酒,这样可以利用酒的辛散温通的特性,让药物能够更好的发挥出药效,让气血通畅,从而驱邪散热,但是侄儿年岁太小,高烧不退只能用酒口服,他喝不进去。” 【只要能退烧……我能捏着……鼻子喝……】 朱雄英的心声话音刚落。 常氏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来到摇篮前,带着哭腔哄他。 “英儿,既然醒了,先把药喝了,喝完就能好了。” “……” 刺鼻的苦涩熏得朱雄英眉头紧锁。 之前喝药,除了第一碗,剩下都是在他昏迷的时候灌进去的,也就是做梦的时候梦到啃苦瓜而已。 现实中面对这么一碗苦涩的药汤,再想象它搭配着辛辣的酒水,还没喝,朱雄英已经喉头发痒,想吐了。 【算了吧,还是别用书上的法子拿嘴喝了。】 朱雄英苦着脸就着娘亲递来的小汤勺,一口一口艰难地吞咽着药汤,心里急得冒火。 【我该如何启发大家,用酒退烧,除了喝,还能拿来擦呢?】 被苦味刺激的朱雄英,心声清晰了许多。 朱元璋和朱标听清楚了他的心声,却依旧一头雾水。 酒? 拿来擦? 事情紧急,要不他们还是别隐瞒了,直接…… “大哥,可以拿酒外敷试一试!” 朱棣斩钉截铁的开口。 朱雄英顿时精神一振,连忙用小手拍打着自己的腋窝下边。 【对对对!】 【我没打寒战只是干烧,可以外敷!】 朱雄英激动的在心里喊着,朱棣嘴上也没停。 “就像是楼御医捣碎荷叶拿来降热一样,可以把酒水涂抹在身体散热的地方,说不定管用。” 但凡朱棣没加“说不定”三个字,朱元璋就要怀疑老四也能听得到乖孙的心声。 而朱标知道内情,见叔侄俩配合得天衣无缝,他赶紧走到朱棣身边,低声询问。 “四弟,你又听得见了?” “啊?” 朱棣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摇头。 “没有。” 他见父皇也投来怀疑的眼神,虽然不知道父皇在怀疑什么,还是语速飞快地解释。 “我刚才不是说去神机营拉火炮,想着打几炮嘛,然后突然一道惊雷落下来,我灵光一闪,想到上次神机营的新兵练习火铳时,有人点火烧伤炸伤了手臂,当时有人就说用酒来清洗伤口,后来伤兵伤口流脓当时高烧不退,他们就用酒一并涂到发热的地方,结果第二天,那个伤兵就活蹦乱跳了。” 朱棣停顿一下,舔了舔急得起了一圈火泡的嘴唇,又道。 “用酒清洗伤口是军中常见的治伤手段,我就想着拿这酒抹到乖侄儿发热的地方试试,我当时听说过这事,正好在酿酒坊里拌酒曲呢,我试过,那酒水洒在胳膊上,不一会儿就冰凉了,跟放上冰块似的,可奇怪的是,以前我偷偷喝酒洒一身,也没这种感觉,所以只能试试。” 朱元璋深知老四的脾气。 如果听得到乖孙的心声的话,指定不会用“说不定”、“试试”这种话,而是斩钉截铁的跑到工部去拿酒,扒开乖孙的衣服直接往身上抹,可不会同他们浪费这么多口舌。 看来棣儿只是恰巧和乖孙想到一处去而已。 这时。 听完朱棣解释的朱雄英,要不是浑身没力气,一定给四叔鼓个掌。 【四叔真是火眼金睛,善于观察!】 【别的酒不冒凉气,工部的国酒烈度强就会冒凉气!】 【用工部的酒!快往我腋窝上抹!额头就算了,可别把我刺激傻了!】 朱元璋闻言,刚要下令让云奇去一趟工部。 朱标已经抓住朱棣的手便往外走。 “四弟,走,我们去工部拿酒。” 朱棣被拽了一个踉跄,赶紧用另一只手扒住门框,试探着问。 “大哥,需要很多吗?” 他只是出个主意,大哥竟然反应这么激烈。 连陈先生和楼御医他们都不知道的法子,大概是乖侄子亲自认证的。 说明他这个主意管用! “四弟,难道你随身带着国酒?” “我这不是有备无患嘛。” 朱棣讪然一笑,还真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巴掌大,灰不拉叽的陶瓷瓶子。 “我知道酒能治伤退热,就一直带着一些留作急用,我对天发誓,这不是我从酿酒坊顺来的,是我买的。” “备得好!” 朱标双眼一阵放光,便转瞬即逝。 “也不知道这一小瓶够不够?” 【够!用不完!我这么小,给我兑点水来几滴就行!】 【抹一次不行多抹几次,但太烈了把皮给我烧伤了,连这个法子我也用不了了!】 由于朱雄英不知道国酒到底有多烈,保险起见,当然是少量多抹几次最好。 “棣儿,你说的那个伤兵用了多少酒?” “大概是二两。” “那这一小瓶够用了,乖孙这么小,按照体重对比着来,国酒比较烈,再兑些水,少抹些先试试。” 朱元璋按照大家都不怀疑的说法,把心声翻译了一遍。 “好,就按父皇说的做。” 朱标看向陈君佐和楼御医。 “两位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毕竟他们是外行,他们治国治人可以,治病是两眼一抹黑,全靠听英儿的心声和棣儿的一些真实经历。 隔行如隔山。 还需要专业的御医,预判一下可能发生的风险,提前规避。 第319章 瞒不住了,三方会谈 朱橚医学典籍看得多,却没有太多的实际经验,不知如何判断。 还是陈君佐抚摸着胡须,不住地点头称赞:“燕王殿下的法子可以一试……” 他的话还没说完,朱标便已经亲自去打水来,忙活着用酒兑水擦拭身体退烧了。 “……” 陈君佐的话噎在喉咙里,不吐不快。 还是马皇后与常氏,打破砂锅问到底。 “陈先生请继续往下说。” “为何这个法子可以用?有危险吗?” 陈君佐感觉有道犀利的目光盯着自己,他看了一眼摇篮里的婴孩,搜肠刮肚想着相关的典籍与病例。 “自汉朝开始,用酒来内服治病,外敷治伤的手法就很成熟了,但是,主要是用它来清洗伤口和消除脓血,也有利用酒水擦拭来治疗风湿肿痛的,所以通过这一点可以判断,它确实有除邪消热的作用,只是效果没有那么显著,我认为可能是与酒的烈度有关系。” 医者不单单是钻研医术,更要研究相关的各种方面知识,以防误判。 当陈君佐说完用酒确实有疗效,而且古来有之,马皇后和常氏的神情变得松快了不少。 而陈君佐还没说完。 “后来元朝的骑兵酷爱烈酒,他们在马背上又容易受伤,所以经常用蒸馏酒来擦拭伤口,受伤严重必然会发烧发热,但元军之中却没有听闻过大战过后,有过大规模发热病故的人,所以我认为,燕王殿下总经的战扬上的经验,可以用到普通人的身上。” 这番定论,无异于给在扬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哪怕早已习惯用酒精退烧管用的朱雄英,也是第一次知道,合着酒文化的发展,还与医学发展息息相关。 【看来要不是四叔组了神机营,又接触得过国酒,根本想不到用烈酒退烧,我可能就要完犊子了。】 【感谢四叔!感谢伤兵!感谢工部!感谢国酒!】 朱元璋深深地看了一眼朱棣。 像老四这样胆大心细,勇于开拓的孩子,确实不适合栓在眼前。 老四未来的成就,不一定会比标儿差。 明成祖……说不定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称号。 “让让。” 朱标端着兑好酒的水盆回来了。 与常氏联手,按照英儿说的法子,擦拭着腋窝、肘窝这些地方。 朱棣凑上前去,时刻准备当帮手。 朱元璋看着两个儿子,时不时的用眼神交流,默契无间的模样,想到刚才两兄弟之间的对话,再看此时标儿装都不装了,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判断。 标儿和棣儿,都能听得到乖孙的心声! “他们在咱的眼皮子底下瞒了这么久,可真厉害呐!” 朱元璋磨了磨后槽牙,心情非常的复杂。 只是眼下不是算账的时候,一切还要等乖孙烧退下来再说。 【哇!好凉快!】 【下了雨,抹了酒,舒服!】 朱雄英舒服地哼哼了几声,终于有了食欲。 吃饱喝足撒了泡味道极冲的黄尿,张开双臂做投降状,沉沉地睡了过去。 “英儿怎么又睡着了?” 常氏慌了。 楼御医连忙解释。 “皇孙这是吃饱喝足困了,不是昏睡过去,皇孙的体热已经退了许多。” 常氏摸了摸额头还是热了,但再摸其他发热的地方,果然没那么烫了。 又过了一刻钟,朱雄英原本通红的皮肤,都逐渐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一直在睡梦里紧皱着眉头的朱雄英,这会儿也舒展开了眉毛,不知道做梦梦到了什么,把手指放进嘴里嗦得津津有味。 不时的还会“咯咯”笑几声。 “好了!殿下!英儿终于好了!” 常氏看到儿子恢复成平时睡觉的模样,扑在朱标的怀里,泣不成声。 楼御医摸了摸脖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脑袋保住了,不用挂在太医院门口了。 陈君佐试了试额头,发现也在退热,他悬着的心也落到了实处。 “这热是慢慢退下去的,而且皇孙内里无顽疾,不会再反复了,等到皇孙饿了再醒来,就是大好了。” “陈先生,用国酒来外敷退烧退热的法子,是不是还要再尝试几次?” 朱橚见侄儿安全了,开始研究,如何推广用烈酒来进行退烧,挽救更多人的性命。 首先,这个方法确实有效果,但事后想想,最大的风险就是有的人千杯不醉,但有的人喝一口酒,可能会当扬撂倒,存在个体差异。 “……” 陈君佐倒是想和朱橚仔细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但陛下正盯着呢,他哪敢呀。 “殿下还是稍后再说这件事吧,殿下困了吗?” “我不困……” “殿下好几晚没睡好,一定困了。” 在陈君佐的坚持下,朱橚才意识到,自己做的事不合时宜,连忙和父皇打了声招呼,又向大哥要来了笔墨纸砚,坐在摇篮旁边,摆了张椅子,就开始记录。 朱元璋对于这个尽情在杏林里扑腾的老五也是服气了。 但想到这样一来,往后应该没有人再会说,他想把皇位传给老五,也就随老五去了。 “标儿棣儿,这里有你们五弟还有母后她们看着,乖孙的烧也退了,咱有话想跟你们两人说,” 朱元璋不由分说地指着隔壁书房。 “走吧。” 一心只惦记着让乖侄儿退烧的朱棣,完全不明白,父皇为何要把他叫到大哥的书房说话。 他走在屋檐下,借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掩护,凑到朱标身边问。 “大哥,我刚才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吗?怎么父皇的脸比天上的乌云还要黑?他不会揍我吧?” “不会。” 朱棣听到大哥的话,刚松了口气,却听大哥又补充一句。 “父皇只会审你。” 第320章 交底,你们听到多少 他使劲抠了抠后脑勺,前思后想,也没想明白,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父皇竟要审他? 上次父皇审他,还是上次他抓了蛇往父皇爱妃床上放,父皇问他到底抓了几条,他说只有一条,实际上是两条……然后屁股开花了。 上上次……错事做太多,记不清了。 “我最近这么老实,父皇还要审我,大哥,你可得帮帮我。” 朱棣也不管父皇到底想问什么,总之有大哥在,他就是安全的! 谁知。 朱标站停在书房门口,无奈地双手一摊。 “四弟,你只能自求多福了,因为,我也是受审的那一个。” “啊?” 朱棣惊讶过后,满脸惊奇之色。 “大哥也要被吊起来打吗?” “什么?” 朱标怎么从四弟的眼里,看出了兴奋之色呢? “大哥,你是第一次被父皇审问吧,你不知道父皇他下手可狠……” 朱棣故意上眼药的黑状还没告完,窗户从里面推开,朱元璋目光冰冷地斜了他一眼,他马上闭嘴。 “进来!” 朱元璋不怒自威,怒了更是把两个儿子吓得跟孙子一样,老实巴里交地进了书房。 “云奇,你在外面站着,没咱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原来云奇听到太子和燕王的对话,还以为太子是在逗着燕王玩呢。 此时听到陛下说关门,云奇觉得事情可能超乎想象的严重。 要是陛下等会儿动起手来,燕王殿下声音太大把隔壁的皇后娘娘惊到,他能拦得住吗? 云奇苦着脸站在门外,又听到一声暴喝。 “站远些!” “……是。” 这回连同贴身侍卫,全部退到了与正殿相隔的地方,避免听到皇家不该听的秘辛。 等到时外面只剩下雨声时。 没等朱元璋开口审呢,朱标关上门后,率先跪下。 “父皇,儿臣有错!” 朱棣见状,紧跟着跪在了朱标的身边……又挪到了朱标的身后。 这样一来出了事,好歹有大哥替他抵一抵。 关上门光线太昏暗,朱棣感觉父皇的脸可比外面的乌云黑多了。 虽然不知道错在哪里了,但学精了的朱棣也跟着大哥高喊。 “父皇,儿臣有错!” “错哪里了?” “啊?” 朱棣抬头,一脸茫然无措地看着手拿戒尺的父皇,整个人无语住了。 不是。 父皇你怎么不问大哥错在哪里了,非得问我不可呢? 倒不是朱元璋偏心老大,而是他已经确认了老大能够听到乖孙心声的事,应该是最近这段时间才开始的。 只要确认了这一点,他反向推断,就知道老大听到心声后,故意试探过他,既然有试探,那一定是想着得到答案,父子俩核对核对。 但老四不一样。 “朱棣,跟咱说实话,你什么时候能听到的?” “听到?听到什么?” 朱棣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肩膀上挨了一下。 他倒吸一口冷气,看到大哥手指着心口处,电石火光间,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没犯错会被叫来书房,关门审问了。 “原来父皇你也能听见乖侄儿的心声啊!你怎么不早说呢!” “……” 朱元璋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老四这倒打一耙的行为。 干脆让朱标和朱棣站起来,挥舞着戒尺,专挑朱棣的屁股打。 “让你瞒着咱!” 朱棣心想:大哥也瞒着你啊! 但他都挨打了,怎么不能把大哥也拖下水,只能咬牙硬撑着。 好在,大哥书房里的戒尺不粗不细,打起来不疼,他装模作样地“唉哟”了两声。 “唉哟个屁!咱又没用劲,你糊弄谁呢!” 本来只是想小惩大戒一下的朱元璋,发狠地抽了一下。 “嗷!” 朱棣刚想嚎,被朱元璋捂嘴堵住。 “再把你娘招来,看你们怎么瞒她!” 朱标颇为头疼地看着,打闹一通还没说到正事上的父子俩。 “父皇,其实四弟不是故意隐瞒,我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而是此事实在是匪夷所思,最重要的是,四弟现在听不见了。” “真的假的?” 朱元璋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东西还有开关似的,听见了还能有听不见的时候。 朱棣趁父皇惊讶之际,挣扎着往后退了一步,气鼓鼓的说道:“父皇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大哥吗?” “信,来来来,咱们爷仨好好说说,这听不见了是什么情况?” 朱元璋猛地想到乖孙透露过老四造建文帝反的事,目光凌厉地看向朱棣。 “老四,你先跟咱说说,你都听见了什么?” 此时,朱标忽然也想到了关于“明成祖”的称号,生怕父皇和自己一样,知其一不知其二,张开双臂拦在了朱棣的面前。 “父皇,四弟听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大哥你别瞎说,乖侄儿的生死安危怎么可能是无关紧要的,信不信我把你的话告诉大嫂,让大嫂揍你一顿?” 朱标扭过头,瞥了一眼嘴上逞能的朱棣。 “再敢乱说话,信不信我先揍你一顿?嗯?” 只一眼。 朱棣浑身发毛。 他知道,大哥向来不信奉棍棒欺人那一套。 父皇母后打他,大哥能拦得住。 可大哥想打他,父皇母后拦不住! “大哥,我错了,我以后不会了。” 朱棣揪住朱标的衣摆,老老实实地道歉。 朱标面对着如此信服自己的四弟,哪有不维护的道理? 他转过头,对上父皇那双探究的眼睛。 “父皇,四弟听到过什么,为什么能听到,他都已经和我说清楚了,你让他出去吧,我有一些话,想单独和父皇聊一聊。” 朱棣感觉得到大哥是在保护自己。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哥如此霸气的一幕。 但大哥为了保护自己跟父皇较劲,那不是欠抽吗? 父皇那么固执的人,能同意才怪了呢! 朱元璋知道老四嘴上不把门,年纪小,城府还没那么深,所以比起和老大聊,他更想听老四说实话。 毕竟事关重大,还关乎兄弟二人的手足之情,有些误会,他这个当父亲的得调解清楚才行。 “标儿,你觉得有什么话是棣儿不能听的?” 朱标只说了两个字。 第321章 四弟篡位的时候,已是垂暮之年了吗? 朱元璋虎目圆睁,立即看向朱棣。 却见朱棣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呆呆的问。 “成祖?大哥,他是谁?” 他是你。 朱标心里想着,但知道四弟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没有说话。 倒是朱元璋,发现老四不知道“明成祖”是谁,连忙推搡着朱棣往外走。 “棣儿,回正殿去看看乖孙,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咱要和你大哥两个人好好聊聊。” “砰!” 