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夜,他宁做亡夫,不做前夫》 第314章 她从未见过那样慌张焦急的孟梁景! 夜色,山路。 几辆车在雨中前后追赶,车声轰鸣不绝于耳,在雨中如惊雷一般,又如野兽奔腾。 不断摇晃的车内。 苏云眠倒在孟佑身上,盯着后车窗飞快掠过的雨幕、逼近的车辆,大脑因为碰撞还有些迟缓的反应不过来。 什么情况? 突然跑出这些车是怎么回事? 不是纪明安排的? 显然不是。 按照刚刚的路线,纪明明显是要开进另一条路的,临时突然转道的。 是谁? 来不及想,车身又是一个剧烈摇晃,像是在拐弯,身体跟着晃动时,头顶传来一声闷哼,是抱住稳着她身形的孟佑。 她注意力被吸引。 目光落在少年脸上,就见他不知何时已是布满冷汗,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钻入鼻尖,她猛然意识到,孟佑身上还有伤! “把我扶起来。” 她双手被拷在身后,动不了,只能在摇晃中勉强开口。 “......没事。” 孟佑手按在她右肩腰上,将挣扎着要起身的她按回怀里,便不再吭声了,只能从时不时车身加速摇晃时,能看到少年逐渐发白冒汗的脸上判断出,他并不好受。 苏云眠皱紧眉。 “不能慢一些吗?”她看向驾驶座的纪明。 暴雨还这么开车,不要命了? 纪明不言语。 他手上动作很稳,油门一直踩着,白色车灯下,外面的雨如银色幕帘一般,周围的景色也在灯下显得过于黑暗。 看不清景色。 只能从刺耳不断地摩擦声,听得出惊险来,好几次苏云眠都感觉到车在发飘打滑,而不是正常的落地实感。 雨太大了。 这还是山区,来时她有看过周围的地图,这么开下去,还要一段距离才能开出山地,才是平原。 可她感觉。 再这么急速开下去,后面的车还没追上,感觉他们就先打滑撞山而亡了。 太快了! 越来越快了。 后面追着的车也跟疯了一样,完全没有降速的意思,随着纪明这边加速,他们也没慢下一点,冲在最前面的车辆,已经在逼近了。 越来越近。 随着不断加速,苏云眠后背已经完全抵在孟佑身上,少年力气不小又知道她肩上有伤,护着她的同时也避免着碰到她伤口,自己身上伤口却撕裂开来。 车内血腥味渐浓。 她都能感觉到,抵在少年怀里的后背上,有黏腻温热的触感。 是少年伤口的血。 这么下去要糟,苏云眠又不敢大力挣扎,勉强在摇晃中抬起头来,想让纪明把车速降下来,不管后面的人是来做什么,但这么下去命都要没了! 刚抬起头,还未开口。 她就愣住。 随着视线抬起,她注意到山路一侧是一条向远处蜿蜒的细长河流,因为暴雨的缘故,水流不算急的河面上飘起淡淡的雾气,朦朦胧胧。 她瞳孔转动,看向后方。 因为加速的缘故,他们这边的车,和后方的车又拉开了一段距离,那些车上同样有防窥屏,看不清里面。 看不出来的是谁。 是来救她的吗? 是霍管家接到林青山后,安排来救援的人?还是她冒险来这边时仓促安排的人?总不能......是孟家吧? “嗯,你们那边怎么样?” 这时,前座突然传来声音,苏云眠回头看去,就见纪明空出的一只手按在蓝牙上,又放下,显然是在跟什么人联系,却不是中文,而是意大利语。 是在和那个雪莱联系吗? 那边救出方凝心了? 纪明的声音在继续—— “好。” “让他们在山口安排好。” “等我信号,车一开过去就引爆,活埋他们。” 纪明声音冰冷。 苏云眠心一个咯噔,什么意思?引爆?是前面埋伏有炸弹的意思吗?照这个速度开下去,就算是救援还能来得及吗? 而且,山口埋伏炸弹。 万一引爆,再引起山体滑坡......他们这辆车就算没被波及,后面来救她的人也死定了! 会被活埋! “啊!” 正想的出神,又一次车身打滑冲刺,苏云眠撞在少年怀里,低呼一声,“孟佑。” 声音很小。 暴雨声下,只有离她近的少年能听到。 孟佑低头看她,绿眸因为伤口撕裂的痛蒙上一层水雾,颇有几分可怜的味道。苏云眠心下一软,却也没开口,只用一双眸子静静凝望着他。 唇无声开合。 孟佑绿眸微沉,没反应,反而抬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苏云眠也无法。 