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家的小娇娘又旺村啦!》
1. 轿子一顶
“落轿!”白叔被烟熏得沙哑的嗓音划破一丝哭腔,一只唢呐声音高昂,击穿秋日的寂静。
今天是苏初妍的嫁人的日子,没有新郎官,没有接亲,只有一顶灰扑扑的暗红色轿子,最顶上缀着一朵喜庆的红花,边缘勾出的丝线缠绵着在空中飞舞。
苏初妍掀开自己的红盖头,露出未施粉黛的素白的脸,微微一笑,明眸皓齿,香腮雪白,跳下轿子,往一个小破门前一站,拍拍手上的浮灰,跳上门槛,伸手在老旧的木门上敲了敲。
“白叔,多谢你送我来,你快些回去吧。”
“苏小姐,除了你,苏家真就没有一个人!都是一群畜生!”
苏初妍想要朝白叔露出一个安慰的笑,但是唇角紧绷,笑容苦涩。
她很想告诉白叔,她很好,没关系,但是话到嘴边只是颤抖了下,就吞咽下肚,至少在此时,让她不动声色地告诉他们,她心中有万两苦涩。
“白叔,你先回去吧,别在这里等久了。”
明明定好了明天接亲,就因为她向妹妹要回母亲的玉佩,就引得父亲不满,居然把她今天就送了出来。
两名轿夫,一个人吹唢呐,另一个人探路,仅此而已。
一路上黄土颠簸,等落轿的时候,鲜红的轿子早已裹上一层薄灰。
“赵家的,快出来。”
苏初妍人看起来瘦瘦小小,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声音倒是洪亮得很,周围的竹叶都被震下几片叶子来。
“你是来找伯叔的吗?”一声奶里奶气的声音透过一条微不可察的门缝传出,干净又澄澈。
苏初妍听见声音,半蹲下身子,声音也跟着小了起来:“你是谁啊?怎么在赵渊家?他人在哪里?”
“你找我叔伯?”
苏初妍点头,怕门内的孩子看不见,又说:“对。”
“他打猎去了,然……然后说要卖了,给媳妇儿买糖吃。”
苏初妍心里有一股道不清的滋味,像是偷喝了祖父的桃花酿,整个人都酥麻了起来。
“那他何时回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头发有些凌乱的奶娃娃手里还握着半块糕饼,没来得及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初妍,然后糕饼上的桂花和饼渣就一起落下。
苏初妍蹲下,把自己的小包裹放到一边,对上孩子的眼睛。
“你是叔伯的……媳妇儿吗?”小娃娃脸颊红了起来,看向苏初妍琥珀色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这叔母简直就是天仙,好美。
“对。”
小娃娃连忙把手里快要掉完的糕饼吃完,然后往身上擦了擦,伸出小手,牵着苏初妍的衣摆,把人带着往里走。
苏初妍倒是很享受这种感觉,看着小孩子后脑勺上的发带一抖一抖,嘴角轻轻翘起。
“请坐这里,我给伯母倒水喝。”
苏初妍坐下就开始打量四周,虽然外面看起来确实不算结实,但是里面却被打量得干净,正堂还挂着一整张纯白的狐狸毛,果真是猎户家的样子,木桌上散乱得放着各种弓箭还有斧头,木头把手油润光滑,看起来已经用了很久,上面还有不少刀痕。
“叔母喝茶。”
小姑娘把水杯递给苏初妍,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苏初妍的嘴巴。
苏初妍接过,看清杯子里还不断悬浮着的茶叶,看来小姑娘只是把茶叶往热水里一扔就端了上来,不过倒是有一股清香味,不是差的茶,倒像是特地买来的好茶。
还真是少见,庄上人,又是个猎户,怎生得出这种心思来?倒是风趣。
不过,庄上人又说,这赵家猎户丑陋暴躁,倒是个不好相处的东西,既然同在一屋檐下,不论他相貌如何,苏初妍都不会生出其他心思来。
母亲教过她,不以容貌定人,苏初妍一直牢记在心尖上。
“好喝吗?”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瞬不动地看着苏初妍的嘴巴,跟着一起砸吧嘴巴。
苏初妍很久没有看见这么乖巧的人了,浅浅一笑:“当然,果然是好茶。”
闻言,小孩也笑了,嘴角的一对小梨涡浮现出来:“那就好,这是上次赶集叔伯买来专门招待客人,我就说,我也是客人,但叔伯还是不准我尝。”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赵月,他们都喜欢叫我月亮。”
苏初妍本来还想问些什么,还没等开口,就听见脚步声,随之传来的是一声严厉的呵斥。
“赵月亮,叔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随意开门!万一……你……”
看见苏初妍的瞬间,嘴里的话就被截停了,然后耳根有些烫:“你,你怎么来了?我都还没去接你。”
赵渊把自己厚重的手往腿边的布料上一擦,整个人站在原地。
“你又怎么能知道我今日到,不需要那些繁琐的东西,也不想你来接,不想让旁人知晓,自己就来了。”
今年收成不好,庄稼人都穷,很多家都直接把人接过去,就算作是成婚了,连安席的人家都少得可怜,大家也没有了去吃席的心情,一心就在庄稼地里,不过像苏初妍这样,自己跑来的人也确实少,知道的人知晓苏初妍是自己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夫家不重视。
对此,苏初妍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觉得赵家没有多少钱,就没必要给他添负担,原定在明日来接人,今天就跑来了。
苏初妍知道,她的家里人不会管她,也不在乎她的死活,昨日往她脸上扇了一巴掌,实在气不过,就自己跑了。
难道苏家真的以为她苏初妍在乎跟继妹抢一个簪子?那可是她生母死前留给自己的!
“给。”赵渊放下手里的弓弩,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一个梳篦,通体银色,上面还镶着玉石,一旁是一朵牡丹,用珠翠装饰,下面的齿密而有序,不显俗气,只是在赵渊的手里显得更加的白了。
苏初妍假装不懂,把头歪到一边:“什么啊?给谁的?是给我们月亮的?”
赵渊整个人显得更加拘束起来,又仔细在身上擦拭起上面的珠子来,声音有点沉闷:“本来就是给姑娘的,我没有多大本事,只能先给苏姑娘这个,等我多打些野物,再给姑娘置办更好的东西。”
仔细看,苏初妍发现这猎户的手在抖。
连忙拿过梳篦,确实,珠玉圆润,银面光滑,在现在一个庄子大半人都要吃不饱的这种时候,简直是常人不敢相信。
“真好看。”
这是苏初妍在母亲死后,第一次有的一个新头饰,而不是他人的施舍。
苏初妍歪过头,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的脸。
“那我就先给野鸡放血,姑娘跟月亮就在里面先休息,等把毛拔完就烧火做饭,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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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姑娘送回家。”
“不!为何要把我送回去,他们把我送来的,我绝不回去!”苏初妍整个人从凳子上跳起,站立在猎户的面前,就差双手叉腰了。
赵渊低着头,看见一双嫩粉色的花鞋,连忙把转头,让花鞋从眼睛里消失。
“姑娘,你自己来,此番举动不好,我送你回去,就是回去跟岳丈说一声,也让你们庄上的人知晓,免得生事端。”
“赵渊,你把我送走了,我就再也不回来了!你就没有媳妇儿了!”
苏初妍捻着衣上的红流苏,这是母亲的婚服,苏家在庄上不算穷,连把她提前送来的事都做得出来,又怎么可能会给她重新做一身新衣裳呢?
“不。”一听见苏初妍的话,赵渊立即就拒绝,只是耳根越发滚烫起来,完全不敢看苏初妍的眼睛,声音很小,“不送你回去了。”
“这还差不多,你去吧。”催人出去拔毛,苏初妍也在厨房内转悠,里面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一把面条也快要吃完,不过剩下的倒是可以让他们三人午时饱腹,再从篮子里掏出一个鸡蛋,身后也跟着一个尾巴,偷偷看着苏初妍的动作。
“月亮,家里没有菜?”
赵月一个劲地傻笑:“叔伯不会种菜,连小葱都死得差不多了。”
“傻子。”
赵月看着苏初妍,眼睛里闪过震惊,没想到叔母敢这么说,她可不敢,叔伯不爱笑,整个人看起来很凶。
“叔母我倒是想起了,我昨晚来叔伯家带了不少家里种的菜,父母进城经商,我就被送过来了。”
苏初妍伸手摸摸小姑娘不算有肉的脸,又轻轻捏了下,果然,孩子的脸光滑,脸上的肉肉都可爱。
“拿来些吧,我给你们煮面条吃可好?”
赵月看着苏初妍,没有说话,但是却有些迟疑,这叔母看起来浑身贵气,鞋上连泥巴点子都没沾上,不像是会做饭的人。
“怎么?月亮不信?”苏初妍点点她的脸,“放心,我不但会做饭,还会刺绣哩。”
“刺绣?你会绣花吗?我阿姐会绣,还能卖好多银子,她卖出一副,就给我买一包果子。”
苏初妍轻轻刮了下赵月的鼻梁,没有接话,她当然会绣花,不只是花,而是一整件,是母亲教给她的本事,是白家的祖传的本事。
苏初妍蹲下,红色喜服下坠的珠翠就落到地上,小姑娘连忙也蹲下,替苏初妍接着,生怕沾上了土腥子。
“你做什么?”
“拿猪油坛子,这个应当就是猪油了。”
灰褐色的坛子有孩童环抱那么大,苏初妍一用力,就把坛子拎了上来,索性经常用,上面没有沾上灰。
“叔母先换身衣裳好了。”
苏初妍是个利落的人,平日里倒是粗布麻线就往身上套,手上也不晓得磨出了多少茧子,在苏家就是跟下人一样,也不注重身上的衣物,倒是这喜服是母亲留下的东西,还是换上为好。
“那叔母就先去换下衣裳,你在这里乖乖等我,不要自己做饭,今天就尝尝叔母的手艺。”
苏初妍往外走,还不忘记交代赵月,在她心里,小孩子就不应该去做这些事,尤其是这么乖的小乖乖。
换好衣裳,才往厨房里走去。
掀开门上挂着的一条红布,里面的烟雾就缓缓晕染着吐出。
2. 素面
“不说同你说过,让你不要做饭,叔母来做。”苏初妍皱眉,却在看见那张有点肉的脸时,又放轻声音来,“乖。”
赵月从灶台下抱着几根柴火钻出。
“我没有,我在烧火,等你来做饭。”赵月往洞里又塞进去根粗壮的木桩,然后坐在小板凳上,守着火,“我……我也想吃你做的饭。”
苏初妍掀开盖子,里面是热水,不然只烧火,锅可禁不住这么烫的温度。
于是,顺便就着水就把锅又清洗了一遍,其实锅不脏,但这是她的习惯。
把水舀出倒在桶里,把锅里的水完全烧干,然后往里挖了块猪油,一碰到发热的锅,里面的油就划开,散发出荤油独有的香气。
然后在油面上倒下搅散的鸡蛋液,瞬间,大铁锅里就散开一朵油香的鸡蛋花,等一面煎焦后,再翻面,趁着焦香还没有变成苦涩的糊味,苏初妍从地上的水桶里费力地舀起满满一瓢水,顺着锅边倒下去,锅里尖声惊叫了一下,就安静了下去,最后盖上盖子。
在袅袅的雾气中,赵月看见叔母轻轻撩起耳边的长发丝,别在耳后,微微低头,用布把灶台上的水渍汲干,看不清叔母的眼睛,周围却萦绕着一股忧伤的感觉,就像是遗世独立的谪仙。
抬起头,四目相对,苏初妍从自己的世界抽离,眨着眼。
“饿了?”
赵月连忙往里面加柴火,又及时疏通通道,让一旁的火星子全都燃了起来。
“没有,我才不饿。”
苏初妍像是不相信,盯了一会儿,又掀开盖子,里面的水有要沸腾的架势,于是转身从墙上的钉子上取下挂在那里的挂面。
“咳咳,月亮去问问你叔伯要吃多少面。”
赵月听见吩咐,连忙往外面跑,蹦蹦跳跳的,额前的刘海没有了形。
“叔伯,叔母问你要吃多少面!”
小孩子的声音尖细,在厨房里的苏初妍也听得清楚,然后她就听见剐蹭的声音停了下来。
透过框在破烂木头的窗户,苏初妍看见赵渊抬起头,想了下。
“一把足够了。”
没有多话,又低头拔起了鸡毛来。
这人可真是闷得很,属实无趣得很,苏初妍听见他的话,抓起一把面条来,又感觉不够,又放了半把。
“呼呼,叔伯说他要一把面条。”小姑娘刘海都歪在了一旁。
“月亮吃多少?”
“一点点。”
苏初妍凭借着感觉,放下三个人的面。
趁面条煮着,麻利地洗好菜,掰成几把,在面快要熟透前往里放下一大把菜,不过搅拌两下,就淹没在面条里,一起在奶白色的汤里翻滚。
差点忘记放盐,
菜散发出一股清新的独特味道,赵月撇着嘴巴,对苏初妍说:“少一点菜。”
听完小孩子的话,苏初妍往月亮的碗里夹起一大筷子的菜,好看的眉眼微蹙:“不行。”
赵月愁苦地盯着碗里的菜,又看见苏初妍把整整一个没有煮散的鸡蛋夹起来,伴着热气一起放到赵月的面碗里。
“喊你叔伯吃饭。”
“好。”
于是乎,小姑娘又蹦蹦跳跳地往外跑去,不过这次从门外传来一声尖叫,然后就是哭声。
苏初妍放下手里的碗,往外面跑。
把摔倒在门槛上的小姑娘一把就抱了起来,小姑娘的手无措地抓住苏初妍胸前的一块衣襟。
“流血了?”
苏初妍把人抱高,让小姑娘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还不忘蹲下身子去拍门槛,嘴里念叨着:“这门坏,把我们乖乖都绊住了。”
赵月手心还紧紧地攥着布料,脸上还挂着泪水,睫毛也打湿成几缕,眨巴着大眼睛,慢慢平复了下来。
“吃饭,月亮为了喊你人都摔了。”随后迈步走入里堂。
赵渊看着两人的后脑,放下手上的东西,将手心的污浊完全洗去,才从里面端出自己的那碗面,油花和小葱浮在面汤上,被沸汤一激的小葱散发出一丝冲鼻的新鲜香气,奶白色的汤底浮出鸡蛋的焦香,连忙喝了口汤,才端了出去。
“家里属实没有多少食物,先将就着吃,等下午我再去买些回来,你也是个出门打猎的,不吃点油荤总是不好,身子遭不住,而且家里还有个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赵渊静静地吸着面,突然就僵住了,吸溜声顿时就停了下来,改成用筷子往嘴里送每一口面,却没有抬头。
“你也要多吃点,瘦得很。”
苏初妍低头,面凉得差不多,正好入口,从前她娇气,六七岁还要母亲喂饭,有过路的人都笑话她,那时候小小的苏初妍就把自己躲进母亲香香软软的腰腹,不抬头,也不说话,等人走过了,才慢慢抬起一张扑红的脸蛋,接下筷子上的食物来。
后来,就没有人回关心苏初妍了,只要人还活着,一碗粗糠也能让她过活。
“知道了。”
声音极小,却清清楚楚地落到赵渊的耳朵里。
苏初妍吃面斯文,哪怕在苏家做了一段时间的“下人”,可是身上自带的那一股子傲气和儒雅从未消失,哪怕嫁人。
“赵渊,你的家里人可都在庄上?”
“死了,父母走得早,上面的差不多都没了。”
听着赵渊话里平静,苏初妍觉得肚子很胀,一股子气在身体里翻涌滚动,嘴里也没了滋味。
赵渊不动声色:“姑娘记得买些自己爱吃的东西回来,中午的餐食确实太过简陋。”
苏初妍眨了下眼,眼角含泪。
“你若是不喜,就应当早些买回你爱吃的东西,我的面条倒是寒酸得很。”
此话一出,连赵月都感觉不对,连连低着头吸溜自己的面条,连叔母都生气了,更何况看起来就可怕的叔伯,但还是从碗缝里露出个眼角,偷偷看着对面叔伯的脸。
“我……不是。”
苏初妍话一出,倒是感觉自己的脾性有些大,现在倒是软和了下来,只是不敢去看赵渊的脸,脸上也臊红了。
“是怕姑娘不喜,我倒是觉得姑娘的面香甜可口,比镇子上的伙计做的还要好吃,真是如此!”赵渊没头没尾地解释,只是可恨自己的嘴巴迟钝,话到嘴巴,也吐不出来,又不想让姑娘生气,现在紧紧地盯着姑娘泛红的眼睛,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巴掌来表忠心。
“我知晓了,快些吃,凉了。”
苏初妍低着头,等脸上热辣辣的红散去才敢看这猎户的眼睛。
“你也吃,多吃些。”
见矛盾化解,周围又变成一派和谐。
等赵渊吃完自己碗中的面,才发现他的小娘子盯着碗中的面发愁。
“吃不下了?”
像是被人点破,苏初妍红唇微抿,怕赵渊不喜,毕竟在这种大荒的时候,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不好,但是她今个早上是吃了个肚圆才坐的轿子,才……
“给我可好?”
苏初妍端着自己的碗,犹豫着递给了赵渊,就看见赵渊拨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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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下里面的面,怎么她吃不完的面在赵渊的手上看起来不过一两口?
随后,苏初妍看见他把面塞进自己的嘴里,一下,把苏初妍吓到了,好似这赵渊吃的是她唇上的胭脂般。
苏初妍咬着自己的唇肉,不做声,暗自想:这猎户果真!果真!登徒子!
才相见不过两个时辰,居然共吃一口面,饶是苏初妍平日里胆子再大,但在男女之事上像是一块完整的白布,不染污尘。
赵渊吃完,将碗筷全部端入锅中,饭前在里面温的水正好用来洗碗。
“叔母,你脸蛋红了。”
躲在身边的小人儿软糯开口,奇怪地打量她。
苏初妍也站起身子,在小姑娘的眼神中摇摇晃晃地朝里走。
“你可要与我一同去镇上?”
热水腾起雾气,苏初妍看不清他的脸。
“你要买些什么?”
如若不是要买些重的家伙,又怎么会需要他去,这地方下,周围的人都避他如蛇蝎,他才会跑到这个地方里来住,又当上了猎户,徒留血腥沾身。
“很多,盐罐子里的盐都化开了,要买些新的来换,家里的铲子也断了一截,要过冬了,总要添些东西,你若是不愿意,我也可以跟赵月两人去。”
苏初妍盯着他,见他点头,才往床边走,将头上的发饰摘下,换上不显眼的木头簪子,本想瞧瞧镜中的自己,走了一圈才发现周围没有什么多的东西,在木柜上摆着些瓶瓶罐罐,有碗口大的罐子,散发出一个药材味。
倒是床上还放着自己换下的喜服,与灰墨色的被褥交叠在一起,绯艳至极。
“赵渊,换身衣裳再走。”
苏初妍扯着他的衣摆,感觉到只有薄薄的一层,眉心都蹙了起来,果真是要给他买件好衣裳。
“什么?”赵渊感觉自己的耳朵不灵了,明明今个早上抓兔子时,连兔子刨土的声音都听得真切。
“换这身衣裳可好?”
苏初妍拿出一件玄黑色的衣裳,递给赵渊。
“好。”赵渊性子沉闷,没有多少话可以回答,但又怕小娘子生气,“我很喜欢。”
毕竟才成为夫妻,连夫妻之实都还未曾有过,立即就往门外钻,站在外头,贴着墙等里面的人,听见里面脱穿衣物的声音,料子相互摩擦,苏初妍不禁想起今晚。
洞房花烛。
“初妍,这么大的口袋可足够?”
赵渊从里面带出来一只纯白色,不染土色的麻布口袋。
“足矣。”
赵渊挠头:“这是新口袋,就用过一次,还是我上次进城的时候装着去卖狐狸毛和尾巴时用的。”
他怕自己的小娘子嫌弃,专门翻箱倒柜地在里面掏出压箱底的口袋,又连忙拍了拍上面的灰,即使再干净也心存担忧。
苏初妍接过口袋,麻布粗粝,却依旧厚实。
“狐狸尾巴?”
“对,山上的野狐狸很狡猾,去年就只打了五只,只留了一条尾巴,其他的都卖出去了。”
赵渊手上没有东西,整个人显得无措。
怕苏初妍嫌弃他没本事,而且庄上人都看不起猎户,他们都觉得自己整天玩刀杀生,满身血污,晦气得很。
他不怕旁人说三道四,但是他怕自己的小妻子嫌恶自己,怕她听了旁人的话,嫌弃自己。
明明不过几个时辰,但赵渊觉得自己不像是自己了,不过是家里多了个人而已,不过是个天仙般的娘子,怎的自己就这般担忧?
3. 上镇
“那今年你可愿意为我做一身狐狸衣裳,想必一定会很暖和,好不好?好不好?”
女人眼波流转,眉梢飞扬,好似现在身上就披着一件白皮狐衣。
“当然好,不卖了,都留给你做。”赵渊觉着自己的喉头干涩,眼神四处扫荡,最后落到女人后颈,雪白如玉,明明都是干活的人,怎她就生的像玉石般?不妥,又把脑袋放到别处,却看见了她盘发上的木头簪子。
苏初妍一手抱起小姑娘,顺手关门:“走,坐驴车出门也快。”
庄上就有个小镇子,周围人住得近,但是赵渊的房子离得远,总要花两文钱坐别人家的驴车,平时赵渊都是靠脚走,一来是想要避开庄上人,二来是想要省些钱来攒钱娶媳妇。
等到日头不那么强盛,三人才往外走。
“顾叔,三个人。”
离得老远,赵渊朝着田边头发花白的老头喊。
顾叔佝偻着背,本来在田里拔野草的人,双手扶着膝盖,缓缓立起身子来。
“赵家小子,今个怎么来坐车了?”顾叔从地里踩着出来。
田里的辣椒茄子长得稀疏,一共不过十株,低矮地落在干裂的土地上,干热的空气在四周涌动,捂得人喘不过气来。
夏日就不必多说,但如今可是初秋,庄上整整二十多天没有一滴雨,清晨连雾气也消失殆尽,四周干涸,能种些瓜果,哪怕稀少,也是恩赐。
苏初妍攥紧赵月的小手,突如其来的闷热气灌入她的下衣摆,连带着灼烧的炙热。
这赵庄竟比她家那边还要热,简直喘不过气,胸口涌起丝丝缕缕的闷气,堵在心上。
“赵家小子,这位姑娘是……”顾叔打量着赵渊身侧的人,只觉得面生,也没听说过赵渊有妻子,难不成是花楼女子?
苏初妍红唇轻启,却又咬唇低语:“顾叔好,我是赵渊的……妻子。”
“妻子?赵家小子有福气。”
顾叔仔细瞧着苏初妍,看见她眉目秀丽,站在赵渊身侧,气质不凡,没被赵渊的莽气遮掩过,而是一种独特的淡漠气息。
赵渊偷笑不语,一个劲地在前面跟着顾叔,又不忘回头看着身后的人,递出一只手。
“不必。”苏初妍静默一笑,拒绝了他。
又不是什么身骄肉贵的女子,不过是不熟悉周围的地形,多走些便熟悉了。
驴车颠簸,苏初妍把孩子搂在身边,生怕一个不注意赵月就滚落下去,于是一直揽着身边的人,而她的身边是赵渊。
清风拂面,带着火星子的热辣,直往脸上翻腾。
一行汗水从额前流下,苏初妍用帕子擦拭了下额角的汗珠子,再把帕子放在自己的膝上。
“你们上镇作甚?庄上人都少出门,怕街上也没有多少人,如今大家都穷得很,没钱上街,何谈买东西,何况最近这太阳如此狠辣。”顾叔头顶一破烂草帽,坐得倒是稳当得很,下巴的长胡须在风里晃悠。
赵渊从钱袋子里备好六文钱,才接话:“是,我家娘子才到家,定当要准备多些东西才好。”
苏初妍扯了下身边人的衣裳,让赵渊莫要多说,脸也在热浪的熏陶下浮现出一层绯红。
田间小路的边缘早已干裂,放眼望去,一片黄黑色,那是光秃的天地,时不时插着一两株耷拉的像是草或是作物的植物,连野草都难以生发,狗尾巴弯腰触地,叶片枯黄。
初秋的日头长久地照射土地,就连现在也在所难免,虽太阳隐隐有落下的意味,但也照得难受。
走了会儿,驴的毛皮上也显出一些汗珠,把上面的毛打湿,贴在皮上,却速度不减,继续驮着木板上的人往前走。
苏初妍弯曲着腰背,贴在自个的腿上,挡住照在脸上的光。
倦意混杂着丝缕昏沉一起在驴车上颠簸。
赵渊见人像是睡了一般,不忍心打搅,只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了句:“到了。”
“好。”
晃荡着昏沉的脑袋,此刻心里就平息了下来。
赵渊接过驴车上的赵月,把人好生放到地上,又伸出手,想要扶苏初妍下车。
但苏初妍感觉到周围的人变多,只笑着拒绝,从驴车上跳了下去。
顿时,驴车的车板上轻快了不少,套上粗绳的驴抬起前爪,发出几声闷叫声,在沉寂的热浪里也显得闷沉嘶哑。
赵渊听见驴叫,才收回手,无措地在身侧捏了下布料。
“赵渊,你楞在那里作何?”
见身后没有人跟着来,苏初妍一手牵着赵月,回头喊人。
“来了。”
赵渊几步跟上,然后偷偷从衣服里掏出钱袋子,渡到苏初妍空余的手心。
“钱?”
赵渊点头。
苏初妍开了口子,看见里面的东西,出乎意料,里面的钱还真不少。
“你去瞧瞧,若是喜欢就买,若是我的钱买不起,你告诉我,我一定记得,下次再给你买。”
傻气。
苏初妍收着钱袋子,上面的铜钱花纹在手心格外舒服。
“我把钱都给你,初妍当家可好。”
苏初妍一下子就握上了赵渊粗粝的手心。
“赵渊,走吧。”
他们往里走,里面的人多了起来,即便是热气滔天的时候,镇上的人也不少,也不知是赵渊许久未见过那么多的人,倒是显得局促起来,走得缓慢,整个人像是躲在他家小娘子的身后。
苏初妍听着周围热闹的声音,虽比不上往日,但却依旧令她精神振奋起来,在苏家每天忙于农事,挖地除草,最近倒是整日浇水,即使他们知晓再多的水也救不活庄稼爱,却还偏偏让她挑着扁担往地里去。
“喜欢?”
赵渊瞧见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不觉也跟着微微浅笑。
苏初妍看见赵渊朝自己笑,在浓厚的轻松意味里点头。
“叔母,糖。”赵月看见一处小摊上放着各种糖人、花生酥糖、麻糖,不过现在天气热得很,糖人的边边角角都卷翘起来,其他一块一块的糖都粘叠在一起,但是小孩子对糖的喜爱从来不见少过,糖摊子处围满了牵着孩童手的大人。
赵月生怕叔母没看见,往那人群处指,眼睛都快黏了上去。
赵渊拧眉,本就凶的脸现在就更加的凶煞了:“小孩子少吃些糖。”
“没事,少买些就好。”
“好。”
赵渊往前走,扯着嗓子朝小贩说道:“一斤花生糖和这个酥饼一起混着称。”
甜腻的糖化开一些,扯开的时候,拉出几条长丝,那种糖独特的油腻香就顺着热气往外头滚。
油纸放上香脆的酥饼,另一边放上还在拔丝的花生糖,最后用红线缠上。
“叔伯,我想吃。”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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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看着他手上的油纸包,手指塞进嘴里,不断吞咽口水,却被叔母一巴掌拍下塞进嘴里的手指头。
苏初妍打开线,掏出一大块酥饼递给小姑娘,突然她四处看去,发现周围的人都盯着那块酥饼,又跟着酥饼看向赵月的嘴巴。
“赵渊,你看,那里在卖猪肉,可真新鲜。”
赵渊跟着苏初妍,一起往前走,却在一步之遥,停了下来。
“不买猪肉?”
苏初妍眼神落寞下来,只摇头。
“这猪肉都如此之贵,罢了。”
不是不想,是不敢,就算她苏初妍离了家,也不过是到了另一人的家中,哪来的权力去花旁人的钱!
听见苏初妍的话,赵渊的心头一缩,感觉苦涩。
“不贵,买些吧,今日可是你我的新婚洞房。”
苏初妍的头只能达到男人的肩膀处,她抬头,瞧着男人的脸,露出新月般的笑容。
“今晚吃你打的野鸡可好?他们都说野鸡有营养,我们熬一锅汤,听说肉也好吃得很,虽然不肥,但那肉却格外的香,等我再做一些辣椒油,沾着清汤煮出的鸡肉,连带着骨头上的肉全都吃干净。”苏初妍砸吧着嘴,觉着不吃猪肉也好,省些钱,而且这肉不经放,坏了让人心疼。
赵渊不说话,任由女人牵着他的手往外走,心头郁闷至极。
但是阿嬷说成婚了要听媳妇的话,要不然就只能打一辈子的光棍,既然苏初妍不卖就算开了。
“这红薯叶子看着还好,买些罢,家里没有多少菜了。”苏初妍蹲下翻看了下摊子上的菜,掐过的一头溢出白色的汁液,现在已经凝固起来,看着很是新鲜。
“多少?”
小贩抬起眼皮,看见苏初妍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新鲜菜,你看,还裹着露水,顶顶好嘞!三文钱,就三文。”
苏初妍心头一惊,三文,真贵啊!什么时候菜变得如此之贵了,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本来苏家就自己种地,平日出门也只是买些荤菜,就算是菜,平日不过一文。
看来今年的旱灾厉害得很。
“可有少?少些罢,我们多买些,你也轻松些,早点回家可好?”
赵月在一边啃着酥饼,嘴巴边上尽是碎渣,却一口一口用力地啃着酥饼,一副饿狠了的样子。
就看见那坐在地上的小贩眼神精光,又即可愁容:“姑娘有所不知,今年雨水少,我拢共不过就这一些菜,就赚个小钱,哪像你们一样,伸伸手钱就到手了。”
这倒不是恭维,不过是看这两人气宇轩昂,倒不像是普通人家,就算是庄上也有人穷有人富,这两位像是有钱人,身上也干净。
苏初妍莫名笑了起来,也不知是旁人的恭维还是真心,反正听见漂亮话没人会生气,但她还是装作平淡,专心砍价:“少些罢,我们也知晓你不易,少些。”
“哎哟,算了,今日第一次开张,就少半文钱。”
苏初妍摇头,就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的脸。
“姑娘,我这可是新鲜菜。”小贩无奈。
苏初妍说道:“两文钱,再多可就不行了。”
“好好好,来多装些罢。”小贩收拾菜摊子上面的菜,帮着选了几把。
苏初妍蹲下,虽说她在跟人砍价,但也不得不打心眼里承认,这东西果真是新鲜,最后用三个稻草捆成一束,付了四文钱。
4. 买衣裳
太阳落土,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苏初妍才想起来今日不就是那十日一轮的赶集日吗?何况近日大家都被闷在家中,地头上的农事又少,怪不得临近傍晚人反倒多了起来。
不似往日的热闹,反倒多了些杂乱,老黄牛从一边甩着舌头走过,闷哼两声,一股子热气从身侧越过,身上的草味伴着干燥的牛味传了一路。
“买些盐,家里的盐该换了。”生怕错过摊子,苏初妍连忙停下,大声喊着面前的男人。
赵渊停下步子,连忙追上苏初妍已经跑开的脚步。
“姑娘哪里来的?”
“坐驴车来的。”苏初妍坏笑着,偷偷打量着盐贩子的眼睛。
这人声音洪亮,笑声也粗犷:“这姑娘,难不成是住在驴车上?驴往哪里走,你就跟着往哪里跑?你眼生得很,估计是外来的人,这庄子上就没有我不认识的人!”
赵月拦在苏初妍的面前,瞧着盐缸里的盐巴,又瞪着商贩:“她是我叔母!是是是今天才来的!”
小姑娘害怕这五大三粗的男人,却还是挺着胸脯,小手搭在盐缸上,被面前男人一瞪,低着脑袋看缸里的雪白的盐,周边有些化开。
苏初妍扒拉下趴在边边上的赵月,嘴角含笑,把干净的盐罐子倒扣过来,确保没有任何水,才递过去。
“这里干些,挖这里。”苏初妍指着盐罐子的一角。
看见小贩快要挖满罐子,才从钱袋子里掏出钱来。
赵渊接过罐子,抱在胸前。
“赵月亮,别挡在人家面前,过来些。”
赵月跑到赵渊的身侧,手指从纸包缝里掰开一块酥饼,再掏出来,像只猫,舌头尖尖舔化碎屑,剩下的拿在手上。
“赵渊。”
本来还在替赵月拍打身上的饼渣,听见还有些耳生的喊叫,连忙抬头看向苏初妍。
这声音也好听,轻快活泼,与他赵渊不同。
只见小娘子愁苦得皱着眉头,匆匆把钱袋子放回身上。
“我们还需买些什么?我们的钱还够?”
苏初妍当然知晓这钱不少,不过连日旱灾,这什么东西都贵上了不止一成,早知道就把赵渊打猎回来的鸡拿出来卖,这日子也不能等到下次再来卖。
“早知道我们就把鸡拿来卖,那野鸡虽瘦,但少见,还是应当拿来卖。”
赵渊低着头,跟着苏初妍的步子。
“可是今日是你我的大日子,怎能连荤腥都不吃些?”
赵渊恼怒自己,本来是干猎户的,他怎的就这么没本事!更何况瞧见苏初妍细瘦的手腕,肩上还突出骨头来,整个人仿佛要升仙似的。
苏初妍听见他有些不喜的声音,抿唇时,还残留的胭脂又在唇缝间化开一抹嫣红。
“你放心花,这里面的钱本就是全部拿来置办东西的,不是全部,你放心,就算花完我再多打些东西来卖。”我会让你委屈。
苏初妍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语:“赵渊,你给我的只是一些?你哪来的那么多的钱?”
赵渊感觉耳尖被说话的气息烫了下:“不多,也没多少。”
而且他自认为这钱是给娘子花的,多少都不够才对。
“那我就放下心来了。”
一个锄头,几包种子,又花出去了不少钱,这锄头一年四季倒还是一样的价钱,这种子倒是便宜得很,恨不得送些给路人的架势,却还是没有多少人愿意买。
本来庄上人自己都会留下种子等来年来种,最多也不过是种了几年再换新种,所以没多少人愿意买。
不过苏初妍是在一个外乡人手头买的种,略贵些,但那人却说自己的种子好,只要不太热,浇点水就能活。
这人摊子上没有多少人,更有甚者啧啧了两声,不时说些难听的话,骂那人是骗子,还要让他滚出去。
不过那孩子木讷地坐在地上,像个木偶人,只是嘴里一个劲地喊人买种子。
苏初妍知道赵渊不擅长种地,而且他们家日后也是靠赵渊打猎为生,就算种不活也不怕,不过这地……
想到这里,苏初妍边走边道:“赵渊我们家中可还有地?难不成没有?你笑什么?”
苏初妍歪着脑袋去看赵渊。
见人半天不曾说话,苏初妍拧了把赵渊手臂上的肉,但男人手臂上都是每天进山练出来的肉,说是拧,还不如说是打闹。
“你笑什么?”
赵渊敛下脸上的笑意:“初妍,你看那里有布坊,做些衣裳可好?”
他才不会说自己是在为苏初妍说的“我们”而开心,不过是我们的话,那他们不就是一家人了吗?他也有家人了。
“哼,我不要,你都不告诉我你在笑什么,我才不稀罕你给我什么衣裳!”苏初妍瘪嘴,看这地方地势又大,里面或挂或摆着各种颜色的布。
时不时进去一两个人,拎着乘上布匹的篮子往里面走,或者在里面挑挑选选,在各色里面翻看。
“娘子不要我,连我买的衣裳也不要吗?”
苏初妍被这耳语一震,呆在原地,刚刚从赵渊手上接过的零嘴纸包也落到地上,幸好外面还有一层纸包住,手指钩住上面的红绳拎了起来。
“赵渊!”苏初妍恼怒,不过在看到赵渊歪着脑袋去看路边的一棵榕树时,那丝恼羞也随之消失。
赵渊牵起苏初妍的手往里面走,他说:“娘子,你就是我的娘子,我给你买衣裳。”
“不知羞。”
不过也任由赵渊把她带着往里走。
“小娘子可是来做衣裳?是自己带些布来,还是买我们这里的布?”大娘眼睛四处打量苏初妍,这身段婀娜,倒不像是这庄上的人家,这庄上哪里有人能养出这种模样的人?
“像你这种岁数的人应当会喜这种蓝色,比湖水还要清亮,这可是上等的好料,你摸摸,摸摸就知道了,这嫩粉色也好,艳而不妖,买些吧。”
这大娘话说得快,上下嘴皮一碰就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又带些腔调,等人还在愣神之际,就扯出各色往苏初妍的面前一摆,朝着她讪笑。
不得不说,苏初妍倒是真的被这亮色晃了眼,但依旧神色淡漠,只问:“大娘,这多少?”
“二两银子。”
苏初妍回头,跟赵渊对视,倒是没有看见赵渊眼底有任何的惊讶。
大娘看着苏初妍这副模样,抽出蓝色的布,递到苏初妍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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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不拿,就往她手里塞。
“你摸摸,可软了,穿上又不热,舒服,今个儿才到的料子,人东边那家早早几个月就跟我定了下来,今个早上草上还都是露水的时候,就来我店门前等着。”
苏初妍拿着料子,也不摸。
二两银子太贵了,她的衣裳虽少,但一年还是够,而且她的妹妹也会把穿过的衣裳扔给她,虽然穿过,但肯定还是可以穿。
赵渊把盐罐子往地上放好,手掌在腰间的衣服上抹了下,接过苏初妍手头的料子,仔细抚摸了起来。
“可还有新的,也不必都要些新款式,旁的也拿出来给我家娘子看看,她喜爱的才是好的。”
大娘嗤笑,看着面前这位小娘子脸颊尽红,仔细为他们挑选一番,摆在他们的面前让他们挑选。
赵渊一眼就看上了这身鸭黄色的料子,放在苏初妍的身前比划了下。
这黄色把苏初妍衬托得越发的美丽,常年下地的人倒也不是那么的白嫩,但这黄色在她身上显得格外明艳动人。
赵渊敢保住,要是让他的小娘子穿上这身出门,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的目光落在苏初妍的身上。
“你可喜欢?”
苏初妍见大娘去招待后面来的人,看着赵渊说:“赵渊,这东西贵得很,我们不要。”
“不贵。”
赵渊一个个摸过,倒也是摸出了些不同来,有些料子柔软厚实却不大适合现在穿上,有些摸起来丝滑舒服,他想给小娘子买一件。
“贵,我们不买。”
赵渊蹲下,也让赵月摸摸自己挑选出的一些料子。
“买。”
苏初妍拿起他们一大一小正在思考的料子,放在柜子上面。
“走吧,我们去买些粉丝和面条,走的时候再带些干香菇,晚上煮鸡肉吃。”
赵渊摇头,朝大娘招手:“帮我家娘子量腰,就这件料子,我跟赵月都觉得好。”
大娘让其他人招待正在谈话的人,走过来,牵着苏初妍往里走,也不忘说:“正月十五前几日来拿,拿回去正好中秋穿新衣裳。”
赵渊忽略苏初妍求救似的的眼神,挥手示意他们进去。
不过二两银子,明日早些进山,看看可否多打些东西来。
苏初妍扭捏着掀开布帘,露出脸来。
这大娘果真是个八卦嘴,又是问他们成亲了多久,又是说她臀翘好生养,还不忘捏把她的腰肢。
最后徒留苏初妍一个像猴屁股的脸。
苏初妍咬着嘴巴,把钱递了过去。
果然还是舍不得钱,眼巴巴地看着大娘笑着一张脸把钱收进木匣子里。
赵渊失笑,牵着还有些失魂落魄的人走。
一出门,落日后的清风刮过榕树叶子,然后吹动发丝。
苏初妍的长发没有一般女子长,盘在后脑也落下些发梢,原本在里面后背生出的薄汗也随风吹过,变得爽朗起来。
“赵渊,买吃的回家了。”
于是赵渊抱着盐罐子,手上还勾着包好的香菇和酥饼糖果,让赵月提着粉丝和面,给苏初妍买了根糖葫芦,上面的糖渍化开黏在木棍上,于是赵渊催促着她快些吃。
5. 野鸡汤
炉灶中架起火,又新添了些干枯的枝叶,不过还是需要多加些粗壮的木头,这易燃的枝叶能维持的火不过片刻,但锅里要炖一只鸡,野鸡肉紧实,不容易熟,起码要炖一个时辰起步才能把肉炖软烂。
“好了,这火就足够。”
先要炒一番已经宰成肉块的鸡,不必要那么大的火。
等锅中升起一股子青烟,就沿着锅边倒入油,略微翻动,使全部的油受热,再往里面下些佐料,好比姜蒜和一些香料。
灶房里的烟升得更多起来,苏初妍连忙拿起锅铲开始翻动里面的香料,油这么一激,那些佐料立即就变得香多了,高温使细小的蒜末变得焦黄,为防止那些香料变黑变糊最后还粘在锅底上,一小盆肉就被倒了下去。
油“滋滋”叫唤了两声后,锅里安静了下来。
“架大些火。”
赵渊闻着鼻子上的香气,手上也跟着动了起来,苞谷球往里面塞,再吹口气,里面的火就旺了起来,火舌从膛里舔出,直直往上面爬。
等油把贴在锅面的鸡皮煎熟,苏初妍才开始翻炒起来,这样才能防止鸡皮被翻烂。
刚刚才下下去一些的八角香叶也全部下锅过一道油,立即,锅中被添上一碗水,里面就顿时安静下来。
肉的香味淹没在汤里,但赵渊跟赵月两个人还是在一个劲地吞咽口水。
“你们在作甚?不就是清水炖鸡吗?瞧把你们馋的。”
苏初妍不知道,赵月还不知道吗?她家叔伯打猎回来的东西大多都被卖出去,偶有一两只瘦巴巴又或是卖不出去的东西才带回家来。
她那叔伯当真是用清水煮肉,有时候煮得时间短了些,那肉竟然要不断,赵月想起上次自己的乳牙都快要被扯下来的架势,简直不敢回想。
“我不太会办厨。”赵渊低头拾起地上残留的渣渣,往火里送。
苏初妍倚在灶台边,嘴里嚼着没吃完倒是快要化完的糖葫芦,被一块酸到了,才说:“就像我一样,把肉炒会儿,再倒些水,多少都没关系,再多炖会儿,不就成了一道汤?”
以前苏初妍还跟着村里的师傅一起给别人家办大厨,就是那种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会来吃的酒事。
而且庄上人对吃的也不是那么的注重,只要盐合适,没有怪味,就能下口,苏初妍觉得赵渊应该更是如此。
“难不成你连盐巴都不知道放。”
里面的火熏得脸发热,赵渊手指搅着几缕枯草,看着里面的火光。
“我会学。”
夏日过去不久,晚上天黑得还是晚得很,几声狗吠和猫叫在逐渐暗下去的天里尤为清晰。
苏初妍倒是有些不习惯这般的安静,苏家人多,打杂的人手也不少,往往到了这时候,她会跟厨房里的人一起端着个海碗,把饭菜全部打到碗里,在外面蹲着吃。
不过拿着碗在庄子里、田地里走几圈也是常事。
苏初妍没有忘记把泡好的干香菇连带着里面的水也一起往里面倒,撒了些盐巴,又翻拌了下才又合上盖子。
汤已经变得奶白,锅里在翻涌着大泡,热气往脸上直扑,整个人都被蒸得沸腾起来,不觉双颊都热辣辣的。
赵渊看得直皱眉:“你在外面先坐会儿,等时间差不多了,我再喊你可好?”
“不必,又不是那么娇气的人,今年这暑气一时半会儿消散不开,哪里不热呢?”鬓角的发丝牢牢贴在腮边,上面的红妆也慢慢晕开,唇上的颜色早已被替代。
“叔母,有人在喊我们!”
里屋内,小姑娘正在扯着嗓子嚎叫,不过苏初妍倒也是听见了有人喊名字的声音,掀开隔着的布门。,往外面走去。
“谁啊?”苏初妍倒是看见一个生面孔,不过这庄子上对她来说倒都是生面孔。
“你是——”
苏初妍看见这男子手里拎着锄头,肩上挑着的扁担正放在地上,正打量着自己。
“李家小子,你来作甚?”赵渊急急忙忙往灶膛里添足柴火,拍散身上的灰,追出门外。
这娘子也不认识庄上的人,那些乡野莽夫,说不准看见这么天仙似的人,说两句调笑打趣讨乐子的话,初妍的脸皮一薄,就下不来台面了。
李桧云看见熟悉的人,才敢大声开口,原先他还以为自己走错的地方。
“明日村上我表兄弟家杀猪,请大家来乐呵乐呵,你可别忘了。”
赵渊倒是被这么提醒一遭才记起几个月前倒是说过这么一回事,要不是今天李桧云跑来再说一道,明日自己也是忘记得多。
“午时?”
“对,不过你可要早些来帮忙按猪,村子里年轻的没有剩下多少,你可要记得。”李桧云说,“我知道你有杀猪的手艺,原先我还喊我家表兄弟请你来,不过你平日里老是一个人,田里又看不见你人在,他们怕跟你不熟悉,你不愿意来,反倒是驳了主人家的面子,你也知道我兄弟好面子。”
赵月眨巴着眼睛说:“李叔叔,明天我也要去吃肉。”
“当然了,李叔专门来请你们去,不过,赵渊,这是你家的谁?”
赵渊原本还在对刚刚李桧云在说自己不好的话里生气,听见他这么一说,顿时就眉开眼笑起来:“喊大嫂。”
“大嫂好。“李桧云皱着鼻子,嗅到一股香醇的味道,“你家今日居然吃肉!还是只鸡?”
“狗鼻子,进来尝尝,你嫂子做的。”
李桧云摆手,从扁担框里面掏出几把青菜苗苗放在地上。
“算了,上次我在你家喝酒,回家晚了,就被我爹骂了一顿,就差动手打我屁股了,我爹让我不要老是叨扰你!说你是个光棍不容易,说改天给你探个媳妇来。”
许是说完才听清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李桧云避开赵渊快要咬下他一块皮肉的眼神,连忙挑着扁担往外走。
“光棍?”苏初妍瞧见赵渊的脸上糟糕,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起来。
赵渊等人走路的脚步声消失,脸上的羞赧早已消失:“我可不是光棍,如今我已有了娘子。”
“滚去架柴。”
苏初妍指着门,让他赶快进去。
外面的倒是凉快不少,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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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在树上发出碰撞声,偶有风刮过脸颊,感到一缕凉爽,这暑气快些过去罢!
锅里香气四溢,尤其是林子里的野鸡,炖起来格外的香。
“赵月拿碗筷,把饭也端出去。”苏初妍手上正忙着往汤里加些葱,细小的葱段倒入锅中,随着里面的沸腾一起翻滚,然后把里面的肉都舀在一个盆子里。
锅里等火把最后的汤水烧干,挖下一铲子的猪油放进锅里,把刚刚李桧云给的菜洗干净,又扔了下去,即刻加盐。
大火翻炒,不消片刻,就可以盛出。
青菜易熟,锅一热,在里面翻炒一下就盛出,以免菜被炒软,软绵绵的菜比不上过道油的菜那么清脆有汁水。
猪油是荤油,让普通的青菜多了些油香味。
不过是现想起要炒青菜,连蒜都没来得及拍,干辣椒也未找到,只菜、猪油、盐巴,就成了一道菜。
“吃饭!”
苏初妍把锅里的菜铲出,朝外面喊。
最后在锅里倒些水,端着盘子就往外头走。
手掌的一侧沾了些油快要滴下,苏初妍吮吸了下,把手上的盘子放到桌子上。
苏初妍看着赵月给自己打的满满一大碗饭,加上后背发热,感觉不是很想吃,就把碗斜在赵渊碗的上面,把大半都挑给了他。
“没胃口?”
“多半是暑气,倒也奇怪,平日里还要下地浇水都未曾像现在这样,我吃些菜,你们也快吃。”
苏初妍挑起一大筷子的菜,吃了些清爽的才压下心头的不爽快。
“你可有想吃的东西?我明日上街给你买,虽说不是赶集的时候,但平时也还是有卖东西的店,买些酸梅浆可好?酸爽开胃。”
“那倒也不必,何况明日你还要去帮忙。”
赵渊嘴里塞着炖得软烂的鸡肉,又喝了口汤,倒是这葱子的香气全部都融到汤里,鲜美无比。
“明日早些去,你们也跟着我去,今晚就把要送的银子备好。”
乡里乡村的,人情往来都是一笔花销。
“初妍。”
苏初妍听见赵渊在喊她,手上还是不停,从汤里捞出鸡腿放到赵月的碗里。
“嗯?”
赵渊放下筷子,看着苏初妍:“等你回门那日我定要与你父母说道说道,再给你补上一个婚宴,他们就生生把人送来了,原本在庄上定的席全都让人退了,赔了些银子倒不怕,不过这让你没名没分地跟着我,实在是——”
“赵渊,我向来不在意这些东西,妻子终究是妻子,我不想再回到苏家,我的母亲死了,我早已没有了家。”
曾经小初妍还会在父亲面前哭闹,但是如今她早已长大,不再奢求任何人的爱,她只想要把日子过得好些。
赵渊倒真是像他们说那般,性子静得很,没有回话,把剩下的鸡腿捞出来放到苏初妍的碗里,又舀上几勺子的汤。
“吃不下。”
“多吃些,剩下的我会吃完。”
苏初妍慢慢吃起了鸡腿肉,胃口倒是慢慢好了起来,嘴里也有了些滋味。
6. 地头
烛心是麻绳搓成的,被火燃烧时,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苏初妍吹灭火光,把分叉的两根麻绳趁热搓在一起,又重新点上。
“我给你找一床新的棉被。”家里虽然房间不少,但是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原本就只有一张床,这几年赵月在自己家住的时间多了,就专门给她造了一间小床,所以今晚就只能让苏初妍跟他一起睡,也不知道初妍的心里是怎么想。
怕初妍不习惯,赵渊盘算着一人盖一床棉被。
“好。”
一床大红,上面还绣着牡丹、鸳鸯样式的被子从大木箱里面抱了出来,又小心放在床上,解开上面用布绳捆成一卷的棉被,平铺开来。
里面一大一小,赵渊把小的那床逃出来,剩下的系好放进箱子里。
苏初妍伸手扯住棉被的一端,两个人在半空中展开被子,用力抖动了几下。
“这床薄一些,等天气冷了再换成那床,那床可以把整个床全部盖住,还不必用。”赵渊把红色薄被放在一侧,坐在边上问,“你要睡里面还是外面?”
“外面。”
赵渊把红色喜被放在外面,原先床上的那一床被子挤进去。
“快上床。”
苏初妍吹灭火,借着月光摸索着找到床边,坐了上去,整个人往里面缩,躺下去,身侧传来异样。
一个人睡了几年,现在身侧倒是多了个人,虽说是隔着两床被子,但依旧能感受到手臂的存在。
“赵渊。”
“睡不着?”
苏初妍把手放在胸口上,身上的薄衣紧紧贴在身上,熟悉的味道在不同的地方显得陌生又熟悉,上面的皂角香萦绕在鼻尖,又留在被子的窝窝里。
“应当是我睡不着。”
苏初妍倒是没想到这人居然会说这般话,眉毛一挑:“像你们一样的猎户不应该是倒头就睡?”
“今夜,不同。”
月亮很亮,从空隙中漏出些许光亮来,明日或许又是太阳。
清夏最后的虫鸣格外吵闹,。
“赵渊你什么时候开始是一个人?”苏初妍伸出双手,枕在脑袋下面,嫌热,把脚也伸了出去,倒是渐渐习惯身边有这么一个人。
“很早的时候,大概是我父母死后,他们说我是丧门星,没有人愿意留下我,我就守着这间破屋。”赵渊平淡似水地说出自己的身世,沧桑数年,这些早就不是什么秘闻,即便是今日他不说,风言风语传得快,迟早也会传到初妍的耳朵里。
苏初妍转身,面向着他,看见这人正闭着眼小憩的样子,不禁失笑。
“你倒是个凄惨的人。”就如同我一般。
“初妍多多可怜我,留下我给我做媳妇罢。”
做猎户的多半要身手快,眼观六路,他当然也晓得苏初妍正在看着他,虽说这话有些难以开口,但他多想让苏初妍真就不要走,就可怜可怜他罢。
这个登徒子!明明今日便是他们的新婚之夜,还要说出这般的话。
“赵渊,人这一辈子极短,过不了多久命就已过半百,只要你没有二心,我定是会跟随着你,一辈子也好,半辈子也罢。”
“睡吧,夜深露重的,明天早起裤脚定是要打湿。”
赵渊睡得极好,只要初妍把自己的心中所想告诉他,他定会办到。
他,绝无二心。
——
当真像是赵渊所说,早上的雾气漫了起来,赵月起床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一股面香,比叔母上次做的面条还要香。
她穿好衣服往外面冲去。
“叔母你煮的面条真香,我要吃两碗。”
苏初妍就着昨晚吃剩下的鸡汤,再洒下面条,很快就端了出来。
等赵月洗好脸,收拾干净,才坐在板凳上吃面,偶尔还能吃到一缕缕煮烂的鸡肉丝,随便砸吧两下就能吞下。
“叔伯呢?怎么没看见他?”
小姑娘吃得头也不抬,一口气吸溜完一大口面,才抬起头问叔母。
“他煮好面,自己吃完就帮人去杀猪了。”
今早天微亮,苏初妍就感觉到有人在摇她,轻轻地晃了会儿,又停了下来
等苏初妍勉强睁开眼,才听见男人说:“初妍我先去帮忙杀猪,你在午时前赶来吃饭就可以了,赵月知道路,你让她带路来就是。”
还记得当时苏初妍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有没有点头,歪了歪脑袋就合上了眼。
“叔母,那我们这上半天做什么?”
这庄上要是有人家有事,周围的人都是要去帮忙,男人大多抬菜上菜,女人洗菜做饭,不过这些都要主人家来请,请各家能来帮忙的人都来帮忙。
苏初妍是新媳妇儿,没多少人知道,就没人请她去帮忙。
“我们当然是要去看看自己家的地。”
苏初妍昨晚睡前早就盘算好了,今早没事,趁着天还不热的时候就出门去找找赵渊的地,虽说他是猎户,但自己家多少种些菜也免得去别人家卖。
如今这天是闷热着,但庄上人倒是喜欢天天上田里去看,伸出细瘦黄黑的手指,拔下晒得发黄发枯的菜,嘴上骂着这破天,又拐了个腔调,祈求上天下些雨。
苏初妍庆幸赵渊是靠打猎为生,虽说这雨水少了,林子里的猎物也少了不少,至少家里还没有出现过饿出人命的事来。
赵月一口气喝完碗里的面汤,叔母小孩子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些,才能长。
她碗里就多了个鸡蛋来。
苏初妍背着个背篓,赵渊用的少,上面落满了灰,在竹篾的边边角角都落满肮脏的灰,不过早上起来的时候,她特地穿了身也不算干净的衣裳。
门“吱呀”一响,赵月把门关上,然后跟上叔母的步子。
“我们先去找个塘,把背篓冲下,你看着上面的灰,还有一些细碎的枝桠混在里面,喏,这里还有根头发。”
苏初妍自认为自己不算是爱干净的人,但如今也是看不过去这脏兮兮的东西。
赵月对这些地方熟悉,带着苏初妍在田埂上走走停停,不去看那些在田里张望、打量她的那些妇人,又或者是挥着锄头的人,还要特地停下来,仔细看着苏初妍的脸庞。
周围的声音似乎比这快要全部喷薄而出的骄阳还要热辣。
“叔母,这里这里,不过这里面的水都快要干完了。”
苏初妍撑着脑袋去看,塘里的几乎只剩下湿软的烂泥,里面有只小鱼,半截身子露出,剩下的裹在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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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里,鱼鳃一张一合。
“算了,我们直接去田里。”
赵月舔着自己的嘴巴,太阳大了起来,晒在皮肤上生疼。
“叔母,我们抢不过他们的,叔伯说过我们抢不过那些人,让我不要去想那些事。”
“谁?谁家抢了我们的地?”苏初妍带着小姑娘往树下的阴凉处走去,脸上被咬了几口,有些搔痒。
赵月犹豫着,生怕叔母不高兴,也怕让叔伯知道了生气,早知道她就不应该跟叔母说这些话。
“叔母,我们回去,等上一个时辰我就带你去吃酒席。”
苏初妍盯着那双眨巴的眼睛四处躲闪,蹲下身子,对着赵月的眼睛:“要是我们不拿回来自己的地,我们就没了地,什么都种不了。”
蝉声在树头上发响,一声高过一声,震得人耳朵发疼。
“好,我告诉叔母。”赵月乖巧地带着叔母一起往一处地方走,边走边说,“叔伯有个舅舅,他对叔伯很不好,他很坏。”
说完这句话,赵月捂住自己的嘴,现在在外面走着,被外人听去了,晚辈编排长辈,落在别人嘴里就是没教养,所以赵月四处打量,只看见在远远的庄上有个妇人弯着腰。
“那个人很坏,以前叔伯还小,就收留了叔伯一年,我爹娘说他们简直就是个……叔伯的舅舅家里本就有两个孩子,现在又多了张嘴巴,叔伯过的日子不好,然后一年后,就被赶了出来,连田也被占着,当时他们说地里还的庄稼还没收,等收了再还给叔伯。”
苏初妍听着小姑娘压低声音,一点点重复出她知道的事情,眉心拧着:“这田也就没有收回来?”