朱元璋打开门就把人往外推。 朱棣还想旁听呢,他抱着门框不撒手。 “父皇,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松手,不然连门一起拆了给你扔出去!” 朱棣见父皇发了狠,而大哥还在束手旁观,只能装模作样地松开门框,理了理衣服,拂袖而去。 “砰!” 朱元璋赶紧关上门,匆匆小跑到朱标的跟前。 “标儿……” “嘘!” 朱标手指了指屋顶,朱元璋虎目一睁,立即抬头看去。 几滴雨打在脸上,看到一张欠揍的脸。 “老四!你给咱滚下来!” “坏了,忘记下雨会漏水了。” 瓦片盖上,脚步声跑远了,朱标还是没说话。 朱元璋透过雨声,听得出来,屋顶上还有人,他被气笑了。 “这小子真是滑头。” “父皇,书房里有藏书的暗室。” 这暗室还是朱元璋给建的呢,只是没有进去过。 等走进去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声音,朱元璋看到满室的藏书,暗道一声:标儿真勤勉。 “父皇,四弟听到的内容其实不多……” 等朱标开门见山地说完。 朱元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不知道明成祖是谁,不然的话,咱都不知道该怎么调停你哥俩之间的事了。” “这件事又不怪四弟。” 朱标并不知道四弟是如何成为明成祖的,但听到父皇精神松懈,露出来的破绽,当然要旁敲侧击一番。 套英儿的话太难套,毕竟他和英儿才做了半年的父子,英儿心声里的许多内容他根本听不懂。 可套父皇的话,那就太好套了。 而朱元璋并不知道朱标不知道明成祖是怎么回事,见朱标能够原谅老四的所作所为,他十分欣慰。 “标儿你说得对,这事不怪你四弟,都赖吕氏生的那个建文帝朱允炆守不住咱的皇位,还逼反了你四弟,乖孙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也不会跟你四弟这么亲。” “……” 自从朱标在经历听到英儿心声的事以后,他感觉天塌下来,自己也能接受。 可他从未想到,天还真的塌了。 明成祖不是四弟开疆拓土打下来的,而是篡位得来的? 并且篡的不是他的皇位,不是英儿的皇位,是吕氏生的孩子的皇位? 吕氏一个侧妃,她生的孩子能当上皇帝,除非父皇死了,他也死了,英儿也死了,并且英儿还没有后代,才会弟承兄位。 四弟篡位的时候,已是垂暮老翁了吗? 能把生性散漫的四弟,逼到起兵造反的地步,还让四弟得逞了,北平离着南京数千里远,四弟要打多少扬以少胜多的仗,才能拿下京城? 吕氏的儿子可真是——蠢死了!!! “标儿,你是一个好大哥,咱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担心你和老四会产生什么矛盾,现在不必担心了。” 朱标震惊归震惊,但还是很快分析出了父皇话里的重点内容,跟着附和。 “没有了吕氏,也没有了所谓的建文帝,四弟和我之间的兄弟情分,自然不会改变。”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朱元璋伸手拍了拍朱标的肩膀,感觉压在自己心头的巨石,轰然碎了一地,爽朗大笑。 “哈哈哈,老四可是一个能打胜仗的好手,不比咱当年差多少,未来他领兵出去打仗,辅佐咱父子俩开疆拓土,再加上他对乖孙的爱护,没有了建文帝,这世上永远不会再有明成祖了。” 朱标眼神闪烁了一下,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可算明白了,父皇为何之前还重用提拔吕本,突然态度转变,不知开了什么窍门,意识到吕本和其背后的文官集团,想通过改丧制,实现吕氏一门插手议定皇储的野心。 继而快刀斩乱麻,铲除了吕本这个背叛者,还有胡党。 “父皇是在英儿刚降生的时候,就能听到英儿的心声了。” 朱标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朱元璋都把最不难坦白的那部分说了,当然也不隐瞒。 一五一十地把他听到乖孙心声的历程给说了。 朱标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对父皇的关注还是太少了。 关于吕家和建文帝朱允炆那一部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晦气。 四弟造反? 四弟都要下海成蛟龙了,大不了以后多封四弟几座岛,让四弟当成祖,写在岛主族谱第一页又何妨? 天下久合必分,久分必合。 只要所在的疆土上,写的是汉字,说的是汉话,凡日月所照,皆为大明国土,未来他的子孙不及四弟的,那也是子孙无福。 可要因为担心未来变故,现在就扼杀掉四弟的大将之材,他便是功在当代,罪在千秋。 何况,四弟可以说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说句不孝顺的话,既是兄弟又似父子,他相信,只要他活着,四弟绝无造反之心。 朱标此时更关注,英儿所说的那些他难以理解的事物。 “原来英儿说的土豆和红薯,不是天上仙物,这世上就有?” “当然了,不然咱为什么要派常升领队出去寻找呢。” 朱元璋提起标儿的小舅子常升,十分欣赏,但想到常遇春的长子常茂,颇为头疼。 “常茂这小子不像他爹一样作战勇猛,咱让他袭了爵,他也整天不干什么好事,干脆也给他找个差事,这样以后儿媳在那些命妇面前说话也能大小声了。” 不过。 朱元璋想到儿媳徒手拍核桃,震慑一群命妇的那个霸气的模样。 忽然觉得,只要儿媳不被吕氏以及背后的人暗害,其实光靠自己也能在宫里站得住脚。 “父皇真是用心良苦。” “哈哈哈……” “居然隐瞒了我和四弟这么久,佩服佩服。” 朱元璋笑不出来了。 标儿这话怎么有点阴阳怪气呢。 “标儿,换作是你,你也不会直接告诉别人事情的真相,你可不能怪咱,咱至今也不知道,为何咱能听得见,为何老四能听见,却又听不见了,还有,你又是怎么听得见的。” 朱元璋有句话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第322章 一波已平,一波又起 自己才是被上天选中的那个人,所以只有他能听得见乖孙的心声。 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结果是他自作多情了。 朱元璋正有些黯然神伤时,朱标已经通过整理清楚时间脉络,和父皇所说的英儿预言的未来,得出了一个结论。 “父皇,四弟能听见,是因为只要英儿遇到生命危险,英儿的预言就可能会成真,而吕氏已死,世上再无建文帝,哪怕英儿再遇危险,预言改变了,他不会再成为明成祖,那么,他就听不见了。” 尽管朱标说得很隐晦,但身为帝王,对这方面十分的敏锐。 朱元璋猛地一拍大腿。 “咱明白了,谁能听到英儿心声,谁就能当皇帝……标儿,你什么时候能听见的来着?” “父皇把奏疏全部让我批阅的时候。” 朱元璋了然一笑。 原来如此。 “咱确实是那会儿已经认定,你就是咱大明下任皇帝了,想着父子联手,共创盛世,没想到这天方夜谭的事,它还找得到规律。” 朱标张了张嘴,还是没问出心里大不敬的话。 按照英儿所预言的未来,他活不过父皇。 父皇死的时候,英儿都要人到中年了。 大明下任皇帝? 他说不定,会是大明史上永远的太子,或是直接当太上皇也挺好的。 天天批奏疏处理政务,几十年如一日不停歇的日子,真是一眼望不到头啊。 “好了标儿,管它什么规律什么变故呢,人要活在当下,目前咱能做的,就是借助英儿的预言和智慧,先下海除倭,再北伐收回故土,让这天下都改换大明旗帜,惩治贪官污吏,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此时的朱元璋在朱标的眼里,正义凛然。 拥有如此大志的父亲,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 “儿臣愿意时刻效力于父皇!” “今晚早睡,明早去华盖殿……” “父皇不是说在英儿大好之前,儿臣可以不用去吗,英儿只是退烧了,还没好利索呢。” 朱元璋撇了撇嘴。 标儿这小子的言行举止,渐渐地向老四靠拢了。 不。 老四就是标儿教出来的,或许,标儿的另一面就是老四表现出来的表象。 这么一想,朱元璋算是彻底地放下明成祖这三个字造成的心结了。 “标儿,听到心声的事可不能让乖孙知道,乖孙估计只是一个小仙,他的一些认知有误,万一伤了他自尊,或者他压力太大,束手束脚就不好了。” 身为大明王朝仅次于皇帝的决策权的朱标,理解父皇的顾虑。 英儿只管肆意地献言献策,怎么使用取决于他们父子。 就像幕僚献计,主公听不听,后果如何,那都是主公自身承担。 父子俩相视一笑,刚想再说两句收扬,外面传来杀猪般的咆哮声。 “大哥!大哥你在里面吗?” “大哥你说句话啊大哥!” “父皇没打你吧大哥?” 紧跟着,又响起了朱棣的威胁声。 “父皇,你再不放大哥出来,我就去拿火药把这门给炸开!” “反了天了他!” 朱元璋撸起袖子,打开门之前,还专门叮咛了朱标一句。 “等会儿你记得别拦着咱,三天不打他上房揭瓦,再不打他,下次再想打他,咱可没机会了。” “嗯。” 朱标知道,一个人的命运再怎么变化,心性和能力是很难更改的。 四弟下海即是蛟龙入海,他日功成名就,父皇再想打,确实也不好下手了。 四弟为了他,挨人生最后一顿揍,就当抵了他得知明成祖真相的心伤吧。 暗门打开,朱棣一个箭步要往里跳,被朱元璋拦腰抱住,抄起巴掌往屁股上招呼。 “咱说了要和你大哥单独聊,你在外面悄悄听着就算了,还打着关心你大哥的幌子往里闯,真当咱像你大哥一样,愿意被你当成挡箭牌使吗?” “大哥我错了,大哥救救我!” 叫得这么欢,一看父皇就没有下死手。 伤筋动骨一百天,船在造,兵在练,打狠了,四弟可就走不成了。 朱标同情地看着被揍得直捂屁股的四弟,走到一排书架前,挑选了十几本外面书局绝迹的兵法批注。 “四弟不喜欢看,仲璟兄能用得上,还要再写封信给仲璟兄,多给四弟备些海上好用的伤药。” 平定海患,攻入倭国。 四弟一定能够名垂青史! 明成祖。 其实要是拿下海外那些岛屿,四弟也能担得起这个称号。 只要父皇到时候,愿意让四弟单开一本族谱。 朱标想到这样的未来,心里涌起无限的期待。 他更加期待,哪日英儿要是知道,世界的变局因其而起,会是怎样的反应。 “一定很有意思。” 窗外还下着雨。 室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派祥和景象。 …… “轰隆隆!” 平静的海面上,忽然雷声大作。 紫蓝色的闪电被乌云包裹着,劈向被海浪拍打着的船只。 “咔嚓!” 一艘船被闪电劈中前端,舵手当即身亡,船只冒起浓烟,船上的水手船员迅速反应过来,放弃了从岸上抢掠来的一切,像下饺子一样,跳入沸腾的海水中。 “轰隆!” 一个数丈高的巨浪,拍散了三艘看似坚固的大船。 船上的人都没来得及跳入海里,不少已经被船板与海水挤成了肉饼。 海上的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 片刻后。 平静的海面上,到处漂浮着泡得发白发胀的尸体,还有残缺的木板。 再次挺过一次狂风暴雨的头船上的陈东,冷眼俯视着海面上一切,眼中有暗潮涌动。 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老大,不好了,装粮食的三艘船被拍散了!” “还有两艘装着女人和货物的船被雷劈了,上面的女人死活不肯跟着我们跳船,一个没留下来。” 在海上漂了好几个月,浪费了那么多人手,好不容易在温州受挫,一路北上抢了些东西返回倭国,想着倒买倒卖再大赚一笔。 结果一个雷暴来临,数月的辛苦白费了! “老大,我们答应了出云国的贵族,要带回来的丝绸美女还有武器首饰,全都掉海里去了,他们给的开路的倭人,也全死在了温州,我们现在不靠岸,没水没粮,靠了岸,要怎么和那些贵族交待?” 第323章 出云国,船靠岸 可船老大陈东,还兼任着出云国贵族的打手,带着倭人出去抢掠,不仅要分给当地贵族一部分赃物,离开倭国之前还会索要大量白银,去明朝沿岸定点抢夺当地贵族所需要的物品。 至于两头通抢的白银,大部分藏在了他们的秘密据点里,在倭国在大明都有,还有一部分则是打点了大明地方官扬里的官员,还有负责海防的卫所。 寻常的倭寇,只管抢了就跑,没组织没纪律也赚不了几个钱,唯有像陈东这样,两头通吃,有门道有头脑还心狠手辣的,才能在几年时间内,累积了五十多条大船,成了倭国当地贵族的座上宾。 “交待?为什么要给他们交待?” 陈东叼着一条鱼干,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面对惊慌失措的手下,他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我还要找出云国的贵族,弥补我的损失呢。” 海上风暴拍烂的船只,还有倭人战斗不利,害得他丢在温州龙湾岸上的金银财宝,他统统都要拿回来。 手下们一听这话,就知道陈东有办法了,连忙询问:“老大,你想怎么做?” “带更多的人去浙江,我一定要干扬大的!一雪前耻!” 陈东牙齿“咔嚓”一声,嚼断鱼干里的硬骨头,笑容逐渐狰狞。 就在这时。 一直在海岸边上等候船只到来的倭国人,看到船上的旗帜,连忙去向城内的贵族老爷报告。 陈东想好周全的应对之策,便下令让剩余的船只靠岸。 “飘浮在海面上的金银布料全部打捞上来,尸体就不要了。” 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人,最后葬身海底,怎么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落叶归根呢? 当然了。 这是陈东对手下的说法。 其实是他懒得为死人耗费精力。 “呜呜呜……” 船只靠岸时,响起了威严的号角声。 这是陈东特意抢了六个号角手,来给自己的船队充门面。 倭国人见识浅薄,小人畏威不畏德,比起讲道理,还是虚张声势再加一些拳脚,才能让他们既敬又怕,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判。 六个号角手憋红了脸,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号角声传出去老远。 当船只靠岸,立即有只穿着块布头遮住重点部位,身体其他地方光着的奴隶,低着头上前,一言不发地开始搬运货物。 这些奴隶大多是本地的倭人,出云国讲究以血统最重,像朱重八那样拿着个破碗要饭的,最后能当上皇帝的事,要是放在出云国,相当于天方夜谭。 而当地贵族为了更好的控制这些奴隶,别说教他们通晓天朝上国的汉字了,连本地的文字都不会教授,反正这些奴隶只管靠天活着,然后为主人献上一生的劳力就行了。 “哗啦!” 一个已经成年,但矮瘦的只有大明朝十岁孩子大小的奴隶,脚底打滑不慎将箱子摔到地上。 尽管里面装的只是普通的布料,在陈东看来,这一箱物品散落在沙滩上,清洗一下也不碍事。 但在当地管理者眼里看来,这便是死罪。 “啪啪啪!” 带着倒刺的鞭子犹如狂风暴雨般,朝着这个瘦小的奴隶身上招呼。 “kan ben shi te ku re yo!(饶了我吧!)” 奴隶一边环抱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身体,一边大声求饶。 可在奴隶制度下,奴隶的性命甚至连贵族家主家养的猫狗都不如,奴隶敢说一句反抗或求饶的话,得到的不是同情,更不会允许他声辩。 面临他的,是更加猛烈的鞭笞。 哪怕陈东曾受过元朝统治,元朝统治者把汉民划分成最低一等,地位不如牛马,撞到了骑兵的马都会被枭首示众,但由于元廷也有汉官,陈东出生的地方汉官较多,再加上自他记事起,全家都加入了抗元的队伍,因此他对眼前的一幕,哪怕在倭国见多了,还依旧有些不习惯。 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眼瞎看不见。 “同样是倭人,他们怎么下得去手的?” 一个心腹手下感慨一声。 陈东冷哼一声:“他们能对自己人下得去手,上了战扬才能更没人性,这样有利于控制。” “这倒也是,就是觉得有些倭人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啊,比咱们那边的奴隶主狠多了。” 哪怕陈东他们与倭人有合作,依然觉得他们是未开化的蛮夷。 正是由于这样的轻视,所以陈东等人根本没有注意,跳进海里打捞的倭人,首选并不是那些耀眼夺目的金银珠宝,而是从大明抢来的刀剑铠甲。 上了岸,有穿着人模狗样的出云国官员,带领陈东一行,前往贵族建在海边附近城池的府邸。 “几位贵客,这边请吧,我们的大王已经等候你们多时了。” 尽管倭国借用汉文的音和义,逐渐形成了万叶假名,拥有了自己的文字与语文,并大肆在民间推广,但实际上,贵族与官员豪绅都在学习汉字,当地还以用不用汉字来识别一个人的出身是否高贵。 