她现在双手被缚,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寄希望于虽然坑了她,却又是目前唯一可信的孟佑身上。就赌他之前还没那么绝情的行为。 而且...... 也确实冒险许多。 眼瞅着后面的车渐渐被拉开距离,身下是几乎疯了一样飚速的车,苏云眠愈发焦急,眼前却突然投来一片暗影。 孟佑靠近过来。 两人在剧烈摇晃下紧贴在一起,此时些微靠近也不突兀,前面的纪明在专注开车也没注意到他们的动作。 少年微哑的声音随着烫热的呼吸钻入耳中,他身上已是高热。 苏云眠闻言一怔。 想了想,还是点头,轻声回应,“可以啊,我愿意的。” 孟佑怔住。 下一刻,绿眸微微弯起。 “我也愿意。” 他声音不小,就算有暴雨遮掩,也终于引起了前面纪明的注意,细长眼眸微眯,从后视镜看过来,“你说什......” 却不想。 话还未说完,抱在孟佑怀里的苏云眠突然起身,手腕上的手铐不知何时已然摘落,纪明瞳孔微缩,脱口而出,“不可能!” 手铐钥匙可是在他这里! 但来不及深想,孟佑已经从后面扑来,抢夺方向盘,本就在飚速的车速度缓不下来,当即玩起了漂移,在山道上左扭右晃。 好几次都要从侧边滑下去。 惊险万分。 “孟佑,你疯了!”纪明很快反应过来,努力控制着方向盘,空出一只手一拳用力朝孟佑太阳穴砸过去,带起一阵凉风。 “咔嚓!” 拳头刚抬起就被冰凉裹挟。 哪怕从手铐中挣脱,他也没多关注的苏云眠,竟把那手铐铐在了他挥起的拳头上,一只脚蹬在座椅背部,别着纪明力道很大的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往后拉扯,吼着:“孟佑,快!” 孟佑半点没回避。 同只剩一只手在握着方向盘的纪明争抢。 与此同时, 追赶在后方的车辆第一时间注意到前方车的不对劲,也发现了对方速度缓下来,立刻加速冲了过去,刚刚被拉开的距离瞬间拉近。 但苏云眠所在的车,路线不稳,隐隐有要失控的感觉,眼看要摔下去。 后车当机立断。 最先追上的车,加速朝苏云眠在的车撞上去,想要强行把车辆逼停,将其撞在车和山的夹缝中,避免速度失控导致翻车。 两车靠近擦撞。 车身的动静,车内的人自然是感觉得到,眼瞅着车在逼近,纪明一时分心,还真让突然爆发的孟佑抢过了方向盘,往山体撞去,竟是抱着和追来的车一个想法。 想要强行逼停。 火气猛然上涌,纪明眼白布满血丝,怒瞪着努力控制着方向盘的少年,“孟佑,你竟敢背叛老师!” 要知道, 雪莱那边情况已经很危险了。 孟梁景安排了大量人手,做足了准备,他那个在军部高位的堂哥孟梁辰甚至亲自带了人去,方凝心被抢走是早晚的事。 要是苏云眠也...... 绝不行! 这亏他吃不下,也容忍不了自己犯这种错误,纪明大喝一声,右臂肌肉奋起,猛然用力。苏云眠抵不过他力气,整个人控制不住被拉扯了过去。 拳头打在孟佑左肩上。 枪伤撕裂染血。 连着几下捶打,孟佑都没松开手;苏云眠用力拉扯着手铐,本就伤着的手指勒出深痕渗出血来也不松开,脸都憋红了。 绝不能让车过去。 不能让山口的炸弹被引爆! 绝不能! 感觉手骨都要碎裂,苏云眠脑子已然嗡鸣,却只是延缓了纪明一瞬。再次握上方向盘的纪明还想继续加速,从后面赶来的车挤压下冲出去。 却不想。 被打懵的孟佑摇晃着,缓过来后,又扑了过来。 方向盘转动。 车身竟是一个打滑,轮胎在尖锐滑响下擦着朝这边撞来的车身,朝着另一侧,雾气朦胧的河里冲去,苏云眠感到浑身都飘了起来。 几乎是瞬间的功夫。 她就在倒翻的车窗中,看到了下方朦胧的河面,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扯着手腕拽进某个怀里。 孟佑紧紧抱住她。 护住她的头。 他们跟着密闭的车身,往河里砸去,在下坠的瞬间,苏云眠脑子跟着清醒了下,也因此看清了上方追来,撞在山上急停的车。 车门猛然打开。 她看到孟梁景从车上跳下来,狐眸瞪大朝这边跑来,手本能地往前伸像是要抓住什么,大喊着什么隔着雨幕听不清,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慌张焦急。 