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团宠妹宝在京圈豪门杀疯了》
178:眼泪
直到她手上的鞋子‘啪’一声掉在地上,门口那对兄妹听到声音一起看过来。
和郁燃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下意识露出温和笑容,张开口,想用平常的语气问:你们出去玩了呀?可是她一说话,声音就突然变细了,呼吸也哽住,于是只说了两个字便中断,再也讲不下去。
她那不争气的眼泪开始以极快的速度盈满眼眶,不一会儿就模糊了双眼。
商语清不想在郁燃面前哭,害怕给他带来负担,可是她又忍不住,于是立马转过了身,匆匆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长笙呆呆地看着她离开,愣了会儿,想也不想地跟上楼,回了房间。
她把门推开,商语清坐在床边,抽了几张纸巾捂着脸,呜呜呜地哭。
她没有不开心,相反,就长笙感觉出的情绪,她此刻应该是开心得不得了才对。
小姑娘不懂,她小心地靠近,站了一会儿,商语清没发现她,她就又靠近了一点,直到最后在她的腿边蹲下去。
她仰着脸,眼巴巴地瞧着她,红色的瞳映着微光,像只小猫一样,乖得不像话。
小蛇从她的衣领里钻出来,稚嫩的语调拖长,问她:“怎么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呀。”
它想到一个可能性很大的原因:“是不是醒来没有看见笙笙,害怕她丢了。”
商语清一边擦眼泪一边摇头,她伸出手去拉长笙起来,然后张开手臂把她搂进怀里,抱得紧紧的,答非所问地说:“我感觉太幸福了。”
她喃了好几遍,说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长笙的衣服上有落雪化掉后的小水珠,凉凉地沾到她脸上。
商语清被冰到了,她的手自然地往下,抓起女孩的手握在手心揉了揉,热乎乎的。
她又看到长笙厚外套里的睡裙边,松开了她的手,从床上站起来,走到衣柜前。
她取了一件卡其色羊绒高领毛衣,又找了条焦糖色半裙递给长笙,这一套搭的是优雅复古的美拉德风格。
她让长笙先换,自己蹲在衣柜前,在它底下放着的很多小盒子里翻找发夹。
昨天才来,这些小配饰都没来得及收拾,现在用的话只能一个盒子一个盒子翻。
她翻到了,一套小枫叶设计的配饰。
这时候长笙也换好了衣服,商语清把那个盒子拿出来,放到床上,然后走到长笙身后,把她被压在毛衣底下的头发轻轻捋出来。
她坐到床上,拿着梳子熟练地把小姑娘的头发梳顺,往发尾涂了些护发精油。
“笙笙,今天不扎头发了,披着更暖和一点。”
说完,拿起刚才找出来的几个发卡,在她耳朵后面的位置一边夹了两个,还剩一支胸针,扣到女孩领口往下一点的位置上了,大概是在锁骨那里,这样即使出门穿了厚外套也能露出来。
商语清盯着她看了看,在她的额头烙下一吻,笑着说:“好了笙笙,去玩吧,我洗个脸就出去。”
她把睡裙收起来,走到卫生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眼睛时心下轻叹。
上了年纪,出远门倒时差也不像年轻时那样轻松,眼睛本来就难受,刚才再一哭过,就更红了。
短时间内不好消下去,也没其他办法,她洗把脸,开门出去。
长笙没走,她一直在门口等着,商语清出来后,她主动去拉她的手。
商语清笑着牵她下去。
郁燃在楼下,他没跟上去。
两个人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他仰头,目光先落在商语清的眼睛上。
好红,她一定是哭过了。
他的心口堵上一团棉花,不知道要说什么,因此就只是看着她慢慢下来,可是当她快要走过来的时候,他又略显仓惶地挪开视线,看向沙发上平平无奇的抱枕。
直到商语清喊他。
“阿燃。”
他看过去。
她离他有段距离,优雅大方地站着,神态自然极了。
“你下次带妹妹出去玩要跟妈妈讲,或者留一张纸条也行,我醒来后找不到你们两个会很担心的。”
郁燃盯着她看了会儿,原来是因为这事。
他乖顺地低下头:“我知道了,对不起。”
他的头发在外面时被风吹得凌乱,进门后心思不在自己身上,所以始终没想起来,商语清忍住去摸他头的冲动,她松开了牵着长笙的手,笑着问他。
“你带妹妹去哪里玩了,外面冷不冷?”
郁燃摇摇头:“在沙滩上。”
他眼睫垂着,本是低头看地的,可是视线里意外地扫进来很小一截裙摆,他怔了怔,缓缓抬起眼。
裙子很长,裙摆碰到拖鞋上,是特意为这种冷天定制的款式,上面的毛衣收身,衬得长笙愈发纤瘦。
她太瘦了。
郁燃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坐在一旁。
商语清在楼下餐厅找到了她的手机,好多条未读消息,她一一回复过后,把手机放在一旁。
“我们下午要不要出去走走,我开车带你们绕着小岛转,要是看到喜欢的景,我们就下来玩。”
179:肖像
郁燃同意了,商语清很开心,计划吃完午饭就出发。
可是到做饭的时候,她开始觉得苦恼起来。
实际上,这座岛并非只有他们三个人居住,在小岛另一端的红房子里,还住着厨师和阿姨,不过他们一般不会在岛上闲逛,若是有事需要离岛,那也是从渡口离开,没有碰面的几率。
这事商语清还没想好要不要跟郁燃说,若是不说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凭空变出许多饭菜的事情。
阿燃刚才单独带着笙笙出去玩是个很大的进步,如果这个时候告诉他岛上还有其他人,他会不会因为害怕撞见其他人而不再出门了?
她很纠结,但是其实两个孩子上午就已经知道了。
商语清决定先瞒着,吃完了这顿再想办法。
于是她说:“你们两个中午想吃什么呀,我现在去做饭。”
听到这话,郁燃抬眸看向她,默着,没言语。
商语清被看得有点心虚,她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以前在家从未下过厨。
她忙为自己辩解:“阿燃,虽然妈妈以前没做过饭,但是实际上妈妈做饭很好吃的,你要不要给个面子尝一尝?”
说得很有底气。
也是,小岛另一端住着的是专业厨师,她当然有底气说好吃。
不过这个底气也没持续多长时间,郁燃一直看着她,她说了谎不敢对视,大概是心虚吧,总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她在郁燃面前扯不下去,转头拉起了长笙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问:“笙笙,你想不想吃妈妈做的饭?”
小姑娘眼睛亮亮地说要。
她是真的信了,商语清因此倍受鼓舞,她拿起自己的手机:“你说想吃什么,妈妈记一下。”
说话时,面不改色地打开了和厨师的聊天框。
然而在看到历史消息的时候,她愣住了。
“咦?”
她早上十点在睡觉,哪里点餐了。
她还没想明白,就在这时,听到了自己儿子的声音。
“我点的。”
商语清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沉静内敛的少年,他那双好像什么都知道的眼睛就这么淡淡地看着她。
不是好像,是真知道。
“阿燃,你听妈妈解释。”
郁燃嗯了声,真就什么也没做了,安静地等待她的下文。
可是没等到,因为商语清压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绞尽脑汁没想出来理由,便放弃了:“好吧,其实我根本就不会做饭。”
郁燃的目光挪开,望向燃烧着的壁炉,木材轰轰烈烈,他安静无奈。
“我哪里这么脆弱。”
很显然,他猜出了她说谎的原因。
商语清眼里不免有些担忧,看了一会儿,没在他脸上发现任何不好的表情,不安的心情稍微得到缓解。
“对不起阿燃,”她把眼睑垂下去:“妈妈不是故意要骗你们的。”
当母亲的总怕这怕那,希望孩子一点伤都不要受,因为这种思想,有时候难免会保护过了头。
尤其是她,她最近实在是太幸福了,反而越发提心吊胆起来。在开心的同时,心里总有另一个想法,不停暗示自己这片刻的幸福是从哪里借来的,随时都有可能被收回去,抱着这样的思想,她开始觉得恐惧,战战兢兢,生怕哪里没有安排好,这段时光会如梦境一样坍塌。
郁燃看了她一眼,抿直了唇,沉吟片刻,他开口说:“没关系,”
他的声音缓慢,显得温和,像是轻语:“我知道你是因为爱我。”
他们郁家人,都知道怎么讲爱。
商语清立马破涕为笑,脑子里那些负面想法一扫而空,她把自己手机递过去,让郁燃点菜。
吃过午饭,心情大好的商女士把车开出来,停到门口的环岛公路上,然后回家喊两个孩子出门。
她放了首歌,副歌部分会跟着哼两句,但不记得歌词,整个车厢里都是她的声音。
下午的天依旧昏沉沉,两边的路灯已经开始亮了,但亮得不整齐,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整个世界孤单又寂静,有一种世界末日到来之前的荒凉感。
上了个缓坡,她在路边停车。其实车停在哪里都可以,这里不会有人经过。
她转头往后座瞧。
外面太冷,车里有空调,车窗玻璃起了雾,女孩的指尖划过潮湿的玻璃,在上面留下一条弯弯曲曲的图案。
那好像是个畸形的黄瓜,长了两个眼睛。
小蛇看着那个像黄瓜一样蠢蠢胖胖的形状,羞涩地把脑袋埋进她的围巾里,甜蜜蜜地说:“笙笙,你画得真像,我要让商女士拍下来打印成照片挂在墙上。”
郁燃也画了,他画得显然更神似,眼睛和鳞片都勾勒了出来,瞧着栩栩如生,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小蛇没夸他,它一脸高傲地说还不错。
“比笙笙差了一点,所以给你九分,不要骄傲,你还是要向笙笙多多学习,不过你这个就没有拍下来挂墙上的必要了。”
郁燃愣了一下,他收回视线,看着自己那面车窗上的作品,再次抬起手,在小蛇那两个小小的眼睛下加了一个猪鼻子。
瞧见这一幕的小蛇恼羞成怒,从长笙肩头冲过去缠他的手腕:“哎呀,你讨厌!”
商语清没开口喊,她在笑。
她只是看着他们打打闹闹,就觉得幸福得不得了。
180:断崖
被抹开的水雾凝成珠,在车窗上拉出一道道清晰的痕迹。
它从郁燃身上下来,满意地甩甩尾巴,回到长笙肩头。
商语清按照它的要求,把玻璃上那只‘胖黄瓜’拍了下来。
拍完后,她弯起眸子看他们三个:“这里很漂亮,要不要下来走走?”