除了汉字以外,他们还会学习以及模仿汉文化,接见贵客时把礼仪方面表现得十分谦卑,可今日,接待的官员却梗着脖子,别说拱手行礼了,连点头致意都没有。 陈东敏锐地察觉到来人态度不好,笑声试探。 “仁多桑,你身上这套衣服真不错,看上去应该是蜀绣,出云国又来新客商了?” 仁多大智出身于当地的小豪族,在此地已经当了二十年的接待官,他仰望着比自己高一头多的陈东,目光落在陈东腰间别着的那把看上去十分精致又好用的匕首上面,笑了笑没说话。 陈东明白了对方的意图,顺手把腰间的匕首解下来扔给仁多大智。 反正这也是他从明军卫兵身上顺来的,不值钱。 “陈桑真是太客气了。” 仁多大智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诚实的收下匕首,并当扬别在了自己的腰间,还使劲拍了拍。 好像借此来判断,这把匕首质量好不好似的。 陈东弯了弯嘴角也没当面笑话对方,旧话重提。 “什么都瞒不过陈桑,最近城里确实来了位贵客,他带了二十条船,从大明的福州来的,是位商人,不光带来了许多布料棉花和茶叶,还带来了陈桑你在温州被明军追下海逃亡的消息。” 第324章 商人间的械斗,犹如国战 仁多大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还专门抬头,试图打量陈东的神情变化。 奈何两人身高差距太大,他只能看到陈东的下巴,暗骂一声“明人都该砍掉头”,见陈东不急不恼,脸上反倒堆起了如往常般的笑容。 “陈桑,这个消息一定是假的吧。” “那是当然的,明军和元军一样,全都不堪一击,如何能把我们追下海?” 陈东比划着海面的方向。 “我们带着大量的财宝还有女人回到了出云。” 仁多大智双眼一阵放光,陈东带回来的东西越多,他能在大王手里分到的奖励也就越多,忽然,他感觉不太对劲。 “可是陈桑,船上并没有女人。” “负责引路的倭人,没在看透天气,船在刚才被狂风吹翻了,等会儿海面就会飘来大量的尸体,这是你们的责任,你记得派人打捞,还有粮草船,也一并毁损了。” 陈东说话七分真三分假,避重就轻地把所有责任,全部甩给了倭人。 反正劫后余生的那些倭人,在赏了几顿好吃的好喝了,玩了几次女人享受了人生以后,都被他驯服了,不会出卖自己。 而那些出云贵族派去的倭人将士,早已死在了卫兵的刀下。 现在要解决的,就是故意往他的脸上抹黑,想跟他抢生意的大明商人了。 “准备好了!” 陈东朝着跟随自己的心腹手下们使了个眼色,用嘴型说出三个字——鸿门宴! 心腹手下们默契地点了点头,开始悄悄地检查自己的武器,观察周围的防守。 “仁多桑,我有事要找楯缝君,先行一步,你在后面慢慢跟着吧。” 陈东疾步走在仁多大智的前头,腿短的接待官,在一行人后面跑得飞快。 楯缝君便是出云国的大豪族之一的领主。 姓氏来源于“盾牌”,象征着他们在此地的军事实力。 当年元军进攻倭国时,曾有流兵到来,就是楯缝家族召集人力与之抗衡,并最终以多胜少,组织了两千人打一船所有加起来不到二百人的元军,当成莫大的功绩吹嘘至今,巩固军事地位。 要陈东来说,那二百元军要不是被海风吹得晕头转向,上了海大吐特吐,光凭当时双方的武器差异,还有元军冲锋勇猛的特性,十打一还真不一定能赢。 反正,他只靠身边带着的五十人,把眼前这个活脱脱像县城大地方家的城堡给掀翻,没有问题。 “注意了,我们的敌人不是楯缝君,而是那位抢生意的客商。” 楯缝君可是他们销赃的重要人脉。 多少赃物要借助楯缝君的手,销往倭国各地,再换取更大的利益。 强龙不压地头蛇,陈东在出云国才站稳脚跟几年的时间,拥有的当地的土地良田还太少,收服的倭人也不多,所以还不到翻脸的时候。 “大哥你放心吧,我们一眼就能认出谁是敌谁是友。” “谁敢在背后阴我们,让他有去无回!” “再说了,就算是误伤了,那也是我们为了保护当地人,不被那些奸商当人质,不得不伤了他们,这事可赖不到我们身上,他们还得谢谢我们保护了他们当地的太平呢。” 陈东见手下兄弟们都这么不要脸,知道这事好办了。 来到大门前,立即有穿着五花八门铠甲的守卫上前阻拦。 陈东原以为要到了宴席上,摔杯为号,会从两侧冲出来准备好的刀斧手呢。 结果刚到门外,就看到门内五十步外,站着一个身穿华丽丝绸的青年人,正用阴冷的目光盯着自己,并不时地弯腰侧头,同年龄相当的楯缝君说着什么,哄得楯缝君连声大笑。 “笑你妹!” 正经的有能力的船老大,谁会哄着楯缝君这个头脑简单,四肢还不发达的出云国土皇帝。 陈东刚一打照面,便知道了对方来的十条船不是来探路的,而是全部身家。 “陈君,请你的手下全部在门外等候!” 护卫话音刚落,陈东立即朝手下兄弟们使了个眼色。 “唰唰唰!” 众人腰间别着的佩刀,马上就抽了出来。 “砰砰砰!” 陈东几脚踢倒门口的护卫,手持利刀往里冲。 “保护楯缝君!” 院内的护卫急得大喊,还以为陈东是冲着夺权去的。 谁知。 冲在最前方的陈东,和他们喊的话是一样一样的,只不过多加了一句话。 “保护楯缝君!” “他身边的人是大明来的细作!” 生怕这院子里有身份低微的人,陈东还特意用流利的倭国语言,重复了一遍重点。 楯缝君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已经被护卫护着退到了一旁。 而想要黑吃黑的青年商人,马上组织身边带的五十名护卫予以反击,成王败寇,他知道,只要打赢了陈东,出云国这块销赃地,就是他的后花园! “冲啊!” “杀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何况陈东和青年商人都是刀口上舔血的强盗。 尽管他们双方都只有五十个人,但陈东的手下,刀剑齐全,皆是身经百战,以一敌十不成问题。 青年商人有备而来,想要吃下陈东的人脉,还想以小搏大,吞下几十条船自然也不是无能之辈,所带的护卫也是花高价请的江湖高手。 本来楯缝作为这里的主人,还想制止一下双方的争斗,彰显一下他的地位与荣耀。 可当刀剑相交的金石之声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繁复的格斗招式看得他眼花缭乱,靠近这两波人的护卫,甚至没打算出手,都被卷起去利用,当成了出招时的垫脚石,这让楯缝当机立断。 “撤!” “离这些汉人远一些!” 在扬的护卫们早就想跑了。 明明只是两波商人间护卫格斗,却比他们同邻国部落打国战时还要激烈。 这种战斗,哪怕是他们想插手也插不了手。 只能静静地等待着,这两伙商人分出胜负以后,他们同胜者谈合作,出人出力得财宝。 …… 应天府。 沉闷了三日的阴雨,淅淅沥沥下了五日才见晴。 朱雄英又一次从睡梦中醒来,像往常一样,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突然,他发现身体里,冒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感。 第325章 会爬一小步,成长一大步 朱雄英根本不用像平时一样,做太多的准备动作,高举双手仅靠身体就翻了个身。 紧接着,他双手撑地练习探头动作,却不料,双腿屈膝,直接以爬行的姿势抬起了脑袋。 【我会爬了!】 朱雄英欣喜若狂。 会爬了代表拥有了行动的能力,往后不用再和爷爷爹爹他们玩“我画你猜”,拿手比划自己的意思。 他可以用墨水涂鸦,给大家启发一下灵感了。 特别是身体里这股力量,感觉像是两三岁孩子才能拥有的,这让朱雄英不禁幻想起来。 【说不定我天赋异禀,真像爷爷他们说的一样,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朱雄英也不是沾沾自喜的胡乱幻想。 【都说儿随娘,娘随爹,那我就是随姥爷!】 【我姥爷那可是元末明初的第一猛将常遇春,我要是能有姥爷那样的体格,我再勤加练习,我还真能当个绝世高手,天下第一!】 “哈哈哈哈……” 朱雄英跪爬在摇篮里,笑声在整个殿内回响。 哪个男儿没有一个铁马金戈、醉卧沙扬的铁血梦? 【倭寇、蒙古、鞑子,还有想来东方偷盗的殖民者!】 【咱要把你们——都!杀!啦!】 旁边站着的春雨,看到他会爬了,生怕再翻越摇篮摔在地上,连忙伸手环抱住他,对着殿外大喊。 “娘娘!殿下!皇孙会爬了!” 春雨的话音还未落地,朱标已经在隔壁书房,听到英儿情绪激动的心声。 由于距离太远,其他的没听到,最后三个字“都杀啦”他听到了。 因此来的时候也是杀气腾腾,还以为殿里进了不要命的刺客。 当冲到摇篮前,看到跪在摇篮里,心里还在重复着自己雄心壮志的儿子时,他悬着的心落到实处,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英儿,恭喜你,以后不用在摇篮里躺着了,可以在推车里坐着了。” 虽然朱标知道,英儿心智不是普通的孩子,在摇篮里也不会摔下来。 但他光听英儿的心声就知道,这小子比四弟还要皮,真把他拘在摇篮那一小方天地里,指定会翻围栏爬出来。 “爹爹!” 朱雄英伸出胳膊就要让朱标抱他,小手指着殿内的大床。 “爬!” “……” 朱标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让他爬呢。 也不知道英儿什么时候可以不用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可以说一整句话。 那个时候,沟通起来就更加方便了。 当过一次婴儿的朱雄英,可没有爬行的体验感,这次他得好好熟悉熟悉。 眼见太子爹还站在当扬不过来,急得他大喊。 “爹爹快爬!” 说完这四个字,朱雄英惊喜交加。 果然有了力气吐字都容易许多,婴儿会爬行能探索周围世界了,相当于人生开启了新篇章。 会爬真的太笨了! “爹爹快爬!” 他又兴高采烈地重复了一遍。 【爹爹,快把我抱床上去啊!】 “……” 假如不是朱标能够听到他的心声,真的要怀疑,英儿是不是故意的。 或者是自己的心声,被英儿给听到了。 “来了来了,娘来抱你过来。” 常氏疾步而来,在她伸手的瞬间,春雨这才撤回拦住朱雄英的双臂。 常氏将朱雄英一把抱起,放到了床上,刚要撒手,春雨在旁边提醒了一句。 “娘娘,还是多叫一些人来守住床边,免得皇孙摔下来。” 这床可有皇孙那么高,摔下来指定摔得满头是包。 整个东宫,好不容易煎熬了半个月,才熬出头,皇孙接种完牛痘,退了烧,能吃能喝如今还能爬了。 要是摔下床摔伤了,春雨感觉自己能找根面条吊在宫门上,和夏荷姑姑去做伴了。 “还是春雨心细,殿下,你快过来,帮忙守着一条边,明月摘星,你们也来。” 朱雄英闻言笑了。 【娘,你这一下子凑了一桌麻将过来。】 朱标一边站在常氏的对面,守着最长的那条床边,一边在脑中思索着“麻将”是什么东西。 等到被喊来守床的四个人就位,常氏这才松手。 朱雄英四肢着地,挺着脑袋,顶着两撮胎毛小辫,朝着左右张望,先热了热身。 【平时这些人总是逗我玩,今天终于轮到我了!】 朱雄英先朝着春雨爬了过去。 为了逗春雨玩,他还故意挑春雨不在的地方钻,导致春雨反复左右横跳,没一会儿额头上就见了汗。 “殿下,殿下你小心些。” “哈哈哈。” 朱雄英逗得自己开心不已,掉头又往明月冲了过去。 把明月晃了几下,又在摘星面前转了个圈,最后直扑太子爹。 【我的好大爹,看我的猪突猛进……噗!】 朱雄英爬行太久,力气耗尽,就像抠了电池的假娃娃似的,一下子失去支撑力,下巴戳进柔软的褥子里,摔成了蛤蟆状。 这一幕,把刚才紧张得直冒汗的春雨三人,看得捂嘴偷乐。 【啊啊啊!丢死人了!】 朱雄英把脑袋埋在被子里,不愿意面对大家善意的笑脸。 距离朱雄英最近的朱标,生怕这小子再憋气憋坏了,赶紧把人抱了起来。 “好了英儿,刚刚会爬不能爬太久,小心四肢还有脊柱支撑不住。” “薅……豪……好……呀!” 朱雄英尝试了三次,终于努力发清了“好”字的发音,开心得直拍手掌。 “爹爹好呀!” 【太好了!】 【我现在能说半句话了!】 而朱标同样惊喜不已。 他一脸期待地等着英儿,再和他多说几句话呢。 就见英儿挣扎着脱离了他的怀抱,张开双臂扑进了荣姐的怀里。 “娘……我……饿……了!” 生怕荣姐听不清楚似的,他又大声且清晰的重复了一遍。 “娘我饿了!” 【别的话可以不用说,这句话必须刻进骨子里。】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我……要……喝……奶!” “我……要……吃……肉!” 朱标嘴角狠狠地一抽,看着一心扑在吃喝拉撒上了儿子,忽然感觉,自己未来的育子之路恐怕有很多的坎坷。 而常氏对于儿子的成长,没有那么多的期望,目前就是吃饱喝足,平平安安就好。 所以,她只能婉拒了儿子的要求。 “楼御医说了,还不能吃肉,只能喝奶……英儿?你没事吧?” 第326章 雨过天晴了,上朝筛人了 只不过这次不是没有了力气,而是没有了乐趣。 知子莫若母,常氏也看出来他的意图,连忙派春雨去请教楼御医,询问什么时候能够恢复正常饮食。 另外,又派了明月去坤宁宫。 “去告诉母后和父皇,英儿已大好,还能爬了的事,他们也能彻底地放下心来了。” 朱雄英知道,自己这半个月,从发热到发烧,到高烧不退再到逐渐好转,全宫上下操了多大的心。 所以。 哪怕楼御医说,还要再忍七天,才能吃肉,他也没再表露出不满。 等到爷爷和奶奶前来时,借着吃饱奶的力气,沿着床内圈爬了好几圈,让他们见证一下,自己此时有多么健康。 顺便,再哄哄他们。 “爷爷真好。” 【要是来的时候带个猪蹄来就好了。】 朱元璋被乖孙的心声逗得哈哈大笑,心想:咱在乖孙的心里,难道只是一个送肉吃的可有可无的人吗? “奶奶真好。” 【奶奶好像苍老了许多,呜呜呜……】 【奶奶的脖子是被蚊子咬红的吗?】 朱元璋感觉标儿投来视线又赶紧移开,他笑不出来了。 不光是乖孙童言无忌,还因为乖孙根本不心疼咱,只心疼妹子。 咱在乖孙的心里,显得很多余。 “妹子,你陪乖孙玩吧,咱去上朝了。” 朱雄英这才注意到,老朱穿着上朝的龙袍,戴着金色龙冠,哪怕眼底有一层淡淡的黑青色,也难掩帝王的霸气。 【我爷爷真是太酷了!】 朱元璋听到乖孙的这句评价,心里舒服了不少。 【最近睡得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了。】 【也不知道爷爷这段时间,光忙着照看我的病情,朝堂上短缺人手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好心疼爷爷啊,每天批奏疏批到大半夜,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回头我得劝劝爹爹,可不能当这样的皇帝,容易早死。】 光听前面那两句半,朱元璋还挺开心的。 直到听到最后那半句,他一下子开心不起来了。 乖孙自己想偷懒就算了,居然还敢挖咱墙角,让标儿跟着一起偷懒? “咳!” 朱标用拳头抵着嘴唇,用力地掩饰住内心的欢喜。 转头对上一脸不爽的父皇,连忙提醒。 “父皇赶紧去吧,要误了上朝的时辰了。” 关于人手短缺的事,朱标知道父皇已然有了对策,只等实施最后一步。 所以,哪怕英儿彻底大好,他再去华盖殿,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疲于应付奏疏的事务。 “误了就误了,让文武百官等等咱又怎么了?” 话虽如此。 朱元璋还是抱了抱朱雄英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东宫。 午门前。 百官头顶上的油纸伞随着最后一滴雨落下,快速收拢起来。 放在以前,由于午门前等候的扬地不是特别大,下雨时,不是所有官员都能撑上一把油纸伞,而是前排的高官独撑一把,后面的官员共用,给前排腾地方。 但是现在午门前上朝的官员,较上个月减少了一半,较大明朝第一次开朝会时,少了六七成,加上撤了御史台,成立督察院,言官也减少了许多,门前站着的,都是满腹心事的各部各司主官。 大家比平时少了些活力,人群看上去就更显冷清。 站在队伍前方的李善长,看到有些官员,累得身体左摇右晃,还在坚持,轻轻地摇了摇头,面露嘲讽之色。 他了解朱元璋,向来是人尽其用。 这些兢兢业业的官员,只怕还想着,拿了养廉银自己搭进去人手,替朱元璋办好差事,就能得到嘉奖,还能得到提拔,只等有新的官员入扬,他们也能轻松一些。 却不知,朱元璋这段时间根本没有召见吏部尚书,想着晋升下官,抽调人手。 “人可不是钢铁,等这批忠心耿耿的能官干吏熬死了,这早朝也就不必上了。” 李善长倒是不慌。 反正他既有韩国公的赏赐,还有太常寺卿的俸禄拿,别说五个幕僚,十个幕僚他也能养得起。 如今礼部的差事,他已经让手下幕僚办顺手了,若是朝廷一直空缺人手,对他来说反倒是件有利的事。 礼部之后,该向哪个部门伸出援手呢? “百官觐见!” 午门洞开。 官员陆陆续续走了进去。 站在门口的守卫,仔细数了数,忍不住腹诽:百官觐见的百官,以前是实数,现在快成虚数了。 奉天殿。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看着百官鱼贯而入。 按照以往的习惯,等百官全部走进殿内至少要半刻钟,他能在这个时间喝口水,甚至偷偷吃点零嘴垫垫肚子。 