幻觉吗? 孟梁景会来救她? 笑话一样。 巨大的轰鸣声中,车猛然砸进水里,苏云眠在孟佑怀里,激流碰撞下,尚未感受到痛感袭来,已是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315章 先生在哭? 好冷。 身体轻飘飘的,被冷沉的水流裹挟,寒意浸骨,僵冷而无法动弹分毫。 在不断下沉。 朝着水流的深处。 好冷好冷。 昏昏沉沉的意识里,只飘荡着这一种感受,除此之外再没别的想法,视线里一片黑暗,苏云眠想要蜷缩起来。 太冷了。 灵魂都被冻住了一样。 意识却渐渐清醒。 黑暗中亮起光束,无数画面在眼前掠过,是她一生所见所有的悲欢离合痛哭大笑,像是加了减速带,帧帧滑过卡顿一样缓慢清晰,实际上却是瞬息而过。 她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容。 爱的恨的。 很多很多人。 最后,才是声音,模模糊糊的许多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听不真切,她努力去辨认,好像是在喊她的名字。 为什么? 不想思考,好冷好累想睡觉。 眼皮像是压了千斤石一样,沉重,缓慢的眨动着,眼前光影渐渐被黑暗入侵占满,意识再次陷入混沌,好累好冷。 隐隐约约,她感到有什么缠在她腰间,在用力抱着她,源源不断的热度过渡在她身上,用力拉拽着她,呼喊声更近了。 好像还有哭声? 可她太冷了,太累了。 睁开一条缝的眼又慢慢闭上。 睡了。 “病人失血过多休克,心脏骤停......” “快,血袋温好了吗......” “注射......” 急救室的灯一直亮着,亮了很久,孟梁景浑身湿透等在外面,狐眸无神,四肢僵冷一动不动,不知道站了多久,脸色苍白如纸,衣服上不断滴水聚起一地水洼。 水洼中隐有血丝。 郎年从走廊一头走过来。 他刚要开口,就注意到孟梁景垂在身侧的手,一边滴水一边在颤抖,很细微的动静,不仔细甚至都看不出。 不由沉默下来。 他能感觉到,从孟梁景身上在不断散发的浓烈恐惧、害怕......脆弱? 这样的孟梁景。 自从接手家族开始,他就再未见过了。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汇报刚刚接到的消息,想了想,最终还是上前一步,开口:“先生,赶来增援纪明的人手已经控制,在现场我们检查到了......预埋好的炸药。” 空气安静。 好一会,孟梁景慢慢转过头,狐眸瞳孔颤动着,“如果,当时我们的车追过去......” 他没说下去。 郎年接话,“会被活埋。” 他们检查过炸药的分量,加上暴雨,一旦引爆只是一小部分都能引起山体滑坡,更何况那个分量,不止是活埋的程度了。 当时救援的人都可能会死。 孟梁景没说话。 许久,他低笑一声,狐眸却是无神,神情惨然。 他明明是想去救人的,到了最后,却是被救了。而那些抓她的人,让她陷于此险境、生命垂危的人,却都是他带去的灾祸。 都是他带去的。 可他没想过这样的。 原本不应该这样。 “她要是有事,她要是有事......”孟梁景盯着急救室亮着的红灯,怔怔开口:“她要是有事,我,我......”他右手握拳用力压在心口位置,再说不下去。 郎年却是怔住。 他站在孟梁景侧后方,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听到先生声音里很轻的哽咽声,轻到幻听一样。 他下意识看过去。 又立刻反应过来错开目光。 心下却是震动。 在他印象中,先生好像从未哭过,就连几年前去意大利科西奥所在的本家袭击,受重伤濒危都没见他流过一滴泪,不会痛不会脆弱。 一直都是那么坚定。 立于众人之前。 就像从不会动摇的方向针。 不能脆弱摇摆。 曾经所见过的,先生最剧烈的情绪、最不可能的行为除了为了先生的母亲,就只有在急救室抢救的夫人了......她绝对绝对不能有任何事。 郎年根本不敢想,夫人如果无法走出急救室,先生会怎么样。 而且......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青筋暴露。 ...... 医院外的暴风雨,刮了一夜。 到了早上。 急救室的灯灭掉,看到医生从里面出来,孟梁景就要走过去,身体刚动就发出关节声响,他在外面站了一晚都没换动作,又在暴雨河水中泡了很久,身体僵冷。 动起来僵硬发麻。 他顾不上这些,急声询问。 医生声线疲惫,“暂时救下了,但情况还不算稳定,还需要在ICU观察几天......”他顿一下,“一周内能醒就没问题,不能的话......” 他没再说。 病人情况并没有那么好。 虽然救过来了。 但受伤的地方太多了,尤其腹部被玻璃碎片挤压撕裂开大口,出血量过高......好在头没受伤,又救的及时,否则病人都赶不来医院。 现在能抢救出一口气,已经是不错了。 ICU外。 孟梁景趴在玻璃上,往里看,只能看到身上插满管子,无声无息、面色灰白躺在病床上的苏云眠,几乎看不出呼吸的起伏。 他眼眶通红。 想开口说什么却是哽咽。 喉咙哽塞难受。 他看不出苏云眠是否在呼吸,只能从些微起伏爬动的心电图才能判断出,床上的人心脏在跳动,在呼吸......是活着的。 好重。 心脏越来越重。 他难以承受一般,手撑着ICU玻璃墙面上,另一只手握拳压在心脏上,慢慢、慢慢弯下腰,张着嘴喘不上来气一样用力喘息着。 太好了。 她在呼吸,在活着。 他想要笑,模糊的视线下却有大滴泪落下,表情有一瞬空白,颤抖的手指触碰在冰冷面颊上,是滚烫液体。 什么? 疑惑冒出的瞬间,大悲大喜下,他身体一个摇晃,倒了下去。 “先生!” 一旁的郎年迅速扶住倒下的人,大喊着医生。 孟梁景没昏太久。 在病床上醒过来,他就要下床去ICU那边盯着,被郎年拦住,“先生,您已经几天没休息了,下水捞人的时候又碰撞出不少伤,先休息一会,那边已经有人在盯着了。” 这几天,因为科西奥和太太的事,孟梁景已经几天没睡了。 精神一度紧绷。 这时候正需要休息。 “我不放心。” 孟梁景说着就要下床。 却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不小动静,下一刻,门就推开了,夏知若冲了进来,似乎是跑着来的,呼吸还有些急,胸膛不断起伏。 一看到在病床上的孟梁景,她眼眶一红,眼泪当即落了下来。 “梁景。” 她哽咽着冲上前握住他的手,眼里的泪汹涌不止,“你吓死我了,我听到、我听说你进了医院,就立刻赶过来,受伤重吗?还有伯母,伯母有受伤吗?” 她知道孟梁景假死的事。 对于今晚的计划,也很清楚,又一直关注着,因此一听说孟梁景来了医院,她都没听完全部,就急忙赶了过来。 生怕他有事。 看着她哭着的脸,孟梁景却是神情淡漠,抽出手,狐眸冷冷瞥向郎年,“她为什么来了?” 郎年:“......” 夏知若愣住,“梁景?” 她没想到孟梁景会是这么个反应,狂落的泪水也一时止住,愣愣盯着面前的男人,“我担心你,所以来看看你,你知道,我......” “出去。” 孟梁景声音冷淡,“夏知若,你做了什么你应该很清楚,还敢出现在这里。” “......” 夏知若怔怔,“我做了什么?” 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随即染上愤怒悲意,音量微微拔高,哽咽着喊:“我做了什么?我都是按照你说的!帮你隐瞒假死的事,甚至还冒险,亲自去到科西奥那边,帮你打探各种消息,你说我做了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和我说话!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孟梁景脸色冷漠。 “帮我?” “夏知若,你和科西奥之间的合作,真的只是这一次吗?还是说很久以前,在更久那一次我们一起出国留学,我重伤那一次?” “而这一次,” “苏云眠那边我提前有安排人盯着,但那些人在她被抓前都被调走了,说是有人传了我的命令。” “你能告诉我是谁吗?” 孟梁景目光落在面色渐渐苍白的女人,狐眸一片淡漠,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夏知若心下冰凉。 