她选的地方是处断崖,靠近岸边的海里有奇形怪状的礁石,很大块,换个角度看像面石墙。
崖断得很齐整,应该是上帝拿起刀,把阿斯特岛当成蛋糕切了。
他们站在环岛公路上,灰白色的鸥鸟扑棱着翅膀从头顶飞过,奔向断崖下的海滩。
靠近崖边风更大,阴沉的天没有半点要放晴的想法。
商语清掏出手机,打开一个本土天气预报软件,刷新界面,然而别说5G了,连信号也没有。
她往上面走了几步,把手机举高,试图让它接收到信号。
这里的天气预报会提供云量变化数据,以便于用户和游客更好的观测极光。
她刚才站在底下,看到断崖边的壮观景色,心里便有一种直觉,在这个位置看极光一定特别美。
她没走远,两个孩子也都还在原地乖乖等着,没有乱跑。
实在没有信号,商语清便往回走。
兄妹俩在路边站着,虽说是路边,可那里离断崖还有很长一段安全距离。
云层压得低,头顶是灰茫茫的天,往下一条黑色、望不到尽头的孤寂公路,北风呼啸,穿过一望无际的海面来到他们身边,好像是在欢迎这两位久违的客人。
商语清突然想到,在他们到来之前,这条路上有很长时间都没有人经过。
她不知道这里的风是一直这么大,还是只有今天。
她的脚步慢慢停下来,拿出手机,镜头对准兄妹俩拍了张照片。
景好人美,一黑一红,漂亮极了。
回去之后,商语清拿这张照片发了朋友圈。
她配字:能遇见你们,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她信缘分,所以说遇见。
朋友圈一发出去就有人点赞。
在檀城,现在是上午。
钱夫人是第一个,她在做美甲,正烤着灯的时候手抽走了,把商语清发的那张照片放大,试图在上面找到什么有意思的细节,写一条有意思评论,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可惜,什么也没找到。
于是她把注意力放在照片上的两个人身上,琢磨了一会儿,在评论框里打下一行字:笙笙真漂亮,小燃气色也好多了,清清真会养孩子,遇见你,孩子们也会觉得很幸福。
商语清看了这条评论开心得不得了,立马和她愉快地聊了起来。
中午时,正准备去吃饭的郁先生也看到了这条朋友圈。旁人的注意力都在照片上,只有他盯着文案看了很长时间。
最后他敲下几个字:爱你清清,还有我。
吃饭的时候,他总频繁看手机,看看商语清有没有回复他,还把静音给取消了。
终于,手机响了几声。
商语清给他分享了晚餐,还有今天出去玩拍的照片,从文字中可以看出她亲昵的态度,郁离川悬起的心落下去。
那些照片里有一张是她,站在海边一块礁石旁,伸着臂,不怕人的鸥鸟停在她手上。
照片应该是郁燃拍的,拍得很漂亮,郁离川保存下来,火速换成自己的头像。
自打结婚后,他在社交软件上的头像就被商语清承包了,平日里他会经常出席一些重要扬合,在商政界的社交圈层也是一些高级官员和同级别的大佬。
大家的头像要么是西装革履的自己,要么是些风景静物,总之很有逼格,符合他们的身份。
只有他,顶着一个时尚明媚的自拍女头,不知道的以为是十八九岁的小女孩误入霸总群。
不能问,问就是家妻太过貌美,顺带洒波狗粮。
…
阿斯特岛现在是傍晚。
天气预报上说今天云多,大概率是看不到极光的,因此吃完晚饭,商语清没有带他们出去。
她坐在落地窗旁,把今天照片给燕溪山也发了过去。
这里与莫里森州的时差比国内要小很多。
晚上要睡觉时,才收到了燕溪山的消息,一共是两条。
第一条:昭昭很美,旁边的人是谁?
第二条:以后不要让保镖出镜,只拍昭昭就够了。
这两条消息让商语清怀疑人生,她放大自己拍的照片看了又看。
那是她儿子,她儿子长那么帅,怎么看都不像保镖。
于是她编辑了一条发过去:那不是保镖,是笙笙的哥哥,笙笙很喜欢和哥哥在一起。
燕溪山:她只有我一个哥哥
商语清:不聊了【微笑】【挥手】
燕溪山:【死亡微笑】GIF
他很嫌弃照片里另外一个人,收到照片立马保存下来发给邹夜,让他找人把郁燃的身影P掉,然后打印出来,装进大相框里。
他此刻一只手臂搁在桌上,医生在对面为他抽血,他的另一只手在手机上忙活,又是发照片又是单手打字。
燕澜庭进来了好一会儿,但因为燕溪山在忙,头也不抬,所以没发现他。
一次性针头穿刺进静脉,血液流进密封血袋里,他的手臂偶尔会动一下,这其实是很危险的,有针头脱落的风险,但医生什么也不敢说。
燕澜庭看见了,他皱起眉:“你等会儿再忙,什么事非得现在交代。”
燕溪山头也不抬,不过他倒是收了手机,不是因为把燕澜庭的话听进去了,而是已经交代完了。
拔了针,医生带着血袋匆匆离开,他让燕溪山用棉签按五分钟,燕溪山没听,他只按十几秒就松了。
“不听医嘱,”在他扔棉签前,燕澜庭想阻止但没成功,于是没好气地说:“多大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话音落下,邹夜刚好捧着新鲜出炉的相框走进来。
外面那层薄膜还没揭,模模糊糊,燕澜庭看不清楚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燕溪山指着墙上一幅画。
燕澜庭看过去,为他解释:“这是我用特殊颜料给你画的,叫伽罗沙,可以保佑你平安。”
在当地,这个东西是很灵的。他在这里待了三十年,早就将本地信仰融进了自己的血肉里。
不过燕溪山不信,他指挥邹夜:“取下来,把照片挂上去。”
邹夜把外面那层薄膜撕了,取下画,固定好相框。
看清照片里的人,燕澜庭气笑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我就知道。”
说完,拿着自己的画很硬气地走了。
但没硬气多长时间,不出五分钟,他又折返回来,手里不知从哪弄来一个挂钩,他把挂钩粘在燕溪山卧室门旁边的墙上,然后把自己的画挂上面。
左看右看,这下满意了。
181:玫瑰
雪从天上飘下,落在这片极寒的土地上,落在黑色肃穆的高山雪顶,落在爬满了青绿色苔藓的石头上,落在蓝绿色如水晶一样的海水里。
早晨,郁燃打开门,望向门外铺的那层毛绒绒厚雪毯,地上一片白茫茫映到他的脸上、他的眼底,玉骨冰姿,衬得他容颜清冷圣洁。
一夜的时间,雪已经积到了门口,刚才往外开门时明显感觉到了吃力。
郁燃转身,往屋里看,在找可以扫雪的工具。
这时,有个东西撞到他的脚踝,他低头,瞧见一个正在工作的扫地机器人。
小机器人的声音很呆萌:“你好,麻烦让一下。”
郁燃给它让了路,过了一会儿,它又撞了上来。
“你好,麻烦让一下。”
他好脾气地又退一步,把大门关上,在一楼的各个房间里找东西,最后从某个空房间找到一堆清洁工具。
他挑了一个扫把,那个正在工作的扫地机器人顺着水渍跟来了,在撞他的拖鞋,郁燃跨过它往门的方向走去。
他刚才开门的时候鞋子上踩了雪,现在雪化了,鞋底的水渍留下一串脚印,小机器人就是跟着这串水渍走的,因此总是撞他的脚。
他在门口扫雪,扫地机器人撞到门槛上,它过不去,就一直跟门槛较劲。
“你好,麻烦让一下。”
“你好,麻烦让一下。”
“………”
郁燃停下,他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回去,扫把靠在墙边,弯下腰,把机器人搬起来,放到门外自己刚扫出来的那一片空地上。
他在门口蹲下,看着小机器人一头往雪地里扎。
过了几秒,它带着一身雪回来了,像长眼睛了似地精准地跑回到郁燃身边。
“主人,我不能扫雪。”
郁燃把它身上落的雪擦干净,弯腰搬它起来,放回房子里。
这下它老实了,底下小轮子转得飞快,一落地就跑得远远的。
郁燃关上门,拿起扫把,从厚厚的积雪中扫出一条小路来,那条路弯曲着直通到公路上,宽度可以容许两人并行。
这时,别墅门开了,听到声音,他回头看去,穿着白色毛衣的小姑娘努力踮着脚尖打开房门。
她脚上踩着一双毛茸茸的兔子棉拖,郁燃忙往回走,他让长笙不要出来,长笙没听,靠近后拉着他的手往屋里去。
郁燃的手冰,他扫了半个多小时的雪,手一直在外面冻着,指关节冻成了粉色,拉起来像拉了一块石头。
他低眉看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蜷了蜷被冻得僵硬的手指,想收回来。
走在前面的小姑娘回头一看,他就没敢动了,敛着眉目,看起来很乖的样子,低声解释:“我手太凉。”
长笙收回视线,继续拉着他,她急急的,不知道要去哪里。
郁燃换了双鞋,顺从地被牵着上楼。
最后,女孩停到二楼一个陌生的房间外,她终于松开,按下门把手,把房门推开一条缝来。
她趴在那条门缝上往里看,眼睛很亮。
“怎么了。”
长笙什么也没说,只是往旁边挪了挪,把位置给他让出来。
郁燃知道这是干嘛的,化妆间,一周多的时间足够他弄清楚每个房间的用途。
他靠近,通过门缝往里面看了一眼,而后收回视线,低头看着眼睛亮亮的小姑娘。
“在化妆。”
长笙不知道化妆是什么,她只是发现妈妈突然变得很漂亮,于是跑出去拉郁燃上来一起看。
兄妹俩并非所有时候都心有灵犀,就比如现在,郁燃显然没明白她的意思。
他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小姑娘想找妈妈一起玩了,但是她在化妆,没办法陪她。
于是他回房间拿了相机,又去衣帽间取了件厚衣服给长笙,回来的时候把化妆间的门关上了。
“我带你出去玩。”
他看长笙今天穿的是白色毛衣,就取了一件淡粉色的厚外套,毛茸茸的款式,帽子上缝了两只长长的耳朵,穿上就像一只粉色的小兔子。
长笙被拉走了。
郁燃寻了个好看的地方,他让长笙站过去,然后从别的地方捧来一捧净雪,把她身边踩出来的脚印一点点盖上、抚平。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相机,打开镜头盖。
这里太亮,雪白,人的衣服也白,他加了一个偏振镜,镜头对准长笙,在调相机的参数。
小蛇以为他已经开始拍了,它显得很紧张,问:“我要不要摆什么姿势呀?你快指导指导我。”
它不说话,郁燃是没发现它的,现在它一开口,直接让郁燃发现了这幕扬景中的不和谐之处。
他单手拿着相机,喊长笙的名字:“把小蛇丢过来。”
小姑娘听话地把缠在她胳膊上的黑蛇扯下来,丢到郁燃手里。
“为什么不带我!”小蛇不闹长笙,只闹腾郁燃。
原本郁燃没理会,他很专心,不停找角度构图,被闹得没办法了,才答应给它也拍几张。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洒下来,晴光映雪,雪地里像洒了闪粉那样亮闪闪的。
头顶有一股深沉且震撼的声音响起,嗡嗡的,是有飞机飞过。
这架飞机离他们很近很近,噪音震耳欲聋,看起来飞得很低。
他们三个同时抬头看去,最后,飞机落到了这座岛上。
“怎么有人?”小蛇说:“商女士说这是我们家的岛,别人不能来。”
郁燃收回视线,好像一点也不感兴趣。
长笙看着飞机降落的地方在发呆,眼神放空,很自然。
郁燃按下快门,咔嚓一声,女孩回过神看他。
他在回看刚才那张照片,自然的动作和表情,放空轻松的姿态,恰到好处的阳光,色都不用调,是神图。
他找了块石头,把小蛇放到地上,弯腰对着它拍,也是这时,才回答它刚才的问题。
“飞机也是我们家的。”
“不对呀,”小蛇看着黑洞洞的镜头,下意识摆了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然后接着说:“上次看到的不是这个。”
“嗯。”
郁燃的声音和快门声一起响起,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家里有三架,二叔和三叔各自还有一架,外婆也有。”
“………”
结合商女士起大早化妆的事情,来的人是谁就很明显了。
郁燃拍完了,他盖上镜头盖,弯腰把小蛇拎起来。
他们出来有一段时间了,他轻轻拍掉长笙衣服、头发上的薄薄落雪,低声:“冷不冷。”
小姑娘摇头。
他给她戴上帽子:“先回去。”
远远地,有一辆扫雪车从他们能看到的最远地方开过来。
“我们不等郁先生吗?”小蛇问。
郁燃说不等:“他要等雪扫完才能开车过来。”
“好吧。”
他们回了屋,商语清的妆化好了,她换了很漂亮的衣服,手臂上挂着外套往楼下走。
看到她,长笙立马什么都忘了,她像被磁铁吸引般走过去。
刚好商语清踏下最后一阶楼梯,她就这样直直地撞到她的腿上,而后张开双臂,抱住了她的腰。
小姑娘仰起精致的小脸,目光灼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睛亮得像坠了数不清的星星。
她的眼睛就好像在说:你怎么这么漂亮呀
商语清忍不住笑了,摸摸她的脑袋:“太可爱啦笙笙,你刚才出去玩了吗?”