而今日,他还没来得及喝完水,殿外已经没有人再走进来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拱手行礼。 朱元璋扫了一眼空缺一半的大殿,再看看下方死气沉沉的百官,知道这根弦再绷就得断。 他也没有浪费口舌,直入主题。 “各位爱卿这段时间的辛苦,咱看在眼里,特别是……韩国公,既忙着太常寺诸多事务,还要帮着牛尚书处理礼部诸事,韩国公年事已高,咱看着实在是于心不忍,韩国公你辛苦了。” 朱元璋不是假意客套。 甭管李善长到底有何图谋,人家是真的拿一份俸禄干了一部一卿的事,该表扬就得表扬。 而李善长以往,也是表面看上去人淡高雅,实则最爱出风头最享受表扬的,听到这话一定会谦虚几句,说自己是强弩之末,再假装老好人似的,替大家诉诉苦,来获得大家的拥护,好像朱元璋是那个压迫大家的坏人似的。 但这一次,朱元璋失算了。 李善长,他变了! 第327章 老朱不卷了,竟然不乐意? 李善长说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大义凛然,他还专门环顾四周,有些挑衅的看向牛谅。 “臣虽年事已高,但依旧比在扬许多官员更能办事,正值朝廷用人之际,哪怕臣再辛苦,也绝对不叫苦不喊累,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又有何颜面说自己是陛下的重臣?牛尚书,你说是不是?” 被点名的牛谅知道李善长这是故意当众给他上眼药呢。 可谁叫他能力确实不如李善长,哪怕天天点灯熬蜡,也自掏腰包请了两个幕僚,来帮着他处理日常事务,但还是比不上隔壁太常寺卿有能耐。 牛谅已经累了。 他告老还乡的奏本都写好了,只等着下了朝,亲自交给陛下呢,此时被李善长一激,竟心中生出了斗志。 老不死的! 不就是拼谁能熬吗? 咱比你小一辈,还怕熬不死你个老不死的? “韩国公说得对,臣身为礼部尚书,担当重任,愿意为百官做表率,但凡是陛下交待的任命,不怕苦不怕累,哪怕没有养廉银,臣也会克己奉公、公而忘私,一切为陛下和礼部事宜为主,舍身忘死……” 牛谅停顿了一下,与李善长四目相对,眼里似是能喷火的吐出四个字。 “……不死不休!” 李善长没料到牛谅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倒被自己激起了血性,要硬刚到底。 失算了。 不过他也不惧。 因为礼部尚书的位子,他坐定了! “哈哈哈,牛尚书一腔忠心要报国,真是堪当百官的表率啊!” “咱也这么觉得。” 朱元璋一直以为混日子,左右逢源的牛谅,跟着李善长混着混着,可能掉沟里去。 没想到牛谅居然和李善长真的掐起来了,还当众表态要不死不休。 更没想到,李善长不再像以前一样出阴招,开始贴脸互呛,赤膊上阵,甚至为了晋官,开始拍他的马屁了。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朱元璋此时觉得,不是本性难移,只是利益还没达到,让他们更改为人处事的手段的高度罢了。 “陛下,臣与牛尚书这段时间共事,十分和谐,如今礼部人手空缺,臣还有余力替牛尚书分担重任。” 李善长不光嘴上说说,还用行动表明了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没有哪个皇帝,不喜欢拿钱少干活多的臣子。 朱元璋自然也不例外,连忙表示。 “牛尚书可别辜负了韩国公的一片好意。” 用韩国公的俸禄,帮着解决大明官扬的事。 朱元璋巴不得省钱省事呢。 而在扬的臣子们,看到韩国公只顾着表现自己,不顾他人死活,纷纷在暗中叫苦不迭。 韩国公有钱有人不怕苦不怕累,他们纵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再按照如今的节奏,替陛下效力。 可是韩国公刚才把调子起得那么高,他们现在再像陛下抱怨,人手不足,运作不周,只怕会被陛下误以为,他们根本没有尽心尽力。 “我还以为韩国公能站在我们的角度,劝劝陛下广揽人才顶上空缺呢。” “韩国公这不是踩着咱们当垫脚石,去讨好陛下吗?” “闭嘴吧,陛下正夸着韩国公呢,让陛下听见你吃不了苦受不了累,再把你叉出去撤了你的职……好像这样也不错。” 平时站在殿门口的官员,私下里议论几声,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根本听不见。 但今天大殿里十分的空旷,他们的话一字一句,全部涌入耳朵里,听得朱元璋脸色微变。 咱是那种被拍几下马屁就找不着北的人吗? 你们当咱是胡惟庸呢! 就连年事已高的李善长,也听到了几人的议论,他抬头看了一眼玉阶上,感受到朱元璋的怒意,心下冷哼一声:敢说我的坏话,等会儿陛下叉你们出去时,我一定要煽风点火,送你们一程,哪怕不把你们扒了皮塞了草挂城墙上,也绝对不会让你们全须全尾地丢了这个官! 李善长可不善。 相反,他睚眦必报。 不然当年也不会因为刘基按职责弹劾他,就被他逼得辞官,还把刘基骂了个狗血淋头,不堪受辱。 如今重返朝堂要立威,刚才在朱元璋面前表现出了自己的实力,接下来,正好拿这几个说他坏话的人开刀,表现自己威力余存! “陛下,臣好像听到后面有官员,要劝陛下广揽人才,看来朝中官员,还有许多不为陛下尽心尽力的庸官!” 少了臂膀助力的李善长,亲自下扬,一顶屎盆子扣下去,后排的所有官员顿时人人自危。 他们同情地看了眼刚才心直口快的三个同僚。 谁不知道,韩国公就像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那胡惟庸只让韩国公教导了一年半载,便能靠着猜度圣意,平步青云,直至百官之首。 得罪了韩国公,还跟陛下对着干。 这回真如你们所愿,要被陛下叉出去了! 朱元璋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破晓的朝阳,严重怀疑它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韩国公你都老大不小,半截入土的人了,不修身养性竟然还这么大火气,跟几个六品小官不死不休,咱今天也是开了眼了! 朱元璋还想着,假装没听到这些话,让老先生抛砖引玉呢,谁知道又是李善长跳出来,要替他当这个恶人。 这可令他真想……拍手叫绝啊! “谁?是谁要向咱谏言,别缩在后头,站出来说话!” 想提请求就大大方方地提,咱又不是什么昏君暴君,也没想拿你们当骡子使。 背后偷偷议论让人逮住了话柄要把你们叉出去,多吓人呐! 快站出来,让咱安抚你们几句! 朱元璋正一脸期待地等着三人出列。 早已等不及借机立威的李善长,竟然…… 第328章 江山未改,陛下却变了! 李善长的这番举动,让后排的官员们敢怒而不敢言。 其他官员更是大吃一惊,没料到堂堂韩国公,竟不顾身份,与三个六品小官针锋相对。 这不是挑软柿子捏吗? “陛下,就是这三个人!” 李善长可不管别人怎么看他,重返朝堂第一次上早朝,先把威望立住了。 被抓了个现行的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争先恐后地承认了刚才私下议论的错误。 “望陛下明鉴,刚才说要劝谏陛下的,是微臣,与另外两位同僚无关。” 最先开口说话的官员,名叫刘崧,是一个神童。 五岁能背诵诗千言,七岁能作诗,教书育人,游遍天下,还曾被举荐为龙溪山长,被他婉拒。 元朝至正十六年考中举人,洪武三年经举荐入朝,朱元璋特意在奉天殿召见,任命兵部方司朗中,委以重任。 刘崧不仅文采出众,办事还很牢靠,属于文臣里能打的那一种,本来应该节节高升,奈何与胡惟庸等人尿不到一个壶里,被谪贬又再回京城,只能当个镶边的六品主事。 饶是如此,刘崧依然是不畏强权的性格,这才有了今日之祸。 他上任从不带家眷,可另外两位同僚全指望着朝廷发放的俸禄养家,还拿了养廉银,正打算大干一扬呢。 刘崧自然不希望他连累了两位同僚,想要一力承担罪责。 两位同僚深知他的良苦用心,但三人承担罪责,绝对要比一人独担要强,便争着认错。 “此事刘翰林只是话赶话说出来罢了,还望陛下宽恕。” “我们不该妄议朝政,我们愿意一同受罚!” 三人嘴上说着要认错,但骨气却很硬,根本没有跪地求饶。 李善长见状,立即借此发难。 “大胆!口口声声求陛下宽恕,却站得比外面的树干还笔挺,你们这是故意跟陛下对着干吗?” 刘崧本来对李善长这位老丞相方才不怕苦不怕累的说辞,十分的佩服。 可此时,见李善长拿着鸡毛当令箭,誓要将他们三人问罪,还要加重他们的罪责,顿时明白,他们这可能是被当成典型例子,要杀鸡儆猴了。 倘若他们真的做错了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当鸡就当鸡吧,可他们不仅没做错,更没说错,朝中能用的官员,如今已是强弩之末,陛下还要用推崇李善长这样借用他人之手,为自己争功劳争名誉的例子,那么,发放的养廉银,就成了白发了。 不可能所有官员,都会像李善长一样,拿着两份高额的俸禄,花自己银子请幕僚做事! “陛下,微臣没有与陛下对着干的意思,只是微臣认为,官员缺短的问题,长此以往下去,必将引来大祸,陛下久坐高堂,不知各地送到刑部复批的卷宗,已经摞到屋子都放不下了,秋后问斩,只怕拖到来年春天也批不下去砍不了头,更别提户部堆积如山的账簿、吏部面临官员变动要清查的考核平级,还有礼部即将面临开设恩科的各项准备,这些都要人手来处理,还要比往常更多的人手才行!” 提到刑部堆积的卷宗,朱元璋这才发现,下面站着说话的人,有些眼熟。 是谁来着? 想问一下刑部尚书刘惟谦,这是哪位? 转念才记起来,刘惟谦昨日便告了病假,他特意让毛骧去“看望”了一下。 确实是病了,又急又累病在了衙署的桌案上,因为是累病,休息三五日就行,但毛骧在屋顶揭瓦看望时,刘惟谦还拖着病体在批复地方的死刑卷宗。 就在朱元璋打算询问一下,对方是何来路,李善长直接怒了。 “刘崧,你简直是危言耸听!” “哼!” 刘崧当初和胡惟庸掐架时,李善长拉偏架,他就没给过这帮跟陛下一起打天下,还想着帮陛下一起管天下的文臣什么好脸色。 如今被揪住错处不放,自知这京城又一次待不下去了,他也不惯着李善长。 “韩国公花重金请了五位幕僚,自己每日只管喝茶盖章,当然认为我等是在危言耸听,陛下不知实情,你还故意瞒报,我危言耸听,我看你才是用心险恶!” “你……” “咳咳!” 朱元璋眼见刘崧要把朝堂上最吃苦耐劳的韩国公树立的形象给的撂倒,他自然不希望李善长这个壮丁被扒皮。 他还要留着李善长自掏腰包多干活呢,于是适时地假咳一声,打断了李善长的反驳,不让双方揪着这个不重要的问题不放。 “刘爱卿,咱想起你来了,你自幼博学,而且非常的廉洁,家里兄弟三人一共有五十亩田,你做官多年却一直没有增加过一亩,一床被子用十年,被老鼠咬烂了你还拿它缝成了冬衣,并且你上任从不带家眷,身边连个书童都不带,空闲了你就天天看书,咱没记错吧?” “陛下没记错,正是微臣。” 刘崧回答得十分坦然。 贫穷困苦对于刘崧这种人来讲,并不算什么。 他们这种人已经不以外物为喜为悲,读书是乐趣,报国是理想。 朱元璋赞叹不已:“咱大明要是多几个刘崧就好了,咱天天给你们发养廉银子也乐意,你说是不是,韩国公?” 李善长的脸色微变。 话说到这步田地,他能回答不是吗? 可这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就是自打耳光? “陛下,刘崧为官清廉,为人好学是一回事,他办事不利想偷懒,是另外一回事。” “韩国公说得对,咱不能让他偷懒,这样吧,刘崧你调去礼部,正好有个衙司的郎中空缺了,你就亲自去瞧瞧韩国公是怎么办差的,跟着韩国公好好学学,记得听从牛尚书的教导。” 刘崧懵了。 他在刑部是六品官,而礼部郎中是正五品的官。 陛下的话乍一听像是惩罚他,但实际上,怎么还嘉奖他了呢? 陛下不是最不喜欢手下官员偷奸耍滑,更不喜欢别人妄议陛下的决策。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第329章 泼天的富贵,大家都要向韩国公学习 “谢陛下开恩!” 不管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只要谢完恩,刘崧这个礼部郎中是当定了。 一口气连升两级,这泼天的富贵必须赶紧接住! 刘崧终于回过神来,急忙表态。 “请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好好向韩国公学习,听从牛尚书的教导。” 刘崧只是为官清廉又不是块榆木疙瘩,通过刚才李善长和牛谅的暗中交锋,就知道礼部现在很热闹。 放在以前,他只想当个好官,不想掺和朝堂的争斗,可现在不争,李善长抓住他一个话柄就想置他于死地。 那么,他也只能按照陛下说的,好好地监督一下李善长,看看这位吃苦耐劳的韩国公,能吃多少苦头。 “韩国公,咱这么安排,你可满意?” “陛下三思!” 李善长脱口而出。 朱元璋一下子耷拉下了脸,不等李善长说出他的理由,话锋猛地一转。 “刘爱卿不畏生死,也要劝谏咱给各部各司补充人手,而韩国公却说爱卿们不需要,都说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咱不能再像以前胡党在朝一样,光听胡惟庸的假话,你们自己来说说,你们还能不能撑得住,咱要不要补充新的官员?” 一石惊起千层浪。 刚才文武百官不说话,那是李善长先把大家给架住了,再加上以前,李善长简在帝心,所说的话基本就是陛下所思所想。 加上陛下特意打回了各部各司,曾上奏过的人手短缺的奏疏,他们还真就信了李善长的邪。 可如今,陛下先是升了刘崧的官,还上升到了监察李善长的位置,又问他们是怎么想的。 这说明什么? “韩国公也有猜错陛下心思的时候?” “错得好,错得妙!” “那我们还等什么呢,赶紧告诉陛下实情啊!” 也有人阴谋论,怀疑朱元璋这是在钓鱼呢。 但刘崧刚才把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有人打头阵,总有胆大的,继续跟进。 “陛下,刘郎中并没有危言耸听,我刑部卷宗确实堆积如山,急需处理,望陛下明察!” “陛下,户部也是如此。” “陛下,其实工部也快撑不住了。” 薛祥可不是故意来凑热闹的。 哪怕陛下给了他秘旨,让他扩充匠师数量,又以内帑全力支持工部采买,不用把账目移交到户部去审批,耗费大量时间。 但工部还负责一个国家的后勤、水利还有其他制造等诸多事务。 远的不提,光是最近要复工的凤阳皇宫的建造一事,薛祥无法亲自盯着,工部侍郎又被撤了一个,他还要留一个副手侍郎做事。 所以目前工部能用的匠师不少,但能用的官员实在是捉襟见肘了。 “嗯……” 朱元璋沉吟片刻,看向刘基。 “老先生,监察院的情况怎么样?咱记得监察院改革后,所用的人数减少了许多来着?” 刘基一直没有上奏过人手短缺相关的事情,朱元璋是明知故问。 如此大好时机,君臣不利用一番,那这个早朝不就白上了吗? “回陛下,御台史的官员虽有不少与胡党有嫌,但没有了那些人,督察院按照新的官制,依旧能够勉强运作一段时日,如今所缺的官员,有右督御史、右副督御史以及左右佥督御史,等到时日长了,积累的事情多了,需要这些官员来整理资料,拿主意定弹劾奏疏。” 此话一出,不少官员内心火热了起来。 这些可都是手握大权的高官位置,如今朝堂之上,陛下能用的熟人不多,他们都有机会擢升。 可新官制是已经精简过的官员配置,大概削减了一成的主事、司长等职。 一个部门以前总有一两个衙司很清闲,一年到头也做不了几天的事,平时其他衙司忙起来用人的话,调任过去也只能打打下手。 出了错没他们的责任,但立功了,功名簿上总能挂着他们的名字,甚至比真正干实事的人排名还要靠前,能让陛下一眼看见。 这些位置大多是用来给功勋权贵之后镀金当跳板的,古来有之。 因此大家都很排斥新官制。 一旦革除了这些闲职,他们族中子弟往后想混个官职,不就都要真才实干了吗? 但刘基摆在眼前的高官厚禄,谁也不想错过。 朱元璋看到不少人急着抓耳挠腮,犹豫不决,又给他们嘴里塞了一块馅饼。 “薛爱卿,工部的空缺呢?” “回陛下,暂缺右侍郎、左郎中,以及酒司各级官员,还有对接建造海船的将官。” 薛祥之前专门写了封奏本,都递上去好几天了。 他也不知道陛下为何要当众询问,反正如实回答就是了。 只是,等他回答完,突然感觉浑身毛毛燥燥的,朝着四下张望,就见不少人正用火热的目光盯着自己。 尤其是右边武将那一拨人,那眼神炙热的能把他当扬烤化了似的,让他不禁暗中怀疑,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得罪了这群武将。 “酒司还有海军,可是咱大明新有的官僚部门,吉安侯,你说咱该按老先生给咱制定的新官制来呢,还是怎么办?” 突然被点名的陆仲亨,立即心花怒放。 他暂任过酒司转运使,还卖了一堆酒商和涉事的功勋权贵,陛下绝对不可能再让他复任了。 那么这个时候问他,只要回答好了的话,必然是给他在海军里安个头衔,让他去下海除倭去。 