“是。”
“赵渊也不说?”
赵月还没看见过叔母这般严肃的模样,心里像庙会时街上打的鼓。
“叔伯后面在山里谋食,也就不管了,我爹也提过几次,但是叔伯不想去要,说是要还给他们那一年的恩情。”
苏初妍走到一处井边,上面盖着木头盖子,掀开一看,里面居然还是有水。
“赵月,来喝些水,这应当是庄上人的罢?”
“是庄上人一起拿钱挖的井。”
苏初妍弯下腰,把井边上配着专门拿来打水的桶放入井中,木桶在里面转悠着,手上的粗麻绳一用力,那桶荡漾了下,往下猛地一扎,就舀上来不少水。
赵月把双手捧成碗状,接着里面的水小心地喝了起来,井水最是清冽,尤其是这日头大,喝上一些感觉自己的脾肺都跟着凉爽了起来,喝多了竟然也会觉得头疼。
“你接着说,我先喝些水。”
把桶歪斜着,苏初妍喝干净里面最后的水。
“不过我爹还是让叔伯把地要回来,虽说爹也能理解叔伯的做法,但叔伯才自立门户的时候,给他舅舅家送去了不少东西,不止是猎物,几乎全是银两,所以我老爹就觉着叔伯不应该还把地让给他们家,叔伯送去的钱早就够还他舅舅家,要说亏欠,叔伯舅舅家指定没在他身上花过那么多的银子。”
苏初妍一言不发,小姑娘带路往前走,走到一块地前停了下来。
“赵月,说完了?以后便不要对外人提起这些事来。”
“知道了,不过叔母不是外人。”
8. 镇米汤
赵渊拧着浓黑眉,死死挡着想要不断朝前看的人。
“她疯了,你别离她太近,她会咬人,以前还有人的耳朵肉被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苏初妍在他耳边悄声说:“这人我认识,但她不是嫁到镇上了?当时在我们庄子上还风光大办了一场,怎么会变成了疯子?”
“早些回去吧,要是你想知道我去问问。”
赵渊对这些没有多少感觉,不过初妍看起来很想知道,那他就去问问。
“好。”
声音冷下来的赵渊有些凶,苏初妍退回去,只是看着女人吃完手上的菜条,像只猫一样舔干净手上的菜汁,因为是办席,桌子上的菜油水都大,女人手上全是油光,她一时眼神清明起来,一时又一副痴痴傻傻的呆样。
赵渊知晓自己的声音过于大了些,看着苏初妍垂下脑袋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不敢说话再惹人生气,只是从布口袋里掏出一把把糖,把糖放在大叶子上,包裹起来,再用一根细长的干稻草把叶子四面仔细包好。
“哪来的这么多糖?”
“包糖的婶子婆婆们知道我成婚了,给我抓了几把糖,我说让他们过几个月也来帮我们包糖,他们都说好。”
苏初妍看着那个人,一个大男人还真是不怕羞,也不知道婶子们在背后会怎么说。
“难不成我们几个月以后也会有个孩子?”
“啊?”赵渊顶着日头,把人往里面阴处走,听见苏初妍的话,不免耳尖火辣起来,“是我们的亲事,像现在这样不妥,别人都不知道我们成了婚,也没有人来坐一坐,吃酒送礼,旁人只知道我赵渊家多了一个人,虽然说我早已是没了父母,但该有的绝不能少。”
苏初妍感觉烈日灼灼,整个人都滚烫了起来。
“赵渊你早些回来,我有事要跟你商量,你晚上可回来吃?”
“主人家早上就留人了,晚上就不回去了,你们自己吃,要是菜酸了就倒了,不要吃,再煮些新的,还有家里没有新鲜菜叶子,你买些回去吃。”
“知道了。”苏初妍招手喊赵月过来。
小姑娘头上的流苏一摇一摇,还是今早苏初妍从自己的包袱里翻找出来的,那还是苏初妍自己小时候戴的。
“叔母我们快走,好热,热得我都快要中暑气了。”
这倒是提醒了苏初妍,她扭头,正好对上赵渊目送她们的眼睛,看见自己转身,那双黑眸里闪过不解。
苏初妍快跑两步,走到赵渊的身边:“外面热,要是不用帮忙的时候就往屋子里躲着,心里不痛快的话记得喝些水,这帕子你留着,热的话就打湿擦擦身上。”
一条淡绿色的丝帕递到手上,赵渊看见那人又走了,牵着赵月的手,还不忘给自己挥手。
说不上心头是怎么样的感觉,这倒是让赵渊想起了他曾第一次自己打猎的时候,那时候连天上飞过的大雁扇翅膀的声音都能听见,鹿子或是狍子走过地的声音也发出闷响,最后赵渊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才发现原来心跳声是如此的大,竟然比鸟、兔子、鹿的声音还要大。
一如现在。
苏初妍走了会儿,就跟赵月一起跑了起来,虽说这烈日之下应当没有多少力气,但正是这太阳火辣,逼得她们拔腿飞奔。
好似在外面再待,身上最外面的一层皮都要被刮下。
等跑回家,两人浑身都被汗包着,扯着衣裳想让热腾腾的汗水流出,在门边歇会儿,才开门进去。
不过好在昨晚的米汤在大水缸上浮着、镇着,小心端起来,苏初妍把米汤倒到两只土碗里,递给赵月一只,把剩下的放回去。
不似昨晚那般的热腾香浓,这一冷下来就暗暗散发出米香,喝下一口满嘴都是冷冽的味道,咕噜几口下肚,苏初妍抹了下嘴角,这底下的米汤会越发浓稠,更加的味美。
赵月则是长长地打了个嗝,嘴里还散开酒席上那些荤腥的味道。
知了声不知何时吵得人心口烦躁,苏初妍用清水洗了把脸,也给小姑娘脏兮兮的脸蛋擦干净,明明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也没有往沙坑里滚,但是手上、脸上总是莫名黑一块白一块。
“啊——爽快啊!”
苏初妍失笑,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在哪里学的人家酒桌子上的那些话。
“去睡会儿,反正外面热,想找人玩也该也没有人陪你。”
苏初妍昨晚就发现这小姑娘看着乖乖巧巧,却是一个顽皮的孩子,爬树抓鸟,烧知了吃,倒是个不拘小节的家伙,倒也好。
“好。”
汗水一流,现在又凉快了下来,连带着苏初妍也昏昏欲睡,本就热得浑身乏力,听了几声知了叫,也合上眼睡了过去。
睡前觉得硌着慌,想到是身上荷包里的糖还在,本想起来放好,却不等她起身,竟就松快地睡了过去。
苏初妍醒过,眼珠子一转,撑不住又睡了过去。
不知何时,苏初妍眼睛一睁,“腾”的一下就翻身起来,竟发现外面的太阳已经落了土,这可是热天,天都黑了,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她还没做饭。
暗自懊悔着自己没能起得来,顺手把糖放进陶罐子里,她看赵渊把买回来的糖都放在里面,也就记下了。
“赵月,赵月。”
“你醒了?”赵渊迈入房中,那双眼睛看见苏初妍就亮了起来。
脸一红,苏初妍说不出话来了。
“今日当真是辛苦了,我不会煮太多花样的菜,想着天气又热,就煮了菜稀饭,炒了个鸡蛋,你尝尝喜不喜欢,若是不好吃我就去重做。”赵渊转身,边絮叨边走。
“赵月去哪里了?”
赵渊舀了碗稀饭,又把蛋端出来,摆在苏初妍的面前,然后就看着她。
“她早就吃完,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苏初妍端起碗,却瞧见赵渊在看着自己,只呆愣愣地喝了口,又尝了尝用两个鸡蛋煎出来的荷包蛋。
“好吃,油香油香的。”
看见苏初妍是真的喜欢吃,赵渊才放下心来,想着这蛋煎得值。
“下次不要煎两个,一个就够我吃了。”
赵渊知道她是怕蛋吃多了浪费,才不是什么吃不完,就算是女人,区区两个鸡蛋,现在又没什么粮食,谁家不是饥一顿又饿一顿的?有点好的怕不是全能塞进肚子里?今天中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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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看见不少孩子吃得噎着了,捶胸顿足也要往嘴里再塞块肉。
从前赵渊是自己一个人,随便撒点面条就是一顿,也就赵月来了,菜要好些,如今不同了,苏初妍既然进了他家的门,他就应该要对人家好,区区两个鸡蛋,他还怕不够哩。
“好。”
赵渊看着苏初妍安安静静地吃完稀饭,把里面的汤都喝完了,鸡蛋都还剩下一大半,不免催促:“把这些都吃了。”
“赵渊你吃不?”
原来是留给他的,赵渊连连摇头,拿起筷子夹了起来,递到苏初妍的嘴边。
“快吃了,吃完我们出去看月亮可好?”
苏初妍也不别扭了,一口就吃完,然后端着碗往里走。
就算蛋不是留给赵渊,她也会最后吃,把好菜留在最后吃是苏初妍一直的习惯。
赵渊抢着洗碗,反正没有多少油水,用热水一洗一烫就完事。
睡了整整一个下午,苏初妍感觉现在自己的精神头好得不得了,脑袋清醒,要是现在睡的话,肯定要睁眼到天亮了。
沿着土坡往上走,赵渊的房子离其他人户都远得很,周围都是树啊山啊,时不时一只飞鸟从树枝上越过,尖叫一声就飞走了。
不过今晚的月亮圆满,靠着月光就能把路照亮。
“赵渊你的土地呢?”
赵渊眯着眼,手上也拿着一颗草根,在指尖上绕了两圈,又松开,直到草挤出汁水,变得柔软。
“在舅舅家,原先是我不会自己种地,在舅舅家的时间又短,他们喊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没学到多少,后来就跟着师傅打猎去了,想着他们毕竟照顾了我一段时间,就把地放在他们家里种着。”
这点赵渊倒是老实跟苏初妍解释着,苏初妍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人,一起在坡坡上走来走去。
“可是我想要回来。”
“好。”生怕苏初妍生气,赵渊还没听完就回答,只要苏初妍没有生自己的气,他做什么都可以。
跟在苏初妍的身后,只看见薄裳翻飞,看不到她脸上的喜怒,心里像是在敲鼓一般。
“你倒是受苦了。”
蛐蛐儿在不断地响着,赵渊眼疾手快地抓下一只,热天毕竟已经过去,虽说这日头里的太阳还未消散片刻,但这小虫身上倒是多了些黄斑,映在绿色的外壳上,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赵渊用手上的草根把蛐蛐儿腿绑起来,指尖拎着草的另一边。
“没有,命该如此。”赵渊跟在她的身后一直走着,到处都没人,倒是从林子里传出的几声鸟叫声闹响得很。
“谁说的?”
“算命的。”
“哪家?”
赵渊低下头,不说话,片刻,只懦声道:“路过家的一个人罢了,记不得了。”
“索性他没有摊子,不然我非把人的摊子掀了才行,坑蒙拐骗的东西!”苏初妍对此颇为不满,她从来不信什么算命,命哪里是手指一掐,木牌一掀就能知道的?
“赵渊,我命也不好,这样一瞧我们倒是天生一对。”
赵渊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肉。
唯余鸟鸣。
9. 猪油渣
赵渊虽说睡得有些迟,但觉着时候差不多了也就起身,身上披着一件薄外衣,平日里他喜欢光着膀子睡,但怕吓着身边人,也就穿着里衣睡,这倒是让他不习惯了起来。
一股油香味传来,又听见嗞啦的声音,他低头一看,身旁果真没了人。
“怎么起得这么早?趁着凉快多睡会儿,不然等会太阳出土了,想睡都睡不着。”
苏初妍正在费力地揉着剩下的一些面,雪白的面里还夹杂着翠绿的细葱,往油里一放,再把软乎的面团展开,绿葱被油一激,屋子里就弥漫开刚刚赵渊闻到的油香和葱香味道。
“真香。”赵渊伸手在最上面的葱饼上撕下一小块,呼呼吹了两下就塞进嘴里。
苏初妍把最后的巴掌大小的面团放进锅中,边压边笑,没想到赵渊看起来人又凶,又稳重,居然还有这么孩子的一面。
不过说到底赵渊也才没比自己大几岁。
“我我先去洗漱去了。”赵渊耳根红红,把指尖的油渍舔干净才拿起盆子、布往外走。
最后一块饼从锅里铲起,苏初妍给赵渊包了早就出锅的饼,一大半往里面塞,生怕他吃不饱,然后在竹筒里倒满井水。
等到中午的时候,这饼怕不是就干巴得不行,虽说有水,但若是有些咸菜、泡菜就着一起吃,想必也不会寡淡。
苏初妍在灶下的罐子里找,一个个抱起来,却发现都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暗暗叹了叹气,压着身体从下面钻出来。
“来,你先吃着,我去倒些水。”苏初妍才烙完饼,嗓子眼儿里觉着不舒服,像是被腻住了。
赵渊挡在她的身前,低着头看苏初妍脸上的神态,从眼角到嘴唇,确定了没有任何异常才去倒了碗温热的水,往里面放了块红糖坨坨。
用根筷子搅散,端到苏初妍的面前。
“不舒服要记得跟我说,虽说我也不大懂这些,不过我可以去问大夫。”
苏初妍抿了口蔗糖水,清甜不腻,有股淡淡的甜味。
“没什么,就是还不饿,你先吃,吃完了趁凉快早些进山。”
赵渊手里拿着饼子,想起昨晚说的肉,朝着桌子上的搪瓷盆一指:“那肉就在那里,怕有老鼠就给盖上了,今天就炒来吃了,你们先吃,给我留下些就成。”
“对了,还有个蛋,我就说这桌上怎么这么寡淡,这个你现在就吃,还剩下一个我给你放进饼里了。”
赵渊接过已经是被剥得白嫩嫩的鸡蛋,从中间掰开,把一半放进苏初妍的手上。
“吃了,我先走了。”
赵渊手里拿着剩下的蛋,一口塞进嘴里,转身去找起了自己的弓箭和刀。
“你快去,在山上要慢些,不管有没有东西带回来也要记得早些回来,我等你。”苏初妍站在门槛上,朝着赵渊离开的方向挥手,却莫名觉得心口难受得很。
她看见赵渊边走边回头朝她笑了起来,听不见声音,却能看见他在让自己回家去。
苏初妍在桌子坐了会儿,才把红糖水喝干净,胸口觉着怅然若失。
虽说在别人家里的地还没找他们拿回来,不过在院子边上也有不少的空地,在周围零零散散地落了一圈,苏处妍想着要去买些苗,就算这天气怪,但苏初妍还是想试试,万一就成了,以后就不用买菜了。
今早饼里面的从就是苏初妍在院子左侧看见种的稀稀拉拉的两颗,剩下的都干枯发黄,倒伏在了地上。
想必是赵渊种的,没空浇水,也就都快死了,从里面挑挑拣拣才拎出两根,仔细切了才放到面团里去。
苏初妍用点水把碗洗干净,侧放着沥水。
不过趁着不热,苏初妍倒是想熬些猪油来,她可不想大中午才边擦汗边熬油,要真是那样,油里都不用放盐了。
灶膛里的火星还没灭,塞进去些草渣子,轻轻吹了口气,里面就又燃了起来,再放些干脆的木棒,里面的火就旺了起来。
锅里倒下一瓢水,等着水烧开,苏初妍在灶台上把猪油随手切成小块,砧板上满了就推下水去,等把全部都切完,锅里就堆起了一堆,用大铲子往两侧推开,此时水就沸腾了起来,上面也慢慢飘起了一层油花。
苏初妍坐在灶膛前的木桩子上,把手上的油腻蹭到枯枝败叶上,再顺手往里面塞,里面的火不大不小,却让锅里沸腾了起来。
双手一拍,苏初妍拿起铲子开始压肉,一贴到锅边,肉就开始颤动,从里面榨出油来。
锅边开始升腾起热气来,苏初妍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喘过气来了,别过脸吐出两口浊气,继续压肉,锅里的水慢慢变少,肉也缩水,最后只剩下一小团。
把柴慢慢退出,剩下的小火慢慢煎熬着最后的油渣,等到油渣干瘪焦黄,就沥出放在一旁的小碗里。
在陶瓷盆里撒下一撮盐,几颗花椒,然后就用大瓢把锅里的油舀进里面。
热天熬油真不算是件好事,苏初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流下一缕缕汗水,直到后背的料子被不断打湿,来不及干,又被后颈落下的汗水反复浸透。
随手抬起手肘擦下要流下的汗水,不过好在是把油熬好了,提溜着两边,放在身后的架子上。
用猪油炒菜,就连最简单的青菜也会有一股油腥味,在田上弯了一天腰的庄稼人吃上这样一道菜也会觉着日子有了盼头,更别提用猪油煎上两个蛋,不一个,就一个就要把舌头香掉了。
尤其是在现在,热得鸡都少下蛋了,庄上人又哪里舍得让自己吃蛋,都是把一个个小巧的蛋拾起来,放在糠里,等着赶集的时候卖出去。
苏初妍听见敲门声,连忙把灶台下剩下的棒子退出,剩下的一丝火飘荡了下就没了颜色,不过怕干了锅,往里舀了一瓢水去。
“谁?”苏初妍急急地走出门,正好迎面撞上了睡得懵懵的,隔着衣裳挠后背的赵月,“灶房里有葱饼,洗完脸了就吃。”
“你是——”苏初妍看着面前在看见她明显有些不自在的女人,眨眨眼。
女人像是才反应过来般,低着脑袋,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篮子,不过上面还盖了块灰色的油布,看不出里面的东西来。
“我住在那里。”女人提着篮子,一只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地方。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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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看见这房子里多了个人,还不知道是谁,想着今天来看看,这是我带的些东西,你莫要嫌弃,自家做的腌的,也不值钱。”女人岁数不大,跟苏初妍也差不了几岁,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拘束,眼睛四处看,就是不看苏初妍的眼睛。
“多谢多谢,我都没想到这附近还有人,早知道应该去逛逛,也好及时去拜访下。”苏初妍连忙接下竹篮子,说,“我把东西腾了,再把篮子还给你。”
“你叫什么?”
“我姓苏,苏初妍。”
“我是李家的媳妇,叫孙莺,黄莺的莺。”她看向苏初妍的眼睛。
苏初妍把人带到门边,这里好歹能挡些太阳,不然两个人都要被晒下一层皮来。
“你的名字好听,家里人真会取名字。”苏初妍虽说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但不尴尬,孙莺整个人柔和得很,跟这种人待在一起没有压力。
孙莺脸上红了一阵,在被太阳晒得绯红的脸上又添了一道颜色。
“你要是还没吃饭就尝尝我篮子里的馍馍,最近天没之前那么热了,我家那人天天都要在地里,只有晌午最热的时候才回来,让他睡睡也不愿意,一个劲地划破竹篾,想着要编几个篮子和背篓拿去卖,哎呀,我说远了,就是他整天都要在地里,我就想着做多些馍馍,幸亏做的多,想请你们尝尝。”
苏初妍笑道:“好啊,我正好也做不来这馍馍,只会烙个饼,要是不嫌弃你也尝尝我今早烙的饼,不过就加了些盐巴和葱,没有多少味道。”
“我就不吃了,今早想着要做馍馍,起来泡了碗油茶,把馍馍掰碎往里面一泡,西里呼噜就喝了一碗。”
听着她这么一说,苏初妍感觉自己又要饿了。
“多谢你的东西,在这里多坐会儿吧。”
“不了,趁没有那么热,我给院子里的菜浇水。”
“我送你。”
“不了,外头热。”
苏初妍看着她要走,连忙把人拉住:“今早我熬了猪油,剩下的油渣香着哩,带点回去。”
把竹篮子里装着东西的碗拿出,还来不及看是什么就腾了出来,在孙莺带来的碗里抓了几把油渣,只可惜家里没有多少东西,就只能多抓几把猪油渣。
“哎呦,够了够了,我这些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不要……够了够了,你莫要抓了!”
孙莺着急了起来,连连握住苏初妍的手腕。
他们这里偏僻,好不容易多了个人,孙莺只是想着来看看,交个朋友,没想到苏初妍这么实诚,不过是些豆角干干,豆腐块,酸菜头,去年打的绿豆。
哪里值得人家拿荤的东西来换?
苏初妍原先在苏家不过是操持家里上下的家务,力气自然没有她大,只能作罢,把碗放进篮子里,递给孙莺。
“庄上的人我都不认识,好不容易认识一个你,就当是见面礼,你瞧你送给我的东西也不少,我都喜欢。”
孙莺笑得艰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呆呆地接过竹篮子。
“我家在下面一点,你记得来找我玩,初妍。”她迈过门槛,朝苏初妍招手。
10. 绿豆稀饭
“叔母我要出去玩了,今天要掏鸟蛋,我走了。”
这两天苏初妍对赵月再也不是一开始的想法了,这姑娘野得不得了,哪里还是一开始躲在家里吃乖巧吃糕点的女孩儿了?
不过苏初妍倒是很喜欢,女孩若在小孩时都不能爬树打架,等长大了,就更不可能去四处野去了。
只是有时,苏初妍看见赵月脸蛋上的黑灰一道道在脸上落下,也会想起自己还小时,没想到自己居然已经嫁人了。
“去吧,晌午记得回来。”
赵月在苏初妍的脸上亲了口,感觉到自己的嘴巴都亲变形了才松开。
“要是鸟蛋多,我们晚上就吃烤鸟蛋。”
“去吧。”
苏初妍仔细看了眼孙莺带来的东西,一大盘馍馍,上面还点了个圆红点,于是留了起来放进碗柜里,她不会蒸馍,蒸出来的都是死面,这些留给赵渊吃,等她学会蒸馍馍了,就可以给带些馍馍进山吃。
玉米面和白面混在一起蒸出来的馍馍表面不光滑,但这已经算是庄上顶好的吃食了,苏初妍轻轻嗅了嗅,是粮食的味道。
还有晒干的豆子,两块豆干,一整碗酸菜,还有些其他的,苏初妍把这些都放好,有些放不久的就想着今天就吃完,免得放坏了可惜。
日头大了起来,苏初妍才从针线框框里抬头,窗子外的光刺眼得很,也不知赵渊在山里有没有中暑,要是中了暑气,人昏倒了,估计也没人能发现,那可怎么办?
想着这里,苏初妍手指一下被细针连扎四五下,虽说不疼,却总觉着心里发慌。
“赵渊从小就在山里走,他定会有法子保护自己的。”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到最后,苏初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说什么。
赵渊的衣裳都烂得差不多了,一件外衣缝缝补补,肩上腰上都是一块块补疤,那些疤歪歪扭扭地按在上面,肩上补的针脚又开裂了起来,一块耷拉下来。
不过苏初妍把这些补疤又细细密密地缝了一次,等翻过衣裳来,看见了后背上还有更多,整块整块地补在后背上。
一咬牙,苏初妍拿出剪子来把这件算不上衣裳的衣裳都狠狠划破,最后裁剪成一块一块的帕子大小,叠成一摞。
麻布耐磨,庄上人大多穿的都是麻布,苏初妍仔细把他几件衣服叠好,了解了下他的衣裳,果真是没有两件,这热天的衣裳都只有一两套,那他冬天的衣裳只会更少。
苏初妍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就舍得给自己卖那么贵的棉质衣裳,都不知道能给他自己买多少件衣服了。
一个上午过得快,鸟叫声也焉耷耷的,倒是房屋背后的树林时不时吹过一阵木头、泥巴香的清风,果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感觉到脖子都酸痛了起来,苏初妍才把绣了个眼睛帕子放下,该是要做饭了。
刚刚泡的绿豆有一两颗浮在碗上,轻轻捋出,把里面的绿豆用清水洗了道,跟米一起放在大锅里,倒多些水,这天气燥热,太浓稠的稀饭不解渴,苏初妍喜欢清些的。
把火架起来,等火烧旺了就可以摆张板凳里灶台远些的地方,等着锅里的水滚起来。
中午省事,毕竟只有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想着就用干辣椒炒个酸菜,再炒个豆干条下饭。
既简单又下饭,正好天热没什么胃口。
大火把锅里的水先煮沸,想着煮一顿,连带着晚上一起吃,就多煮了些,虽然天热,但吊在井水里不仅不会馊,还会冰冷异常。
锅里的米会沉底,要不时翻动,以免糊锅。
庄上人自家种的绿豆就是不一样,虽然颗粒小些,味道却足得很,煮出来的汤水还会有些绿色,米也跟着有股绿豆味道。
苏初妍看着那些绿豆,抓了一把,在水里洗了下,放在一个窄框子里,先放在一边,等傍晚的时候出门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大叶子,要是能遇得上芋头叶子就更好了,盖在上面就能生豆芽了,也算是换换口味。
框子有缝,缝隙不大,能沥水却下不去绿豆,用来生绿豆最好。
等放好绿豆,苏初妍连忙转身,掀开锅盖子,翻动里面的稀饭,水已经滚了起来。
于是把灶膛里的粗木棍退了些,剩下几股火仍然留着,把锅里的稀饭慢慢熬着。
身边也没有个人能说说笑笑,与先前在自家倒是很不一样,原先苏家专门请人来家里做事干活,当然,苏初妍也要跟着一起做事,天不亮就起来打猪草,打回家就切成细段,再混着糠煮猪食,喂完猪也要到灶房里帮忙,那时候苏初妍也是坐在灶台前架火,听着那些老嬷嬷、婶子絮絮叨叨地说起村上的趣事,有时候听着嚼舌根,倒也有趣,不过听见了那些昏话,苏初妍也会把头压得低低的,耳根通红。
倒也是难忘得很,如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多了些落寞。
把干脆的小木棒一节节掰断,然后再扔进火里。
苏初妍叹了口气,起身掀开锅盖,把稀饭盛出来放在大盆子里。
“赵月!赵月亮!吃饭了。”
不单单是苏初妍的声音,田上喊人的声音也不少,都是喊孩子回家吃饭的。
远远地传来一声回应,苏初妍才转身去炒酸菜,不用太多的油,拍两瓣蒜,掰个干辣椒,用油爆一下,等蒜瓣变黄,趁着还没黑,就下酸菜,不用怎么炒,加些盐巴,就可以马上盛出来。
趁着锅里还热腾,一把柴放进去,就够把豆干炒完,豆干被热油炒得起泡,干干香香的,一把蒜苗放下去,和两下,就出锅。
虽说简单,但苏初妍感觉自己倒是饿了。
赵月端起一盆稀饭放到桌子上,又拿了两个碗,舀好稀饭,等着苏初妍把酸菜和豆干端来就能吃了。
“叔母你是不知道,这林子里的鸟蛋多得很,知了也多,烤来吃也香。”
赵月说着从兜里掏出五六个鸟蛋,放在桌子上,等放稳了才端起碗,呼啦呼啦地喝了口。
“慢些,烫。”
鸟蛋精致小巧,苏初妍拿了个小碗,把六个鸟蛋放进碗里。
“好吃得很,叔母你一个人在家都是做什么?你也找些朋友一起出去玩。”
“去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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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吗?”
赵月捧着自己的肚子笑:“哈哈哈,我们可不是整天就知道玩,我们可是在找口粮,喏,这就是我一上午的成果,不过他们没有多少人有空,上午没那么热的时候要帮家里上田,然后回家做饭,跟我玩的都是小小孩,连树都爬不上去,只知道站在树下眼巴巴地看着我。”
“真好,你知道哪里有针线卖吗?”
“叔母你要补衣裳?我记得家里有针线,有时候叔父也要缝东西。”
酸菜开胃,要是再搁些姜,应该更有滋味,豆干干香着呢,下稀饭刚好,蒜苗过了油,不辣,香味也正好出来了。
“不是,叔母想着做些手工活,缝些帕子、福袋,等下次赶集的时候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赵月听了她的话,不由自主地伸出自己黑乎乎的手,仔细看了眼:“叔母手真巧。”
“别贫了,庄上可有人家在卖?”
“有,当然有,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只是有些贵,平常没有多少人卖,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若是遇上赶集,有更多颜色的线和布料。”
苏初眼妍心头一喜,若是有,就买来做些小玩意,等遇上赶集,就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不过一顿饭还没吃完,苏初妍感觉自己的肚皮开始不舒服了起来,一股股的酸水直往喉咙里涌,强压下那股难受劲儿,苏初妍连忙往外面跑去,蹲在地上往沟里吐。
几乎是把胃里刚刚吃下去的东西都呕了出来,等吐完,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紧抿着唇,掐着指尖的肉才缓过来了会儿。
“叔母,来,把手给我。”赵月在一边急得团团转,想自己动手把人搀扶起来,却又不敢动。
苏初妍扯着唇角:“没事,只是胃里难受,吐出来就好了,无妨,你去吃着吧。”
小姑娘的眼睛都红了一圈,撅着嘴巴:“不要,我把你扶着进去,外面太阳大,晒了会儿更不舒服。”
苏初妍把身上的力气收着,靠着赵月的身上,缓了会儿,等眼前没有黑色才朝里走。
一路把人扶到床上,赵月才出来收拾碗筷,留苏初妍一个人躺着歇息。
虽说在苏家常年都没吃过什么油水,但苏初妍还从来没有过这般感觉。
难不成她得了什么疾病?若是真的得了什么,她该如何是好?
难不成她要去倚靠一个才过门几天的家吗?日子一长,人家又怎么可能不嫌弃?
她想自己母亲了。
眼睛本就酸胀,现在更是流出眼泪来,苏初妍颤抖着手抹去滑向发丝的泪,却不觉这泪擦不完。
苏初妍的脖子上有根红绳,挂着的正是一把小巧的长命锁。
那是母亲还在世的时候给自己打的一把银锁,平日里苏初妍舍不得带,只是用细软仔细包裹着,放在匣子里,只是在她嫁人的时候才拿出来带,一连就带了这么多天。
在这暑气连天的时节里,她竟唇齿发颤,感觉肝胆都在颤抖。
迷迷糊糊间,苏初妍感觉自己终于是支撑不住,带着满背的汗水沉沉睡去。
11. 争吵
山风往屋里灌,又往脖子里钻,满背的汗一受风就发冷,苏初妍往被子里钻,只觉得身上冷热交替,一时间难以醒来。
一只手覆盖在额头上,摸索着上面的温度,然后苏初妍就感觉自己被扶着坐了起来。
“初妍,初妍,醒醒。”
苏初妍艰难眯出一条缝来看眼前人,半日不见,只觉得这人身上脸上都晒得黑亮了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山里吗?”
难不成她又一睡就睡了一整天?不过才躺下怎么就过得如此之快?
“你别管了,赵月跑来跟我说你晕了,我就跑回来了。”
“不碍事,你不必回来,又死不了。”苏初妍整个人瘫软无力,强撑着身子想要下床。
不值得,不过是才过门,只有数面之缘的新人,怎么值得他丢下活计就傻傻地跑回来?今日恐怕就没有多少钱能赚了。
都怪她,好端端的,竟然在暑气连天的日子里病倒了。
“庄上有一个赤脚郎中,你在家里待着,我去把人请来。”
那又要花多少钱?苏初妍摇头,只觉得脑袋也沉甸甸的,一股一股地胀痛起来。
“你还是进山,趁天还没黑,我,不碍事。”
赵渊哪里肯留下她一人在家中难受,把人轻轻放了下去,打算快些去把人请来。
“赵渊,赵渊。”
“我在。”
苏初妍半撑起身子来,身上的薄被也跟着滑落到背后。
“不要管我。”
“但,你……”
“不要为我担心,死不了。”
“好,我把郎中请来就走,好不好?”
苏初妍摇头:“你去做你自己的事,不要管我,别浪费了钱,我睡会儿就好了。”
“不,我还是……”
“够了!我说了让你不要管我,我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我死了,你大可以去找一个,不要管我!莫要为我花钱,不……”苏初妍撇过头去,不去看赵渊的脸,又怕看到让她心颤的东西,“不值得。”
许久屋子里都没有传来任何声响,赵月坐在房门外的地上斗蛐蛐,又扯了会儿挂在门上的皮毛,起身转了圈,又回来坐下。
“你不要我了吗?”
苏初妍手心冒着冷汗,风一吹干,只觉得冷得很,她把松开的手微微蜷拢,却感觉到手里多了两滴水,她睁开酸胀的眼睛,瞧见了赵渊红了一圈的眼睛,睫毛湿成一团,愣在原地。
“没,没有。”
心口有一丝……疼,不过不多,像被绣花针刺了下,流出一滴血。
赵渊常年在外面风吹日晒,脸像是抹一层薄酱油,虽说脸不白,但苏初妍竟看见他眼底发红,整个人枯萎了般的模样。
“我不去找郎中了,你就在床上歇息可好?我出门去,马上就滚。”
赵渊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扯掉一块老旧的皮,双手相互搓着,整个人不安至极。
“赵渊,我不该拖累你,你不穷,我们不过是原先的婚约才成为夫妻,本就不该有多少交集。”
“你得了什么病?莫要怕,我定会治好你。”
赵渊迫切抬头,如若初妍病重,那定是苏家对她不好才会落下这些病根子。
他们果真是坏透了。
“并无他碍,只是我觉着对你不值得,我们是夫妻,不过如是以后不如意了,大可各自高飞,可好?”
苏初妍在为自己谋出路,人心难料,她不敢将自己寄托给这看似老实的人,也怕因为自己的猜忌,让赵渊的好落了空。
他们二人最好不过是一起过日子,不过莫要将真心托付给对方。
“若是这样能使你心中欢喜,那我便同意,如若以后你能更好,也不用管我,我希望你平安。”
苏初妍不解,但滴下泪来,带着不同寻常的腔调问:“你为何要对才过门没几日的我如此,好?赵渊,我们可是见过?”
她向来是不信那些画本子里的故事,什么多情郎君只爱一人,什么生生世世,她通通都不信,她只知晓人心难料,人心似虎。
“我不记得了,或许小时候见过,那时候顽皮到处跑,或许有过一面之缘。”赵渊偷偷抬眼打量她的眉眼,看见她的眉眼舒展开,才放下心来。
“赵家的,老朽来了,你家的小娘子可还活着?老朽家的药丸一粒就能让死人复活,你放心,就算你娘子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只需一个疗程,骨头就能长肉,你放心。”
那老头倒是一副童颜白发的模样,两鬓灰色的长发随风飘荡,脚踩补丁布鞋,三两步就飞到了两人的面前。
身上的灰白长袍轻飘,倒是多了些仙人的气质,一根随手折下的木头枝把长发簪起,颈后还落下几缕长发,既仙气伟岸又风流痴魔。
赵渊听见他的话,脸色一下子就落到了地上,恐怕能吓走一只野驴。
“你莫要胡说,你个老东西,我家娘子好得很,貌美又能干,你再胡说一个我就撕烂你的嘴!我家娘子才来就给我补衣裳,我家……”
“赵渊赵渊!你住口!”苏初妍身上绵软,只恨无力起身捂住他那张胡说的嘴,这人一激动就什么话都敢说出口来!
赵渊低头,他又犯错了,遂乖巧站立在原地,只是冲着那赤脚郎中“哼哼“出气。
“来,小娘子,伸出手来。”赤脚郎中收住脸上玩味的笑,将一块脏兮兮的帕子放在苏初妍的手腕上,透过那磨得极薄的手绢,去探那苏初妍的脉象。
赵渊虽说看不出什么名堂来,眼睛也跟着郎中的手指移。
赤脚郎中眉头一拧,脸上不再是刚刚那般的神采,随后又眉头一展,抬起头,朝着赵渊直摇脑袋:“我看这小娘子,恐怕,唉,皆是命。”
赵渊的眼眶又红了起来,一副泫然泪下的样子。
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握了过去。
那手极其的小。
“你莫要怕,怕不是这人在逗弄你来着,我还不知自己的身体?”苏初妍实在是不忍心,捏了捏那宽厚的手背。
“这小娘子果真聪慧,可比这猎户聪明不少,确实,你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有了些暑气,又加上身子原本就不好,最近可是吃了凉物?这才使得你呕吐出来了,好生养着就好。”
赵渊点头,送这人出门去。
“十文钱,这些是草药,熬来喝些心口会舒服些。”
赵渊听了,又跑进门来,对着苏初妍道:“初妍,一共十文钱,我拿出去付了。”
苏初妍点头,摆手让他自己去。
这芝麻大小的事可还要跟她商量?更何况这本就是他自己的钱。
赵渊解开钱袋子,仔细数出十文钱,然后走出门,交给了郎中。
“老朽今日又能喝壶好酒了。”他接过钱来,在空中抛了两下,最后通通接入身上的绣着并蒂莲的布袋子里,心满意足地拍了两下,最后悠哉游哉地摇晃着走出门。
苏初妍躺在床上,默默把这十文钱记住,这是她欠的十文钱,记得要还。
“今日回来的早,可有收成?这天热,想必山上跑的跳的也少,你也莫要中了暑气,倒是我,在家里待着,平白无故就中了暑气,可真是怪异得很。”
赵渊蹲在床边,把双手搭在床沿上:“是我没能把你照顾好,你想,为何你在苏家就没什么事,一到我家,人就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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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是我没能把你照料好。”
“傻子,哪有你这样的汉子?”她把手贴在赵渊的脸上,只觉得一片热腾。
“我今日抓了只瘦竹鼠,在林子里刨坑的时候被我听见了竹叶子干脆的响声,就被我抓住了。”赵渊看着她笑,好似在……希望苏初妍能说些什么。
苏初妍眉眼微敛,嘴巴也是有着笑意,抬起赵渊的手掌。
“你手就是被那东西挖伤的?都冒出血痕来了,怎这的严重?”
赵渊没什么感觉,不过手背上着实有大大小小的肿胀起来的血条子,不过只是看着像是受了严重的伤,实际上不过是有些疼。
“这不算什么,我的背……”赵渊欲言又止,躲开苏初妍的眼睛,“我给你烤竹鼠吃,虽说我炒的菜不好吃,不过我倒是很会烤肉吃。”
苏初妍垂眸:“不如我们把这拿去卖了?所说大家的日子都穷,想必也是有人家愿意打个牙祭。”
“不可,家里本就没有多少肉吃,刚刚才说要多补补,从今日开始,每天都要吃一个鸡蛋。”
苏初妍苦闷着,寻常人家哪里敢这么吃,怕不是吃不了几日家就要被吃没了,被外人知道了不知道还要再外面怎么编排着自己。
“那我岂不是要吃成了个胖墩?”她打趣道。
这着实是太过奢侈了些,庄上的人也不过是家里有人怀着孩子或者给要下力的男人吃,平日里谁不是硬扛着,吃些菜糊糊过日子,就连在田里干着活就晕倒的人也不少。
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要……
苏初妍虽知自己不是多心善之人,但也看不得这苦。
“家中没有多少的鸡蛋了,等晚上把饭吃完,我就去问问谁家能卖些。”
苏初妍只道:“少买些。”
这人看似乖巧听自己的话,实则旁人很难改变他。
是个犟种。
“你快躺下,好好休息,我给你盖好,那人给了包草药,我找个瓦罐子熬药。”
赵渊把苏初妍整个人全部裹好,把两侧的被子压入她到底身子底下,最后满意地拍拍上面,活像个肉丸子,还是个拳头大小的狮子头。
“我倒是不困了,陪你一道去。”
哎呦,那丸子要露出了脑袋,不过赵渊把她按了回去。
“躺着,我会熬,你放心。”
赵渊一股子风风火火的劲儿,麻溜地走出门,顺道还把门给拴上。
“叔父,我是不是惹叔母生气了?叔母是不是不要我在你们家了?”小姑娘把赵渊喊回来的时候,正是苏初妍在气头上的时候,自然没给任何人好脸色,不过她倒是没骂赵月。
只不过是声音大了些,吼着问赵月:“谁喊你把他喊回来的?”
仅仅这句。
可是小姑娘当真是很喜欢苏初妍,因为这句话眼眶就红了,躲了出来。
“没有,你叔母没生气了,她只是难受得很。”赵渊不知该怎么给小姑娘解释,只是无措地拿着苏初妍给他的手帕轻拭泪水。
“别哭了,我还要去给她熬药,你也跟我一道来。”
倒不如让小姑娘做些什么,让她心里不那么难受。
“好好好,我一定会一直守着火,家里经常熬药,我都是守着火,看久了我也会熬药。”
“你家谁病了?”
赵渊与她闲谈,挑出草药里的一些渣子,用清水简单冲洗,再放进罐子里,倒入水。
“没,是我娘一直在吃,他们想要个弟弟。”
赵月搬来几块大石块,被太阳暴晒的石头烫人得很,几块垒在一起,左右各一个石头柱子,正好把罐子架在上面。
12. 烤竹鼠
摇晃了两下,都是稳稳当当地安在上面,才放心把草药放进去,又加些打来的井水。
“你把火都架好了?不过这草药还须泡半个时辰左右,先不急。”
赵月倒有些不好意思:“是这样,急着熬,连泡草药都忘了个干净。”
把草药挽成一把放进罐子里,用井水泡着。
“这火不要就熄了。”赵月扛着铁锹,挖来一铲子的泥巴。
“这炭火真好,拿来烤竹鼠正好,去把槽子边上的那东西拿来,咱们啊,烤来吃。”
赵渊身材高大,几乎是跪在干草上,朝那堆快要灭了的火吹气,又加了些木头疙瘩,不像干枝叶那般引火,只是被烤得发黑,生起了烟来。
原先没燃完的枯枝被火飘了上去,一时间竟燃成了一汪爆火来。
不过加些泥沙就正好盖了下去。
“这竹鼠也没吃的,看着就瘦得很,这把皮一拨开,血一流,真就像只肥老鼠。”
不敢多耽搁,再过了会儿,怕不是就要招虫了,浓重的血味在大热天里格外的腥重,才放了会儿,那血气就熏鼻子得很。
削尖的竹篾从中间穿过,剩下的两根就从两侧将这竹鼠穿上,虽说小,但要是落了下去也得不偿失。
现在这种时候的竹鼠瘦,身上没有多少肥肉,被热气一熏就开始变干,仅剩下的肉都煸出了油。
“这里,刷些油来。”
赵渊提起竹篾,好让赵月把油刷上。
才烤没一会儿这竹鼠本身的油都没剩下了多少,等烤好,那岂不是就只剩下干干巴巴的一团焦肉了?虽说撕着吃也干香,撒些辣椒粉、芝麻、小葱也香得不行,但这未免会太过干了些,怕吃不动,索性抹上些油,等烤好,入口也就刚好。
赵渊腾出一只手撒了一小撮盐巴,竹鼠事先并未腌制过,要早些撒盐,不然咸味入不进去,听说晌午剩下的是稀饭,那这肉稍咸些反倒是更加下饭。
赵月蹲在地上扇风,那木头疙瘩就被烧得一闪一闪,油滴了下来,不时就腾起一簇火来。
“叔父,我爹娘他们是不是也快要回来了?”
“快了,也不知他们的生意做得如何,反正家里也不缺你的口粮,就安心在这儿住着,等他们回来自己会来接你。”
赵月又用枯黄的桑叶沾上混了辣椒面和酱油的油,往肉上抹,眼睁睁地瞧见那肉变得焦黄,泛出香味来,控制不住地吞了吞口水。
那肉被炭一烤,像是缩了水般,本就没有两个巴掌大小的肉竟像是缩成了一团,变得愈发得小了。
“还没好?”
赵渊笑了两声,笑声洪亮:“还早着呢,这肉要烤得久,不然吃了肚子疼。”
赵月寻了块大叶子垫在屁股底下,安心地坐着等。
这一大一小就在前院等着,不过这时间过得真是慢,赵渊让赵月在外面烤着,自己则是把昨晚拿回来的肉给做了。
虽说赵渊不太会做饭,但是刀工不错,把一整块肉给片得薄厚均匀,撒上盐巴、味精、买的红薯粉,加点水,农家自己做的红薯粉几乎都有大颗粒,要用水好生搅和才无硬心。
把装着肉的碗放到灶台上,赵渊这才注意到灶上的碗里还泡着绿豆,不过晌午不是煮了绿豆稀饭了?难道是要生豆芽?
那可不能泡太久,不然这豆子定会被泡烂,到时候水也跟着臭了起来,赵渊用手滤出漂在碗上的绿豆,扔在一旁,把剩下的滤水,然后暂且放在簸箕上。
可这肉又该炒些什么好?家中哪里来的东西炒?就连蒜叶子都没有。
“总不能用绿豆炒吧?”赵渊看着吸水破了皮的绿豆,有些苦恼。
赵渊蹲下身子,在灶台底下翻找着什么,最后找到了胡萝卜。
这好,胡萝卜炒肉,幸亏他把那肉上面的瘦肉剃了下来,这样就算炒一锅也能翻找出瘦肉。
初妍不喜欢吃肥肉,不过这样炒一锅起来,倒是又有肥肉的油香,又能让她找出瘦肉来吃,都是下力干活的人,不多少吃些油可不行。
赵渊这样盘算着,心头大喜,不过要是做得不好吃……那就让初妍自己把竹鼠都吃了,他对自己炙烤的手艺是相当有信心,毕竟自己就这样吃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头,多少也能有些经验,不至于入不了口。
这样想着,就简单架柴,倒油,怕太过闷人,倒的是菜油,然后把肉往里一放,锅里就爆了起来,赵渊也被吓了一跳,借着架柴的名头躲着那些油星子,等锅里好了些,他就挥动铲子,将里面的肉通通搅散,然后就下胡萝卜片。
可那胡萝卜一下锅,这肉就显得有些焦黄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赵渊只能用拉弓的力气猛地翻炒着锅中的菜,等油把才放下的胡萝卜包完,才撒盐,也不知这菜的咸淡,只能是先少放些。
赵渊额头上都急出了汗水来,整个人又是翻炒两下锅里,又是去看灶台下的火势,最后慌忙撒下一把只有小拇指一般宽的葱。
“得舀起来才行。”
边自语着,边把锅里的菜盛出。
“鸡蛋,鸡蛋。”
趁锅里还剩些荤油,一个鸡蛋就卧了下去。
这简单,赵渊三下五除二就做好,盛出。
“放这上面来吧。”
赵渊端着一个大红公鸡花样的盘子,烤完的竹鼠还在“滋滋”冒油,放在上面的时候油还在炸。
“去把你叔母的门打开,喊她吃饭。”
虽说现在还早,不过前坝子已经有了块没太阳的凉处。
在外面架上小木桌,赵渊把晚上的菜全都端上了桌,那稀饭从水里捞起来便是一顿的粮食。
家中早就没了精米,庄上的人吃的都是糙米,拌些豆子、苞谷就煮出一顿,就连家里这些米都不知道是从哪里买来的,反正就只是这么些。
不过家里倒是还能每顿都吃上米,不用拌豆子、瓜片,还有更不济的都是吃瓜、番薯,嘴里更是没有多少油腥味。
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下一顿,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没人想死,更何况还是被饿的。
水也少,有井的人家每日都把井口盖上,不过也没有多大作用,庄上的人每日都晒得焦黑,嘴巴皮子翻起,一张嘴说话就裂开,血也跟着嘴巴的褶皱流出,不多,倒是嘴里能尝出血沫子的味道。
“赵渊你可真是蠢,把我裹得像个丸子,你瞧我身上这汗,浑身也臭了起来。”
赵渊低头:“是我蠢了。”
他起身,拿出手帕子仔细擦苏初妍额前的汗水。
“你还是给自己擦擦,还有赵月,一大一小脸都是黑灰,像什么样子!”苏初妍招手,将躲在一边的赵月招手过来,“过来。”
赵月眼睛亮了亮,慢慢挪着步子朝她走去。
苏初妍捏着赵月的下巴,用沾了水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她眼角和颧骨上的灰。
“叔母,我惹你恼了?你莫要生我的气。”
“你把我药熬好,叔母就原谅你。”她朝着赵月弯弯眼睛。
“好好好,我马上就去熬药!”
赵月快步跑入里屋,将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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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子抱了出来,又架在石头堆上,在火堆里放入木枝。
“傻姑娘,把饭吃了来。”
叔母当真是好,等她长大了也要像叔母般。
赵月眼泪都出来了,伸手横着抹了一把。
这算是好日子,她赵月一定会记得,一直记得。
苏初妍在赵渊的眼神下将整个煎蛋吃了,他的脸色才好了些。
“你莫要担忧,人哪有不生病的?”
话虽如此,不过才到自己家没几日,人就倒了,这难免让赵渊不会多想,会不会是他没把人照顾好?是不是这些饭菜都不合胃口?这菜是不是少了?营养不够?
“我发誓,我以后定会照顾好你,如若不然,我就活该没人要!我就该……”
赵月听得倒是津津有味,眼睛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来回打转,苏初妍被盯得双颊通红,呵斥那人住口。
“赵月,碗递过来!”
苏初妍将那竹鼠扯开,虽说瘦,不过腿上的肉倒也不少,扯下一条来。
赵月犹豫着,仔细打量着赵渊的脸色,最后只低头吃饭。
“碗拿来,忒别扭,怎么你还在生我的气不成,我让你帮我熬药,难不成苛责你了?”
“不是!当然不是!”赵月急得把筷子摔下,看着苏初妍盛满笑意的眼睛,自觉被开了玩笑,便看了赵渊一眼,不再多说。
“你怕他?他不敢说什么,你就安心吃,我倒是喜欢你的活泼,叔母本不是想要朝你发脾气。”苏初妍倒也是懊悔得很,平白无故地让这小姑娘受了气。
“我并未如此,因为我当真是很喜欢叔母,自然不想让叔母生气,我怕叔母生气了,就不喜欢我了。”
孩童年幼,有什么话在肚子里是放不住的,谁喜欢她,她自然会在那人面前表现好,也想要夺得宠爱。
“你们倒是喜欢来喜欢去的,我都还未同你叔母说过……”赵渊感觉到自己薄衣有只手在死死地掐着他腿上的肉,不过他常年在山上跑,腿上都是肌肉掐不动不说,更何况他皮糙肉厚,只觉得痒。
心口也痒了起来。
“我有泡酒,我去打来下这竹鼠。”
这竹鼠干香,慢慢扯着吃,再一口酒下肚,把浑身的劳累都驱散开了。
“我也要。”
赵渊只觉得惊奇,原来他这小娘子也是喝酒的人。
“不行,你可是要喝药的人,等你好了,再喝个痛快。”
苏初妍没有接话,任凭他起身去拿酒,把筷子伸向赵渊炒的菜。
“我这酒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就是我在山上随手摘的果子拿来泡的,也不辛辣,就只是喝着玩,不醉人。”赵渊只打了一碗酒,还是红红紫紫的颜色,“咦,这萝卜怎都被吃完了?我还没尝味道。”
赵渊坐下小木凳,原本高大健硕的人此刻倒像是缩成了一团,苏初妍不免一笑。
“你尝肉就知道了。”
“那我炒的可还好?”
苏初妍轻笑道:“好,好极了,等再做几顿饭就比我还好了。”
“好好好,那我要是回家的早就多做些,等我把这厨房里的功夫都练得好极了,我就不打猎了,咱们去开个馆子。”
听着那人的憨笑声,苏初妍怀疑这人是喝醉了,这果子酒又不醉人,看来是他自己醉了自己才对。
“你有醉人的酒不?”
“我不喝,自然也没有酿。”
苏初妍惊异:“怎可能?都是果子酒?”
他嘿嘿两声:“喝醉了误事。”
13. 亲我
“这药也忒苦了些,也不知我那死爹是怎的喝了下去。”
似是想到趣事,苏初妍抿唇一笑,这嘴巴一闭,那股苦味道愈发浓烈了起来,只好一口将那碗黑色的汤药喝了下去。
“你倒是我不知,姓苏的他怕死,还想要长命百岁哩,天天,日日都喝着汤药,明明身体无恙,却还是要喝药,闻着比寻常的药还要苦。”苏初妍嗅到了一股药味,且是从赵渊的身上传来。
“他也会怕死?”
“人都怕死,只是还没到时候就觉着自己不怕,不过我倒是觉得生死有命,这事儿谁也说不清。”
赵渊将火熄了,剩下了一层厚灰,他摇摇晃晃地起身,不知是从哪里掏出几个半个手掌大小的红薯,放在炭火上,将一旁的灰把这掩埋。
“真苦。”苏初妍狠狠灌下几口水才觉得嘴里缓了过来。
“你可是要清洗?”
“好,不过这水也不够,我简单擦下就好。”
赵渊将她每晚要穿的衣物和外套拿上,他食指戳戳苏初妍的肩:“我知道有一处地方还有水,可以在那地方洗。”
“咱们偷偷去?”
“嗯,应当是还无人知晓。”
趁着整日的太阳曝晒,水也刚好,苏初妍翻看了下赵渊拿来的衣物,遂脸颊红着接过小木桶。
安顿好赵月,苏初妍跟他一前一后地朝林子里走。
“这地方黑了些,若是我一个人,宁愿身上臭着,大晚上也不会进林子。”
苏初妍没什么怕的东西,唯独怕黑,天一黑就恨不得不出门,只想待着家中。
“别怕,我在后面。”
苏初妍擤了鼻子,眼角都湿润了起来,不过好在赵渊在她身后打着灯,倒也是没那么怕了起来。
林中悉悉索索,有不知道是什么的鸟尖叫着往远处飞,小飞虫不时往他们身上扑,灯那处团团围住了一堆黑虫,风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这些惯常的事物在一片黑色中显得格外可怖。
苏初妍感到自己身后的汗都被吓干了,将手往后伸,浅浅握住了赵渊的宽厚的手掌。
“刚学艺的时候,我跟着师父一同进山,我还记得我们俩为了捕一只鹿,就熬了一个晚上,那晚我守夜,我们在一块小坡上,躺在干叶子上等,虽说没睡,不过倒也很舒服。”
“你不怕?”
赵渊的眼睛从苏初妍握上来的手上移开,他道:“我想,若是只有我一个人,我也是怕的,而且那时候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肯定也怕。”
“那时候你多少岁?”
苏初妍从一阶一阶上下去,走得很慢,将那些竹叶子踩得脆生生的作响。
“十二。”
苏初妍感觉到一股清风往脸上吹,将她鬓旁的碎发吹起。
“在那里!我看见了,难怪有风。”
赵渊将木桶放下,把里面的衣物内衫挂在树丫子上,用桶舀了水起来。
“这水凉,你就只洗身子,等我打一桶回去煮开了再洗头。”
苏初妍听见竹叶子“沙沙”作响,林子里倒是一副轻柔美好的样子,只不过她觉着自己的心直跳,其实他们还并未有过。
来家的头一天,两人都青涩,连被子都是一人一床,就算是这样,苏初妍都还是能够感觉到身侧人的僵硬至极,那薄被随着他的心跳起伏。
“我不看,我转过身去,把眼睛捂上,你自己洗去吧。”
赵渊蹲下身来,试了试水温,觉着刚好,就催着她快些洗。
“其实就算看也并无……”
岂料这话还没说完,赵渊就鬼哭狼嚎着捂着耳朵朝前跑了几步,背过身去,蹲下身来,宽肩阔背的一人团成了虾子,还不忘把耳朵捂好。
“跑什么?”
苏初妍笑骂那人是个没胆子的,明明都是夫妻了。
她一面尽快褪下身上的衣物,一面往河里下脚。
不凉,刚好。
苏初妍不在这河里抹什么胰子,将长发用布条缠上,盘到脑袋后面,整个人没入水中,把头露出了,她熟识水性,在水里游着游着,就感觉身子爽快了不少。
“你转过身来,我整个人都在水里,你要是想看还看不到什么哩。”
听了她的话,赵渊整个人晃晃悠悠地转过来。
他又在水边蹲下,守着苏初妍,不过这会儿莫名地眼神涣散,也不知在看哪里。
直到脸上被泼了些水才像是醒了过来般。
“你醉了?”
赵渊不说话,只一个劲地拨弄河边的水草,抓住岸边爬出的小螃蟹,将一个个小家伙扔上岸。
“没有,我从来没喝醉过。”
“不是你说喝醉误事?”
赵渊又安静了下来,脸上多了团酡红。
看到他这个傻气的样子,苏初妍心中更加是相信他就是醉了。
于是她在赵渊的身前游定,伸出湿手摸上赵渊的脸,正好盖住了那团红色。
今夜月亮亮了起来,穿过竹林子层层叠叠的叶片,幽暗的光撒到水面,更是显得水光四溢,赵渊眼神好,虽然眼前在晃荡着,不过看着那人却真切得很,虽说水波流转,但不及眼前人的万分之一,感觉自己吞咽了下口水,遂别过脸去。
“我没醉,你对我,如此,轻浮,明日我都会记得。”赵渊羞红了脸,不敢动,也不敢将那脸上的手拿下去。
“小夫郎,不如你就从了我,往后我定会对你好,以后你就跟着我,在我家中相夫教子,我定会对你好。”
今夜苏初妍觉得自己尤为大胆,那些话都还没过脑中就说了出来,有时她都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
“初妍,你醉了,莫不是自己偷喝了酒?”