“拍照。”小姑娘慢吞吞地说。
商语清瞧见了郁燃放在桌上的相机,她收回视线,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哥哥带你去拍照了呀。”
“妈妈要出去一趟,等回来了再看你们的照片哦。”
她穿上外套,戴着围巾,走到门口的时候郁燃突然开口。
“干嘛去。”
商语清愣了下,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背着家人偷偷出去约会的感觉。
总之就是有点紧张:“出去走走。”
郁燃在翻刚才的照片,闻言抬起眸看了她一眼,她没拿车钥匙,见此,他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淡淡地交代一句:“注意安全。”
“好的!”
商语清打开门出去了。
郁离川的车在那辆扫雪车后面,他们在离别墅五百米左右的地方相遇。商语清打开车门,里面铺了满满的玫瑰,是白色世界里唯一一抹艳丽亮红,玫瑰花的香味扑面而来,混着阿斯特岛的风,甜美馥郁的香也变得冷冽起来。
她弯腰抱起花束坐进去,郁离川在路边停了车,他靠过去,想吻她,但离近后发现她今天化了妆,怕控制不住把她的妆容弄花,便换了位置,吻她的头发。
“清清,我好想你。”
很轻的吻,一触即分,郁离川弯起眸子问:“孩子们怎么样。”
“他们都很好,阿燃现在好了很多,他会带笙笙出去玩,会给我们拍照,还会关心我。”
“那就好。”
郁先生想,他这么多天的‘独守空房’值了。
“你这次来几天?”
“三天。”
距离他们来到这里已经十一天了,商语清在想,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试着让阿燃接触一下他。
十一天没见的话,孩子们应该也会想他,这个时候会比较好接近一点。
听到她的想法,郁离川笑了笑:“阿燃不知道,但笙笙肯定不想我。”
小姑娘老是把他当情敌,这几天他不在,她怕是高兴坏了。
182:团圆
郁先生突然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像极了谈恋爱不被女方家人认可,偷摸约会的样子。
他压下心酸,无奈地问:“他们知道我来了吗。”
“还不知道,我没说呢。”
商语清思考片刻,有些犹豫:“我不知道该怎么跟阿燃说。”
说实话,她感觉阿燃比以前更聪明了,或者说是观察力更敏锐,她本来就不会说谎,在他面前和一本摊开的书没什么区别,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想了想,她弯着眼角:“我待会儿回去问一下他们有没有想你,如果想的话,我就说给他们一个惊喜。”
如果不想的话,郁先生就在阿斯特岛上流浪好了。
“好。”
扫雪车已经开出去很远,郁离川发动车子,往前走了三百米左右停下。
商语清捧着花下去,满怀玫瑰衬得她容颜愈发明艳。
她推开别墅门,穿过玄关,远处壁炉旁的三只脑袋立马齐刷刷地抬起来。
商语清停下,抱紧怀里的花,他们还什么都没问,她自己就先欲盖弥彰地解释了一句:“厨师离岛采购的时候买的,刚才走路上遇见他们了,我就要了一束。”
郁燃看了眼那束精心包好的花,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
小蛇好像是信了,顺着她的话往下:“那厨师人挺好的。”
商语清弯起唇,狠狠点头:“是的呀。”
看得出来,她现在很开心,连说话的语气都比平时轻快了不少。
她捧着花走进来,别墅门关上了。
只有她一个人回来,小蛇探着身子往她身后看了看,没等到郁先生的身影,便学着她轻快活泼的语气问:“你老公呢,怎么不请他进来坐坐呀?”
商语清下意识想回答,张开口,突然意识到不对,脸上的表情从开心快速转变成震惊。
“说、说什么呢小蛇。”
她心虚地扫了眼郁燃的方向,对方没什么反应,像是没听到一样。
没人说话,气氛有点沉默。
商语清不敢跟他说话,便捧着花凑到长笙身边,她知道长笙肯定会理她的。
“这花漂不漂亮呀笙笙?”
长笙犹豫了一会儿,她知道花是郁先生送的,她想说不漂亮,但是对上商语清期待的表情,说不出口。
最后抿直了唇,极不情愿地:“漂亮。”
“漂亮的话,我们找个花瓶把它养起来好不好?”
“……好。”
小长笙是调节气氛的利器,商语清揉了揉她的脑袋,视线却时不时往郁燃的方向瞥去。
她很想问问,对于小蛇刚才那句话,他是怎么想的,好几次了,都没有问出来。
直到郁燃站起来,主动跟她说话:“花瓶在哪,我去拿。”
商语清指向露台的方向:“收进露台的壁柜里了。”
别墅里留下的有几个北欧中古花瓶,应该是前主人当摆设用的,都很漂亮,一同赠送给他们了。
郁燃个头高,他取下那些花瓶拿到一楼的洗漱间里,把花瓶挨个洗了一遍。
商语清靠近蹲下去,说要帮他。她伸手去拿一个刻着繁复花纹的玻璃花瓶,没碰到,另一只手先她一步给拿走了,放在水笼头下面冲洗。
“你的花要拍照吗,不拍我拆开了。”
郁燃没抬头,淡淡地问,他身边放着几个洗好擦干净的花瓶。
“嗯……”
商语清没走,她靠着门框,吞吞吐吐地想说点什么。
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喊了:“阿燃。”
郁燃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向她。
他这会儿是蹲着的,扬着脸,所有情绪都藏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从对视的那一刻起,商语清就很紧张,她张开口,话到嘴边又止住。
郁燃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没动,在看到她纠结的表情时,他眨了眨眼。
这个眨眼的动作戳到了商女士的萌点,她瞬间什么都忘了,捧着脸,一副被萌化的样子:“阿燃你好可爱!”
郁燃怔了一下,眸光深远,显出几分无奈。
“你要跟我说的是这个吗。”
“哦对,不是。”
她又开始欲言又止,为难到眉头都皱到一起了。
“算了,”郁燃不指望她了,沉默片刻,他声音淡定,清朗的少年音,落到商语清的耳朵里格外动听:“你去叫郁先生进来吧,外面很冷。”
商女士的眼睛唰地亮了,她内心狂喜,转头出去,差点撞到身后的小姑娘。
她停下,激动地弯腰捧着女孩的脸亲了一口,亲完就跑。
过了那么长时间,经历了那么多事,他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再次坐在一张桌子上了。
她跑得快,衣服都没穿,像只出笼的鸟。
长笙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别墅里,门关上后,再也看不着了,她抿了抿唇,走进洗漱间里。
郁燃把花拆开,玫瑰都固定在花泥上,叶子和刺已经被花店处理掉了,他拿着剪刀,取下玫瑰花,一支一支斜剪它们的根,剪完的放到干净的地方,避免花头沾到水。
大概够插一个花瓶了,他就拿起那些玫瑰,在净水下冲洗花杆,然后插进花瓶里。
直到长笙从外面走进来。
小姑娘脸上顶着一个红红的唇印,但心情却不是很好,她蹲下来。
“有水。”
郁燃丢了玫瑰和剪刀,两根手指很小心地去提她裙摆的尾端。
他手上也有水,因此只碰到了很少的布料。
“我给你搬个椅子,你等我一下。”
长笙站起来后,他洗干净手出去,再回来时手里拖了一把低脚椅子。
洗漱间空间很大,他把椅子放到长笙身后:“坐吧。”
小姑娘今天穿的是白色裙子,弄脏了会很明显。
郁燃觉得她这一身很漂亮,像小兔子。
“怎么不开心了。”
他蹲回原来的位置上,问。
长笙没说话,她轻轻晃了晃小腿,可爱的兔子棉拖碰到那一大捧玫瑰花。
郁燃的视线落过去,他在剩下的玫瑰花里挑了一支最漂亮的,洗干净剪刀,剪下很长的枝条,只留下大拇指那么长的一截。
他擦干净手,站起来,手上拿着那支短短的、开得最好的玫瑰,弯腰动作温柔地把它别在长笙的耳朵上,又取下女孩头发上的发夹,用它在耳朵后固定玫瑰的位置。
别好后,他离远看了看:“很漂亮。”
女孩还是没说话。
郁燃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他蹲在她身边,仰头望着她,声音很轻,在哄她。
“郁先生最多住两天就走了,他还要工作,他走了之后,妈妈还是你的。”
小姑娘不停晃悠的腿停下了,她看着郁燃,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在他挣钱给我们花的份上,我们让他两天。”
她的表情细看有几分松动的迹象,郁燃将此收入眼底,紧跟着问:“好不好?”
长笙就这样被哄好了,她点头。
“好。”
183:可爱
对商语清来说,那晚的意义非同一般。
以前她触手可及的事情成为了奢望,但是在那一刻,当天际的极光漫过银河时,它们又全都回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这里,可是后来她又想了想,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心就释然了。
当晚,长笙是一个人在主卧里睡的。
以前在檀城的时候,她也是一个人睡,现在反倒有些不习惯,因此第二天早早地就起来了。
她是最早的,起床后没人玩,一个人在空荡的别墅里溜达,转了一圈,走去打开大门。
以往她起床时,天已经亮了,但是今天有点不一样。
天空呈现出柔和而静谧的蓝色调,所有抬头能看见的天都蓝得很均匀。
长笙没有见过,她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
“这是什么。”她主动问小蛇。
小蛇很激动,它开始在自己庞大的数据库里翻找起来。
找到了,正准备开口,身后,有道声音先它一步解释。
“在日出前或日落后,太阳处于地平线以下,阳光穿过厚厚的大气层,红光被吸收,蓝光占据主导地位,就形成了昼夜交界时的蓝调时刻。”
小蛇回头,提高声音,不高兴极了:“笙笙刚才问的是我!”
“那对不起。”
郁燃关上门,走出来。
“怎么起这么早。”
女孩没说话,他也没再开口打扰她,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大概十分钟左右,太阳从地平线冒出了头,短暂的蓝调时刻结束了。
别墅门又被打开,商语清拿着车钥匙走出来,看到两个孩子,她愣了一下:“阿燃,笙笙,早安呀。”
她小心地关上门,解释:“小云说给笙笙寄了一个礼物,已经送来了,现在在岛上另一端放着,我去拿回来。”
是昨天晚上离岛采购的人员取回来的,刚醒,商语清看到了他们半小时前发的消息。
郁燃微微蹙起眉:“燕衔云?”