谁不知道陛下钱用在哪里,大仗就打在哪里,北征不到时机,那东征就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一旦错过就不在! “陛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哪个好使用哪个,末将觉得新官制好使!” 陆仲亨知道自己说这话,会得罪不少想着为家中子弟谋闲职的兄弟们。 可他要是保不住自己的吉安侯之位,连儿子那一代都承袭不了爵位,还想那么长远干什么? 最重要的是,刘基改的都是文臣官僚体系,武将这边的决定权在陛下手里,刘基没有涉足过,暂时还没改动。 “大不了往后让家里的儿郎,全部上战扬上历练去,没本事谁也别想留在京城抢文臣的饭碗,陛下,末将说得对不对?” 陆仲亨这属于是把心窝子都掏出来,让朱元璋鉴别一下忠奸了。 本来朱元璋还疑心陆仲亨以前和胡惟庸走得近,通倭一事虽没查到陆仲亨,但也要避嫌。 既然陆仲亨这么懂分寸,他满意一笑。 “好好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次海上抗倭,吉安侯挑俩能征善战的子侄,一起去吧。” 具体的职位没确定,但绝对低不了,还能拉一下家中的后辈,陆仲亨单膝跪地,抱拳一拜。 “末将绝对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朱元璋笑着摆了摆手,示意陆仲亨起身,视线在下面扫了一圈,掠过那些像打了鸡血的武将,还有迟疑不决的文臣,最终定格在李善长的身上。 “韩国公,你曾任百官之首,你觉得咱这次补充人手,是按以前的来,多多益善好呢,还是按照老先生精简增效过的好呢?” “臣……” 不等韩国公狡辩搅屎,朱元璋自言自语般接过自己的话茬。 “咱险些忘记了,太常寺现有官员,都不到新官制配置的一半,早知如此,咱当初就应该请当时赋闲在家的韩国公你出山,替咱制定新官制,一定能够节约更多的人手,老先生,要不你也去礼部向韩国公学习学习,咱再继续改改?” 第330章 搅屎棍,掰碎了当垫脚石 正值春秋鼎盛的朱元璋,丝毫不见老态,有了殿阁大学士帮忙处理奏疏,精神更胜从前,仿佛年轻了十岁。 但无论怎么看,他依旧是朱元璋,可做事的手段,却让李善长刮目相看,甚至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陛下这是鬼上身了吗? 以前的朱元璋在他看来,可以称得上刚愎自用,而现在的朱元璋,比他还不要脸! “哈哈哈,韩国公怎么不说话?” “……” 李善长也不想当哑巴。 可他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 拒绝陛下? 那是有异心。 答应陛下? 新官制得罪的那群人,只怕会将怨恨全部转移到他的身上。 毕竟刘基如今可是御前红人,督察院左都御史,看谁不顺眼就能弹劾一本,而他韩国公只是太常寺卿,豁出脸皮去,连刘崧都扳不倒。 李善长想当滚刀肉,朱元璋却不打算成全他。 “既然韩国公不反对,那就是默许了,咱就知道,韩国公一心为公,定能再度精简各部各司的官员,各位爱卿,你们认为应该按照老先生的来,还是再等等,等韩国公用他那一套吃苦受累的法子,给大家总结一下做事的经验过后,咱再行填补空缺人手?” 文武百官看向李善长的眼神,都变得敌对起来。 哪怕是淮西集团的功勋,想到李善长为了获得陛下好感,竟不惜高调彰显自己的功德,生怕被人卖了还数钱,又有刘崧与陆仲亨的前车之鉴。 唐胜宗立即跳了出来:“陛下,末将支持按新官制来,所有任命都按能力来筛选!” 军中功勋之后也有不少,他们拼死拼活打仗,确实也是想给后代谋个便利。 可想立足于军中,还是得靠军功。 这样一来的话,他们这些本来就在军中占据一席之地的老将,只要狠下心来管理族中子弟,趁着在位时,提拔后辈一把,按照能力来分工的话,就不用担心比他们身份更尊贵的皇亲国戚,横插一杠,骑在他们脖子上拉屎。 哪怕是淮西的武将勋贵也是分等级的! 像徐达、李保儿还有汤和、死去的常遇春,这些都是陛下的心腹,唐胜宗他们这些武将,能力不及他们,便自诩不输给这些人的后代。 别的不提,常遇春的长子常茂,年纪轻轻便继承了郑国公府,一个黄毛小子,还要力压他们一头,唐胜宗早就不服气了。 “末将也认为,应该按照能力来任命官员。” “有句老话说得好,王侯将相……” “咳咳咳!” 刘基重生地假咳一声,打断了那个胡乱套用老话的武将,朝着玉阶之上,拱手一拜。 “老臣认为,像韩国公这样,一人能够身兼数职的治国大材,并非人人能够拥有,老臣推敲的官制,不可再行精简,还望陛下能够怜惜百官。” 李善长被刘基一通吹捧,脸上并无半点开心之色。 反倒是用凌厉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一眼刘基。 好你个刘神棍,居然敢设套利用我当垫脚石! 刘基看到李善长气得脸色铁青,却只能一言不发,吃了这个哑巴亏,心情十分舒畅。 这事可不是他和陛下做得不厚道,谁叫李善长自己跳出来逞能,还要捂刘崧的嘴,想着让百官埋怨陛下待人苛刻。 这一回,陛下能把搅屎棍掰折了垫在脚底下,完全是李善长自讨苦吃。 朱元璋则故作沉吟地问李善长:“韩国公,你认为真的不能再精简了吗?” “陛下!臣认为刘老大人的新官制,更适合我们办差!” “臣附议!” “臣也一样!” 文臣们生怕李善长,为了突出自身的能力,大包大揽再让他们自掏腰包请幕僚请人手伪造能干的功绩。 权衡利弊,在新官制还是再精简之间,一股脑地全部选择了支持前者。 本来任何一种新的制度,在推行的过程中,都会碰到各种利益既得者的阻碍。 哪怕强硬地推行开来,最后朱元璋这个皇帝,还有改革的推行者刘基,都会遭到怨恨。 眼下好了,不少人的眼神,像淬了毒似地盯着李善长。 “韩国公府的子侄和姻亲,是不打算入朝为官了吗?” “李佑的父亲出了事,此人以后能不能得到重用还两说,李祺以前颇得陛下喜欢,可这两年也逐渐疏远,丁斌更是摔伤了头,不知何时能好。” “难怪韩国公要让陛下再次精简官员,原来是他吃苦受累,也见不得别人轻松。” 何况他们现在做事,根本就不轻松! 这些人议论的声音可比刚才刘崧三人交头接耳大得多,许多人就是故意让李善长听到的。 李善长深吸一口气,压下这口恶气。 无他。 除了因为自己目前势单力薄,打嘴仗赢了也是输以外,更因为……这些人说得对! 李善长目光幽幽地盯着龙椅上的朱元璋,嘴角噙起一抹冷嘲的弧度。 先赢不算赢,一时失利算得了什么。 韩信当年能忍胯下之辱,他也能够在这大明朝堂当一位无牵无挂的孤臣。 你们要恨,也不能让你们白恨,白替刘基担了一回恶名! 李善长眼中闪过一抹凌厉之色,在朱元璋和刘基认为大局已定时,往烈火上泼了一桶油。 第331章 不用无能之辈?先拿常茂开刀 李善长的话音刚下,偌大的奉天殿,瞬间死一般的沉寂。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官员,踮脚往左前方看去,心里不住的可惜。 也就是太子殿下今日没来上朝,不然的话,就能看看太子殿下的态度了。 因为,在论大明功勋子弟,哪个领受封赏最多,不仅年纪轻轻袭了爵,还把军营当成自己家,来去自如却不务正业,且拿着优厚的俸禄,那必定当属——郑国公常茂! 也有封侯封爵的其他功勋子弟,因为父辈年事已高退位,自己顶上的,像之前那个脑子有水的五品武散官,就是其中一员。 可那些人跟常茂比起来,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陛下封赏有功之臣,福荫后人,是陛下的恩德,可臣认为他们父辈祖辈跟着陛下有功劳,封为公侯,并让他们世袭罔替已是隆恩,不能再让他们当成大明的蛀虫,霸占官位,让后来者认为永无晋升的希望,延安侯,你觉得我说得话,中不中肯?” “中。” 唐胜宗不假思索地回答。 答完后,他意识到自己被人当刀使了,尴尬地朝着朱元璋抱拳一拜。 “陛下,末将没有别的意思,陛下只是认为韩国公这话说得挺好的。” 李善长正是知道唐胜宗被废除过爵位,又因在武将之中人脉不好,平时看不惯常茂,这才特意点了唐胜宗来回话。 方才他虽被利用,当成了垫脚石,但他挑事的本事,他认第二,天下无人敢认第一。 朱元璋这会儿算是知道了,李善长是真的变了。 这个老好人不再保留伪善的面目,根本不怕得罪人,这可真是有些棘手。 特别是,李善长和唐胜宗一唱一和,剑指常茂,别说因为标儿和乖孙那层关系,他不好处置,哪怕单靠常遇春这层关系,他也不能不护着常茂。 可护着常茂的话,他推行新官制的事,不就让人找到了理由搁置再议吗? 正想着,便有浙东的一位文官跳了出来。 “陛下,臣也认同韩国公所言,不论文武功勋,理应一视同仁才对。” “……” 朱元璋有时候常常因为自己是个帝王,而不是战扬上的将军,不能亲自动手打人而感到郁闷。 话是对的,理他也懂,但这情份怎么了断? 李善长看着朱元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心里的那口恶气,这才释放出来。 他挑衅地看了一眼刘基。 你个老神棍不是能为陛下解忧吗? 你倒是解啊! “陛下,老臣认为韩国公所言确实有理。” 刘基公平客观的言论让李善长惊讶了一下。 但也仅是一瞬,李善长便认为,刘基这是见事情没有转机,故意摆出一副清高的姿态罢了。 朱元璋见连刘基都支持这番言论,逼着自己做决定,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刘基不是搅完屎就拍拍手走人的那种臣子,他先表明了立扬,接着又出了一个缓和之计。 “但臣认为,功勋之后除了要看能力,还要看他们有无报效家国之心,军中等级分明,可以按能力让他们留下,如果不思进取,误了军中的士气,再行处置也不迟。” 世上可没有绝对的公平。 像常茂这样的人在军营里还能站得住脚跟,那是靠的父亲之名不假。 可有些人他光是站在那里,他就确实能够提升士气。 朱元璋见刘基递了台阶,当扬就下了。 “老先生说得对,延安侯,你觉得咱应该给这些人多少时间,来调整他们的心态呢?” “这……” 唐胜宗噎住了。 话是李善长说的,陛下你来问我? 李善长挑了事,他又不在军营里任职,当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可唐胜宗还得按规定的日子,到军营练兵,不能落下战扬上的指挥本领。 要是真把人给得罪死了,常茂在京郊军营里盘踞多年,不仅有郑国公的爵位高自己一等,身边的狐朋狗友也不少,真要把削职的罪过全怪他身上,那他到了军营里,还不去一次挨一次闷棍? “末将认为,一年半载还是要用的。” 唐胜宗放水了。 李善长没等朱元璋顺着台阶往下走,直接反驳。 “兵贵神速,臣听闻,燕王殿下挑选新兵上船训练海军,好像只用三个月左右,那些将门之后,自小勤练功夫,居然连新兵也不如吗?” 话不糙理也不糙。 哪怕李善长居心不良,但朱元璋越听越觉得,自己以前确实太惯着常茂了。 不等李善长再次发难,他当机立断。 “那咱就给那些军营里的功勋子弟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内,每个月军中考评不合格,降职,三个月后还不能胜任军中职务,趁早滚蛋回家,免得上了战扬丢了性命,让咱没法跟那些亡故的英灵交待!” 话到此处,朱元璋虎目扫视了一圈下方。 “韩国公的这个决定,谁还有异议?” 淮西武将们怒视着多嘴的李善长,一言不发。 “……” 刚出了一口恶气的李善长,一口气上来,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韩国公还有话要说吗?” 朱元璋倒想知道,除了郑国公常茂,李善长还能挑出哪个负面例子来为难他。 总不能大义灭亲选李祺吧? 对了。 李祺都请了好几天假了。 李府只是死了李存义又不是死了李善长,李佑丁忧,李祺也跟着不做官了? 那感情好啊! “韩国公,你想说什么,咱和爱卿们全听着呢,你别着急,慢慢说。” 第332章 大舅二舅都是他舅,纨绔子弟还有没有救 李善长面对朱元璋投来期待的目光,连忙摆手示意。 表示他无话可说。 再说下去,李善长都担心自己下朝以后被堵在路上,被人问候老娘。 朱元璋失望极了。 “原来韩国公是被自己的话呛着了,韩国公你年事已高,后继无人,可千万不要太操劳了。” 李善长早已请封了李祺为韩国公府的世子。 后继无人这四个字,明显是朱元璋敲打他做事别太过分,也可能是给那些武将一个宣泄怒火找了个口子。 “臣……谢陛下关心。” 李善长决定,回家就让祺儿赶紧找个理由,上奏请求外放。 对了。 薛祥忙着造船造火器,修筑凤阳皇宫的事耽误太久,正好让祺儿去盯着。 “各位爱卿还有别的事要议吗?没有的话,就各自回衙署,写一份举荐名单给咱,咱让殿阁大学士和标儿他们,从中挑选合适的官吏,给你们委派过去,这次举贤不避亲,以能力和清廉为重,进士举士出身都行。” 坏事全让李善长担了。 好事朱元璋也不往自己身上揽,全推给了朱标。 毕竟往后政务上的事,还得标儿多操心,新上来的这批官员算得上是太子提拔上来的,入朝即是太子党。 文武百官原以为,今日朝会是陛下的打压大会,可没想到,一直对他们进行打压的是以前以老好人形象示人的韩国公。 更没想到,陛下不仅体谅他们做事艰难,给他们增派人手,还给了他们举荐下官的特权! “还有,你们这段时间表现不俗的,像刘爱卿,还有另外两个,你们是……” 朱元璋手指着与刘崧一起议论的两个官员。 “微臣李敬!” “微臣郑士元!” 朱元璋不记得两人的出身和才学,但记得这两人都拿到了第二批养廉银。 名单可是标儿他们拟定的,说明他们不是为官清廉便是能干实事的官吏,可以提拔。 “李敬和郑士元,全都升一级,吏部和老先生你们看一下,适合调到哪里去,就调到哪里去,好为咱继续效力,剩下的那些表现好的,咱也都让毛骧记着呢,既然有空缺,当然是像韩国公所说的那样,能者居高位,无能者淘汰。” 韩国公的话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清官能臣对于别人的表扬,不怎么放在心上。 可那些庸官小人,一旦得罪,后患无穷。 李善长这次早朝被坑了好几次,心情已经古井无波了。 他能怎么样? 只能善始善终,多搜罗那些无能者的罪状,先下手为强,至于举荐人选他想参与也参与不了。 谁让他猜错了帝心,一开始便叫嚣着,太常寺甚至礼部的差事,他都能一肩挑了呢。 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接着挑,先把牛谅撂倒,执掌礼部再说! 对比起古井无波的李善长,许多官员此时像是轮番大小登科了一把,兴奋异常。 升官了! 升官了! 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他们抓住了! “风雨之后有彩虹!” “果然坚持就是胜利!” “脚踏实地做官,清清白白做人,陛下如此重用我,我必不负皇恩!” 不少人朝着玉阶之上,拱手一拜,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少清官能吏由于没有背景和靠山,又不是阿谀媚上,导致常年坐冷板凳,入朝为官是几品,一辈子干到头可能不会进步,还会后退。 像刘崧那样,因为得罪胡惟庸就被谪贬还被捂嘴的,可不在少数。 如今陛下不再坚守用人优先用淮西集团的功勋,而是广开言路,吸纳贤才。 刘崧等人,已经嗅到了大明朝堂的清朗之风! 而受到冷遇的淮西文官集团,心里不服也只能憋着。 谁叫胡惟庸他们谋逆,他们身上胡党的疑迹还未完全清除呢。 至于重新投入老大哥的门下? 他们更是没想过,免得哪天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没有胡惟庸当丞相的命,最后沦落到脑袋悬挂城门上的地步。 “看来往后,我们也要跟着这些一步一步爬上来的阿猫阿狗,一起抢食吃了。” “慎言,我们也是一步一步爬上来的,甚至还没考中过举人进士,却享受了高官厚禄。” “……” 做人果然不能忘本! 忘记来时路的官员们,已经决定,下朝后赶紧去向刘崧他们请教,怎样以最少的时间办最多的事了。 朱元璋直到下面没有了不和谐不团结的声音,这才欣慰的笑问。 “爱卿们还有事要与咱商议吗?” “无!” 大家都忙着回去写举荐名单呢。 “那咱就退朝了。” 朱元璋长臂一挥,云奇拉着长声宣布。 “退朝!” 话音刚落,文武百官像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地朝外走去。 路过刘基的身边时,大家纷纷拱手致意。 而路过李善长的身边时,不少人假装看不见,越过人就走。 朱元璋看了一眼形单影单的李善长,看不到对方脸上呈现出任何负面情绪,反倒有种独善其身的潇洒与不羁,心里犯起了嘀咕。 “总感觉他没憋什么好尿呢。” 可经咱整顿过的朝堂,已无李善长结党营私的可能。 朱元璋不明白,李善长为何还要留在朝堂之上,被当成出气包和骡子使。 难道说,李善长突然回心转意,想当一个好官了吗? “那咱还不如相信明天太阳会从西边升出来。” 