虽说赵渊还从见过她这副样子,心里自然是不胜欢喜,不过他怕明日起床她会头疼得厉害。
“我没有,我能喝三斤白酒。”
三斤!
赵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她看镇定自若的样子,也不免怀疑起来。
“什么时候?”
苏初妍扬起脑袋,却感觉里面很疼,撅着嘴,回答他的话:“梦里,我把那些人都喝下了,他们老是灌酒,我都不能与你洞房了,一群碍事的家伙。”
头还是很疼,苏初妍让赵渊离自己再近些,然后整个身子就靠了上去,也不管那水渍会不会将人的衣服打湿。
“我头疼。”
苏初妍闭上眼,缓解着额头的那股疼痛。
也顾不上什么了,赵渊直觉,若是还不将那人从水里拉出,怕不是要生一场大病。
“起来。”
赵渊起身,手拉着苏初妍。
“不要,你欺负我,我不要。”
苏初妍像个不乖的孩童,不仅将自己的手收回来,不让那人将自己抓起来,还在河里又游了两圈。
“初妍,听话,过来,我背你回家。”
苏初妍摸摸眼睛,有些不高兴,她在河中间仰着头,狠狠地问:“我从小都听我娘亲的话,可她还是走了,她不要我了,往后我再也不要听话了。”
赵渊怔愣在原地,脚下的布鞋被刚刚洒上来的一些水沾湿。
“岳母她有苦衷,你过来,我带你回家。”
苏初妍眼睛都红了起来,眼底似乎有水光闪动。
“我没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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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渊目光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那回赵渊的家。”
“赵渊的家就是我的家,你为何要挑拨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可见我不能与你一道回去。”
赵渊当真是急了,是又高兴又着急。
“初妍,看清楚,我是赵渊,我们回家。”
他不是没有想过就这样潜下水去,把人捞起来,可水下的人身上……
“你过来。”
赵渊当真是听话地往她的面前凑去,他们都说这喝醉的人眼前是花的,所以要凑近些才能够勉强看出来者。
“你亲我口。”
心口突然就倒塌了般,划过酥酥麻麻的暖意,那种感觉他赵渊一介俗人,说不出来,就是感觉像是脚底板被蚊子咬了口,想挠又怕痒。
赵渊重新蹲下,看见她有些红肿的眼皮,将手指在衣服上摸了摸,才敢贴上去。
“回去亲可好?”
他笑意盈盈,就那样看着苏初妍,将她打湿贴着耳畔的发丝拨去。
可只觉得脸上多了一抹湿软,赵渊只能感觉到苏初妍的气息洒在自己的脸上,随着而来的就是水流声和鸟鸣,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东西了。
直到赵渊感觉到苏初妍靠在了自己的身上,整个人还靠着自己的肩头上,嘴巴离自己的脸不过两公分。
“睡着了?”
“没有!我没有!”
感觉苏初妍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就让她自己待好,将一块大帕子先递了过去,然后转过身去等她擦干净。
后腰被戳了戳,赵渊将剩下的衣物递了过去。
“穿好了?”
这衣物是赵渊先前定的件,在小摊上摸起来就极为舒服,赵渊自然眼也不眨就买下,不过还是大了些,遂将带子在她的腰间缠上几圈。
“好了。”苏初妍拍拍赵渊的背,要他转过身去,“背我。”
赵渊蹲下,让苏初妍蹦上自己的背,果然是属猴子的人,细瘦细瘦的。
怕把人摔了,赵渊把桶里的水倒回去,将换下来的衣服放进去,才稳稳当当地背着苏初妍往回走。
今日发生的事过多了些,又是中了暑气,又是争论了两句,喝醉了酒,又耍了个可爱的酒疯,不过现在在自己的背上安生得不行,整个人伏在背上,睡了过去。
正这样想着,就听见背上的人说:“你要带我去哪儿?”
“回家。”
苏初妍将手臂环上他的脖子,头放在一侧的肩上,朝他的耳朵里吹气。
“好,回我们的家。”
路不好走,耳朵也痒,赵渊却把背上的人颠了颠,背得更稳了。
苏初妍感觉自己的脚被擦着,湿湿的,痒痒的,又被塞进了被窝里。
“赵渊?”
“醒了?还说自己没醉,看来是个骗子来着。”
苏初妍知道自己偷偷喝了些杯中的酒被他发现了,只卖乖:“幸好有你跟我一道。”
赵渊躺在她的身侧,侧身看着她,只笑:“亲吧。”
“亲什么?”
“你不是才说要亲我,还说要早晚都亲,还说要偷偷亲,你倒是忘性大得很。”
苏初妍将自己埋在被窝里,装成猫的样子。
赵渊本就没要她真的做,何况还是他有胡诌的成分在。
“我要洗漱去了。”苏初妍起身,晃悠着走下床去。
经过这一闹腾,赵渊心里充塞了糖一般的粘腻,又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不觉就睡了过去,不过还是能够感觉到身侧的被子被扯动,上来了一个人。
梦的不够真切,赵渊只能听见那声音远远地传来,说:“我冷。”
14. 闺中秘语
赵渊睡得不安生,总觉着胸前被石头压着,让他喘不过气来,梦里他还伸手将那石头挪了挪,不过他一戳,那石头就挪一步,等到他从梦里起来,那石头都还没从自己的面前挪开。
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赵渊摇晃了下脑袋,准备起身,发现苏初妍正横躺在床上,屁股压着自己,然后脑袋都快要垂到地上了。
长发垂落到地上,脸仰着朝上,肚皮则是拱起来的样子。
赵渊失笑,轻轻将那人扶起来,把她的身子摆正,盖上被子才起身离开。
不过他睡了一整晚,居然不知道身边人是这副模样。
真真是可爱。
赵渊起身,就像那往常一般,洗漱完,站在院坝上看看远处,不过今日倒是多了些凉快的气息,晨间本就凉爽,不过今日倒是格外的舒爽,这日子终究是多了些盼头。
外侧的黄土上种着的葱蒜细长,一副禁不起风吹的样子,歪歪倒倒地伏在土面上,赵渊泼了些水,又扯下两根枯黄的叶子。
磨刀、打水,将那些藤蔓、匕首塞进包裹之中。
赵渊轻轻拨开昨晚烧过的火堆,晨间的露水早就将那捧灰打湿,紧紧地簇成一团,一团一团像浆糊一般贴在番薯上。
将那些灰拨开,就看见那番薯外面的皮早已变成黑灰般的颜色,埋的灰不够多,番薯的一侧成了一层黑色的炭,不能吃。
从中间掰开,将薄皮剥开,手拿着硬块的黑炭,然后听着远处的鸡鸣声,将那有些干噎的番薯就着井水吞了下去,这番薯粉糯得很,吃一大块下去好似卡在了脖子处,不过很甜。
赵渊把里面的番薯都掏了出来,吃了点,把剩下的包在叶子里,然后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顺手从后屋的水沟里摘了两片藕荷叶子,把灶台上早就吸满水鼓了起来的绿豆给盖上,然后换了个暗处无光的地方。
“赵渊,你起来了?”苏初妍往楼下挪步,“我还寻思着给你做点吃食,时候也不早了,明天我定要记得早些起来。”
她揉着后脖,感觉自己的背、骨头都酸痛得很,尤其是那脖子处,简直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敲了一棒。
“难不成昨晚我醉酒了,还把脖子扭了?你笑什么?难不成是你给了我一棒?”
赵渊走上前去,把手放在她肩上,给她揉了揉。
“白酒喝多了,人都喝昏了。”
苏初妍当然知道自己没喝白酒,那……那不是她昨晚说的醉话来着?这人果真是坏得很。
肩上被按得生疼,不过却越来越舒服,她拍拍赵渊的手,让他出门去。
“你带了什么?”
“昨天晚上烤的番薯,我全都带走了,够一顿了,你在家记得把今日的鸡蛋给吃了,昨晚迟了些,今天我回来定要是把鸡蛋给带回来。”赵渊最后又重重地按了按她的肩膀,“不必省着。”
苏初妍才后知后觉感到肩上一阵酥麻,她并不是轻易就与人亲近的人,现在的这股感觉倒像是曾经不是很熟的同伴一同出门,她的手就自然而然地挽上了自己的胳膊,于是就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上像是爬上了一层蚂蚁般的难受。
“你快走吧。”
苏初妍向前一步,再转过身来,催促他快些走。
赵渊看见自己的手落了空,看了眼自己的手,才把手收回来。
他不脏的。
“好,那我走了,鸡蛋别忘记了,我数过了,你没吃我知道!”
苏初妍站在坡上看着他离开,在快要看不见他人的时候,赵渊转身,朝她摆摆手。
“赵渊!”苏初妍朝他挥手,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听见,只远远地看见他也在挥手,“傻子!”
可见赵渊没有听见,他倒是一个劲地朝家挥手,朝苏初妍挥手。
苏初妍收回笑意,声音压低,好似在对自己说那般:“傻子。”
今日不用做什么菜,想着昨日赵月树上讨的鸟蛋,就简单将那些蛋给煮了,再热点剩菜,就着蛋、菜,就吃完了。
荤菜油水大,苏初妍没吃两口就吃闷了,胸口不爽快。
还早,苏初妍计划着出门去讨点野菜,要是再不出门,新发起来的菜估摸着就要被人摘完了,她对这庄子还不熟,也不知道有些什么树,今日出门定要是把地方给摸清楚。
好比她家那边的庄子上就有皂荚树,打下了洗衣洗澡都是极好的,就长在庄子中间,是一庄子的人一起的树,还有旁边的庄子花椒苗苗长得旺,她还常常跟在苏家做工的人一道去摘些,再给村长些钱,算是买花椒的钱,不过他们都不要。
苏初妍将门合上,挎着竹篮子往外走,里面还不忘放把小刀,本来想着带把镰刀,不过应当不用那么大的东西,就在赵渊放工具的房间里摸摸看看,拿了把顺手的就走了。
风刮过掀起薄衫,苏初妍锤了两下肩,感觉还是疼痛,不过多了几分酸软。
“孙莺,是叫孙莺。”苏初妍头看着地,完全是要把头杵在地上走路的样子。
苏初妍瞧见了一处房子,看起来不新,但却打理得极好,两侧把土拨松,种上一片葱绿的菜,虽说看不清,不过那到处走来走去的鸡,偶有刨刨土,从土里啄些东西吃。
“孙莺!”苏初妍朝着那处扯着嗓子喊,心口却跳得极快,若不是这里,被旁人听见多不好意思。
“诶!诶!”
孙莺连忙往外跑,回应着喊她的人。
“是我,苏初妍。”
苏初妍脸上多了笑意,拎着篮子从土阶上往下跳着去。
“你来了?我还在吃饭,也来吃些。”
孙莺也没想过还有人来找她,心中自然也是欢喜无比。
她牵着苏初妍,把她往里引。
“我家那人去镇子上买粮食了,家中实在是没吃的了,这吃的不就是上次给你送的馍馍?白面又少了些,这馍馍越发难入口了。”
孙莺拿起来就往苏初妍的手里塞去。
“不了,我才吃了,你们吃。”
孙莺狠狠地啃下一口,像是在咬肉一般,嘴里含糊道:“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你今日要做什么?没事就跟我一道去采野菜。”
“好好好,哪里是我跟着你一道去,分明是你不知道路,要我跟你带路才对。”
苏初妍脸蛋红了起来,轻轻牵起孙莺衣服的一角,又晃了晃:“姐姐不要笑我了。”
“你,你倒是,也不知赵家的怎么起得了床。”说完,孙莺眼底皆是揶揄,还抿着嘴,只看着她。
眉梢都是喜悦,像是花开那般。
苏初妍背过身去,现在倒不是脸红了,连带着耳根一起烧得绯红。
“早知道我就不来找你了,没脸没皮的。”
孙莺自知这新婚的夫妻都脸皮薄,才敢在没人的时候说这么一句,这把人惹恼了,转过去看苏初妍的脸,没成想她一转,苏初妍也跟着转身,就是不敢看她的眼睛。
“好了,姐姐带你去打野味赔罪。”孙莺凑近她的耳朵,轻语。
又用手扯了扯她腰间的布。
“不跟你一道去,坏得很。”
苏初妍用手背盖着自己的眼睛和脸,语调倒是轻巧。
孙莺不敢笑,只是抿着唇将那笑给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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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下去:“好姐姐,我错了,妹妹带你去摘东西赔罪,好姐姐就原谅我可好?”
“就一次。”
“好好好,不过你有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这话一说,苏初妍像是贼一般往外逃去,整个人烧得厉害,看见地坝上的簸箕,轻轻踹了脚,这才解气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苏初妍她发现自己竟然想起了那……身子,健壮有力,还是壮硕的褐色,而且赵渊最喜凑近她说话。
“好姐姐别气。”孙莺整个人趴在她的肩头,温声软语地哄。
苏初妍拍拍自己的脸,那红晕迟迟落不下去,羞恼地往前走,避开那人的示好。
“好姐姐,等等我。”
孙莺背上背篓,快步跟上苏初妍。
她笑着走在苏初妍的身侧,只道:“小姑娘脸皮子薄,这不过是些闺房秘话,怎就羞恼了?我成婚的头日,家里的有了些岁数的女眷在我的屋子里排排坐,你一句她一言地说这种话,等到洞房的时候我脸都还是红着的,这不算什么。”
苏初言只闷声朝前走,这太阳都快出来了,连带着步子都快了不少。
“从这条路上进山,这山小,连乘凉的人都会往这里去,我们走远些,走到山阴处,那些花啊草啊就都钻了出来。”
苏初妍默默低头,想要把这路给记下来。
耳畔的落发被归到耳后,顺带着多了一朵野花,黄蕊白瓣也跟着落在了耳后。
是野菊花,如若有闲心,可以将花一把把捋下,然后过一道水,放在簸箕里,在太阳底下暴晒,等花干巴了,就可以用来泡水喝,若是多,卖出去也是有人买的。
也就只有这花敢在这大太阳底下疯长,满坡满坡地盖着。
苏初妍不敢动,任由着孙莺将花别在耳后。
“好看好看。”
苏初妍今早起来就草草用一根圆木削成的木簪子将头发束好,这簪子没有花纹样式,头圆尾尖,用的时间久了就变得圆滑细腻,很是方便。
“太素了,等明年后年,日子好过了些让你家那人给你多买些花、油,好好装点下头发。”
苏初妍倒是不太爱打扮,更何况这饭都要吃不上了,谁还会想着打扮自己?
“等以后日子好了,想干什么不行?只怕是活不过这烈日。”
孙莺将那些不像菊花的白色野菊花,连带着细小的绿茎采下,将花插进背篓的竹孔隙里。
“日子总要过下去,人要不然活着,要不然就去死,不想死,那多难都要活着。”孙莺在前头带路,从弯弯曲曲的幽径里绕。
山里的山泉溪水都被晒干,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
“你瞧,这不是野葱吗?虽说少又细长,不过……快些摘。”
在那树根下,有一团一团像草一般绿的葱正发着,不过现在还早,这野葱还短得很,等再过一些日子就像团野草了。
苏初妍退后两步,在另一棵树下挖了起来,将那土通通撬开,连带着根须一起扯出,在树上敲落泥巴,再扔进篮子里。
“真少。”
只在一两棵树下长了些,还有一两朵被晒成干的菌子,她也不识菌,看着那被啃得差不多的菌子,自然也不会去采。
“是少,这应当都是没人看见才剩下了的一些,快走,前面要多些。”
孙莺手脚麻利,土都来不及敲就拉着人往山背后跑。
“我是记着那里有个山沟,说不准还有些蕨菜能发起来,知道的人应该不多,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苏初妍听了,自然也是欢喜,跟着她在山里疯跑起来。
15. 黑猫
“我就说我怎么会记错,不就是在那儿,都是蕨菜。”
孙莺插着腰,原先同苏初妍头次见面时的羞赧早已不见,可见这人是个自来熟。
苏初妍也看见了一根根长在湿土边上的蕨菜,以前都是在雨后,那山坡上、河沟边上的土里就会冒出一个个蕨菜,不过几个晚上就有小臂高了,过不了多久上面卷曲着的叶子就展开,再等就老了。
那时候吃的人也不少,从田里回家的时候,看见就会顺手摘两把,回家就做来吃了。
不过现在能有蕨菜也是苏初妍未曾想过的,不敢多想就伸手摘了起来,先在最底下用指尖掐掐,发现就连最底下都还是嫩着的,遂从底下开始掐了起来。
孙莺拨开杂草堆,果然在草下瞧见了一股水,周遭长着苔藓和河藻,显得绿油油又漆黑,发出一股子草味。
“你才来我们庄子,我们这儿的人都好,不打包票说个个都是顶顶好,不过倒都好,如今这么热,人都穷,不过我们庄子没有一个人饿死,你说这不是好?”
孙莺手上不停,双手一起摘,等手上放不下了就顺手扔进背篓里。
“好,我倒是不熟悉这个地方,我是从远些的地方来的,不过这庄子上的人倒还都是热情。”
孙莺又叹气,伸手用手背扫过鼻尖上的汗水。
“不过要是能换个地方建房子就好了,我们这个地方偏了些,去哪里都久得很。”
想了想,孙莺又笑了出来,要是她家的那人知道了定要说她心比天大,人都没吃的了,还想着要建房子。
“没了,我们换一处再找找。”苏初妍直起腰,把蕨菜压在野葱上。
孙莺也站起身来,与苏初妍看上了眼。
“哪里有这么好找?今日运气好,都有了那么多的菜了,多的应当没了,以前饿的时候连树皮都被扒下来吃了。”
穿过一片树林就看见了路,没有多宽的路上两人走都嫌窄,一侧是树立起的绝壁,像墙一般,另一侧是悬崖,两人都没了说话的心思,专心看着路走。
“沙。”
“沙沙。”
除了风声,蓦然听见了些不似风刮过竹叶的声响,原本在苏初妍身后的人一下子就从她的身侧窜过。
苏初妍听见动静转身,孙莺紧紧地贴着她,怕,谁会不怕呢?原本两家就离庄子的中间有些远,晚上还总是猫叫狗吠,那鸡不时嚎两声还觉着心安,若是半夜醒来翻个身,听见寒气里传来几声凄厉的叫声,尤其是猫叫,尖叫声伴着像人一般的嘶吼,仿佛被人扼住了气管,只能疯狂地吼。
一下一下,即便是不留意去听,那些像孩童的声响也会跟着传进耳朵里,莫说不怕,若是有人听过,那种酥麻的怕意就会爬满后背。
“是只猫。”苏初妍原本还挡在她的身前,看见一只黑猫从绝壁之下窜出,随后踩着落下的泥石,慢慢朝着她们走来。
孙莺心安了一瞬,然后蹲下来,开始:“嘬嘬嘬。”
不过那只黑猫扬起长尾巴,慢慢走来时,那条尾巴在空中一晃一晃。
“这猫是个傻子,怎么听不懂话?村里的哪个听不懂?”
还没等苏初妍说话,那只黑猫就朝着孙莺开始哈气,尖利的白色尖牙龇气,尾巴也朝前对准孙莺,对准她伸出来的手,从右侧跳到左侧,在孙莺的手掌上留下一道血痕。
“嘶,果真是个野物。”
孙莺不怕,她只怕不知道的东西,如今知道这不过是只猫,心也宽,用力地在猫头上搓了两把才罢休。
黑猫跳起来去够孙莺摸完就抬高的手掌,每一掌都实打实地用力,还往后退了几步,跑着来挖孙莺的掌心。
在光下,猫的眼睛眯起,又慢慢地看向苏初妍。
“你别闹了,等下猫把你挠伤了就知道厉害了,这种野猫最厉害了,在野外都是靠自己活下来的东西。”
话都还没说完,只见那只黑猫从一侧的绝壁攀上去,再向下直冲,直直地朝着苏初妍的脑袋跑来,那速度极快,还没等两人看清是怎么爬上去,就见到了一团黑色的皮毛从坡上滚下来,直直地撞上苏初妍。
苏初妍看见那团黑色挠上了自己的脸,还有着一道吼叫声,是从猫的肚皮里传出,不过又不是木头,苏初妍往后退一步,用手挡住脸。
利爪从苏初妍的手背上划过,等把手放下,苏初妍却瞧见黑猫朝前一跃,直直地飞过孙莺的面前,然后落入悬崖。
苏初妍站稳脚,然后就听见了布鞋底从土砂上划过,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就将那黑色捞出,直直地就看见悬崖之下的茂林,不敢多看,苏初妍将那猫往后一甩,随后自己腿一软,坐在地上,腿不停地蹬地,直到后背撞在坡上,才吞了吞口水。
“没,没事吧?”
就连孙莺也心慌了下,她可是瞧见了苏初妍跪在悬崖之上,整个人的半个身子探出,扯住猫就快步回来。
“这个东西,看我不杀了它。”
黑猫的尾巴垂落了下来,步子慢慢地朝苏初妍走去,在离她还有一尺时,就开始慢走着转圈,那双绿眸低着看地上的土石子。
“那我可就白救了。”
苏初妍喘气,才慢慢缓过来,最后站起身来。
“过来。”苏初妍朝着它招手,黑猫看了她一眼,又低着脑袋一圈圈地绕着。
“过来。”
黑猫抬着眼,这次的眼睛里没有多少的杀意,只是默默看着苏初妍,还有她伸出来想要摸它的手。
苏初妍自然不会跟一只猫计较,伸出手按在猫的头上狠狠地揉了两下,最后拍拍猫脑袋。
“走了。”苏初妍拉着孙莺就走了。
孙莺还是心有余悸,将苏初妍护在身侧。
——
原本是喊孙莺一同到自家简单吃些晌午饭,不过她推辞着要回家给相公做饭去,苏初妍不好多留,就随她去了,不过倒是约她下次两人一道来自家吃饭。
今日的晌午不似昨日那般的热,苏初妍回到家时,赵月就已经将水煮开,就等着她回来再放些面条。
“家中可还有菜?”
赵月将面撒下,一锅清水上面飘了些猪油,没有加些其他的佐料,显得格外清淡。
“没有找到,除了米就是面。”
苏初妍将压成一堆的野菜拿出来,放在木桌子上。
“锅里倒些酱油,我把这葱洗来,最后撒到面上,只是可怜你跟着我们吃这些东西。”苏初妍将底下的野葱翻出来,扯出一些,将干了叶子和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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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子扯去,放水里荡着洗干净。
“没想到山里还能找到这些东西,叔母真厉害!”
苏初妍含笑,用极少的水将葱洗了就切成小段。
“还有更厉害的,救了只猫,差点那猫就摔下悬崖去了。”
“是只黑猫?”
这猫还有些出名哩,咱赵月都知道,苏初妍拧着眉,将葱分成两份,在两只红公鸡搪瓷碗里放下。
“是,老黑了,浑身油皮光滑,看来这旱灾闹不到猫身上,你都不知那猫的皮毛,那叫一个油光顺滑,就是凶了些。”
赵月指向苏初妍的身后,然后发出一声长笑,似要把房顶掀翻。
“那就是你救的那只猫?看起来果真是凶。”赵月将酱油拿起,递到苏初妍的手中,然后走上前去摸摸猫,又想着把猫抱起来。
“别!”
苏初妍的话都还没出口,就看见原本被抱起来的猫朝前一跃,顺带着挠了一爪子赵月的脸,趁着赵月捂着脸的时候,猫又摇着尾巴,晃晃悠悠像个纨绔走到苏初妍的面前。
这猫还记仇嘞,走了这么远的山路就是为了找来她家,来报仇?不就是为了救猫的时候把猫往后摔上了山坡。
没听说过这么可怕的猫,简直就像是人一样。
走在苏初妍的面前,黑猫甩甩脖子,就看见那些插在毛里的叶子渣渣顺着力就落了下来,然后它抬起头,一瞬不动地盯着苏初妍,那双眼睛一如刚见到时的那般恐怖,绿油油的瞳孔里流出一道可怖的光,一只脚还落在苏初妍的布鞋上。
赵月捂着脸,不敢上前,这猫像是脑袋后长了眼睛,只要她一挪步子,肚子里就发出“咕噜咕噜”的腹语,在空气里一放一收,像是在警告她。
“怎么了?小猫猫,你再把我踩着,我动不了,面就要煮成一锅羹了。”
苏初妍半蹲着,像是跟孩子一样对话。
“喵。”黑猫竖直向上一跃,脑袋从苏初妍的掌心滑过,倒像是她摸了摸猫头。
苏初妍笑骂:“你该不会是在讨好我吧?难不成你没让我摸头心里还有些愧疚不成?”苏初妍蹲下身摸猫头,黑猫顿时就软得像面条般,后背像是长了虫,一个劲地往苏初妍的脚踝上蹭。
“难不成是妖精变的?”
苏初妍摸够了,拍拍猫屁股,让它走开,往锅里加酱油。
“月亮,把火熄了。”
赵月慢慢靠墙挪着步子,将灶膛里的木头棒子退出。
“叔母,这猫你要养?”
说完这句话,黑猫像是能听懂话般,转身就要起身,眼底的戾气即刻爆发。
赵月抿着唇,不说话,看见黑猫要起身,马上就改口:“养养养,我们养,这猫多乖啊!你看它真黑,尾巴也粗,看起来能把人抽死,脖子也细长,就是缺了块皮毛,啊啊啊!俺不是夸着你呢?你不要过来!”
黑猫的唇角颤抖,连带着上面的白胡须也跟着颤抖,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赵月被逼到墙角,手里还举着烧火棍。
“够了。”苏初妍用小腿外侧挪了黑猫一把,在桌子底下放上一盘面。
黑猫乖乖去吃饭,苏初妍又在它的背上划了一把。
“养着呢,就叫妖精好了。”
16. 受伤
“你怎么把脸遮着?伤着了?”
苏初妍伸手想要去把他挡着脸的手扯开,在意料之中被躲开了。
“不严重,不过我的脸更丑了。”
苏初妍手上的帕子原本是要跟他擦拭伤口,现在就挡着嘴巴笑,眼波流转就瞧见他有些无措地伸出手来抓自个儿的衣袖。
“不是不让我看吗?还来扯我的衣裳做什么?”
“不是,只是我的脸丑,你不要看。”
苏初妍拍开他的手,转动了下大拇指,才缓缓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曾说过这种话?”
“你没有看不起我过,只是……”
“只是你怕,可是如此?”
苏初妍看着他的脸,连日的暴晒使他的脸变得黝黑起来,不过这倒是跟庄上人都差不多,这人剑眉阔额,整个人倒是多了几分侠气和坦荡,只不过他不爱笑,不时就拧着眉,整个人看起来极其的凶煞,不过现在这人倒是一只手挡着自己的脸,一只手扯着苏初妍的袖口。
“对,我怕,我今日没有用,不仅脸撞树上了,还没打到什么东西。”
状似懊恼,赵渊狠狠地锤了自己脑袋两下。
“怕什么,又饿不死,你过去攒下来的银子早就够你我度过这难处,不必担心。”
“真的?”
赵渊原本一个单身汉,也不知道娶媳妇要攒多少钱,不过他自知赚的少,顿顿都是卖不出去的猎物,不然就是水煮面,再掺些便宜的菜叶子。也不知道庄上其余的人能赚的了多少,他只知道多攒些。
“嗯,放心,不过你看,这是今天跟着我一路到家的猫,我们就把它养着吧,等月亮走了,我一个人也有伴。”
苏初妍拎起猫,再把不断叫着挣脱的猫拢在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顺着皮毛。
赵渊只是瞥了眼,面上不显。
“黑猫不吉利。”
家里本就有了个不吉利的人,再养只黑猫,怎么他家的小娘子就喜欢捡些不吉利的东西回家?
“啊?虽说他们老一辈有这般说法过,不过我倒是不信这种东西,难不成逃避了这些东西,就能躺在家里就过上好日子?我不信这些,命总是在自己的手上。”苏初妍怕妖精不高兴,慢慢抚摸过它的背脊,于是黑猫就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你不信?”
赵渊不想去听那些话,只听见了苏初妍说她不在意什么福祸,黑猫不吉利,她不在乎黑猫吉不吉利,他也不吉利,那初妍也不在意他吉不吉利。
思及于此,赵渊心里跳得极快,仿佛是苏初妍同他表白了。
“我说养就要养。”
“养养养,我最喜欢黑猫了,等我死了,它一跳棺,我还能复活。”
随后就是赵渊的傻笑声,苏初妍回头向他招手。
“吃饭了,你定是想不到我做了什么!”
苏初妍走在前头,心里倒觉着有些难受,她瞧见那人脸上都散开了一团淤青,倒像是有人给了赵渊一拳,眼睛一圈都变得青紫了起来,鼻尖也被刮伤,细小的擦伤倒是结疤了,不过看着倒像是被人欺负了。
话说,这赵渊若是被人欺负了,就凭他的性子多半也是烂在了心里。
“你被人打了?谁打的?我去给你做主。”
苏初妍凑的极近,近到赵渊只能看见她的双眸。
“没有,就是我一回头撞上了树,正好眼睛就中伤了。”赵渊说完,吞咽了下喉头,“我不会骗你,你不问我顶多不说,你若是问我,我就不会对你说谎话。”
“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的实诚。”
赵渊欢喜着跟在她身后,一进门就闻到了像是肉香味,盘子里是一团团四四方方有些发黑的粉团子,是番薯粉做成的团子,先用水和些,再放在锅里煮滚,粉水一边搅着,一边就熟成了一团,起锅切成一块块,再放进锅里简单炒制下,加盐巴味精,瞧着苏初妍做的,应当还和了些葱段,难怪香得不行。
还有过了道水的蕨菜,用酱油上了些颜色,佐料也简单,不过上面有些油花应当是加了香油,不过这时候蒜也贵,不然加蒜一起拌就更加有味道起来。
“快吃,赵月也饿了,我让她先吃了,这些是留给我们的。”
赵渊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胸口很难受,比没抓到动物还要难受,像是被堵住了般。
“以后你自己跟赵月两个人先吃,不必等我,我回来吃剩下的就足矣,你们自己尽管吃,有剩的我就吃,没有就算了,你莫要委屈了自己。”
“哪里的话,我又不是孩子,一个大人,哪里还等不得了?”
赵渊更加的难受了起来,捂着胸口凑上前去,整个人微微伏倒在苏初妍的身前。
“嫁给我终究是委屈你了。”
“是我想等你回来一起吃,我想等你。”苏初妍声音极小,几乎是凑近他的耳朵说。
眼见着赵渊跟自己的脸都红了起来,苏初妍连忙推开身前的人,然后匆匆跑去拿碗舀饭。
坐在桌子前,苏初妍伸长腿,往他的腿上轻轻踢了脚:“你笑什么?”
“我家娘子想要等我回来吃饭,我好高兴。”
虽说赵渊这人五大三粗,不过这眼睛竟然比小姑娘的还要亮上三分,他盯着苏初妍,直到苏初妍别开脸去,才肯罢休。
“初妍,我真的很高兴。”赵渊吃了口蕨菜,蕨菜原本就发苦,过了道水就是让它少些苦味,不过赵渊心里沸腾了起来,哪里还尝得出来苦不苦。
“你说我要不要喝些酒,我太高兴了,不过要是你又偷喝,又要发酒疯。”赵渊偷笑。
苏初妍自知自个儿一喝酒就忘乎所以,就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所以她向来是不敢喝酒。
“我倒是不记得我说过了什么,做过了什么,不过像我这般克己复礼的人,应当是不会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才对。”虽说她没了记忆,不过凭借着对自己的了解,至少不会一喝醉就脱衣服,更何况还有赵渊在自己身边。
赵渊扒了口饭,声音在安静的房屋里响了起来:“你说我们要成婚。”
“那又能怎样?不过你别自个儿偷笑,我又不怕你说什么,你只管放心大胆地说。”苏初妍总觉着自己养了个小娇娘,还要她一个女人哄着才肯说话,就连她现在脸皮都变得厚实了不少,等再跟他生活一段时间,她自己这脸皮就可以用来当菜板子了。
“你还说你能喝得了好几斤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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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在婚宴上,一个人就把酒全挡了,不让我喝,你说你要跟我成婚,这可是真心话?”
苏初妍假装笑着,内心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能躲过去。
“对对对,我们不……早就是……夫妻了?”苏初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口,这简直就是凌迟般。
这顿晚饭,赵渊吃了两大碗饭,那可是整整一个大海碗啊!有两个拳头那么大,不过看起来赵渊着实是高兴,两人将不多的饭菜都吃了个干净,那油炒过的番薯团子格外的香,大有荤菜的油香味,像赵渊这般天天跑山的人就是要吃油多盐多的菜才能有力气。
赵渊捂着自己的肚子,起身说自己要洗碗消化下。
“吃完饭我带你出门走一圈,我还没到庄子中间的地方去过,我们去认认人。”
“不要。”赵渊用着一块帕子死死地搓着碗的一处,像是要把碗给掰碎的样子。
苏初妍眨眨眼,这还是赵渊第一次这么“凶”地说话,虽然没有说她的不是,不过这么干脆利落的话还是让她心头一颤,平日里赵渊在她面前向来都是有些乖巧的样子,所说对他还不大熟悉,不过她心头还是有些不爽快。
原本她不是这样的人的,苏初妍感觉自己变了,明明赵渊能慢慢把自己全部的样子,他的脾气都表露在自己的面前,不过苏初妍总觉着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是什么呢?
苏初妍想了又想,最后才砸吧出滋味来了,她这是委屈了。
明明是这么一句普通的话,明明比这要难听很多的话她都听过。
眼皮跳了跳,苏初妍连连回避自己的眼睛,她伸手将趴在地上的猫抱起来。
“他们都不喜欢我,我也不要理他们了。”
苏初妍这心里才好受了些,原来是有缘由。
“他们欺负你了?”
赵渊不敢接话,只是埋头洗完。
心疼陡然而升,苏初妍不敢多问,原本的委屈就变成了羞赧和心疼。
“可孙莺倒是跟我说这里的人都还,有点好。”苏初妍边想边说,虽说这看得见他的后背,不过也能从这背后看出些不同的东西。
如若赵渊不动了,背上的肉都把衣裳给绷得紧紧的,苏初妍就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才没有动作。
“有些人坏,有些好,不过我不喜欢说话,去了也是扫兴。”
赵渊洗完,将手上的水擦在布上。
“这是我的衣裳!”赵渊仔细翻看起来,他描摹着上面的走线,这不就是他的衣裳?这儿,这儿,兜,补丁,是他的衣裳。
苏初妍走上去,把他手上的衣裳扯开。
“这是擦手的布,给猫做了个布垫子,剩下的就拿来当擦手布。”
“可这是我的衣裳。”赵渊不敢大声说话,打量着苏初妍的脸色说话。
“哦?我连一件衣裳都不能用了?”苏初妍装作不懂他的话,听见他小心地说话,心里发笑。
赵渊解释着:“那倒也不是,就是我只剩下一件衣裳了,要换不过来,我只能光着,不好,这样可不好。”
“大傻子。”苏初妍锤了两下,“旧的没了,当然就会给你买新的,不必担忧自己会光着。”
17. 买菜
这几日天气倒像是爆烈了起来,外头越发的热了起来,赵渊明天早上都早些起来,想着还是要进山去总归能有多少收获,每日在家中闲着,倒是让他有些不习惯了起来。
不过苏初妍一直拦着人,不准他出门去,一来是这天气庄上白日都没有多少人出门,都是晚上出门透透气,更不用说赵渊还要进山,那里面越发闷热了起来,一个人进山,连昏倒了都没人知道,二来是苏初妍听孙莺说,朝廷的赈灾粮下来了,按人头分,每户都能去领些回来,苏初妍自然是要赵渊跟着一路去把米带回来。
在中秋前几日,正巧是赶集,苏初妍自然就把人拉着上街,顺带去看看衣裳做的如何。
“这次又要买些什么?”
苏初妍站在用石头砌成的大门框前,越发觉得好久没有来了。
“去看看米能领多少,顺带着将过节要用的菜买上,上次孙莺家来给我们送了些东西,我也不想欠人家的人情,你来我往的才能长久,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让他们两个人来我们家过节。”
赵渊看了眼苏初妍扯着自己袖口的手,偷偷向她贴近。
“都好,家中全凭你做主。”
“那是自然。”苏初妍倒是多了不少的惆怅,她也没自立门户来请过客,也不知道要准备多少,不过这若是少了自然是不像样。
“看样子人多得很,应当都是来领米的,你牵着我的手,不然走丢了就找不着了。”
赵渊伸出左手,先是轻轻触碰她的指头,见苏初妍并未躲开,就大着胆子捏紧了她的手指,最后用粗糙的掌心贴上她的手心。
“你先去排着队,我去买其余的菜。”
短短几步路,周遭就围满了人,过去又过来的,毫无章法的人流让他们俩一路上不过几步路就被撞了不晓得多少下。
“人多,你排着,我买完了菜就去找你。”
苏初妍将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朝他挥了挥手,却发觉手心那股子的粗粝感觉久久不散。
家中早已是没有多少东西可以吃了,最近几日天热,赵渊没有出门打猎,一家三口人早上吃面,晌午早早就煮一大锅稀饭,拌些小菜,就吃整整两顿,这一日便就这样过去了。
不过吃多了总是嘴里没味道,但干饭又吞不下去,在嘴里嚼着嚼着就是咽不下去。
“唉。”苏初妍寻思着过节总要吃些肉,就往肉铺子走去,人不算多,不过自然也不少。
“这肉怎么卖?”苏初妍指向着一大块肥瘦相间的肉,这肉用来炒着吃,妥妥的香掉舌头。
“二十文。”
贵了些,不过还是能买些,少买些就好。
“你从这儿划到这儿,对对,就是这块,别多了,多了买不起。”
肉铺子的伙计一手掌刀,手起刀落就把那肉给割了下来,这刀极快,像是没有用多少力气般就割了一块下来。
“哪里来的小娘子还懂这么多?你只管放心,若是你买不下来就给我家的儿子当老婆可好?”
周遭的人哄笑起来,那些男人粗粝的嗓音像是被烟熏过般,沙哑至极。
他们斜着眼去看苏初妍的脸,倒是想要在她的脸上看到些羞赧和通红。
“无妨,我定当会劝说我相公来给你家当媳妇儿,不过他可不能给你们家传宗接代,你们也定当是瞧不起他,那就快些把我肉给我。”
三十文就被抛上案台,苏初妍拎着肉上的竹绳,就听见响起了一道喝彩声。
“屠户家的,你也有今天,被一个黄毛丫头教训,哈哈哈,让你平日里嘴上没把门的,活该。”
不过都是些无伤大雅的调笑,没人会往心里去,就连刚刚屠户的玩笑,苏初妍也只当是玩笑。
“嫂子,你等等我。”
苏初妍拎着肉,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喊她。
是那日来家里给他们送菜的人,那人三两步就走到了自己的身前。
不知该如何说这人,只觉得他比花还明媚,尤其是那张嘴巴咧开得极大,少年气质实打实地扑了过来。
“找赵渊?”
李桧云站定在自己的面前,手心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汗水。
“嗯,没看见赵哥,你一个人来的?”
“那可不是,他排队领米去了,你也记得去。”苏初妍看着他脸上有些孩子气,整个脸都是圆乎乎的,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肉都跟着一起动。
“我是来买饼子,过中秋自然是要吃这些,然后再赏赏月,若是你跟赵哥有空,你们记得来,我爹还一直嘱咐我,让我定要是把你们喊来。”
苏初妍心头懊恼,上次他才来给自己送过菜,怎么刚刚就忘记了喊他?还被人家先喊了去。
“不不,你才是要记得来我们家吃顿饭,上次你来给我们送的菜都还没给你什么哩。”
李桧云一个劲地傻笑,连连摆手说不。
“我家只有三个人,我走了我爹娘就两个人了,这咋成?”
“那就把他们都喊来,人多热闹。”
他笑得更加的大声了起来。
“不不,你们家远了些,他们都是腿脚不好的老家伙,就不去了。”
或是感到些遗憾,苏初妍只说:“那下次,下次我再喊你。”
“好。”
苏初妍在街上逛了下,看见了酒摊子,周围的人竟比肉铺子的人还多!
酒也是要买些才好,赵渊是喝酒的人,还有孙莺家里的。
既然要买酒,再备些下酒菜才好。
打了几两酒,又买了些花生,不过是陈花生,买了一盘的量就足矣。
孙莺说过她会带些素菜来,还跟她说了要带黄瓜、豆腐干,反正有什么就带什么,这会儿苏初妍倒是想了起来,就不去看那些菜摊子,只在路上走着逛着。
“这鸡多少钱?”
“一只四十文。”
谁家吃得起?早知道赵渊打来的野鸡就拿来买了!苏初妍直摇头,不敢买,只紧紧地捏着自己的口袋兜子。
可没有荤菜也不行,太阳把地烤得滚烫起来,苏初妍觉着自己的脸都红了起来。
还能吃些什么好?苏初妍蹲在路边,倒像是要摆摊的人。
“鸡鸭鱼,猪肉,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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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羊肉,什么肉都吃不起。”
买条鱼,等苏初妍想得差不多了,才起身。
白鲢是最便宜的一种,不是那么贵,不过差不多都仰了肚皮,有人翻动一下又滚动一下证明还没死完。
鱼嘴巴上穿过草根,是软的,不过倒是尤为结实,提在手中的时候格外的沉重,还不断摆着自己的尾巴,一甩就让人握不住。
再随手买些魔芋、豆腐来配菜就够了。
“赵渊。”
苏初妍一手提着肉,一手握着鱼,小拇指还勾着用细麻绳缠着的林林总总的菜。
“还没到你?”
赵渊有些心疼,大掌在苏初妍的脸上抹来抹去。
“没,快了,这人多得很。”
赵渊蹲下身,把背上的背篓放了下来,接过苏初妍手上的东西甩了进去。
“你可有看见有一处在河边的摊子,桌子上还有一床被子挡着什么东西。”
苏初妍被晒晕了起来,总觉着要喘不过气来了。
“咋了?”
“那是在卖凉浆水,你去买些喝,那里能坐着休息,等我领了米就来寻你。”
苏初妍整个人都晃荡了起来,脸上的汗多了起来,更是晕了起来,不想赵渊担忧,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
“你不喝?”
“去吧,自己去喝些。”
苏初妍原本是把钱都放在赵渊的手中,现在手上被塞了不知道几个铜币,手里虚虚握着钱就跌跌撞撞地走向摊子。
“我要青梅。”
苏初妍坐在摊子上的木头板凳上,手撑着垂着的脑袋。
“姑娘喝下吧。”
苏初妍看着那青梅浆上还冒着凉气,慢慢地把嘴巴凑上碗沿边,一点点将那点清凉灌进嘴里。
“热吧?昨日我去算过,等过了中秋就要凉快下来了,不过就这一两天。”卖凉浆的老妪佝偻着背,坐在苏初妍的身侧,用一把老旧的蒲扇给她一扇一扇。
苏初妍朝她一笑,胸口的那股郁气才散了下去。
“这里面有中药的味道。”
“防暑的草药。”
苏初妍一口气将那些浆水喝完,让婆婆给自己再打一碗。
“好嘞。”那婆婆总是喜欢笑,笑着将那盖子掀开,随后就踮着脚,用瓢舀上来。
苏初妍站在那桶的面前,感觉到凉气扑面而来,反倒是比那碗凉浆还要凉快不知道多少倍。
河边有风过,将脸上的汗水吹干,苏初妍趁机拨弄了下额头前的刘海,才接过婆婆手里的浆水。
“小姑娘真漂亮,是去见心上人吧?”
心上人?苏初妍倒不这么觉得,她不过是想要打理一下自己的刘海罢了,与他赵渊没有半分关系。
定是这般!
匆匆接过,苏初妍躲过街上的人,小心翼翼地递给赵渊。
“多谢。”
就着苏初妍捧着的手,赵渊一口气就喝了个干净。
米已经领了,赵渊背着背篓,就像周围那些来赶集的人那般,背篓里装满了菜。
19. 归家
等苏初妍悠悠转醒,发觉身侧的人早就不见了。
夏日一觉醒来往往都是浑身无力,今日天上飘来了一片云,从山上慢慢飞了过来,暗暗地压了一片。
许是有山雨欲来的架势,苏初妍坐在床上看着外头,若是现在下雨,那也不知道赵渊该怎么下山,不过应当没有多大的干系,赵渊定是有法子。
不过苏初妍还是总觉着心头不安得很。
“喵喵。”家里的小妖精倒是先喊了起来。
最近苏初妍多多摸了几下猫,倒是培养出了不少的感情,于是便打算给猫取个名字,几日的苦想才想出了名字来。
“阿黑,过来。”
阿黑从布垫子上磨了下爪子,将那本就不够好的布料给划出了几道口子。
甩甩脑袋,阿黑才迈着步子朝苏初妍走来。
走到床沿上,那猫用头去蹭蹭苏初妍落下来的手。
“给你煮点红薯吃不吃?”
粗粝的舌头扫过苏初妍的手背,略有些刺刺的感觉,除此之外还一声声喵喵叫。
“这猫怎么老是叫?难不成真就饿得不行了?”苏初妍不懂,总是把猫比作孩子一般,孩子饿了会哭,想必猫猫也是同样这般。
阿黑:……
苏初妍翻身起来,却发现锅里还剩下有些余温的饭菜,是昨晚剩下的菜。
舀了些饭,又往里面加了点汤,将饭搅散,最后加些剩菜,一小碗饭放到桌子底下。
苏初妍坐在上面吃,在下面吃饭的阿黑就用尾巴扫扫她的腿。
“赵月!”
“叔母,咋了?”赵月从楼上叮叮咚咚地跑了下来。
“把这蛋吃了。”她将蛋剥好,纤纤细手拿着,递过去。
“不可!”
赵月将手背在身后,不敢去接。
“不吃?”苏初妍起身用刀将蛋给劈成了两半。
“叔母我看庄上人家里最近都好香,那烟囱里冒出来的味道,嘶嘶,我都要以为这是我的幻觉了。”赵月吸溜两声
她也是喜欢猫的人,想伸手去抱猫,原本还在吃饭的猫突然就转身朝着她哈气。
赵月也只好惺惺地收回手。
咋这猫在叔母手上就这般听话?在自己这儿是就像是遇到了仇人般。
可是赵月还是很喜欢猫,就算只是看着猫心里也是高兴,就连只看着猫伸出粉嫩的舌尖将盘子里的最后一丝汤水给舔干净,脸上也会浮现出傻笑。
“叔母,你今日要做些什么?可要我陪着你?”
“我竟还不知你能陪着我玩些游戏?叔母今日就打算将布上绣些花纹,等以后拿去卖,若是同你们去玩,倒是要嫌我老了,什么都不懂。”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苏初妍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她再也不能满山疯跑,也不能再像孩子般无忧无虑,不用在乎什么地去爬树摘梨子,夏日里满嘴吃得乌黑。
她已嫁为人妇,她要学着成为一个长辈,忍住自己的一切想法。
不过这种感觉也还不赖。
不过有时候晚上给月亮补膝盖上的破洞时,也会不禁想起自己的幼时。
虽说在苏家不自由,不过那些日子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去吧,小孩子不就是要去玩?”
苏初妍看见小姑娘有些着急,双脚蹦跶着,像只离弦箭。
“叔母我今日要比赛抓蚂蚱,等我挂了一溜回来,我就跟你烧来吃,可香可香了!”
“去吧。”
苏初妍是同她一道出的门,不过她在门前就停了下来,外头越发的黑了起来。
“等赵渊回来再下场雨吧!”
雨天山路不好走,山又陡,说不准还会有石头往路上滚,泥浆大石将路拦住。
心慌得很。
苏初妍忧心着这天气,就搬了张板凳,坐在外头边吹风边绣花,还能时刻看着这天气的变化。
绣帕是苏初妍在集上买的素帕,不过要是能多绣些时髦的花样来,这价钱自然也不会低。
想起以前娘带自己回自家小住,那是个镇上的大房子,里面的东西让小苏初妍好奇得不行,不过在外不能露怯,她将自己眼底的艳羡藏得很好。
衣裳不够新,总是一身灰扑扑的样子,不过苏初妍还是一副疏离的样子,不爱与人搭话。
只过了几日,苏初妍就觉得这些东西都没多大的意思,唯独每日往外头跑,去看那些绣娘绣花绣草,那是苏初妍第一次见到鸳鸯是如何绣出来。
那些绣娘都很安静,于是苏初妍也乖巧地铺块草叶子,坐在上面看他们绣花。
不过今日她心绪不宁,苏初妍被刺了好几下手指,没有血,却格外的疼。
“别吓我,赵渊你别出事。”
苏初妍起身,放下绣棚,围着院子转了几圈,给烂陶罐里浇了些淘菜水,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种子,都发出了个小芽来。
菜都快把小葱给吃没了,苏初妍扯了两把,用水把土给浇透了才转悠着离开。
这天也是变化多端,刚刚从山头飘来的黑云,此时又慢腾腾地飘到了远处。
他们这地方居然还透出了些太阳来,倒是多了些燥热来。
苏初妍的心情也跟着云一道变黑,又一起变亮。
此时苏初妍心里好受了些,此时心头又难受了起来,也不知又多少的愁绪是从哪里来,此刻心头暗暗想着以后若是有机会,她定然不要赵渊在山里讨生活。
苏初妍不高兴,过了不到四个时辰就起身将米给煮上了,放在台子上的豆芽也发了起来,在簸箕的底下留下一层绿豆壳。
闷的时间不算久,不过也倒是发出一股子豆味。
再不拿起来怕豆芽根就要发黑了。
好在豆芽都还是白嫩得很,不过没长多长就要拔起来了。
为了中秋做准备,最近吃的都简单些,吃些素叶菜,不然就是些摘来的蕨菜,今天晌午就拌个豆芽吃吃,不过家中的辣子早就吃完了,正好也做些,用油焖着能放老旧了。
不过也简单,只是苏初妍还是有些舍不得油,油少了也不行,怕还没两天就发霉了。
将辣椒面子和蒜沫霍在一起,锅里多多烧些油,等油热了,再用铲子在锅里舀起油往里泼。
“滋啦滋啦。”碗里的辣椒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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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是用了两种,一种是细面,一种多些大籽,也更要粗些,不过油一泼就都香了起来,用筷子不断地搅拌着,然后就放在一边,等凉了再装在罐子里。
锅里一瓢水,不用太多,不消片刻就滚了起来,豆芽放下去即刻就软了下午,用筷子翻动两下,就可以夹出来,将水给沥干净。
刚刚做好的辣子就派上用场,挖一勺放上头,倒些酱油和醋,多些糖,搅散就成了。
最近的菜都简单,苏初妍都有些怕等到过节时,自己做的菜上不了台面。
小孩子就是不操心,赵月吃完饭,将碗给草草洗了就撒腿跑,像是栓不住的马,没了缰绳就乱跑。
天还没暗下去,就开始飘雨点,不大,像牛毛般细细密密地往脸上撒,现在的雨还小,不过正是大雨将要来临的架势。
像是猿猴的欢呼声从上下里外传来,整个庄子都在等待着此刻!
那些笑声从远处吼叫着传来!
苏初妍不用想也知道有人撒丫子到处乱跑,脱了上衣在外头接雨,感受着此刻的快意。
“那赵渊又该怎么办?”苏初妍喃喃自语,像是在嘀咕。
外面的雨下了会儿又停下,随后又下了不少,眼见着天也黑了下来,苏初妍只好祈祷赵渊快些回来,莫要再耽搁了!
心头越发的急,就越是埋怨赵渊,怪他还不回家,怪他让自己担忧。
想着想着苏初妍又怪起来了自己,早知道就早些起来,要是看见他要出门,自己今日定是会拦着。
都怪自己!
苏初妍一生气就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眼睛里也有什么要流了出来。
都怪你要贪睡,都怪你身子不好!
快些回来吧!赵渊,求求你莫要出事。
你要克就克我啊!她的命硬,克他自己做甚?
苏初妍心绪不宁,慌里慌张地做饭,也没尝过味道就盛了出来。
那肉被人偷了,没剩下多少,苏初妍想着要把饭给弄好些,就把那肉给炒了,跟一根歪小干瘪的黄瓜一起炒。
苏初妍没了要接赵月话的心情,只是“好好,是是”的回答。
阿黑也是在家里到处转悠,原本是如此稳重的猫,如今却走来走去,从苏初妍的腿边穿过,又从台阶上跳上跳下。
简直是太过诡异了,苏初妍的心慌一直到了夜深。
“赵月,你先吃,我出去找找那人。”苏初妍吸了下鼻子,任由眼角的泪流下,不过只是眼角有泪,其余的没有任何的不同。
凡事在人。
外面的风大,几乎是要把人吹翻。
外面没有闪过的油灯,也就是没人是从远处回家,只有远处的屋子里点着灯。
“初妍,我回来了,你看……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赵渊是从屋子的后坡上跳回来,他看着苏初妍的脸上多了一道指痕印。
谁趁他出门,把家里的苏初妍给打了?
赵渊顿时就气血翻涌起来,脑袋里控制不住地要爆炸起来。
“对,不过欺负我的人回来了。”
她抱住了赵渊,身上被雨水打湿,不过心却安定了下来。
21. 暖意
等到苏初妍悠悠转醒,浑身都乏力得很,不过身侧却被稳稳抱住,周遭都是暖烘烘的,窗外的雨还在下,虽说已经小了些,不过还是一直在下着。
苏初妍觉着身上难受得很,往赵渊的怀里缩了缩,却不想身子被狠狠一捞,整个人就贴在了赵渊的胸前。
很近,近到苏初妍都听见了他的心跳声在不断地起伏着。
“赵渊我肚子疼,你松开我。”
不过赵渊睡得极熟,苏初妍的话不过像是蚊子在耳边“嗡嗡”两声就落了下去,他拧着眉,一副被打扰了清梦的样子。
“别闹,我要睡了,睡了……”他呓语着,将苏初妍乱伸出来的手给握住,塞回了被窝上面塞回了口袋里。
苏初妍捏了捏他的鼻子,等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赵渊我现在不方便,我要起床了。”
月事来了,苏初妍越发觉着自己的肚子开始钻心地疼。
不过像她们这种粗人,比不得小姐们,若是肚子疼,就多喝些水再下地干活,总归是不能偷懒,不然那扫帚扁担就会往身上砸来。
苏初妍也被扁担打过腰杆,说她懒,总是偷偷躲着活儿。
“咋了?”赵渊懵着起身,坐在床上。
“我那个这月到了。”苏初妍还是有些羞赧,明知屋子里没有旁人,不过还是压低着声音悄声道。
“月事来了?快起身换下衣服。”
苏初妍瞧见他有些焦急的脸,只得缓慢起身,往茅房里跑。
自己来赵渊家时带了几条,现在就赶紧换上,将身上沾了些血水的衣裳蜕了下来,又靠在茅房门后,满脸羞红地接过赵渊递来的新衣裳,不过那只手没有伸回去。
“把换下的衣裳给我吧。”
苏初妍犹疑了片刻,还是将衣裳裹了起来,团成一团像个蹴球般地递了过去。
“你记得不要把我的衣裳给展开,放在台子上我自己知道洗。”苏初妍焦急着唤他,“床上,床上可有弄脏?”
“没有,你快些换。”赵渊没有回应她的前话,只是大掌握着那一团薄纱青衣,不由自主地向那抹青绿色看去。
娘子似乎格外喜爱那青绿色,赵渊记下了。
用水将里衣和外面的衣裳用水打湿,先用了点皂抹了上去,然后轻轻地用了些力慢慢搓洗,不过那红色还存在于布料上面,又用手舀了点水滴了上去,再继续揉搓,她的衣裳为啥都这么薄,还滑溜溜的嘞。
赵渊不懂这些料子,等下次去卖布的地方要好好问问,不过这小衣裳穿着应当也是舒服。
等弄了满手的沫子,赵渊才敢低下头去看那上面是不是干净了,洗完里衣,他的耳根子都通红了起来,洗衣裳时只敢抬头看着面前土墙,等搓洗得差不多了些,才敢低头去瞧那衣裳。
“不是喊你放着我自己洗吗?脏不脏?”
“你们女人每个月都要来一次,疼不疼?”
苏初妍心里高兴,伸手去捏了捏他耳朵下的软肉,分外亲昵的样子,只是指尖带了些热意。
“不疼,有人疼就不疼。”苏初妍自知她的话里有话,哪里是有人疼就不疼,分明是想让这人对自己好些。
“去烧些水,把那梨木柜子里的红糖拿出来,在锅里再卧两个蛋,吃些肚子会不会好受些?”
不用他说,苏初妍也知晓要去烧火,早上这一餐都还未吃。
“今日下雨无事可做,难不成我们就在床上躺一天?”