她愣了很久,在孟梁景招手让人进来把她拉出去时,近乎失控一样大喊:“是你逼我的!孟梁景,你明明答应过我的,是你没做到!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如今目的达到了就怀疑我想要甩掉我,就因为苏云眠救了你一次就急着和我撇清关系,是不是!” “我救了你那么多次!帮了你那么多!孟梁景,你就是个没有心的混蛋!”她尖锐地喊,瞪大的桃花眼里蓄满了泪。 孟梁景狐眸暗沉,却是无动于衷。 “你做那些事,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你心里很清楚。而我们之间的约定,是你先违背的。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夏知若。” “赶出去。” 第316章 孟家唯一的讲究人?! 病房外很快安静下来。 等到夏知若离开,孟梁景面无表情盯着门口方向,狐眸漆黑如深潭,“去查,这些年夏知若在国外联系过什么人,还有国内和什么人有过接触。” “是。” 郎年应声。 ...... 又是几天过去。 ICU外,一身西装革履的孟梁景站在外面,如往常一样盯着玻璃窗内始终没动静的女人,苏云眠一直没有醒。 这几天甚至有几次半夜突然休克,垂危。 被送进急救室抢救。 折腾的孟梁景这几天连闭眼都不敢,生怕下一次睡醒就会听到最不愿意的消息。这些天除了必要的外出办事,余下时间几乎都在这里,盯着缓慢起伏的心电图,那是唯一能让他安心的东西。 连着几天精神紧绷,他此时面色比之前几天愈发苍白,狐眸下一片青黑。 完全不敢放松。 同医生确认了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他才换上防护服,进了病房,坐在病床旁边,终于近距离看到病床上的女人,却也只能隔着防护服轻轻触碰。 目光仔细描摹女人面容。 “都瘦了。” 他笑,“但还是很好看。” 床上的女人躺在那里,闭着眼,如同薄薄的一片消瘦脆弱,尽管隔着防护服,孟梁景也只敢虚虚落在她手臂上,生怕压坏了她。 看着都很轻很脆。 他轻声说着话,都是这些天在外面发生的事,碎碎念一样,“你都不知道外面如今有多热闹,睡在这里,偷懒。” 他回归孟氏。 自是引起圈内一番震动。 猜测不断。 但又在那之后参与了组织上筹办的一场庆功宴,消息外放后,那些所谓的猜测流言,以及某些阴谋论,当即就没了。 因为孟家的特殊。 虽然如今家族内,本家没几个参与到军部,如今只有他那个堂哥孟梁辰在内部深入发展。但毕竟有老太爷在,家族本身特性原因,族中人同样会以编外身份,参与一些秘密行动,会隐藏生死本就不意外,且是常有之事。 虽然掌家人亲自参与确实是件稀罕事了。 但有官方背书。 之前的所谓假死,实际上社会身份并未划入死亡,而是套了另一重身份将其真实信息隐藏了,本来他们这些人的信息,也都是加密过了。 很好处理。 只需要走流程即可。 之后再公开。 官方背书的情况下,影响不会很大。 因此在确定这些后,网上那些扩散讨论的信息,连一天没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没人再敢讨论了。以很快又平和的速度态度,接受了孟梁景社会身份的恢复。 唯一让孟梁景的不满就是。 科西奥的事。 虽然把人控制了,包括对方带来的人,但那个雪莱和纪明都非国籍,如果要处理就是国际事件,尤其是科西奥本人。 如今外交已介入。 事情还在讨论,如果不是对方此次事件过于恶劣,且还参与了攻击国安信息库防火墙事件......现在才能一直把人扣着。 但真正处理,难。 至少把人搞死很难,虽然孟梁景很想让人死,这样最干脆且解恨。 可惜, 这件事已经不是个人能控制的了。 只能争取加罪。 正絮絮叨叨说着,余光瞥见窗外郎年的身影,孟梁景手指隔着防护服,轻轻碰了碰苏云眠脸蛋,低声说:“虽然你安静的时候很好看,也不会气我,但我还是更喜欢你活力满满的时候,哪怕是骂我都好,快点醒过来。打我骂我,我都受着。” ...... 随着他的离开,ICU里恢复安静。 “什么事?” 孟梁景问。 郎年看了眼ICU里,犹豫了下道:“是夏川哲,他邀请您今晚去夏家用餐,说有重要的事要和您谈,让您看在两家多年交好的关系上,来一趟。” 说完递来手机。 上面是夏川哲发来的消息。 孟梁景哼笑一声,“两家的关系?他还真敢说。”说到底,两家关系好,无非是因为夏川哲的太太姚舒容,和他母亲交好,确切说是他孟家、方家和姚家交好。 夏川哲算什么? 算吃下姚家的‘土凤凰’吗? “不过,提议倒是不错。”孟梁景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往医院外走,“晚宴地点改一下,不去夏家,在外面。” “是。” “还有,你留在这里。看好了,林青山来就拦下。” “......是。” 郎年停步。 说来也是林青山命大,虽然因为车祸受了伤,但抢救及时加上伤口不多不大,因此第二天就醒过来了,但腿也骨折了......人现在就在这家医院休养,这几天听说苏云眠受伤,好几次想过来都被孟梁景安排的人拦下了,完全不让靠近的。 尽管对方身份才正当。 不过几次下来,孟梁景也很烦,原本是想把人转移到别的医院,但苏云眠伤太重已经下过几次病危通知了,根本不敢轻易挪动。 只好放弃。 就这么互相恶心消磨着。 互相盯着。 今晚,郎年守在ICU这边没多久,就接到了老太爷的电话,对方让他现在立刻过去一趟。他解释:“老太爷,先生说让我守在......” “守什么守!” 电话里,是老人带着怒音的喝斥,“云丫头出这种事,谁造成的?再说了,轮得到那臭小子守着吗?都已经是这样子了他还在闹什么,拦着人未婚夫算怎么回事!一天天的孟家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还嫌最近闹出来的乱子不够多的?都给我滚回来!” 郎年:“......” 突然听到动静,他抬头,就见走廊不远处某间贵宾病房打开,已经穿好防护服的林青山坐在轮椅上,被推了出来。 显然, 老太爷会这样是因为他了。 本来这件事就是瞒着老人家,没敢说的,毕竟因为这次折腾出来的事,闹得动静又不小牵扯的人还多,老太爷难得动了怒。 且之前就强调过。 不许先生再接触苏云眠了。 对彼此都不好。 现下被林青山戳到老太爷面前,这下麻烦大了......郎年作为下属,在本家再有话语权,也高不过老太爷,只能应下。 离开时。 他同缓慢滑动来的轮椅旁走过时,就听到透明面罩下传来沉闷的笑声,然后是林青山温和的声音,“替我向你家先生问好。” 不带丝毫善意。 到了病房前,拦住跟着的人,穿着防护服的林青山自己控制着电动轮椅进去了,他右腿因为翻车骨折了,暂时也走不了路。 但也算命大。 只是骨折,别的地方倒还好。 本来,他其实没那么着急,慢慢同孟梁景磨着,想着等伤好些了再,毕竟在ICU外闹出大动静对病人也不好。但今天听到苏云眠情况暂时稳定,可以穿防护服进去探视后,他就忍不了了。 索性找了孟家老太爷。 那是个讲究人。 之前苏云眠和其他男人还没关系的时候,对方还会掺和掺和,但现在既然已经定下了未婚夫,那位老太爷是厚不下这个脸皮的。 尤其小辈还找上门了。 算是孟家唯一讲点理的了。 进了病房,控制着轮椅慢慢靠近病床,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林青山眼睛却是红了,透明胶制面罩一瞬蒙上雾气,因为突然急促的呼吸。 看不清内里的面容。 安静了好一会,他才开口,声音沙哑低沉,传出面罩后闷闷的。 “笨蛋。” “对不起。” 从醒来,得知苏苏来救他,才这样后,他一宿一宿的难以安眠,心里的愧疚山呼海啸一般折磨着他的神经。 没有人知道。 那晚他本来不应该下山的。 要是他没下山就好了。 他那天听霍管家说苏苏突然晕倒进了医院,虽然苏苏让他安心工作,但他心神不宁的。当晚等不及交接的人来,就跟着押送车队伍一道离开了。 如果他没走。 如果他没下山。 就不会这样了,面罩下雾气愈浓,隐约有泪落下,林青山隔着防护服的手慢慢落在苏云眠手上,轻轻握住,感觉不到真切的触感,只一句一句颤声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他的错。 