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的守寡哥哥相中我后》 第1章 瑶台仙 薄州极北,世外之地。 “轰——” “轰——” …… 七道天雷接踵而至,劈在俗称小仙境的瑶台之上,天摇地动,黑云压城,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注而下。 山中精怪竟相奔走,逃入洞穴中,待没了动静才又探头出来窥探。 只见那小仙境上,**散去,霞光满天,灵气充沛。 “祢三渡劫成功了!” 精怪们放心大胆地钻出来,往瑶台奔去,希望能够蹭到些许灵气,助自己早日修成人形。 走近了,发现自云雾中孤零零走出个人来,身形颀长,腰背挺直。云雾散去,才看清他的样貌,是个年轻男子,面容俊秀,眉眼冷峻,此时垂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瑶台之中,原本定格的草木动物,随着主人渡劫成功而活过来,如常运转。 竹子化成的书童捧着茶杯上前,递给祢听颓。 祢听颓接过了,平静问:“我渡劫渡了几日?” 竹童道:“七日。” “七日……”祢听颓心中略一推算,“竟然用了七日,好在没耽误。” 他将杯子递回去,抬手捏决,一道白光从他指尖飞出,冲向霞光未散的天际,瞬间炸开,只见散去没有多久的乌云重新聚拢在瑶台上方,隐隐雷鸣传来。 “退下。” 祢听颓振袖一挥,一道结界投下,罩住整个瑶台以及山下,他凌空而起,狂风之中,衣摆猎猎,一手伸出,直触天际,竟是要叩问天道,直接成仙! 天地变色,海水倒灌,六州都在此刻隐隐地动。 祢听颓一手灌力,一手捏决,重重黑云近在眼前,已经能看到云后仙境,在他即将抓到时,一道无形的阻力挡住他,紧接着如同有一只手从上扣下,逼得他退回瑶台。 祢听颓倒退两步稳住身形,再抬头时黑云已经全数散去。 他长眉下压,心中不解。 分明成功召来雷劫,说明修为已够,为何不能渡劫? 结界消散,竹童又迎上来,道:“主人?” 祢听颓掐指须臾,没能找出门道,他收手拂袖,问:“何事?” 竹童道:“渡劫前,您将自己的七情六欲抽出来化成一颗珠子,我刚发现瑶台动荡,那颗珠子不见了。” 无情道需不至于要斩断七情六欲,但杂念繁多都会影响修炼,在渡劫中影响更甚。 此次渡劫非同凡响,保险起见,祢听颓便将自己的七情六欲暂时抽出,化为一颗珠子放好,原本打算渡劫过后再放回体内,如今好了,不见了。 祢听颓伤神,问:“里外都找过了吗?” 竹童道:“我们几个里里外外翻遍了,没见到。” 祢听颓自百年前来到瑶台不再外出,整日只潜心修炼,山中无聊,但好在没有下界的尘嚣,他的七情六欲也十分浅淡,丢了就丢了,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打算继续渡劫、直接飞升,如果这期间那颗珠子被有心人拿走,炼化为心魔,就有些棘手了。 祢听颓神识放出,探得珠子确实已经不在瑶台,甚至不在山中。 他睁开眼,道:“我亲自走一趟。” 话落,他向前迈出一步,身上衣袍洁净如新,同时一道白光自屋中飞出,祢听颓飞身御剑而去。 瑶台短短几日内,天象异变数次,距离最远的戎州也能窥见一二,随着耀眼夺目的霞光缓慢散去,祢听颓渡劫成功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一劫后,六州终于有望等到天门中开。 祢三,祢听颓。 这个名字在百年前横空出世,做的第一件事是屠尽戎州回天门,为他夫人报灭门之仇,一夜成名。紧接着还不等其他门派对他口诛笔伐,他就以无情道跻身大能,自此归入瑶台,不再入世,空留世人震惊战栗。 而在百年后,他再一次让人瞠目结舌,是数年前杀妻证道。 天下大道,不尽相同,其中以无情道最受人追捧,一则是五百年前最后一位成功飞升之人修的就是无情道,二则是此道修成,实力强悍。 无情道,顾名思义有情却不为其束缚,不受牵绊,简单粗暴说就是摈弃个人**,故而修成之人少之又少。 祢听颓冷心冷情,在双亲阳寿将尽时袖手旁观,让人见识了一次,而杀妻证道让天下人更为深刻地认识到他对成仙的痴迷追求。 “无人能敌,无人能敌,为妻杀人到为道杀妻,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天下人叹息他的妻子所托非人,唾弃他铁石心肠,没少戳他脊梁骨,但也拦不住如今祢听颓距离成仙只差一步的事实。 瞧着瑶台上的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祢听颓没能成功飞升,六州都松了一口气。 “急功近利,真让他成了仙,不得屠了六州!” 弇州。 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山势平缓,草木茂盛,却不似瑶台山中有无数精怪盘踞。 祢听颓落在山头,脚下长剑飞到他右耳边消散了,化成一个流苏耳坠,搭在他肩上。 入目是一颗巨大无比的桃树,枝繁叶茂,八月天,桃花却开的艳丽,桃树枝干盘曲蜿蜒,几乎覆盖了整座山。 祢听颓抬步走近,手搭在树干上,注入一道灵力,桃树随即摇晃起来,花瓣飘落。他退后数步,只见东北方枝叶中闪过一道光亮,竟是凭空撕开一道裂缝,不知通往何方。 祢听颓思考一瞬,投身而入。 进了那道裂缝,日月也随之更替,原本亮堂的天黑下来,祢听颓已然站在一道石门前。他抬头看去,门上挂着一副巨大匾额,上书“黄泉府”三个大字。 竟是误打误撞进了黄泉府。 正想着,身后传来敲锣打鼓声,祢听颓回头看去,一顶轿子由四个人抬着,慢慢走近。这四人脸上煞白,两腮涂红,十分怪异,轿子搭在肩上,他们手中各拿了唢呐等乐器,一边走一边鼓弄。 轿子从祢听颓身边抬过,突然停住,祢听颓看了过去,帘后伸出只细而白的手来,指甲长长的,快顶到自己胸口,祢听颓往后退了一步。 “好充盈的灵力,不知能否跟郎君借一点,当作小女的成婚之礼。” 这声音低而弱,如果不是敲锣打鼓声停住,祢听颓都听不见。 他不应,那只手就这么一直伸着,手心向上,没有掌纹。 祢听颓抬起手聚出一团莹白,放在她手心,很快消失,顺着那只手钻入轿子中,轿中女鬼轻轻笑了一声。 “预祝郎君此行通畅,百鬼不侵。” 四个轿夫也转过来冲他一笑,甚至将唢呐对着他吹了一声,格外刺耳,随后便进了石门,没几步就消失在黑暗中。 祢听颓掩去自己周身气息,一路向前,走了约莫半刻钟,两侧开始出现房屋,人也多了起来,仿佛置身凡间夜市,叫喊、吆喝声不绝于耳。 卖猪肉的年轻女子系着围裙,将手中刀砍进砧板里,叉着腰和客人理论,旁边算命的瞎子摸着客人的手,说对方命中有子…… 祢听颓无心去看,沿着气息穿行过几条街,但这个地方似乎无穷无尽,怎么走都到不了头,他停下脚步,环视周围。 还是那个卖猪肉的女子,和那个算命的老瞎子。 祢听颓闭眼凝神,只觉耳边嘈杂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仿佛这里所有人一下子全部聚在他身边,对着他的耳朵说话,然而下一瞬,蓦地静了,静得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祢听颓睁眼,瞎子的那对血窟窿贴在他面前,方才街道中所有人此刻将他围在中间,每个人的脸离他只有几寸,甚至眼眶中流下的血水都能蹭到他脸上。 祢听颓两指一捏,一道白光飞向上方,周遭顿时亮如白昼,围着他的的那群人,或该称为鬼,纷纷惨叫一声,逃入黑暗。 光亮转瞬即逝,一间富丽堂皇的宫殿凭空出现在他面前,祢听颓再次仰头看去。 黄泉府。 祢听颓推门而入,先穿过天井前厅,又行过锦鲤池塘,庭院中假山错落,回廊下挂着一排排灯笼,此刻相继亮起,为他照亮前路,整个府中空无一人。 院中除却锦鲤扑腾水的声音,隐约还有一道琴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最后一个灯笼停在一间房前,祢听颓也跟着停住,承载他七情六欲的珠子在此处气息格外浓郁,应该就在门后了。 这么想着他便推门而入。 屋中轻纱飘动,香气弥漫,白玉石铺地,夜明珠照亮,一应陈设无不奢靡风雅。越过书案,能看到薄纱拢着一张宽榻,榻上人影交叠,榻后门窗敞开,邻着一棵白兰树,屋中香气正是源于此树。 “有客人来了。” 一道人声从帐中传来,将祢听颓的目光拉了过去,便见一只素白修长的手挑起纱帐,探出张脸来,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子,眉骨鼻梁高挺,双眼含情,端的是副好皮囊,雌雄莫辨。 那男子自榻上坐起身,看过来时,先歪了下头。 “哟,稀客。” 祢听颓皱眉,问:“你认识我?” 男人薄唇轻启,没说话,倒是勾起来,随即站起身,他的衣袍散开,露出光溜溜的上身,祢听颓皱眉更甚。 这般光景,就算是傻子也能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那颗珠子便在这房中,在这二人身上。 想到此,祢听颓心中不悦,脸色也沉下来。 见他皱眉,男人才想起自己衣冠不整似的,顺手将散乱的衣襟拉拢了,缓步走到了他面前。 