苏初妍总是闲不住,就算是躺在床上也不忘要做些什么,帕子上的牡丹花还只有一片红色的瓣儿,鞋垫子还要勾线,这些倒是打发时间的好东西。
“不成,我要去将那田给讨回来,顺带再买些鸡蛋。”
赵渊将带水的衣裳给拎了起来,用力拧干水来。
“那我可得好好准备一下该如何骂他们,那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原先就欺负你,如今定是不愿意将田还回来!”苏初妍舀了瓢水,倒进锅里。
“嗯,他们一直如此,不过你莫要怕,本就是我们的田地,不过是去知会他们一声,往后该种地就种去了,不必理会他们,也不必为了他们劳神气恼。”
苏初妍拍了拍赵渊的腰侧,让他将衣裳拿到顶楼上的房梁上悬挂起来。
远远的,赵渊透过上面的小窗户看见了远处都是一片模糊,雨水还在下,就连灰绿色的叶片也变成了新绿,外面的凉意从缝里钻出,将湿衣裳给吹动了起来,连带着挂在上面的皮毛,上面浓密的毛在风中颤抖。
布谷鸟的叫声从雨幕中变得沙哑,由远及近的叫声显得树林寂寥。
曾经赵渊总是喜欢在这儿收拾伤口,上药抹粉,最后用布给裹上,那时候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上楼时都能听见他自己沉闷的声响,等他坐在窗边收拾完,就喜欢从四个巴掌大的窗户里去看外头。
他的房子修得高,自上而下就能看见万家灯火,有时窗户还能看见有人影闪过,很热闹,只有他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
微风吹过他的额前,不过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下面有人在等着自己。
“好快。”
赵渊本还想着下来架柴,不料一下去就看见灶台前摆着三个碗,两碗面,上面还滴了些香油,不用尝,那股子香味就伴着热气往鼻子里钻,上面还盖着昨晚的剩菜,过了夜的菜更是香了起来。
而另外一只稍秀气的碗里是淡黄色的红糖水,里面有个稍圆的蛋。
“怎么就吃一个?我们还要去跟人家争论哩,就吃一个蛋,还没等到人家家里,你就先饿了。”
苏初妍笑着:“一个就足够了,天气一凉喝些热的就感觉胃里饱了起来。”
赵渊翻拌着两碗面,将上面的冷菜给翻到底下去。
“好吃,我也不知为啥我就是喜欢吃面条子。”赵渊吸溜着将面吃下去。
“我做的自然是香。”苏初妍轻轻吹了吹糖水,她吃鸡蛋就是喜欢吃溏心的鸡蛋,不能太稀,也不能让里面的蛋黄煮透,有时候是靠着运气才能煮出这种蛋,
用勺子轻轻从中间挖去,顿时,澄黄的蛋心就流了出来,格外的香甜,外头的蛋白嫩得弹牙。
再加上些不太甜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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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汤水,送进嘴里。
“你也尝尝。”苏初妍用勺子舀了口,递到赵渊的嘴边。
她知道赵渊也喜甜食,虽说在外不显,不过有时苏初妍还是会发现那专门放糖果、饼子的罐子里会偷偷少了些,过了几日又多了起来。
“这是你吃过的勺子。”
“你嫌弃我?”苏初妍不敢信他的话,想要将勺子给收回来。
不料赵渊直接就咬了上来,将勺子死死咬着,把上面的汤水给喝了个干净。
“傻娘子,我是怕你嫌弃我的口水。”
“不嫌弃。”
虽说平日里苏初妍总是觉着自己更加的能说话,更加的占上风,不过这都是在赵渊不说话的时候,若是这赵渊会说些平日里未曾说过的怪话,那苏初妍是遭不住这般。
“月亮还没下床?太阳都要落土喽!”
苏初妍将剩下的那碗面放在锅里,上面用大锅盖盖上。
“她昨晚就说了,今日不能出门玩,让我们这些大人不要喊她,让她睡一辈子。”
“啪”“啪啪”
苏初妍狠狠地拍了拍手,赶走去给死兔子舔毛的阿黑,阿黑自然是不高兴的样子,翘着尾巴从他们的身侧到处转悠。
——
“就是那儿!”苏初妍撑着伞跟在赵渊的身后走着,凉风将宽大的衣裳吹得呼呼作响。
赵渊低下头,等再次抬起来的时候,早已换上了一副幽冷的模样。
“哎呦,这是谁来了?怎么没跟我们打声招呼就来了?我看看你这孩子这次来又带了些什么好东西,舅母知道你这孩子从小就有本事,当了猎户定是赚了不少银钱吧?”舅母朝着他招手,脸上笑盈盈的。
苏初妍听了她的话,心头不喜,却找不出什么来说道。
就算是赵渊赚了钱,也不必每每都紧着他们家,而且谁说他就能赚钱了?把人架在火上烤着哩。
“这位就是你家新过门的那位吧?果真是美人一个。”
赵渊没有客套话说,只想着把事情说清楚了就回家,因为出门前,娘子说晌午要给他做兔子肉吃,说他保准没吃过,而不是在这儿跟这些人白费口舌。
“舅母既然怎么有兴致,那可否将我家的地给换还回来?”
“你这孩子,舅母不替你打理着,这平日里你哪里来的菜吃?你小子也不会种地,想到你还小的时候,差点就把肥料加多了,都烧了苗了,不过我们也没怪过你,你瞧,这下了一场雨,这地又能种菜了,我种菜你只管摘,自家人都不说那生分的话。”舅母说一句就笑一下,等把话说完嘴都咧成了河沟。
赵渊在身侧攥紧了自己的拳头,这些人说话倒是真的动听,这么多年来,他还未吃过她种的菜,自从赵渊搬走,那些人就当自己死了般,未曾来看过。
小时候又让他背着背篓去种菜,留着表兄弟们在家透过窗户看着他,他们在里面打闹嬉戏,唯独他赵渊在地头里忙活,是,烧了苗他们是没说什么,田上人多,就站在他的身侧偷偷掐他胳膊上的肉,还嫌他身上肉少,只能掐得到骨头,硌手得很。
22. 装作
“舅母,你不必说这么多,我们今日来不是来找你叙旧,说些假话,我们不过是知会你们一声,我们的地,我们以后自知打理,就不用你多心了。”苏初妍看着她竟活生生地垂下几滴泪来,只觉得胸口烦闷。
“你瞧这才过门的人怎么就来管起来了我们的家事,也不知道是有多大的本事,竟然将这猎户给管得老老实实,这田不是我们不愿意还你,只是以前赵家小子交由我们暂且打理着,这么多年,我们可是心力交瘁,你们倒不知感恩。”
舅母看着年轻,说起谎话来也是脸也不红,面上还挂着和蔼的笑,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是个慈爱长辈。
“不必再说了,我们只是来只会你一声。”赵渊斟酌着开口,语调极淡。
舅母脸上的笑意未曾消减,只是用手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就只有那么高,乖乖巧巧的样子,让你做什么你都没有怨言,如今娶了媳妇,人都变坏了。”
赵渊极少穿长衫,穿着短衫上山更为便利,不过今日下雨不必上山,就穿着一件灰白色的袍子,他拂袖而去,手还牵着苏初妍的手,听虚伪的话只会让自个儿想要呕吐,听了连耳朵都不干净了起来。
“赵渊,赵渊!你没了父母,难不成连我们这些亲戚也要舍弃?”她朝着赵渊的背影挥手。
苏初妍握住赵渊的手,不料鞋子上却被泼上了一盆水,顿时里袜就湿沉地贴在自己的脚上。
“媳妇儿,媳妇儿,娘!这人生的真是美,嫁与那个灾星还真是便宜他了,就让这人来给我家做媳妇吧!”盛老二浑身都是肥肉,一双黑眸里满是嫌恶,在苏初妍转身他的瞬间,又变得贪婪了起来,他不断地吞咽自己的口水。
“你泼的水?”苏初妍问他。
“嗯。”
“泼水是什么意思?”
盛老二咧嘴笑,就像是他娘的笑落到了他的脸上。
“水是好东西,你嫁给那人,家中连水都喝不起吧?你嫁给我吧!伺候我爹娘,好生待我,你可愿意?”
原来这一瓢水就是他展示自家有钱的表现呀!
苏初妍也不气恼,手却将赵渊握紧,让他莫要说话。
“嫁你?那我能有什么好处?”
苏初妍不喜欢他的眼神,不过现在还是死死地盯着里面的贪婪。
“吃喝不愁还不够?”盛老二舔了舔嘴唇,上面的皴口填满干涸的血,随着口水又一同化开,“你家那位不行吧?比不上我的,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他身边有过姑娘,连交好的都未曾有过一个,要我看他不是不行,就是,就是舍不得让自己的相好被自己克死,他娶你,巴不得你死才对。”
苏初妍轻轻拂过了赵渊的手,像是毛扫过肌肤般的酥麻。
“是吗?我倒是觉得他很行,不过我看你家确实比他家要好些,我倒是可有考虑考虑,呀!不过……”
苏初妍的手腕被骤然握紧,她只觉得身后发冷。
“怎么了?”盛老二满脸红光,潇洒自在的样子。
“可我是人,怎能嫁给一只猪?”
苏初妍笑着回答他的话,那笑容倒是真诚得没有一丝说谎在。
她微微侧身,向赵渊使了个眼神,下一瞬,这人的拳头就砸向了那团肥肉,盛老二还没从苏初妍的话里反应过来,等他想清楚了,脸上就被挨了一拳,整个身子踉跄着往后退才能卸力。
苏初妍长腿一迈,右腿就狠狠地踢了上去。
“救命啊!这赵渊不仅把自己父母给克死了,现在还要自己舅舅舅妈的命!苍天啊!这泼妇简直是疯子!”
舅母整个人就扑了上去,将盛老二肥胖的身子护在自己的身下。
“哼!舅母我们敬重你,你怎能说胡话,天还没黑你就喝醉了?路上要小心,不然栽了下去就能去见阎王了。夫君,夫君你说句话啊!我知道你孝顺,不过我也是你的妻子!你怎能让他们就这般欺辱我,你这是愚孝!我可是你求娶进门的妻子啊!”苏初妍也吼了起来,那嗓子一嚎,竟然比她的声音还要大。
赵渊的唇角就没下去过,翘成一道圆弧。
“夫人,好手段。”他贴在苏初妍的耳边悄悄说,又捏了下苏初妍的脸蛋。
雨不大了,只有牛毛大小的雨,外头倒是爽快。
周遭的人多了起来,周围的邻里都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出了门,还有人偷偷将小窗掀了条缝,从里面偷看这家的闹剧。
“盛家咋了?这不是你外甥吗?又来给你家送钱了?”有个老头子抽着旱烟,杆子上还吊着布袋子,抽一口就说一句。
“哪来的什么钱,这些人竟然是趁家中只有我们母子,来欺负我们来着。”舅母抹着泪,只是眼睛红了,那眼圈里连一丝水光也未曾有过。
苏初妍将自己鞋脱了,穿着湿透的袜子踩在赵渊的脚上,然后在一双双打量好奇的眼睛中将那双前嘴有黑泥的鞋给倒了过来,里面的水就倒了出来。
“我今日不过是跟着夫君一道来看看舅母,不想舅母委实不喜我们,竟然让她儿子往我的鞋上倒了水,我夫君孝顺,不让我多说,不过我着实委屈,这家我也再不来了,什么亲戚都是假东西,往后也不必来往了。”
赵渊低着头,装作一位软弱的丈夫,妻子被自家人羞辱,却为了不得罪别人,让自己的妻子忍着,此刻却不敢看着自家妻子的眼睛。
看来情况已经明了了起来,周围人用自以为小的声音在窃窃私语。
“你!你!”
舅母像是被气极了,整个人捂着脑袋。
那倒在地上的盛老二终是反应了过来,甩着身上的肉站起身来,朝着两人的方向啐了口,还不解气,整个人像头牛一般朝赵渊撞来。
“你们都是烂东西,竟然敢骂我!你个克星、灾星!滚出我家。”
舅母想去捂住自己儿子的手早已来不及了,就这样他的话传到了周围街坊的耳朵里,岁数大些的压低声音又是刚好能让他们都听见,说他们一家都是混球,在背后这般贬斥赵渊,周围人祖祖辈辈都是住在这儿,对谁家的为人还能不了解?不过为了维持着周围的邻里关系,都还是假意笑脸相逢。
岁数小些的止不住地指着他们骂,恨不得上去扯着那头肥胖的盛老二给他一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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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
“人家也没错,赵渊本就是个可怜人,他哪里想要自己的父母死?你们这般为人,真是造孽哟!”
并非所有人都迷信那些东西,庄子上多的是人可怜赵渊,虽说不亲近,但这孩子的身世谁都知道,那些不太大的孩子遇到赵渊以往从田埂上路过,都不会往自家父母的怀里撒娇。
所以孙莺说他们庄上的人都好。
“是啊!这还是舅母的,没想到在背后这么戳他的脊梁骨。”
赵渊不过在他撞来时偷偷侧身,那人就从门前的坝子坎上落了下去。
“扔!”赵渊将苏初妍抱了起来,让她把手上的鞋子往盛老二的脸上扔。
周围的人不禁唏嘘了起来,红着脸直喊:“哟!哟!”
“这赵家的也是个会疼人的。”
“你把我压低些,我把鞋子塞进他嘴里。”苏初妍也是个焉坏的,一手搂着赵渊稳住自己,一手拎着那双鞋。
那舅母正在跟周围,从对门,从沟渠后背冒出来的人解释着,不过没多少人听,尤其是那些岁数不大的人还喊她别吵,然后津津有味地看着苏初妍和赵渊两人。
多的是人低着头,从刘海底下红着脸去偷瞧他们。
“呜呜。”
苏初妍眼疾手快,将他下巴掰开就塞了进去,又用另外一只鞋拍了拍他脸上的肥肉。
“好表弟,这水多珍贵,你可别浪费了,要吃干净。”
“走!”苏初妍轻跳下赵渊的怀里,然后再轻盈地飞上赵渊弯下的腰。
“多谢各位今日为我们仗义执言,我夫君脾气好,才纵容着舅母发脾气,不过他待我极好,我们的席到时候大家定要来吃!”苏初妍双手抱拳作揖。
赵渊觉着自己的胸口一下一下地砸着,初妍竟然在外面,还是在这么多人的地方说他们要成婚,还唤自己夫君。
他何德何能,不敢去看那些人的眼神,像贼一般地背着苏初妍在小道上飞。
瘦瘦的一团初妍在自己的背上好暖和,不敢心猿意马,赵渊只得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
“赵渊,我脚好冷,你先去把柴给架上。”苏初妍坐在一个秀气的木凳上,整个人蜷缩在一起,“诶,不,不可,这是我的脚,你一个男人,不能!”
赵渊将苏初妍的湿袜给脱了,用两只手将她的脚给握了起来,不断地在那未曾晒过的白皙皮肤上轻搓。
苏初妍只觉着自己的脚开始酥麻,从脚到自己的尾巴骨,最后落到自己心脏的深处,整个人都软了起来,又难受又温暖。
她试着推开赵渊,小板凳上的自己却差点就落到了地上,还是身下被赵渊垫着才没摔着。
“快把我抱起来,这怎么像话!”
赵渊看着她的眼睛都红了起来,是羞恼。
“我,我不知你不喜这般,我……”
苏初妍摆手,不过那垫在干草上的脚趾无措地相互搓了起来。
才几日,他们怎就不似之前那边相敬如宾。
令人可畏的是,苏初妍觉着并不难受,只是心头有些不爽快,那大抵是含羞才对。
23. 辣子炒兔肉
赵渊将那兔子皮用滚水烫了烫,又趁热细细地剥了下来,把肉给剁成小块,将毛给淹在水里轻轻搓洗。
就着锅里剩下的热水,苏初妍把肉给推到锅中,加了些粗盐和蒜。
都是仔兔,不大,在锅里滚了一下就立马用笊篱给抬了起来,用大瓢将锅里的水给舀出来,等大火将锅底水给煮干,锅面上升腾起一层白烟。
将油倒入,苏初妍心中有些不舍得,不过这菜要做得好吃,那必然是要用油将肉给炸得透透的,将刚才带出来的水在油里给煸了个干净,不过几秒就立即将肉给捞了起来,以前家中的嬷嬷们常常喜欢念叨着做饭的方法,想不记住都难,时间就了肉就老了,里面的汁水都通通被榨干,那要是时间短了,油香味进不去,白白在锅中倒了那么多的油。
锅中的油盛出,留下的底油再用大些的火熬着,上面的青烟愈发地滚动升腾了起来。
将案板上的蒜末子和干辣椒推到油里,锅中的浓烟就滚滚而来,满屋子都是辣椒香,呛人又香得不行。
苏初妍打了几个喷嚏,手上还不停地用铲子翻拌着里面的佐料,等里面的香味渐渐溢了出来,就即刻将肉给放入,快速翻拌起来,让那些碎料和油裹上肉里,火大、味香。
菜不难,不过这油爆起来不得了,稍微有点水就往外直炸,一道菜没炒出来,灶台上就盖上了一层油星子。
顺手又抓了一把干辣椒,随手扯开,里面的籽也跟着往下落,被油炸了起来。
最后一铲子盛出就成了。
今天炒了一半的兔子,剩下的等中秋吃。
苏初妍身上不爽快,不敢吃太辣的菜,又用一些兔子肉过了道油,再一瓢水倒了下去,撒些胡椒,用锅盖将锅盖上。
“你把火加大些,我来淘菜叶子了。”
买回来的菜不经放,还是放在阴凉处,不过也是焉巴起来了,好在没买多少,用水多洗了几道,最后一次的洗菜水就留在盆里,等会儿留着洗碗用。
锅里热得快,把盖子一掀开,里面的香味就随着雾气出来了,把菜叶撒下去,在热汤里多拌两下,再加些盐巴和佐料,不过苏初妍还是偷偷往锅里放了一根辣椒,都没扯开,囫囵地放了下去,美其名曰,让锅里的颜色好看些。
其他的不说,这胡椒真真是香,不多也看不见,不过这香味就更加地浓厚了起来。
“初妍,这雨又下大了,天也暗了下来。”
“我还以为是油锅在炸哩,等把这一趟雨给下了下来,田里收拾收拾就可以种菜了。”
尝了尝味道,觉得正好就把汤给舀了起来。
“吃饭吧。”
赵渊将堆在一起的木棍给拆开,落在灶膛眼的两侧,火就熄了下来。
——
“咯吱咯吱。”骨头被咬断的声音响了起来,在柴房里?又像是木枝被踩断的声音。
“阿黑,阿黑,出来。”苏初妍坐在条凳上啃骨头,听见外面一声响动,然后就是猫叫。
阿黑像是会听人话的猫,也不知道是从那间房里蹿了出来,嘴角还留有血,正用舌头舔舐着被血打湿成一簇簇的嘴边毛。
它的嘴里死死地咬着一只老鼠,天色昏暗,他们吃晌午都是点着灯在吃,自然也看见了那嘴里的老鼠还在一抽一抽,小爪子还在空中刨。
苏初妍倒是觉得有些反胃,连连喊阿黑出去。
“看来这小子是吃不下兔子肉了,就留着晚上吃吧。”苏初妍将阿黑的碗向里面踢了踢,里面的水煮兔子肉没落出来,就是要冷了。
想起阿黑,苏初妍一直以为它是只母猫,不是别的,就是那双眼睛与自己太过相似,不过赵渊闲来无事倒是把猫提溜起来看了看,发现是只公猫。
“你说猫一出生就会抓老鼠吗?那一出生没有长辈教的猫又该怎么办?它们又怎么能知道它们要吃老鼠?”
赵渊给她端来了一碗开水让苏初妍往里涮涮了再吃,免得自己偷偷吃辣菜。
“可能是骨子里就会,看见老鼠就忍不住。”赵渊盯着她傻笑。
怎么会有人的眼睛生得如此的美,当然是我家娘子了!赵渊给她涮肉,然后不停地夹给苏初妍。
“也对,你快些吃饭吧,赵月还在面前看着。”她在底下掐了他一把,不过都是硬肉,抓也抓不住。
“无妨,我知道叔母们感情好,你们不要管我,让我一个人就多吃些肉好了。”赵月摇头晃脑地吃着肉,“我舍不得走,说不定我以后就不会来住了,我爹老了,说以后要安家了,不再往外头跑了。”
苏初妍将兔子的碎骨头吐了出来,摸摸赵月的脑袋。
“你家应当也不远,想来就来。”
“隔了一座山罢了。”赵渊看着赵月,不过他向来不喜说些煽情话,只是说,“你来,我们家的米够吃。”
苏初妍还未曾想过有一座山那么远,还以为离得近,就在附近几个庄子上。
“你这么讶异做甚?就是小山,你们上回出去采蕨菜的那座,半个时辰就能走到。”
那就好,苏初妍心里安定了下来。
“你到时候也别嫁得太远,我们给你送亲走得脚疼的话,我们可不去!”
赵月只笑,不接话,也不知能说些什么。
只是低头刨饭的时候,觉着饭咸了点。
“好了,吃完就玩去吧,晚上吊个汤喝。”
以前总是在灶房里听婶子嬷嬷们抱怨不知做些什么菜,那时候苏初妍不理会,只觉得她们是故意这么说,如今看来,等到了自己成家了,才是真正地不知要做些什么才好。
她们想着每顿饭,做了每顿饭,操心着头发就白了。
向来如此。
“下了雨,菌子就钻出来了,若是雨小了些,我们就出门采菌子,说不定还会有笋子。”
赵渊用帕子给她擦嘴,看着她拧着眉,也不知是烦心些什么,不过多出门总是好的,他们说心忧会成疾,不过也不敢全信,不过没钱定是会成疾。
煮菌子汤,菌子下面,炒菌子,晒菌子笋子,炖汤提味,等过年的时候拿出来煮一锅猪蹄,别提有多鲜了!
苏初妍眼睛亮了起来。
“不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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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不出没毒的菌子,以前我都是在小摊上买,人家都挑好了。”
“我认得出好菌子。”
好菌子,那有毒的就是坏菌子了?苏初妍简直想捧着肚皮笑。
“你笑什么?”
赵渊看见苏初妍把自己都笑成了个红脸,自己也跟着高兴了起来,虽说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好好好,我们多挖一些,若是没太阳能晒成干,那我们就卖出去。”
最后整桌菜都吃冷了,苏初妍才想起来喝兔子汤,兔子肉没有多大的怪味,不似羊牛那般有股子膻味,所以这一碗汤里多的竟是胡椒味,丝丝缕缕的辣,不过和着葱子一起喝格外的浓厚。
“我定是要胖了。”
如今大多以瘦为美,不过也应当是穷得想胖也胖不起来,自然也都美。
“不会,只要你自个觉着好怎样都好,不必为了让旁人高兴,就连我也不能让你变成我想要的模样,你若是不喜欢胖,就慢慢减,若是瘦了,就再添些,你觉着好就好。”
赵渊起身将那些碗筷给收拾了,把碗叠在一起,将桌子用刚刚的擦嘴布给稍稍收拾了下。
“你倒是不同,你如此放心我,若是哪天我将你撇开也行?”
赵渊觉着自己的眉梢跳了跳,嘴里含糊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真有那天,你也是有你自己的道理,或许我没本事养不好你,我不能给你你所想的日子,这些都无妨,你过的好就好,等百年之后我一人老死家中,不过孤单一辈子罢了。”
“不不,这只是我的玩笑话。”苏初妍拦住他想要转身离开的背影,许是在其中看到了些脆弱,她轻轻环住了赵渊的腰。
“可为夫会当真。”
赵渊勾起笑,人想要什么东西都要靠自己争取来,而不是听之任之,他自认为自己并无任何算计,不过他委实是怕了。
他想要留住苏初妍,如果让他在心里再回答一次刚刚的话,他定然是不愿意,不过他会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藏得很好,至少不会让苏初妍知晓。
他从小到大都还未曾骗过人,就让他骗一次吧。
吃饱的苏初妍躺在床上歇息,不一会儿就开始犯困,等到她手里的绣花针都快要握不住的时候,突然就被人给摇醒了。
“才吃饱不能睡,对身子不好,你起来我带你出门逛一圈,说不准外面还有人在卖什么小物件,若是喜欢,我们就卖下来。”
苏初妍打着瞌睡都做了个梦了,困倦袭来,自然是不愿意起身,被放在他的肩上,整个人歪着脑袋昏昏欲睡。
“我就睡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再起来。”
窗外的风雨,爽朗的天气,正是睡觉的好时候,只是不知道这一觉要睡到什么时候了。
裹着薄被,身上有些暖和,外头却是风雨交加,着实是好睡。
“你别……别摇了,我醒了,醒了。”
苏初妍艰难撑起自己的眼皮,将床边的帷幕一掀,外面正下着雨,雨天怎么还会有人出来摆摊?
“骗子。”最后只得恶狠狠地留下一句。
24. 菌子、蟹、鱼
“兔子毛在哪儿?”
“被我挂起来了,等干了些就把这些给卖出去,去镇上卖给那里的人。”
苏初妍背着背篓,赵渊本来想的是他们两个人背一个就够了,不过她一定是要一人背一个,说万一要是多了,背不回来就可惜了。
赵渊本来还想劝,才下了两天的雨,就算有也少,也才冒尖才对,不过她不听就随她去了。
“把草帽带上,不然淋了湿雨要难受一阵子。”
家里的草帽都是按赵渊脑袋大小来编的,赵月的自己带了出去,苏初妍只觉得自己脑袋上扣了顶很大的帽子,帽檐宽大,都快要把她的视线挡住了。
“外头果然是有点冷,这场雨下完,我们就要添衣服了。”
“买,你没带就买。”
赵渊不敢怠慢,立马就接了话。
“我有,钱要省着花,过年才能做新衣。”
庄上的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是过年才扯匹布来做新衣,小些的孩子是没新衣裳穿的,都是哥哥姐姐穿不下的衣裳,不过若是家中宽裕些,还是会重新染个色,这些料子厚实,只有些走线,再细细密密地缝一次,看起来就跟新衣无异。
“好。”赵渊看见她头顶的帽子歪向一边,连忙扶住,在下巴下用草绳系紧些。
“走,我们在后山上去转转。”
苏初妍走在他前头,扭头问:“你平日里都是在哪座山?万一我要去找你,竟然连地方都不知道。”
“你不必知道,不用来找我,若是等你来找我,那想必我早就没命了。”赵渊觉着自己过于严肃,才又说,“那些地方危险,你不要知道,也不要去。”
苏初妍眨巴眼,额前的刘海都被压在草帽下。
“那若是你还有一口气,没人知道,也没人找,一个人也会怕。”
赵渊只闷着头走,嗓音不喜:“那就盼点好。”
“可是赵渊,事在人为。”
他不说话。
“赵渊,我们是夫妻。”
赵渊闷哼了声,伸手指向了某处山头。
“那座?还是上面都是高树的那座?”
赵渊摇头,他又指向了那两座山的中间。
“你头次指的那座旁边挨着李家庄,这便这座挨着我们,看起来是相连的山,不过是在两座山的中间。”
“如此远?”
“不远,我走两个时辰就到了。”
苏初妍不禁咋舌:“果真是远,等过几年我们好些了就再也不进山了,我们可以种地,开铺子,可以干些别的营生,去跟人家的店里打杂工,人也松快些。”
“都好。”
赵渊倒也是不确定自己能否赚得了那么多的钱来,不过若是在庄子上找个活做,那岂不是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能陪着家里。
“走吧,我都看见有菇子出头了。”
不过确实小,就在路拐进去的小道旁的树林一侧,一点白色的菌盖从黑乎乎的湿土里露了出来。
说不准里头的树林脚下会有更多的菌子,不过苏初妍一直按捺着自己的手,怕自己手一痒就也不关毒不毒,就伸手去采,这可不行,不然晚上他们三人定是会睡得很安详。
“嗯,牛肝菌、鸡油菌、干巴菌,运气好的话淘来一两只鸡枞菌,就拿去卖,往年他们说能卖十文一两,就在庄上有人收,收来又拿去镇上卖,如果自己拿去镇上卖可还要贵些。”
苏初妍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好似那钱就在自己的眼前晃悠。
“走走,那钱都在我们的眼前飞。”
赵渊任由着她牵着自己的手往深处走,还是上次跟孙莺一道走过的路,苏初妍记得这些松树柏树,过了场雨就冒得更绿了起来。
苏初妍蹲在一处软沙上,一踩就是一个印子,将上衣和裤腿挽起来,小心蹲在泥沙上,抓住菌子的盖子,轻轻左右摇晃了下,就从土里拔了出来。
这时候才发现这土地并不是沙质的,而是被雨水泡松了,松散开来,不过这恰好能好摘菌子。
“这是什么菌子?”苏初妍站起身,直起腰问不远处也是蹲着的人。
“没毒,摘吧。”
苏初妍扭头后,点头也不管赵渊有没有看见,将手上的菌子拿着开始跟树根的另外一滩菌子仔细比较,生怕采到毒菌子,虽说这菌子都是一片片地长,一团上几乎都是一种菌子。
拿到鼻尖上大口着嗅着,盖子的味道不浓,大抵是雨水多了,刷下去了些味道,不过菌脚却很香浓,一股鲜美的味道传来。
苏初妍小心采着,还不忘在采之前拍拍菌子盖,以前她去买这东西的时候,那人就说过,还让他们若是要自己去讨,一定要记得这么做,明年的菌子就不会少。
苏初妍轻轻一抛,大大小小的菌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然后就稳稳地落到了背篓里头。
都不大,小些的菌子竟只有一枚铜钱的大小。
“你采到了哪些?”
赵渊蹲在溪水边上,汩汩的水扫过黄黑色的石头,流向远方。
“是螃蟹!”
苏初妍按住一只被扔上岸的小螃蟹的背壳上,不过那螃蟹灵活得很,抬起自己的蟹钳胡乱夹去,苏初妍连忙收回手。
“抓!快抓!”
又一只螃蟹从暗沙里露出一对树立着的眼睛,然后它又用自己的钳子刮了下,不过下一刻就被赵渊给拎了起来。
苏初妍四下看了眼,见没有人,就把自己的草鞋给脱下,踩着岸边的浅水去抓螃蟹。
脚底变得湿润起来,泥沙混着水一起从指缝里流出,稍微粗粝的沙子磨着足底,只让人觉得舒服。
“赵渊,这里这里!”苏初妍朝他招手,让他弯下腰,抓着螃蟹须子扔在里面。
“晚上有螃蟹吃,采的菌子可以多卖些。”
赵渊看见溪流处有鱼狠狠一划过,那么粗的腰身,只看着就让人眼馋。
“还有鱼!”苏初妍也看见了,指着那处滑过来的水波纹。
赵渊也跟着笑,不过突然就笑不出了:“不对,这么小的溪水,哪里来的那么大的鱼?”
听罢,苏初妍也跟着不解起来,不过想着只是一条鱼,说不定是在溪里活得久了,一直没被人发现。
“没啥,一条而已。”苏初妍转过身来,话都还没说完,就看见越来越多的鱼朝他们这里游来。
“这是谁家的鱼塘泄了,不然哪里来的这样子的鱼?”
再细细一看,虽说这鱼粗得很,也只是比平日里野生的鱼大了两圈,定是谁家的鱼坝子漏了底。
“初妍!快抓,能抓多少算多少!”赵渊朝着苏初妍这边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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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初妍听罢,自然也是知道了缘由,马上就将裤腿狠狠往上一捞,踩到了溪水中间。
这溪水浅,那些鱼的鱼背几乎都高过了水位,奋力划动着鱼鳍在水里蠕动。
鱼在水里是抓不住的主儿,浑身都滑溜溜,若是水再高些,那鱼就顺着水往下游去。
饶是这般,两人抓起鱼来也是极为艰难,有时候抓的是鱼头,鱼稍稍一动就只能抓住鱼尾巴了。
赵渊试着拿着背篓横着放,将鱼拦了下来,又把里面的鱼倒上岸。
鱼猛地一扑腾,苏初妍的脸上就被溅上了满脸的水,不过草草抹了把水,还能笑着说:“好玩,果真是有趣,我还没抓过鱼。”
赵渊弯腰、起身,弯腰、起身,没多久腰上就酸痛了起来,陈年累月的腰伤如今刺得难受。
“赵渊,不然你去找找庄上的人来帮帮忙?我不认识多少庄上的人,若是可以,你记得要把这养鱼的人家给喊来,这我更是不认识了,你去吧,我来!”
溪水变得大了些,还是一个微微有些弧度的斜坡,站在上面费力得很,脚下的石头是滑腻腻的,上面长了一层绿色的草和粘液,光石板上爬满了苔藓和绿藻。
“好。”赵渊勉强直起腰,一手扶在腰上,手上的水在衣裳上晕开一道痕迹。
鱼少了些,不过更是让人忧心,也不知道这鱼是不是都游完了?
赵渊回来的时候带着一大堆的人,苏初妍都不认识,不过也有几个零零碎碎的熟悉的脸,孙莺家的那位,还有坐席的时候遇见过的熟脸孔。
“快,你去那头,把网给展开!”
那些人是有经验的,一人一边站在岸边,将网给展开,那些细网眼把鱼给拦住了。
赵渊朝着苏初妍伸出手,把人给拉了上来。
溪水不宽,下去的人也不多,多的是在岸上收拾鱼的人,小孩儿举起手臂去戳戳鱼鳞,却被那股滑腻给吓到了。
还有人用木桶把鱼给装起来,两人一起用长扁担把鱼给挑回去,不过一些鱼出了水,再回去基本上就活不了,只能吃了。
苏初妍站在一侧,看见一个妇人抱着小孙子,在默默垂泪。
“那是他们家的鱼?”苏初妍轻轻扯了扯赵渊的衣裳。
“是,这鱼是拿来卖的,这么多定然是吃不完,不然就是卖出去,不然就全砸手里了,我去跟村长说说。”赵渊不忍,那小娃娃看了满岸的鱼,还在拍着手笑。
“好。”
苏初妍是盯着赵渊去找村长去了,赵渊是个顶顶好的人,原本他不是一个喜欢管别人事的人,他的事也不会去麻烦人家,她转过头,看向了网里的鱼,好似没有看过赵渊。
“咳咳咳!赵其家的!你家的鱼我先买三条,中秋我们家要拿来做菜,你行个好,把你这养了几年的鱼卖给我可好?”
村长老了,眉梢都白了,他站在岸上。
“那我家来个一条!”
“我家也是,我家还没吃肉,专门留着钱来买你家的鱼!”
有人都拿起了铜钱,朝他们扬了扬。
“我也来一条吧,虽说你脾气不好,前年还跟我家吵架,看你可怜,买一条羞辱羞辱你吧!”
那老妇人都快要跪在地上给大家磕了个,眼里都是泪水,又在微雨里湿了全脸。
25. 煮鱼
“我们也要吗?”苏初妍跟赵渊咬耳朵。
“买不买都是自己的心意,若是家里还有菜就不必买。”
赵渊高出她一个头多,低头的时候就能看见她发顶上的木簪子。
“嘿嘿!”赵其才匆匆从溪水沟里赶过来,他喘着气站定在赵渊的身前,手里还抓着两条大鱼,递给了赵渊。
“不用不用,我们上次才买了,多了也吃不完。”
赵其浑身都湿透了,刚刚在溪里摔了一跤,不过脸上却扬起了笑容。
“不不不,我爹说了必须要给你送鱼,你家的是之前买的,你早些把我家的鱼那回去养着,等到中秋吃也不会坏。”
赵渊犹豫着,也不接。
“还是不了,我们不过是顺道遇到了,没什么大不了。”
赵其瘪嘴:“不可不可,我都说了要给你,你就收下吧,我们家都指望着这些鱼,你救了鱼,就是救了我们一家的命,多谢你了,以后你要是有事就喊我一声,能做的兄弟我必定要做!”
他比赵渊大个几岁,去年有了孩子,不过两鬓生了些白发,显得比赵渊还要更大些。
“好。”赵渊接过他的鱼,鱼尾巴还不停地甩,“你鱼都收回来了没?”
“嗯,搬回去好些了,你们也快些回去,这是我刚从水里捞起来的鱼,你们回去就放进水里。”
赵渊点头。
“走吧,回家。”苏初妍蹲下身子,将刚刚摔在岸边的螃蟹给捡了起来,不过好些都爬远了,只有零星两只爬不动的被捡了起来。
赵渊背着两条鱼,有些沉重,或许是他们家里养着的鱼王,定是养了好些年,遂觉得越发不好意思了。
“还想不想多要些菇子?”赵渊牵着苏初妍的手,两只冰凉的手相握,还有水渍合在了两人的掌心。
“够了,我们回家。”
“好,回家。”
——
赵渊把那两条鱼放进石水槽里养着,那鱼身子粗,两条在里面都转不开,又往里面添了些水,那鱼嘴一张一合,就是不动弹了。
“把蒜给剥了,葱也洗干净,香菜也是。”苏初妍正坐在板凳上将灶台的火给点起来。
赵渊接过在小竹簸箕里码好的佐料,端着到门口的井水边上洗。
不过想到灶房里的大水缸里没剩下多少水了,就先挑了两趟,将水缸给填满。
赵渊挑完水,觉得腰更疼了些,胡乱锤了两下,虽说没有多大的用处,不过也没法子。
他蹲在地上用桶里还剩下的水,泼了些在这些菜上面,把背篓里的菌子也给倒了出来,确实不多,也一道洗干净,初妍说要一起煮在鱼里,那定是格外香。
也记不得上次吃鱼是什么时候了,他也做过,烤也烤过,也用水煮过,不管是什么鱼,不管肉有他们说的多细嫩,不过就是腥,多吃了几口就觉得不仅是鱼腥,还有股河里的味道。
苏初妍手脚麻利地烘干锅底的水,倒了些油下去,然后把那些佐料给放了下去,蒜瓣是整个往下放,辣子用的是上次自己做的,不过不呛鼻。
等油慢慢把里面的料子给炸脆炸香,苏初妍先用瓢狠狠捞满水,预备着等下往里倒,这油炸是会炸,不过要是手快些,水多些,也就是个哑炮,“嗞啦“一声就过去了。
辣子是成团的,要搅动着,不然一块糊了,一块还没过油。
稍稍搅一下就更加的香了,其实倒不是她有多会做饭,苏初妍以为料够了,不香都难。
“嗞嗞”
把锅盖盖上,苏初妍就专心坐着加柴。
赵渊慢慢走进来,手里端着菌子。
“我慢了些,就是……无妨了,我来把豆腐给切开,还有什么要放进去?”
“没什么了,人少,多了也吃不完。”
赵渊把老豆腐给片开,稍厚些,不过不大,四四方方状。
“放下去吧,顺道把盐给加了,豆腐不怕煮,就怕没味道,早点煮才能快些泡起来。”
赵渊不懂这些,就听苏初妍的话,加了盐,又把豆腐给添了进去。
“你把腰弯着干嘛?看不见锅里?放到水里就成。”苏初妍透过雾气眯着眼看他。
赵渊勉强直起腰,又弯了下去。
“你过来。”
他乖乖地走了过去。
苏初妍站起身,捏了捏腰上的肉。
“这儿疼?”
“不疼。”
苏初妍在他的大腿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说老实话!腰都要直不起了,还不疼。”
她又道:“赵渊!你口中的不疼,不严重,是不是非要等到腰断了才算有事?”
“你就不能对自己好些?说得好像是有人苛责你了!”
看见苏初妍隐隐有怒气,赵渊不敢顶嘴:“你别气,别把自己身子气坏了。”
这人真是,想让人气都没劲了,自己都这副样子了,还这么“装模作样”,讨厌!
“滚上去把我的草药给拿下来,我给你揉。”
赵渊犹豫,没动。
“还不去!”
“可是这锅中沸了起来,先吃了再说吧。”他看眼苏初妍,又低着脑袋。
“行,来这儿坐着,我去做饭。”
胸口被堵得不上不下,苏初妍手脚麻利着尝味道,又加些盐巴下去,把菌子和鱼头一道先放下去煮着。
“叔母,你看我采了什么回来?”
赵月手里拿着一把用枯叶子包着的什么,那上面还在漏水。
她小心着将叶子展开,里面的菌子就露了出来。
“快把这菌子放进去,锅里有了些,把你的也给放下去。”
赵月把菌子倒了下去,整张脸被热气吹得发红,却是眉眼弯弯。
“我昨晚上就梦见今晚上要吃鱼,本来还不信,那鱼不是中秋吃吗?没成想还真就吃上了。”
苏初妍让她尝味道,不过赵月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就只是拍着手说好。
最后的鱼片又用手匀了匀上面裹着的粉浆,然后贴近汤,慢慢把肉给沉了下去,满锅里都放了鱼片,露出汤的也用铲子泼着汤,然后一压就沉了下去。
“香香的,我去拿碗筷。”
“配鱼的菜也不多,不知道吃起来是什么味道,也不知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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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吃。”
大抵是每个给自己珍视的人做饭都会有的顾虑吧,苏初妍把汤尝了又尝,这做给自己家的人吃还好,要是给客人吃,定要是再做的更好些才行。
这汤汤水水就是一大盆,还是把刚刚腌鱼的盆子给洗干净才装得下。
“先不吃饭,怕菜里有刺,把鱼吃些了来。”
赵月:“叔母我看到螃蟹了,你们还抓了螃蟹?”
“嗯,少了些,也小,没什么肉,多抓些的话就裹上粉拿来用油酥,不过少了,放鱼里就当提味,慢慢剥壳尝些肉好了。”
河蟹的肉本就少,庄子上的人大多是拿来炸,混着壳一起嚼极香,干香又有味,只是费些油。
“我今天出去玩,他们都眼红我每天都能出去玩,又不用在家帮忙,我就说啊,我叔母对我好,从来不要我去做什么,不过家里确实也没什么能做的。”
大鱼的好处就是刺大,不容易卡上。
苏初妍笑道:“那是,不过若是你中秋不回去,等后头就有事要做了,后面要翻道田,再种菜来吃,那时候就有的忙了。”
“你们把你给讨回来了?那家人肯定是不肯。”
“管他肯不肯,那就是我们的地,又没去要他们的地。”
虽说话是如此,不过还是要多些功夫。
“那家人可难缠了,你们顶顶厉害,听说周围人都怕被他们家赖上,不仅如此,还要倒打一耙。”
赵渊一直埋头吃鱼,那鱼一点也不腥,一丝一毫的腥味也没有,好吧,若是说实话,那定然是有些,不过这倒让鱼汤多了些鲜味,而且那菌香把其他味道都盖过了,整锅多的是辣味和菌子香气。
雨断断续续还在下,周遭都凉爽起来,刚出锅的菜正飘着烟,吃着觉得浑身都暖。
家靠近山,不过是一场雨,竟然让人不自觉有了凉意往身上涌。
赵渊:“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每次到处逛,他们一见到我就跟我拉拉扯扯着说道这些,什么田又被他们家偷偷挪了些去,什么他们家的小子又来找茬,调戏自家的女儿,谁家不都是对他们恨之入骨?”
苏初妍被辣子呛了下,喉咙里火辣辣地疼,又疼又痒,止不住地咳,等咳完了就嗓子疼。
“无妨。”苏初妍喝干净赵渊打来的米汤,才觉得没那么刺痛。
“我还以为你要被鱼刺给塞住嗓子了,慢些吃。”
“我想起赵月说的话就想笑,这么这孩子就像个大人一般了,这说起话来真就像个婶子在说话。”
赵月也笑,还不忘模仿着那些婶子有些低沉老调的声音:“就是如此,那家人啊,我们是得罪不起哟!就等谁能显显灵,把他们给收了!”
苏初妍越发想笑起来了,拍手叫好:“你可以……以后就去当说书先生,我肯定要去给你捧场,等届时你成了茶馆里的红人可别忘记了我们。”
“哈哈哈哈哈。”赵月笑得碗都拿不起来。
煮鱼用了两种油,不仅是菜籽榨出来的油,还有猪油,鱼没有多大的油水,还是要放些荤油,一盆吃完,连白饭都没怎么动,几人就捂着肚子喊饱。
26. 她家猫名声在外
“背挺直。”苏处妍往他背上就是一巴掌。
先把药酒在手心上搓热,然后再整只手贴上去慢慢搓,药味倒是没有多少,倒是酒的味道有些刺鼻,里面应该有薄荷在,手上都有些凉意,不仅仅是酒的凉,那股子凉气一直不散去,不过过不了多久就有些发热起来,很舒服,薄荷的凉性都少了些,在热里面的那股凉意倒是格外的舒服。
“我背上是不是有疤?”赵渊原本就像个新过门的小媳妇那般的扭捏,躲来躲去就是不让她掀开自己的衣裳,“是不是很丑,我没见过,但是能摸得出来,时不时也有些痒。”
苏初妍给他按了按腰,她的力气远没有人家医馆里专门弄骨头的人力气大,不过她倒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坐在赵渊的腿上,撑起半个身子来给他按。
“闭嘴,你再说我都想把那些害你成这样的人给*了,哎呦,真是按不动!”
手也酸了,肩膀也快要撑不住了,苏初妍倒像是泄气般锤了两下他的后背。
“你干甚对我这好?”
赵渊翻身,坐在床上,看见苏初妍泄气般地坐在一边,心里发软。
两人对坐在床上,不过半臂,他朝前挪了挪,将人环在了自己的身前,轻轻一抱,苏初妍就落到了自己的怀里,脸贴在自己的胸前,可是苏初妍还像老母鸡护崽般,将两条手臂都给展开,只愿意将脸贴在自己身上。
“嗯——我现在倒是闻到药味了,不过也不知是你药酒的味道还是我中药的味道?”
赵渊抱着她,轻轻晃了晃,颇有种人生圆满之感,就算是现在初妍不让说的那个字也行。
“不知道,不过都好闻。”
苏初妍用手肘推开他,起身穿鞋。
“好闻什么呀?我去洗手,你趴着,等药酒干了再把衣裳穿上。”苏初妍急急忙忙地就走了,走出门才松了口气,脸上的红浪这才涌出来。
她还是不习惯跟人离得那么近,所说她自个也不知是不习惯,还是不好意思。
她不是向来都不喜跟人离得太近吗?不过那人若是赵渊的话,她也只有脸红,不讨厌。
“干了?”
一洗完回来,这人就躺进了被窝窝里。
“自然是,我不是最听你话了?”
得,这人还有些得意在,若是传出去不得被那些叔公们笑话?他们那些人,都是以在家里耍威风为荣。
赵渊单纯,还不知这些,也不知他以后还会不会像是现在这般?
吹灭油灯,苏初妍也躺了进去。
“初妍,我想起你今天说的有意思的话,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他躺在床上,手边就是苏初妍的另一只手,有时偷偷戳戳摸摸,心里就高兴得不得了。
苏初妍侧着身子去看他。
“我每日说那么多话,我咋还记得?”
赵渊捏了捏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你不是说我很行吗?”
还没反应过来的苏初妍只是顺着他的话,问他自己说过什么,其余的再努力也想不起来。
“就是,在舅母家,那胖子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回他的,话。”
赵渊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感觉身上有只咬人皮肉的跳蚤,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了,不过那双眼睛在月光下还是很亮,又被他用苏初妍的手给挡住了。
“我我我我我,我那是猜想出来,不作数,你不用多想。”
“作数,作数。”赵渊用脸上的温度将她的手给暖得发热,“不过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猜想出来的?”
苏初妍收回自己的手,双手交叠起来时,掌心的温度渡了过来,是赵渊的温度。
“想让我不知,你就不要每晚都将我抱得死紧。”
赵渊转身面向着一侧的墙。
“你讨厌。”
苏初妍倒是有种无畏之感,将手放在胸口上就合上眼准备入梦。
——
话说有了这晚上这么一遭,赵渊平日里偶有对视之时,都是低着脑袋,又或者看着苏初妍身后的背景,反正看锅看天,看柴看猫,就是不敢看她的眼睛。
不过苏初妍倒是无暇顾及那么多,今日是中秋,早早的,孙莺就提着一篮子冒尖的菜和自家腌的酸菜往她家走。
看见酸菜,苏初妍总算想起来上次煮的鱼缺了些什么,光有辣椒是不够味道,那么大一锅的汤,辣子一放下去就是多了辣,香味都少了不少。
还是要有酸菜来给鱼提味才对。
“这是一些叶子菜,想着你上次跟我说你家准备的都是荤菜,这些素菜就简单炒两盘清清口,换个味道,底下还有咸菜,你炒肉的时候加些有味道,反正就在这篮子里,你看着搭。”孙莺将菜篮子放在柴堆上,扭头看了一圈。
“好。”
苏初妍也去看了看她带来的菜,没成想她还自己去买了菜,定是外头来卖的,本想是让她随手带些自家种的菜来吃些,免得腻味,她竟然还自己又去买了。
“你带的菜看着真好,炒上两盘都不够吃。”
孙莺在外人家不比在自家松快,将顶上的菜叶子扯了又扯,翻了又翻。
“不够我再带来些,我听说你们还去帮赵其家的打鱼了?”
“那也不必了,这些就足矣,赵其家没损失多少鱼吧?”
孙莺将菜拿出来,又把压在下面的酸菜、咸菜给端出来。
“是没什么大碍,也只少了一些,跟整池子里的鱼比起来那些算不上什么,还是多亏了你们。要不然他们家才真真是要哭死喽!”
苏初妍松了口气,毕竟今年谁家都难,万一要是因为这鱼,有人想不开了,那才是真吃亏,想到这儿,她笑得更欢了起来。
“听说他们家回去,一个劲地说你们的好话,说赵渊能干,说你聪明,都是好人,不过要我看,庄上人都好,要不是大家伙儿你一条我一条,这鱼还是死的多。”
苏初妍道:“我们开始备着菜吧,等快晌午了才不心慌。”
鸡是被赵渊把羽毛给拔干净了,现在正泡在热汤里,从鸡脖子处的伤口里流出了些淤血来,水都变得粉嫩起来,不过孙莺是个细致的人,将鸡身上的那些细毛一点点给扯了下来,鸡在水里,拿起来的时候难免手上有水,拔起来滑手,身上也有油,只能是一只手把鸡牢牢抓住,一只手拔毛。
“你说咱们多久没吃些荤腥了?我都不知吃了多久的粗窝窝头了,每次都要捶着自己的胸口才咽得下去,每次吃都怕自己被噎死!”
苏初妍把花生给拿了下来,用水淘了一次,不过花生很干净,只是将一些细灰给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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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再将水给沥干净,不然等下放进油锅里定是要炸得人跳脚。
“是,我家都是顿顿面,反正水一热,面一放,熟了就捞起来。”
孙莺提溜着鸡脖子,将鸡在手上掂了掂。
“你买的肥,真重!又让你破费不少了。”
“反正就过节的时候吃一吃,大家一起尝尝鲜,没什么大不了,过节就是要高高兴兴。”
“那也是,我上次还卖了不少的饼子,等吃完饭了还有肚皮再尝尝。”
苏初妍:“我也买了些,到时候一同端上桌,反正想吃就吃。”
“好好。”
孙莺拎起大砍刀,那架势不比屠户差,手起刀落就把鸡给剁成了块。
“我们姐姐就是厉害,改天也教教我。”
孙莺一声长笑:“你可做不成,一般人都做不成,总觉着刀看不断骨头跟皮,不过我是屠户家的女儿,自然能行。”
“你家还让你学这些?”
“看个几年,手不会眼睛也会了,我多厉害呀!比起力气来我可不必男人差!”
她让苏初妍来摸自己膀子上的肉,苏初妍隔着料子捏了把,果然是健硕无比!
“哒”“咚咚”“哒哒”
孙莺剁得快,麻利地就把鸡肉给剁得大小一致,还把鸡肚子里的心、肺、肠子掏出来洗干净,切成段,跟鸡放在一堆。
“等会儿我回家再那些酸萝卜、泡辣椒来,跟这些下水一起炒来下饭。”
“自然是好,等赵渊把骨头和肉买回来,就把那些先炖上。”
苏初妍手里正把菜放水里洗,这菜稍微一揉就出绿水,只能将茎叶上的泥沙给淘洗干净就放在一边。
“你真真是破费了。”
声音是从外头传进来,有责怪,也有高兴。
“两条鱼都拿进来!”
孙莺一手拎着一个鱼嘴,就大步走进来。
“这鱼嘴巴一张一合,弄得我指头痒,又不像那些老鼠狐狸会咬人,这鱼嘬着酥酥麻麻。”说罢,她就一个劲地“咯咯”直笑。
阿黑闻着味儿就从走了过来,像是没骨头般地在苏处妍的腿边蹭了蹭,再慢慢像是巡视自己的地盘般,挠了一爪子鱼,又跳上柴去看锅里的菜,最后看了眼孙莺就又慢慢去找自己的碗。
“你竟然还把这猫给带了回来?岂不是天天被挠一爪子?”
苏初妍:“哪有,它还算是乖巧,还在家里抓老鼠吃,免得那老鼠晚上咯吱咯吱咬木板。”
她倒是忘了阿黑给赵月的那一爪子,给人手都挠破皮了,苏初妍思及此,不由觉得自己才是真的宠孩子般,眼睛里都看不见阿黑龇牙又挠人。
“它还真是会给自己找家,呵——我才想起来,听他们说你去找盛家要地去了?”
“这话穿得还真是快,这又有什么?不就是他们难缠了些,不过我们多厉害,哪里用得着去管他们。”
孙莺打断她:“不是,这没什么,就是说从你们要完地后,他们家就邪乎起来了,他们家还腆着脸说你们家给他们带去了不详,说晚上老是有孩子在哭,而且就像是在窗户边上有个婴儿在哭,他家的宝贝儿子也破相了,重要的是门关得死死的,苍蝇都进不去,也不知道是谁干的!难不成是你家猫做的?这猫还真成精了!”
27. 友人
苏初妍也跟着笑,把切下来放在一旁的鸡屁股扔给了阿黑,一道黑色的线闪过,那鸡屁股就消失在半空中。
“也不看是谁家的猫!不囊!”
赵渊背着猪肉进门,庄上人不管买多少东西都喜欢背着背篓,有时候路过自家的田地,看见菜长得好,也会顺手就扯一把塞里面去,树上果子长得好,也会爬上树摘下一些,扔进背篓里,带回家给家里的孩子吃,不过更让孩子欢喜疯了的是有一小口袋的零嘴,麻糖酥、干饼子、酥糖,所以背篓倒像是给孩子的欢喜。
不过苏初妍眼尖地看见他的背篓底在漏水,连忙让我把东西放下。
里面是螃蟹!
比之前的还要稍大些,苏初妍没吃成螃蟹,那天晚上都还梦见了自己在啃螃蟹壳。
那螃蟹都还活着,还用钳子夹起骨头上的肉,不过力气不够,只是夹了点碎渣往嘴里吃。
“我去把这螃蟹给洗了,你们先做这骨头,我还顺手买了些瘦肉,想来拿来炒也是极香,这是新鲜肉,早上才杀,不然也不会带块瘦肉回来。”
苏初妍把里面的肉先拿了出来,用个盆在底下接着倒出来的螃蟹。
“也不知道是谁家,等过节的时候专门把猪杀了,想必是专门拿出来卖。”
孙莺把那些骨头、肉泡在水里,细细搓洗,她翻看了下这小半盆的排骨,只“啧啧”两声。
苏初妍递了盆,好让她把肉给放进去。
“这肉咋了?”
“瘦,这年头猪的吃食也少,这都快只剩下骨头了,跟往年的肉猪真真是没法比,唉,谁都受苦得很。”
苏初妍倒是不在意,她倒是还喜欢啃骨头。
“你家的海带在哪?拿那些来炖,咱们先把这排骨跟鸡先炖上,这土鸡恐怕炖一个时辰都不够!”
孙莺将猪肉的血水都淘洗出来,又在锅里用热水先过一道,不然保不准这汤里都是沫子,还要捞,那烦人得很。
“没有海带,倒是干菌子上次买了,小巧得很,说是一种菇子。”
“无妨,我带了些萝卜,不然再泡些豆子,一起煮有味道些,只有萝卜倒是显得寡淡了些。”
苏初妍用热水将菌子泡上,就坐下添柴。
“好,都听你的。”
菜都备齐,鸡先单独用锅先炖上。
不用倒过多的油,鸡出的油更香,在汤上漂了一层油花,热滚滚又浓香得很,煮面下粉都是极好。
把八角、香叶,反正是在卖辣椒粉的摊子上配的佐料,一起放进去先用油炒,不过没放辣椒,连调味的酱也没放,这次的汤不用其他来掩盖了鸡本身的香味,就简单调味,再放几块土冰糖,慢慢熬出黄色,就可以把鸡块放进去,等鸡皮都被煎得焦香微黄,上面裹了层糖浆就可以倒多多的水下去炖。
土鸡耐煮,水少了就会干,再加热水就少了些味道。
“初妍头上都冒汗了,先歇歇吧,等鸡汤滚了再盘算其他的也来得及。”
苏初妍往后走了几步,这火光熏着,脸上确实有些受不住。
“我不热,咦——这里怎么有只在到处爬?”
“大抵是夹着肉一起被拿了出来,你拿出去给赵渊洗。”孙莺朝她挤眉弄眼,生怕她不懂自己的话,“你们分开了一会儿,小夫妻黏糊着哩,去外头聚聚,去吧去吧,别让人等太久。”
苏初妍没走,只是走进孙莺,作势要给她嘴巴一巴掌。
“我看你是嘴巴痒了,我帮你挠挠。”
“哈哈哈哈!哪里是我嘴巴痒了,我看你们才是嘴巴痒了,快些出去磨磨,去吧,别在我这个女人家这里说闲话!”她倒也不恼,还伸手一巴掌拍在人家的身上。
苏初妍用帕子把螃蟹给包了起来,正蹲着,后背被来了一掌。
她走出去还不忘用手里的螃蟹在孙莺的鼻尖晃晃,孙莺就将自己手臂上的肉鼓起,在她面前鼓了鼓。
“赵渊,这里还有一只。”苏初妍匆匆将手里的螃蟹扔进木盆里。
赵渊伏在她的耳边低语:“你为何没穿新衣裳?怎么脸也这般红?”