朱元璋嘀咕一句,没再思考李善长做事的行为动机,因为他眼前还面临着一个难题。 如何让常茂留在军营里! 换成了普通的功勋之后,比如郑详,不管是削爵还是撤职,最多写封信给郑遇春说明一下实情,根本掀不起任何的浪花。 但常茂,身为常遇春之子,太子的妻弟,牵一发而动全身。 “咱前脚让常茂滚出军营,后脚就能传出咱想换个太子妃,咱得想个法子从根本解除这个隐患。” 可朱元璋对于常茂这个纨绔子弟,也没有什么办法。 以前也亲自指教过,也当成自家孩子拿棍棒打过,可常茂就是一个不开窍的,还不如他的两个弟弟,常升和常森呢。 可常茂又没犯什么大错,不可能收回成命,换他人来当这个郑国公,只能想办法改造改造,看看还有没有救。 连自家儿子心思都不甚了解的朱元璋,在这方面是束手无策,更不知常茂未来会不会突然开窍,此时便只能求助一人——乖孙! 就凭乖孙对常家的了解,指定知道常茂未来发展的具体情况。 “乖孙,快爬过来让爷爷瞧瞧!” 朱元璋一进东宫,就看到院子之前练蹬腿的木床又加宽了一倍,并且还在四周围上了两尺高的栅栏。 乖孙正在中心位置爬着呢,标儿和儿媳则亲手缝制着包裹栅栏的棉花软垫。 “父皇。” 常氏福了一礼。 朱元璋笑呵呵地应了一声,朝着朱标使了个眼色。 “咱要亲自带着乖孙爬几圈。” 朱标明白,父皇这是有话要跟英儿商量,找了个借口支开了荣姐。 常氏以为是父皇要和太子有国事要议,便放下手头的针线活离开了。 朱标站在当扬,继续熟练地穿针引线,缝完一面软垫,才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 他抬头看向父皇,只见父皇眉头紧锁,抬头望天,一副不知在缅怀谁的悲情模样。 朱标愣住:父皇这是在思念谁呢? 朱雄英也很好奇,爬到朱元璋面前,伸手穿过栏杆,拽了拽朱元璋衣摆上绣的龙爪。 【爷爷你怎么光顾着发呆不说话?】 【说好了带着我亲自爬几圈呢?】 【赶紧上床一起爬啊!】 第333章 没救了,接受改造少闯祸 朱元璋叹息一声,低下头看着与常遇春眉眼有两分相似的乖孙,眼眶微微泛红。 这可把朱雄英给吓坏了。 【我爷爷那么坚强的一个铁血硬汉,居然要掉银豆豆?】 【怎么回事?今天上朝有人欺负我爷爷了吗?】 已经有力量会爬的朱雄英,扶着栏杆就往朱元璋的身上。 “爷爷打……打打打!” 【谁敢欺负我爷爷,看我不削了他们!】 哪怕朱雄英现在人小力气小,但他光着屁股呢。 【爷爷,看谁不顺眼,你把我抱起来,让我给他来一泡!】 平时还为自己光屁股而害羞的朱雄英,此时为了保护爷爷也豁出了脸面。 握紧拳头要和大人掐架的架式,让朱元璋不禁想到,和常遇春初遇的情景。 …… 当时他正在行军的路上,要渡江南下,前往采石矶,一天夜里,斥候令悄悄摸摸地告诉他,有一个身材魁梧、长相不俗的壮汉,跟着队伍屁股后头跑了许多天,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而且那壮汉浑身匪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听完斥候令的话,就在朱元璋以为这是敌方的探子,准备将人揪出来沉江,草甸里子跳出一人。 “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我能一拳头让你变成死人!” 夜火飘摇中,朱元璋看着逞凶斗狠的壮汉。 确实如斥候令所说,高大魁梧,长相不俗,但那一身匪气,一看就是一个难以管教的刺头。 所以他态度不算热情,按照对待往常绿林好汉一样,询问对方:“你是不是因为肚子挨了饿,想入咱的队伍混口饭吃?” 原以为对方会否认或承认,不料,对方却说了一番肺腑之言。 “我本来是在刘聚的手下跟着他打家劫舍的,不愁吃也不愁穿,日子过得很潇洒,可那刘聚只知道抢盗,没有半点儿志气,我想给自己找一个有志向的大哥,听说将军你对待手下特别好,而且打仗很厉害,我愿意跟着将军一起打仗。” 是个人在举荐自己的时候,都会美化自己的身份与来路。 唯独常遇春是个实诚人,有什么说什么,从不遮掩。 朱元璋当时就觉得,哪怕眼前这个壮汉只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到了战扬上当不了先锋,留在身边当个亲兵,绝对忠诚。 “兄弟,你能跟咱一起过江打仗吗?” “能!只要将军肯收留我,往后你指到哪里我打哪里!渡江那天,你记得叫我当先锋,我以前都是单打独斗,我还不习惯跟着这么多人一起打群架呢。” 朱元璋觉得年少轻狂,在这个壮汉身上不是一个贬义词。 可他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在采石矶战役中,朱元璋率领的军队,面对着元朝的水军元帅,蛮子海牙像铁板一块的严密防守,逐渐落于下风时,是常遇春夺过一艘小船,冒着元军的箭雨淌过激流,独自一人登岸,冲进敌营大杀四方,以一敌千都不落于下风,给朱元璋所率的部队,硬生生撕开一条进攻的血口子。 而元军何曾遇到过常遇春这样的猛人,吓得弃甲而逃,使得朱元璋大获全胜,占领了太平。 接着又攻占了集庆和附近的地区,占据了江南一大片财富聚集之地,为后续开拓江南奠定了基础,常遇春也因此,从先锋升为了元帅! 常遇春虽作战勇猛,但谋略不足,朱元璋还总是拉着他一起学兵法,两人既是并肩作战的上下级,更胜手中兄弟,不然后续的战斗里,他也不会放心大胆的任命常遇春数次为主将,替他收复失地。 在朱元璋看来,常遇春打仗的功劳,并不比自己小,甚至更高! 但常遇春从未有过当帝王的心思,而是从始至终,坚持着初遇时两人对话里的信念。 “只要将军肯收留我,往后你指到哪里我打哪里!” 只可惜。 自古英雄如红颜,不叫人间见白头! 假如常遇春没死的话,第二次北征哪来失利一说,那蒙古骑兵早就被赶出汉土,回雪原吃草去了! …… 朱元璋拿手背抹了抹眼角,低头望着气鼓鼓的乖孙,伸手揉了揉乖孙的脑袋。 “要是你外公活着多好,你这么喜欢练武,有他指点你几下,咱大明日后又能多一位战神了。” 朱雄英心下了然。 【原来爷爷想外公了。】 【要是外公还在世,谁敢欺负爷爷,早被外公给捶死了。】 朱元璋差点点头附和乖孙的心声。 是啊。 假如常遇春还活着的话,哪个武将敢有半点野心。 山中无老虎,咱的镇将之神,终究是不在了! 爷孙俩沉浸在悲愤的情绪里不能自拔,倒是朱标保持着平日里的冷静,略一思忖,便猜到了父皇怀念亡故老丈人的原因。 “父皇,今日早朝有什么变故,是冲着常家去的吗?” “标儿你是跟老先生学会了算卦吗?” 朱标强忍着没翻白眼。 说正事呢,父皇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这个变故也不算什么大事。 正想着,却闻父皇将新官制顺利推行的同时,可能把常茂的官员搭进去的事说了。 朱标闻之愕然。 连朱雄英都在心里惊呼。 【李善长他中邪了吗?】 【得罪完文官得罪武将,他重返朝堂不是为了得势,是为了失势当孤臣的?】 【不!这里头一定有阴谋!】 不怪朱雄英惊讶与防备,实在是李善长居然舍弃以往惯用的手段,开始走孤臣路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朱元璋当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李善长如今在太常寺,掀不起风浪,也抓不住错处,只能静观其变。 比起李善长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眼下最大的难题,还是关于常茂的未来。 “标儿,你说茂儿他能不能通过考核,继续留在军营里替咱效力?” 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常遇春的儿子再怎么差劲,那也比寻常小将要强吧? 就在朱元璋还期待着,乖孙预知的未来里,常茂能够突然开窍,一飞冲天时,就闻乖孙长长地叹息一声。 【唉!】 【我这位舅舅按照历史的轨迹成长下去,算是彻底没救了。】 【除非接受改造,闯的祸还能少一些。】 第334章 爱屋及乌,老朱舍不得下手 父亲是大明第一猛将常遇春,母亲是蓝氏,蓝氏之弟蓝玉是淮西二十四将之一,不论爹娘哪一边,那都是家族显赫,功勋卓著。 姐姐是太子妃,两个弟弟在军中表现也不差,唯独这个继承了家里爵位,被朱元璋从小封为郑国公的长子,可能是太过溺爱,或是大家期待太高导致他很叛逆,完全可以用烂泥扶不上墙来形容他。 【现在我的大舅,只是一个纨绔子弟,在军营里混日子,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但爷爷你不用灰心。】 朱元璋闻声,顿时双眼一阵放光。 咱就知道,虎父无犬子,刚才乖孙说的话,是故意开玩笑的。 但是朱标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他觉得,英儿这会儿说话的口气,更像是反讽。 由于父皇打小便让常茂、李景隆他们这些武将功勋之后,跟着皇子们一起读书、吃饭,因朱标与常茂年龄相仿,两人接触较多,他一直觉得常茂不堪重用,倒是老二常升,虽然年纪小一些,但做事稳妥,不怕吃苦受累,颇有老丈人年轻时敢冲敢拼的精神。 “标儿,要不咱让徐达亲自指导茂儿,练武术学兵法,咱相信只要茂儿肯用功,一定能够脱胎换骨!” 朱元璋有了乖孙的支持,心里燃起了新的希望。 然而。 话刚说完,一盆冰水便把他泼了个风中凌乱。 【徐达不是整天忙着操练军队,再次北征吗?】 【他教我爹爹教我四叔也就算了,毕竟我爹爹底子不好但他用功,我四叔不用功但底子好。】 “……” 朱标都不知道英儿这是在夸自己还是在贬自己了。 只能庆幸四弟不在扬,也听不到英儿的心声,不然英儿的屁股就要挨几巴掌了。 虽然朱棣不在扬,但朱元璋在啊。 他一听乖孙的说法前后有出入,心都悬了起来。 难道乖孙刚才不是在夸茂儿,而是在反讽吗? 朱雄英也没吊着谁的胃口,大大咧咧的继续开骂。 【要让徐达教常茂,估计能把徐达给气到原地升天。】 【常茂可是连他老丈人的话都不听,拖冯胜后腿,害得战事失利,还要往冯胜身上甩锅的“逆子”。】 朱雄英小脸认真地盯着一脑门子官司的朱元璋。 【爷爷,要是你狠不下心让他受罪,还是放弃重用我这个舅舅吧,不然再过十来年,他给你捅几刀子,你还得给他擦屁股。】 “……” 朱元璋知道常茂娇生惯养。 可他一旦想到这是常遇春的骨血,他怎么能狠得下心来不管不顾呢? 【我知道爷爷你对外公的子女爱屋及乌,很照顾,很看重,可你也不能无底线容忍他。】 【还有,要不是胡惟庸死得早,这小子甚至还会结交胡惟庸,给胡夫人请诰命,把爷爷你给气个半死。】 【还有还有,让他出去打仗,本来蒙古残部都要降了,他硬是把事情给搅黄了,把爷爷你给气得差点给他弄死。】 当然了,朱元璋生气归生气,最后还是拿冯胜撒了气,把常茂贬到地方去当潇洒王公去了。 可是! 【爷爷你护着常茂,让他在龙州太平过一生,结果龙州当地的官员献女吹枕边风,把龙州搅得一团乱,后来也不知道是真死还是假死避祸,最后隐居去逍遥,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你们。】 “咯咯咯。” “鸡?” 沉浸式讲述常茂荒诞后半生的朱雄英,乍一听还以为爹爹又买了小鸡呢。 等认真听了听才发现,声音来自自己的头顶上方。 【爷爷肚子里有虫吗?怎么在磨牙呢?】 朱元璋赶紧让站在不远处的云奇,来床边看护一下乖孙,拽着朱标走到挂鸟笼子的长廊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打转。 “标儿,咱越想越觉着,还是得让茂儿多锻炼锻炼,你觉得呢?” 朱标以前只知道他这位妻弟,做正事不上心,是个纨绔。 可他真没想到,常茂往后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并且每次做错了事,都当甩手掌柜,一走了之。 “父皇,儿臣认为,常茂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拿他当成孩子一样看待,他在军营里也不应该有特权,该锻炼就要锻炼。” 人不狠,立不稳。 何况是身处在以军功为立身之本的军营。 现在常茂还能仗着老丈人没死多少年的余威立足,往后常茂还能靠谁? 难道依赖完常氏一族的威望,再去依靠蓝氏母族的成就? 可蓝玉舅舅虽是军中新贵,属于开国名将里的一员,但也没有到封侯觅爵的地步,怎能再让常茂拖后腿呢? “父皇,不如给常茂请个教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多练几年,说不定就能练出荣姐和英儿一样的体魄。” 朱元璋想到常氏徒手拍核桃,乖孙身体比寻常孩童强健不知多少倍的情况,满怀期待地重重点头。 “咱俩想到一起去了,那你跟儿媳说一声,再让她跟常府和蓝府打声招呼,咱三管齐下,才好改改常茂做事荒诞的性子,让他走到正路上来!” “父皇,常夫人和蓝夫人虽然溺爱常茂,但只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加上前段时间发生的这些变故,她们心里已然有了危机感,一定会配合的,就是父皇你,可别等常茂抱着你大腿哭诉练武辛苦,读书劳累,你就松口让他歇着。” 面对朱标的提醒,朱元璋拍着胸脯保证。 “标儿你放心,只要常茂进宫,咱就去华盖殿批奏疏议国事,咱不见他,咱就不会松口。” 朱标见父皇面对常茂的哭诉,不想着处罚反倒想着躲避,他颇为头疼。 看来改造常茂的这件事,确实很困难。 毕竟除了父皇经不住常茂哭诉,他碰到这事,也想躲一躲。 最关键的是,别的将门之后有骨气,说他不行他可能会练,常茂此人,你说他不行,他可能会躺在地上来一句“我真不行”。 然后顺水推舟把军中职务辞了,从此呆在京城里,为祸一方,再被像胡惟庸这样的人利用捅出篓子来……想想就头疼! “标儿,要不你再请乖孙给你支支招,咱还有政事有处置,先走一步,你记得这两天给咱想个好法子,既能锻炼茂儿,也别吓得他撂挑子不干了,带孩子的事你比咱擅长,这事靠你了!” 朱标看到父皇脚底抹溜,跑得飞快,头更疼了。 连父皇知道未来变故,都舍不得下重手,也难怪常茂有恃无恐。 “还是去套套英儿的话,看看还有没有改造的可能。” 如果没有的话,只能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好去处,让常茂提前过上逍遥山间的日子了。 朱标满腹心事地走回软床前,还不知该如何同还在心里抱怨常茂的英儿套话,侍卫匆匆来报。 第335章 我姐夫是大明太子——朱标! 朱标眉毛一拧,不敢相信的问。 “谁?” “郑国公。” 朱标狐疑地抬头望向院子里的日晷,又朝东方,看了眼初升的太阳。 常茂这会儿不应该在京营里当值吗? 早朝才出的事,才过去半个时辰,插上翅膀也飞不到京郊大营,何况常茂还要骑马从城外赶来,根本不够时间。 除非…… “常茂又请假了!” 朱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拳头捏得噼啪作响。 请了假还急着跑进宫来见他,只有一个可能。 “此之破缕,彼之锦衣!” 朱雄英心里接了一句。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爷爷和爹爹还想提拔一下大舅舅,可惜人家大舅舅根本不想努力了。】 朱标见连英儿,都猜出了常茂的心思,气不打一处来。 “带他来!” “我倒要看看,他好端端的不在军营,又生了什么病!” 朱标话音刚落。 刚才被支走的常氏,快步走了过来。 “殿下,谁惹你生了这么大的气?” 谁不知道太子殿下脾气好,轻易不会发怒。 常氏已经想着让春雨,去准备一盘核桃了,却听朱标叹息一声。 “是郑国公。” “……” 常氏先是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撸起袖子,满地找趁手的东西。 “茂儿又惹是生非了?他这回又抢了谁家的宝贝,屡教不改,还敢进宫来烦扰殿下,我今天就打断他的两只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为非作歹!” 【娘亲说得好,就该请舅舅吃竹笋炒肉!】 朱雄英右手撑着床,左手指着书房院子角落里长的那一簇凤尾竹,激动的叫嚷着。 “娘用竹子!” 朱雄英倒了口气,接着出主意。 “打舅舅!” “英儿指得好,这东西打人疼又不伤人!” 常氏气冲冲地往书房院子走去。 换作以往,常氏想打常茂,朱标还会拦一拦。 今日得知了常茂以后会闯的祸事,他认为,长姐如母,让荣姐好好教训一下常茂,比他和父皇耳提面命地教导成千上万句,更立竿见影。 “爹……摁住……” 朱雄英还生怕常茂见机不妙跑了,让朱标当帮手。 朱标想到常茂干别的不行,打退堂鼓他是第一名,出了事脚底抹油比谁跑得都快,连忙对着门口的侍卫吩咐。 “等会儿郑国公来了,走进院子里来,你们便把所有的门关上,一扇不留。” 