近了,祢听颓才发现这浪荡货要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身上带着刺鼻的脂粉气,唇角噙着笑,抱着手微一倾身,凑到自己脸上来。 “你不认识我?” 祢听颓粗略扫过他眉眼,最后盯着他面中的一粒小痣,愈发显得他面容妖冶。 祢听颓默不作声。 对方莫名乐了,唇角的笑也扩大了,道:“到了我的黄泉府,你竟然说不认识我。” 祢听颓回忆片刻,在冗长单一的记忆中找到些许相关的字眼。 黄泉府主,檀侵鹤,避世不出百余年。 “檀侵鹤。” “嗯,看来我风采不减,小郎君这般风流人物都知晓我。” 檀侵鹤不退反进,手伸向他的脸,食指挑起祢听颓的下巴,佯装沉思道:“不知和**化成的珠子相比,本人是不是也这么热情似火?” 此话刚落,祢听颓便见榻上钻出个窈窕女子,头顶有双耳,俨然是只灵力不稳、难以维持人形的精怪。 她双目迷离,瞳有金光,分明是借吞食了他那颗珠子后才幻化人形,来到黄泉府与这人厮混,导致灵力不稳。 祢听颓陡然暴起,手中一团灵力掼向檀侵鹤,另一只手探向那只狐狸,中途被人挡了一下。 檀侵鹤抓住他的手,一黑一红两根线迅速沿着他的手臂向上攀爬,祢听颓收回手来,两根线很快消失。 他右手一抬,耳边耳坠化为一柄长剑落在手中,祢听颓灵力注入剑锋朝前挥出一剑,强悍的灵力令整个黄泉府都晃动起来。 檀侵鹤袖间黑红两线毫无抵挡之力,被斩断了化为云烟缩回他袖袍中。他和那只狐狸被掀飞出去撞在墙上,墙体塌陷,两人向后一路贯穿数道墙壁。 “轰隆隆”一声巨响,黄泉府跟着坍塌一半,如同牵连的一根线断开,整个府院上方黑雾团聚,遮天蔽月,陷入无尽昏暗。 祢听颓向着上方又挥出一剑,与灵力碰撞后失势,黑雾一哄而散,四处逃窜。 “啊!” 祢听颓将剑负在身后,提着衣摆越过碎石,看见檀侵鹤坐在废墟中,一手护着已经现出原形的狐狸。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靠着着仅剩的一堵墙,气若游丝,“你这人,看着斯斯文文,怎么这般粗鲁,上来就动手动脚!” 这话说的他十分无辜一般,好似先前轻佻的人不是他。 祢听颓心中漫起一股无名火,对他伸出手,不耐道:“给我。” 檀侵鹤抱着狐狸站起来,问:“什么?” “狐狸。”祢听颓目光落在他怀中的狐狸上,似乎能看到自己的珠子在它体内运转,“给我。” 还不等檀侵鹤回答,祢听颓手腕一翻,狐狸已经到了他手中,瘦瘦小小的,此刻奄奄一息。 “喂!” 檀侵鹤向前迈了一步,祢听颓手中的剑飞至他身前,剑尖悬停在他咽喉前。 祢听颓提着狐狸的后颈,手中捏了一道灵力,作势要放入它腹中。 檀侵鹤骂道:“祢听颓,你完了!你等着赔吧!” 祢听颓动作一顿,偏头看他一眼,“赔?” 灵力打入狐狸体内,它蜷缩了一下,金光浮现,从它周身往外钻出,凝聚在祢听颓手中,汇成一颗珠子。 见檀侵鹤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他将狐狸扔回檀侵鹤怀中,道:“我拿回我的东西,要赔你什么?” 长剑收回,檀侵鹤检查过狐狸全身,见它只是睡过去才放下心来,道:“你打塌了我的黄泉府。” 祢听颓转了转手中珠子,无心辩驳,道:“开价吧。” “黄泉府好说,那些逃出去的魑魅魍魉呢?” 第2章 黄泉客 “……你说什么?” 檀侵鹤袖袍一拢,将狐狸收起,他两手一抬,二人周围环境变化,原先奢靡风雅的黄泉府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岩浆,两人此时正站在中央空地上。 四根黑柱顶天而立,上面缠绕着无符文锁链。 “你一剑震荡黄泉府,让本就松动的封印彻底破了,四方鬼携无数魑魅魍魉逃向人间。” 如他所言,洞窟中墙壁上开凿无数用以关押万鬼的洞眼,此刻空了大半,平日沸腾的岩浆也风平浪静,不似以往万鬼呼啸。 祢听颓道:“你不是黄泉府主吗?没办法把他们抓回来?” 檀侵鹤转过身来,唇间有一丝血线,他勉力一笑。 “郎君盖世无双,一剑劈得黄泉府摇摇欲坠,万鬼出逃,我身为府主遭受反噬,此刻还活着已经是我命大了。” 祢听颓无言以对。 檀侵鹤问:“你想赖账?” 祢听颓反问:“你想让我怎么赔你?给你渡灵力吗?” 檀侵鹤再一挥袖,二人离了洞窟,这次到了一座石桥上。桥下赤红长河奔腾不息,不知流向何处,波涛翻滚,腥风扑面,河中虫蛇满布,不断有手探出水面,向上挣扎。 祢听颓手中聚起灵力,虚点在檀侵鹤眉心,充盈的灵力没入他的身体,如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你我所修的道有天壤之别,即便你的灵力能修复我因反噬留下的伤,也不能恢复我的灵力,更不能为我所用。” 