“我有点不敢穿,那衣裳如此贵重,穿上被人看见,不就是在别人面前说自家有多好?在孙莺面前穿倒没什么,不过,若是在门外被外人看见了,不好,怕引起旁人的妒心。”
赵渊听完,整个人脸也涨红了,嗓音也大了起来,像是在跟苏初妍理论般。
“那也不能不穿!我卖来不就是给你穿?”
“你小声些。”苏初妍连忙扯住他,“晚上,晚上等只有你我的时候,我就穿,只穿给你看可好?”
赵渊假意板着脸,却暗声问:“当真?”
“真,不给旁人看去。”
“好,不给旁人看,只给赵渊看,那我今日倒是有福了。”他似思索,然后离苏初妍更近了些,“娘子让我好等啊!我是饭也不想吃了,就想着晚上了。”
苏初妍轻轻推开他,并未理会他的那些话,只留下了一声轻哼就走进屋去。
“咬完耳朵了?嘴巴磨了没?”
苏初妍才真真是要被这两人给磨死了,一个嘴里没个正形,一个又软硬并施。
“早知道就不喊你来了,你快快家去,我家门可进不来贵客。”
孙莺让她坐在自己的面前,两人说着小话,有时孙莺将头抵在苏初妍的肩上,两人一同去看火光跃起,有时两人都安静着,凉风往屋子里灌,却也觉得舒适。
“初妍在婚前可有见过赵渊?”
苏初妍靠在她肩上摇头。
她哪里有见过?苏家怕养不起她,像甩膏药一般就把自己给扔出去了,其实有时候苏初妍半夜醒来,也会想,若是母亲还在世,这日子会不会大有不同?有时她竟然想不起自己母亲的模样,时间总是过得快。
“我也不知道赵渊,他一个人的时候也没跟我们来往过,你多少要留个心眼,若是他待你能配得上你待他那般,那才是可以交心。”
苏初妍倒像是被点醒了般,只点头。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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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中秋,我婆婆也该轮到我家了,到时候喊我家的去把人接来。”
“那也好,反正都分了家,老人一家住些日子也好。”
孙莺抿着嘴巴:“你可是不知,我这婆婆倒还好,就是喜欢催着我们要个娃娃,先前来我家住,天天就念叨,有天晚上我起夜,路过她门前的时候,她说梦话都是在向神仙求子。”
“那倒是有趣,你们也都还早,也不急着要给娃娃,自己先安逸个两年了来。”
孙莺摆手:“那可不行,比我小的娃娃都能走路了,我也确实喜欢孩子,想生一个乖乖巧巧的娃娃天天抱着。”
“这也是急不来的,反正不管怎样,你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了来。”
苏初妍自己倒没有那么多的想法,而且她跟赵渊,都还未……过。
“我身体好得很,就希望着能有个孩子给家里多些闹腾。”
这么断断续续地东扯西拉,除开不时起身翻搅鸡肉,再把菌菇水一同倒下去,就是说闲话,有时候苏初妍总觉着自己回到了幼时,那时候她就只架柴,冬天的时候火气将身子热得前胸暖融融,后背却是冰凉一片,听着那些阿嬷的低语不禁慢慢就昏睡过去,老嬷嬷心疼她,有时候看她实在是睡着了,就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继续加柴。
“好了,我把鸡肉这一锅放后面温,我们来做饭。”
饭也是趁鸡炖着的时候,淘米、洗米、蒸米,现在蒸好了,就连带着竹筒子一起放在一边。
“你说赵渊这螃蟹都洗了有一个时辰了,怕不是这螃蟹都要被洗脱一层皮,还是想等你出去找他再啃啃嘴皮子?”
“我当真是要撕烂你的嘴皮子了!孙莺!”苏初妍撅着嘴儿,然后才解释,“他是在给我熬药。”
孙莺扭捏了下,轻轻在苏初妍的身侧蹭了蹭。
“好妹妹,我不说了,你莫生气,那些都是我在画本子上看见的,你要是也想臊我一回,我把我那宝贝借与你看看,你多学些来。”
苏初妍倒是觉得新鲜,推开她压在自己身上的分量。
“好了,做饭吃。”
排骨也是先炒一道,不过这次不必再放糖,就少加些辣子油,一起翻炒下再添水,里面加一两根整辣椒一起炖,这样一煮,汤看起来不红不辣,不过吃起来嘴巴里是有辣味。
在盖上盖子前,苏初妍连忙抓了一小把花椒,掂量着放了些。
由小锅将排骨慢慢炖着,大锅里烧得冒青烟,舀一勺猪油,把酸菜、酸辣椒、大头蒜一起炒出香味,等油都变得有些酸菜的褐色就加水将酸菜先煮着。
“香香香,我等会儿先尝。”
“好啊,这些你全都要吃完,吃不完就算是塞也要塞完。”
孙莺知道苏初妍的心底还有气,这不是在闹脾气又是在做什么?
“好,吃不完到时候把我肚皮剖开往肠子里灌。”
“别说话了,真吓人!”
那天一条大白鲢,又是菜又是饭,现在闻见鱼味就只想打干哕。
28. 相聚过节
菜籽油在锅里慢慢熬热,把筷子放进去,看见上面起了大大小小的油泡儿,就可以用笊篱把花生米给浸进去,用适当的力气轻轻摇晃,油香味就在小灶房里漫开,花生上的红皮儿就变脆翘起,就这么多下几次油,就可以拿着笊篱在油面上摇晃漏油。
炸过的花生米上的红皮显得更加的红和油润,再撒上几颗盐巴粒,端着大盆多颠了颠,花生米上有几颗盐巴,有咸味就好。
这次抓回来的螃蟹洗干净,对半砍开,在断开的那一面蘸上薄薄一层面粉,然后就把一个个对半的螃蟹给放进油里。
肉在油里比花生还要香,尤其河鲜的那股子香味儿一下子就被油给激了出来,螃蟹壳一碰上油就立即变得红艳了起来。
螃蟹先别动,等裹上的面粉变脆变硬才能轻轻翻动,不然那里面本就不多的肉都落了出来,在锅里变黑炸碎。
苏初妍一边用长筷子将放下去有一会儿的螃蟹翻个面,一边等着孙莺给螃蟹裹上面粉,放入油锅之中。
“好香!等会儿撒些辣椒面,再撒点胡椒,盐巴都不用,直接拿着吃都香。”
其实应当是螃蟹壳被油一炸,变得干脆喷香,光是闻着这个味道,吃不吃都没有什么大不了了。
“好了好了。”
一只只红色的螃蟹出锅,苏初妍就马上撒上各种香粉,再将大盆放在桌子上摇动起来,将那些粉裹上每只的壳上。
两人做事的时候,都安静得很,都紧着自己手头上的事,反倒是无暇顾及对方的话。
将剩下的油倒进搪瓷盆中,在锅里留下一些油来,加多多的花椒和干辣椒,孙莺还专门回了趟家,把家里的花椒也拿来些,遂这锅里的花椒、干辣椒、青辣椒在锅中占了不少,把这兔子肉放下去就立马没了影儿,兔子肉嫩,也不肥,炒久了反倒是让这份嫩少了,变得又干又柴,不过刚刚底下剩的油也不多,把花椒、辣椒一干煸就吸了不少的油。
“都是些辣菜,幸亏我们都是吃辣的人,等炒的那两盘素菜定是不要放辣椒,就多放些蒜末,不然也腻得慌。”
“啪,啪。”木刀板上放了两瓣蒜,还没去皮,苏初妍用力一拍,里面的蒜肉就成了一滩饼状,皮也分开了。
把肉在油里滑了下,多多翻炒下,大火炒出来的菜格外的香,等快熟了的时候就撒下一菜板的韭菜,先将肉裹着粉一道腌着,旺油大火一炒就出锅。
锅里用水稍微将辣给涮走,就用铁铲子勾些油放进锅里,蒜煸香后马上就放下一大盆的菜叶子,一放下去就要翻动,手要快,菜叶子熟得快,大火翻了几下就盛了出来。
那么大一盆的菜,放下去一烫就软了,没剩下多少了。
“喊李大哥吃饭吧。”
“他?应当是上街卖家里的菜去了,我是吃腻了,顿顿都是这些,我喊他拿上街去卖,踹了他两脚才不情不愿地挑着扁担去卖。”孙莺觉得自己家的跟赵渊简直比不上,人家还知道给自己媳妇儿熬药,自己家的就知道一天在家躺着,事也是一点也不帮着做,下雨天不上地的时候,就在家里瘫着,就差把饭喂到他嘴里了!
“成了,我把这些端出去。”
苏初妍擦了擦自己额前的汗水,将刘海都掀了上去,用着水瓢喝了半瓢的温米汤才缓过来。
这时候赵月捧着一兜子的菌子回家,倒进淘过菜的水里。
“今日菌子简直是不要钱,过节出门拾菌子的人少,没人捡,我就全都包揽了下来,不过真是多,一片一片地疯长。”
赵月接过苏初妍喝过的水瓢,也舀了一大瓢往嘴里灌。
“吃饭!”
外头突然就下了细雨,众人只好在里头吃,只希望着晚上没雨,还能赏赏月。
桌子上满满当当一大桌子的菜在冒烟,尤其是最近冷了不少。
“赵渊,吃饭!”
赵渊回应了声,用两片湿叶子抓着瓦罐的两耳端进里面,又在剩下的火堆里踩上两脚。
“你去喊喊李大哥,我们去把饭给盛出来。”苏初妍伸手拍了下他肩上的黑渣,催促着人快走。
“我家的真的是,吃饭都要别人去喊,我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他。”
孙莺对此颇有怨言,两人是青梅竹马,从小就认识,后来两家就寻思着可以让两家结成亲家,这不就成了现在这般。
从愣头愣脑的傻小子,变成了现在的油头。
苏初妍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
“别气,成婚久了就是这般,估摸着赵渊也快要差不了多少了。”
赵月不懂她们的话,只是看着桌子上的菜咽口水,尤其是眼睛一直盯着炸螃蟹,上次吃的滋味都忘记了,因为炸一次要多些螃蟹,也费油,家里没做过,上次应当还是邻里给她匀了些。
不过若是弟弟喜欢吃的话,爹娘还是会做,下次就教小弟说自己要吃炸螃蟹。
“不会,我看赵渊眼里都是你,他也是一个人,肯定是要宝贝着你。”
“哎呦,什么宝贝?不过是过日子,跟谁过不是过?”
孙莺瞧见家里那人慢悠悠地走进门,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之说:“哎呦,原来是大爷来了?快些坐下吃吧。”
李大哥朝着苏初妍问了声好,算作是打过招呼,跟赵渊一同坐了下来。
“对了,我都忘记还买了酒,赵渊你去把酒拿下来。”
赵渊应声道好,转头让他们先吃上,不用等自己。
“你也不瞧瞧人家,多学着些,对自家的娘子好些。”孙莺手里把玩着筷子,用筷子头指向着他,“手怎么了?收什么收?废了还是瘸了?躲什么躲?谁还没个手?”
“没啥,就是回来路滑,手去撑,就破了层皮。”
他将自己宽大的手掌对着孙莺,嘴里还在“斯哈”,像是被疼了般。
“哦,大男人破了层皮就要死要活,是不是还要哭出来?”孙莺躲开他看自己的眼睛。
“没什么,回去用酒洗一道就可以了。”
孙莺轻哼了声,并不去理会他。
“谁管你疼不疼?吃完饭自己滚回去洗!”
苏初妍嘴角含笑,这李大哥老实巴交地看着孙莺,虽说孙莺嘴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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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人,不过这眉梢上的担忧不是假的。
赵渊还用一只手捧来了几只小酒杯,然后将这些仔细摆在桌子上,给他们倒上酒。
“嫂子要不要喝?”
孙莺:“半杯,我尝些就好,只是不知道你卖的酒醉不醉人?”
“我们也还没尝过,平时我们也都不喝,就是这中秋才喝些。”苏初妍接过赵渊倒好的酒,递给孙莺。
赵渊给李大哥满上酒,也给自己满上,主人家不跟着客人一起喝可不行。
“那我哩?”苏初妍眼巴巴地看着他,上次她偷喝了赵渊泡的酒,觉得好喝,虽说还没喝过这种酒,不过也还是很想喝。
“你可不行,上次的果子酒不醉人,你都喝醉了,这酒你更是不能喝,而且你如今还不能吃酒,身子还在养着。”
孙莺笑着将自己的酒杯在苏初妍的鼻尖上划过,让酒香味只好落在苏初妍的鼻子里。
“你居然连那种酒都喝不下,真是给我丢人,那些酒不都是平日在田里累了,回家就当水喝点解渴吗?”
苏初妍不语,只是一个劲地吃菜,排骨煲的汤多了不少的奶白色,里面的萝卜炖得软烂,不过正好能夹起来不碎,不过里面放的小小洋芋倒是一夹就碎成两半。因为排骨里只有萝卜和豆子,总觉着少了些,苏初妍就想着削两个小洋芋,整个放进去炖煮,洋芋怎么做都好吃,软绵绵的洋芋里融进去了肉香还有豆子的清香,最底下的豆子早就是炖得烂得不行,早就在汤里出了沙,里面有不少豆子皮沉底。
“赵月,多吃些!这个里面是鱼,这次是酸菜鱼,肯定比上次要好吃不少,等后面有了空闲,我就去向嫂子要些酸水,自己做酸菜、酸萝卜。”
苏初妍给她夹了排骨,还将离得远的炒肉片整盘端到赵月的面前,让她快些夹。
赵月来了自家后也没吃过什么好的,都是家里有什么就跟着他们吃什么,有时候一天都是吃清水面,她还是个孩子,从来没有过什么不满,虽说是在别人家,她倒是有可能不敢这么做,不过她倒是从未摆过脸子,一丝一毫的不喜都未曾有过,上次她把赵渊喊回来,自己还将她给凶了一道。
“够了,叔母你也快吃,你对我这般好,我都不想回家去了。”小姑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用筷子狠狠刨饭。
“以后常来。”
螃蟹没有多少的肉,苏初妍拎起一只慢慢地啃里面的细肉,用筷子将里面的钳子肉一点点掏出来,看着那壳上的香料粉,伸出舌尖轻轻一舔螃蟹壳,一丝咸香味和辣味。
“你们家什么时候给田下种子?”
赵渊拿起酒杯,两人顺势就碰了一个。
一口酒下肚,赵渊夹了粒花生米,入口咸味刚好。
“过两日,我今日把菜种都买好了,田里干太久了,等雨把土给多浇透了些,多挖几锄头松松土,就可以下种了。”
苏初妍听了他的话,默默在心底记了下来,赵渊不会这些,她自己虽说知晓,不过也怕哪里出了纰漏,要多向他们学些。
那他们家也要把种子买来备着。
29. 摸田螺
晌午这顿赵渊陪着李大哥喝酒喝得都有些醉了,他脸上泛起红色来,晃悠着脑袋看见李大哥还在端酒跟自己喝,他连连摆手拒绝。
赵渊打了个酒嗝,嘴里都是一股子的酒味。
突然,他站起来,手心紧握,一个劲地要他们赶紧吃。
李大哥大着舌头,感觉人都要喝得不清楚了。
“你,你做什么?快坐下。”
赵渊一个劲非要他们赶快吃饭。
“你这是做甚?”苏初妍看向他,也不知道这人喝醉了没有,虽说他整个人晃荡着身子,不过眼神倒还是清明。
“好困,我要去床上躺着了。”
苏初妍笑骂:“你若是困了,自个儿睡去,别在这里发酒疯。”
他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可是我还要洗碗。”
难怪他要他们快些吃,原来是等着把碗洗了再去睡觉。
“我等会儿知道洗,你困了就去睡,还有这个饼子,你拿一块尝尝,刚刚都忘记上桌了,才喊赵月拿来。”
赵渊眼皮子一合一合,将手递了过去,苏初妍才把一块饼子递到他的手上。
“这人还真是好笑,吃着吃着就发困,不会是在躲酒吧?来,娘子,我们碰一个交杯酒。”
李大哥朝着孙莺憨笑,手中的酒杯一晃一晃,撒下不少酒在自己手上。
“我不知道赵渊是不是醉了,我看你倒是醉得不行,醉了就自己滚回去,别在别人家犯浑!”孙莺站起身来,手接过他的酒杯子,一只手拧着他的耳朵。
“错了错了,我醉了,我也回去吧,好久没喝得这么爽快了!这个兔子好吃,这个鱼也好吃,我不会说话,只知道好吃,多谢弟妹的招待,改日来我家里吃。”
苏初妍:“我知晓了,醉了就快些回去歇着吧。”
孙莺一脚就踢在他的屁股上,李大哥不妨,整个人掬着腰卸力,差点就脸朝地摔了下去。
“哈哈哈,滚回去吧,明明不是会喝酒的人,非要拉着赵渊一道喝,怎么不像人家那般非要把碗洗了才去睡觉。”
李大哥陪着笑转身,凑近在孙莺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孙莺倒是笑着在他的胸前锤了一拳,两人耳语几句,李大哥像赵渊那般晃荡着走。
“你们倒是感情好得不行。”
原来夫妻平日里还可以这般地相处,打打闹闹却不会让人心生芥蒂,如此看来,她与赵渊真真不像是正常夫妻,他们都太小心了,苏初妍知晓赵渊有些脆弱,她的无心之言不仅会被赵渊记住,也会在不知何时让赵渊心里不高兴,而且凭借着赵渊的性子,他是不语沉默着,只会让自己难受。
苏初妍就不敢再说些什么,赵渊性子沉默,有什么皆是憋在自己的心里,他也怕自己的话让苏初妍不高兴,索性就不说,不说就不会错,是个更为保险的做法。
赵渊习惯了沉默,又是又怕自己的性子不讨喜,不管该接什么话,就如此僵直地说出一些奇怪的话来。
“想啥哩?”
苏初妍才像是缓过来了那般,慢慢用自己的筷子去夹一堆辣椒里的兔子肉,也不管是夹到了什么,整个人像是想入魔了。
“青天白日的,你可别吓我!可别是发痴得癔症了?”
孙莺看见她夹了一筷子的干辣椒就往自己的嘴里塞,她都伸出手,打算掐苏初妍的人中了。
“那倒不是,我就是觉得还挺羡慕你与李大哥,若是我与赵渊也早些相识,会不会就如同你们一般。”
说罢,苏初妍竟然直直地笑出声来,孙莺常常是说赵渊有多好,自己也想李大哥也能像赵渊那般,而自己却是羡慕他们两人的感情,原来自己没有过的就是极好的
“哎呦,我生平还是头次听有人这般说过,羡慕我要伺候一个老爷?”
孙莺坐在她身边,将碗里的米汤喝干净。
苏初妍低头笑:“我总是觉得我与赵渊太过生分了些,就算是比一般生人要稍稍好些。”
“日子总会过下去,时间久了,我敢说你们两个谁都离不开谁了,我打包票!”
苏初妍不敢接话。
——
“田里续了水,我们去摸田螺去,雨这样痛快下了一场,那壳里的肉定是肥了,今个儿大伙儿都闲,我们去晚了就只能捡人家挑剩下的了!”
苏初妍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她竟然还从未去摸过田螺!以往朋友少,她老是一个人待在家,每日要煮三顿猪食,然后就上山去割猪草,就这般地日复一日,家里的三头猪越来越肥,她却越来越瘦。
从那时起,苏初妍就知道人是不那么容易就能死,一碗饭,一点水就能活下去,尤其是那时候怕死的苏初妍,想着喂完猪就能有一顿饭,苏初妍就每天背着大背篓,里面的猪草、红薯都垒得不能再高,将她的腰就压弯了,不过她还年轻,只要活着,这腰定不会弯一辈子。
“走,我要捡一个桶那么多,晚上我们炒来赏月、下酒的时候慢慢嗦。”
“好,还是你知道的花样多。”
孙莺牵上苏初妍的手,虽说感觉到苏初妍在将手往回缩,也没多说,只是更加用力地将苏初妍的手给抓住了。
“我倒是知道你为啥说你们俩不熟,一个不喜欢说话,像是多说一句都累,一个又不喜欢别人离她太近,话说,你们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感情也是少见。”
苏初妍听完回手将孙莺的手掐得死紧,不就是握个手?她也不是那么怕!
“快走!”
水田里拦了不少水,苏初妍挽起自己的裤腿,里面的水有些凉,大致到小腿中间往上的位置。
湿泥被水给搅散,里面又湿乎又有些黏脚,等人站稳了,就觉着自己的脚在往田底下陷,不知道是草被压在泥巴底下的根茎还是游过的什么蛙、虫,感觉脚底一阵酥麻,若是有蛇,那又该怎么办?
“这田里不会有蛇吧?”
苏初妍觉着自己的脚陷在泥里,脚底又有什么划过,她歪着身子紧紧靠在孙莺的身上。
“哪里来的蛇,我们年年都来捡螺子,就没见过,不信你就问他们。”
田里不止有她们两人,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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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婶子、孩子在捡田螺,挎在腰间的竹篮子有田螺在往外爬,听见孙莺的话,都抬头看着她。
“是啊,哪里来的蛇?说不定是你撞大运找到黄鳝了。”
“对啊,你要是怕,就让我们来抓,晚上又有一顿肉吃了。”
“奶,哪里来的黄鳝,我来找,你们都先别动!”
那些人多多都不认识苏初妍,还是孙莺一个一个解释,那些大娘们才连连点头,又低下脑袋去摸泥水里的田螺。
苏初妍多少安心了些,弯腰伸手去摸田螺的壳,有时候摸到还没收回壳里的肉,只觉得软乎乎又有些发粘。
“诶!初妍!抓!抓!抓!快,田鸡,抓紧了!那东西滑。”
苏初妍只觉得脸上被什么东西跳过而溅上的水,她看见那些暗绿色的花纹,于是闭着眼睛伸手一抓,果然是滑腻,还在乱蹬。
她一只手牢牢抓着田鸡的一条腿,慢慢慢慢,她抓着的手就滑到了田鸡的小脚上,大概就只有一枚铜钱的大小,于是那田鸡就蹿走了。
不过苏初妍听着周围让她加油的声音,心底也是不甘,到手的肉都要飞了,苏初妍拎着桶往半空中一扣,于是那桶就稳稳地倒着将田鸡盖着泥里。
周围人让她感觉把手伸下去,把田鸡先稳住,再放进桶里,这次苏初妍倒是熟悉了不少,将田鸡混着泥水摔进深桶里。
“真好,晚上又多一道菜。”
苏初妍将桶放在田埂上,孙莺伸长脖子去看那里面的东西还在蹦跳。
“是。”苏初妍嘴角含笑,浑身都松快了不少,她倒是懂了为啥赵月每顿饭吃完就要往外跑。
孙莺教她要沿着田埂边边去摸,就是有时会摸到一手的粘腻青苔,不过在水里一荡就没了。
“幸好晌午炒兔子剩下的辣椒都还没倒,正好就拿来炒,定是更有味道了。”
庄上的规矩是若是要请人过节吃饭,不然是晚上那顿,不然就是两顿,这是规矩,所以苏初妍心底早就盘算好要怎么去做饭了,先前还算过要做哪些菜,剩下的菜还有添哪些晚上吃。
“嗯,你的手艺我知道,晌午那顿吃得舒服极了。”
苏初妍不好意思地笑,手上摸田螺的速度又快了些,将那些裹满绿藻的田螺放在泥水里荡了荡,再放回桶里。
等到自己脚趾的皮都泡发了,苏初妍才站上田埂,穿上草鞋。
“我们走吧,我脚冷。”
孙莺将手头的田螺放进桶里,也跟着苏初妍一起站在田埂上,走之前还不忘跟那些长辈们说一声,让他们自己慢慢来,自己就先走了。
庄上的人大多都是亲戚,不是亲戚也是沾亲带故,深究起来都是有些血缘的亲戚。
“好,你们也慢慢走,那下面有水,你们去洗洗田螺,也洗下自己的脚丫子,不然怎么能舒服?”
那些小一些的还在被家里人一说,也向着她们挥手道别。
苏初妍穿着草鞋,脚底的泥沙少,不过指缝里都是沙在里面夹着,不舒服,草鞋也跟着湿了起来,走也是慢慢走,不然脚滑。
30. 辣炒田螺田鸡
今日的光从厚云层里偶有落出几缕,一时太阳晒人得很,一时天又暗了下来,难辨天日。
河水湍急,水不够清,里面裹挟着沙石往后滚,大雨过后就是这般。
不过这水还是可以将桶里的田螺洗一洗,将那些壳上的绿色给刷洗干净,回去用清水一洗就成。
苏初妍光着脚蹲在一处石台阶上,将桶整个放入河水里,用力摇晃了下,把田螺放在台阶上,用手握着一把,相互揉搓。
将手放在鼻尖轻嗅了下,一股泥味和草汁味,又有股河鲜的味道,不算喜欢。
孙莺用手窝成一个小碗状,舀起河水洒在田螺上。
河水湍急得很,从自己的脚边滚滚流过,那一节台阶上满上了一层薄薄的水,从远处一次次地涌过来。
脑袋低累了,苏初妍抬头就看见了远处有不少人在游,也不知是在洗澡还是在戏水,他们像是荷叶,在河水里摇晃。
“这田螺真难洗,长也是长在泥潭里,不好抓,也难洗,肉也少,还有用力吸才能吃到那么没有一两的肉,真是不知道我们为啥要吃,难不成是真的好吃?”
对,苏初妍还没吃过这东西,只是看见那小小的肉躲在壳里,就猜到吃这东西要费不少气力来。
“嗯,也不知是谁头次发现这东西可以吃?不过应当是味道不错。”孙莺只当是她洗累了,有些田螺确实小,不过鱼肚子里吃的还没消化完的虾米大小,确实太过小的就顺手扔进河里。
“话说你们家要买哪些种子?我也跟着你们买可好?”
孙莺:“好,那有啥?到时候我让我家那懒狗多买一份,这次要多种些菜,等落了雪地就要用地膜给盖起来,也等开春再种,如今种的菜到时候要吃一整个冬天,不然你就要去买个几百斤的白菜放地窖里。”
苏初妍只是点头,默默将她的话记了下来。
“晓得了?你就听我的,我都种了多久的地了?”
“你家不是肉贩子吗?”
孙莺也洗得有些心烦,这太阳一下一下地出,刚下过雨的大地湿气重,这一蒸腾起来,整个人都开始燥热起来,又闷又难受。
“是,我家是杀猪卖猪,不过也种地,只是不种粮食,就种些菜,当然,玉米洋芋还是要种,不然光靠买米吃也没那么多的钱来买。”
苏初妍虽然嘴上念叨着,不过手上的动作还从未停过,将那些田螺壳反复淘洗干净,才穿上草鞋在水里荡了一圈。
“那也好,你家都算是好的了,又是做生意,又是种地。”
“哪里好?外人看来都是我家好,不过我家的兄弟姊妹们太多了,我娘生了小弟,还没出月子人就走了,当时我都大了,家里都是我在打理,现在好不容易清闲了些。”
那时候孩子大的大,小的小,娘没留下一句话就走了,从此过后,家里就这里哭,那里吵,整整半年,孙莺没睡过一个好觉,半夜起来给他们喂羊奶,把尿片换了,把床上睡成一排排的孩子给盖好被子。有时候晚上要起好几次,羊都被闹得在棚里“咩咩”直叫,孙莺顺顺羊身上的白毛,觉得他们一般的可怜。
两人絮叨着走回家,路上还有不少的人用一大片叶子包上菌子,就蹲在路边卖,还有一些用稻草编成的小玩意儿,蟋蟀、三角包、花朵,那些枯黄柔软的草编得极密,蟋蟀眼睛用两颗绿豆左右粘上,虽说精致小巧,不过在乡野上没有多少人买,大家都是拿起来看看摸摸,然后又放了回去,苏初妍想,若是在赶集或是在镇上卖,多的是人买。
苏初妍从一排人堆里走过,就看见自家的孩子也蹲在路边,面前还放着菌子,菌盖上还湿漉漉的,显得很是新鲜。
“叔母!你们怎么在这儿?”
或许是孩子的眼睛都亮,赵月看见她们的一瞬间,眼睛里似乎有了光亮,水润润的。
苏初妍摸着她的脑袋,问:“卖出去没有?”
“有有,卖了几文钱,我给叔母卖酱油吃。”
周遭本就多的是孩子在摆摊,也没多少人走过,他们本就看着苏初妍她们路过,眼巴巴地盯着,希望她们能在自己的摊上停下来,卖些什么。又或许是若是有漂亮的人能多给自己一点不同,在周围的朋友面前也多了不少面子。
如今他们现在就眼巴巴地看着赵月,听见赵月在喊她叔母,眼底的探究更多了起来。
“叔母不吃酱油,你自个儿留着卖糖吃吧,你们都是一起在卖东西?是你的朋友?”
赵月看回去了一眼,然后挺起自己的胸脯,颇为骄傲:“嗯,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们去摘了菌子,然后就拿来卖。”
苏初妍朝这些孩子一笑,只说:“你们好好卖,别吵架。”
“好的。”
“好,叔母!”
“叔母,我最是听话了,比赵月要听话!”
赵月像是被人戳中了心底,听见他们邀功般的话,心里不是滋味。
“谁是你们的叔母?那是我的!你们都滚远些。”
苏初妍不理会孩子的那些话,只是朝着他们笑,觉得孩子天真可爱,看见赵月的耳朵都红到脸上,抓紧手头的桶就走了。
“现在的孩子都乖张得很,不过乖还是乖,我跟你说,我这个月那个还没来,说不定是有了,若是真的有了定当是欢喜。”孙莺偷偷在苏初妍的耳边说,双眼四处打量周围,活脱脱的像个贼人一般。
“那好,正好你也喜欢孩子,不过说不定只是不准,若是这般倒让你空欢喜一趟了。”
“也是,所以我只跟你说,就算没怀也只是我自己不高兴。”
苏初妍不禁打断她的话:“急什么?怀不怀都是命运,这种要看缘分,更何况你们还年轻。”
“是是是,我就是急了些,虽说我把孩子都照顾烦了,不过还是想让家里多些热闹。”
“我知道你的心思,干脆把这放在肚子里,顺其自然,操之过急必将让自己难受。”
孙莺努嘴,心里或是有些不高兴,不过还是没有接话。
“我若是让你不高兴了,你就不必把我的话放进心里,这般孩子气的模样是装给我看?”
孙莺这才笑出声来:“我哪有那般?只是你知道的,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不高兴?”
她向来都是大大咧咧的样子,就算有人知道她不高兴了,也不会放在心里,因为孙莺不会记仇,所以也就不必在意她,因为她是如此的大度,正因为如此,孙莺也总是觉得自己不该气恼,她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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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大度的女人,不能生气,不能小气。
虽说有时她也会难过,不过她都习惯了。
“你的心思都在脸上,还能不好猜?你可知你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大些的孩子,既然是孩子就要有自己的脾气才对。”
孙莺听不懂苏初妍的全话,只知道苏初妍是个可以深交之人,原来她高兴与不高兴都在脸上,那那些人精还能不知道,只不过是拿准了自己不会生气就无所顾忌。
“走吧,又要做饭了,晚上把菜热一热就成,不必再多做些什么。”
她们走回门前的坝子,就看见赵远坐在一张小木凳子上,整个人蜷缩成卷,就看着从这儿延伸出去的土泥路。脚边的阿黑伸出爪子,慢慢舔舐着上面的黑毛,落下去的爪子在泥坝子上划出几道痕迹。
“这人是在?”孙莺打量着苏初妍的脸,然后偷笑。
“在装疯。”
赵渊看见她们回来,快步走向苏初妍,接过她手中的桶,提着桶的那只手被勒出一道白印子,然后慢慢充血变红。
“晚上就让我来热菜,这个简单,反正晌午你们把味道都调好了,就热一热。”
赵渊顺手牵过苏初妍的右手,然后揉了揉上面的一道红色。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感情如此之好了,就别在我这早就成婚了的旧人前这般恩爱了,我去喊我家的那个来给你打下手,让他跟你好生学学,免得整天就只会喝醉了在榻上像头死猪昏睡。”
孙莺用手绢,假装掩面又悄悄打量他们,就这般走了出去,又差点被老树根给绊倒。
“你们去哪儿了?我就眯了会儿,起来就没看见人了,你们不见了,李大哥走了,就连赵月也跑出去了。”
“我们去抓田螺去了,你瞧,我们晚上就能炒来下酒吃。”
“初妍好厉害!还有只田鸡!”
苏初妍:“是我跟孙莺一道去抓的,我们厉害吧?”
“初妍好厉害,嫂子的那份厉害就由李大哥夸了。”
苏初妍觉得这人好生可爱,她伸手摸摸赵渊的脑袋,就像是摸猫头那般的温柔。
天黑得越发得早了,等火才架上,外面的光亮就只能看见门前的老槐树了。
李大哥坐在灶前添柴,赵渊就将那一道道菜放进去热,热过一道的韭菜猪肉里面的韭菜都不再像是晌午那般的翠绿,再端起辣子兔肉,赵渊都快要把眼睛给埋进去了,发现这里面确实是只剩下辣椒了。
“那盘留着,等会炒田螺跟田鸡吃。”
苏初妍跟孙莺在处理着田鸡,没了皮的田鸡腿还在往回缩,苏初妍觉得有些可怖,感觉自己的心肝都是一颤,看苏初妍有些怕,孙莺就过了道水,手起刀落就将田鸡给分成了块儿。
“一道炒了?”
“对,反正田鸡少,也没多少肉,一起炒。”
那些田螺被泡在水里,等赵渊将锅中的鱼给热好了,就可以重新烧上油,然后将田螺和还在缩的田鸡一道放下去,田螺的壳硬,用铲子铲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响,等锅里的火候上来了,就沿着锅边淋下一圈白酒,随后锅里就冒出青烟,伴着鲜香和酒气一道翻涌,就趁这时,将那盘辣椒一起倒了下去,辣味就盖过酒香,漫上鼻尖。
31. 母鸡
几人趁着夜色还未将庄上给完完全全地笼盖住,在庭院里摆上了一桌子的饭菜,说说笑笑就是一顿,几杯酒一下肚,脸上就火辣辣地燃了起来,饼子干香,配上一壶早已凉透的茶水,倒是越发的香了起来,里面的花生瓜子葡萄干都被包裹住,再用那茶水一贯,不甜只香。
偶有几只蟋蟀知了叫着,在夜色里渐渐就衰落了下去,夜色渐渐将几人的周身笼盖住,碗盘里的油都凝在沿上,有时众人一道哄笑,有时又安静了下去,只剩下喝酒的声音。
这是庄上田户难得的闲暇。
苏初妍有时吃累了,靠在孙莺的肩上,听着她的絮叨。
此次的闲暇也不知道下次能够如此又是何时了?赵月趴在桌子上,下巴垫在自己的叠在一起的手上,整个人昏昏欲睡的模样,耳朵里只剩下他们说什么米,什么钱,不入耳却能记住片刻。
只觉得自己的手一空,整个人被抱了起来,睡得迷糊,就只能嗅到一股子药味,然后一沾床就睡了过去。
苏初妍将人放在床上,自己则是又出门,催促着他们都快些吃,夜深了,喝了酒再吹山风就极易头疼。
不过菜都吃了个七七八八,好久没吃过这般好的饭菜了,连酒都无暇顾及,竟是最后才来喝这酒,那时肚儿都滚圆了起来,喝酒也只当是尝尝味道。
“我帮你把这些都收拾了。”
人一轻松下来就没了顾虑,心里松快,自然就容易困乏,夜也深了,眼见着是在桌子上点了盏油灯才勉强看见周围的人,吃完说完就不想动弹了。
“不了,谁想动啊?你们早些回去睡,这些我也不收拾,全放进锅里用水泡着,等明个儿我起来有了气力再说,我的眼皮子都快要合上了。”
孙莺倒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见苏初妍也是一副困倦的样子,自然也就答应了下来,几人就将碗筷给收进去,再用力将桌子给搬进去。
外头的风大,还开始飘雨了,虽说不大,不过凉了起来,再不回去,草上细细密密的水珠都要将叶片也打湿了。
“这斗笠给你们,早些回去吧。”
孙莺倒是一手就回绝了她:“这大点的雨谁怕?不就是洗个脸?”
熟悉到一定的程度,苏初妍也不跟她别扭了,都是坦坦荡荡,说什么就是什么。
眼看着他们一路跑回去没了影,苏初妍才带着灯回了屋子里。
“你都不知道我刚刚。”
苏初妍笑着本想说什么些什么趣事,不过进门就看见里面都是亮光,赵渊就站在床前,而在他面前的床榻上正放着折叠好的衣裳,脸上的笑意和瞌睡都不见了,似乎是被风给吹散了。
“穿给我看看。”
赵渊喝了酒,觉着身上有些乏力,像是卸了气般坐在床上,手还不忘将那些细软的衣裳拿起来,眼睛紧紧盯着苏初妍的脸。
“穿,我还没试过。”
苏初妍毫不避讳,接过衣裳先在身上比量了下,是量衣定制的衣裳,原先就在铺子里给试过一道,很是合身。
“你出门去,我换一换,再换上你送我的梳篦。”
赵渊眼睛都亮了起来,原来苏初妍一直用过自己给她送的梳篦是舍不得吗?赵渊还以为她不喜欢,平日里眼睛不知道往她的头上看过多少次,就是迟迟不见她用上,生怕苏初妍不喜欢。
好不容易是看见苏初妍要用自己买的梳篦,连忙就下床,然后关门。
苏初妍又再次将衣裳穿上,先是仔细看了眼,上次在铺子里,她一穿上,周围有人给她抚平一角的褶皱,又是仔细打量她,似乎是在瞧这衣裳够不够合身,苏初妍当时低着脑袋,假装没看见她们眼底的喜悦和打量。
这次只剩下她一个人,苏初妍才能好好摸摸自己身上的料子,很是柔软,那是一种很久以前才能感觉到的柔软。
苏初妍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喜欢回忆起过去的人,不过也不知为何,自从嫁给赵渊过后,她倒是常常想起以前,不过是欢喜的场面,还是她曾经讨厌的人,都常常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不论是被甩上脸的一巴掌还是不再清晰的母亲的脸。
人是不能总想起过去的事,为何?苏初妍认为是会令自己难受,或许是夜色深沉,心底的情绪翻涌上来,鼻尖就一酸,却并未垂下泪来。
苏初妍听见敲门声,应声后喊他进门。
赵渊得到允许,颤抖着手将门给缓缓推开,看见那一抹倩影坐在镜子前梳妆。
将原本簪在头发上的簪子给取下,苏初妍摸着那圆润的木头,慢慢放在了梳妆台上,然后又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木匣子,小小一个却极其的精致,上面刻着繁琐的花纹,是一朵重瓣牡丹,苏初妍极其的喜欢,往日里是用来放自己颈子上的链子。
“好生漂亮,娘子。”
风从窗户缝里灌进来,吹起了苏初妍额前的刘海,那些刘海长长了些,风一吹就只剩下自己光洁的额头。
料子轻巧柔软,风直往里涌。
长发没了约束,就直直地落到了自己的腰上。
“赵渊,你再唤我一声。”
“娘子。”
苏初妍站起身,明明是站在他的面前,不过赵渊却觉得她分明是站在了自己的心上。
头发上的梳篦还是一如赵渊送给她那日一般的新,上面的银在光下依旧闪亮,尤其是在那油灯下,上面的玉石更是光亮如新。
不过再好看的物件也抵不过苏初妍自己,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苏初妍在他的面前转了一圈,然后朝他浅浅一笑,那料子的颜色都失了光辉,只剩下苏初妍的笑意留在了他的心底,她的脸如白玉,这些日子常常是在家里待着,没晒多少太阳,整个人更是白得扎眼,不过却唇齿嫣红,眼底只剩下他赵渊痴迷的眼睛。
“娘子,我们还未。”
苏初妍吹灭了烛光,牙齿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唇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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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还没吃过几顿饭,苏初妍那天还在家里绣花样,就听见门外有人在敲门,是个生人,苏初妍不认识,不过看见他与赵月的下巴和眼睛有几分相似,心底自然就有了判断。
苏初妍是透过门缝去偷偷打量那人,门外的人自然是没有瞧见他,赵渊出门跟李大哥一道去买种子了,出门前苏初妍就跟他嘱咐着,让他跟李大哥买一样,别买不熟的菜。
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若是开了门,两人都不认识,虽说不开门倒是想没规矩般,不过苏初妍也不想同不认识的一道坐着,也不知要说些什么,连手也不知往哪里放,她不想。
索性苏初妍就孩子气了一回,假装自己没听见,继续绣着自己手头上的布。
又是透过门缝,苏初妍看见他走开了,也不知时不时去找赵月去了。
赵渊回来的时候,手里不仅带着一堆种子、菜苗,还有一只双脚被缠着的鸡,原先还在叫,现在就乖了不少,赵渊一手握住母鸡的翅根,稳妥地将鸡给拿了回来。
“你怎么买了只鸡?”苏初妍看见蹲在地上止不住“咕咕”叫的鸡,有些讶异。
不过下一刻,还不等赵渊回答,苏初妍就连忙去撵扑上母鸡的阿黑,不过在阿黑还未抓上去的那一刻,稳稳地抱上了阿黑。
“这是鸡,会下蛋,下了蛋就给你补一补,不能去抓,不然就要把你给赶出去了。”苏初妍凑近阿黑,像是在同一个孩子说话那般。
阿黑高昂着的猫猫头垂落了下来,就连爪子都没了气力,在苏初妍的手背上摸了摸就歇了下去。
“原本家里的蛋都是在别人家买的,我就想着买一只会下蛋的母鸡,这样就不必去买了,在家里就可以日日捡鸡蛋了。”
“你去抓一只野鸡回来不成?”
赵渊调笑着,看得苏初妍脸红。
“可是野鸡会飞,抓倒是能抓,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养了。”
“可是你如此匆忙的买了回来,可是家里也还没修个鸡棚子,也不能让这鸡就在外头野着。”
赵渊倒是不以为意:“无妨,下午没事,吃完晌午饭了我就去砍根竹子先编个笼子,反正只有一只,编大些就成了,里面再放些碎布子。”
“赵月的爹好像来接她了,他方才在敲门,我没开,或许是寻赵月去了。”
赵渊依旧没什么感觉,也没说什么,两人又不认识,苏初妍一个人在家,若是开了门,又该有多不舒服,反正那些都是外人,又比不上苏初妍。
“好,那等会儿他人定然是知道自己再回来一道,晌午吃些什么?我去做。”
苏初妍看见他还顺手买了把菜,有些心疼,自家还未种什么菜过,什么都要买,唉。
“吃点菜粥,就用一锅水将米煮了,等好了再放菜,少撒些盐巴就成。”
赵渊蹲在地上,将母鸡腿上绑着的布给取了下来,然后那只母鸡就缓缓站了起来,作势刨了刨地。
32. 离开
“叔母,我走了,你会想我的对吧?”
赵月站在自家爹的身侧,整个人正在颤抖着,正在用自己的掌心刮下脸上的泪水,肩膀上下起伏着,整个人显得格外的低落。
“月亮,吃了饭再走吧?”
苏初妍想走过去牵起赵月的手,不过看见她胆怯的样子,没有了往日丝毫的生机,像朵没水的花匍匐在地。
“赵大哥,把饭吃了再走。”赵渊也朝着他开口,既然苏初妍舍不得赵月饿着肚子就走山路,那他自然也是要跟着留人。
赵虎生皱着眉看自己还在抽噎的女儿,心底涌起不喜来,不过再抬头看到赵渊的瞬间,眉目都舒展开。
“往日我定是要跟你一道吃饭,再喝些酒,不过今日可不行,你大嫂还在家里,肚子里又有了个孩子,回来时长路奔波,肚子疼,看了郎中才知道有了身孕,正在家中养着,我们就不吃饭了,我们回去还要给她熬些汤喝。”
这话说完,赵虎生眉眼间都笑开了,唇边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可是这孩子还没吃饭,怕是走不了这么久的路,我快点下面,简单吃点再走吧。”苏初妍本不想同他多说什么话,不过还是一再挽留,眼睛也紧紧地盯着赵月。
赵虎生似没听懂苏初妍的话,不就是走一截山路,过个山头吗?谁家的孩子如此娇贵?他不懂,不过即便是苏初妍也开口挽留,他也只是笑笑。
弯下腰来问赵月:“赵月,你饿不饿?”
“不饿,叔母我走得快,马上就能到家,你不必担心。”
赵虎生听完,更加满意地笑,然后向赵渊问了两句关于苏初妍的事,是哪里的人?从哪个地方嫁过来的?
苏初妍不语,只是淡淡说了声:“那你们先等着,我给月亮备好的东西你们要带上。”
“哎呀!何必呢?在你们家住了这么久,怎么好还厚着脸皮要东西?”
不过没人回她的话,再看去时就只能看见苏初妍的背影。
赵月盯着苏初妍离开时的背影,就看着那道身影进入房门,还差点被门槛给绊倒,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或是一种配不上的感觉,她赵月不值得别人为她如此考虑,或是依恋,她不想走,可是叔母不能总是陪在自己的身边,这里不是她的家!她在替一个善良的娃娃祈求,希望可以降生在叔母家,让叔母成为他或是她的母亲。
“小弟啊,你可是不知,这一胎定是个男娃娃,我们回来的时候算过命了,说他家会有个胖娃娃,这可真是太好了,愿你日后也能有个男娃子,一时半会儿生不出也别急,我们有的是法子,到时候你就来找哥。”
赵渊忍住心底的愤怒,难怪所有人都说气不能忍,一是忍不住,二是心里头难受得很!
“大哥莫要说,你们早些回去照顾嫂子。”
“哎呦,我就是高兴了,话就多了些,你莫怪,我知晓你喜欢安静,若是你不高兴,我就不说了。”
“我们没想过孩子,我娘子想生就生,与我无干。”
赵虎生面色不虞,不过却还是一个劲地笑。
“来!赵月,这两件衣裳是我比着买回来的,你回去试试,不合身就再改,这里面有些糕点,都是上次赶集卖回来放着的东西,路上饿了吃,东西也不多,我给你放进你的包袱里。”
两件薄衣裳从包袱的一侧塞了进去,还剩下的是各种的糕点糖果,油纸里包裹着一排酥饼,稍稍一用力就碎开,糖果的外面裹上一层米纸免得化了流得到处都是,还有些花朵样式的饼子里面包着细密的豆沙,反正苏初妍是到处翻,将家里的零嘴都给包了起来。
“谢谢叔母,我先走了。”赵月感觉到自己父亲在拉扯一角,她又怎么能不知道他的意思?
“慢走,你们下次记得来吃饭。”
看着赵月单薄的身影离开,苏初妍静默了好一会儿,赵渊煮出来的面都记不得是什么味道了,赵渊一脸担忧地问她怎么了。
苏初妍只呆呆地看着家里,说:“家里空了。”
心里有点酸麻,不多,刚有些就被微风吹散了。
赵渊只是死死地瞧着她的脸,没说什么话,生怕她有异样。
不消片刻,赵渊才起身,将那些凉透的残羹剩饭倒给鸡吃,然后又将碗筷收好,正准备端去洗干净,身后却被死死地环抱住。
“赵渊,我胸口有些疼,好生难受。”
赵渊被一吓,转身将碗筷放回木桌,用衣裳将手上的油给擦干净,才搂住苏初妍的后背。
“要不要去看看郎中?我给你揉揉?”
苏初妍不再说话,任由赵渊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抱住自己,像是在哄孩提般。
“想赵月了?”
苏初妍点头,却只是将自己的脑袋在赵渊的衣裳上蹭了蹭算是回答,不过又摇摇脑袋。
“你说赵月会高兴吗?她日后还会像是个孩子吗?”她倒没像是在跟赵渊说话,只是在跟自己喃喃自语。
她不敢去想赵月以后的生活。
“好了好了,虽说我不讨厌赵月,不过我还是想劝一句,命就是命,你我都没法子改变,能顾得了自个儿就是顶棒的了!”
话虽如此,不过苏初妍还是静默了几日,只是呆愣愣地看着门前的槐树,饭总是煮多了些,可是日子总是一天天地过,什么都会消散在这日子里。
更何况这庄上也发生了大事,庄子上来了一群谁也不认识的人,身上穿着的是破烂的衣裳,浑身都是黑灰,倒像是在泥浆里滚了一圈,逢人就将两只粗粝且满是伤口的大手合成碗状,这是在讨要钱,或是一碗饭。
那里面还有孩子,长得矮得不行,腿杆好似一只手就能握住,显得弱小,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眼巴巴地看着庄上四处奔跑的孩子,还有他们手上的干饼子和酸果子。
苏初妍原先并不知道,只是遇见孙莺她就会说两句话,话里就是关于这些流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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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苏初妍没见过,孙莺也是在庄子中间的地方才看见过,那些人就排排坐在大榕树下的砖上,在他们的外侧则是围上了一群好奇的人,有人大着胆子问他们从哪里来,要不要喝水,今后要去哪里,那些人似有些怕,往后缩了缩,不过却老实回话。
不过苏初妍每日操劳着,虽说家中只有一只母鸡,每日就用米糠和着干苞谷,有时是剩饭拌着菜,等母鸡熟悉了周遭,就可以将它放出门去,过不了几日,等不怕了就开始下蛋。
苏初妍开始跟着他们一道去松地,挑扁担给地浇水,等快要到晌午,苏初妍就回家做饭,自己在家吃完那些窝窝头和咸菜,再带大壶水和赵渊的饭菜上田。
能歇息的时间就是趁赵渊吃饭的时候,那时候苏初妍就坐在树荫里,不过那棵树早就快被晒死了,剩下的叶子在风里摇曳,连带着影子也跟着摇晃,用草帽扇风,苏初妍就看着远处还在松土的农家人,然后又看看赵渊狼吞虎咽,顺手再将竹筒里的凉水给递了过去。
今日确实累得很,晚上回去草草吃完饭,将晌午连带着晚上的饭碗一道洗干净,然后一闭眼就睡着,等一起床就只剩下头天的劳累。
一天下来,就算他们是夫妻,也没说两句话,人一累连说话都没了气力。
等将田地松完土,赵渊想着要进山再抓些东西,这时候苏初妍才有了歇息的时候。
好不容易能睡个长觉,苏初妍起床时便想好晚上要给赵渊多补补,今日来确实是劳累得很,原本的肌肉都消瘦了不少。
还未赶集,苏初妍只好到庄上里去买菜,她早就想好要做炖菜,只要煮个饭,再将买来的菜炖成一锅就成,虽说简单,不过又香又下饭。
就是在那时候,苏初妍买了把粉条子转身就看见了那群坐在榕树下的流民,正是晌午时分,那些人躺在地上的草席上假寐,孩子在舔着碗底的汤汁,然后就开始哭,脸上的黑色还是融化在泪水里,一道落入竹席缝。
苏初妍从一旁绕了过去,更是绕过那些干净的眼睛,寻了家馆子吃,是包子与咸菜,还就着菜稀饭,里面还撒了些盐巴,一丝丝咸味挂在舌尖,比肉粥还香,味道恰好。
“你们快些走吧!这年头没有谁家有多的粮食,你们去镇上看看吧!那里有钱人多,你们去遇遇,保不准还能有一顿饭吃,你们再走走,那些达官贵人在布粥,你们去讨一碗吧!我们这儿连老鼠都要吃没了,你们快些走吧,继续往南走!”
苏初妍喝着粥,用手拿着碗,眼睛却是看着村长在朝那些人说话,村长老了,头发几近全白,说着劝着就也跟着一道坐在榕树下,边叹气边递了个大饼过去。
“不,求求您就收留下我们吧,我们什么都能做,喂猪喂鸭,砍柴上山,耕地种苗,咱们都能做!求求你!求求您!”
也不知是谁先开口说的第一声,然后那些假寐的人也翻身起来,跪坐在村长面前,目光炯炯,似乎有了些希望。
“不行。”
33. 流民
最近是农忙时节,好不容易下了场大雨,泥巴好不容易能喘口气来,田也不时蹦跳着两只青蛙,街上的铺子少得很,不过苏初妍还在到处走走逛逛,发现了不少摊子。
买了棵不太大的圆白菜,上面还挂满了一些芝麻点大小的黑子,或许是少水,反正看起来不大好看,不过农家菜吃着没有顾虑,苏初妍仔细挑了一个。
还有豆腐,往日买的都是老豆腐,要煮好一会儿才煮得入味,这次苏初妍都是想买嫩豆腐吃吃,老豆腐黄豆味浓,吃起来也粗粝了些,明明都是黄豆做的,嫩豆腐真就是更加滑嫩,不过要留心着煮,不然就满锅化开。
用荷叶包好,再仔细放进背篓里。
等她从一个个铺子前转悠着买好菜,这才看见那群流民又躺回了地上,徒留村长坐着叹息。
谁家还能请得起人啊?村长也不是没想过法子,也怕他们就饿死在这儿,还让村民都轮着给他们送饭,庄上人看他们可怜,也就没有多说,从自家米缸里省出饭来给他们吃,可是日子总是要过,谁家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村长也站起身来,只道:“你们愿意在这儿躺着就躺着吧!我们没法子!”
苏初妍不过只是看了眼,那些人就像是被黏住了般,那眼睛就没再从苏初妍的脸上掉下来过,眼球浑浊不过却散开渴求。
贪婪、饥饿。
苏初妍背着背篓,躲开那些人,偷偷从看戏的人堆里逃走。
——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往日不是要晚上才能回得来?”
苏初妍脑袋里想着那些人,不过远远地就瞧见了赵渊蹲在庭院里,心下无比的喜悦,将那些可怖可怜的眼神通通都忘到天边去了。
“原本就是这个时辰该归家了,原先天热,晌午我都要在山洞里睡一阵,等热气落下了我再出去,回来的时候自然就晚了不少,现在我白日一直抓,回来就要早些。”
苏初妍朝他笑:“那可真是好,你饿了没有?我先给你煮些吃的垫一垫?”
她晌午是在街上的馆子里吃的包子,买完菜就回来,现在离晚上还早。
赵渊低头继续给兔子剥皮,除开受了伤的兔子,剩下的在一个竹篓子里时不时“吱吱”叫,看来是抓了一窝回来。
“要拿去卖?我与你一道去。”
“不卖,我们自个儿养,兔子越养越多,等生出小兔子就拿出去卖。”
苏初妍伸手摸了摸满框里的雪白,兔子毛不像是想象中的那般柔顺,短毛倒是有些刺手,不过她一碰,兔子就仰头朝苏初妍叫,还想着去咬她的手。
原来这兔子不是那般的温顺,倒是凶得很。
“兔子吃什么?萝卜?可是家里没有那么多的萝卜。”苏初妍又顺着去摸兔子的长耳朵,还在一动一动,她既是害怕,又有好奇。
赵渊轻笑,手上轻轻将毛一点点扯下。
“谁说兔子喜欢吃萝卜?就跟鸡吃的差不多,菜叶子,米饭,反正都是我们平日里吃的东西,这些家伙都吃。”
“好,那你记得圈出一块位置,兔子不比母鸡,有这好些哩,总要专门留个地方来养。”
“家中不是有吗?就是那旁边的小棚子,只是里面的窝还没收拾,原本就是拿来养鸡,不过我没养,就一直空着,等会儿你将我多编的竹筐拿进去,撒些菜梗。”
苏初妍听了他的话,手脚麻利地提了三个框子,在矮棚子里排成一溜,又扯下老菜梗,随手掰成两半,里面的茎就露了出来。
“初妍,来帮帮我。”
还没等苏初妍仔细打量下矮棚里,就跑了出去。
“咋了?”
“你用瓢舀些水给我冲下手。”
赵渊将自己的手放在槐树的树根下,上面的水就落下,赵渊在水里搓了搓,将手上的血渍一点点洗干净,不过那股血味还是一直萦绕在鼻尖,往日在外头,赵渊都是在野草上先抹一把,再在溪水里洗一洗。
“我去抹些皂再洗一洗。”
等瓢里的水倒了干净,赵渊的手干净了不少,不过还是有些血迹。
“这么小的皮你也要留着,可以做成围脖不?”
赵渊双手交叠着,搓出了满手的沫子。
“可以倒是可以,我原先都是将皮毛晒干,卖给人家,也不知道人家是拿去做什么。”
“我见到过兔子毛做成的围脖,还有套子,套子可以拿去包着水袋子,一整个晚上都不会冷!若是后头有空闲,不妨我自个做,自己做了拿去卖。”
赵渊拧着眉,心底是不喜,不过他向来不会直说自己心里的话。
“只要你不累着。”
苏初妍将兔子肉宰成大块,然后又用盐巴、酒、一点辣子,就用手将每一块兔子肉给拌好,兔子没多大的怪味,又用酒将仅剩下的味道给盖了个干净。
她还买了一块肉,原先打算的是在炖锅里煮肉圆子,现在有了兔子,苏初妍有些犹豫,不过想到这几日的操劳,咬咬牙就打算把这两种肉都给做了,给他们两个人自己好好补补。
“初妍。”赵渊进门,顺带着将门给关上,门一关,屋子里就昏暗起来。
“怎么白日还把门给关上了?”