全部全部都是他的错。 也该惩罚他。 可为什么现在重伤不醒的,却是被他牵连的苏苏,不应该这样的,要是能转移伤痛就好了,他恨不得现在躺在那里的是他,生命垂危的是他...... 声声自责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双手轻轻合抱住的手好像颤动了一下,哽咽声戛然而止,病房内一瞬安静下来。 林青山愣在那里。 他不敢相信地低下头,却再感受不到任何动静,苏云眠眼睛也始终闭着,一动不动睡着。 错觉吗? “苏苏?苏苏?” 他弯下腰,将脸贴在苏云眠手背上,低声呼喊着:“苏苏,你能听到吗,苏苏,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没有反应。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他低落着。 又说了几句话,怕太打扰苏云眠休息,他松开手便要移动轮椅回去,却在松手的刹那被轻轻勾住,他整个人僵在轮椅上,甚至都不敢回头。 生怕是幻觉。 直到他防护服隔着的手指,被勾着轻轻晃了一下,他才敢回头,对上了苏云眠虚弱微睁的眼。 冲他轻轻笑了一下。 第317章 我说了,你没老婆了! 短暂醒来一次,苏云眠就又昏过去了。 实在伤的太重。 她其实没想醒的,睡着的感觉实在太好了,疲惫沉重的身体被轻飘飘的软云包裹着,很舒服很舒服,引得她想要就这么长长久久睡下去。 不想醒了。 但黑暗里有哭声断断续续,吵的她不得安宁,想发火心脏却又压抑的难受,很难过。 她不想让那个人哭。 那人哭的好伤心的感觉,一边哭一边喊她的名字,哭声如线拉扯着她心脏一揪一揪的难受,好像继续睡下去就是种罪过一样。 她就想。 好了好了,我不睡了。 我醒来还不行吗。 别哭了。 她挣扎着睁开眼,下意识露出笑去安抚那个哭得很难过的人,视线里白色光点晃动、什么都没看清,听到哭声止住那一瞬,她就不堪重负昏了过去。 连着几天。 断断续续昏睡醒来。 终于完全苏醒。 直到这时候,苏云眠才从ICU病房转移出去,人也能勉强动两下了但还要靠着支撑才能坐起来,她这一次实在是伤的重。 尤其是腹部。 仅仅是听医生描述,哪怕有麻药,她也觉得疼,头皮发麻。 车虽然掉入河里缓冲。 但运气不算好,砸在凸出的石头上,车窗碎裂炸开的大小碎片,顺着水流挤压的压力,戳进了正对车窗的她身上,虽然被孟佑护住了头,但其他部位仍被戳了不少碎片进去。 造成大出血。 光是从血肉模糊的撕裂伤里分离玻璃碎片都花了不少时间。 手术时医生都震惊的程度。 “还好没戳到脏器上,运气不错。”听着林青山阐述时颤抖的声线,苏云眠却是笑着的,虽然笑容有些勉强,但她是真觉得庆幸。 戳到脏器上深了就没救了。 会当场死亡。 运气真的很不错了。 她现在还活着。 “这算什么运气好。”林青山红着眼,语气满是不赞同。 这次坠河事件,受伤最重的就是苏云眠,然后才是驾驶座上肋骨被撞坏、造成穿透伤的纪明了,到现在还没完全脱离危险。 反倒是孟佑。 他因为在坠河时护住苏云眠的缘故,正好同碎裂的车窗隔了一个人的缘故,受到了最小的冲击,但右胳膊也骨折了,但最重的伤反而是之前就受到的左肩枪伤——因为反复捶打撕裂的缘故。 几天前就苏醒了。 “活着就很好了。”苏云眠笑了笑,复又垂下眉眼,担心地问:“我现在真不能见孟佑吗?” 她知道孟佑醒了伤也不算重。 虽说放心了些。 但没见到人,总还是担心的。 林青山摇头。 “他和科西奥是父子关系,之后还以主谋身份参与了行动,需要接受调查。虽然现在软禁在医院病房接受治疗,但也不允许任何除医生之外的人探视。” 主谋? 苏云眠皱起眉。 但刚一深想就头疼,浑身都跟着疼,只好先放弃思考......不管怎么说,就算她现在不是这状态,也不好参与进这种事了。 科西奥的事组织已经在清算了。 她醒来后,组织也有人来问过话,问的都是些和那些人是什么关系、接触到什么程度......她都照实回答了,横竖她也是受害者。 实打实的。 不过,那些人只来一次就没见来了。 躺在床上缓了缓。 