一个人的身体灵识在遇到外人灵力时会无比排斥,但约莫是檀侵鹤被反噬的严重了,任由祢听颓的灵力在他体内游走过一圈,所到之处,畅通无阻,探得他体内破损时,顺带疗愈了。 祢听颓收回手,问:“为何?” 檀侵鹤擦掉唇间血迹,道:“我的灵力源自黄泉万鬼 ,万鬼出逃,黄泉府空荡,我的灵力也就没了。” 说到这儿,祢听颓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想让我帮你把万鬼追回来?” 檀侵鹤轻轻笑了,“不必,只要将四方鬼追回其三,我的灵力就能恢复,追回万鬼就轻松多了。” 说来简单,天下六州,眼下四方鬼不知已经逃窜出几万里去,岂是一天两天能追回的。 祢听颓一门心思只有渡劫飞升,自然不愿在此事上浪费时间,便问:“还有其他办法吗?” 檀侵鹤思忖片刻,道:“有啊,等四方鬼玩够了、吃饱了他们就会回来的。” 是回来了,但六州也要大乱了。 祢听颓问:“不能联系六州门派,让他们合力追回吗?” 檀侵鹤道:“六州辽阔,各大修仙门派能管到的地方自然可以,那管不到的呢?祸是你闯出来的,你要怎么说服他们帮忙呢?” 他摸了摸下巴,忽地凑近了,“用钱吗?据我所知目前报价最低的门派抓一只鬼的价格是……” “闭嘴。”祢听颓额角一跳,烦躁地闭上眼。 檀侵鹤从旁道:“其实很简单的,上一次四方鬼出逃,我一个人追了半年,就全部追回了,这次有你帮忙,肯定事半功倍。” 祢听颓睁眼看他。 “你总不想被六州门派那几个老头追到瑶台要债吧。” 他竟然还能笑出来。 祢听颓眼不见心不烦,问:“你知道我是谁?” 檀侵鹤欣然点头,“知道啊,祢听颓嘛,你很有名的。” 世人多称他祢三,近百年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回天门被你屠杀的冤魂至今还有一大半不愿散去,你在黄泉府真的很出名。” 檀侵鹤指了河中几只伸出来的手给他看,又想起来什么,道:“对了,还有你杀妻证道的妻子,你要见一见吗?” 祢听颓面无表情,“滚。” 狗屁杀妻证道,瑶台中只有他一个人吃喝拉撒,哪儿来的妻,天下人真是编排他编排得越来越荒唐了。 檀侵鹤有眼力见儿地闭嘴。 二人静默时,他袖间传来一声叫唤,檀侵鹤一抖袖袍,那只狐狸就落在了他怀中,此时醒了,开始转着眼睛偷看祢听颓。 檀侵鹤问:“你为什么要抓它?” 祢听颓视线落在那只赤红狐狸身上,又收回来,道:“它偷了我的东西。” 檀侵鹤想起那颗落在他手中的珠子,问:“那颗珠子,对你很重要?” “一般。”祢听颓看着脚下奔流的河,问:“这便是奈何水?” 传闻奈何水囚禁无数恶鬼孤魂,能吞噬万物。 祢听颓从袖中拿出承载自己七情六欲的珠子,珠子泛着淡淡光泽。 七情六欲于他来说有没有都无甚区别,既准备渡劫,原本祢听颓就打算将它们找一个稳妥的地方存放起来,今日到了黄泉府,又见了奈何水,思来想去,不如直接销毁来的直接。 檀侵鹤眉梢挑起,“你想把这个放进去?这里面是什么?” 祢听颓道:“与你无关。” 珠子脱手而出,飞向奈何水中,红光一闪,河畔开得艳丽的彼岸花稳稳托住那颗珠子,不再让它下落。 檀侵鹤道:“我可告诉你,进了奈河就再拿不回来了。” 祢听颓淡淡“嗯”一声,手指一弹,彼岸花化作云烟,珠子“扑通”掉入水中,光泽随之消失,直到沉底,彻底看不见。 “你叫檀侵鹤?” 檀侵鹤不置可否。 祢听颓手中捏一个决,打出去一道灵力,“我以你的名义传信六州门派,万鬼作乱,让他们保护好门下百姓,我们尽快出发吧。” 话落,他负手而去,留下檀侵鹤看着奈河中出神。 他拨了拨狐狸的耳朵,道:“修无情道的人还真是什么都能做出来,你说是不是啊?” 狐狸“吱”一声,似是害怕,将头埋入他怀中。 “不对啊,为什么我也要去?”檀侵鹤抱着狐狸追去,大喊道:“喂!我是伤患啊!我是债主啊!” 阳州,松阳城。 松阳临海,城中百姓大多依靠出海捕鱼谋生,少数靠往来运送货物做生意,赚的盆满钵满,这少部分的人掌握了松阳城八成财富。 是夜子时,货船在岸边停稳,船上光着膀子的男人们就开始将船上的货物往下搬。 海风扑面,一团黑雾在海面聚集,有眼尖的人看见了,指着问同伴。 “那是什么?黑漆漆的。” “也是来的船吧。” “什么船跑这么快?” 那团黑雾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扑来,顷刻到了跟前,众人这才看清根本不是什么船,吓得乱作一团,扔下货物往岸上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黑雾撞在船身上,迅速膨大,包裹住整艘船,船上的人来不及呼救就被吞了进去,不到半刻钟,船只缓缓下沉,没入海中。 “见的真真的!那么大一团,直接把人全吃了,把人全拉下水!等岸上的人再去看,那水里啥都没有!” 正午十分,喧闹嘈杂的客栈中,一个酒糟鼻的中年男人坐在桌上,绘声绘色地大声讲述。 “你们想想,那可是岸边,水能有多深?难道这船就会一点踪影都没了?后来又叫了几个人,大中午阳气最充足的时候潜下去看了,什么都没有!” 角落里,两人一狐在桌上对峙。 “该吃饭啊这个点。” 祢听颓给自己倒了茶,道:“我已经辟谷了,你也不是人,它更不用说,谁需要吃饭?” 檀侵鹤和小狐狸目瞪口呆,“你说谁不是人?它怎么不用说了?” 祢听颓放下茶杯,平静地回视他。 “吃饭不止是为了充饥,更是为了感受生活,吃好吃的难道你不会感觉到幸福吗?你说对不对,怀梨?” 有了名字的狐狸附和地点头。 “你说的很对。”祢听颓面色淡淡,发出致命一问,“可是你有钱吗?” 檀侵鹤:“……” 他的钱袋子自然埋在倒塌的黄泉府中,现在没有一丝灵力,更不能凭空化物,只能仰仗祢听颓过日子了。 小二拿着菜单走过来,问二人要不要点菜。 祢听颓不说话,檀侵鹤一把将怀梨抱在怀中,大声嚎啕起来。 “哇——可怜的孩儿,你爹寄人篱下,连饭都不能让你吃上,瞧瞧瞧瞧都饿得皮包骨头了!都怪你爹我不成器,造孽了,为了还债卖身给这个大官人,连带着你一块吃苦了!孩儿啊,下辈子别再投胎跟着我了,去个好人家吧……” 他这一嗓子将客栈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讲故事的酒糟鼻也不禁停下来看向这边。 祢听颓不为所动,落在众人眼中就成了檀侵鹤带着狐狸崽子卖身给他这个铁石心肠的人,连饭都不让吃一顿。 檀侵鹤嚎得凄惨,听者为之动容。 “哎呀,这位郎君,就让他们父子俩吃吧,一顿能花都少钱啊?” 祢听颓不解,指着那一人一狐,“父子?” “哎呀,人妖相恋常见得很,夫夫更不用说了,你既然已经买下人家,总不能落得一个苛待内室的罪名吧?” 祢听颓额角一跳,“内室?” “不是你内室啊?那就算是买来做牛做马,也得吃饭啊!” 劝说的人越来越多,祢听颓听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从内室到了仆人,甚至到了第十房小妾,全然超出他这个百年没下山的人的认知。 这一百年,山下的人是疯了吗? “砰”一声,打断了檀侵鹤的哭喊,也打断周围人的讨论。 祢听颓拍在桌上的手收成拳,咬牙道:“点。” 哭声戛然而止,檀侵鹤十分娴熟对小二道:“每样菜色各上一份。” 变脸之快,让人不得不叹服。 见祢听颓盯着自己,一副要把自己打成年糕的样子,檀侵鹤拉着怀梨的尾巴假模假样地擦了擦眼泪。 他生的好,哭起来让人看了就不忍心,于是又有人劝道:“哎呀,这不就行了吗,一顿饭而已,能花多少啊……” 祢听颓阴测测道:“谁再说,谁来付。” 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 檀侵鹤深谙适可而止,收敛了嘴脸,抓着怀梨的前爪合在一起对着祢听颓拜了拜,口中教道:“小梨,快拜拜,谢谢仙君。” 怀梨跟着吱唔两声,跳上桌,壮着胆子走到祢听颓手边,蹭了蹭他的手。 祢听颓扫了它一眼,“怀梨?谁取的名字?” 檀侵鹤支着下巴,弯着眼睛,面中的痣也忽闪忽闪,道:“我啊,捡到它的时候,它只有一口气了,怀里还抱着一个梨,所以叫怀梨。” 祢听颓挪开了手,问:“它是你养的?” 檀侵鹤点头。 “它为何要偷我的东西?” 檀侵鹤一愣,反驳道:“那怎么能叫偷呢?小孩子爱玩,叼回来一些亮晶晶的东西,怎么了?” “我还没问你呢,我家孩子出去一趟回来就被说成小贼了,是怎么回事?” “我家孩子好好待在弇州,怎么去偷你东西?” “我家孩子回来之后一直哭,说有人拿剑追它,怎么回事?” 祢听颓按住额头,抬手打断,“好了好了,闭嘴,不提了。” 自己说一句,他有五六句等着,实在聒噪得受不了,总之珠子已经找回来,也销毁了,再去追究也毫无意义,祢听颓现在只想耳边静下来。 菜被端上来,摆满了整张桌子,一人一狐吭哧吭哧动起来,祢听颓落得清净,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听那边继续说昨夜的事。 “要我说啊,不是妖,就是鬼,把那艘船拖下去了,那些人啊可找不回来了。” 祢听颓心思一动,问:“你说四方鬼中有一只在松阳,就是他说的那个吗?” 身为黄泉府主,四方鬼被他镇压百余年,即便他灵力尽失,还是能依稀探到他们的气息,辨认清出逃的大致方向,方便一路找来。 