“是的呀,”商语清走出来,笑着说:“阿燃,你以前还带小云回家玩过。”
整个京城,和他家世相当且同龄的男孩不多,燕衔云算一个。
而且两人之前的性子挺相合,他们的书法和财商老师也是同一个。
两家都看上了一位从清大退休的老教授,便不约而同地找关系,把孩子塞过去。
好的老师不缺学生,每年都有人塞,燕家当时塞过去的是两个人,只有燕衔云被那位教授看上了。
这孩子傻归傻,关键时候运气总是出乎意料的好。他比郁燃晚一年拜入师门,就一口一个哥喊上了。
起先是约着一起去上课,后来熟了,就开始凑一块儿玩,
郁燃抿唇,他的睫毛抖了抖,垂下去看一眼长笙的表情,刚看到就抬了起来。
这一眼有点偷偷摸摸的感觉,总之,不很坦然。
商语清等了等,没等到他的下一句话,于是挥挥手:“那我走了啊,外面冷,你们两个玩一会儿就回去。”
她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走远了。
“回去吧。”郁燃低下头说。
他拉着门,等长笙进去后松开手。
屋里很安静,郁先生昨天在飞机上没有睡觉,现在还没起来。
进门后长笙就把外套脱了,郁燃帮她挂起来,而后走去坐到她的身边。
沉默了很长时间,他问:“我之前听小蛇说,燕衔云叫你姑姑。”
他一直有在记着。
小姑娘嗯了声。
郁燃面不改色:“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话题小蛇很有发言权,它骄傲地说:“这还用问?小云先是被我的个蛇魅力所折服,然后死缠烂打要做我的小弟为我鞍前马后,就这样跟笙笙认识了呗。”
郁燃听得逐渐皱起了眉。
说实话,小蛇说的很离谱,可是放到燕衔云身上,竟有点让人辨不出真假,因为他是真的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那为什么要叫姑姑。”
这些称呼叫得乱七八糟,郁燃想不明白。
实际上,燕家人各论各的,在他们心里,长笙应该是燕家人,所以燕衔云叫她姑姑是没问题的。
除了她之外,其余的关系还一律照旧,该怎么叫就怎么叫。
燕衔云怎么说也是下一任的燕家家主,他总不能跑到郁家自降辈分,那成什么了。
不过这就导致外人一头雾水,觉得不成体统。
这个问题小蛇也不知道,它盯着郁燃看了一会儿,疑惑地问:“你怎么这么关心他。”
他平时只会跟长笙或商女士说上两句,连郁先生都很少过问,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关心别人的事。
郁燃没吭声了,坐了一会儿,他站起来,问长笙要不要喝水,一个人去厨房煮了一壶茶。
他刚走半分钟,郁先生从二楼下来了。
“早,笙笙。”厨房有身影在晃动,他看了一眼。
“怎么就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你妈妈呢。”
小姑娘抬起精致的小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座漂亮的瓷娃娃。
郁离川停下来,在等待她说话。
女孩动了动唇,吐出来两个字:“走了。”
“去哪了。”
长笙又沉默几秒,再次面无表情地开口:“回家了。”
郁离川愣住:“什么?”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就回家了,回哪个家?”
“檀城。”
刚起床,郁先生的大脑还没开始恢复工作,外加小姑娘一本正经的样子太有欺骗性,他还真有点慌。
他跟长笙对视几秒,女孩漂亮的红眼睛微微闪烁,她别开眼,很淡定地说:“你回去找她。”
“………”
图穷匕见了,郁离川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他微笑,忽略掉上一句让他回家的话,装作成功被骗的表情,语气担忧。
“怎么突然走了,她不要你们了吗?”
“?”
小姑娘微微瞪大眼睛看向他,腮帮子鼓了鼓,吐出来三个字:“不要你。”
就在这个时候,别墅的门被推开,商语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郁离川往那边走去,路过长笙身边时,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奈地:“小坏蛋。”
这才几天没见,都学会面不改色地骗人了。
商语清没进来,她让郁离川穿件外套,和她一起去搬后备箱里的东西。
两个人又出去了。
郁燃端着两杯茶从厨房出来,在长笙面前放了一杯。
是温的,里面放了柠檬和蜂蜜,喝起来酸酸甜甜。
他们两个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郁先生一个人把许多箱子扛上二楼。
184:燕家
吃完早饭,郁离川就坐在旁边看,他看了一整天,又花了一天半的时间把望远镜装好,装到第三日下午,他得回国了。
距离离开还有两个小时,他拉着长笙,在露台教她怎么用。
教完之后,他一回头,商语清已经抱着大衣准备送他去机扬了。
郁先生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次来貌似一直在做苦力。
他穿上衣服,要出门的时候跟两个孩子道别。
他看向郁燃,喊他:“阿燃,我走了。”
“嗯。”很高冷。
他又看向长笙:“笙笙,我走了。”
小姑娘的眼睛亮了。
很心梗。
他缓了缓,微笑道:“我过两天还会再来看你们的。”
女孩刚有点上扬趋势的唇角立马耷拉下去,但笑容不会消失,它只会转移到别人脸上。
郁离川笑着收回视线,他拿上车钥匙同商语清道别。
“我走了清清,外面太冷,你不要送,我自己去就可以。”
别墅门打开又关上,门外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渐渐远去。
过一个小时左右,岛上的保镖把她的车开了回来,商语清打开门,对方递进来车钥匙。
“走了吗?”她问。
“走了。”
她收了车钥匙,关好门,把它挂在玄关处。
晚上,她又回到了主卧睡。
长笙和小蛇在二楼的露台玩那个天文望远镜,郁燃上楼的时候要路过那里,他看了一眼,她们两个没有发现他。
他在后面站了很长时间,很安静,一言未发。过了很久他才动,走到主卧门外,抬起手,蜷起的指骨轻轻叩响房门。
片刻,主卧门打开了。
看见他,商语清愣了一下,温声问:“阿燃,你找我有事吗?”
郁燃嗯了声。
门开得很大,商语清连忙让他进来。
她细心地发现,他今晚的情绪很低迷。
他坐在房间内的沙发上,商语清给他倒了一杯水,在他对面坐下。
“怎么啦?”
郁燃低着头,稍作沉默后,他开口问:“她和燕家是什么关系。”
记住本站: 这个问题商语清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都是郁离川跟她说的,她知道个大概。
“笙笙小的时候被燕家领养了一阵子,燕溪山先生是她的哥哥,后来她走丢了,流落到国外,再后来我和你父亲在街上看到了她,就把她带回来了。”
流落到国外那段时间应该是被实验室带走了,这一段她是知道的,但她隐去了这部分,不想让他担心。
“燕溪山?”郁燃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知道他。
曾经,还在京城的时候,他听燕衔云说起过。
最开始是很多年前,他们都还小,跟着老师学书法,每天上完课,都会一起去老师家后院的池塘里洗笔和砚,燕衔云单纯,什么都跟他说。
那个时候他喊燕溪山,口中的称呼还是小叔。
“我小叔明天就要回来了,昨天有很多人往我家里送漂亮裙子,我妈妈一直在给我姐姐挑衣服,他们说我小叔喜欢女孩,想把我姐姐过继到小叔名下。”
但是他有很多姐姐,大伯家还有两个,四叔家也有……
虽然姐姐们都对他很好,但是燕衔云最希望他的姐姐能做小叔的孩子。
“我妈说,我们燕家对不起小叔,所以谁做了他的孩子,谁就是下一任家主,我希望我姐姐能做家主,因为她对我很好。”
说到这里时,他把手中的毛笔在池塘中搅出一个漩涡,脸上露出傻呵呵的笑:“等她做了家主,我就不来练字了,也不用被傅老师骂,我可以天天去找你玩。”
话音落下,傅老师从身后把他提了起来。
两个孩子都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悄悄靠近的,站在旁边的佣人抿着唇笑,也没提醒他们。
小郁燃拿着洗干净的毛笔和砚台站起来,规规矩矩地立在旁边,傅老师慈爱地看向他:“小燃你回家吧,你家司机在外面等着,明天记得别来那么早。”
说完看向燕衔云,又换了一副语气。
“小云你留下,再给我写一个小时。”
傅老师给他的司机说了一声,燕衔云委委屈屈地又写了几页。
他今天回家晚了,但是家里没人关注他,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他姐姐身上。
他的妈妈许女士不停交代:“小鸥,你明天在你小叔面前一定要淑女一点,知道吗?”
小姑娘听话地点点头,看起来很淑女,很优雅,跟平时大大咧咧的风格不一样。
许女士走了,她穿着新买的红裙子走到燕衔云面前,把自己的平板递给他,很熟练地使唤。
“我今天晚上不能熬夜,我要早点睡觉,你把我这个游戏的关卡过了,明天早上还给我。”
晓鸥小朋友前段时间在小姐妹的推荐下迷上了一款换装游戏,最近游戏出活动了,过很多关可以得到一套限定衣服。放在平时,她会在晚上偷偷玩,但是明天她要见小叔,不能有熊猫眼,于是就使唤起了听话的弟弟。
燕衔云不是第一次帮他姐姐做游戏任务,他抱着平板跟她保证:“姐姐放心,交给我好了。”
小姑娘满意地笑了,她提起裙摆转了一圈:“我穿这个裙子好不好看?”
燕衔云说好看。
第二天,他们去老宅里,看到了好多穿红裙子的姐姐,原本美得夺目的晓鸥小朋友跟七八个女孩撞了衫,她脸都黑了。
也是那天,一个哥哥跟燕衔云开玩笑,说要把他送去联姻,给隔壁赵家的姐姐当上门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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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着燕溪山的手哇哇大哭,问他能不能别把自己送去联姻。
沉浸在害怕里的燕衔云没有发觉,在他说话的时候,全扬寂静,刚才开玩笑吓唬他的哥哥更是脸都白了。
他糊里糊涂,没听到小叔说的话,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回到家以后,晓鸥姐姐莫名其妙生了他的气,有一个星期没理他,家里人对他的态度也变了。
最德高望重的三爷爷说,要他以后多跟小叔说说话,因为小叔喜欢他。
喜欢吗?燕衔云害怕地回想那张冷脸,他觉得那怎么看都不像喜欢。
燕溪山离开京城之后,他又回去上课,遇到了许多天没见的郁燃,把这些事全倾诉了出去。
他当时已经明白得差不多了,他被选上了,以后要努力,不能再贪玩,要让小叔更喜欢他。
在郁燃面前,他提起燕溪山的时候,语气是敬重且孺慕的,还有几分惶恐,觉得自己笨,不配做他的孩子。
他讲了很多,用夸张的语气和形容,把燕溪山夸成天神下凡。
郁燃没见过燕溪山,但他身边有个燕溪山的狂热脑残粉。
燕衔云从小夸到大,他从小听到大,以致于如今燕溪山在他心里的形象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无所不能。
他在听到商语清的话时,心直直地就坠下去了。
他现在才知道,笙笙她有哥哥,而且她的哥哥很厉害。
他站在旁边,连可比性都没有,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
情绪低落的郁燃并不知道,‘天神下凡’的燕先生前两天疯狂吃他的醋,并且故意说他是保镖,还P掉了他的身影,幼稚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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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心软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又钻到什么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最近这两天他很少主动开口说话,唯一一次说得多的就在今晚,谈论的是有关燕家的话题。
商语清大概猜到了一点,但她现在不是很确定,直到郁燃又开口问:
“他们关系很好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她笑了出来。
郁燃抬起头,眼里藏着几分茫然地看过来。
“哎呀,”商语清的心软得不像话,她弯起眸子,调侃道:“这里有一位哥哥好像吃醋了呀。”
“……”
在她的视线里,郁燃渐渐低下了头,他的耳朵红红的,脸颊漫上桃花色。
这一幕落到商语清的眼里,她慢慢收起了笑,没由来的有些心酸,声音柔了好几度。
“我们阿燃还是个孩子呢。”
不管平时显得多么平稳镇定,他现在才十七岁,会因为别人送的一件礼物而胡思乱想,一个人不吭不声地吃几天的闷醋,实在难受得不行了才跑来问。
但是由于在这方面太过单纯直白,不懂怎么遮掩,因此才说三两句话就被看了出来,被点明后手足无措,害羞到不敢抬头。
他每次罕见地露出符合自己年纪的表情时,商语清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
但在这一刻,她是开心的。
看到少年漆黑柔软的发顶,她心里有一种冲动,于是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坐下,然后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郁燃的身体僵住,却没躲开,头垂得更低了。
他等到了一个拥抱。
商语清的眼泪落到他的衣服上,洇出两朵深色的花,她强忍着声音里的哽咽问:“阿燃,你怎么变得这么不自信了。”
郁燃蜷着背,头抵在她的肩头,他没做声。
“从小到大,只要是教过你的老师都很喜欢你,他们总是在我面前夸你聪明、有礼貌,你不知道,有好多人羡慕我是你的妈妈,我也一直引以自豪。”
她说话总是轻言细语,在郁燃的记忆里,她就从来没有生过气。
“阿燃,你一直是很出色的孩子,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答应妈妈,以后不要在心里偷偷否定自己好吗?”