“你可有看见流民,有些像叫花子,在我们庄上乞讨来着。”
苏初妍只觉得奇怪,赵渊看起来有些着急的样子,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我上街的时候瞧见了,他们在榕树底下睡觉来着。”
“村长家的儿子来给庄上的人说,让我们晚上晚些睡,把门关紧,留心注意着外头些,怕是他们躁动。”
苏初妍咬了下自己的指头,一种不知晓的恐惧从心底蔓延起来。
“我知晓了,把门给关好吧。”
赵渊脸色也不算好,若是家中只有他自个儿就没有多大的事,不过家里还有苏初妍,倒也不是怕自己护不住她,就是怕那般意外出现。
“罢了,我们早些吃完饭就早些上铺躺着,你莫要怕,应当没多大的事。”
苏初妍才稍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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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她没再说话,赵渊也安静着,不消片刻,他们就听见了敲门声,若是原先,苏初妍定然是欢欢喜喜地跑去问问是谁来了。不过现在倒是让她心头一紧,听了赵渊的话,心底免不得多了些惊慌。
“谁?”赵渊朝着门口恶狠狠地喊了声。
“初妍!”
是孙莺,苏初妍觉着自己的心一下子就落到地上,她跑去开门,一开门就瞧见了孙莺略有些怪异的脸。
“你们家青天白日的还把门给关上?”
苏初妍悄声同她说了一道赵渊说的话。
“我知道,村长家也给我们说过,不过我想着我们这儿远,应当是没多大的事,我不怕。”
“你倒是心大!”苏初妍不满努嘴,眼底尽是不喜。
孙莺:“你莫气,我与你说笑的,我也怕,万一那些人一道往一家冲,那可是最让人心怕,我还让那姓李的去买了把新锁回来,不过是木门,锁新不新也没多大的用处,不过是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你知道就好,我也怕,谁知道饿到头了,那些人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孙莺只掐着她脸上的肉,叫她莫怕,反正两家离得近,若是有事,喊一声也能相互帮忙。
“好了,被别人看着像什么话?你回去吧,李大哥也要下田了。”
“还早,不过我倒是要早些把饭做好,晌午的时候他同我说傍晚给他送饭去,说是晚上再在地上忙活会儿,那就不同你多说了,我先走了。”
苏初妍对着她挥手,看着那人离开,心也踏实了不少。
近日临了晚上就阴风阵阵,吹得人膝盖骨头疼,那风不干,倒是带了不少的水,吹起来更是冷了,苏初妍也从箱子底下翻出厚衣裳穿,又给赵渊卖了些厚衣裳。难怪他说他冬天总是浑身冷,这衣裳里面也没多少棉,一摸,里外两层带些薄绒的布两根手指就能合起来。
虽说赵渊舍不得,不过瞧见苏初妍走进铺子给自己买了衣裳出来,心底还是升起欢喜来,尤其是那衣裳竟然恰到好处,拿回家,他就仔细折好,放好。
最近倒是冷了起来,苏初妍喊他穿上新衣裳,赵渊扭捏了半天,挨了一巴掌才嘴角挂着痴笑,将衣裳穿上身。
“冷了?”
苏初妍将自己额前的刘海用手梳好,不过长长了些,还没剪,时不时就落到眼睛前。
“我不冷。”
赵渊不去看她,只是将自己手上的竹条编成篓子。
上次编鸡窝的竹篾还剩下不少,又编了几个篓子,剩下的竹条当柴还不够干,现在有空闲就顺手编了,放了几日,那竹条子就泛黄了起来,摸起来也没了水汽,正好拿来编篓子,不过这次编的要密些,稍小一些,拿去洗衣裳用。
用小刀片将竹子边上的多出来的丝给刮干净,不然会往肉里钻,扯不出来才是最疼的,稍稍宽些的就用手捏着刀背从中间划了下去。
再用手稍稍压弯些,就备好准备编。
赵渊看着手糙,编起东西来倒是灵巧得很。
34. 炖菜
以往家中人多,人手不够的时候就是将那些菜、豆腐丝丝、骨头一起炖一锅出来,再加些粉丝,满满当当地煮出一锅来,人多就围着灶台吃。
现在只有他们二人,估摸着煮这一锅要吃好几顿,索性就不煮大米,就吃锅子里的粉条就足够了。
房里寂静,只有柴烧着的炸裂声,未干透的柴伸在灶孔外的一头在“呼呼”冒水汽,激出一个个大泡子,将柴打湿又很快就干了下去。
苏初妍在剁肉馅,三肥七瘦的猪肉做成的圆子最是好吃,不腻人又有肥肉的油脂香味,当然也要仔细搅匀,免得肥肉闷人,瘦肉干柴,再加些盐、酱油、粉,少来些油,用手将肉馅搅好,把里头的粉块捏散、化开,肉有些黏又能分开就成了。
苏初妍又去找来了些葱蒜,若是在肉馅里放姜,那一口下去满嘴都是姜味,恨不得将嘴里的肉都给吐干净,不过放些葱蒜倒没多大的味道,绿葱放进肉馅里显得翠绿,颜色不寡淡,蒜给磨成泥,放进肉里吃都吃不出来,沸水一煮就软开了,吃不出硬块。
不过这时苏初妍才想起来买回来的粉条子还没泡,正好从锅里舀起一瓢水,将粉条放进去泡着。
锅里的水都滚大包了,将兔子肉放下去过一道水,再将混着血沫的水给舀出来,往锅里再加些水,不用烧热,将贴在锅边的沫子给洗干净。
油不用过多,能淹没蒜瓣就够了,再将蒜瓣给炸得酥脆灿黄,就将兔子肉放下去多搅几圈,放些豆瓣酱上一道颜色,这还是往日遇到货农自家做来卖的酱,苏初妍还好生尝了尝,咸味重,不辣,却油重,正好拿来上色。
不用等肉熟完,将肉先舀出来,往锅里猛地掺进一大瓢水,趁白烟还没冒出,就用锅盖盖上。
“火大些。”
赵渊停下手上的动作,将编了一排的竹子放在一边,转身面对着灶孔,往里面塞了几根,又用火钳翻弄了下,往里头吹了口气,里面就燃起了大火。
“冷?”
赵渊顺手握上苏初妍的手,不是水冷,是手冷。
“不冷,就是刚刚碰凉水了。”
赵渊起身,站在苏初妍面前,将她的双手合在一起,自己的手在外头抱住苏初妍的手。
“你来这儿坐着。”
赵渊将灶前的地方留了出来,将苏初妍按在木条凳上,带着苏初妍的手慢慢烤干,渐渐就能变暖。
“烤火就是这样,胸前热,后背冷。”
赵渊坐在一边,将剩下的竹篾拢来编完。
“嗯,冬日会下雪,那时候还要冷些,不过狐狸就多了起来,到时候抓些来做成衣裳、围脖,暖和得很。”
苏初妍想起来往日赵渊也跟她提过,心里有些高兴。
“阿黑,过来。”
阿黑倒像个老板模样,脚步轻巧,尾巴也直直地竖起,朝苏初妍慢悠悠地走来,在她的裤腿上蹭了蹭就算是应答。
“胖了。”
“喵呜!”一声凄厉的叫声传来,阿黑跳上柴堆,蹲坐在柴堆上,黑毛上挂满了木屑和渣子,然后将两条前腿蜷缩起来,压在自己的胸口下。
“你倒是伙食好,吃胖了不少,家里的饭顿顿不落,老鼠也是追着咬,孙莺每回来都给你带吃食,你倒是个没良心的家伙,人家的东西是要吃的,人家的脸你是要挠的。”
苏初妍站起身,将位置让给赵渊烧火。
锅中的水翻滚了起来,苏初妍先是将粉条放进去,这还没一会儿,粉条还是硬的,没泡过芯,要早些放下去煮着。
原本炒完兔肉的底油现在红彤彤地浮在水上,苏初妍又放了些盐巴。
然后是白菜梗,菜有些老,尤其是菜梗,苏初妍盘算着将菜梗给多煮会儿,倒是一抿,里面的茎就分了出来,反正不过是要汤里多些白菜的滋味罢了,反正叶子不老,就是容易被煮烂,所以等后头再放。
接着就是将放猪肉的盆端到灶前,先是搅了下,然后一只手捏住一把肉末,从大拇指与食指间挤出一个圆子来,从锅沿慢慢放下去,沸水一沾上肉圆子就成型了。
大锅的外圈还没放满肉就没了,用大铁勺轻轻将圆子推远,在自己面前留出一小块空位,将兔子肉倒了下去,然后就是嫩豆腐摊在手上,慢慢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这豆腐果真是嫩得不行,放在手上的时候就觉得格外软嫩。
原本锅中的汤汁就不多,苏初妍不想全都是汤水,就估摸着量,倒的水不多,现在倒了几回菜,锅里滚了几趟,汤汁就只刚好将菜淹没,肉圆子浮在汤上,半露在汤面上晃悠。
最后将菜叶子一股脑地盖住那些豆腐、圆子,再把盖子盖上,让赵渊最后用大火一烧,让锅中的汤汁收足。
锅里没有多少辣味,苏初妍单独拿出两个碗,在里面放了些酱油和醋,然后再放些辣椒油,等锅盖一开就能将里面的汤水浇一些进去,就算作蘸水。
“香不香?”
这菜味就是浓重,一股菜味浮现在不大的灶房里,白菜染满了酱香味,带着独特的清香味。
“好香呀!我看你做过一道,就学会了,等以后我就能自个儿做。”
赵渊将柴退出来了些,剩下的就埋进黑灰里,慢慢就只剩下闪烁着的星点子。
“吃不吃番薯,我埋几个进去,上次烤的番薯都被我个吃了个干净,你都还没尝。”
苏初妍想起这个,上次赵渊进山就是带了几个番薯当饭吃,他都没说什么,可是苏初妍每每想起心里都不是滋味,这人还想着没给自己留。
“好,你放些进去,明早我们就当早饭吃。”
赵渊将锅盖给掀开了,里面的汤汁都少了不少,虽说这菜会出水,不过这锅里的水就刚刚好将菜给淹住了。
然后用大瓢多搅搅,一瓢一瓢地舀进大盆里,不少的粉条子都煮涨开了,挂在瓢把上。
“我倒是想起来了,若是再加些猪血那这一锅就更美了!”
苏初妍稍尝了下汤汁的咸淡,味道倒是好,大柴锅煮出来的菜在冒着烟,热得滚烫又有些辣味留在自己的舌尖上,她吃着倒是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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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也尝尝。”
苏初妍又舀了一小勺吹凉后放在赵渊的唇边。
赵渊只顾着低着脑袋舀干净锅里的菜汤,然后顺着勺子就将汤给喝了下去。
“辣。”
“真的?我怎么吃着还好?”
赵渊方才还没反应过来,只顾着手头上的动作,就顺势将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如今才想了过来,手上动作不停,将锅里最后一点儿汤汁给舀进盆里,一双眼睛却是打量着苏初妍的神色。
“我说错了,刚才一进嘴是有些辣,不过现在回味起来就只剩下鲜了。”
他不会说谎话,眼睛是不敢看人的,只是将大盆给端上桌子。
苏初妍觉得他的话奇怪,不过也找不出错处,她对赵渊能吃辣从来没怀疑过,以往的菜都多少有些辣味,赵渊也没说过什么,更何况那日中秋的一桌除开几道素菜,都是辣的,若是他不能吃辣,不早就跟自己说了?
不过苏初妍还是将一个碗里的佐料给倒了个干净,然后又重新加了些,只是没了辣子。
“真的不辣?”苏初妍还是盯着他的眼睛,不过里面看不出什么。
“不辣。”赵渊朝着苏初妍憨笑,往往在这个时候,一种少年意气就漫上他的脸。
苏初妍一时间竟然被他那双大眼睛看得不知晓要说些什么,他们面前是炖菜升腾起的白烟雾,那道烟正巧将窗子给挡住,接着这道白烟,苏初烟轻轻覆了上去,眼睫颤抖了下,又侧过脸去,将自己的脑袋歇在赵渊的肩头,整个人都是扭着的,不敢去看赵渊。
心跳得有些疯,赵渊轻轻颤抖了下肩膀,将苏初妍的脸给转正,几近是要将她给抱进自己的怀里,偷摸着在她的嘴上落下轻柔的嘴。
“我们该吃饭了。”
两人皆是脸上红开一大团,然后就是拿起碗,慌忙地从盆里捞出菜,粉条没弄断,就是一大长条,从里头捞了一下又一下才捞完。
豆腐嫩滑,沾上醋就没了豆子味,粉条也裹着汁水,就是常见的菜,味道自然也是平淡,不过吃完身子就很暖和。
——
“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赵渊坐在小凳上磨刀,苏初妍则是坐在床边对着油灯绣最后一朵花片。
“没有,不就是一股草味吗?下雨了就是这种味道,泥巴味?”
赵渊又抬头多用力地嗅了嗅,然后垂下脑袋,往刀刃上撒些水,继续磨。
“奇怪得很,我倒是闻到了一股烟味。”
“难不成谁家在煮饭吃?”苏初妍将挂在窗前的布给掀开,从里面往外头瞧了瞧,外面一片寂静,也没多少光亮。
赵渊手黑了,就用手背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真有,好难闻的烟味,谁家在这个时候煮饭吃?”
苏初妍只是觉得他的鼻子太灵了,一点味道就让自己难受得很。
“着火了!着火了!”
远处有一些声响像蜂子在响,赵渊听见了,起身走出门,朝着远处喊了声:“谁家?”
35. 起火
苏初妍也是慌里慌张地拢了件外套,又穿上鞋,脚跟踩着布鞋的后跟,就追着赵渊跑了出去。
房间的窗子正对着山,这才没能看见庄上如今的状况,现在站在庭院前,远处的火光蔓延开,挨着的两家都开始有了些红光,烟雾缭绕,黑烟滚滚地朝上空飞去,一股焦味随着风吹往山边。
“你在家睡着,我去瞧瞧看能帮些什么。”
苏初妍这时才像是回神了般,只是摇头,回身去将门给锁上。
“你等我,我与你一道去!”
两人都是冲着往庄子去,越是往前,那股味道就越发往口鼻里涌,空中还飘着燃黑的絮状薄片。
哭声、叫骂声响成一片,周围人即便是哭着也是边抹眼泪边抱着水桶去救火,地上的野草被一道道地踩着,小孩子就安置在榕树下,看不见大人在,又能够感受到周遭的惨烈气氛,正声嘶力竭地哭闹,想朝远处爬去。
混乱至极!苏初妍只看见眼前的人不断走过,像是走马灯一般,泥巴地被火光映射得昏黄看不清人影。
“给我一个!”
苏初妍也不知道是从谁的手上接过的一个木桶,拿着桶就往远处的河边跑去,然后拖着桶往回走。
怕被地上的树根给绊倒,苏初妍只是一个劲地低着脑袋往回走,桶内满当当的水不断地往脸上荡。
“哎呦,小心些。”
忘记看前头的路了,苏初妍连连向着那人抱歉说着,之间那人身着被染成灰色的白袍子,脸上也是东一道黑痕,西一道灰粉,不过却笑着摆手,然后就光着脚快步朝远处走去。
苏初妍不敢耽搁,连忙拖着桶往房前走,将桶放在地上等着有气力的人能举着往高处的火去扑。
那些流民也是,明明身子都是干瘦着,手腕纤细,看着就没多大的气力,那就两个人一起搬着一大桶水往火处跑,那些较小些的孩子就拿着地上的石头去哄被放在榕树底下的本庄孩子,他们抱着那些干净的娃娃,然后拿起一旁的拨浪鼓哄着那些将嗓子都哭哑了的娃娃。
一连跑了五趟,苏初妍只遇到一次赵渊,她也有些累了,后背都沁出一团汗迹,脖子上还在往下流汗,满脸都红了起来。
漫天的大火渐渐息了下去,索性这火未蔓延到更多的人家里,只是这将近五家都是被火给点燃了,仅仅剩下一家烧了一般,另一半都被熏黑了,里头的那些锅、灶都埋在黑灰里,木头架子不断往下垮塌,砖头也是连片往地上撞,散落成一地,众人都是躲得远远的。
苏初妍倒是眼尖地看见方才差点相撞的男子站在墙根下,正在拿着桶浇灭房屋上的火,就在那是,带着火的房梁木头一下子就垮塌下来,直直地砸上他的身子。
她有些惊慌,嘴巴半天没说出什么话来,不过就开始迈开了步子朝他走去。
“诶!你!”
“我没事。”他身子晃荡着,脑袋开始渗血,那一道血从眉毛往下淌,最后落入眼睛里,此时在火光中,那双眼睛红了起来,被血染红了。
苏初妍想着去扶一把,没成想就瞧见那人像是依靠在墙上那般,稳稳地站在原地。
“我去喊人来帮忙!”
周遭吵闹,苏初妍吼着才将话说出来让那男人听见。
“不必,我不会死。”
似是仙人般,那声音明明是气若游丝,却像是从天边传来。
“你流血了,起码要找个郎中来把伤口给包一包。”
他俊朗的脸开始笑,然后悄声说:“我是神,我不会死。”
苏初妍只觉着怪异,胸口开始起伏,多假的话,不过就在那一刻,她信了这怪人。
漫天的火光消散而去,不过苏初妍心底的惊骇迟迟未去,她又跑去了两趟,这次的水打来是给那些人满脸都是黑灰的人洗去灰,赵渊也是,衣裳就不必说了,又是被水打湿了,又是沾满了泥巴和尘土。
苏初妍觉得有些心疼,拿起帕子轻轻打湿,然后再仔细给赵渊擦上面的黑痕,脸上也是被熏得通红,隔着帕子就能感受到滚烫。
“累不累?”
赵渊的眼睛比灯芯还亮,将手背在后背上,然后弯腰俯身面向苏初妍,眯着眼睛让她给自己擦干净,没将脸给洗干净没做错,要不然哪里有机会能让初妍当着庄上这么多男人女人的面给自己擦脸?
“擦干净了没有?我也给你擦擦。”
“干净是干净了,不过你的脸为何更烫起来了?真是怪。”
赵渊嗅着好闻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许是皂荚的味道,让他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晚风伴着焦糊的味道,有些苦,有些闷,令人喘不过气来,接下来又是一阵轰吵,那些哭声愈发的大了起来,像是忍了许久般,终于是难以憋住心底的苦痛,那些哭声比半夜的杜鹃叫还要令人心碎。
妇人抱着孩子哭,声嘶力竭地哭,对着只剩下焦炭的家哭泣,明明在那些酷暑的日子里都没着火,明明天气都凉快了下来,地终于是能够种下粮食和菜,终于是能好好活下去,苍天总是喜欢弄人。
一切的希冀都因为一场火被扑灭,娃娃的哭声刺耳,那些哄孩子的话此时毫无作用。
苏初妍不忍,他在人堆外看见了那个说自己是神仙的男子,她跑去,站在他的面前。
“你不是神仙吗?世上有神仙,为何不救众生?”
说罢,苏初妍觉得自己也是疯了,疯得彻底!竟然平白无故去问一个疯子。
“我姓桑,一个没用的神。”
月光升起,苏初妍竟然瞧见那人的眼底沁出泪水来。
“初妍,你在这儿做什么?我们也去看看村长怎么安排,要不然我们也能帮帮。”孙莺看见苏初妍一个人呆愣愣地对着田埂,说句不好听的,她觉得苏初妍像是傻了般,竟然将手指伸进了自己的口中。
苏初妍这才缓了过来,头有些疼。
“村长怎么说?”
“说是看庄上其他人家能不能先帮帮忙,将这几家先安顿下来,在别人家先住几日再想法子,再怎么说也要将今晚给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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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又站在榕树底下,头发都被烧焦了一团,那些白发与黑发交织在一起,整个人显得更加苍老了起来,脸上的沟壑也多了起来。
“你们都看看这些人,都是我们庄上的人,谁家要是能先收留下,就当行个好,为自己积德,能住几个人就带几个回去,也不为难大伙儿,尽心就好。”
有关系好的早就边安慰着,边安排着他们今晚的去处。
“我们家是不是也能住几个人?一个孩子,两个大人定当是能住得下。”
苏初妍想起原先赵月睡的床,上面的褥子枕头都还没收,直接就能睡,不过还有一间,就是要现铺,不过也方便。
“好,你安排就成。”赵渊蹲在树边,盯着吵闹的众人,身侧的孩子摇晃着身子朝他撞来。
赵渊回头,瞧见那娃娃手里攥着石头,歪着脑袋去瞧那些在说着话的众人,他什么也不懂,就只知道流着口水笑。
“这个,赵渊家愿意收一个孩子还有两个大人,你们谁愿意去?”村长听完苏初妍的话,沉着声音朝着周围这一圈喊。
此时所有人都去看苏初妍,被这么多人看着,苏初妍脸皮子都薄了起来,开始难受,她就是想让村长帮忙问问,没成想那么多的人听了村长的喊话就朝着苏初妍看去。
“她是谁?赵渊家的?你们咋都去看人家?”
“是,他就是赵渊那小子走了狗屎运才娶到的人,你们上次坐席没瞧见?”
“我就说这庄上的人哪有这样貌的?”
村长:“怎么都不好意思哩?不去都是有地方去了?还是想着晚上睡在外头准备被野狗给叼去。”
“我,我家去。”一个男人举着手,他家正好就只有两个人,没孩子。
“那成,就差一个孩子了,大些的,能自己睡的孩子。”村长问完这个,又操心那个,确定没人没家能住,才安心了,“行了,大家伙儿都劳累了一晚上,都散了,家去吧!”
那男人小心看了眼赵渊的脸色,他跟赵渊本就不熟,往日遇见不过是点头之交,还是看在住在同一个庄子上才有交集,如今要在人家的家中住,心里莫名没了底,还是他家娘子在说让人去他们家,也不知道赵渊愿不愿意。
“赵民哥是吧?我都不太认识庄上人,还是赵渊刚刚同我说的,你们跟着我们一道回去吧,我们家里东西都够,走吧。”
苏初妍去牵起坐在地上的嫂子,瞧见她双眼都肿胀了起来,就用手在她的眼边冰了冰。
“走吧,我们回家。”
几乎是扶着一滩泥一般,苏初妍搀扶着她往山那边走去。
“这帕子你们拿着去洗一洗脸,房里我给收拾了下,枕头都有,你们早些歇息,有事就来找我。”
赵民倒是有些怯生,手接过帕子,连声道谢。
“对了,衣裳放在床上了,你们换上就早些睡,不过这衣裳是赵渊与我穿过的,若是你们不嫌弃就穿一穿,也不知合不合身。”
苏初妍没等到他们的应答,只是房里多了呜咽声。
36. 以后
苏初妍流了汗,又心慌了一阵,躺回床上就想着睡觉去了,也不知是何时,反正鸡叫了两声,整个庄子又静默了下来,唯余风声。
想着要早些起床,只觉得自己才躺下去,被窝都还没睡熟,就听着鸡鸣梦魇一般直直坐起身来。
苏初妍发愣了一阵,才换上衣裳,屋子里没人,只有鸡在“咕咕”直叫,她随手撒了把米糠,惹得鸡去啄食去了,她这才找去母鸡的窝。
窝里的稻草都被踩软和了,像是熟透了般,软塌塌的不成形,不过里头倒是有两个鸡蛋,一个外头还裹着些血,干了就紧紧地贴在蛋壳上,苏初妍小心弯下腰将鸡蛋给捡起来,又顺手将稻草给扔了出去,等会儿拿给兔子,也不知道吃不吃。
正这样想着,苏初妍顺手就拿过一把稻草随手挽成一圈,放到烂背篓框里。
把蛋放到米糠壳上,下头还埋着几个往日拿出来的蛋。
苏初妍扯下几片菜叶子,那是孙莺给她拿来的菜叶子,虽说叶子都黄得差不多,不过那些菜茎有两指宽,有些老,不过正好给兔子慢慢磨牙,那些茎比叶子多些水分,正好拿给兔子吃。
就抱着那堆叶子,伸出一条腿推开小竹门,将叶子扔了进去,又把里面的烂叶子和只啃了几口的叶子给扔进桶里,又用扫帚将里面的一颗颗圆球状的兔子屎给扫成一堆,用桶一道运出去,倒在槐树底下。
这些都不大费事,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苏初妍每日起来都先把这些琐事也做了,也不嫌烦,也不觉得累,心底是高兴着的。
这早上也没什么能吃的,就下了几碗鸡蛋面,她下面,赵民家的那位就沉默着坐在灶前架柴,苏初妍朝她说了些什么岔岔她的愁绪,不过她只是笑笑,然后只“嗯”一声,不过只是弯弯嘴角,以示她笑了。
“你们若是不嫌弃,日后就在我们这儿先住着,后头再慢慢将房子给盖好。”
雾气里,苏初妍和了和才放下锅的面条,将面给分开,不然就马上连成一团。
“哪来的这话说?我们家恐怕是修不好了,这家是祖辈留下来的屋子,一场火,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她喃喃自语,垂着头,像是同自己说话般,又像是在哄孩子。
苏初妍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时才发觉自己的眼睛酸涩肿胀,也不知为何,许是烟将眼睛熏得难受。
“日子总会好的。”苏初妍想起了孙莺往日总是在自己耳边念叨的话,日子总会好的,日子总会好起来的,别怕。
“好?就好个屁!好?孩子孩子没了,粮食也都干完了!现在好了,连住的地方都没了!钱?那东西本就没有过!日子过成这样,连棺材本都没了!苍天要逼死我啊!”
她定是哭了整晚,现在的眼睛里没有了泪水,也没有怒气,只剩下水光在眼球前晃荡,最后坠下一滴来,却填不平她脸上的纹痕。
“吃吧,总要吃饭啊。”
苏初妍将面条捞出来,放在四个碗里,还剩下的面都放进阿黑的碗里。
“吃吧。”
苏初妍端着有些烫的碗,在下头垫块湿帕子,然后递到那双颤抖的手上。
“吃不下,吃了估摸着也要吐,昨晚难受得很,吐了不少东西,吃不下,我喝点水好了。”
“那我给你舀一碗热水,这碗里有蛋,其他不吃,把蛋也吃了吧。”
她对苏初妍的好意无法再拒绝,只是笑着将鸡蛋给吃了个干净,吃完她揉着自己的肚子,只希望被浪费了这么好的东西。
苏初妍将剩下的面再在几个碗里分了分,又给阿黑挑了些。
“嘬嘬嘬。”苏初妍不会唤猫,只会唤狗,唤狗就是“嘬”两声,不过阿黑还是甩着自己的身子扭着屁股朝苏初妍走来。
“吃吧,大肥猫。”
阿黑斯哈了两声,然后低下自己的大脑袋,开始去吃自己的面。
赵渊迟迟不醒,苏初妍去喊他,他只是一个劲地将脑袋埋进自己睡着的那处,扭动了下又继续睡着了。
“我再睡一睡,等我睡好了就进山。”
“你要进山?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不可不可,那谁能放得下心来?”
赵渊翻了个身,躲进光照不到的地方,然后对着苏初妍。
“鹿要出来了,我去碰碰运气,万一遇到了就能赚一笔,面给我留着,我等会儿当晌午饭吃,今晚我就不回来了,在山上多碰碰,你夜里记得将门锁好,明日我定是要回来的。”
赵渊多挪了下,将自己的脑袋放在苏初妍的腿上,觉得光有些刺眼睛,将脸埋进肉里。
“真的?”
“你若是想我了,就躺在这一块地方,我睡过,有我的味道,你就不怕了,怕不是会更想我。”赵渊偷笑,下一刻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疼,头发被拎了起来。
“尽是说这些话!我才不管你,也不会想你。”
她推开赵渊的脑袋,起身收拾衣裳的折痕。
“嘿嘿”两声,赵渊就沉沉睡去了。
苏初妍今天要去地头上挖个小洞,将种子给落下去,等日子一天天过,就有菜吃了。
“赵大哥,你们先在家里歇息着,我去地头上,你们定是没睡好,趁着有空多睡睡,面味道可还行?”
赵民连连点头,朝着苏初妍憨笑,不过多了些苦涩,那笑也是勉强极了,或许是他本不想笑,也笑不出来。
“姑娘,劳你费心了,这些钱不多,你就收着吧,全当是我们的一些心意。”
赵民从一个皱巴的油布袋里摸出铜钱,沿着边掏出来,递给苏初妍。
“这我怎么能收?你们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自己收着,等日后你们安定下来了,再多给我一些。”苏初妍接过他的铜钱,又帮着放了回去。
赵民跟自家娘子对视了下,等他转过头来,两人的脸上都多了不少的淡然,他将袋子收了起来,然后朝着苏初妍弯腰道谢。
“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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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确实是缺钱,等日后我们一定会报答你,不过要你等一阵了。”
苏初妍觉着他们倒是尚存一丝希冀,那是对以后还抱有希望,放下不少心来。
“你们日后是怎么打算的?要我说你们就先在这儿住着,等把钱攒下来了就修房子。”
“那太久了些,我们不比你们,赵渊是个能赚钱,又把家,会省钱的家伙,我们一年到头赚不了多少,也剩不了多少,这房子能修就修,修不起就再想法,我们盘算着去我哥家先暂住一段日子,等有了点钱,就去外头找人家的房子租来先住着。”
苏初妍点头,朝着他们笑,都不是孩子了,天塌下来也要顶着,她看着赵民,只觉得他的腰比昨晚更弯了些。
“那成,你们安排好就好了,你们在家歇着,我去地头上,等我回来就煮饭。”
赵民家的连连摆手,身上苏初妍的衣裳显得宽大起来。
“这怎么行?我们在家闲着也没事做,怎么能让你上完地又回来给我们做饭?我们跟你一道去。”
苏初妍:“我喜欢做饭,你们在我们家住着,定要给我尝尝我的手艺,更何况我家没菜,都是现买现吃。”
“那就好,我这觉来了,想去睡一会儿。”
苏初妍给了她一包酥饼,里面包着红枣泥,吃着不腻,她很是喜欢,有时想吃些甜的,这枣泥就正好,不太甜。
“你尝尝,面也没吃,若是饿了就把这些给吃干净,还有赵哥也是,你们都去歇歇,我也不多说了,先走了。”
雨水多了,浇在泥巴上,泥巴都结成几团,苏初妍蹲在土上拿起比牛粪还要大的一块泥巴,用力砸下去,顿时就炸成两半,里头还有些干块。
在地里挖出一个个小坑,将别在腰间的籽给拿出来,太过细小的种子拿着的时候,手尖都在颤抖,分出些放进坑里,然后又用土给埋上。
不过放了几个坑,这时苏初妍才反应过来,怎么这地里这么多剩下的茎,都被晒得枯黄了起来,用力也拔不出来,看着剩下的杆子,这分明是苞谷杆。
苏初妍低着脑袋,一点点将地上的坑给埋起来,等从田头走向田尾,苏初妍坐在田埂上歇了会儿,她也没睡好,低着脑袋下种子的时候,血往下涌,有些不舒服。
这时苏初妍就听见了有些熟悉的嗓音,那声音装作压低,又被传得老远。
“我也舍不得呀!算了反正也没多少能活下来,不过就算是再少我也不给那没良心的一家留着,我连夜把那些苞谷都给拔干净了,哼!你不知道那是谁,就是那个克死自家父母的那个灾星,长得又丑,还满山地跑,就算人家赚了再多的钱,也跟我们没关系哟!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他,非要自己跑去学什么打猎,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对不起他哟!”
苏初妍听完她的话,猛地将手里的水给喝了个干净,不然怕等会儿话还没说两句就嗓子疼。
“哟!我倒是不知道,不然舅母跟我说道说道?”
37. 坏不坏?
赵渊翻了个身,觉得周遭分外吵闹,忍不住起身,就光着脚板朝门外走去。
“赵渊你家的跟他舅母她们打起来了,就在田上,不知怎的,打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赵渊剩下的瞌睡被落了个干净,整个人一抖,一个机灵就醒了过来。
打起来了?
心底有些发慌,赵渊一个劲地跑,将来送信儿的人远远地落在身后,赤脚跑去。
远远的,赵渊就瞧见田中间那块聚起来了不少人,从远处看,看不真切,倒像是一堆蚂蚁聚在一起,他没看见苏初妍,心里越发的焦急暴躁。
“初妍,初妍!”
他朝着那堆人吼叫,边喊人边往那处跑去,生怕苏初妍被人欺负了。
“打架呢,别烦我!”
人堆里传出这样一句话。
赵渊看见那一团围满了人,左右各是一群人,然后还有站在中间的人在劝架。
此刻,苏初妍则是整个人状似向前扑的样子,不过被身侧的婶子给环抱着腰拦下,她嘴里还在嘟囔,一句一句将舅母的话给回怼了回去。
“我倒是不知道这赵渊竟然如此可恶,你们不给他吃喝,他竟然不养着你还有你那没用的胖儿子!你说赵渊克死了爹娘,你们家倒是活得滋润得很,可见祸害遗千年!”
苏初妍挥着手,想要阻断那些拦着她的手,虽说大伙儿都一个劲地拦着,不过苏初妍还是能抽出手来,指着盛家那个的鼻子骂。
那边的人也不甘落后,推开正拦着自个儿的人,一脚就朝苏初妍踢去,不过孙莺眼疾手快,顺手就将她的腿给抬了起来,对着她要吃人的目光,缓缓将她的腿给抬起,只到她嘴里开始哎呦叫唤。
“你又是谁?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伙同苏初妍来欺负我这半徐老娘!”
孙莺止不住地哼了几声,将她的腿给落了下去。
赵渊站在外头,本想去拦着盛家的人,不过却被苏初妍厉声喝止。
妇人家打架,他来掺和啥?也不怕被别人看着不好!
不过赵渊还是在外头找到了盛老二,将他那肥壮的身子给拦住。
“滚开!晦气东西。”
赵渊也不知道该不该动手,怕不能动手,别人瞧见了还说他欺负孩子,又怕苏初妍怪他,赵渊只是站立在盛老二的身前,拦着他,不准他去掺和。
“哎呦!你倒是想要跟我来碰一碰!”
苏初妍此时挠了她一爪子,才有了功夫给赵渊留个眼神。
“揍他!本来就是猪头,还怕变成真的不成?”
“我娘说我在长个子,胖个屁的胖!你们不懂就把嘴巴给闭上,你个……”
赵渊两只手抵在盛老二的腰间,不准他走,只是朝着他阴恻恻地笑。
那头的对骂不停,不过话都没说完,就被另外一边给堵了回去。
最后还是盛家的说累了,脸上也尽是些口子,一屁股就坐在田埂上,盘在后脑的头发散了些,正落在脸侧,她一边喘着气,一边耍赖般地坐在田上。
“赵渊你倒是娶了个好媳妇,这么欺负着你妈这边的人,你倒好,屁都不放一个!诶!你把我儿子给放下了!那么高的树,要是摔下来有个好歹我定是化成鬼都要来索你的命!你害死了你爹娘还不够,连自己的弟弟也要残害?”
苏初妍也是累了,将手给收了回来,推开拦着的婶子们。
“你嘴巴没说腻歪,我耳朵都要起茧子来了!对,他就是灾星,我苏初妍不怕,等我死了你再说也不迟!”
赵渊见人堆都散开,留出地方给两人喘口气。
两个人都是累了,虽说都不喜瞧见对方,竟还是死死地等着对面的人,孙莺给苏初妍锤肩,又把水给递了过去,安慰着她,叫她莫气。
苏初妍只觉得没意思,朝她拧了拧眉,然后插着腰,本想大放厥词,话还没说出口,她就瞧见一道人影像投石机抛出去的石头那般,直直地朝盛家那个撞了过去,然后骑在她的身上,朝她扇巴掌。
“欺负人!欺负人!”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只瞧见盛家的从田埂上倒了下去,腿还搭在田埂上,上半身却落到了地里。
“快快快!”众人又像是回过味来了那般,慌忙去将那人给拉起来。
是那个疯子,苏初妍看见她披散着的头发,脸不算干净,却一股子狠劲儿,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像是还没过瘾就被人给拉开了。
“这是谁?盛家的怎么也把这疯婆子给得罪了?没听说过啊!”
“这谁知道?看来这盛家都不算是好东西,把庄上的人都给得罪完了,要不是怕赵渊家的被她那个婆娘打,不然谁会去拦着?”
“真是坏东西。”
苏初妍看着那疯人眼睛变得痴迷不清起来,知晓她又是犯了病,只是喊他们把人给安置在一边。
“舅母,你都老了,以后还是注意些,嘴巴合不上就来那座山下,我就在那儿等着,其他我都不行,就是针用的好,以后那些在背后说话的人你们接着说,只要是我听不见就没啥,赵渊笨,不会说话,我不比他的脾气好,我的巴掌硬,心也狠,管你是什么哥哥婶子,这人的体面是自己赚的。”
苏初妍背起背篓,将竹筒放进去,这田里辛辛苦苦挖出来的坑也被踩了个干净,等改日再种菜。
“把我们盛家小公子给放下吧!别把人家给摔着碰着了。”苏初妍对着树一阵阴阳怪气,然后牵过赵渊的手,当着庄上人的面给人给带走了。
徒留下众人一句,这赵渊家的是个厉害人!
“去我家吃?”苏初妍知道孙莺也是累了,毕竟对付的人不止盛家的,还有她们那一群婆子婶子,她们看起来老了,不过这力气却不小,一巴掌下去,像是烙铁般,红痕就升了起来。
孙莺也没客气:“走,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可不得吃点?”
她跟着两人的后头,瞧见苏初妍死死攥着赵渊的手,直发笑。
“走,我炒肉给你们吃。”
“那感情好。”
苏初妍没去问赵渊,怕引得他伤心,毕竟这算是家丑,就这般在外人的面前给脱落了出来,心底也摸不准赵渊的心思,只是捏紧了赵渊的手。
“我坏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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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爱得很。”赵渊闷着声音开口。
不过很不巧的是,两人身后的孙莺听见了这句话,不免笑着记了下来。
索性就——
“你把淘洗好的菜给我端来。”
“我才不。”孙莺嘴上这般说,却迈开步子去端洗干净的菜叶子,放在苏初妍的面前,然后凑近她的耳边,道,“我坏不坏?”
苏初妍颤抖着手将那些菜给接了过来,然后瞳孔都睁大了起来。
“你莫要欺负我了,你说得我胸口都要受不住了。”
似孩子撒娇般,她锤了把孙莺的胸口,那衣裳就立即显出一块湿迹。
孙莺哪里见过这阵仗?身边的都是妇人,脸皮厚不说,若是孙莺说这话,免不得在她们那里讨不到好,还要被狠狠笑一道,此刻苏初妍一撒娇,就只觉得胸口酥麻了起来,像是被狐狸尾巴扫过般。
“知道了,我去给你切肉。”
赵民家的在架柴,双眼都是红着,瞧了眼孙莺,又看了眼苏初妍,不知她们在说些什么,又像是累了般,只是蜷缩着身子,将脸靠近那处温暖。
晌午人多,家中好久没这么多的人了,李大哥不来吃,等着孙莺给他送上地去。
人多,光是米就淘洗了一碗又一碗,用热水给煮了一道,然后放在热水上蒸,趁着这个时间,两人就将菜给备齐。
一大块刚买的猪肉,孙莺手脚麻利地切成丝,然后用盐巴、粉给拌好,然后将辣椒过了一道水,将里头或多或少的籽给挖出来,从窗外抛向土里,切成与肉丝不相上下的大小,这辣椒还是孙莺顺手从院坝一侧捋了一把,不大却很厚实,采了几个辣的,放进菜里提味道。
“你家婆婆怎还没来,不是说过了中秋就来?赵月都走了,她咋还没来?”
孙莺用手臂去擦了擦脸上的头发,省得往嘴巴里钻。
“是,她说要服侍我们兄弟媳妇坐月子,等过些日子再来,我看她是高兴得不行,原本耳朵也背了,记性也没了,现在倒是句句都要回,把那姓李的小时候长什么样子都要说道说道。”
她说着垂下脑袋,用力切成丝,然后放在一边。
再炒个洋芋,这自家种的洋芋小,外面看起来也是坑坑洼洼,不削皮那些泥就洗不出来,还是要将皮给削出来,然后按着小个洋芋,给切成了片片,放进清水里泡着,把那些粉浆都给泡进水里。
“说是请你吃,这菜还都要靠你给我带来,等我们家的地种上菜,倒是定要请你两手空空地来。”苏初妍朝她笑,伸手将泡在水里的洋芋片给分散开。
孙莺倒是不在乎这些,她就是喜欢人多,这才热闹。
苏初妍还让她摸些酸辣椒、酸萝卜,此时正切好摆好,这是要拿来炒兔子。
这么多的人,苏初妍生怕菜不够,原本还打算去买些其他的菜,不过回来一摸兔子的肚子,虽说被咬了两口,不过也摸出来那母兔怀了一窝,才盘算着杀一只其他的兔子来吃。
菜都炒得简单,不过油水、盐巴重了些,做事的人都要吃些味道重的,不然没力气,尤其是赵渊下午要进山,李大哥也要在田上操劳。
38. 福星
入了夜,苏初妍才送走孙莺,家中没了人,一阵阴风刮过,苏初妍站在门槛上目送着她走远。
用完晌午饭,赵渊就进了山,孙莺送饭去了,赵民两口子坐了阵,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本来苏初妍还留着他们,让他们用了晚饭再走,不过他们倒是摆摆手,说现在天色早,赶路不摔跟头。
也没什么多的能让他们带着走,苏初妍就包了些糖啊饼啊就送给了他们,不过倒是他们太过客气,还连忙弯腰道谢。
晚上苏初妍就喊孙莺还有李大哥在家里就简单热了些晌午留下的饭菜,再多炒了盘素菜,就简单吃了顿,原本孙莺还不愿意,还是苏初妍道出她一个人有些不习惯,这么一说孙莺才不再推脱。
“吱呀”一声,有些老旧的木门就被合上,然后从里头挂上新锁,又握着锁链摇晃了下,很是结实才放心进门去。
苏初妍坐在床边,坐得有些朝里头,双脚不断晃悠着。
她不想承认,只是心底有些孤单,往日屋子里有两个人,她坐在床边,就着油灯的光绣花,赵渊就拿着各种样式的刀,放在磨刀石上慢慢仔细地磨,又用指尖去轻轻刮了下刃处,觉得磨好了才换。
两个人也不怎么说话,只时不时说了句有些冷,今晚星星亮,明日又是个好日子。
待着的时间久了,也没有多少话,不过苏初妍绣累了,就直起脖子去看赵渊磨刀,他是个很细心的人,那些刀把上的木头上都是砍痕,用的时间久了,那些木头都变得油润光滑,刀刃都不算粗,不过赵渊还是仔细磨得更薄些。
等赵渊用余光本想偷偷打量自家娘子,不过却对上苏初妍的眼睛,然后两个人就齐齐笑了起来,只是耳根有些烫。
苏初妍今晚无事可做,也不想去绣帕子,只是坐着看油灯芯慢慢燃黑。
“一个人,倒真是,无趣。”
她扭头看向窗子,远处有点光亮,余后就只剩下一片墨色,墨色的槐树、房子、山色。
阿黑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然后盯着苏初妍看了会儿,走向自个儿的窝。
它的窝窝是用各种布料缝合成一个圆,等再冷了些就往里面塞些烂布头和碎棉花,等落了雪就给这个圆窝窝缝个盖子,再露出个圆让阿黑进去。
“过来。”
苏初妍朝它伸出一只手,阿黑不屑地睨了眼,然后将自己的爪子缓缓放了上去。
“我们阿黑真黑啊,改日我给你洗洗,万一你本是一只白猫,只是将自己给弄脏了?”她捏捏阿黑的小手,然后将阿黑给抱了起来。
“喵!喵!”
“还不高兴?”苏初妍仰头大笑,搓了把阿黑的脑袋,就随它去了。
——
田上穿着薄袄子的人多了些,坐在田埂上拿着小鼓的娃娃身上也穿得像个小福娃,整个人都是圆滚滚的,夜里的露水都多了些,即使没下雨,土也总是湿润着,还带了些野草。
苏初妍觉得身上也冷,就快着手头的动作,将种子都放了下去,又盖上土,这倒是不累人,只是她挑了几趟扁担去打水浇地,就觉得自己的后背多了层薄汗,头发丝也黏在了额头上。
早上苏初妍烙了些饼,就连带着早午两顿一道吃,又炒了些洋芋丝,把饼子和丝丝给带上了田里,正好晌午就能吃。
苏初妍坐在大树底下,她带来的竹篮子上盖上一层枯黄的树叶,将里面的菜和薄荷水给盖了个干净。
轻轻扫开上面的枯叶,里面的饼和洋芋都凉了,洋芋丝里的猪油也浮现出一道白色,不过还不算太冷,吃些冷食也没大碍。
嘴里的猪油化开,就让这没多大味道的洋芋多了些荤油香,苏初妍将洋芋丝给包进饼子里,吃着有些干,就着薄荷水就觉得嘴里爽快无比,尤其是出了汗,穿得也厚了些,热气出不来,喝些凉快的心里才舒坦。
看着远处的山,苏初妍觉得也没那么累了些。
“姑娘!一个人?来吃些菜不?”
苏初妍眼睛亮得很,看着她笑,只是扯着嗓子道:“不了,我带的够吃了,您吃不?”
老妇站在田埂上歇息,朝着苏初妍的方向走了过来。
“包的饼呀?我这儿有紫苏叶子,包着菜忒好吃,爽快不腻,又香得很。”她伸出苍老的手颤抖着将菜叶子递给苏初妍。
苏初妍瞧着这叶子一边有些紫色,看起来就像是一般的叶子,她也没吃过,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不过她还是连忙伸手接过。
“您也尝尝?”
“不了,我们家是吃饺子,你也尝尝,每日晌午,我就把饭菜给带上地,就我们两个老东西,就像你这般,坐在大叔底下吃。”
筷子头在抖,她还是颤颤巍巍地刨了几个饺子给苏初妍。
“婆婆,够了够了,我要吃不完了!”苏初妍连忙把碗给收了回来。
她用这叶子包满洋芋丝,递给老妇。
“果真是香!我就爱着东西,吃饺子也要配着,香!”老妇也坐在苏初妍的身边,慈爱地看着她,见她也包着紫苏叶子将洋芋丝给吃了下去,笑着夹起饺子吃。
这味道不奇怪,生的叶子没过水,也没过油,没被火给炒过,味道更是浓厚,没有草腥味道,包上洋芋滋味就丰富多了。
“吃完又要接着干活喽!”老妇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叶子,就快步轻快地走开了。
苏初妍吃得慢,这才在吃饺子,里面的菜丝丝水润得很,还有些干蘑菇碎,吃起来更是喷香,饺子是蒸的,外面的皮没被水浸过,这皮吃起来不硬却很有嚼头,拌上醋,很是味美。
“您慢走。”苏初妍嘴里还有饺子香,朝着她挥了挥手。
苏初妍喝干净了筒子里的凉水,觉得心旷神怡。
下午苏初妍一口气就把这些坑给浇了水,然后挑着两个水桶,手上拿着竹篮子往家走。
等她走的时候,还能看见他们老两口在地里操劳,弯下腰又起身舀水。
这些路苏初妍都摸熟了,她还知道条小路,从田埂上走过,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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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路,走不了多久就看到自己的家。
苏初妍翻看了下兔子窝,就瞧见那母兔子的肚子更是大了些,不过也才一晚上,说不准是她知道这兔子怀了,就老是觉得它的肚子大了些,不过苏初妍只是远远地看了眼,将草叶子给掀开,看见其他的兔子唇瓣在动,一点点吃着叶子,苏初妍就将叶子给盖了回去。
家中确实要没兔子的食料了,想着还早,苏初妍就盘算着去打些兔草,不过兔子吃的草也多,说不准也能找到些其他的草,等她带回来给兔子吃,就不比给兔子吃家中的菜了,保不准还能长得更好些。
苏初妍把手头的东西关进门里,还是挎着篮子到处去找草。
近日大伙儿都忙着田里的大事,能提水的孩子都被带去田里帮忙去了,再小些的孩子不能帮忙,就帮着带更小的孩子,也不准他们自己跑去玩,全家都为田尽心操劳。
这树林下的笋子、菌子都是趁着闲暇时候去挖去采,有时候是晚上回家顺路看见就扯一把。
这树下的草没多少人踩,长得更是猖狂起来。
苏初妍找到一株车前草,再往后瞧去,走两步就有一株,叶子有巴掌长,看着就惹人想要采撷一番。
她用镰刀将土给松了松,伸手扯着中间立起的须,左右摇晃,将车前草从地里连根扯了起来。
等将周遭能看见的都给塞进篮子里,苏初妍才从地上站起身来,专心去找兔草。
打了一箩筐的兔草,被树给挡住了光亮,那些草边边上还挂着露水,一堆叠在篮子里,那些露水就将篮子给打湿,一走还从竹缝里漏出水来。
往兔窝里撒下一把,其余的不担心,就是这母兔子不愿意走动,苏初妍就抓起一把放到母兔的面前。
“初妍!初妍!你果真是……”
苏初妍这才从矮屋子里探出脑袋,看着满脸都是激动的人,说:“咋了?”
他越走越近,直到走到苏初妍的面前,一把就将苏初妍环着腰给抱了起来,在庭院里转了几个圈。
“你果真是我的福星!”
赵渊眼睛亮了又亮,停下了旋转,只是死死地抱着苏初妍,将脑袋埋进她的肩膀,不过她只觉得好笑,笑着推开赵渊。
“怎么了?”
“我抓到了!抓到了!那是鹿啊!一头公鹿!让我先喝些水了来。”他转身去拿了个碗,喝了满满一碗井水才又看向苏初妍。
“我把那鹿给卖了!”赵渊四处瞧了眼,偷偷朝苏初妍说,“整整十五两,十五两!”
“不过你捂着腰做甚?”虽说苏初妍高兴,她也能想象到那是多大的一只鹿,才能让赵渊卖出十五两!不过她看着赵渊慢慢弯下腰去舀水喝,又撑着腰侧立着喝水,倒是有些担忧。
赵渊原本还是高兴着,一听苏初妍的话,心里顿时就不是滋味了,初妍竟然没只跟着高兴,竟是关心着他。
心里有些偷喜,不过他还是站定立直,说:“没什么,就是有些疼,被鹿给撞了下。”
39. 韭菜盒子
“鹿?我瞧瞧。”苏初妍伸手去扯他的衣裳,却被一只手给死死拦着。
“这还在外头,不好不好。”
赵渊顺手就拉过苏初妍的手来,又握住,给她暖手。
苏初妍歇了心思,不过还是一脸担忧看着他。
“我带你去看看郎中,针灸一下可好?去让人家给按按你也没那么疼。”
旁人不知,苏初妍她还能不知道,赵渊经常是半夜坐起身,锤锤自己的腰,抑或是借着要如厕的由头往外走,在庭院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把那些药酒给擦遍全身才肯罢休。
“我没什么大碍,就是被鹿给顶翻在地,那东西还想来踩我,被我死死拉着绳索给降伏下来了,送上镇卖给酒楼老板去了,钱即刻就给我结了。”
苏初妍不由得心惊,只是一个劲地上下打量赵渊浑身,不过索性只是衣裳破了个口子,露出来的那团肉上满是擦伤,一丝一缕的痕迹正在往外冒血珠子,不过当苏初妍瞧见赵渊满是笑意的脸,双眼都盛满了喜悦,就那般期待着看着苏初妍。
“夫君真是厉害,哇,如此之多的钱,我们又能存下一笔了。”
赵渊眼底的笑意不变,原本心底期待着苏初妍的夸奖,没成想真被夸了,他自己倒还有些受不住,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低着脑袋去看自己膝盖腕上的伤口,幸好伤得不重,就是这腰一股一股的疼。
“这是钱。”赵渊把一个不起眼的荷包口袋扔给苏初妍,眼睛还是仔细看着苏初妍的脸,不愿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苏初妍掂量了下,然后转身拉过赵渊的手,牵着他往里走。
“累不累?明日我不进山了,我去挑粪水浇地,你先歇着。”
赵渊坐在板凳上,按照苏初妍的话露出后背,让她上药酒,先是薄荷的凉意,再就是热辣辣的滚热感。
“先去把你的腰伤给看了来,地里的事也没你重要。”苏初妍蹲在地上,嘴里嘟囔着给他上药,又使劲揉搓着,希望将药酒给揉进他的皮肉里。
“好。”赵渊抱着自己的双膝,将背给弓成一道桥状。
苏初妍见他没什么兴致的样子,以为他是不愿意去看郎中,手上力道不减,只是开口劝他。
“你还年轻,有什么病痛要早些给治了,不然拖到以后,就成了大毛病。”
抹上药酒揉了一道,摸完又趁着药酒还在,又揉了道,最后手心都发热了起来,趁着热乎又揉了道,苏初妍觉得自己的手都有些酥麻,怕不是等下炒菜的力气都没了。
赵渊放下衣裳,布料贴上滚烫的皮肤,顿时就凉快了不少,他转过身来搂住了苏初妍的腰,然后扬起脑袋看着她。
“初妍怎么对我这般好?”
他可值得?
“我手上还有药酒,你离我远些,等下把衣裳给弄脏了。”她垂眸回看着赵渊。
一池秋水掀翻在她的眼中,然后那汪水就荡漾起了波痕来。
“结发夫妻不就是这般?”
赵渊听了松开她的腰,只是低沉着嗓音说:“可是外人都没来吃席,总有些没长眼睛的不知道!”
“你倒是不高兴起来了,不是说等我们多攒些钱了再摆一桌?”
苏初妍并未理睬他,只是去找水细细地将手给洗干净,不过凑近闻却还是一股酒味,还有些熏眼睛。
索性用胰子擦满手再把沫子给冲洗干净,这手上才没了味道。
“晚上你想吃什么?”
“剩菜热来吃干净,等明日再煮新菜。”
苏初妍:“若是还有剩下的菜,我倒也不必问你了,家里都吃了个干净。”
“我倒是没什么想吃的东西,我虽说不大会做菜,不过我面食做得极好,你去瞧瞧那栽在门口的韭菜长出来没,有你就割一把回来,我做韭菜盒子吃,你去看看,我把面团子给揉起来。”
苏初妍拒绝他的话:“你的腰估摸还疼着,还是坐下吧,我下面条吃。”
“你为何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做韭菜盒子的机会?往后有的是时间做。”
赵渊拧着眉,却还是回应她:“给我一个在娘子面前表现的机会。”
“好,你既然腰上疼着都要去揉那个什么面团,那你最好是将这韭菜盒子给做得好吃些,不然我就要罚你了。”
苏初妍倒也不急着回绝,只是瞧着赵渊脸色有无变化。
岂料那人眼睛都亮了起来,偷摸走到自己的跟前。
“罚什么?什么时辰罚?”
苏初妍踹了他一脚就抬脚往外走,不理会这人。
家中的面粉倒还是多得很,平日里也很少做,这次晚上就只吃韭菜盒子,自然要多多倒些,然后就用凉水一圈圈往下淋,一只手就顺着水,将粉给和成面絮,等盆底只剩下一些沾底的粉,就可以大力将这些面絮揉和成一团白生生的面团子,不过瞧着还是算不上光,就放在盆里等了会儿。
苏初妍这时拿着韭菜往家里走,还没长多长,新长出来的地方还带着些淡黄色,拿着小刀割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舍,不过还是齐着土面给割了下来,幸好韭菜长得快,不比其他的菜,没过几天就能看见新的叶子冒出。
她在刀板上将韭菜给切成小节,赵渊正起锅,准备炒几个鸡蛋。
苏初妍以前是不吃韭菜,就像姜蒜那般,炒菜没这些佐料也无妨,不过后来还是谁送了满满一篮子的韭菜,想着也不能浪费,就炒来吃,他们都吃,苏初妍也跟着吃,吃了个几天,虽说嘴里都是一股韭菜味,吃完就要漱一次口,倒是将这韭菜给吃习惯了。
“嗞啦”一声,搅散的蛋里撒了几粒盐就滑下油锅里,随手划拉几下,就可盛出,还是放在碗里,同切好的韭菜一道拌匀,撒些盐、酱油,用指头沾点尝下味道。
赵渊将面团子给分成了好几团剂子,然后用滚圆的木棒给擀开,成一张张面皮子,撒下面粉,放在刀板上。
“我来试试。”
苏初妍拿起一张,顿时她晓得了赵渊为何说他擅长面食,确实这皮擀得薄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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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当,边缘也不过薄。
舀了几勺鸡蛋韭菜放在里头,然后像是包包子那般,先将里头的内陷给包住,再将这个球给压扁,再轻轻擀下。
“你做得也好,真漂亮。”
赵渊将苏初妍做的那个放在中间,说是等下烙熟了要自己吃,不给她吃。
苏初妍没去理会他的话,做了一个,她突然就想到家里还有芝麻,就让赵渊把剩下的几张给包完,自己跑去从一个口袋里摸出芝麻,在那些饼子的上头按下一撮又一撮黑色的芝麻。
“是不是更好看了些?”苏初妍去架柴,等着将锅给再烧热些。
赵渊拦着她,不准她将她做的那个给贴上芝麻,苏初妍见他一副认真的模样,只得由他去了。
然后他就将那个没有芝麻的饼子放在排好次序的饼子的最后,又拍了拍。
“倒油!”苏初妍喊他,想让他别去管那一个饼子了。
沿着边,油被倒了下去,赵渊用筷子夹着油纸,将聚在底下的油往锅壁上擦,然后再小心放下第一块。
“火小些,烙韭菜盒子不必大火,锅里没多少油,容易黑糊。”
苏初妍连忙退出些枝叶,然后那韭菜的味道就越发浓重了起来。
“等会儿再下个菜汤,就着一道吃。”
赵渊只道了声好,眼睛死死地盯着锅里的韭菜盒子,第一块起锅,就找到了最好的火候,后面就多放下些,沿着锅边放下,面团里原本在揉的时候就加了点油,现在那些油被火一激,就将面皮子给烙得酥脆,变成了焦黄的脆壳,里面的韭菜绿隐约浮现。
韭菜这东西就是味道浓,过了火一熟,那味道就更是大了起来。
赵渊将这些面团子都放完了,最后才挪出锅底的位置,小心放下那个没芝麻的,又用筷子整理了下面团的边。
“好香好香。”
赵渊把头个放下去的包了块纸递给她,还不忘问:“这是不是像外头的摊家在卖小食?那你可得付给我钱才行。”
他还是觉得有些烫,吹了吹才递了过去。
“多少钱?我不能赊着?”