但随着四方鬼出逃的时间越久,距离越远,在下界吸收怨气或者吞食活人越多,他们身上残留的灵力痕迹也会越来越淡,到时候不止想找到他们的踪迹是难上加难,带来的麻烦也会更大,所以留给二人的时间不多。 檀侵鹤在堆得尖尖的骨头后面点点头,忙里抽空问:“你真一点儿不吃?。” 祢听颓放下茶杯,摇头道:“你们多吃点,晚上才有力气。” 檀侵鹤放下啃了一半的鸡腿,茫然问:“什么意思?今晚就去?” 祢听颓颔首,“时间紧迫,越快越好。” 檀侵鹤不赞同,道:“他逃出来才几天,鬼力未必全部恢复,昨夜才出来作乱一次,今夜肯定不会再来了。” 祢听颓道:“正是因为他鬼力未恢复,需要更多的生魂,才会频繁作乱,多等一日就多一些百姓遇难,今晚就算他不来,也要把他逼出来。” 第3章 明府宴 子时刚过,海面上起了浪,狂风大作。 一艘船停靠岸边,船上光着膀子的男人开始往下搬运货物,嘴上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如果此时让昨晚侥幸逃命的人见了这一幕,便会发现,这些人和昨晚葬身海中的那些人长的一模一样,甚至连船只和货物的摆放都毫无相差。 约莫过了一刻钟,海上聚起一团黑雾,向岸边卷来,撞在船身上,迅速包裹住船只和船上的人。 正当黑雾要卷着他们往海中拖时,船和人便化为云烟消散了,只留下一人抱着一只狐狸站在原地,笑盈盈地看着黑雾。 “青面,好久不见啊!” 黑雾猛地聚集,向他扑去,即将贴到他脸上时,一道白光飞出挡在檀侵鹤前方。檀侵鹤依旧笑着,不退不让,双眼盯着黑雾,好似雾中也有一双眼睛。 一剑飞出,扎进雾中,黑雾随风而散,没入海水中。 祢听颓紧随而至,拔出长剑,作势要向海中追去,被人一把拦住了。 “别追了,不是他。” “不是?”祢听颓回头,不解问:“不是你跟他聊什么?” 檀侵鹤理所当然,“就是因为聊了,才知道不是啊!” 祢听颓:“……” 眼见他手中剑攥紧了,檀侵鹤连忙道:“但肯定在松阳城,你放心。” 檀侵鹤摊开手,手心中躺着一小团黑雾,是他刚刚顺手抓的,他袖中黑红两线钻出,缠住黑雾。 祢听颓问:“这是什么?” 檀侵鹤道:“魂线,用我的魂魄炼成,不靠灵力驱使,只要我没死就能用。” 只见黑雾在黑红两线中散尽,两根线从他袖中飞出,沿着街道钻入巷子,随后消失不见。 檀侵鹤闭上眼,片刻后又睁开,道:“走吧,找到了。” 他抱着怀梨,当先抬步,祢听颓将剑一收,跟了上去。 沿着空荡无人的街道走了一刻钟,拐进一条巷子,直至见到一对石狮子和一扇阔气的大门,檀侵鹤才停住脚步,黑红两线飞回他袖中。 祢听颓从他袖口移开视线,看向这座宅院。 府门高大但颜色褪去,门上挂了两盏漏风灯笼,各写着一个“明”字,门前六级台阶,一对石狮子比人还高,爬满青苔,看了便知没荒前是富贵人家。 祢听颓拾级而上,正要叩门,沉重的大门自己向两侧打开,站在门前向里看去,院中杂草丛生,池塘干涸。 “看来荒废好些年头了。”檀侵鹤跟着他迈过门槛。 进了前厅,厅中挂了一副匾额,上书“和气生财”四个字,一应家具摆件俱全,价格不菲,但无不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二人又往后院走去,一样的光景,荒无人烟,连特意种植的花草树木都干枯了,被杂草掩盖,祢听颓辨认片刻,看出那是一颗枯死的桃树。 他推开一间屋子的门,视线在里面梭寻一圈,问:“你知道这是哪户人家吗?” 檀侵鹤站在院中,拨弄起那颗干枯的桃树,随口道:“知道啊,明家。” 祢听颓回头看他一眼,“我不瞎。” 檀侵鹤耸肩,道:“抱歉,黄泉府近年并没有收到姓明的孤魂野鬼。” 祢听颓指尖亮起一团光晕,照着他走进屋去。 屋中宽敞,前后三间相连,外间用以平时起居,中间放了几个高柜,里面是一些衣物和被褥,最里间放了一张拨步床。 这应该是宅院主人的屋子,从被褥上绣有鸳鸯图案、柜中衣物颜色鲜艳来看,主人应该是一对年轻的夫妇。 祢听颓借着光亮走到最里间,拨步床上放着一把桃木梳子,上面还缠着几根头发,他拿在手中,转过身朝外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便打算出去看看。 刚一抬步,脚下一滑,踩到了什么东西。 祢听颓矮身看去,是一双翘头绣花鞋,鞋尖缝着珍珠,看上去很新,不似屋中家具积上灰。 祢听颓没放在心上,直起身往外走,视线触及到一面光滑的铜镜时顿住。 房间的构造是从门进来直行到最里间,左手边是拨步床,右手边是梳妆台,按理说这是不对的,民间风水常说镜不对床。 偏偏那面光滑的铜镜就摆在梳妆台上,正对着拨步床。 祢听颓此时站在床前,能从镜中看到自己整个人,铜镜幽幽折射着他指尖的光亮。 