郁燃声音闷闷地嗯了一声。
商语清揉了揉他的头发,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同时,她又在笑。
“好了,你跟笙笙就是天底下最要好的兄妹,笙笙她不会表达感情,但是她是爱你的。”
说到这里,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偷偷告诉你,我没听见过笙笙叫燕先生哥哥,但是她叫过你哦。”
郁燃抬起头看着她,他的眼眶红红的,眸子黑得纯粹。
“哪里叫了。”
“叫了的呀,”商语清帮他回忆:“她第一次叫你哥哥,但是那时候你很凶,你忘记了吗?”
郁燃想起来了,那是刚认识的时候,可是那会儿长笙的声音太过冷漠,他只觉得她口中的那声哥哥听起来很诡异。
“想起来啦?”商语清看着他的表情问。
“……嗯。”
“后悔之前对妹妹态度这么差了吧。”
郁燃的脸又红了,他略显局促地动了动,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抬眸望着她。
“那燕家人会来找她回去吗?”
商语清大方地点点头:“找过的呀。”
当时她还在扬呢。
话锋一转,她笑眯眯地说:“不过那些是你爸爸要考虑的事情,我们只需要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就好了。”
郁燃愣了一下,紧接着,他的唇角稍稍往上扬了点。
商语清看到他笑了,她的心都要化掉。
“你以后可要对妹妹好一点呀,你对她好,她就会重新叫你哥哥了。”
“好。”
郁燃把话听了进去。
这时,卧室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进来。
商语清擦了擦眼睛,看过去,温声开口:“笙笙,要回来睡觉了吗。”
小姑娘摇摇头,她把门推得更大,走进来,一直停到商语清身边,然后拉起她的手往外面走。
“干嘛呀笙笙?”
“看星星。”
她们走出卧室,郁燃也站了起来,他没打算跟过去,安静地关上主卧门,准备回自己房间里。
商语清停下,正牵着她手的小长笙也停下了,她回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就好像在问:为什么不走了呀?
“我们要不要叫哥哥也来看。”
小姑娘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那你叫哥哥也一起来嘛。”
长笙松开了她的手,她走到郁燃身边,去拉他的衣服。
“看星星。”
郁燃抿起唇,很顺从地被拉着走了。
186:黑海
长笙还在露台,她找到好玩的东西时,总是精力充沛的。
郁燃在旁边坐着,他十分钟前问过,要不要回去睡觉,那时候小姑娘很专注地在看星星,没有听到。
他现在又问了一遍。
“要不要先回去睡觉,明天再来玩。”
这次小长笙是听到了的,但是她依旧没有说话。
直到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寻星镜,她找不到刚才看的那颗星星了。
郁先生走的时候说过,要小心,不能碰到这个东西。
小姑娘转头,有点茫然地看向郁燃。
“怎么了。”
长笙拉着他过来,指了指她刚才碰到的位置。
郁燃知道那是寻星镜,碰到的话它和主镜的指向就不一样了,没办法再定位目标,这些是他小的时候听老师说过的,他也只知道这么多。
他站起来:“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找说明书。”
郁先生当时装望远镜的时候,把箱子都整理好放到杂物间了,方便日后拆卸移动,说明书也在那里。
郁燃翻了好几个箱子,找到了它。
他返回去,把露台的灯换成一盏大灯,按照目录指示翻到寻星镜安装和调试的那部分,一边看,一边对照着调。
半个小时后,他合起说明书:“好了。”
长笙看了看,跟她最开始看的一模一样,她又开心了,抬头看向郁燃的眼睛很亮。
“谢谢。”
正准备把说明书放回原处的少年停顿片刻,他转过身,想到两个小时前在主卧说的那些话,心跳突然漏了几拍。
他低头,看着一脸呆萌的小姑娘,手指紧张得攥紧,声音有些干。
“你,”
刚说一个字,他就停下了,缓了缓紧张的情绪继续道,这次好像自然了许多,徐徐诱之。
“你只说谢谢吗,要不要再加一个称呼。”
一句话说完,他的耳朵已经有点红了,那双漆黑的眸子灼人,在等。
长笙眨了眨眼睛。
郁燃紧紧盯着她,眼里全是她的影子,他的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更紧。
小姑娘仰着头,精致的小脸冷萌,思考了几秒,她张开口。
“郁燃,谢谢。”
“……”
郁燃一动不动地僵了几秒,宛若冰雕。
长笙转身就接着去看星星了,什么也没觉察出来。
过了半分钟,身后一道无奈的声音传来。
“你看吧,我下一趟楼把说明书放回去。”
话落,脚步声渐渐远去。
…
长笙玩了两天,新鲜感褪去后,她就很少再碰那个望远镜了。
过了一周左右,郁先生又来了,他把望远镜拆下来放回到箱子里,走的时候带回了国内。
十二月份过完,他们离开了阿斯特岛。
商语清说,阿斯特岛的十二月和来年六月是最美的时候。
十二月时大雪纷纷,冰封的阿斯特岛给人一种世界尽头的古老和寂静感;而到来年六月,岛上的蝶光草就会破土而出,这是只存在于这里的独特植物。
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沿着阿斯特岛绕个大圈,没有具体的计划,想停了就靠岸,不想停就继续走。
最先去的地方是冰岛,在那里待了半个月,当时是一月份,赶上了国内的春节,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能遇到出来旅游的本国人。
玩够了,他们就离开,继续去下一个地方,从一月玩到三月。
这么长时间的旅途,无数壮丽的风景,郁燃记得最清楚的却是海,晚上的海。
他总觉得,晚上的海面有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天是黑的,海是黑的,除了他们的船之外,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是黑的,他们好像在一个黑洞洞的罐子里行走。
一片细白落到手上,激起几丝凉意,抬起头,大风刮起无数白雪,它们绕着船飞。
雪像是碾成细粉的骨屑,张狂地落进海里;海像盖上盖子的骨灰盒,平静地叫人出不去。
那黑乎乎的海面底下又压着什么,是乱流还是海兽,总之,郁燃知道,一旦坠下去就会万劫不复。
他懂这片海,因为他像这片海,他们的世界是一样的,是压着惊涛骇浪的平静。
如果走不出去,那就走不出去,和坛子里的白骨烂在一起。
有一天晚上,他整晚都没有睡。
当晨曦扫下海平面,天水一色,碧波万顷。
如果选择在晚上看海,它漆黑、危险、神秘,是会吃人的海。若是换成白天,不管是黎明、上午、中午、下午,还是日暮,它永远美丽壮阔。
海从来不会迁就,但你看它的视角可以弃暗投明。
商语清醒了,她从船员的口中得知郁燃一晚上都没有睡觉的事。
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像往常那样靠近和他互道早安,站在他身边闲聊。
“快到丹麦了,阿燃想下去玩吗。”
郁燃看着她,轻声问:“笙笙想去吗。”
“我还没有问,”商语清是在过来找他之前听船员说的,“不过最近这两天感觉笙笙有些无聊了。”
她已经无聊到开始跟小蛇一起玩手机,她平时都不玩的。
“那就去吧。”
他们选了一个小城镇的码头靠岸,商语清提前让人联系了翻译跟着。
翻译是位女性,很热情,从见面后就一直在跟商语清讲当地的人文与自然,两人相谈甚欢。
她开着车,商语清坐在副驾上,郁燃和长笙在后排,行驶半个多小时,车停在一家具有浓厚丹麦风情的酒店门口。
下车的时候,长笙闻到了打隔壁飘来的香味。
她被牵着往酒店里走,心不在焉地往发出香味的地方看去。
那是卖甜品的,玻璃柜里的展品鲜艳精致,看着就很好吃。
进了酒店,翻译和商语清在同前台说话,长笙拉住了郁燃的手,拽着他一路走出去。
“怎么了?”
郁燃问,她也不说,而是目的地很强地走到隔壁的甜品店外。盯着玻璃柜里的展品看了一会儿,最后指着一个乳酪水果酥,转头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个。”
187:钢琴
甜品店的店员小姐也探着脑袋在看。
自带翻译功能的小蛇看了眼水果酥旁边的标价牌:“五十克朗,付钱。”
郁燃身上没钱,一分也没有。
他没管周围各种各样的眼神,只专注地看着长笙,拉她到路边好声商量。
“我们回去找妈妈拿了钱再来买好吗。”
小姑娘直勾勾地盯着他,等他说完后,她漂亮的红眸动了动,面无表情地:“你没钱。”
不知怎么,郁燃突然觉得很难以启齿,对视了两秒,他放弃挣扎:“没有。”
说出这两个字时,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没用。
长笙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水果酥,她不想走,她要留在这里一直看着它。
于是她收回视线:“你去拿。”
郁燃摇了摇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等。”
犟了一会儿,长笙妥协了。
他们一起回去找商语清拿钱,让小蛇分辨出相同价值的货币,然后回到那家甜品店门口。
去得很及时,刚好亲眼目睹玻璃柜里那个水果酥被人买走。
郁燃感觉到,长笙牵着他的手慢慢松开了,他一回头,小姑娘正一动不动,沉默地看着他。
他拿着钱的手有点颤抖,好像手里的钱会发烫一样。
他弯下腰,试图重新牵起长笙,但没成功,被很无情地躲开了。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他当时就算是把自己衣服上的宝石珠子拆下来以物换物都会当扬给她买。
“我们选其他的好吗,那个月亮蛋糕你觉得怎么样。”
“………”
眼瞅着哄不好了,甜品店的店员小姐朝他们这个方向开口,她说了一句话,只有小蛇能听懂。
“她说,店员正在做,让我们等一等。”
兄妹俩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店员小姐就注意到了他们,毕竟在这里,他们是外国人,而且颜值太高,很难不引人注意。
她看得出来他们想买水果酥,但是由于他们没有明确说明,因此在另一个顾客要买的时候,她也不好留,就卖给了人家。
店里还剩下些材料,够再做一个。
从店员小姐说完那句话到拿到水果酥,郁燃不知朝她道了多少声谢。
他提着甜品盒子,再次伸手去牵长笙的手腕时,小姑娘没躲开,他的心终于松了。
商语清还在酒店大厅等他们。
翻译小姐刚才跟她说了一个消息,在电梯间里,她把那个消息说给郁燃。
“丹麦这个月中在首都有一扬大型古典音乐节,邀请了蓝蓝,阿燃你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去见一见她?”
如果不是郁燃这三个月的状态恢复得很好,商语清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骆水蓝是一位国际顶尖的钢琴家,同时,她也是郁燃的钢琴老师。
这个师徒关系不是郁家找的,是骆女士自己硬拉着郁燃认下的。
原因也很简单,她是商语清的闺蜜,但是她很忙,在郁燃三岁的时候,她们才见了第一面。
见面后,骆女士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长得那么可爱,不弹钢琴可惜了。
就这样,她把人要走了。
她是个颜控,但业务能力很强,也很好相处,能跟商语清玩到一起,性格如何已经很明白了。
听到商语清的话后,郁燃的第一个反应是低头看了眼站在她身边的女孩。
出了电梯,他们往房间里走去,房间在三楼,几个房间全部挨在一起。
郁燃落后两步,他不知什么时候把长笙也拉到身边了,翻译小姐在找房卡的时候,他蹲下去问。
“你想不想学弹钢琴。”
女孩歪了歪脑袋,眼里露出几分迷茫。
没等到她开口,郁燃又说:“你想学的话,我们就去找骆老师,让她教你。”
听到这里,正在刷卡开门的翻译小姐手抖了一抖,她终于意识到,这次雇主的身份好像很不一般。
房间门开了,商语清喊他们进来说。
她把自己的包和随身物品放到沙发上,坐下来。
刚才郁燃的话她也听到了,因为那两句话,她想到了一些事,爱怜地揉了揉长笙的头发。
“乖笙笙,你知不知道哥哥说的钢琴是什么?”