苏初妍吹了吹外头的壳,轻轻咬下那片酥脆,果真就是油香油香的,不腻,倒也是赵渊没倒多少油,不过也不干噎,这油放的多少倒真是重要得很。
轻轻把外头的面皮给捏开,有些不是酥脆的壳,倒是柔软的皮,轻轻一捏就破开道口子,里面的热气就翻涌着滚出,然后就是韭菜鸡蛋的香味直往鼻尖里钻。
“小娘子,我这里可是要马上就给钱,不然你就自个儿想法子。”
“我等我家相公来给你付。”
赵渊眉眼都笑弯了,还不忘接着说:“那你给我做娘子我就放了你可好?你家相公又没本事,你就跟着我,我让你吃一辈子的韭菜盒子可好?”
将锅中的饼子都捞了起来,赵渊将那个没芝麻的放在最上头。
“那也好。”
赵渊顿时就炸开了:“我不准,不准!你是我一人的娘子,不准!”
40. 羊汤配馍
天刚亮,苏初妍就把人给拉了起来,今日听说医馆的人可不少,要早些赶路往镇上走,不然等他们慢悠悠地起来,再赶路,到了也就满是人在排着队。
她一睁眼就蹬了赵渊一脚,把他挂在自己手臂上的大掌给推开,苏初妍闭着眼,只觉得睡意翻涌,昨日挑了几道扁担,弯腰又起身,只是觉得有些许的累,不过今早这腰、肩颈才是一阵阵的酸痛。
外头起了雾,整个山头皆是笼罩着一层薄烟般的雾气,又冷,伴着凉意直往肺里钻,将人给冻住了似的。
怕自己又昏睡过去,苏初妍将窗户前的布给掀开,就瞧见了这副景象,一个激灵,顿时遍体生寒,什么瞌睡都飞到了九天云外。
“我再眯会儿,等……等我,我……”
苏初妍立起身子,掠过赵渊去瞧那山间云雾,只觉得心旷神怡,将被拉住的手也收了回来。
“起来。”她催着这人,瞧见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只觉得好笑,昨晚睡得早,把韭菜盒子配着豆腐菜汤一吃,没做什么其他的活计就躺床上。
不过这人倒是一直在嘴里念叨,央求着苏初妍非要让她说出她是赵渊一个人的娘子。
苏初妍双颊微红,只是双手交叉,放在肚皮上,不去理会赵渊的话,只是被他的胡须一直蹭得发痒。
“那我洗漱,打理完了再喊你?”
又是几声含糊的应答,苏初妍先是将赵渊的手给撇下去,再起身穿衣。
苏初妍盘算着这次就将赵渊买的那件新衣裳给穿上,平日里穿的时间也少,上镇都不穿的话,那就只有等着过节再穿。
这次苏初妍花费了些时间,将齐腰长发给盘成发髻,用几根红色细丝线加以缠绕固定住,彼时还未戴上什么钗子流苏,只是素着,墨发全部盘在头上,总觉得自个儿的脑袋有些沉重,用着一些胶粉定好多出的碎发。
苏初妍摸着这个小盒子外的珠子,依旧是光彩,不过上面沾了些灰。
平日里的刘海睡醒时总会翘起,时间紧俏的时候,随手抹两把水就能压了下去,不过今日倒是服帖得很,但苏初妍今日是要将这额前的碎发都给拢上去,把这额头给露出来。
对着镜子,苏初妍看着自己光滑的额头,风从上面刮过,她总是不惯,时不时就要摸摸上面,镜中的自己也奇怪,少了刘海竟然像是变了个人般,没了刘海压着上半张脸,那双眼睛就格外的显眼,更何况她的双眼一只是单,一只是双,此时竟然无比明显,这也是苏初妍一直留着刘海的缘由。
苏初妍动了动自己的指头,还是忍着没动刘海。
到后头就格外的轻松,将那些发饰在头上先比划着,再慢慢插进乌黑的发丝里。
苏初妍抬头就瞧见在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赵渊,他正紧紧地盯着苏初妍比划着,然后又插进去,又取出,一连试了几次。
“我来试试。”
赵渊从苏初妍的手中接过一根桃木簪子,在那簪子尾巴上刻上一朵又一朵的桃花和那叶片的形,他一手轻轻扶着苏初妍的脑袋,然后把簪子尖从发顶一点点推进去。
他那副庄重的模样落在镜子之中,又映在苏初妍的眸子里。
只觉得心底麻了下。
“还要些什么不?有些素。”
苏初妍的指尖扫过那些花样,然后抽出一根带有小指宽的流苏带子的银簪子,由自己给插在耳后。
“好看,真是好看,我能亲一口不?”
赵渊透过镜子瞧见苏初妍的唇上还未抹上胭脂,却比那道颜色更是动人。
苏初妍转过脑袋,在赵渊的面颊上拂上吻。
轻巧如鸭毛,似是从水面上划过。
“我再亲一口。”
赵渊用手指压上苏初妍的唇瓣,格外的软,不过也只是掠过水面的轻柔。
“去洗漱,我都收拾好了,你快些,将下巴上的胡茬给刮下。”苏初妍歇了口气,轻轻推开他。
苏初妍最后又将余留下来的碎发全都又细细地梳了上去,转身让镜子照着自己的后颈,苏初妍扭头费力去瞧后颈上可还有发丝,这次倒是盘得漂亮至极,后脑梳上去的长发显得尤为结实,她又用手去压了压。
不同于苏初妍,赵渊倒是用水扑上脸,搓洗了几把,用胰子打上沫,就用手在下巴上抹上厚厚一层,最后用小刀沿着面颊刮。
赵渊心头有些着急,只想着要去看看自家娘子的模样,顺着胡须将沫子也一道刮下后,却发现他的下巴上还有胡茬,趁着还算滑,就用刀刃再仔细刮了刮。
苏初妍从屋子里头走出来,她方才就差抹上胭脂了,这倒不必选,她就只有一盒膏,不过她倒是在桌子上翻找出了不少盒子,里面有发膏,还有胭脂,格外的崭新。
她这才拿着这两个盒子举在半空中让赵渊瞧。
“这是你买的?”
“嗯,卖了鹿,顺道看见铺子里人多,我就进去凑热闹,没想到是在卖这些东西,我问了掌柜,就买了点。”
赵渊怕被说,就没跟苏初妍说,就悄悄放在了她那些盒子罐子里头,不过这新买的东西就是不一样,一眼不就能瞧见?他还没敢买多,他知晓苏初妍定会说她平日里也不打扮,让他不必买。
苏初妍拿着那两个盒子就走了进去。
这胭脂有股花香,放在盒子里时,那颜色极红,用指尖上的肉在膏上轻轻揉,顿时就化开,将指尖都染红了起来,沿着唇角,向着另一边抹去,左右左右地擦拭就成了。
到底是何种花香?苏初妍抹着的时候就一直在思索,尤其是那股花香萦绕在唇边。
应当是多种花的汁水合在一道,又加了些其他的香料?
“走吧。”
苏初妍站在远处看着赵渊将门给锁上,转身等他追上自己。
“你牵着我的手。”赵渊这般说着就来拉苏初妍的手。
苏初妍低头瞧了眼,又往四周望了下:“还在外头,你收着些。”
“好。”赵渊松开握上的手,将手垂在自己的裤边,总觉得他的心也跟着一道垂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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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初妍又四处张望了下,轻轻握起了赵渊的大掌。
“我们偷偷的。”
好,偷偷的,赵渊在心里说道。
也不是头次被苏初妍握着,不过每次他心底都不大一样,明明鹿都被他卖了换钱,可是他觉得自己心底的鹿还在跳。
跟其他要上镇的人一道去坐驴车,苏初妍一路上都在张望着,就瞧见这些田地越发的少了起来,那些房子倒是一排排地出现在自己的眼中。
“你昨天是走着去的?如此远,全凭脚走着去?”
驴车颠簸,苏初妍不知自己在车上待了多久,只觉得开始犯迷糊了起来,晨起时被打断的瞌睡又涌了出来,听着周边的人不时咳嗽两声,有几个人一直在悄声说话,还有孩子在啃咬饼子的声音,冷了的饼子也有股麦子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苏初妍靠在赵渊的肩上,还没等听到赵渊的回答就睡了过去,还饿着的肚子定会梦见在吃饼子。
苏初妍觉着自己睡了很久很久,直到赵渊把她给摇醒。
“我们去吃羊汤,再下两个馍馍。”赵渊见人还在犯迷糊,顺手把她牵下了车。
苏初妍跟着他一道走,走着走着她就想起了自己的头发来,不禁伸手摸了把,让她高兴的是她盘的头发倒是结实又乖巧地安在脑袋上,只是周围瞧过来的眼神总是让她不自在,她总想往赵渊的身侧去躲,不过她这般做,看过来的人就更多了起来。
“老板,两碗羊汤,三个馍,汤里多些蒜,还有芫荽也要多多的来。”
赵渊同老板倒是有些熟的样子,他说完还不忘去拍拍那人的肩膀,然后又被人给顶开,就算是打了声招呼。
苏初妍的瞌睡又被汤的羊肉香给搅跑了,她嗅到了那口支在地上的大锅里的羊肉香,大骨头露出汤面,下面的火就慢慢地熬着,上面格外白的汤就在翻滚着,不时浮出些肉碎。
“你认识老板?”苏初妍见他回来坐在板凳上,才开口问他。
“嗯,都是做生意的人,自然认识。”
苏初妍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还没喝下去,老板就将两碗面上浮满绿色的羊汤给端了上来,还有两面烙得有些微黄的馍。
“嫂子,你们先吃,辣子、醋就在桌子上,你们自己加,我这会儿正忙得很,就不多说了。”
苏初妍瞧见他将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扯下来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看起来又热又着急。
“好,你快去。”
羊汤很是香,苏初妍先吹了下,混着葱和芫荽一道喝了几口,这汤味很是浓厚,不加辣子都觉得齿间微辣,定是有胡椒在里头。
一勺辣椒油,随手倒了些醋,苏初妍拿着调羹慢慢搅和着,那热气就往脸上直扑。
里面有羊下水,还有切成豆腐小块般的血,她轻轻咬了口,是猪血。
苏初妍揪下馍,在汤里沾了沾,让里头的佐料还有辣子都将馍给浸到好处,既不软哒哒,又不干,正好就下肚。
这顿让苏初妍吃得肚圆,吃完两人才朝医馆走去。
41. 糖糕
“疼!疼啊!老东西,你这手劲越发的大了!”赵远躺在医馆的床上,眼泪花花正往外飙着,他疼得眼前都看不清什么东西了,只是抓着床边的手一股脑地使劲,用指尖死死地扣着木头,像是要那木头给挖下来一块来。
“初妍,娘子,你帮我悄悄,那老东西是不是悄摸掐我来着?”
苏初妍脸红了起来,用力捂着赵渊那一直在大吵大闹的嘴巴,虽然被他撅着嘴给亲了几下,但苏初妍见进门的人都往他这儿瞧,还是硬着头皮去捂赵渊的嘴巴。
“疼!”
赵渊此时当真像是被抛上岸的鱼,一个劲地翻涌,他有极为怕痒,有时候苏初妍用狗尾巴草去挠他的脖子,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往后缩,现在竟是又痒又疼,虽说觉得腰是舒服了不少,不过他也生生笑着哭着被娘子捂着嘴巴,扛了如此之久的时间。
苏初妍也拧着眉毛,看这郎中手劲十足,麻利地搓、抓、拍,看着倒是没什么疼的。
“师傅你要不然就轻些?我看他后背都被汗给打湿了,看起来是疼得厉害。”
“老手艺了,谁来都这样,不然你听听,我们着馆里在叫唤的可不止是你相公,甭提你是多粗莽的人,在这儿一躺,我一按,保准要闹。”
苏初妍默默听着,反正是闲着,也学了些手法,只是这师傅老了话多,边推拿边跟苏初妍一道讲话,而赵渊就只顾着在那儿哀嚎。
“比方说这儿就是肝,这儿是胃。”
他一边给苏初妍讲,一边手上用劲儿。
赵渊哭丧着脸,手挠着枕木,倒像是阿黑在磨指甲。
“这儿就是肾。”
苏初妍听着他的话,正学着,这会儿屋子里就静默了下来,赵渊一副平静的模样,像是睡着了般。
“疼晕过去了?”苏初妍去扯赵渊的眼皮子。
“没,只是这儿不疼,完全没啥感觉,我又不是小孩了,怎么会像那些恼人的孩子般哭闹?”
脑门上还结着一层汗,他却能云淡风轻地说出这般话,果真是能忍。
好似刚刚又是翻滚,又是一个劲喊娘子的人不是他一般。
苏初妍也用力去锤了锤赵渊的后背,让他安分些。
“哟,这会儿倒是能把嘴巴给闭上了?”郎中让苏初妍把人给看着,没了酒,他要去取些来,以往就有人受不住这疼,趁着他们去拿药,拿火罐的空当竟然自己就跑出去了,一般竟都追不上,活像是身后有鬼在抓他。
“你去吧,我守着,你放心,他才说他不像那孩子一般,会耍小孩子脾气,定是会在床上等着你回来。”
赵渊终究是得了空当,面朝屋顶,一个劲地叹气。
将手掌放在空中,赵渊瞧见了指甲里的木屑,直直地插进了里头。
“有些丢脸。”他这会儿才慢慢回味过来了,躺在床上有些不敢去看苏初妍。
苏初妍用布给他擦去脑袋上的汗,细看他头发里竟然也有汗水,整个人估摸着都沸腾了一次。
“放心,这喊得比你还要大的人也不少,你听,这不是还在吼叫着?”
赵渊翻身,趴在床上,他蓦地去牵起苏初妍的手,然后看着她说:“我腰没什么大碍,你放心,我还是可以出力。”
“你今晚自己睡。”
赵渊一下子就把脸给垮了下来,嘴巴也瘪着,他就只能伸手去摸摸,索性手还没被撇开。
“咱们再拔个火罐,他腰没伤到骨头上,就是扭了下,一使劲就疼,不过若是你自个儿没注意,那日后可就不好说了,以后每个十天半月记得来一趟,我先给你开些药,回去抹,搓热了涂上就成。”
苏初妍对着郎中点头,却看见门口来了个赤脚大夫,那就是上次来给苏初妍看病的那位,那朵莲花刺绣依旧醒目,他倒是拿着个葫芦慢悠悠地喝酒,喝完才看向苏初妍。
“你的病可好了?”
这还在按的郎中听了转头,嘴里不住地说:“师父,你可算是来了,这医馆里想见你的人都要围着山绕两圈了,你倒好,自己跑去云游去了。”
“不留凡尘,愿做神仙游人间可好?徒儿,你倒是跟着为师一路走,这远处的酒跟这儿的大有不同,我最喜那浊酒,也醉人,不过我没什么烦心事,醉了也不怕。”
苏初妍听着两人的话,却瞧见那赤脚郎中仰头把葫芦里的酒水都给喝下肚,最后才打出酒嗝来,他摇摆着走向赵渊。
“你小子又是怎样了?我看你鬼哭狼嚎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欺负你哩。”
“他被牛给顶了下,估摸是闪到腰了,就来按按。”
赤脚郎中捋了把胡子,又挠了挠自己的脸。
“好好好,你给他上火罐去吧。”他指着自己的徒弟,自己又转悠了圈,出门打酒去了。
苏初妍颔首,瞧着他走出门去,才回过神来。
“唉,这老头倒是喝不死,就一直喝,一整天就没几时是醒着的,天天喝,日日喝,唉。”
“他倒是个厉害的人,想必这医术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郎中把竹罐子一个个吸上赵渊后背上的皮肉。
“是厉害,没什么顽疾是他治不好的,不过按他所说,他毕生的医术救不了想救的人,徒留他自己在人间受苦。”
苏初妍知晓了,没接下话。
——
“要冷了,正好在镇上,给你买些厚衣裳过冬。”
苏初妍在四处瞧,这镇上就是大不一样,不仅平日里人也多,这地上、板车上都放着货物,还有个比脑袋还要大的菜,这些苏初妍认不出的多,不过他们定然是不会买这些回去,一来是他们住得远,买多了难免重,二来是苏初妍不大舍得在这儿买菜,她猜想这儿的菜应当也要贵些。
她四处看着衣裳摊子,赵渊没厚衣裳,今天出庄的时候,那土上都结上一层霜,在土缝里闪烁着白光,霜雪都出了头,这雪也快要来了吧。
苏初妍这样想着,一连在几处都摸了下料子里的棉花,又问了店家价钱。
“好,我家娘子对我真是好。”
“身上不疼了?”苏初妍还能抽出时间来看赵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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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赵渊傻笑,也伸手过去摸棉花。
“我若是说疼,也不知可有人能疼疼我。”
“疼死你算了。”
苏初妍拎起一件黑色的袄子,很是厚实,这价钱也定是贵,她举起来问老板。
“七十文。”
赵渊偷偷碰了下苏初妍的手,他觉着有些贵。
“少些吧,头次来你家买,也不知这货好不好,你便宜些卖给我,下次我定是还要来你家买。”
苏初妍低头又看了眼袄子,这时才瞧见自己的手指竟然红肿了起来,又辣又痒。
这是生疮了,她每年都要长,稍一冷就要痒,也要发热,没成想这还没下雪就开始长了。
“好,就当是做个熟人买卖了,六十五文,再少可就没了。”
苏初妍放下衣裳,只道:“六十文。”
“姑娘你可真是个会做买卖的人,要不然这老板让你来当,再少两文,六十三文钱,再少你就走吧。”
最后苏初妍还是拿下了件,又四处逛逛,找了不少店逛,镇上吃的喝的都多,到处都是一片繁华的模样,就是太过吵闹了些,人一多自然就吵闹。
叫卖声从河的一侧传到桥上,那些糖葫芦和才蒸出的桂花糕都分外香甜,那桂花应当都是被晒干了,被水汽一蒸,香味就浮现了出来。
“吃些什么不?”
他们从桥上过,桥底有游船过,白棚翘尖,从水中过,桨划过一道水波痕,里面的歌妓弹着琵琶,嘴里唱着小调,从水面上悠悠浮上桥。
“想吃糖糕。”
赵渊觉得自己后背上的汗干了又干,风往里灌就凉飕飕的,他牵着苏初妍往远处走。
“这家的糖糕最是好吃,不噎人,又香,每日都排满了人。”
果真如此,这大蒸锅前站着不少的人,在热气里,那些香粉味儿就往四处蔓延,苏初妍也跟着他们一道站着,那蒸锅下头的大火猛烧,不消片刻,把铁做的尖尖锅盖给掀开,满脸都是糕点香。
“快,我要这块,上面没水汽,看着干。”
“老板,给我放些甜浆可好?”
“这些我家主子都要,你快些给我包了起来。”
苏初妍被挤着往前走,她也让一个小伙计快些给她也包了两块,利索地把铜板给递了过去,才匆匆从人堆里走出。
人又多,那两块就包在一张油纸上,苏初妍咬了几口,先入口的是热气伴着香,果真是软糯无比,她又递给了赵渊,让他也尝尝。
两人就找了个空闲处,你一口我一口把米糕给吃了个干净,软乎乎的米糕吃完嘴里还留香。
“回家吧,这儿太吵了些,清净久了我都不喜欢人多,吵着脑袋疼。”
苏初妍回味着嘴里的香甜,然后在驴车里晃荡。
“你腰还疼不?你瞧你头发都汗湿了个干净。”
“那老头果真是厉害,虽说疼得我流眼泪,不过果真是痛快得很。”
赵渊不觉得疼了,浑身都轻松了不少,这时候也不觉得难受了,还在驴车上睡了一觉。
42. 想人
后头几日正是农忙,苏初妍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在地头上劳作,赵渊一道浇水、施肥,得了空当就进山,有时一进山就是好几日,苏初妍就只得自己在家中睡。
日子就这么过着,虽说累了些,人也消减了不少,不过看着地里长出了芽,芽又生了苗,心里自然也是无比的高兴,不过苏初妍倒是觉得心里总是缺了些什么来着。
入了夜,苏初妍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原先应当是在自己身侧的人不见了踪迹,徒留她一人睡。
秋风乍起,凉意透骨,转眼竟是亥月,早晨起得早,那风霜就像那刀子般往脸上刮,苏初妍原本是不喜往脸上抹些东西的人,总觉得厚重,不过还是没撑过几日,脸上裂开皴口,皮也紧巴巴,还是得往脸上抹好些霜膏才能出门。
手指也粗了一大圈,上头的红疙瘩肿成一大块,几个指头都长了,尤其那食指,竟然一连长了两个,在寒风里比那刀子酒还有滚辣几分。
苏初妍今夜就是烧了锅热水,把脸洗干净了,把手给按在热水里,上面顿时就酥麻无比,一下又一下的刺痛,忍了好一会儿没敢去挠,最后还是忍受不住,疯狂用指尖去挠,左右手相互挠,那冻疮本就生得大,又薄,一挠就破了皮,里面竟然流出像脓液一般的水,不过是清亮的颜色,有些发黏。
再被水一激,疼比痒还要多些,不过这才算是疏解了下手指的痒意。
用布擦干净,那挠破的脓包也干了下来。
苏初妍脱下鞋袜,看见那白净的脚趾没长才算是放下心来。
阿黑从她坐着的大腿空当下穿过,一直叫唤着,近些日子里来它吃得也少,苏初妍有时连自己的吃食都顾不上,她就把门给打开了,白日就让阿黑自己出门去找吃的,等晚了些它就知道自己回来。
阿黑巡视了两圈,最后把手压在自己的肚皮下,倒在苏初妍坐着的条凳边。
苏初妍挠了下猫下巴,然后又摸了下猫头,只是她家阿黑怎么头上总是有些油,整个猫都显得油光水亮,看起来阿黑把自个儿养得极好,那她大可放心了。
洗脚水拿去冲了下粪池,苏初妍身上披着外衣,麻利地拿着鞋袜往屋子里走。
这会儿苏初妍正在床上辗转,越想心底倒是越烦了起来,这心绪不定,手上的冻疮就开始发痒,苏初妍又把疮给挠破了,不过只觉得心底痛快。
她倒要看看是她牛,还是这疮厉害。
夜深露重,苏初妍一个人躺在床中央,身上盖着的厚棉絮把人压得死紧,虽说暖和,不过苏初妍翻了两圈就觉着后背开始出汗。
她不想说,不过,她确实想赵渊了。
很想很想。
落叶无根,苏初妍不想做那落叶,她想有个定所,有个家,明明如今她都有了,却又总还想贪图更多些,她想有人一直陪着她,不论那人是谁。
如今她也不知怎得,就非要赵渊陪着她,她的心也跟着落到了赵渊的身上去。
她觉得眼角的泪横着没入发丝,心口有点酸。
犬吠声比那霜雾还要凄厉,时不时传来两声。
没有人是睡不着觉,苏初妍最后还是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山间的雾气都散去了,天光大亮,太阳又似以前那般的猛烈,自觉天色不早了,苏初妍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昨日给长到小腿的苗上了水,今日也没什么能做的事,苏初妍闲着就想找事做,正好这日头正盛,可是个不能多得的洗衣裳的好日子。
农家人早上那顿不吃都是常有的事,有时候赶着要上地,匆忙得很,哪里来得及吃两口?不过要是要出力气,还是多少要呼啦两口往肚里咽。
苏初妍今早就没什么想吃的东西,总觉得胸口闷得慌,就草草收拾了两件衣裳往背篓里放,前些日子忙碌,衣裳都是换下放起又穿,也不知有多脏了,就这般想着,苏初妍竟收拾出一堆又一堆的衣裳,将背篓塞得满当。
把背篓放上楼梯上,苏初妍背上,站起身的时候就开始晃荡了下,才往外走,她这时瞧见阿黑站在庭院里,又拉伸了下前爪,苏初妍没有想得太多,拎着猫的后脖颈就把猫给甩进了衣服堆里。
天气好,都洗洗,阿黑脑袋都油了,定是也要洗,她可是知道阿黑平日里见床上没人,常常是轻巧一跳,落上软棉被里,往被子最里头钻去。
这不洗洗可不成,苏初妍掂量了下背篓,就朝着河边走去。
水还没晒过,伸手下去直泛凉,她手上的冻疮又涨大了一圈,手指都僵着,木着抓起衣裳的一角,一只手抓着棒槌和皂胰子拿出来,放在石头上,不过手指不够活泛,抓了几次又漏了下去。
苏初妍把手放下去,等过了会儿,竟然觉得这水暖了些,不过她也知道哪里是水暖了,分明是她的手比河水还要凉。
把衣裳给浸透,拿起来放在木盆里,用皂抹了些上去,反正她手正僵硬着,那皂泡软了,一抹就落了上去,苏初妍捡起来用力揉搓,衣裳不必以往的轻,沉甸甸的。
用一根棒槌使劲锤了两下,只觉得手臂都酸了起来,就这般,苏初妍强撑着一件又一件衣裳透过水,抹皂,搓了又锤,一棒一棒地敲,直到手臂都抬不起来,苏初妍昨夜也没睡好,现在浑身没力气,正是后悔着,差点一棒槌下去人也跟着一道摔进河里了。
阿黑揣着手,晒着太阳,在围起来的石坝上抖着胡须。
苏初妍把衣裳都洗了道,这时才一件件拿出来过水,把沫子洗干净,又装了回去。
手一再抖着,一冷这鼻水也跟着往下淌,苏初妍倒是不大在意,横着抹了把脸,又接着干起来。
她把水给挤了挤,再装进背篓里。
等她淘洗完,水也有了丝暖意,她在衣兜上擦干手,摸摸阿黑。
“今个儿水冷,就不给你洗了,等改日家中烧一锅水来给你洗。”
阿黑像是人那般打了个哈气,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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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在空中飘散。
这满满一背篓的衣裳比来时更重,若是背不下,苏初妍还想着把铺床的布、毯子、垫子、阿黑的窝都拿来洗一道。
不过等年前他们也定是要把家里上上下下都给洗一道。
苏初妍背着这么大一篓的衣裳走过,庄上同来洗衣裳的人都看向了她,瞧见她有些喘不上气的样子,还帮她托着背篓底下,把背篓放下了先歇一歇。
“傻姑娘,这么早去洗衣裳不怕冷?我这皮糙肉厚的都怕,你还真是傻。”
苏初妍好容易喘了口气,坐在青石板上不敢说话。
“姑娘还是一个人来洗,且不说洗得干不干净,就那厚些的衣裳也是挤不动的。”
他们也背着、挎着一堆篮子筐子,里面的衣裳也灰扑扑的,泥巴点子、油星子都找好了地方,翻开向上,免得下一道水了就找不到地方。
“果真是如此,你们洗去吧,我先走了。”
苏初妍从走着,没去理会他们的话,他们也没多大的意思,就是想说两句,没啥,只是苏初妍当真是清净惯了,现在竟是听不得吵闹声。
庭院的一头长着几棵老槐树,另一端是石柱子,苏初妍拿出藤索来,绕过石柱,从庭院过,在几棵树上绕了两圈,向下压了压,觉得结实了才打结。
她挤不干衣裳,就把衣裳一件件给挂上去,下摆在淌水,苏初妍就顺手挤了两把。
衣裳将门前都给挡住了,一片灰黑色的衣裳里零星长着几件淡绿、浅蓝的衣衫,显得尤为好看。
苏初妍晌午也没吃东西,胃里泛酸水,吃不下,也不想吃,当然这可不是为了某个在山上的人,只是她没胃口,就呆坐在门前看云,听衣裳的水往地上落的声音。
或是年纪逐渐上去了,苏初妍抹了把自己的脸,将水痕给擦去。
卖豆腐的来了,苏初妍买了块,赵渊最喜欢吃豆腐,买回来可拌可炒,也不必备着其他的菜,就豆腐就能做出一盘子下饭菜来。
母鸡的窝苏初妍今日去看了三趟,正好捡了两个蛋,握着手里还算暖和。
阿黑睡醒了两趟,嘴里一股腥味,苏初妍也就没管它的餐食。
天上的云从山头飘来了五朵,在她的头顶上散开了一段,留得漫天白絮。
兔子长肥了,也壮了,一见苏初妍就狠厉地用后腿踹她的腿,难不成这兔子还记得她来抓过它们?
小孩从门前跑过了几个,还剩几个偏要从衣裳、大褂的中间穿过,涂得满脸水,爬上槐树去看还没有的槐花来,坐在枝桠上看远处的黛山,瞧见坐着的主人家就像小狗般落荒而逃。
光从苏初妍的脸上落到手臂上,从衣裳挪到门槛之上。
她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那么一刻,苏初妍晓得为啥孙莺想要有个孩子了。
不过她还是不想,她还是喜欢一个人坐着,也不等人回来。
只想人。
43. 呼呼
九月九就是重阳,苏初妍近些日子人都忙晕了起来,兔儿越长越大,想让兔子吃肥些,多长些肉,就只能是往林子里多跑几趟,打些苜蓿草、野菜回来。
喂一道,打理一道,天气冷了不少,虽说隔几日才扫,不过若是隔久了,里面就泛臭,原本兔子身上就有味道,再加上兔子长大了,吃得也多,满地都是黑珠子。
苏初妍还不忘记往里面放些干稻草、枯树叶,母兔子开始搭窝,把自己嘴巴边能咬下来的白毛都扯了下来,一片片地扯,还嫌不够,那颈子上一圈都快没了毛,苏初妍看着都心惊,那双红眼睛也是死死地盯着她,不时还要咬两口。
还是赵渊回家的时候,捆了把茱萸,又拿来塞在窗子缝里,苏初妍这才想过来明日竟就是重阳了。
“我们明日去看看你爹娘,还有我娘,我晚些时候就把酒菜给备上,等会儿的晚饭我就把这些都给备齐,你明日记得把酒给打好,没酒那可不像话。”苏初妍在门前的井口边上洗手,瞧见他把草给放好,才说。
赵渊才下山,一般时候他极少背着背篓,不过今日早晨走的时候,他把背篓给背上,就是为下山的时候顺道买菊花酒,今日的收成少,抓了只野兔子,双腿一蹬就往林子深处跑,赵渊想着放它走了,难免心底不痛快,明明都在自己的眼前了,不过去追也累人,倒不如再抓下一只。
最后他还是把兔子给抓到了,拽着耳朵就扔进背篓里,一路上还在里面蹦跳。
如今冷了不少,林子里的野物也不大活动,不过等再冷些,狐狸就要出门了,赵渊预备着等后头再进山,最近就跟苏初妍一道守着田。
“哪里来的笋子?这么多,才一下一场雨就出来这么多了些?这罐子又是你买的什么?”苏初妍歪过背篓,仔细去瞧里头的东西。
那些白生生的笋子都剥了硬壳,里面的芯儿看着就鲜嫩无比,吃不完就拿来晒。
“满竹林都在长,这些是嫩得一掐一抹水儿的笋子,我细细选了再挖了带回来。”赵渊昂首挺胸,像个孩子在等着夸奖般。
苏初妍:“果真是嫩,估摸着一摔就要断开来。”
上面也没泥沙,赵渊应当是在山上就着山泉就洗了,一点泥巴印子都没有。
“当然,就像我家娘子一般的嫩。”
吾妻似春笋,娇嫩不能碰。
赵渊偷摸地想,然后看着她偷笑。
“好了,这些还要用水泡着,你把这些放进桶内,用水盖去吧。”
采回来的笋子不能直接吃,要记得竖着撕开,又或是切开,细些最佳,然后就放进水里泡着,冷水就成,不过要多泡些时候,不然发苦,苏初妍倒是喜欢留些苦味,炖鸡煮鸭的时候有些苦味吃起来不腻人,不过苦多了也吃不下去。
若是想要早些吃,用热水焯下,再换水冲洗下,苦味也就不多了。
“晚上就吃笋子,拌一道,和着韭菜炒一道,煮些粥下,再把豆腐干也炒了。”
农家人大抵都是如此,家里有啥吃啥,四季都要看地头、山野,里面有什么就打什么回来吃。
“那这只兔子就放进兔笼里养着。”赵渊拎着兔子的大耳朵,下面的兔子腿还在蹬踹,浑身都在抖动。
“好,不然卖了也成。”苏初妍把泡在里面的笋子给撕开,细细地没进水中。
她这次定是要向孙莺讨要些酸水来把笋子跟泡了起来,不过这笋子拿来晒干就正好,不多也不少,若是再分些出来泡,那就少了些,现在看起来有那么多,等一晒,水一走,剩下的干也就只有三四把了。
“少了些?”赵渊也跟着蹲在地上破开笋子。
“不少了,就是我还想泡点酸笋子。”
“酸笋子好,不过这些确实也少了些,等后头有空闲,我再去多挖些,再晒些也可。”
苏初妍用小指去把粘在眼皮前的发丝给勾开,免得往眼睛里去了。
“诶,你这人,怎么好端端的就亲人?没个正经。”
苏初妍手上动作不停,甩着身子去撞赵渊的腰。
“不是你说若是想亲就能亲?我可没不听你的话。”赵渊有些焦急,生怕苏初妍不高兴,不过他还是觉着奇怪,为何原本苏初妍说过的话就不当真了?
苏初妍眼睛都红了起来,看了赵渊一眼,在他的眼底看见了慌乱无措,才移开眼睛。
“谁准你说的?”她闷声,低着脑袋把本就够细的笋子给撕成了头发般的细丝。
“初妍,你生我的气了吗?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些话。”赵渊靠近她,凑得极近,然后翻过脸去看苏初妍。
“你生我的气了吗?初妍一说句话,我有些怕。”
赵渊贴着苏初妍的手臂,然后瞧见苏初妍眼睛更红了起来。
苏初妍只是垂着脑袋,都快要把脸给凑近盆里,闻到了一股水味,还有笋子的鲜香味。
“你生气了?我错了,错了,错了。”他把自己的脸放在苏初妍的肩上磨,似是在讨好。
苏初妍当真是很不会装作其他的模样,见赵渊这般示弱的讨好,一下子就笑了起来,不顾手上还有水就去推开他。
“不气了,不气了,都是我的错。”
赵渊把手放在自己的衣裳上擦干净,然后去顺苏初妍的气。
“没气。”苏初妍悄悄说,“我只是有些……有些不好意思听这些话。”
他知道了,他本早该知道,他家娘子脸皮子该有多薄,又与她不同。
赵渊又低了些脑袋,眨着眼睛去看苏初妍,见她没多少怒气,心底才算是放下心来。
“我当真是错了,以后我不说了。”
苏初妍只是小声说:“我就是脸皮子薄,容易红,没怪你。”
她还能不知道赵渊,他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倒像是他下一刻要哭了。
从桶里抓起一把来,放进簸箕里,水就往下落,苏初妍端着在桶上抖了抖,把水都给沥了下去。
“今儿兔子还没喂,你去喂了,我去把饭给做一做。”
赵渊点头。
烧一锅热水,把笋子放进去,用手把最上面的笋给翻动下,往锅里撒下盐巴。
苏初妍这时想起外头泡着的笋子还没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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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她就拿着盐罐子往外跑去,往里面撒下几把盐,又用手搅和了下。
赵渊这时从兔笼子里走出来,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瞧见苏初妍的时候,嘴巴一瘪,可怜兮兮地把手指给递了过去。
“兔子坏得很,咬我,你瞧,这儿,这儿!都破口子了。”他兴致冲冲地把自己的指头举在苏初妍的眼睛前,非要她吹。
“平时,呼呼,你也没少喂兔子,呼,难不成没被咬过,呼呼,行了,把手给收回去吧,像什么样子。”
苏初妍拎过他的指头,倒是好好瞧了下,确实破了皮,好在没流血,放下心来才把他的手一甩,心底还念叨着锅里的笋子。
“你不再给我吹吹?可疼了,就是我带回来的那只,它最坏,就是报复我。”
赵渊跟着苏初妍的身后,一路举着自己的指头往灶房里走。
“没事做就去架柴,把韭菜给割回来,洗干净了。”
赵渊幽怨地看了眼苏初妍,虽说他还是有点不高兴,不过娘子说过的话是不能不听的,于是他便转身去割韭菜去了。
沸水一煮,里面的笋条子就更嫩了,捞起来放进打上来的井水里,脆生生的模样,苏初妍掐了个尖尖尝了下,确实嫩,苦味也没多少了。
苏初妍蹲在灶眼前添柴,等火旺了些,才起身往锅里加油,放下蒜头,这还是先前去挖的野蒜,果真是更冲鼻,味道也是更浓郁更香,就是小了些,是一个个小独头,撕开皮就放进油里炸。
豆干切成长条,同青辣椒一道放进锅里,随手翻炒下,佐以盐巴、酱油,少些醋即可。
不过这锅中的油多了些,那豆干皮都被炸成了小泡,酥酥脆脆的泡子鼓在豆干上,苏初妍就连忙捞了起来,不然就炸干了。
把碗底的油又撇了些下去,切好的笋块过了道水就放了下去,那股带着些泥土的鲜香味就从烟雾里传来,焯过了一道水的笋子不必炒过久,这笋更是嫩得很,不敢煮久了,怕烂成泥。
加上韭菜段,往里一和就要立马舀起来。
这不是葱绿的韭菜,是韭黄,苏初妍听了他们的话,往被割了的韭菜上套一个暗布袋子,新长出来的就是淡黄色的韭黄,味道不冲鼻,也更是嫩。
配着冒热气的笋,更是显得淡雅无比。
锅里洗一道,把油水都给洗干净,然后再加水煮,晌午的干饭还有剩余,就用水煮成粥,卧两个鸡蛋,煮成鸡蛋粥。
母鸡下的鸡蛋都被收好,那一篮子的糠里塞满的鸡蛋,苏初妍有时总是不舍得吃,若是赵渊不在家,她就不煮什么鸡蛋吃了,省下一日的鸡蛋。
趁着锅里在煮粥,苏初妍把剩下的笋子给捞出水来,用盐巴、味精、酱油、辣油、米醋先拌好,再放进去花生接着拌,最后在笋堆上放葱和一些芝麻,简单又爽快的凉拌菜就成了。
苏初妍从糠里捞出两个鸡蛋来,用余光看了眼在添柴的赵渊,然后又拿了一个出来。
锅里的水与饭刚好,不干也不稀,往里面贴着粥面打下三个鸡蛋,现在不能去动,不然鸡蛋定是要散在汤里。
“好香。”
44. 重阳
苏初妍总觉得心里没落到实处,觉着有什么事没做成,她在床上翻了三道身,才想起来是明日给父母的菜没准备,心里总是不舒坦,只想着明日早些起来,把酒菜再备齐。
“睡不着?”赵渊也翻过身来,对着苏初妍的一侧。
“嗯,总想着菜没备齐。”
赵渊离她更近了些,脸放在苏初妍的颈窝里挠她的痒。
“无妨,明日我们一道备,不用多久就能备齐。”
“好。”
今晚月亮高照,直直地落进窗子里,洒在苏初妍的脸上。
“我想我娘了,其实我极少在重阳给她上坟,以前离得近,我去割猪草,插秧的时候常常顺道就去看了她一眼,那坟上刻的字我不大认识,不过我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写,每次都摸她的名字,后来她的名字都摸平了。”
苏初妍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
没有刻意去瞧过坟,也就没有带过什么正经的东西去,有时候梨花开得雪白,她就爬上树去折两朵下来,路边的野李子吃着酸得眯眼,苏初妍就放在母亲的坟前,就连咬了口的李子也一道放上去,她定是不会嫌弃自己女儿的。
可是苏初妍到头来从未给她带过酒,明明母亲生前最喜酒。
“我想她了,很想很想,可是她竟然一次都未入我梦。”
赵渊把苏初妍抱进自己的怀中,他嘴巴笨,不会说话,可是他也是知晓苏初妍的心思。
“我爹娘走得早,我都快记不起他们的模样了,早些时候我埋怨他们,怎么不把我也给带去了,后来也就只剩下一座坟头了。”
“你我当真是苦,这世上,竟然只有你我彼此依偎。”
苏初妍也回抱着赵渊,后来又觉得有些热,把人给推开了。
手上的药膏要过夜,贴上有些冰凉,等冻疮热辣了起来,竟是又热又凉,不舒服,她只想往墙上蹭,不过怕这药效过了,只得忍着。
“我给你吹吹。”赵渊牵起她的手,透过药去吹。
赵渊:“若是明日岳母在天上瞧见你的手是这副模样,会不会就不准你嫁与我了?我再吹吹,但愿明日就好。”
说起这个,赵渊当真是想给自己一巴掌,他竟然等冻疮都开裂了才发现,只怨他只知道去看娘子的脸了,竟把这些都通通忘记。
“你喝醉了?”苏初妍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
赵渊不准,把苏初妍的手拿回来,放在自己的手心上捂着,听他们说长冻疮就是手冷了,或是身子冷了,原本赵渊就想去拿药回来用,不过苏初妍不准,说什么药对她都没多大的用,年年如此,若是不做事就好些,做事难免就要去碰凉水。
不过赵渊还是把药给带了回来,怕苏初妍气恼自己,他就等苏初妍睡熟了,才敢把帘子掀开一道缝,就着月光一点点涂上药,再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怀里捂着,就算冻疮热得像火在烧,赵渊也绝不松手。
早些时候,苏初妍总是同他说自己的手上总是发臭,难不成出多了汗就臭了,可是这也太过诡异了些,难不成是她睡着睡着把手给搭在了外面,阿黑顺道就舔了两口?
“睡吧,你也是,愿你今晚不会梦到我的母亲。”
苏初妍靠在赵渊的肩上,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翌日早,苏初妍一睁眼就对上赵渊炯炯的目光,他瞧见苏初妍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
“怎么了?我起迟了?”
赵渊摇头,急着说自己嘴里的话:“不是,我梦见岳母了,她跟我说了很多话,也让我给你带话。”
苏初妍人才醒,这时候还不清醒,眼睛一开一闭,轻轻推了推赵渊的手臂,让他接着说。
“岳母说让你给我做一辈子的娘子,不能离开我。”赵渊说完,嘴里大声地笑着就缩着脑袋钻了出去。
留下苏初妍好生想了想他的话,才大声喊:“你个混蛋!滚过来!”
这一闹腾,苏初妍就睡不着了,心里也有事,只得快些洗漱好。
“原本我是想就让你睡着,我自个就把菜给炒了,不过我想这给长辈吃的菜,还是由你来做好些,我怕我做的难吃了,晚上被他们缠着。”
苏初妍见那些素菜、肉丝都备齐了,就只剩下自己在锅里铲几下就成。
一碗菜豆腐汤和些腌菜干,豆豉炒了点肉,苏初妍多放了些盐,想着长辈们喝酒下,自然要咸一些。
把这些放进竹筐里,苏初妍又接过赵渊拿来的酒,放在一角,拎起来的时候觉得沉甸甸。
赵渊自觉拎着篮子,苏初妍关门时,瞧见昨晚的茱萸上带了些露水,晚风把草都给打焉了些,也从窗户缝里落了下来,苏初妍把草给捡了起来,又塞回缝里。
“你快瞧瞧我身上,可有什么不妥。”
苏初妍在赵渊的身前转悠了两圈,生怕自己的衣裳上带了些草渣子或是枯枝,又或是油点子。
“都好。”
先是去近些的赵渊爹娘的坟前,苏初妍走进了才看清这上头竟并无丝毫的杂草,上面隐隐有小草长出,这一瞧就是有人不久前除过一道草。
苏初妍都不必猜,定是赵渊来过。
赵渊把篮子放下,在最前方放下一杯酒,一小杯酒,然后用叶子垫着,撒上两搓生米,又放上初妍炒的菜。
“爹娘,我们来看你们了,我还没让你好生瞧瞧我家的娘子,她是个极好的人,也不知道我是修了什么福,我竟能娶了她。”赵渊把酒倒了,又斟了杯,再倒了。
“爹的身子不好,喝两杯就足矣。”赵渊起身,用一张帕子擦去刻字上的青苔,被进来的太阳晒得发干,印在了石头上,赵渊把帕子都磨破了才堪堪擦去。
苏初妍站在赵渊的身后,听他说完话,不免耳尖泛红,只是她有些无措地站着,一动也不敢动。
“初妍,这是我娘。”赵渊指向右侧的坟堆。
“娘。”
他又指向了左。
“这是我爹。”
“爹。”
苏初妍一一喊过。
“我们走吧,去岳母的地方。”
赵渊不大说话了,只是牵着苏初妍的手往前走,也不大理会苏初妍问他的话,只顾着低着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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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赵渊,你伤心了?”苏初妍跟着赵渊的步子,一时间竟然有些跟不上。
“未曾。”赵渊还是只顾着低着脑袋走。
苏初妍也不知他是如何了,只是快步跟上他。
“你知道我娘的坟在哪儿?就只知道走,连方向估摸着都不知。”
“我知道!”赵渊把她的手给牵紧了些,另外一条手臂上挎着的竹篮子在晃荡,听着这个声响,苏初妍倒是有些心惊。
“你如何能知?”苏初妍这时才去看路,这路果真不错,从这路过就是她家住着的庄子了。
赵渊只是快步走,猛地又停了下来,他眼睛盯着苏初妍,然后说:“我有些想哭。”
“哭吧。”苏初妍不懂他的话,心里难受就哭,哭了就好受了些,难不成是在外头,他脸皮子薄?
赵渊将自己的脸落在苏初妍的肩胛骨头上,声音也闷着:“你不许笑我。”
“不笑你。”苏初妍颠了颠自己的肩膀,像是在逗弄他一般。
“你不许说话。”
“好,不说。”
赵渊声音都变了,多了点哑然,他的声音极小,随着风一道散去,消弭在整山之间。
竹叶“沙沙”响,像是风铃般,满山得响。
半晌,赵渊抬起头,又握上了苏初妍的手,朝前慢慢走。
“不难受了?”苏初妍看了眼他,倒也没什么不同。
赵渊只当是她要笑自己,想生气,但又压低声音:“你说过,你不会笑我,你……你不能笑我。”
“没笑,只是娘子关心相公的话。”
赵渊心里像是塞了蜜,他牵着苏初妍的手走向一处小山丘。
苏初妍眼尖,看见坟前站着一个人影,她拉过赵渊躲在一侧。
“那是谁?怎么站着岳母的坟前?”赵渊觉得有些隐蔽的喜悦感,看着那人站在坟前又坐了下来。
“苏觞,你没瞧见他那副令人作呕的模样?”苏初妍冷了嗓音,也只瞧见他坐在坟前,然后拿起酒杯,一杯又一杯地喝。
“走,我们去看看。”赵渊拉起苏初妍的手。
“苏觞?我还以为你忘记了,没成想我娘死了都还要看你在她坟前转悠。”
苏觞转过身来,瞧见自己的女儿跟女婿也来了,他侧过身,露出了地上的白酒和花生米,油糕和饼子。
“你来了?怎么也没回门?我竟然都不知道你娘把你早了几日就嫁过去了,我本想去看看你,可是摔了一跤,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也就耽误了。”他说话慢,动作也慢,颤抖着手放下自己手头的酒杯。
“娘?我娘在这儿躺着。”
“我知道你怨我们,可你我始终是亲人,那外人对你再好,没了血缘这一层,一闹也就散了,只有亲人才是散不开的。”苏觞酌了口酒,从杯子上去瞧苏初妍和赵渊。
赵渊不说话,只是捏紧了苏初妍的手,心底也忐忑了起来。
他有些怕。
“赵渊,去给岳母倒两杯酒,让她消消气,免得自己在地底下气恼。”苏初妍推了把赵渊。
45. 糯米藕
苏觞到底没多语,也没去理会苏初妍那些话,倒似个不会动的木偶,赵渊走上前去把他们带来的酒菜给放好,又拜了几拜。
“苏觞往后你就别来了,我母亲嫌脏。”苏初妍盯着他的后背,有些不喜。
苏觞蓦地伸手去擦拭脸,然后转身看向苏初妍。
“你莫要怪我,你后母她就是坏了些,其余的也没多少坏心思,她就是简单得很,没什么大的心思。”
“知道她蠢,那你这般聪明还不是看得出又纵容着,苏觞,你走吧,多的不想说了,我不再是那个孩子了,我成婚了,有了自己的家。”
一瞬间,苏初妍觉着自己心底的郁结,那些困住她很久的东西,就被他不软不硬的话堵得死死的,原来她在意的家人的宠爱,那些花儿粉儿,时不时就窜出两只老鼠的屋子,夏天热的时候还会溜进来一条蛇,每个冬天都开裂的手指,她在意的一切都是苏觞不在意的东西。
显得她如此的傻。
“你往后还会回家吗?”苏觞头发白了起来,几缕白发杂在黑发里,显得他苍老却坚毅。
原本苏初妍不是如此的凌厉,她一直都很静默,在家里帮着家中干活,虽说话不多,不过很听话,他一直都知晓自己妻子是如何对待苏初妍,知道她一直都宠溺着自己的孩子,对苏初妍不管不问,可是这些都不是苏初妍变得如此乖戾的由头!
“以前我没有家,如今有人能同我一道过着安稳生活,我很感激如今的一切,苏觞,我怪你们,她纵使对我不好,可你更是让我心寒,我怪你们,尤其是你。”苏初妍咬着自己的嘴唇,让犬齿陷入自己的唇瓣里,许久才松开,“今日就当我没见过你,往后也不必再见。”
苏初妍觉得自己的心像个大人一般了,她并无半分恼怒,多年的心结在此刻竟然就不存在了,她只是淡漠地说话,又在心底一遍遍说给自己听。
“好,你过得好就好。”
他走的时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竹林深处走,白发在风中颤抖着,他背也弯了些。
苏初妍心口堵着,她倒想苏觞大声骂她说她一通,她也能恨他怨他,可苏觞那般不在意的模样,苏初妍不知道能怎般去恨。
“走吧。”赵渊看了苏初妍一眼,才慢慢开口。
苏初妍点头,上前看了眼坟头,上面是新翻出来的土,要深些,杂草的根露出在土面上。
“你不高兴了吗?你偷偷哭,我也不笑话你。”他又悄声道。
“我又与你不同,我才不哭鼻子。”
赵渊脸就红涨了起来,不同于往日的含羞,是被人给戳破心事的焦急。
“你不许说!不许!你都答应我不笑话我!”
苏初妍这时才笑出了声,轻轻推了把赵渊,倒像是在嗔怒。
“傻不傻?”
“隔壁庄上今日在捞藕,去不去瞧个热闹?”赵渊还是怕苏初妍不高兴,小心地看了她的眼睛一眼又一眼。
“走,外面也去买些,我给你做桂花蒸糯米藕。”
赵渊只道好,握紧苏初妍的手往远处走。
“你方才说你知晓我母亲的坟处,你为何知晓?”
赵渊眼睛亮了又亮,捏捏苏初妍的手,一副讨好的样子。
“你可还记得我?”
听了他这话,苏初妍思索了起来,不过她确实想不起任何的事情来了,关于小时候或是先前,都只剩下每日繁琐的打猪草、喂猪、搬苞谷和煮饭。
可是赵渊满脸都是喜悦,苏初妍更是绞尽脑汁了起来,最后只能干巴说:“记得,记得。”
“我就知道你记得我!”赵渊差点就蹦跳起来,手上越发用力,紧紧地捏着苏初妍的手。
苏初妍还从未见过赵渊这副高兴的模样,平日的不语都化解为少年意气的肆意,心底越发觉得不好,她可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们以前很是要好。”
赵渊没觉得什么不妥,点点头,带着苏初妍回忆以前。
“那时候你好瘦,背着一只大背篓,里面都是柴,你给了我一个饼,真的很好吃,你定是想起了这些事,才会给我烙饼带上山,我都知道!不过里头放了葱,我不喜欢吃葱,不过定是吃葱对身体好,才会加,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脸皮子薄,定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来,不过你莫要伤心,我都记得!”
听完赵渊的话,苏初妍只是笑,不敢回话,她不记得了!一点都想不起来!
若是她说自己记不起什么相遇,什么饼子,怕不是伤心的就另有其人了。
“你瞧那儿就是泥塘了?好多人,荷叶都扯了起来。”苏初妍连忙慌乱地将赵渊的脸歪到一处,那地方有人在说话,在吼着喊着,俯身在捞着什么。
赵渊偷偷瘪嘴,才堪堪收住了话头。
“你坏。”他悄悄说,自以为苏初妍听不见。
可是苏初妍听见了,那又能怎样呢?她是真记不起什么饼子了。
泥塘在路边,路上站着的老老少少将路都给堵上了,他们指着泥塘里喊,又感叹今年的藕太细了些,定是雨水少了。
近些日子多雨,天也没放过多久的晴,泥塘里的淤泥都稀了不少,那白生生的藕拔出来的时候都是黝黑的模样,上面裹着一层泥浆,竟看不出模样来。
地里的人一筐筐的捞,由人推上岸,站在路上的人就接过手来,一把就拎上岸,然后再运进河里去洗,苏初妍就瞧见了白生生的藕被运回来,放在桶里,把手上的竹篮子又扔回泥塘里。
今年的藕果真是细,最粗的也不过手臂粗,细的竟然像竹子那般,不过看着倒还是脆嫩,看着像是能直接就咬上一口。
苏初妍扯了扯赵渊,问:“你可有带钱?我忘了带。”
“带了,出门在外我总是要身上带些钱才能安心。”
“那就好。”
苏初妍接着看那些人捞藕,有时候还往岸上扔两只虾子和巴掌长的鱼,那鱼在岸上翻滚了两下,溅得周围人满裙的泥点子。
“你瞧瞧看,你生气时是不是就像这鱼一般?”
苏初妍想起赵渊平日里一气就要人哄,这倒也是苏初妍未曾想过的,他这么大一人,生气了竟然是躺在炕上生闷气,不过问他话他还是要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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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有些急,生怕苏初妍看不出他气了。有时还要在炕上翻滚两下,以示自己真的是气极了。
“那还是不同,我可没像那鱼那般,将你裙子弄些泥点子,我更乖些。”
赵渊蹲下身,试着把那些新鲜的泥给擦去,不过也只是将泥水给吸走,剩下的黑点还是落在她的裙上。
“那可未必。”苏初妍极小声说,怕被旁人听去了。
瞧见苏初妍朝自己眨眼,赵渊心跳了两下,只敢把泥巴点擦了又擦,就是不敢起身看苏初妍的眼睛。
“坏。”
赵渊蹲着不起来,只是快要擦破了,她便抬脚踢了踢他的膝头。
“买些就回去,我饿了。”
一听苏初妍饿了,赵渊连忙去问买藕,自己挑了些,然后让他们过秤,付了钱,回去牵起苏初妍的手就往大路走。
身后那些婆子们偷偷在说些什么,估摸是在说他们,赵渊没细听,不过感觉竟还不赖,他挺直腰杆,离苏初妍更近了些。
——
藕眼里有泥巴,一路走回来,里头的泥都干了不少,苏初妍连忙把藕给泡进水里,又把家中剩下的一点糯米给洗了又泡上,不过这一时半会定是不会泡涨,只得等会先煮一道了再塞进藕里。
用一根筷子带着布伸进藕洞里,转一转,就能把里面的泥巴给搅散,再放进水盆里荡一下,就干净了。
“对,就是那般。”苏初妍站在藕前,看着赵渊的动作,心头有些急,恨不得自己上手去洗,不过赵渊不准,催她去把火给升好,也不准她看,说要是做不好都怪她要看着自己。
赵渊按苏初妍的话,先是洗了,再把粗些的藕沿着藕节给切成大段,再放进水里泡去粉,细些的藕就切成片,等会儿炒着吃。
赵渊看见盆里浮出来的粉,想起了什么。
“说到粉,我就想起来过年的时候,有些人家会自己挖葛根回来,再砸出粉,淀个一晚上把清水给倒出,剩下的粉水就拿出来晒,晒成葛根粉,也就只有那时候有些闲暇,才能去做,到时候我们去买些,拿来冲成羹吃,听说吃了对身子好。”
苏初妍:“那我们自己做,做得多还能拿去卖。”
“过年要歇着,不做。”
苏初妍起身,把糯米放进水里煮沸,等到半熟就可以捞出,剩下的米汤就舀在海碗里。
把过了道凉水的糯米拌着红糖,给塞进藕里,一些孔细些,没放几颗就堵上了,赵渊就拿筷子去捅,捅了又塞,一共是五大个藕,正好把米都给塞进去,赵渊除开打猎的时候有些耐心,其余的时候都很是急躁,那米堵在里面不往下落,他就在板子上震藕,等把米都给塞进去了,浑身都冒出汗来。
苏初妍站在他的身后,将藕片都炒出来了,正热腾腾地冒气。
锅里倒多多的水,柴也要加旺些,然后放上架子,把糯米藕给放上去蒸。
“我们就先吃,这糯米藕是甜口,不必等蒸好了拿来下饭吃,等我们吃完饭了,再尝些。”
苏初妍也饿了,原先干活的时候都不大饿,现在闲下来反倒是极易饿。
46. 真正的追夫
先是旺火把底下的水给烧得滚热,把藕还有里头的米都给蒸透,等柴烧了些,剩下的火就慢慢点着,把糯米给蒸软,让化开的红糖水将藕给泡进去。
苏初妍吃完饭,心底总是挂念着过上蒸着的藕,就守在锅前盯着。
“赵渊明日你可要进山?”