既然房中有梳妆台,为什么这把缠着头发的桃木梳没有被下人清理干净放好,而是放在床上? 祢听颓在梳妆台前坐下,打开妆奁,里面还放着成套的首饰,做工看上去十分精细,从金到玉不止。 如果宅院的主人是搬走的,怎么不带上这些首饰?是太过富有看不上,还是仓皇离开,来不及收拾? 祢听颓从里面捡出一支牡丹金钗,金子打成的花瓣上也缠着几根头发,他全部拿下来和桃木梳上的放在一起,正要对比,指尖灵力一晃,镜中反射出一道光亮。 祢听颓抬头,改为手心聚出灵力,瞬间照亮整个里间,他回头看去,屋中依旧只有他一人。 “檀侵鹤?” 无人应答。 祢听颓立即放出神识,探到整座宅院中除他以外,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活物。 这就怪了,再荒凉难道会连虫蚁蛇鼠也没有? 祢听颓皱起眉,起身向外走去,同时又喊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手中的桃木梳吸引住。 那几根缠在梳子上的头发,变得湿湿的,而在祢听颓从床上拿起时,分明是干燥的。 祢听颓没作理会,到了房门前发现不知何时门被关上了,门外已然天色大亮,随着他拉开门,光亮也如同找到了入口一般,钻入屋中,将屋中全部照亮。 祢听颓不适应地闭了下眼,再看去时,满院杂草荡然无存,那颗桃树枯木逢春,生机盎然,整个宅院顿时活过来,无数声音同时传来。 宅院中挂满红绸,下人们手中捧着东西进进出出,还能听到外面传来鞭炮声。 祢听颓环视一圈,一转身竟直接到了府门外,再看去明府大门焕然一新,两边挂着红灯笼,门前的石狮子上各系了两朵红花,数不清的人围在明府门前。 而他自己则肩上搭了一块红绸,手中搀扶一人。 那人身披红袍,上绣合欢纹样,俨然是一身男子款式的喜袍,但奇怪的是这人顶着一块红盖头,正由祢听颓扶着从喜轿中钻出来。 落地时没站稳,歪了一下撞在祢听颓身上,露出个尖削的下巴和一侧耳坠,如果忽略他很高的身量和粗大的骨架,真让人以为是个姑娘。 “檀侵鹤?” 檀侵鹤勾起盖头一角,露出脸是小痣,看到他时喜出望外,“你可算来了!” 祢听颓低声快速问:“怎么回事?” 檀侵鹤道:“这明府中的怨鬼将我们拉进了他的执念中,现在应该是在重复他生前发生过的事。” 祢听颓抬头看去,见那些围在府门前的人脸都是一片白,没有五官,只是麻木地重复着鼓掌和起哄。 他垂下眼,手中暗暗用力,打算用灵力直接冲破幻境。 檀侵鹤看出他心中所想,按住他的手,道:“不可,强行破除,先不说能不能抓住他,我们也会受到反噬,如果他厉害些,我们会跟着幻境一起灰飞烟灭。” 祢听颓松了力,问:“那怎么办?” 檀侵鹤道:“破了他的执念,就能出去。” 二人正说着,那边扔过来一串鞭炮,噼里啪啦在他们脚下炸开,明府门口的下人大声道:“鞭炮响一响,除去满身穷酸气!” 待鞭炮炸完了,那下人便道:“宋公子,请吧。” 话落,外面围观的人低低议论起来。 “这男婚女嫁不都是新郎官去把喜娘子迎回来吗?怎么明府是这规矩?” “哎呀,宋家就是普通渔户,明府那可是松阳首富,他宋楠倒插门高攀明家独女,能进门就不错了。” “你看看,红盖头也盖了,坐轿子来的,不还是明家说什么是什么?” “这才成亲呢,往后日还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 断断续续听了些,祢听颓也理清楚来龙去脉。 檀侵鹤待的这副躯壳,名为宋楠,家中靠兜售鱼虾为生,家境小富,但在明府面前实在不值一提。偶然宋楠一次救了落水的明府独女明思冉,与其相识相恋。 明家父母得知后当然不同意二人的亲事,明思冉是个听话的,便打算与宋楠断绝往来,岂料不知谁走漏了风声,说二人已私相授受,闹得满城皆知,明家父母为了女儿的名声,只得答应让宋楠赘入明府。 祢听颓待的这副躯壳,则是宋楠的书童,作为陪赘一块儿进明府。 今日便是成亲的日子。 正想着,那下人又喊了,催促道:“宋公子,别误了吉时。” 祢听颓的身体不听使唤,自己扶着檀侵鹤迈上台阶去,跨进明府的门。 府中宾客座无虚席,全都看向这边。 说是看,其实他们都没有眼睛,是将空白的脸转了过来,有些毛骨悚然。 祢听颓搀着檀侵鹤跨过火盆,听下人说了一长串的吉利话,他手臂发酸,道:“你能不能自己用点力?全靠在我身上,要不要我抱着你走?” 檀侵鹤无辜的声音从盖头下传来,“我也不想,可这身体不听我使唤啊,何况陪嫁……不,陪赘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祢听颓不满问:“凭什么你当新郎,我当陪赘?” 檀侵鹤掀起盖头一角,看见披着嫁衣的女子正站在厅前,手中抓着红绸面向二人,身后坐了两名老者。 