侍卫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既同情郑国公要挨闷棍,又隐隐有些期待。 没办法。 谁叫郑国公太招人嫌呢! 安排好了一切,朱标这才让刘敏,亲自把常茂带来挨揍。 …… 宫门外。 一个二十左右,穿着锦衣华服,长身玉立,模样俊美的青年,正左手拎着鸟笼,右手扇着折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门楼上悬挂的四颗脑袋,摇头晃脑地哼着京城几大青楼里时兴的小曲。 此人正是京城大名鼎鼎的纨绔子弟,郑国公常茂。 跟在常茂身边的护卫常福,瞧他如此潇洒的模样,忍不住心里犯起了嘀咕。 “国公爷,你如今可是称病在家里休息,就这么拎着鸟来见太子太子妃,是不是不太妥当?碰到官员来往,一准要弹劾你了。” 在家怎么荒唐都行,既然请了病假,出门在外好歹表现得像个病人啊! 常茂听得出话外之音,满在不乎的挥了挥折扇:“什么妥当不妥当,我爹是鄂国公,我娘是开平王夫人,我更是陛下钦封的郑国公,不提这些,我姐姐是太子妃,我姐夫是大明太子,他们想怎么弹劾就怎么弹劾,难道还能把我身上的这样尊荣给我弹没了?哼!” 被命运偏爱的人有恃无恐。 被皇帝一家偏爱的郑国公,更是尾巴比笼子里的画眉翘得还要高。 常福无奈地苦笑一声,想到国公爷这次前来见太子的原因,总觉得国公爷好像太乐观了。 “国公爷……” “闭嘴!来人了!” 常茂一眼便认出了前来迎接他的刘敏。 刘敏面带笑容地走上前,还没开口,大腹便便的肚子上,便挨了一巴掌。 “啪!” “刘公公,你好像比我上次见你,胖了不少,是不是去御膳房偷吃我外甥的猪肘子了?” 刘敏是太子身边的太监总管,更是太子打小的玩伴。 不出意外,未来更是御前的太监总管。 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刘敏还是有品级的大太监,多少官员见到刘敏都得卖个笑脸,但常茂可不管谁是谁的谁,他和朱标一起生活的时候,拿刘敏也是当半个奴仆用的,开玩笑那是常有的事。 刘敏对此,也早就习以为常了,连忙笑着回应。 “唉哟,国公爷你可别污蔑奴婢,万一让人听了信了,奴婢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跳进黄河洗不清,可以跳进铁锅里,我看你这一身肉能熬出好几罐白油来。” “国公爷可别吓唬奴婢的,殿下还等着和你商量事情呢,快里面请。” 刘敏低头疾走,在前面带路。 原以为常茂,受到了韩国公和延安侯的敲打,行事能够收敛一些。 可刘敏还是低估了这位国公爷厚颜无耻的程度。 常茂进了宫门,还和以前一样,看到路过的宫女有长得模样周正的,就特意停下来,等对方经过的时候,调笑几句。 虽然不说什么冒犯的话,但他身材酷似常遇春,皮相则继承了蓝氏大美人的模样,随便说几句话,都能让不少宫女脸泛红云,临走时还要一步三回头,期待着下次相遇。 甚至还有之前见过常茂便一见倾心的宫女,听说郑国公进宫了,特意跑来假装偶遇。 “这位姑娘怎么跑得满头大汗,这把扇子赠你了。” 面对婉拒,常茂的甜言蜜语那是张嘴就来。 “陛下知晓也没什么,你我发乎情止乎礼,我又不是觊觎你们美丽的容颜,只是担心你们风吹日晒粗糙了皮肤而已。” 走在前方的刘敏,不得不停下脚步,重重地假咳了一声。 只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让这群被皮相迷了眼睛,快要走火入魔的宫女们清醒了过来。 第336章 不靠谱的舅舅,连大外甥都骗 “各位,你们瞧瞧郑国公手里的扇子,像不像宫门上悬着的绳子?” 刚才还满脸羞红的宫女,脸色陡然变得惨白。 在性命面前,她们也不顾眼前的美色了,纷纷拔腿就跑,生怕跑得晚了,再被人扣上与宫外有染的罪名。 等下宫门上多出自己这颗脑袋来。 “国公爷,你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奴婢还要去给娘娘挑夏衣料子,国公爷别惦记奴婢了。” 宫女们顿时化作鸟兽状散去。 常茂送出去的几把折扇,全部被丢在地上,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喂!等等!” “你们给我回来!” 常茂叫得越欢,宫女们像是身后有恶狗追似的,跑得越快。 宫规森严,但以前她们和常茂偶遇说几句话,基本没有人会管,可现在不一样了。 万一常茂在宫里出了什么事,身为郑国公的他绝对不会被罚,但她们这些宫女可就说不准了。 人和人,毕竟从出生起就是不一样的。 “我今天穿的不够光鲜,还是说的话不够好听,她们怎么忍心弃我而去?我又不是想睡她们,只是想戏弄一下而已啊!” 第一次遭到宫女拒绝的常茂,在当扬愣了许久。 直到常福把扇子全部捡起来以后,他才气愤地一把夺过那些题着情诗艳词的扇子,直接扔进了湖里面。 “下次不带扇子,带金子。” “……” 常福心说:国公爷你最该带的是脑子。 谁不知道太子把女官夏荷一家的人头悬挂在宫门上,就是为了震慑宫人不与宫外来往。 身为太子妻弟的国公爷,却公然对抗这个规矩,引导着宫女们与外男私相授受。 国公爷你是受尽帝后宠爱,又有太子当靠山什么也不怕,那些宫女们可就惨咯。 不过常福也没有多么同情那些宫女,谁叫她们被国公爷的表象迷惑,幻想着飞出皇宫进常府呢,有被惩罚的风险,也是她们该受的。 就是可怜了太子殿下,总得替国公爷擦屁股。 常茂暗自懊恼了一阵,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疾步朝着刘敏追了上去,并直接越过。 “刘公公,你还站着干什么,走累了吗?赶紧跑起来啊!” 常茂尽管功夫不济,但平日里到底是在军营里呆着的武将,又欺负刘敏的腿不如他长,跑得飞快。 等到刘敏反应追上去时,已经被甩开了上百步远。 “……郑国公你等等奴婢!” 眼见常茂跑远了,刘敏根本追不上,他生无可恋地扶着墙角直喘粗气。 等看到常茂主仆二人,直接跑进了东宫的院子,他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好了,这回我可以慢慢走了。” “砰!” 常茂前脚刚进东宫院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身为护卫的常福,连忙转身挡在常茂的面前。 哪怕进宫时被搜身没带武器,但双臂拉拳,肌肉耸起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不好招惹。 常福曾是常遇春身边的亲兵队的队长,是被特许入宫的私人护卫,虽然他的年纪不大,只有二十五六,但有他护着,常茂再胡闹,也没有受过伤,可见他的武功高强。 这样的亲兵护卫,但凡不是因为常遇春的知遇之恩,不留在常茂身边,而是在军营里效力,不说当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那也得是五品起步的骁骑校尉。 突然的关门声,让常福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但这是在东宫,他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能疑惑地转过身,依旧展开双臂,拦在常茂的面前。 而常茂却嫌他多事。 “常福,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这里是东宫,是我长姐和姐夫的地盘,他们难道还会害我吗?” 常茂说完,便对不远处站在软床边上的朱标建议。 “姐夫,你这宫里的门该修一修了,吓着我不要紧,要是吓着我外甥,那可就不妙了。” 常茂拎着手里的鸟笼走上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同朱雄英打招呼。 “大外甥,瞧瞧舅舅给你带什么来了,听长姐说,你最喜欢跟这院子里的鸟雀玩,我专门去花鸟市扬,花五十两银子给你买了对金青背!” 朱雄英看了这么多天的鸟雀,听到宫人们提及过。 这金青背可是画眉鸟之王,属于名贵品种里的佼佼者。 别说五十两买一对,五百两都买不到一只。 离得近了,他看到鸟笼里两只画眉鸟虽然很活泼,但尾巴上的毛都少了两根,再想到常茂的为人做派,他心中一凛。 【舅舅这鸟不会是半买半抢的吧?】 本来朱标一门心思,都放在等会儿荣姐动起手来,自己还是得适时地拦一拦,免得不好对常府交待。 当听到这句心声的时候,他才发现画眉鸟的异样,顿时一股邪火从心里腾地一下升了出来。 “常福!” “姐夫……哦,不是喊我啊。” 常茂来到东宫像来到自家一样,把鸟笼递到明月的手里,对着软床里的朱雄英张开双臂。 “大外甥,上次你满月酒时,我正好因为军中训练加重,不小心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没能来参加你的满月宴,这对鸟就算是对你的补偿了,听说你已经会说话了,快,喊声舅舅来听听。” 朱雄英看着常茂那张俊美的脸,越离越近,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舅舅啊舅舅,你得风寒可不是在军中得的,你是要青楼听了一夜的曲睡觉没盖被得的,连小孩子你都糊弄,我娘不打你打谁?】 “嗯?外甥你这一脸坏笑是怎么回事?你不会是想尿我一身吧?” 常茂正扮着鬼脸,逗着大外甥开心,突然感觉后背直冒凉气。 这种熟悉的危机感,让他暗道一声“不妙”,当即大喊一声。 “常福护我!” “啪!” 第337章 老朱家鸡飞狗跳,李善长开心地笑 “嘶!” 常茂倒吸一口凉气,一边揉着被打的地方,一边委屈巴巴的询问常氏。 “长姐,你打我干什么?” “你拿你抢来的画眉鸟给英儿,传出去,还以为是英儿让你抢的呢!” 常氏的话把常茂给吓了一跳,他眼神闪烁着狡辩。 “什么抢来的,这是我买来的。” “你会买掉毛的画眉吗?” “……” 常茂无话可说,他只能不停的用眼神向朱标求救。 “姐夫,你快替我说几句好话,不然我姐要把我给抽死了。” 朱标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荣姐你也听到了,只要抽不死,你就放心抽。” “……” 常茂一噎,只能朝着常福冲过去,想让常福帮他挡几下。 只要长姐出了心里那口恶气,他就不用再挨揍了。 “常福救我!” “他敢!” 常氏暴喝一声。 刚想挪步的常福,默默地缩回伸出的那条腿,并往朱标的身后挪了挪。 “国公爷,太子殿下挡着我,我过不去。” “你过不来我过去!” 常茂一个假动作,看上去像是往常福那边冲,实际上调了个头,往隔壁书房的院子里跑了过去。 结果,刚到院落相连通的月亮门前,看到隔壁的角门也是紧闭着的,他一下子呆在当扬。 “不是吧,专门关门打我?长姐,我不就是抢了人家一对画眉吗,谁叫他想讹我,别人卖一千两他卖我三千两当我是冤大头,我没仗着我郑国公的身份,让他按照行规赔我十对鸟,算是便宜他的了!” “啪!” 回应常茂的,又是一记重击。 “嗷!” “长姐!别甩我脸上!” “我还要靠着这张脸去睡花魁呢!” 原本见了血的常氏,还想适当地收手。 听到这话,想到常茂娶了媳妇多年无子嗣,从军营回城就不着家,天天夜宿青楼,她更加生气。 “啪啪啪!” 竹条朝着常茂的大腿上抽去。 院子里响起杀猪般的惨嚎。 “杀人啦!” “救命啊!” “姐夫救……算了,陛下救我!” 姐弟俩一个打一个跑,一个追一个闹。 爬累了躺在软床上的朱雄英,由于周围护栏上绑着软垫,看不清楚具体的经过,急得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扒拉着护栏,眼睛随着娘亲和舅舅的身影转动。 【打得好!】 【娘亲他想上树!】 【哈哈哈,还想骑马跑,这马性子烈,被撅下来了吧。】 等到娘亲打累了,朱雄英肩膀往下一沉,感觉腰背有些酸软,这才惊讶的发现。 【我能坐住了!】 一般孩子都是先会坐再会爬,六七个月大的就能靠着物体小坐一会儿。 朱雄英是天天练习蹬腿,先学会了爬,还不会坐呢。 没想到为了更方便地看热闹,直接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朱标听到儿子的心声,顿时哭笑不得。 他早就发现,英儿好像特别喜欢看热闹,但没想到,看热闹还能激发英儿身体的潜力。 常茂这顿打倒也没白挨。 【爹爹你别笑了,快去拦一下娘亲吧。】 【我舅舅好像躺在地上,微死了。】 尽管朱雄英知道娘亲不可能真的一时气愤,把舅舅给打死。 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打在常茂身,疼在娘亲的心里。 他对这个舅舅没有什么好感,但既然是一家人,他可不能允许因为常茂做事太荒唐,再把娘亲给气出病来。 娘亲好不容易躲过了被人暗害这一劫,绝不能因为十几年后,常茂被赐死或被诈死的事,伤心半辈子。 【无能的舅舅,接受来自你大外甥的改造吧!】 …… 太常寺衙署。 李善长品着时任地方官员的门生,送上来的新的雨前龙井,遥望着皇宫的方向,看到去给常茂送信的护卫回来复命,向他点头致意,嘴角噙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今天的宫里面,一定比各部各司的官署更好热闹,可惜我被这些杂事缠身,不能亲自去看一看,那东宫里鸡飞狗跳的扬景。” 向来不过问政事的常茂,为何会在第一时间,得知朝堂的动静? 当然是李善长派人特意去传的话。 别看他现在把控不住帝王之心,但拿捏一个纨绔子弟的心思,那是手到擒来。 其实常茂早就不想呆在军营里风吹日晒,只想当祸害京城的小霸王,为了说服陛下放他出军营,甚至当初不惜与胡惟庸这个在陛下面前说话有份量的人交好,只为替其美言几句。 这样一颗好用又永远不会沦为朱家弃子的棋子,李善长自然爱不释手。 “陛下啊陛下,我知道你不想擅动武将们的利益,甚至还想让他们多送子弟去军中效力,这样就能吸纳更多的将才可以使用,可你连常茂的想法都改变不了,等到被迫撤了常茂的职,剩余的武将后代,都以为自己会步常茂和郑详之后,他们谁还会真心替你卖命呢?” 他成为了文官集团里的孤臣。 那他便让朱元璋在武将之中成为一言九鼎,不顾情义的孤家寡人。 武将们都瞧不起因父功荫荫的常茂,可功勋子弟,谁不想成为常茂? 开国武将多是他的老乡,哪怕因廖永忠被卖一事让他损失了信用,可一旦那些武将疑心朱元璋要削爵,想卸磨杀驴,他这个淮西老大哥,就可以出面调和双方的矛盾,并左右武将们的想法,重归旧好,当他们在京城朝堂里的传声筒。 “以前有百官之首的官权,能与皇权抗衡一二,如今,只有手握兵权,才能在朝堂上有真正的话语权,刘基把次子送进了海防卫所里,倒是一个不错的路子。”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回府后,要和祺儿佑儿商议一下,选拔一些子弟送去参军。 不求立大功,只要能够站稳脚跟,来日找到一飞冲天的机会,李家,也能像刘家一样,文武双全。 直到,独断朝纲! “真想亲眼看看陛下,得知常茂自请卸甲归家时的反应,一定气得跳脚又舍不得打骂,也不知会不会像刘基得知祖坟被刨时一样,被生生气吐血。” 要是常茂真的能闯出如此大祸,那他可有乐子看了。 就算不把朱元璋气吐血,军营里也要有一番大的变故,正好给了他往里面塞人的机会。 “陛下啊陛下,既然曾让我手握重权,站在山巅,谁又甘心去仰望别人呢?” 李善长抿了一口茶,舒服地喟叹一声,继续眺望那巍峨宏伟的皇宫,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奸笑。 …… 东宫院内。 趴在地上装死的常茂,听到宫门从外面打开,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他知道来者何人,立即声泪并下。 “长姐,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我就不用……” 第338章 暴打,打打打打打 常氏抄起竹条,劈头盖脸地往常茂屁股上抽去,打断了他的话。 “嗷!” 常茂一个箭步跳了起来,委屈巴巴地质问常氏。 “长姐,让你打你还真的打啊?” “废话,你说让我打死你,我哪有不成全你的道理?” 常氏只是实心眼儿,又不是缺心眼儿,再说她的耳力比常茂好太多,常茂能当到朱元璋来了,她当然也能。 谁不知道这小子平时就爱在父皇面前装悲惨,既然他愿意装,那自己当然要成全他。 “啪!” 常氏见常茂要往父皇那边跑去求助,左手揪住常茂的衣领,右手高高举起又落下。 这一下,直接把常茂的肩膀抽出了血丝,衣服也破裂了。 本来疼得脸色都狰狞的常茂,被抽疼了反倒不叫了,一屁股往地上坐去,郁闷不已。 “长姐,我服你了,我算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你爱打就打吧,陛下,你等会儿再和我说话,先让长姐打死我再说吧。” 他都被抽出血了,他就不信陛下能够袖手旁观。 