小姑娘一眨不眨地瞧着她,她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郁燃愣住,他精致的眉蹙起,脑子里蹦出些东西,但没来得及细想,被翻译小姐的声音吸引走了。
“这家酒店的餐厅里就有一架钢琴,可以供客人使用。”
话落,房间里的人同时看向她。
翻译小姐莫名有些紧张,她带了很多雇主,除了翻译外,还是一位优秀的导游。
气氛沉默了一分钟,郁燃站起来,他走到长笙面前,弯腰拉起她的手腕:“我去弹,你看喜不喜欢。”
商语清惊讶地站起来,也跟着过去了。
她知道兄妹俩感情好,但是在这一刻才略显迟钝地意识到,这已经好到超乎她的想象了。
她不知道,送饭能送出这么深厚的情谊吗?
餐厅在二楼,一日三餐都会提供饭菜,所有入住的客人凭借房卡可以在这里用餐,但现在这个时间点,里面除了工作人员之外没有其他人。
她过去的时候,郁燃已经坐在琴凳上了。
他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手背上的青色血管若隐若现,十指修长而白净,粉白色的指甲修得圆润,指腹莹白,好像坠着淡淡微光。
他弹了夜曲的第一段,是段悠长梦幻的旋律。
曲子响起来后,餐厅的工作人员都被渐渐吸引过来,除了钢琴曲之外,还有他的脸。
他皮相生得好,净挑爸妈的优点长,去那种能叫人生不如死的地儿滚一遭,身上遍体鳞伤,但脸还是好的,没人对他的脸下手。
这是会让观者呼吸一窒的画面,尽管这是在国外。
他弹起钢琴的时候,身上除了干净之外什么都没有,垂眸时显得淡漠清白的容颜,优雅从容的气质,没有人会想到这个高贵的灵魂会和颓丧扯上关系。
好多人觉得他像月亮,明月皎皎。可他们没有想过,皎皎者易污。
郁燃弹完了,他走下神坛,到长笙身边问她:“要不要学。”
小姑娘犹豫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
她不懂,但叮叮当当的很好听。
商语清内心无比感触,她牵着两个孩子回去,在找骆水蓝之前,先和郁燃商量了一下。
“如果笙笙和蓝蓝学钢琴,那我们就要回国了呀,她不会长时间在国外的。”
“回吧,”郁燃淡淡地说:“我们和骆老师一起。”
188:老师
丹麦的首都在哥本哈根,歇了两日,翻译小姐把酒店的房间退了,他们租了一辆车,自驾四个小时到达那里。
因为近期音乐节的原因,市区内人很多,在来之前,翻译小姐提醒他们,首都的酒店可能不太好找。
当时,商语清让她不必担心。出发之前,她给了她一个地址,是哥本哈根市区内一座私人别墅。
他们在那里落脚,过了一夜,驾车前往骆水蓝入住的酒店。
那是当地最顶级的奢华酒店之一,离皇家剧院很近,近期有不少名人下榻,为了防止粉丝闯入,酒店的安保十分严格。
骆水蓝让助理去门口接他们,她粉丝太多,不方便出来。
助理戴着帽子和口罩,在门口等了五分钟左右,正准备发条消息问一下,一抬头,看到了从人群中走过来的郁燃。
她见过最多面的人就是郁燃,在国内时,他常去骆家练琴,还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接到人后,她带着他们去了一间总统套房。
骆水蓝比商语清大两岁,四十一了。
她穿着一条白色刺绣长裙,脖子上坠了条长长的异域风吊坠。她是黑长直的发,鼻梁上架着副玳瑁色方框眼镜,腕上戴着表,银色的表盘,翡翠的表带,还叠了一条某高奢品牌的手链。
不笑的时候很严肃,气场有点像教导主任,笑的时候露出两个酒窝,亲和感很强,一下子就把距离拉近了。
“清清。”
她走过来,和商语清抱在一起。
“好久不见,都快一年了。你怎么最近一直不回国。”
商语清笑眯眯地说:“我出来旅游呀。”
郁燃安静地在旁边站着,他原本站得笔直,等两人分开,骆水蓝看过来时,他稍稍弓了弓身,颔首,涵养极好:“老师。”
刚扫一眼,骆水蓝的眼睛亮了,但是仔细看过后,她又心疼地皱起眉:“比以前更高了,但是怎么瘦这么多啊小燃。”
郁燃沉默片刻,在想怎么答,商语清及时把话接过去。
“我也是说,这几个月出来旅游,他们吃不习惯外面的东西,两个孩子都瘦了一圈,看着多心疼人。”
事实上,这快四个月的时间,商语清已经把他俩养出一点肉了。
骆水蓝认同地点点头:“是啊,太可怜了,像闹了饥荒似的。”
郁燃:“……”那倒也没有。
话落,骆女士垂眸,看到了长笙。
“哇!”今天是什么颜控的快乐日吗。
“这是笙笙啊,怎么长得这么漂亮?”漂亮到她连说话的时候都不舍得把眼睛从女孩脸上挪开。
商语清靠近,有点疑惑:“蓝蓝,我不是给你看过了吗?”
“你给我看的是照片,照片压根没拍出来她的美好吗,尤其是这双眼睛。”
“那倒也是。”商语清很为长笙的美貌自豪,说完,她看向小姑娘,朝她眨了下眼。
接收到信号,女孩抿了抿唇,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骆水蓝,冷萌冷萌地开口喊:“阿姨好。”
来的路上商语清教的。
她跟骆水蓝说了,长笙不爱讲话,是很认生的性格,所以骆女士原本没想到她会开口,现在听到她喊阿姨,突然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关键是这声音也很好听。
她不自觉地露出一脸姨母笑。
“哎呀,好懂礼貌的孩子。”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被勾了魂似地问小姑娘:“你妈妈说你喜欢钢琴,是不是呀?”
“喜欢。”
骆水蓝女士脸上的笑意渐浓,她声音更轻:“为什么喜欢它?”
这个问题商语清没有教,长笙神情微怔,想了想,她诚实地答:“好神奇。”
会响,响得还挺好听,好神奇的东西。
骆女士显然是误会了,她眼里闪过灼灼的光。
好童趣,好别具一格的回答,和其他孩子口中那些一听就是大人教的话不一样。
她回头拉起商语清的手,满脸认真:“清清,说句实话,你的孩子我都很喜欢,就像是为我生的一样。”
停顿片刻,她诚恳地问:“我能跟你争抢抚养权吗?”
商语清立马放平嘴角,收起脸上的笑容,变脸比翻书还快。
上一秒好闺蜜,下一秒无情得像陌生人:“不能。”
骆水蓝女士没有结婚,她养了一只可爱的柯基,叫贝贝,贝贝就是她的孩子。
颜控骆女士在看到别人家漂亮又优秀的人类幼崽时,心里还是会不可避免地生出想装麻袋偷走的想法,这种想法在郁家人身上尤为强烈。
她叹了口气:“爱上你们郁家的崽是我的宿命。”
但是小姑娘要跟她学钢琴,她可以养一段时间过过瘾。
还是好闺蜜,有什么好事都在想着她。不出一分钟,她俩又手拉手好朋友了。
事情已经定下来,商语清自然是要请她吃饭的。
骆女士的私教课一节十几万,收徒除了看眼缘之外,价钱更是高得惊人。
以前娱乐圈某公司把他们大力培养的小花送过来上了一节钢琴课,打那以后,就开始不断在各个场合营销自己是骆水蓝徒弟的事。
靠着这个小火了一把后,但凡上节目,节目组还总要特意安排她秀一波琴技,但关键是她弹得很一般。后来骆水蓝忍无可忍,注册一个微博澄清了,这事才告一段落。但打这以后,她就不再接私人教学课了。
虽然说她们是好朋友,但商语清不会让她吃亏,她知道骆水蓝喜欢戴表,已经计划好回国后要从自己的收藏里取一个最珍贵的送给她。
顺带一提,她现在戴的这个就是十几年前,她收郁燃为徒时商语清送的。表带换了,表盘没有。
“中午去哪吃饭?”
她们窝在一起,相处模式很自然。
“别在酒店吧,这个酒店的饭真的一般。”
提到这个,骆女士忍不住想跟她吐槽,正要开口,瞧见了乖乖坐在对面的兄妹俩,感觉有些拘着他们了,她提议:“这里有个童话长廊,里面有小美人鱼,小燃你们两个可以去转转。”
郁燃就带长笙去了,到地方后,他看着表演馆里赤裸着上半身的美男鱼们,俊脸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他想也不想地拉着长笙离开这里。
骆女士没说的是,这里不仅有美女鱼,还有美男鱼,她觉得没什么,但妹控受不了。
平时郁燃拉长笙的时候,小姑娘都很顺从地着走,但是这一次,他感受到了阻力。
他停下来,垂下眉眼。
手上牵着的女孩目光紧紧盯着水里游来游去的美人鱼,眼里罕见地露出几分天真。
郁燃愣了片刻,拉着她的手微松。
小姑娘收回视线,她伸出小手指向人鱼表演区,呆萌地看着他:“鱼。”
“嗯,是人鱼。”
什么是人鱼,不懂。她眨了眨大眼睛,说:“我要。”
“这个不能要。”来自妹控的拒绝。
长笙估计也没想到他会拒绝,但她不知怎么很执着,又重复了一遍。
“要买,放进桶里。”
郁燃的身体僵住,他无法拒绝她,但又不想买。
小姑娘攥住他的手指拽了拽,一双透亮的宝石眸眼巴巴地看着他。
这副表情太可爱,郁燃想看,又不敢看,害怕自己下一秒就没理智地什么都应了她。
他错开视线,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她的眼睛,声线僵硬地:“没有钱。”
这是少爷这辈子第二次说这三个字,第一次是前两天买水果酥的时候。
长笙的眼睛放空了一会儿,有点呆。她不知是想到什么,松了郁燃的手,扒开自己大衣的领口,把缠在她脖子上的小蛇掏出来。
旁边有人突然尖叫一声,她没有理,专注地唤醒小蛇。
叫醒后,她慢吞吞地对小蛇说:“要买鱼。”
小蛇这会儿脑袋瓜是糊涂的,听到长笙这样说,它想也不想:“买!全买下来!”
小长笙的眼睛亮了亮。
郁燃反应快,抓住小蛇的脑袋,把它的眼睛对准人鱼表演区:“她要买的是那个。”
小蛇定睛一看:什么?裸男!
不行,绝对不行!