他调侃道:“是个女鬼,约莫相中我这副好皮囊了吧。” 祢听颓憋了一股火,到了明思冉面前又不能发出来,只看着檀侵鹤接过红绸一端,随着礼官唱词,对着天地高堂弯腰拜下去。 “夫妻对拜!” 檀侵鹤不受控制地转过身,面向明思冉,不情不愿道:“我不想和她拜堂,我还是黄花大闺男。” 祢听颓想翻一个白眼,但没能成功。 “夫君,你说什么?” 二人同时一愣。 明思冉能听到他们说话? 檀侵鹤还没来的及反应,腰已经弯了下去,明思冉没再多问,和他对拜后,由人将他搀回新房中,自己则留在前厅招待宾客。 新房便是祢听颓之前进入的那件屋子,三间连在一起,下人们送着檀侵鹤进到最里面,扶他坐在拨步床上,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一直闭着嘴的檀侵鹤小声问:“人都走了吗?” 祢听颓视线转了一圈,道:“走了。” 檀侵鹤呼出一口气,身体还是动不了,“他们怎么能听到我们说话呢?按理说他们就像是扮演故事的木偶,不该有神智的。” 祢听颓灌了一道灵力到手中,随即冲破了,身体的主导权也落在他手中,行动自如起来。 “只有明思冉能听到,这应该是她的执念。” 檀侵鹤道:“她?那也不对啊,除非她的鬼魂也跟了进来否则怎么会有神志……你能动了?” 祢听颓“嗯”一声,走到梳妆台前翻看起来,果然找到了那把桃木梳,那面铜镜也同样放在梳妆台上。 檀侵鹤着急道:“那你还不给我解开?” “不行。”祢听颓一口回绝,道:“得知道后面的发展,我们才知道该怎么出去,你不是宋楠,怎么知道他会选什么?” 檀侵鹤无奈,“喂,那你好歹把这块布拿开,让我看看啊!” 祢听颓道:“红盖头当然要让你的新娘子来揭开。” 檀侵鹤骂道:“你的新娘子!” 架不住他一直聒噪,祢听颓将那块红布掀开了,甚至想团成一团堵住他的嘴。 他又回到梳妆台前,翻找一通,没能找到那支牡丹金簪,他捏着桃木梳,看向铜镜,从镜中看到坐在床上的檀侵鹤。 “看我干嘛?” 祢听颓手中聚力,打向铜镜,但灵力触及到镜面,就像是没入水中,没有回应。 他只能转过来看向檀侵鹤,“我在进入幻境前,碰过的东西只有这把梳子一支金钗,你呢?” “我?”檀侵鹤略一思索,“我什么都没碰啊。” 自己当时在院中拨弄了枯死的桃树两下,便抱着怀梨坐在檐下等祢听颓出来,中途还听到对方喊了自己一声,他应了又没人说话。 檀侵鹤以为祢听颓有什么发现,起身往里走去,但穿过两个外间,到了里面都没见到祢听颓的身影。 他当即觉得有些不对劲,往外走时发现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拉门而出就撞进花轿中,入目一片红,随后花轿落地,他便由祢听颓搀扶住。 “夫君?” 夜深时,明思冉回到房中,走到床边,亲手揭开宋楠的红盖头,二人毫无感情地一言一语交流起来。 祢听颓在旁边垂首听着,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明家父母安排的,二老怀疑是宋楠将事情泄露出去败坏女儿的名声,逼得他们不得不同意二人的亲事,于是用这样的办法来折辱他。 宋楠自然忍了,“没关系,阿冉,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能接受。” 明思冉道:“夫君,你放心,我会跟爹娘说的,不让他们为难你。” 祢听颓抬起头来偷偷看了明思冉一眼,她与其他人不通,有清晰的五官,甚至表情生动,样貌端庄大气,看上去温和近人。 看时间差不多了,下人从旁道:“小姐,老爷夫人说了,今晚您和新郎官不能睡一个房。” 两个下人扶起宋楠往外走,明思冉也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他被送到了偏房,此处和主屋如何能相提并论,屋中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四方桌,十分简陋。 下人趾高气扬道:“老爷夫人说了,新郎官有煞气,怕冲撞了小姐,这几日都先睡在偏房,待请了高人再做说。” 说完,将门“砰”一关,听到“咔哒”一声从外面锁上了。 檀侵鹤忿忿不平,“岂有此理,这不就是囚禁吗?” 祢听颓拉了拉门,没能打开,道:“如果真的是宋楠走漏了风声,那他罪有应得。”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二人只能干坐着等待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