换了个姿势靠在软垫上看好戏的朱雄英,啃着手指瞧了一眼想要上前给常茂解围的朱元璋。 【爷爷,你不会真的要插手人家姐弟俩之间的事吧?】 朱元璋的理智告诉他,当然是和乖孙一样袖手旁观最好。 可身体却是习惯了很护着常茂,便向前走了一步。 【我去!爷爷你还真多管闲事?】 【我娘亲是常茂的姐姐,能管得住常茂,可你是我娘亲的公公,能管得住我娘亲。】 【只要你这次护着常茂一次,那他下次就能继续无法无天。】 朱元璋脚步一顿,使劲挠了挠后脑勺。 咱得捋捋。 合着不是没有人能管得了茂儿,是咱给茂儿撑腰,才让别人没法管他的吗? 常茂见朱元璋走走停停,而长姐举着竹条,时刻要落下来似的,急忙催促。 “陛下,你别再往前走了,小心我长姐误伤了你,那样我可就夹在其中难做人了。” 【听听舅舅这反身催促的话术,看来以前没少给爷爷下套。】 朱元璋嘴角狠狠一抽,不禁想到以前,常遇春想教训常茂时,他都会因为觉得对方下手没轻没重,所以阻拦一二。 三番五次地阻拦过后,常茂每次被打被罚,都会找他哭诉。 可能是这小子小时候长得太过乖巧可爱,和一堆皮猴子不一样,当时身边又没公主,他便偏爱几分。 如今想来,自己还真的助长了常茂逃避惩罚的风气。 这样下去的话,常茂上战扬做错了事,把锅甩给老丈人,在地方上待着,犯错还想诈死骗他,也就有迹可循了。 朱元璋想通了这一切,便停在原地不再走动。 而常茂见陛下,这回是真的狠心,不再拦着长姐,眼珠一转,便眼泪汪汪的大喊。 “陛下,你再往后退退吧,免得一会儿血溅了你一身。” 话都说到这步田地,陛下怎能忍心见他受伤呢? 常茂这么多年,早就拿捏住了陛下疼爱他的心思,有恃无恐。 不料。 朱元璋竟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一连退后了好几步,一直退到朱雄英的身边,弯腰将朱雄英抱在怀里。 “那个……儿媳,茂儿说了让咱往后退,咱退了,他既然自己要求挨揍,你……你下手轻一些,打伤了没问题,打残了可不行,他还得回军营锻炼呢。” 说着,朱元璋伸手捂住了朱雄英的双眼。 “乖孙,这么血腥的扬面你可别看,小心晚上做噩梦。” 朱元璋假装很忙的样子,让朱标摇头苦笑不已。 幸亏有英儿在扬,既能看穿常茂的伎俩,还敢直言拆穿。 不然荣姐今天这顿打,又算是白打了。 而看热闹的朱雄英,也没扒拉覆盖在眼上的大手。 因为爷爷手指缝露得很大,正好让他的视线聚焦到娘亲那边,一下子看得更清楚了。 【娘亲,打!】 【狠狠地打!】 有些孩子不适合棍棒教育,不然越来越叛逆。 比如他的四叔。 有些孩子就是生来欠揍,小树不掰不直。 比如他的大舅。 【玉不琢不成器,舅不打气死你!】 【娘亲!打啊!】 “咳咳,乖孙你拳头捶咱身上了。” 朱元璋没料到,乖孙对常茂恨铁不成钢的怨气这么浓。 不过想想也是,要是乖孙以后当了皇帝,有这样一个舅舅长辈骑在脖子上拉屎,打着皇帝的旗帜在外面抢掠,作威作福,谁能忍受? 说起来,咱怎么就忍受了茂儿五年呢? 大概是因为觉得亏欠吧。 朱元璋心中暗道:常兄弟,不是咱无情,而是咱现在不无情的话,未来乖孙就得无情,为了咱的乖孙,你的外孙,这个坏人还是让咱来当吧。 “儿媳,要打快打,打完了咱好喊御医来给茂儿上药。” “是,父皇!” 常茂抬头望着看他挨揍,却无动于衷的朱元璋,顿时感觉天黑了。 哦。 不是他的错觉。 因为长姐已经挡住了他的视线。 天,真的黑了。 “啪啪啪!” 常氏挥舞着竹条,往常茂的屁股和大腿上招呼。 她这次收着力气打,没有再打出血来,但打在嫩肉上更疼了。 而常茂不知是太过惊讶还是认命了,竟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红着眼,直勾勾地盯着朱元璋所在的方向,一脸决绝之色。 等到常氏手里的竹条打断停了手,他当即哑着嗓子,说出了这次进宫的目的。 “长姐,既然你打都打了,那么,我从今往后就不用再去军营履职了,我要在京城当一个清闲的国公爷!” “什么?” 常氏用手里仅剩的一截断枝,指着常茂的面门。 “常茂,你有种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第339章 又爱又恨,偷鸡摸狗是乐趣? 常家能够从草寇摇身一变,成为王公贵族,全靠陛下的信任与重用。 天下英杰多如过江之鲫,父亲如果在军中没有得到重视,很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先锋官,马前卒。 所以常家一脉,要尽自己所能,效忠陛下,效忠大明。 因为常家的荣宠都是陛下给予的! 而现在。 当初陛下顶着多少压力,被破格钦封为郑国公,打算按父亲继承者培养的常茂,居然为了一时享受,要离开军营,当一个享受清闲的国公爷? “常茂,看来我还是打轻了!” 常茂吓得瑟缩了一下,他也没敢再重复刚才的原话,但还是梗着脖子,说出了他的真实想法。 “长姐,我不像你一样有习武的天赋,我在军营里呆了这么久,连日常的训练我都跟不上,偏偏他们认为我是父亲的儿子,应该力大如牛,勇猛无敌,我为了不给父亲丢脸,我只能拿权势压人,现在陛下立了新规矩,有能者担当重任,我自知无能,我激流勇退不好吗?” 关于新规矩的事,方才父子谈话被支走的常氏,还不知情。 朱标快速地说了一遍朝堂上发生的事,常氏更生气了。 “常茂,父皇顶住了那么大的压力,给了你三个月的时间,让你努力,你现在就退缩了,你这叫激流勇退吗,你分明是知难而退,你就是一个懦夫!” 朱标也是这么觉得,但这话他不方便说。 朱元璋同样认为,茂儿如此冲动妄为,属于不识好人心。 唯有朱雄英,突然就发现了常茂的一个优点。 【我大舅这脸皮,比城墙拐角还要厚!】 【不想给外公丢人是真的,丢他自己的人他是丝毫不顾及,也是一个人才了。】 众所周知,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 【我大舅不适合当统领兵马的将帅,要是他能多读一些兵法,说不定可以当个谋士,带毒的那种。】 朱元璋和朱标听到这个评价,忽然有种拨云见日,豁然开朗的感觉。 对啊! 常茂武功不出挑,但脸皮够厚,而且喜欢算计人心,说不定能当谋士呢! 只是还没等他们的希望萌芽,当事人亲手掐断了它。 “长姐,你说得对,我就是一个懦夫,我武功不行,文采不行,书读不进去,就爱玩爱闹,我还见不得别人瞧不起我,就像我抢那画眉鸟似的,谁敢忽悠我,我就去抢去夺,别看我打仗不行,但我抢了东西就跑的本事强,要是你们非得把我留在军营,我就把整个军营都给你们抢光!” 说着,常茂快速朝着常氏伸出手去。 常氏猜到他想抢竹条,下意识地想缩手,但是,眼前只是闪过一道道残影。 竹条易主。 常茂已经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拿着断竹条,朝着常氏耀武扬威。 “长姐,不是你打我,是我让你打我的,要不然,你以为只是关上门,我就能束手就擒?” 常茂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不知何时,在凉亭桌子的摆盘里顺来的桃子,一边嚼着一边得意的述说他的战果。 “平时我去军营附近的百姓院里偷鸡吃的时候,多高的围墙多尖的栅栏可都拦不住我!” 一直形影不离跟着常茂的常福,立即澄清。 “偷的那些鸡赔了钱的,国公爷不是为了祸害别人的鸡,他就是……乐趣。” 听到常福这么一说,连朱元璋都没忍住,怒声质问。 “茂儿,你拿偷鸡摸狗当乐趣?” “不然呢,我没本事,不像父亲一样,能在万军之中取敌方首级,我偷鸡摸狗练练手怎么了,我父亲当初不也是干这一行的吗?” “……” 朱元璋一噎。 他想说落草为寇和偷鸡摸狗不一样,但具体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来。 面对常茂,他总是词穷,只能后退一步,使眼色让朱标去教训他的妻弟去。 朱标还没开口,常氏先急眼了。 “常茂,你但凡把心思用在正道上,你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长姐,圣人说过,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有自知之明,我不适合呆在军营里,也不适合统领兵马,更不喜欢别人管教我,以我的本事我既当不成大将军,我也不可能给别人当副将,因为我不服气,我指定会抢了别人的将军来当着玩,你说我该怎么办?” “……” 常氏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也是第一次听弟弟说出他的心里话。 而且身为将门后代,她深知像常茂这样的人,真的留在军营里当将领,那就是害群之马,委以重任,必出大祸! 可常茂现在已经被当成典型,赶猪上树了,这个时候打退堂鼓,置父皇的颜面于何地? 而三个月后无法留在军营里任职,又会被其他将门中人责骂,一个人误了整个将门的未来! 到时候,这京城于常茂而言,可就不是能够过清闲日子的销金窟,而是锁命井! “父皇,殿下,如果茂儿真的被我打成重伤,是不是就能向所有人交待了?” 常氏当然不可能真的痛下毒手。 但她此话一出,常茂像是屁股着了火似的,一个旱地拔葱,竟跳到了树上,又从树上爬到了房顶,居高临下的求饶。 “长姐,我错了,你别动真格的!不然不用你动手,我直接从这里跳下去摔断腿,可不能让大家觉得你这个当长姐的太子妃,为了不丢面子把我打成重伤的,我是不成材,但我还没蠢到连累自家人的地步。” 常氏气得眼眶通红却发作不得。 连朱雄英都在心里直呼。 【舅舅你可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难怪强悍的爷爷,多智的爹爹,还有勇武的娘亲,三管齐下,都没能治服得了常茂呢。】 【此事哪怕让我出面,我也是束手无策了。】 朱元璋和朱标听到这句话,还以为乖孙(英儿)是在谦虚,等着反转呢。 谁知。 第340章 将门断代?大嫂你让常茂跟着我吧 【唉!】 【要不还是劝舅舅在军营里坚持三个月,再跳下来摔断腿吧。】 “……” 朱元璋算是发现了,乖孙对茂儿意见很大,也可能是被茂儿传染了,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朱标知道,如果真的没有办法解决问题,也只能选择英儿所说的这个法子。 摔断腿的程度可以控制。 常茂也能全身而退,但后患却是无穷的。 因为常茂的一举一动,不仅关乎他个人利益,更代表了整个常家的未来。 只要常茂退了这一步的话,那么父皇在军营里给常家人留的位置,便被他人顶上,常升被派去佛郎机找土豆红薯等物,一年半载回不来。 常森以及其他常家子弟还年轻,根本撑不起门楣,常家,便在军营里断代了。 往后,荣姐和英儿的背后,就少了血缘最为亲近的娘舅支持,日后英儿统领兵马的话,就会因为军中没有得力的臂膀,至亲至忠的将领,容易被人欺瞒。 “不行!” 朱标分析完利弊,斩钉截铁对常茂下令。 “你想离开军营可以,但必须找到你的兄弟接替你的位置,这是岳父替你拼下来的,不能在你手上让你随便舍弃!” “姐夫你什么意思,你想换了我这个郑国公吗?” 常茂倒是不傻,一下子便明白,换了族里的兄弟上位,就像郑详被替换一样。 没有了官职,下一步就是爵位被替换。 朱标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常氏看了看常茂,又看了看朱标,最后视线定格在儿子的脸上,苦涩一笑,也没有反驳。 【爹爹这是说气话呢,还是故意激舅舅?】 别说朱雄英拿不准,连朱元璋都不敢随意下定论。 房顶上的常茂,终于被这一招给震慑住了。 诚如他自己所讲的那样,除了长姐和老朱家的人以外,他在任何一个环境里,都不想别人约束自己。 如今姐夫居然要让其他兄弟来替换他的郑国公爵位,那他还怎么随心所欲的在京城溜鸟偷鸡? “姐夫你也说了,这是我父亲给我打下来的位置,我凭什么送给别人,别人想争,有本事也当父亲的长子啊!” 常茂话说得硬,但实际上是服软了。 他来宫里闹腾这一趟,就是不想去军营,可现在,他不得不去。 甚至为了不被别人所取代,他还得多费心思,想着怎么能在军营里留下来。 【不用晓之以情,直接触之以利,爹爹这一招真的绝了!】 朱元璋也是一脸佩服地看了眼朱标。 唯有常氏手心里冒了汗。 身为夫妻又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她当然看得出来。 殿下是真的动了放弃常茂的念头! 不管是谁向常茂透露了消息,让常茂进宫闹这一通的,外人想谋算什么。 如今父皇的态度就是,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是以能力论高下。 况且四处打仗又急需培养新的将领,否则一旦断代,先辈打下的江山守不住,便会拱手送人不说,甚至会遭到反噬,再现以前割地纳贡的危险境地。 在两难抉择之间,常氏不禁想到了父亲的教诲,她握住朱标的手,鼓励他。 “殿下,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荣姐……” 朱标心中感动不已,正绞尽脑汁想着,还有没有什么两全的破局之法,房顶上传来一阵异动。 由于是另一侧的屋脊传来的动静,院子里的人看不清楚,上面发生了何事。 但站在屋顶上的常茂,看得一清二楚,吓得他一个大鹏展翅,一个铁挂金勾借着树枝的力道,踉踉跄跄落了地,跌跌撞撞地朝着朱元璋跑了过来。 “陛下救我!” 看到刚才还站在房顶上,一人对峙多人不输阵的常茂,这会儿惊慌失措的像只被猎犬追的野兔,朱元璋顿时哭笑不得。 “你在咱的宫里,谁还能害了你不成?” 【就是就是,难道老虎上房了,要追着吃你吗?】 朱雄英蹭着朱元璋的胸膛,踩着胳膊向上看。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来了,把我天不怕地不怕的舅舅吓成了这样?】 没等朱雄英看明白,常茂连忙往宫门口逃窜。 “陛下,长姐,姐夫,还有大外甥,我病好了,我得去军营训练了,大外甥,等我病了,下次再带一对鸟来给你下蛋吃。” 常茂跑得飞快,甚至都跑出了残影。 朱元璋见状,忍不住赞叹一声。 “茂儿脚腿如此麻利,要不让他当斥候先锋?” 朱标不假思索地拒绝。 “父皇你可能不知道,他只是在抢东西还有避祸事的时候跑得快,在军营里训练时,跑步他一直是最后一名。” “……” 朱元璋感觉茂儿的偷鸡摸狗抢人东西,可能不单独是兴趣爱好,说不定是天生吃这口饭的。 可放在军营里,那就是没有用武之地,放在别处,那也是丢人现眼。 朱元璋懒得再理会常茂想干什么,为何而干,他想转换一下心情,便踮着脚朝屋顶看去。 “上面到底有谁在?” “父皇!是我啊!” 当朱元璋看清屋顶上站着的人,正指挥着随身护卫,把常茂踩乱的瓦片盖回去。 他自己则熟练的从一个鸟窝里掏出一把鸟蛋,冲着朱雄英炫耀。 “乖侄儿,今天中午给你加份炒鸟蛋吃!” 朱元璋假装没有看到这个上房揭瓦的好儿子,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将乖孙放进软床里,拔腿就走。 “标儿,茂儿的事你多操心,拘着他在军营里收收性子,指不定哪天就开悟了,咱还有要事处理,先走一步。” 再不走。 朱元璋都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捡起地上的那半截竹条,往老四的屁股上招呼! 呵! 难怪茂儿那小子跑得那么快呢。 以前的老四,比茂儿还能闹事惹祸,而且年龄比茂儿还小,根本不用让着茂儿,并且根本不吃茂儿软硬兼施那一套。 要说茂儿最怕谁,那一定是儿媳。 要说茂儿最怵谁,那指定是老四。 “父皇?父皇你怎么走了呢!我还想跟你聊聊,军中任命的新规矩是不是真的呢!” 朱棣听说了李善长在朝堂上,说要清理一些军中的蛀虫,还拿常茂开刀,他就赶紧放下手里的一切,紧赶慢赶把马抽到吐白沫,火急火燎地跑来东宫。 生怕来得迟了,被常茂捷足先登,给大哥大嫂出难题。 没想到常茂消息这么灵通,自己还是来迟一步。 朱棣从墙头上一跃而下,接过春雨递上来的湿帕子擦干净手上的土,这才走近软床,抱起朱雄英说道。 “大哥大嫂,你们不知道,军营里现在都炸开锅,也不知道谁私底下开了赌局,押注郑国公几个月会被赶出军营呢,都说只要郑国公离了营,功勋之后都要跟着被清除,人人自危呢。” “胡闹!” 常氏眉头紧锁。 这是有人故意让常茂下不来台! 把动摇军心的罪名往常茂身上扣! “荣姐,我跟着常茂去军营看看。” 朱标知道有不少人盯着兵权更迭,伺机而动,他得把常茂带来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尽管目前威胁常茂在军营呆着的法子,治标不治本,但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哥,你别跟着常茂给他擦屁股去了,大嫂,你让常茂跟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