它当场反悔,诚恳地对长笙说:“对不起笙笙,我忘记我昨天晚上把钱全输完的事了,你当时也在旁边看着,我输了四百多万……”
四百多万欢乐豆。
189:直觉
小蛇昨天晚上熬夜斗地主,把所有欢乐豆输得精光,那是它存好长时间的。
它很难过,就和长笙哭诉了一嘴。
小姑娘不懂,她不玩斗地主,只听到了个四百多万,再加上小蛇从来不会骗她,愣了一会儿后,真就相信了,眼里刚亮起来的光黯淡下去。
她低下头,不说话了。
郁燃有点心软,小蛇也有点心软,可是他俩对视一眼,眼神又变得一个比一个坚定。
“没事笙笙,”小蛇开口试图安慰她,“你回去给我套一个鱼尾巴丢到浴缸里,我也能游,游得还比他们好看。”
他们游一会儿还要浮上去呼吸,它不用。
小姑娘看向它,不知为何,语气有些森冷:“不看。”
小蛇震惊,大受打击。
女孩的视线追着水里色彩斑斓的鱼尾移动,郁燃喊她,她也不听,就专注地看。
没钱买,那就多看两眼。
郁燃知道她的性格有点犟,以前在檀城的时候便深有体会。
他想了想,低下头问:“买假的可以吗。”
童话长廊里有很多小美人鱼的周边,他带长笙过去看,逛到出口,小姑娘都显得兴致缺缺。
郁燃拿着一个颜色鲜艳的人鱼玩偶回头问她喜不喜欢,她看都没看那个,抿起唇:“要会跳的。”
会跳的鱼。
思考片刻,郁燃拿着玩偶上下晃了晃,很小幅度:“现在跳了,要不要买。”
长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分明没有半点想买的欲望,倒衬得郁燃有些幼稚了。
她是小,不是傻。
对视两秒,她收回视线,不看那只‘上下乱跳’的人鱼,声线毫无起伏:“不要,我要回去。”
好冷漠的语气,听得郁燃睫毛都抖了几抖。
他乖乖地玩偶放回原处摆好,跟在长笙身边,出去时试探性地伸手去牵她,女孩没拒绝,他立马开心起来,漆黑的瞳仁都亮了不少。
小蛇钻出来恰好扫到这一幕,它阴阳怪气地哼了声:瞧这一脸不值钱的样。
转头,又对长笙撒着娇,求她原谅自己输钱的事。
其实钱还好端端的还在手机里,它那么爱玩游戏,也没往里面充一分,那是它给自己存的赎身钱,哪儿舍得动。
但是它不能让笙笙买那些花里胡哨的裸男回去。有什么好看的呀,大庭广众光着上半身,一点也不正经。它还是更喜欢小云和郁燃这种有分寸的孩子。
他们沿来时的路返回骆水蓝的房间。
房间很大,里头放了一架三角钢琴,骆女士在准备练琴,郁燃一回来,商语清就叫他过去帮忙录视频。
主办方要求的,这段时间她常会拍摄自己的练琴视频发到社交账号上用作宣传。
琴声缓缓流淌出去,传到另一个房间里。
长笙抬起脑袋听了会儿,她本来也在卧室里听骆水蓝弹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悄悄走出来,商语清和郁燃在录视频,没有注意到她。
她一个人站在门外,旁边的柜子上放着瓶玫瑰花,她靠着墙,指腹揉了揉花瓣。
小蛇在撒娇,它感觉到长笙有些生气,可是刚才郁燃牵她手的时候,她让他牵,所以她不是在生郁燃的气,是生它的。
“对不起嘛笙笙,等我们有钱了再买。”
它以为是因为没给她买美男鱼的事。
小姑娘扯掉一片花瓣,低下头,那双鲜艳像宝石的眼睛稍微暗下去,她看着小蛇,声音低低的。
“你把钱都花完了,你怎么办。”
小蛇愣住。
长笙从来没有管它半夜玩手机,打游戏什么的,她好像对什么都不关心。
所有的钱都是小蛇在打理,她没问过,但是在快离开檀城那段时间,小蛇盯上了燕溪山的红宝石,为了那些红宝石,它爬上楼喊她去燕家,小姑娘二话没说就跟着燕衔云走了。
她知道,要挣很多钱才能把小蛇赎回来。
但是现在,这些钱被它玩游戏花完了,那是准备给它赎身的钱,她生它的气,就一路上没有理它。
她低着头,心情很不好,手上便用了点力,娇嫩的玫瑰花瓣被碾出汁水来,将她白粉的指腹染得发紫。
“笙笙……”
小蛇怔怔地喊她,长笙不吭声,她还是不想理它。
它忍不住了,身体收紧了些,缠长笙的胳膊缠得紧紧的,然后把脑袋埋到她的颈部。
“对不起笙笙,我骗你的,”它既感动又后悔,娃娃音断断续续地哽咽,“那些钱我一分也没有花,都在手机里面存着。我花的是游戏里的货币,是每天做任务积累下来的。”
想想也知道,它连几分钱的羊毛都要薅,又怎么可能在游戏里砸几百万呢。
小姑娘停下手里的动作,静静听着小蛇在她耳边忏悔。
过了会儿,才走去沙发边上抽了一张纸巾,擦掉手指上的花汁。
小蛇解释完,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看她:“笙笙,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你原谅我吧。”
女孩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她淡淡地嗯了声。
“那你还要不要买那些鱼人,我现在就陪你去买!”这一瞬的愧疚感强大到能让小蛇为她做任何事,包括买几个裸男回来。
长笙说:“不要了。”
小蛇能感觉到,她没再生气了,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她们坐在沙发上,听着从卧室里传来的琴声。
她从实验室出来已经有半年了,商语清问过她的生日,但是她自己也不知道。
商语清就说,要把她们遇到的那一天定为她的生日,她还说,是新生的意思。
再过半年,她就要过生日了,她希望能永远留在这里,还有小蛇也要一起。但是同时,她的心里又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大概是身负异能的原因,她的直觉一向很准,这种直觉常用在判断危险方面,但它已经许久没出现过了。
自打来到这个酒店之后,她那种久违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并不强烈,一直是淡淡的。
她问小蛇有没有感觉到,小蛇乖巧地说没有。
那不是杀意,长笙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190:博士
骆水蓝练完琴,他们要一起出去吃饭。
她换了衣服,戴上口罩和帽子,挽着商语清的手臂从酒店后门出去。
外头下了雨,是轻飘飘的小雨,等她们吃完饭出来时,小雨变成了中雨。
骆女士下午要去剧院排练,她这几天行程很满,所以回到酒店后她们就分开了。
商语清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家——一座私人别墅。别墅是租的,租了半个月,其实要不了那么长时间,最多再过一个星期,他们就要回国了。
这片别墅区的风景很好,站在二楼能看到远处教堂的尖顶,还有北欧风格的建筑,眼下,雨水冲刷在窗户玻璃上,聚得多了便凝成大水珠,滑下条条道道的水痕。
客厅门外是几阶台阶,台阶下有一片打理得很漂亮的草坪,混凝土和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没有设计到草坪里,而是沿着草坪的边绕了半圈。
长笙站在屋檐底下,她今天穿着的是咖啡色的裙子,裙摆上有很多蝴蝶结,长到脚踝。
雨水溅到她的裙摆,底下棕色的裙边被打湿了点,米白色的鞋子上也沾了泥水。
风有些大,刮着雨飘进来,把她的头发打湿,看着有些可怜的样子。
“怎么站在外面,”郁燃从她身后走出来,伸出手,牵起她的手腕往后拉了拉,“冷不冷。”
小姑娘没说话,眼神始终盯着围墙外的一处看。
郁燃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脸颊,干燥的手背沾上水色,他低眉瞧着她:“好凉。”
他回到房间里,再出来时拿着手帕,给长笙擦脸上被风刮到的雨水。
女孩就像个雕塑似的,动也不动地任由他擦。
郁燃的动作很轻,笨拙中透着些温柔,像对待一件易碎的、价值连城的珍宝。
“还在想人鱼的事吗。”他问。
长笙收回视线,手帕在脸上蹭得痒痒的,她别开脸,不让擦了。
躲到旁边去后,慢吞吞地开口:“没有。”
郁燃弯着腰,看着她软趴趴的头发:“那我们进去吧,外面好冷。”
他出来的时候没穿外套,只穿了件黑色的毛衣,高领,量身定做的,衬得人很白,腰很细。
女孩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几秒,而后缓慢地摇头。
她不进,他很有耐心地问:“那你想出去玩吗?”
他挪开视线,看着檐外雨景。
相比他们回来的时候,雨更大了,水滴沿着屋檐往下落,在水泥地面积了一小片水洼。
这片别墅区的风景很好,她不想回去,郁燃就说:“那我们出去走一走。”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
他笑了:“那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一下。”
长笙闻言,朝他点了点头。
“我等你。”
郁燃转身进去,他要去拿一把伞,拿她的厚外套,再拿些纸巾装着,还要跟商语清说一声,怕她找不到人担心。
女孩看着他的背影,她的心口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痒痒的。
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后,她收回视线,沿着那几阶楼梯走下屋檐,走进雨里。
长笙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生出不好的直觉。
中午从酒店去饭店的时候,她们的车子后面跟了另一辆车,骆水蓝说那是狗仔,管不住的。
下车的时候她看了看,她不知道狗仔是什么,但是她觉得那不是,应该是来找她的。
出了门是条长长的路,路对面是长得一样的房子,整个别墅区都是这样。
她沿着一个方向走,走了好久好久,一辆白色的车停在路中间,她靠近的时候,里头走下来几个人。
最后下来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带着眼镜,厚厚的镜片下,苍老的眼睛显得精明。
有人给他撑着伞,他站在车门旁边,精神矍铄。
他看着停在不远处的女孩,嘴角扯出笑,满脸皱纹加深,朝她招了招手。
“过来,0621。”
女孩没动,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盯着他。
老者摘下眼镜,浑浊的眼珠里透着浓浓的占有欲,他说:“别害怕,你杀了我的学生,毁了我的实验室,但我不会怪你,他们都不如你有价值。”
说到这里,他的眼球转了转,在长笙身上扫过,问:“C23在你身上没有。”
小蛇悄悄钻出一个脑袋出来,和老者的眼神对上了。
他戴上眼镜,表情愉快。
“好了,我带你们回去。”
小蛇硬气地说:“不回去,我有很多钱,我能买下我自己。”
听到这话,老者突然笑了出来,他笑了好长时间,又戛然而止。
这像是嘲笑一样的态度让小蛇很火大,它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它一条蛇努力存下这么多钱给自己赎身,明明是很厉害的事。
老头是个高级管理员,在研究所的地位很高,但是小蛇不怕他,它只怕大老板。
笑过之后,老者看向长笙,眯起眼眸,缓慢地扫视。
“0621,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嗯。”
他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手上冰冷的铁环,像盘佛珠那样转着。
许久后,他的身体动了,缓缓走来,保镖始终为他撑着伞。
他走得慢,嘴角往下压,声音阴森森的。
“我听说你被人收养了,他们给你取了名字,还有个女人自称是你的妈妈。”
他转了一圈,停到长笙身后,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
“你不想走,就是因为她吧。”
保镖的伞只撑到老者的头顶上方,他离长笙近,雨水从伞顶滑下来,大滴大滴地落到女孩的头顶,打湿她的头发,她的睫毛湿漉漉的。
她没说话,老者也没打算等她说话。
他直直地盯着长笙的后脑勺,摩挲铁环的大拇指停了下来。
“她在利用你,”他很卑鄙地给女孩洗脑,“你被她骗了,你还小,什么都不懂,她们都想利用你杀人。”
说话的时候,他低下头,用指纹打开了铁环的锁。
这个东西和小蛇的材质一样,是实验室专门研发出来,有着压制精神力的作用。
他苍老的声音低低的,用命令和诱骗的语气。
“0621,她就是个骗子,你应该去杀了她。”
话落,女孩的睫毛颤了颤,往下,那双红色的眸子在刹那间变得赤红,像掉进了猩红的血池里。
老者举起了铁环,正准备往长笙的脖子上扣的那瞬间,石化了般僵住身体。
他的手松开,铁环脱落掉到地上发出闷响。
撑伞的保镖甚至还没有意识到不对,老者的身体向后仰去,直直地倒在雨地里。
“博士!”