“明日天气也应当不错,定是要进山。”
苏初妍将手肘抵在自己的膝头,一手撑着自己的面颊,另一只手折了根枯枝在柴灰里画圈。
“那你还会回来不?”
“要,我往后再不在外头过夜了。”
苏初妍听了就笑,心里高兴,却说:“你也怕黑?”
“嗯,山洞里也冷,怎么也比不上跟娘子在同一个被窝里暖,若是我回来能有人帮我把床给暖着,那我定是全天下最幸福之人。”
“这好,我每晚都把阿黑扔床上给你暖着。”
苏初妍推他,手却被拉了过去,身子也歪在了他的怀里,可是苏初妍却不想推开。
“你一个人在家有没有害怕?想不想我?”
“没有,我一个人自在。”
苏初妍是个不愿把心底的实话说出口的一个人,她翘起唇角,漫不经心地回他。
赵渊不多语,只道:“我想你,谁不想回家搂着媳妇儿睡呀?那地上又硬又难受,睡完脖子疼,背也酸。”
“那就记得回来呀。”苏初妍极小声地说,似撒娇又似埋怨。
苏初妍说完,脸烫了些,便起身把锅盖给掀开,任由水汽往脸上扑。
一股红糖香先是钻了出来,再就是米香,那藕味倒是少了些,被其余的香给盖了过去。
那藕躺在盘中,正往外淌热气,下头出的水汽也是红彤彤的,是红糖化了后的汁水。
苏初妍用筷子捅了下去,这藕蒸得久,现在是极为软糯,一下就到了底,苏初妍就取出筷子来,手上包着一块洗碗布,端着瓷盘的边就拎了出来,锅底剩下的水也不多了。
赵渊就着锅底水把两个碗就给洗了。
苏初妍试着拿起一大块,边吹着气,边放上刀板,一只手上拿着筷子戳进去定住,另一只手就拿着刀切。
里头的糯米蒸得软糯至极,再加上红糖水发粘,一切就拉丝,看着就甜糯。
片成有两个指头那么宽,再一一摆回去,沾了下盘底的红糖汁,那藕的颜色就更是深了起来。
“可是咱们家没桂花,按理来说如今正是桂花的时节,可树上长不出桂花来,也飘不出香来,这一热便是如此。”
赵渊洗完碗,凑过去嗅香味,如此精巧的样式在家竟也能做出来。
“是,太热了就是不开花,等再过些日子,就算少也应当有些,不过这不要桂花也好看,也喷香。”
这糯米藕也还差放些桂花一道蒸或是出锅淋上桂花酱。
“没有也不强求,就这般吃也不赖,就是想要让你尝尝有桂花香的糯米藕。”
赵渊拿起一块慢慢咬下一口,确实软,就算牙口不好的也能吃,里面的糯米泛着红糖味,红糖有股甘甜的味道,却不齁嗓子,赵渊把一整块都吃完了。
“就是有些多,这个冷食也别有风味,跟才出锅的味道不同,吃不完就留到晚上吃。”
赵渊原本想着把这些都给吃了,才不辜负苏初妍的一片心,现在却是偷偷收回了去抓的手。
“这个要盖好,不然招虫子和猫。”苏初妍顺手就给盖上了。
赵渊在家待了会儿,想着把笋子都给铺地上去晒干,在地上铺了层白布,把阴了不少的笋干都摆了上去。
这时他听见有人在唤他。
“今日我看你也是闲着,不如跟我一道去划水,趁着还不冷。”李大哥远远地招呼他。
赵渊听了,回头问苏初妍,被准许了才回。
“来了!”
李大哥听了回话,就不往前走,站在原地等着他。
“我也想去。”苏初妍走出来,瞧见他把笋子都给摆好了。
“不可!”
赵渊没想就答,这水里都是些男人在里面,穿得也少,还有故意向着岸边的人耀自己,他家娘子不能去!
她看自己就行了,旁人不行!
苏初妍也没想到这人有些气恼了。
“那我也不去了!”
反正苏初妍不能去。
“那你还是去吧,我不去,就在周围找婆子们一道说说话。”
苏初妍瞧见人李大哥还在等着,这可怎好?只得哄着赵渊。
“好吧。”赵渊又有些不安了起来,想着自己的话是不是过于凶了些,现在软下调子说,“我就是去洗下,等会就回来陪你。”
“又不是孩子了,谁还要你陪?你也是要有自个儿的玩伴,哪有夫妻日日都黏糊在一起?”
赵渊倒是不这般觉得,不过他也不敢多语,只是不去看苏初妍的眼睛算作反抗。
“赵渊你还要跟弟妹道别多久?”
苏初妍被人戳破的羞赧,她推着赵渊让他尽快走。
不过苏初妍心底还是犯疑,赵渊也说出个由头来,一听说她要去,竟然自己不去都行,这可真是怪。
她思索了会儿,然后起身把门给关严实了。
赵渊定时在瞒着她什么,苏初妍想着正好也没什么事能做,就悄悄跟在他们两人的身后,躲在树桩后,透过树皮盯着他们。
赵渊在说着些什么,然后两个都笑了起来,李大哥把手都放在了赵渊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两下,笑声越发的大了起来。
那河竟就是苏初妍上回来洗衣裳的河,她躲在杂草边,眼睛盯着赵渊,倒也没发现什么不同。
等赵渊跟着那些男的一道下了河,苏初妍也没瞧出个不同来。
河里可是热闹得不行,河边上有妇人在洗自己的长发,水将长发打湿成一缕,竟然能到脚边,搓上些沫子,从头到发尾都洗干净。
河里洗澡或是划水的人也不少,相互泼水玩闹的人也不少,苏初妍听了也觉得心里高兴。
“初妍!你咋在这儿缩着?下水去玩啊,那里还能捡石头,一个人在这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抓人!”
孙莺说完,还把更是缩成一团的苏初妍给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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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当是苏初妍脸皮薄,不好意思在这么多的人面前戏水。
孙莺的话一出,周围的人看了过来,见没什么稀奇的,又转头忙自己手头的事去了。
除了苏初妍看见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一瞬都不移。
“初妍是骗子。”赵渊只敢自己偷偷说,然后用力拍了拍水面,水溅了李大哥一脸。
苏初妍也没法子,只任由孙莺将自己拉着往水边去。
这儿有个河滩,水浅而阔,只堪堪淹没脚掌,也不知是石头还是螺壳,反正有人捡了一篮子。
“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呀,我都不知今晚回去要怎么跟赵渊说了。”
苏初妍坐在大石块上,还是一整块黄石,上面有些黄沙般的粉,吹了吹才坐上去。
她将这一切都同孙莺说了。
“你莫气,就是要受些苦了。”
难怪刚刚赵渊那要吃人的眼神往她们这儿落,原来是这么回事!
“别乱说。”
苏初妍眼睛总是想往赵渊身上去,瞧见他在水下憋气就数着数,看他四处游就如同一条鱼般,水把衣裳给浸透了,料子贴在身子上,苏初妍一抬头就能瞧见他健硕的躯干,就更不敢又想往他那出瞟去了。
“你呀,都要入迷了!”孙莺伸出指头点了点苏初妍的眉心。
“没,我就是在看水里有没有鱼。”
对,她就是在瞧鱼,什么男人女人的,她只是在看有没有鱼能抓。
这般劝说着自己,苏初妍放心去上下打量赵渊。
“是,我也瞧见了,就在那儿,还穿着衣裳。”
孙莺拨弄着水,也一屁股就坐上了苏初妍的腿上。
“你可下去吧。”苏初妍晃悠了下自己的腿骨,让她晃荡着不稳。
“不下去,我以前以为自己同男人是一样的,也要娶媳妇,没成想后来给那个整天流着大鼻涕的人当了媳妇,其实你当我的媳妇我也会对你好,比赵渊还要好。”
孙莺搂着她的脖子,嗅到了一阵红糖香。
苏初妍推她下去,自己站起身来。
“你倒是想得美。”
“你家的菜多高了?我家好久没施肥了,我喊那姓李的去淋,那懒货成天就只知道歪着歪着,家里的菜都没人家的高了,他再这般我就走了。”
苏初妍只得是劝慰着:“不过你说的话李大哥都听,就是要人催,也没多大的事,说出来倒也好,我家那个就是什么也不说,成天闷着要人猜。”
不过她甘之如饴。
原来他性子闷,不讨初妍的喜吗?
赵渊觉得身上的湿衣裳贴在自己的胸口上,有些发闷,有些难受。
“别说了。”孙莺感觉不对,用手肘触了触她。
苏初妍转过身的时候,就只得瞧见赵渊跑走的身影。
这本就是一些闲话,你说点我说点,不过她知道赵渊难受了,来不及跟孙莺道别就去追赵渊。
“赵渊,赵渊!你跑什么?等我。”
赵渊身子一僵,不过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苏初妍,他不敢回头,只敢埋着脑袋跑。
47. 洗澡
苏初妍一个劲地追,只觉得自己的心肺都涨了起来,钻心地疼。
“赵渊你跑什么?”
赵渊回了几次头,瞧见了苏初妍在身后紧紧地跟着,他停下了步子,然后苏初妍就快步追上了他。
“你跑什么?”
赵渊不敢去看苏初妍的眼睛,怕在里头看见了厌弃,他向来是不怕被人在背后说闲话,那些人或是心疼怜惜,或是一副厌弃他的样子,就连走路也要绕着走,还要故意在走过的时候推一把赵渊,不重却让赵渊再也不想跟别人在一起,他只想自己一个人。
“你不要厌弃我,我往后什么都会说,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赵渊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发现在抖,他又看到了苏初妍的手,他真的很想握上那只手,可他自己的手颤了颤,又垂落到裤边。
“我何曾有过不喜你?赵渊,你是我的相公,即便我是生气,是笑骂,都是因为你并非外人,我多说两句也没多少关系,因为我知道你我是一家的。”
苏初妍向来都是如此。
“你说你不喜欢我不说话。”
苏初妍悄悄说:“我只是在安慰孙莺,哪有在外人面前去夸耀自家的有多好?”
“你骗我,你说你不来的,可是你还是偷偷跑来了。”
赵渊心底舒坦了些,不过还是想问她。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在做什么,为啥就不准我来。”苏初妍也只得如实说。
赵渊稍稍宽心了些,不过还是不高兴,他家娘子还是看到旁人了。
“你是不是看到旁人了?”
“没,我一直都在偷偷瞄你,你倒是越发健硕了。”
苏初妍说完才发觉不对,连忙收回话头,只是把赵渊拉着往家走。
赵渊心底又飞腾了起来,在苏初妍的额头上亲了又亲,凑近她的耳边私语:“无妨,我们回去看,初妍也可以验验货。”
“乱说什么呢?你还不回去把衣裳给换下来,这风一吹就冷了,不怕生病?”
赵渊浑身都是湿着的,发丝还在往下滴水,一走就是一个湿脚印。
“无妨无妨,我不怕。”
话虽如此说,苏初妍催着他先把衣裳给换下来,又烧了锅水让赵渊洗一洗,暖一下身子。
苏初妍用桶把热水给运到盥洗房里的大木桶里去,原本是想要拿过湿衣裳给赵渊搓洗下,就着锅里还剩下的热水洗,不过赵渊不干,说她手上还有冻疮,苏初妍只得听从他的话,就没去动那堆湿衣裳。
不过赵渊还是不愿意,竟然把那些湿衣裳卷起来,一起带进去洗澡。
苏初妍站在门前还在想着晚上的餐食,就是晌午还留下的糯米藕,那晚上又能吃些什么才好?她苦苦思索,那韭菜还没新发出来,那些葱蒜也不能当菜吃。
农家就是不然没什么菜能吃,不然就是时令的菜要吃它一两个月,夏日的茄子、豇豆、辣椒、丝瓜、黄瓜就换着花样吃,吃得瞧见那些菜就怕,嘴里都能想出那菜的味道来。
“初妍,我的衣裳没带进来,若是你不怕,那我就直接走出来了。”
怕怕怕!
苏初妍连忙走回屋子里,把门给死死抵住,生怕赵渊下一刻就推门而出。
“我给你拿。”苏初妍即刻就应答。
“好。”声音很轻,像是在水中漂。
苏初妍知晓他要穿哪些衣裳,就匆匆从床上给他拿来。
“来,你的衣裳。”
苏初妍背过身去,就像平时那般别过眼去,反手将手上的东西给递了过去。
赵渊的手有些湿,他拿着衣裳,大掌从苏初妍的手背上划过,然后拖着手腕一用力,苏初妍就踉跄两步,走进了里面。
“赵渊,你干什么?”
赵渊的长发都湿透了,比刚刚从河里出来还是湿,他垂着脑袋,眉眼落到了暗处。
这水是温热的,连带着赵渊的手也是热的,这里面水汽不通,很是热,苏初妍抬头看着他,似乎是不懂赵渊为什么还不把手给松开。
“初妍,娘子,这里有颗痣。”
赵渊拉起苏初妍的手,那颗长在小臂拐处的痣很是显眼,一粒小小的黑痣在凝脂般的皮肉上尤为醒目,他亲了口,不过也被苏初妍甩上一巴掌。
“痒得很。”
苏初妍抽回手,觉得手臂开始滚烫起来,人站在这里头,连气都要换不过来。
她躲着想走,可是赵渊又搂着不准。
……
苏初妍起床吃晚饭,是赵渊下的鸡蛋面,她坐在床边,任由赵渊把面给端了过来,一口口喂着她吃。
不得不说,赵渊下的面也是好多了,倒是有她做饭的味道了,也对,赵渊本就是向自个儿学的,鸡蛋煎得焦香,又在水里煮了煮,就变得娇嫩,不过鸡蛋的边还是很脆,苏初妍很是喜欢,就三两口把蛋给吃完了。
“再吃一些。”
赵渊夹起面放在苏初妍的嘴巴,可是苏初妍没了吃面的胃口,倒是想吃面底下的菜。
苏初妍没有多说,只是摇脑袋,瞧见他发亮的眼眸,只是有些气。
“就吃了这一个鸡蛋,那半夜不得饿?再吃些,少吃些也好。”
赵渊有些焦急,捞着面里的蛋渣,又喂了过去。
苏初妍指了指绿油油的菜,赵渊就把菜给夹了起来,苏初妍这才愿意多吃几口。
“娘子好乖。”
苏初妍呆坐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把自己的腿脚都蜷缩起来,慢慢地吃面,也不说话,与往日一点也不同,也不像阿黑一般竖爪子,就连骂也不骂他了。
难不成是先前骂多了,现在就累着了?不骂自己了?
苏初妍拧着眉,瞪了赵渊一眼,又慢吞吞地吃面。
原本赵渊也是不吃辣的吗?这面里没有丝毫的辣味,难不成赵渊本就吃不了辣?可……
“多吃些。”
见苏初妍把筷子上的面给吃完了,又夹了满满一筷子放在苏初妍的嘴边。
苏初妍吃得差不多了,推开赵渊的手,喊他去洗碗,自己又从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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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了下去。
当真是累,苏初妍合上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只是一觉醒来就感觉赵渊在盯着她,又抱着她的胳膊,在她的脸上搓了搓。
睡得早自然也就早早地就起来了,今早赵渊要进山。
昨晚在张家磨坊买的两个馒头早就僵了,不过倒是还不磕牙,苏初妍给他包了起来,算是晌午的饭,苏初妍还打算炒盘素菜,是一盘清炒的油麦菜,里面放了多多的蒜一起炒,让这绿叶子菜多了些蒜香的滋味,馒头夹菜是苏初妍常常会给赵渊带的晌午饭,早上带着进山,不论有多好吃的菜,晌午冷了自然也就不那么好吃了。
原本苏初妍也想过拌盘凉菜,不过油水少了,那顿晚饭赵渊吃了四碗半的饭。
晌午吃得简单些,那另的两顿就不能吃得一般,要备些好菜,早上是没有多少胃口,好吃也吃不下去,尤其是那油水重的,晚上那顿就要多做些菜。
苏初妍另外煮了两个蛋,从滚水里捞出来,放进凉水里泡着。
昨日剩下的糯米藕还多,只是早上不愿吃凉的,就在煮鸡蛋的热水上汽热这一盘子。
送走赵渊,苏初妍还要做完每日都要做的事,喂鸡,收鸡蛋,喂兔子,扫菜渣。
不过苏初妍今日瞧见庭院里有不少的脏东西,她拿起大铲子舀了一铲子的草木灰盖在鸡屎上,然后从底下一铲,运到老槐树下。
老槐树像是老了般,树皮都干枯着,一道道竖着的凹凸痕迹是老虎爪子挠过的那副模样。
兔儿都好,就是最后放进来的兔子不吃草,缩在墙角,嘴巴的几瓣在不断地动,连带着胡须也在颤抖,不过没吃什么草。
苏初妍怕这只兔子得病了,不过只是多瞧了下,倒也没什么不一般。
母兔的肚子大得很,也不知道这一窝能生几只,兔子身上的毛被自己咬下来了不少,全部都垫在自己的腿下。最近许是难受了些,一直在叫,是尖利的警告声音,它看着其他的兔子,不准它们走近分毫,不然就跳起来死死地咬着兔子的脖颈。
苏初妍又拿来了些稻草扔给兔子们。
做完这些事,苏初妍还要上地去浇水,只是今天总是极容易累,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自己有些难受,说不上来,心底发慌。
苏初妍挑着扁担往回走,两只空桶荡悠着,很是轻巧。
她一路哼着曲儿,盯着脚底的石板以防止自己脚滑摔了马翻。
不过家里的门怎么是开着的?苏初妍觉得自己的脑袋突然就闷了起来,像是快要喘不过来气了,到底是她忘了关,还是家里有贼人闯进来了?
苏初妍只觉得脚底都开始发麻了起来,她站在门前,偷偷瞧了进去。
下一刻,苏初妍就放下心来,把扁担给立着收了起来。
她瞧见了柴刀和一些刀具,上面还被擦过,是赵渊回来了?不过这才过了晌午,咋就这么早就回来了?不过苏初妍还是高兴,往上面走,嘴里还在念着赵渊的名字。
“娘子,我头好难受,像是有小人在我脑袋里踹我。”
48. 丝瓜牛肉汤
苏初妍偷偷摸摸地走进门去,不过却也没瞧见那人的身影,她往屋子里走过去。
那正躺着的赵渊把自己缩在床榻上,用棉被将自己给裹上,左右边压在身子底下,只露出半张脸和一双眼睛露在外头。
赵渊整个人晕晕乎乎,眼皮滚烫,睁开眼瞧到了苏初妍,他眼睛转动着就越发的胀痛。
“谁欺负你了?”
苏初妍连忙走到床边,蹲在床边上眼睛在赵渊的脸上扫了一圈,不过好在看得见的外头没有伤口,连伤的痕迹都未曾有过。
不过赵渊虽然唇色还是红润,只是干了些,白皮挂在上面,正在颤抖着蠕动。
苏初妍伸手去扯着赵渊身上盖着的被子,又从衣领处去看赵渊。
“我头疼,是在发烧。”赵渊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着,自然对这些也小伤小病也了如指掌。
“那我去找郎中给你开草药。”
“我睡上一觉就好。”
赵渊又裹紧自己身上的被子,他指着远处梳妆台上的水,苏初妍连忙去拿来,帮赵渊扶着碗让他喝了个干净。
苏初妍连忙让赵渊躺好,又打湿了块帕子,叠成豆腐块,贴在赵渊的额前,不过有些湿,赵渊想要偏头躲过去,不过却被苏初妍死死地按在额头上。
虽说赵渊虚弱地躺在床上,苏初妍还是没能忍住,埋怨他:“都怪你胡来,这发烧也是该。”
赵渊躺在床上,听了苏初妍的话,唇角咧了咧,又变为一派虚弱的模样。
门被轻轻合上,苏初妍跑了出去,她要去找找往日那个赤脚郎中,打听了一整圈才终于是知道在不远处的铺子里,她只得匆匆道谢,就往远处跑。
“郎中,郎中,你可在?”
苏初妍心底焦急,话也有些快,她拍着铺子门。
里面许久未见开门,倒是把周围端着碗吃饭的人给惊扰了,大家围了过来。
呼吸声停了下来,门被打开,里面走出来的是苏初妍不认得的人,他拧着眉,面对着素不相识的人,只是问她来干嘛。
“我来找那个赤脚郎中。”
周围听了苏初妍怯懦而又坚定的话,一时之间哄笑起来,笑得连手头上的两根筷子都要握不住。
“哪儿来的郎中?不就是个酒鬼而已?”
“那个人竟有这般本事?那还连一碗茶钱都要赊着?我倒是从未听闻过有这般事迹?”
“姑娘,这人喝醉了,正躺在里头的条凳上睡着,你去喊他吧。”
最后还是从铺子里走出来的人指了指里面,让苏初妍自己去找。
苏初妍慢慢走进去,里面昏暗的光都瞧不到自己的脚在何处,一时之间在凳子间来回撞。
用两根条凳拼成的床正躺着一个人,在不能翻身的凳子上睡得正香。
苏初妍推了推他,没成想那人本就睡不稳的身子竟然就滚落在地。
他才从睡梦中起身去看面前人。
“你是何人?”
“你先前给我开过药方,说我中了暑气。”
“不认识。”
他又一个翻身躺回条凳上。
周遭弥漫的酒气格外地刺鼻,苏初妍只能再推他一把,想唤醒他。
“我都说了不认识,你还要怎样?来人,把这人给我赶出去。”说到最后,他嘴巴里嗫嚅了几下语调,消散在酒气里。
苏初妍没法,只能走出去,再想法子。
“等等,你来找我到底是所谓何事?”
苏初妍停了脚步,接着微光瞧见了他还是躺在凳上,整个人翻身面向自己。
“我相公浑身发热,是发烧了,在家躺着,能否给他开道药方?”
“你留步,我走,祝你好。”
苏初妍知道他在说酒话,没停下步子,在铺子外听了庄上人的话,去寻了一处店开药。
回去的时候,苏初妍顺道买了些牛肉,是明日赶集备好的肉,天一亮就要去卖,现在用过晚饭了自然就先杀来备着。
苏初妍买完这些,拎着满手的东西回家。
店家把药给磨成药丸,正好就不用苏初妍拿草药回来自己煎汤。
不过是要等用过了饭才能服用,苏初妍又连忙去热锅煮饭吃。
她忙碌得很,本就没歇着,这一路上又是拼了命地跑,好似下一刻赵渊就要死在家中。
回来了又不忘去看看赵渊,摸了摸他的额头和后颈,还是滚烫,就给他换下额前湿热的帕子,敷上凉的。
只有是在等火慢慢升起的时候才有了歇息的时间,她瞧着那火大一阵又小了下去,往里塞了些大木棍。
赵渊还发着烧,这牛肉还是不炒,就切成丝,用蒜和姜丝放在肉堆里搅和,一些盐巴和酱油,再打了个鸡蛋,放几勺粉,添些油,这牛肉的汁水就被锁在了肉里,苏初妍用手把牛肉丝给搅了搅,趁着煮饭的时间,让牛肉入味。
一根路边的老丝瓜切成大块,里面还能看出筋来,里头的籽也是大颗大颗的,还掐不动。
苏初妍把饭给煮好,趁着米汤还热,一股脑地倒了下去,往里面撒了点胡椒,这汤要煮得清淡些,就不加分毫的辣椒油,再把牛肉里的姜丝挑了几条出来,放进米汤里。
米汤在锅里翻滚着,浓浓的香味升在满屋,还伴着姜的辛辣和浓重。
放下大块的丝瓜,热汤一沸,这丝瓜的绿色就变得更是翠绿,这时便可把牛肉丝里剩下的姜挑出来放在一边。
把碗里的牛肉渗出的血水给倒出来,把肉倒进汤里,又快速拿着筷子搅散,那牛肉上的粉一碰水就熟了,更是嫩得很。
撒些葱段,少添些盐和醋,就盛出。
这么一大锅汤汤水水就应当是够了,苏初妍拿出个大碗,在里面舀上冒着热气的米饭,又舀上一大勺子的汤,把饭给泡了进去,又滤了些丝瓜和牛肉,带了双筷子往屋子里走。
案台摆在床上,赵渊坐起身来,后背上还是披着外衣。
赵渊咳了两声,这嗓子里头发痒,就是想咳,不过一咳也咳不出痰来。
“快吃。”
苏初妍把这一大碗汤汤水水放在上面,又跑去拿了个勺子,放在大碗里,催促着赵渊快吃。
赵渊牵起苏初妍的手,放在自己的两只手中间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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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幸好我发烧了,浑身热,才能捂热你的手,娘子就不能陪着我吃饭?”
苏初妍觉得自己的手暖和了些,抽出来,将手贴在瓷碗外,那股滚烫的热气让苏初妍的手暖和了不少。
“你是生了病才在床上坐着吃,要是我也这样吃,那像什么话?”
苏初妍推开赵渊还想黏上来的身子,快步往外走。
“就当是陪一陪我这生病了正难受的人吧。”赵渊盯着苏初妍的眼睛,他眨巴眨巴。
苏初妍终究是在他的眼睛里允下了。
她舀了碗汤水,拿着两个馒头,这是赵渊没吃,带回来的馒头,苏初妍在饭面上一道热了热,热完就很是松软,还有股麦子香。
“这肉竟然是牛肉,这么贵的肉我怎么能吃?煮些红糖姜水就行了,这么贵,不如留着这银子来买些簪子钗子,那涂脸的霜膏也空了,这些都应当要买来备着才行。”赵渊念叨着,把老丝瓜给吃了个干净,丝瓜肉吃完,剩下的筋都快围成一张网了。
他搅动着碗里的肉,有些不舍得吃。
“是我想吃。”
“这肉果真是新鲜,贵也有它自个儿的道理。”
这肉在米汤里煮着,吃起来多了些米香,还伴着姜的辣味,肉也嫩,在嘴里砸吧两下就咽了下去,鲜辣、滚烫、回酸,赵渊和着饭,把汤喝下肚,也出了满身的汗。
苏初妍在灶房里把那两个馒头给吃了,端着碗汤走来。
“还要不要?我再给你打些来?”苏初妍见他吃完了,心里更是满足了起来,笑着问他。
“要喝汤,就要汤就行了。”
赵渊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倒有些难堪了起来,怎么尽是让苏初妍伺候自己了?
谁家男人会这么做?
赵渊当即起身就要自己去舀,不过苏初妍还是把人给拦下。
“又不是外人,对你好是你也对我好,你不必难受,受着我的好就是。”
苏初妍端上有菜也有牛肉的汤,给他放上案台。
“你怎么不吃饭?”
听完了苏初妍的话,赵渊只觉得心口麻了一团。
“吃了,吃完了才把汤端上来陪着你喝。”
苏初妍知晓自己同赵渊不同,她说谎的时候就像是平日说话那般,并无半分不妥。
只要她自己都信了的话,又何愁骗不着旁人。
“好。”
赵渊吃完浑身都是汗水,连脸上都是汗水,用方才拿来冷额头的帕子擦了擦。
不过觉得自己的浑身都畅快了不少,嗓子里也不想咳了,精神头也好了些。
苏初妍等把碗给洗干净后,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她拿来一粒黑色的药丸,还有水,让赵渊服用下去。
“苦。”
苏初妍拿了块冰糖塞进赵渊的嘴里,又恶狠狠地看了眼赵渊。
“苦也受着。”
“真的苦。”
“不都吃了糖了?”
赵渊拧着眉,手指交成一团。
“苦是苦味,甜是甜味,这甜盖不过苦。”
苏初妍又给他塞了块冰糖。
49. 酸萝卜爆炒下水
冬月来,田里的包菜、白菜抽了条,虽说长得不是很大一朵,人从菜中央过还是扭得过身子,不过还是长势喜人,那萝卜叶子鲜嫩,摘了几回嫩叶子煮菜粥喝倒也是安逸。
苏初妍朝孙莺家借的酸水泡了点嫩萝卜,有自己地头上种的萝卜,也有在别人铺子上买来的花萝卜,是红到发紫的萝卜,切开的时候里头的红汁水染在刀板上,泡进酸水里,连带着其他的萝卜也一起变红。
还没长得硕大的包菜也选了几个,撕成块,用盐水杀了,再放进去,也变成紫红色了。
有时候家里也不必煮什么菜,一锅粥配上捞起来的泡菜就够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了。
早晨起来,地上都落了霜,飞出来的雨点带着冰碴子,就那么一丝丝,吹到脸上就化开发冷,这种天气没人想早起,被窝子里暖烘烘的,睡了一晚上的床格外的暖乎,让人睡醒都不愿起床,那放在外头一整晚的衣裳都凉透了,不用穿,就算是想也能想到有多么的冷。
这般想着,苏初妍把露出来的脑袋又往下躲了躲,整个身子都笼罩在暖融融的被罩之中。
真暖和啊!苏初妍叹息了两声,还是不愿意起床,不过赵渊已经起来了,昨夜苏初妍喊赵渊不要进山,怕路滑湿冷,走山路不妥,怕脚一滑就落了下去,她不准,赵渊也只是笑着说娘子真是疼他,又在暗屋里点了点头。
不过等苏初妍起床后,就没看见赵渊,不过却能听见外面的灶房里响出碰撞声。
“你起来了?”
赵渊掩开一条缝,把自己冻得发红的脸探了进来。
“醒了,就是不想起来。”
赵渊用身子撞开门,手上端着面条,上面的葱花在赵渊端着的手里晃悠,很香,应当是滴了两滴芝麻油。
“吃饭,今早没什么事做,你多睡一会儿,不急,你把面吃了,我把碗洗了,我也要躺着歇会儿。”
苏初妍朝他笑,只是那习习冷风从窗角的木牖里钻进来,把她的刘海给吹飞了起来。
“好,只是这不像话。”
苏初妍纠结的时候好看的眉毛起起伏伏,最后还是坐起身来。
“这有啥?又没外人,乖,我又不是外人,你不好意思我就滚到外面去吃。”
赵渊委屈了会儿,像个小媳妇般故意扭扭捏捏地慢吞吞往床边走。
“谁喊你滚出去了?你若是想要滚出去,我也不拦着。”
不是面,是米粉,白生生的粉上落了个煎鸡蛋,那蛋没全熟,正是苏初妍喜欢吃的鸡蛋,她总是觉得那熟透了的鸡蛋太过噎,若是没熟完,更是香醇。
用筷子拨动了下粉,上面的薄油凝了些在碗沿上,被汤一荡就化开,那米粉很是弹滑,吃起来比面要滑嫩得多,吃着很是香。
面的最顶上放了一撮芫荽段,汤面上还上下沉浮着花生米。
“好吃,你越来越会做饭了。”
苏初妍喝了口放了醋的汤,喝起来格外的开胃。
“那可不?我平时偷偷看你做饭的时候学的,你相公厉不厉害?不过我也不全是偷学做饭,也有偷偷看你,很好看,就是你没发现我在偷看。”
苏初妍原本想夸他厉害,不过听了他后面的话,收敛了下脸上的笑,只低着脑袋吃粉。
“你也去吃,吃完也躺着。”
苏初妍拍了拍身侧的空位。
“好。”赵渊先前的发烧还伴着的咳嗽早就好了,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咳习惯了,现在不时也要咳两声。
窗外的寒风呼呼吹,赵渊端着碗里的面条,下面垫了块帕子,正站在门前看着有人挑着扁担走,也瞧见了孙莺家的烟囱冒起了白烟,直冲云端,到同今日的雾气混成一块儿,难辨烟霞。
半山腰围上一道白云,挡着了一团团的林子树,几家瓦房淹没在云雾之间。
湿冷的空气往肺里灌,让人不想清醒都不行,手边的温度渐渐消散下去,赵渊大口吃面,又把面汤里剩下的碎菜和蛋渣喝了个干净,原本他还怕这没加辣的粉会不合苏初妍的胃口,不过现在看起来她还是很喜欢吃。
外头冷,赵渊拌了一碗浆糊,又把往日买糖留下了的牛皮纸和一些挑选好的干稻草,用浆糊仔细涂抹上,再小心贴在窗角,合上的窗户也不再漏风了。
那缝还没补上,苏初妍就用手指从那条缝隙里探了出来,她朝赵渊勾勾手,又从窗边瞧见蹲在路边的身影,在风里的衣裳吹得鼓了起来。
赵渊自然是瞧见了那段粉嫩的指尖,他把手在干净的纸上抹了抹,才翘起小指,轻轻勾上苏初妍的指尖,像是在拉钩般。
“我要抹浆糊了,你自己先睡会儿。”
现在也不晚,赵渊一贯早起,现在也不过才吃完早上的那顿饭。
苏初妍的指尖在赵渊蜷缩起的指头上刮蹭了下,然后才把手给收了回来。
抹浆糊的声音是倒沙砾般的沉闷,抹子刮上浆糊,再抹到纸上,“沙沙”作响让人昏昏欲睡。
冷风一吹,一处的纸翘了边,赵渊又用了些力压了下去,在风里等了会儿,才松开手。
苏初妍迷迷糊糊都要睡着了,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侧躺了个人,被窝就更是暖和起来。
天一冷,苏初妍是怕冷的人,把那床大红喜被抱了出来,那厚实的料子都是好棉花,那厚实得一只手都握不过来,头次盖着这厚被子,苏初妍浑身都冒汗。
——
平日里除了赵渊打来的猎物拿去卖给酒楼,又或是卖给大户人家,苏初妍绣出了帕子也卖出了不少,等田里忙了起来,苏初妍就只得趁着晚上就着油灯绣花,不过赵渊不准她晚上绣太久,说是怕伤眼睛。
赚来的银钱都是放在木匣子里,再用把锁给锁上,压在箱底藏好。
等着地里的菜长出来的时候,还不能拿去卖。
等有空闲的时候,庄上人也会找酒馆或是铺子里去打杂,按时辰去帮忙再得钱,不过田里忙了起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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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少的时间能去打杂工。
平日都是要省着用钱,若是要卖东西都是多跑两家,比了比价钱才下手,食材也选用便宜些的,若是又价低又能饱腹的东西,那可是不愁卖不出去。
庄上人家里常常都是备着面粉和面条,都不大贵,又能吃撑,即便如此,家里的面也要掺着苞谷面一起烙,煮熟的饭里总是伴着豆米、洋芋或是红薯。暑天下来的老豇豆里面的豆子给搓了下来,跟米一起煮熟,洋芋不敢多放,怕绿了不能吃,红薯也快要下来了,不过今年都是等雨水下来了才种,种得迟了些,下来的也迟了不少。
苏初妍洗漱完就出门转悠两圈,睡得时间长了些,躺久了就浑身酸软,还是要多走走,虽说晨起的时候落了霜雪,不过这时太阳出来了,菜叶子上的霜也化开了,菜片都被冻熟了般,光照在地上,不暖倒是更冷了些。
下水卖得贱些,不用多少铜板就能吊一贯带回家,苏初妍跟着周围的人一起买了些,又从铺子里买些毛线。
她一手拿着一样,怕下水的味道把毛线给熏着了。
晌午就吃这些下水,现在看着不少,不过等过道热水定是要缩了些,苏初妍先是把手头上的毛线给扔到床上,就连忙把还在滴水的下水给放进盆里。
这时苏初妍才用手拨动了下这一堆下水,有大肠、一团小肠、一些胃和半扇肺,这下水在外头还好,这放在灶房里,地方小了这味道就更难闻了起来。
“这若是做不好就容易有味道,都下不去嘴,我从来都没买过,就怕自己做不好。”赵渊拍拍自己腿上的木头渣,“我原先吃的自己抓的兔子、鸡,我都是把里面的这些给扔出去。”
“放心,我也没做过,不过我们家中有泡好的菜和萝卜,再洗干净些,定是没多少味道。”
先不往盆里倒水,用粉倒进那些下水上面,就着上面的水汽,把这些下水都给抹匀,边边角角都抹上白的面粉,又使劲把上面的那些黏糊糊的东西都给裹上,那大肠反转过来也要抹上,那胃也是里里外外都撒上,再舀几瓢水,用水把粉裹着的脏东西给洗出来,又用凉水多洗了几道。
锅里的水都热了起来,舀了一大瓢往里倒,那些下水都有些烫熟了。
锅里剩下的水里放一小把花椒和大块姜片,把洗干净的下水轻轻放下去,还未改成小块,就大块一起煮。
先是过道热水,等把油脂都煮出来浮在水上,就可以用筷子戳着胃和肺一起带出来放进凉水里,剩下的就夹出来。
大肠切成两指宽,小肠子就胡乱切两刀,肺和胃都切成片,只是整个一起过道水,里面还没熟,有血水流出,等通通切完就洗了洗。
锅里热油,先放蒜姜沫,不止是生姜,还有从酸水里捞出来的泡姜,先用油过一道,等火再热一热,就把这些下水一股脑就冲了下去,浓烟滚出,苏初妍连忙翻动铲子,然后把刀板上的酸萝卜和辣椒推下去,黄酒过边,锅里的下水就泛出一股酸味和鲜香。
50. 骨头吊萝卜汤
赵渊这日回来带了件新衣裳,偷偷放在苏初妍的枕头底下,为何要平白无故买件衣裳?
那日晚上,苏初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
“是不是要过年了?我看早上起来地上落雪了。”
“想过年了?”
赵渊听出她定是在迷迷糊糊地说话,估摸着快要睡着了,他搂着苏初妍,一下一下顺着苏初妍的后背。
“想穿新衣裳了。”她嘴里嘟囔,然后眼珠子一转就睡了过去。
这不,赵渊进镇卖鹿的时候,一手接过付的银钱,一手就花了些出去。
是件红袄子,短身红袄,在领子、袖口处缝了白毛,风一吹就晃荡,虽说是大红,艳了些,不过那袄子上没花纹,就是单单一件红袄子。
地里的胡豆开出紫花,凑近闻就是一股浓郁的味道,不算好闻,倒还有些刺鼻,不过那花开得喜人,今年定是能有一番收成。
苏初妍在地头上瞧见赵渊,朝他挥手喊他过来一起覆地膜,这一早一晚,泥巴缝里总是有层霜,这几日都下了雪,不过正午的光一照就化开,只是可怜这些菜,要受些冻了。
那日起来,这田上的雪把她种的菜都打蔫了,苏初妍倒是被狠狠地吓了一次,连忙把土给翻开看,不过底下还算是有些暖意。
苏初妍牵着一边,赵渊牵着另外一头,两个人一用力就把这地膜给盖在了泥巴上。
地上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你上街了?今天又是卖了什么?”
赵渊搬来几块大些的泥巴块,压在地膜的两角上,这地膜里头的一侧一碰到泥巴里的水汽就牢牢地贴在地上,不过大风还是能刮走,还是要压些东西才能放心。
“鹿,又是一只鹿,还有就是我把家里的上次抓回来的兔拿去卖了,这只兔子最倔,被抓回来了,什么都不愿意吃,就干耗着,再不抓去卖了,就要活生生的饿死了。”
赵渊拍拍自己手心上的灰,站起身来。
“都好,我这才想起来那只母兔子应当是要生了,最近要多看着些。”
苏初妍蹲在一块石头上,站起身来的时候,眼前直发黑,好在赵渊走过顺手就扶了把。
“怎么会晕?该不会是生什么病了?”赵渊踌躇着说,心底也没底,自从上次苏初妍中了暑气,虽说过了有几个月,不过赵渊还是常常忧心,想去开些补药,不过又不能常常食补,遂只能作罢,只是家里的猪肝、猪肉都没少过,不过赵渊还是心忧,怕没能把人给养好。
苏初妍朝他笑,这头晕的毛病很早就有了,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有时候把满背篓里的柴给放下,等再起身的时候,就脑袋发昏,眼前也黑了一瞬。
她一直都知道,这也好猜出来,不就是吃少了些,营养少了,不就是这副样子?
赵渊更是难受了起来,有些不高兴,他心底暗想,以后家里要把伙食给开好些,他要好好打猎赚钱。
“你别这般,好似我有了身孕一般。”苏初妍推开他扶着自己手臂的手,跟在他的身后往家走。
“今个晚上想吃些什么?这天气冷了下来,我晌午的时候扯了几根萝卜,拿回家仔细洗了洗,晚上就吊个汤喝来暖身子。”
萝卜要炖羊肉才是更香,方才才说要补一补,这羊肉不就正好?
可是苏初妍可不准,她听了赵渊的话,连连摆脑袋。
“那羊肉贵,比猪肉、牛肉都要贵多了,也不好遇,你就别想了,我专门学过煮萝卜,你放心定是好吃。”
“我家娘子平日里就喜欢说我傻,这次你才是真傻,我哪里是怕你做的萝卜不好吃,是这只吃萝卜我心里怎么过得去?”
“过不去也是要过,大家都这么过日子,走,回家给你煮萝卜汤喝。”
苏初妍走在赵渊的身后,说完就猛地推他走。
单煮萝卜没多少滋味,只是用盐多了些咸味,这一大碗吃完定是要多跑几趟茅房。
苏初妍还是让赵渊去买些大骨头,让店家把骨头给砍成块,自己在家中把萝卜又洗了洗,把头尾给砍了下来,萝卜头是用砍刀平着把菜叶子给削去,萝卜叶子都长长了些,也长老了,就拿去给兔子换换口味,这叶子还是脆生生的,汁水也多,庄上人是不舍得扔在地里让它烂。
兔子见了萝卜叶子,凑上来嗅了嗅,那几瓣嘴唇抖了抖,把一根叶子咬断,然后叼回窝里啃。
不过这兔窝里一直有一道声响,是“呼呼”的声音,在兔窝里显得更外艰难。
苏初妍顿时就想到了那只母兔子,悄悄走进,还没走出几步,那只兔子就转过身来,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她。
虽说它现在呼吸都艰难,不过还是双目都充血了般地盯着苏初妍。
那只母兔不是很大,肉也不多,在它怀上小兔子的时候,渐渐吃得就少了很多,平日里就只是发疯了般地扯自己的毛,现在都堆叠在它的身下,随着它的呼吸颤抖。
那肚子越发的大了,整只兔子就像是个蹴鞠般的圆。
一排竹篾编成的围栏被退下,对苏初妍来说没什么,不过这兔子倒像是受惊了般,在那堆毛里翻滚,阿黑还“喵喵”两声走进来蹭上苏初妍的腿边,想个孩子般在撒娇,这倒是苏初妍的荣幸了,不过如今这时候也不对,它一进来,兔子就更加地发狂,在窝里四处乱窜。
底下的白毛渐渐染上一些血迹,苏初妍手快,趁着阿黑下次的猫叫前就把猫抱着扔了出去。
苏初妍把萝卜叶子往窝边用脚推了过去,也快些走了出去。
隔着一排竹篾,瞧见那兔子的肚子起起伏伏,然后母兔一声叫,身下的毛就沿着血贴在它的肚皮底下。
苏初妍看得心惊,切萝卜的手都颤了颤,险些给手切了个口子。
那声凄厉的惨叫至今好似还在屋子里回旋,苏初妍只觉得遍体生寒。
萝卜切成大块,萝卜汤是要慢慢吊出来的,也不怕大块,平时切得小些是为了那盐巴能煮进去。
苏初妍用热水泡了下生萝卜,不然有涩味,就是那一丝苦味,苏初妍不大喜欢,就多来了些热水烫。
还有那笋干,取来一小把,就着烫萝卜的热水放进去泡。
笋干倒是晾干了不少,除了原先赵渊挖回来的那些,后面一有时间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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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妍就拉着他进山去挖,每次都是满头大汗才堪堪收手归家。
那时候苏初妍晚上睡不着,就想着白日里多干些活,累上一累就不去多想,自然也能睡得着。
笋干是趁着大太阳的时候晾的,现在干脆脆的,一折就断,放进热水里一下就软了下来。
苏初妍擦干手,坐在板凳上等赵渊。
只是那兔子的声音一下一下传进自己的耳朵里来,苏初妍只觉得心被一直猛鬼围绕着,不时就窜进她的心里,让她有些难言的慌张。
苏初妍还是没能忍住往兔子再次走去,瞧见那兔子啃咬着唇边的萝卜叶子,不时嘴巴还咬着就停了下来,嘴巴不动,还是一副咬着的样子,然后等了等,唇瓣才又嗫嚅着咬菜叶子。
底下的血多了些,流到了地上,蜿蜒而来的血痕在某处就停了下来,兔子猛地咬叶子,然后就多了一只浑身都湿漉漉的小兔子。
只是那母兔还是很焦躁,难以平复,差点就把小兔子咬着脖子给咬断了气。
苏初妍试着走上前去,见母兔子现在无暇顾及外人的动作,自己正焦躁地打圈吃草。
她把小兔子底下的稻草轻轻扯开了些,离母兔稍稍远了些,才敢放心,只是她蹲下来的腿边被母兔咬上了一口,不过苏初妍倒是没觉得疼,只是有些发痒。
母兔子最后停在了窝里,能瞧见它的毛在颤抖着,像是被冷极了。
“娘子,相公我回来了,看!这骨头够不够?”
赵渊手上拎着骨头,正在向苏初妍邀功。
“够够够,我现在没空,你自个儿去把火给升起来。”
苏初妍大着胆子伸手抚上母兔的背,也不动,只是默默地贴着。
这时苏初妍慌张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了,只是有些想哭,尤其是又一只两只兔子出生,苏初妍觉得难受了点。
不过苏初妍最后还是起身,把煮好的饭,拌着热水和菜叶子,倒在一只小碗里,凑在兔子的嘴前,兔子像是没了力气,倒在窝里一抽一抽,不时扑腾起来舔两口碗里的汤水。
把骨头过水洗了下,放进锅里的沸水里煮,这大骨头不必焯水,本身也没多少肉,就更别提血水了,就直接放下去煮着,到时候只需舀些浮沫倒掉。
等水又沸了起来,苏初妍舀下一勺子猪油,放进汤里就化开了,在汤面上浮起油花来。
“猪油不要多,不然就闷人。”
赵渊点头。
“好饿,原本我还不觉得,现在闻到香味肚子就忍受不了了。”
“大骨头汤本就香,不过油水少,就是香,面馆里的汤好喝就是用大骨头吊出来了。”
大火慢慢炖,再把笋干给放下去,放两片八角和姜丝就慢慢炖煮。
骨头要慢炖,苏初妍又去看了眼兔子,共是有了六只,母兔累极了,倒在稻草上闭上红眼睛。
萝卜轻轻放下去,屋里的萝卜香伴着肉香,不时还和着笋的鲜味,在屋子里漫开。
这样一锅汤,拿来做泡饭也是极香,更何况家里的饭还是冷饭,把锅里多的汤和干料给捞起来,剩下的汤就倒下冷饭,汤一滚就能吃。
51. 交心
天落下的雪在地上积了一层又一层,新雪叠旧泥,天上的雪依旧在翻飞,窗外的庄子都淹没在漫天飞雪里,出来玩耍的孩童也未曾有过,这种天气出门就是极为磨人,要穿上保暖的鞋,要针脚细密的鞋才能不渗雪水进来,里面也要多穿几双袜子才行。
天一冷,那汤婆子就要日日躲在被窝里才行,在外头裹上一层厚棉套,不然还是极为烫脚,煮完饭的炭火也要留着,放在那龛笼里伸手去暖手。
苏初妍手上的冻疮都干瘪下去了不少,只是贴在指头上的皮肤有些皱,这倒是让她每晚都好睡了些,也不用总是去挠痒。
现在苏初妍就把手触在龛笼前暖着,不过这天气冷多了,还是冷了些,只得在身上多裹了些带皮毛的衣裳,把下半张脸缩在毛里。
赵渊出门卖肉去了,下雪就是告知庄上人该买肉灌腊肠了,昨晚有人来找赵渊请他明日一道去按猪,杀猪,赵渊瞧了眼苏初妍才应下,顺带等猪肉分了就向主人家买些回来自家灌。
只是晨间起来发觉外头的雪多了不少,苏初妍本想让赵渊不去了,不过又觉得有些不好,还是起来草草用过饭才走,昨晚熬的骨头汤正好拿来下面,撒点葱花和韭菜段,一碗下肚才身披斗笠走了。
苏初妍只要身上觉得冷,就有些心疼赵渊,不过她却也不能做些什么,只能是估摸着时间够了他要回来的时候,才起身烧锅红糖姜水,里面卧个鸡蛋。
按照庄上人家的惯例,定是要留人吃了晌午饭才能回来,不过昨晚他们说好,在晌午前他就把买的猪肉先送回来,苏初妍才备着些糖水让他暖暖身子。
苏初妍双手捧着碗里的汤水,觉得手更加的暖和了起来,等赵渊进门,就瞧见了这么一副模样,自家娘子“可怜”地端着手里的糖水,可怜巴巴地看着进门的他,见他进门,眼睛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直勾勾地瞧着他。
赵渊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像碗里的糖一般融化开来了,然后又泛起甜丝丝的味道。
“娘子,你手冷不冷?”
赵渊顺手接过她手中的碗,双手去捂着自家娘子的手。
不过倒也奇怪,赵渊才从门外进来,外面正飞着大雪,按理来说,赵渊应当是浑身都冷才对,不过他带着茧子的手很暖和。
“冷,我可冷了。”
苏初妍说出口后就觉得难以接着说,太瘦的人的冬天是很难熬过去的,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时候她很瘦很瘦,夏日的时候还要出门走走,背些衣裳去河边清洗,等到冬天,那就日日都要卧床,不时就染了伤寒,坐在床上咳嗽,后背披着的外衣就跟着抖动。
母亲很怕冷,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常常会流下一行清泪,然后又隐入床单里,洇晕一片深色,她总是把自己裹着,不过瞧见苏初妍走过来的时候,还是会微微掀开自己身上的厚被褥,伸出一只手去摸摸苏初妍的脑袋。
那时候苏初妍很讨厌冬天,后来她也讨厌,因为她要在冬天里天还没亮就起床,早起要煮餐食,又要去煮猪食,冻得麻木的手还是要去挑井水,再淘洗菜,苏初妍会一边流泪一边切菜,那冷风灌进来,不想流泪都不行。
如今也没做什么,身上也不算太冷,可是苏初妍就是心里觉得委屈,她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服,她就想能跟赵渊说她冷,她难受,她不想再冷了。
苏初妍也瘦,冬天里经不起风,也怕冷,她只觉得自己被举起了一瞬,然后又稳稳地被抱了起来。
“好可怜啊,我家娘子,相公哄哄可好?”赵渊轻轻用力,让苏初妍把自己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
“对啊,我很可怜的,我再也不想受冻了。”
赵渊向来没听过苏初妍朝自己撒娇,就像是现在一般,她不再把自己装成一个稳重的人,她可以朝着赵渊撒娇,可以大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还没等赵渊在心底偷偷笑,他就觉得自己的肩上湿了点,脖子抱得更紧了起来。
他心里慌张了起来,只得轻轻抱着哄。
“这么冷?把你都冷哭了,什么破天气!”
赵渊也看不见她的脸,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
“我真的好难受,心里难受,果然还是没晒太阳就心里难受得很。”
苏初妍想让自己不去想这些种种,只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总是要去想以前,想自己的母亲,以前她是一边烤火,一边在母亲的怀里睡着。
那一刻,苏初妍觉得自己病了,心病,她站在母亲的坟前没哭,她从崖壁上摔下来的时候也没伤心过,可是现在竟然在一个寻常的日子里,她只觉得浑身难受。
“赵渊,我要你陪着我,一直一直,你不能比我早走,我要你守着我走,不然我下辈子就不愿遇到你了。”
苏初妍说这话的时候,话里带上了些癫狂。
“别别,可是你走在我前头,我也会很难受,比被狼吃了还要难受。”
“你说啥?自己在那里嘀嘀咕咕,说出来。”
赵渊只说:“没,没,我就是不想你走,我们不说这些了可好?我也怕。”
“两只可怜虫罢了。”
她搂着赵渊脖颈,在他的脖子下流下一滴泪。
“对啊。”
等周围都安静了下来,炭火里的番薯有股炙烤过的香味,苏初妍走去拨弄了下里面的炭火灰,她让赵渊快些把糖水给喝了。
眼皮都肿了起来,赵渊觉得心疼,伸手去拂那双红彤彤的眼睛。
“不难受了,我傻,有时候也不懂你的心思,你莫要怪我,你仔细跟我说,我就懂了。”
苏初妍平日里总喜欢说他傻气,不过她知道,赵渊是个极其乖巧又单纯的人,很多时候那些讽刺人的话他都不是很懂。
他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就是那份单纯,没多少心思。
“你不傻。”
苏初妍抱着他,嗓音没在他的衣襟里。
赵渊不敢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他听见了苏初妍说她爱自己,说她很爱,说她只剩下他了。
这一天赵渊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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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要牢牢记在自己的心底,再也不会忘记。
“我也是,我也好想好想你,我从来是没人疼过的,我想要有一个家,苏初妍,如若有一天,我做的不够好,我让你难受了,那都是我不好,你莫要伤心,你记得要跟我说,我都能学,我会学得很好。”
赵渊终于是在今日,将一直堵在自己胸口里的话给说了出来,他也没底,自从苏初妍那日跑来哄自己,赵渊就怕苏初妍心底有郁结,生自己的气,就着今日她与自己都把心里话都说来的时候,他才能出口。
“没有,你是个极好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性,我喜欢你安安静静的性子,你一直都很乖,也很听我的话。”
赵渊裂开嘴,也紧紧地抱着她。
“去帮忙去。”
“不想去,晌午就算了吧,我只想跟你待在一堆,不想跟那些人在一起,猪也杀完了,没什么要做的,就是他们厨房在做饭,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我们把猪肉给切下来拌着,等买了大肠再做腊肠?”
苏初妍让他把碗给自己,她也想要喝些。
“你快喝,你做的很好喝,不像我做的那般的辣。”
“你把姜给压出姜汁,在碗里放些就不那么的辣了。”
阿黑膛着肚皮,躺在火盆边上,睡得正香,苏初妍养了猫才知道原来这猫是如此的嗜睡,不是躺在柴堆上,就是要在榻上睡,有时两人坐着架柴,阿黑就要一跃,蹲在怀里睡,暖融融的,阿黑都舍不得下去。
这一番交心,苏初妍觉得自己的心也好受了些,只是越发的黏糊了起来。
赵渊切肉,又剁成稍小些的肉块,等刀板上堆不下了,就推到一侧的盆子里,苏初妍就撒下盐巴,倒点酱油,用手先拌了拌,让盐化开。
今年打算做两种味道,一种甜些,一种就加辣椒面和花椒,做出咸口。
这盆就先做成辣味,撒些上回买的辣椒面,又用石臼磨了一小把花椒,挑出没碾碎的花椒壳,把粉给倒进肉里,接着用手去揉搓。
“你去把酒给拿来,往里倒些。”
这时苏初妍才有心思去看这肉,新鲜自然是没得说,这肉挑的是肥瘦相间,不过瘦肉还是要更多些,肥肉更是要切碎些,让两种肉好好混合,不然一团腻人,一团又塞牙。
辣椒面是今年新晒干的辣椒拿来磨碎的,当时苏初妍还尝了尝辣椒面的辣味,倒也不算是辣得吃不下去,更多的是香,还有那五香粉,多种香料洒进盆里,就着白酒覆上肉。
“够了吗?”
“够了。”
赵渊拿正酒瓶,盖上盖子,直起腰来。
“我喜欢吃甜味的。”
“嗯,剩下的就做成甜口的,不过家中的糖应当不够了,等会儿把这盆先揉好了,把晌午吃了再买糖。”
苏初妍本想喊赵渊还是去主人家去吃饭,毕竟能吃好些的菜,那杀猪菜也香得很,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回。
没等她开口,门就“吱呀”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