几个保镖立即丢了伞,掏出枪。
长笙转身,垂眸看着老者的尸体。
雨水从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滑落,有些挂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
她无视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抬起手,用手背擦掉脸上的雨水,被水洗过的眸子动也不动。
既然知道那是她妈妈,还敢在她面前说这种话。
她抬起眸,原本给老者撑伞的那个保镖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他的心脏好像要跳出来,徒劳地握紧了手里的枪,眼神震惊。
博士一直在负责她的精神力开发,从她不满一岁被送到实验室开始,可以说是陪她最长时间的人,要不然现在也不会带着三四个人就过来抓她。
但她却眼都不眨地就把人给杀了,果然是个杀人机器,没有半点感情。
保镖绝望地想。
191:反方向的路
郁燃拿齐了东西从屋里出来时,长笙已经不在外面了。
他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慌了神。
他臂弯里还挂着长笙的外套,撑了一把紫色的伞,踏进雨里去找她。
刚才她说了要等他出来的,他只进去了大概三分钟,怎么出来就不见人了。
郁燃绕别墅找了一圈,又走出大门,他甚至没有沿着鹅卵石小路走,直接踩到了草坪上,鞋子上全是泥水。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路,他走出去,没看脚下的路,他的心跳得很快,伞也打得歪斜,只有怀里的衣服紧紧抱着。
他选了个方向往前走,那么长、那么远的路,他一个人也看不到,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了。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生出一种自己将会永远失去长笙的预感,当他的脑海中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他的脸刷地白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郁燃不知道。他还在走,一边走一边有些恍惚地往四周看去。
没有她的咖色裙子,什么都没有。
他越发觉得眼前恍惚,心跳得比先前更加剧烈,不止如此,他开始渐渐地感觉呼吸变得困难。
他的身体出现部分躯体化的症状,最后走也走不动,狼狈地在路中央蹲了下去。
他胃里忽冷忽热的,又一抽一抽的疼,手抖得拿不了伞,那把紫色的伞掉在他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阵风吹走了。
雨全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脊背掠起一阵寒颤,低着头,脸埋在长笙的衣物里,手抖得厉害。
他想到那一句话、那句话里的其中一个字出现在他脑子里时,都会让他在瞬间哽住呼吸,可是那句话又不断反复地出现。
他把她弄丢了。
郁燃的脸像死人一样惨白。
他把脸埋得更深,可是他又会忽然毫无征兆地抬起头来,好像他觉得长笙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一样。
但是什么也没有,这个寒冷、潮湿、阴沉的世界,什么也没有。
身后,有人慢慢靠近了他。
他头顶的雨停了,不再往他的身上落,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是你的伞吗。”
郁燃抬起头,他看到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他撑着把黑色的伞,从后面绕到他的面前。
他的中文很标准,甚至让人听不出差别,嗓音磁性,礼貌又高贵的态度。
大概是被郁燃抬头时脸上带着的悲伤和惨白惊到,他撑着伞弯下腰,几缕纯金色漂亮的发丝垂在额前,澄澈的蓝色眼眸注视着他。
“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郁燃摇摇头,从他手里接过伞站起来,他后退了一步,低了低头,声音沙哑:“谢谢。”
男人站直身体,个头比他还要高一点,身材修长,面容蛊惑,谈吐高贵优雅,只需一面,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郁燃并未多看,他接了伞却没打,合上后拿在手里,左手始终紧紧抱着长笙的衣服。
道过谢后,他低着头,双眼通红,嘴唇紧闭,一言未发地转身离开。
他的衣服湿完了,黑发湿漉漉往下滴着水,狼狈至极,像只落水的小狗。
男人衣衫工整禁欲,大衣里的衬衫做工精细考究,领口的花纹分明是一个只为皇室专供的品牌独有的设计,优雅得像位真正的王子。
看着少年失魂落魄的背影,他用友善的语气开口。
“我从外面回来时,见到了一位和你一样不打伞的小姑娘。”
郁燃停下,在听到他话的那瞬间,好像有一只有力的大手把他从悬崖边上猛拽了回来,他的心开始砰砰地剧烈跳动。
他刚才走出了几步,现在又激动地、跌跌撞撞地抱着衣服回来,抬起苍白的脸,红通通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您见到了她?她去了哪里?”
少年焦灼得屏住呼吸,望着他湛蓝色的眼,急切地问,说话时,他那纸一样白的唇在发抖。
“那边。”
男人抬起手,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谢谢、谢谢……”
郁燃抱着衣服和伞朝他说的方向跑去,他的胃还在抽痛,手臂和腿肚子不停发抖,但是他跑得快极了,拼尽全力,像找到了希望那般。
身后,看着他逐渐变小的背影,男人垂下眸,长长的睫毛遮住迷人的蓝色眼睛,那双海一样纯蓝的眸里闪过一丝玩味。
他很残忍地给少年指了和自己相反的方向,撑着那把价值不菲的黑伞,继续往前走了。
再往前走大概三百米,会遇到分叉路口,朝南方走个五十米,那里倒了几具尸体。
造成这一切的小姑娘弯腰捡起能抑制住她精神力的圆环,正准备离开。
他来得很及时,轻飘飘地扫过博士的尸体,脸上没有半点情绪。
但是在看到女孩的时候,湛蓝色的眸子里浮出了笑意。
他黑色的皮鞋踩着水洼,撑着黑伞靠近,声音优雅,语气亲昵,还带着点愉悦,好像见到久别重逢的朋友。
“玩够了吧,我的杀手小姐。”
长笙握着冰冷的圆环,直起身子看他。
小蛇缩缩脑袋,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老实:“大老板,您怎么来了。”
他走到长笙面前,手里的伞朝她的方向倾了倾。
“我来接你们,”回的是小蛇的话,眼睛却是看着长笙说的,笑着问,“杀手小姐,有没有想我?”
长笙往后退了一步,退出他黑伞的遮挡范围,红色的眸子警惕地盯着他。
小蛇鼓起勇气,对着他:“大老板,我们现在不能回去了,您开个价,多少钱能放我和笙笙走,我们会努力把钱还给您的。”
“这恐怕不行。”
长笙退,他就往前走,一步一步的。
他身上什么也没带,单枪匹马,姿态却很放松。
女孩不退了,她冷着脸,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皱起眉,抿直了唇:“我不会回去。”
小蛇强忍着对他的害怕,硬气地说:“对不起大老板,我们不想伤害您,您走吧。”
话里是带了威胁的意思,毕竟长笙是杀手,天下第一的杀手,这一点还是大老板亲口告诉她们的。
但是他现在却好像没有听明白一样,对她们的威胁无动于衷,甚至饶有兴趣地笑了。
眸子弯弯倒映着雨天和女孩的脸,睫毛在里面覆下一片深蓝阴影,戏谑地问。
“你们想怎么伤害我。”
192:一颗心
长笙身上的衣服全湿完了,穿在身上沉甸甸的。
她那双被水洗过的红色眸子清冷地注视着他,瞳孔里晕开淡淡杀意。
“我会杀了你。”
她是认真的。
天沉沉地往下压,风卷着雨往一个方向刮,这个世界安静异常。
停顿片刻,她声音低低:“我不想这样。”
她是孤儿,刚出生就被人扔了,是大老板把她捡回来的。小蛇也是他创造出来的,所以如果没有他,或许她们两个如今都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她们不是白眼狼,在今天之前,计划的一直是挣钱把自己赎回来。她们有能力来一个杀一个,但从没想过伤害他。
长笙擦了擦眼睛,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里都沾着冰凉的雨水。
“让我回家,”她看着他海一样的双眸,平静地说:“我会把钱还给你。”
风撩动男人金色的头发,他举着伞,脸上的笑意在雨中淡去。
他用和女孩一样的语气,说和她相同的话,但比她多掺了几分遗憾。
“我也不想这样。”
长笙没懂,她不在乎。她拿着那个可以克制她的圆环,面无表情地绕开他,往别墅的方向走去。
走出去几步,背后轻飘飘地传来一道声音,不是对她说的,是对缠在她脖子上的小蛇。
“C23,”他的声音冷淡,命令的语气,“压制住她的精神力。”
听到这声音的下一秒,小蛇好像失了意识般缓缓缠紧长笙的脖子。
男人转过身,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麻醉枪,他把伞放在一边,慢条斯理地往里填上弹药,然后朝她们走来。
小姑娘用手去扯脖子上的蛇,碰到它的那一刻,她的手心被锋利的鳞片划破了,一手的血。
小蛇没有意识,它头尾相连,扣得紧紧的,只要有人用力拽,它的鳞片就会张开。
看着自己手里的血,长笙瞳孔紧缩。比起失去意识的小蛇,眼下,威胁更大的是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的男人。
她下意识想调动起精神力,可是徒劳,她的能力用不出来。
男人抬起麻醉枪对准了她。
女孩神情紧绷,呼吸变得有些急,她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她身上的裙子长到脚踝,裙摆层层叠叠,打湿后贴在腿上,每迈腿往前跑一步都很重。
雨变小了,可是她身上的裙子却好像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跑到拐弯的路口时,她迈出去的那条腿突然变软,膝盖朝地面砸了下去,没有再抬起来。
身后,男人收好麻醉枪,捡起刚才放到地上的伞,朝失去意识的女孩走去。
她趴在水地里,眼睛闭上了,长长的黑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像一位真正的落难公主。
他撑着伞蹲下,捡起掉落在旁边的抑制环,用自己的指纹解开。
“C23,松开。”
话音落下,小蛇的身体软软地离开长笙的脖子,它也没有意识。
男人把它取下来,缠自己腕上,然后拨开女孩长长的头发,把手里的抑制环扣到她的脖子上。
做完这些后,他单手把她抱起来,湿漉漉的裙子把他的衣服也浸湿,凉凉的。
他拿上伞,走到博士他们开来的那辆白车旁,把女孩放进去,开着车走了。
…
长笙醒来的时候,躺在一架私人飞机上。
她身上的衣服被换掉,头发也干了,但是动不了,浑身无力,脖子上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硌着她。
她醒来一分钟后,小蛇也恢复了意识。
它没在长笙身边,它被关在一只笼子里。
随着它身体的游动,笼子被撞得叮叮当当响。
坐在对面的弗朗西斯放下文件,抬眸看了它一眼:“醒了?”
“笙笙,”小蛇焦躁地在笼子里动来动去,它也看到了他,立马问:“笙笙怎么样了!”
“你醒了,她自然也醒了。”他答得从容。
那个很小的笼子传来不停碰撞的响,小蛇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识前的事。
在为他所用的那段时间里,它是有思想的,但是被压制着,只能看着自己伤害长笙,什么也做不了。
“你怎么能这样,”它太害怕,伤心欲绝,又很愤怒,被困在笼子里质问,“你把我研究出来给她做搭档,却又让我伤害她!”
弗朗西斯看着它,湛蓝的眸波澜不惊:“我说过,我不想这样。”
小蛇的程序里植入了一道永远也无法违抗的指定,这道指定只能由他的音色开启。
因为他从来没有使用过,所以这个事连小蛇自己也不知道。
瞥了眼笼子里崩溃的蛇,他薄唇轻启,轻飘飘地:“你本身就是作为她的克制物被研发出来的。”
说白了,就是一个高级且有思想的抑制环,用蛇的形状伪装起来。
以前长笙好几次杀人的时候,小蛇都弱化过她释放出去的精神力,这是它的能力,只是她们两个从来没有深处想。
它为什么可以压制、为什么刚好是一条蛇的形状、为什么和抑制环是同一个材质。
这些都是答案。
小蛇不敢置信,巨大的愧疚几乎要把它小小的意识体给淹没。
它痛苦地低下头:“为什么会这样,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
它前所未有的悲伤。
弗朗西斯继续垂眸看文件,过了会儿,容貌姣好的空姐走过来为他添满茶。
她走后,小蛇抬起脑袋,紧紧贴在笼子密集的正方形空隙里,它换了语气,卑微地哀求他。
“大老板,你放了笙笙吧,她得回家,家里有人在等她,她要是不回去,商女士会被吓哭的。”
男人看着它,没说话。
小蛇继续道:“你把我带走就行了,我是你花钱造的,笙笙又不是,她还给你挣了那么多钱,她早就把你捡她的恩情还完了。”
它能说出这番话,弗朗西斯倒是有些惊讶。毕竟在他一直收到的情报里,这两个小家伙的感情都很好。
“你舍得跟她分开。”
小蛇连忙点头,生怕迟一秒他就不同意了。
“我舍得,我还可以把我存的钱都给你,很多很多,都在我们的手机里。”
男人的身体稍稍往后靠,他笑了下,优雅开口:“我知道,但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只要你愿意放笙笙走,我们都会想办法的给你弄来的。”
小蛇的话音落下后,他收起笑,抬起蛊惑人心的脸,神色认真了许多。
“我要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