暂时放弃掉思考,苏云眠勉强抬了抬手,就被林青山伸来的手握住,很轻的力道,“怎么了?”他问。 苏云眠笑着摇头。 她反握住他的手,缠满绷带的手指有些艰难僵硬,但她还是握住了。虽然隔着绷带,但因为男人身上过高的温度,她能清晰感受到绷带相隔下来自林青山的热度,忍不住稍稍用了些力,然后轻轻说:“你活着实在是太好了。” 活着实在是太好了。 没有人知道,那天雨夜,见到林青山浑身是血倒在地上时,她的心情。 害怕崩溃绝望。 是她害了他。 直到醒来那一刻,第一眼就看到林青山在病床旁那一瞬,她就大大松了口气......人还活着,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 虽然情况也没多好。 骨折了...... 活着就好。 她用力握着,感受着,如释重负。 但很快,她就感到手背上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愣了一下微微抬头,就看到仓促转过头去只露出侧脸的林青山,从这边望过去,只能看到镜片上朦胧的雾气。 嗯? ......哭了? 不是吧。 林青山会哭?他会哭? 这要怎么安慰,没见他哭过啊,一时着急,苏云眠脑袋也跟着晕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话都不敢说一下。 大气不敢出。 别人哭还好,可林青山......他这人从来一副沉稳温柔坚定的模样,她还真想象不出来他哭的样子,这会儿也是很安静没发出声音。 侧着脸也看不清。 不管是不是在哭,这样回避的动作,是不想让她看到吧?那......装没看见? 脑子乱乱的。 病房里寂静无声。 好一会,苏云眠终于没忍住,握在林青山手上的手指微微弯曲,勾了一下,轻轻扯动,能感到男人手指瞬间僵住,侧着的身影也是。 她手指勾着又扯了一下。 轻轻晃动。 作无声的安慰。 慢慢的,林青山慢慢回头,蒙上一层雾气的镜片下,依稀能看到微微泛红的眼眶,泪意在下眼睑处氤氲聚集,坚持着没掉下来。 苏云眠如遭雷击。 她愣了一会,勉强抬起有些沉重的手臂,但只是抬了一下就重的要落下,又被林青山始终握在她手上的手轻轻托住,帮着慢慢举起,落在他面颊上。 温热湿润。 她手指微动,轻抚男人面颊。 脑子还有些懵。 怎么办? 她没看到过这样的林青山,又隐约能懂他在难过什么,想了想,她露出一抹笑说:“等,等我好点了,我推你去晒太阳,好不好?” 所以,不要哭。 “噗。” 听到她的话,眉眼尚且难过林青山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眶聚起的泪再坚持不住,滚落而下,脸上却满是笑容。 苏云眠顿时慌了。 她最怕有人在她面前哭了,还是因为她而落下的眼泪。 她想要去擦,却被握住。 “那,要是我再也起不来了,你要推我一辈子吗?”林青山笑盈盈问,眼眶红着。 “当然了。” 苏云眠理所当然地说。 这腿伤本就是因她而起,他本就是她的未婚夫,是她未来的丈夫,是要共度余生的关系,若是真的站不起来,她都会负起责任,照顾他的。 “笨蛋。”林青山低笑。 “啊?” 刚发出一声疑问,她肩上微微一沉,林青山已是弯腰虚埋在她颈间,低低闷闷的声音响起,“苏苏,不要离开我。”永远永远。 是在担心害怕这个吗? “嗯嗯。” ...... 四合院门前。 黑色幻影停在门前,车门打开,笔挺黑西裤包裹下的长腿迈下,孟梁景自车上下来,黑色衬衣衣襟处扣子随意解开,露出喉结明显的脖颈,大步往书房去。 刚一进门。 一根手杖旋转飞来。 敏捷躲开。 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爷爷。” 弯腰拾起手杖,孟梁景走到书桌前,面色如常把手杖递给候在书桌旁的老马,又朝坐在书桌前、一身军绿劲装的孟梁辰点头。 “哥,述职回来了?” 虽是堂兄弟,但两人关系向来亲近,与亲兄弟无疑。这次科西奥的事,孟梁辰也没少参与,毕竟也算家事。 “嗯。”孟梁辰淡声回应。 “给我滚起来!让你坐了!” 打过招呼,孟梁景刚要坐下,书桌后脸色愈发阴沉的老太爷当即一声暴喝,又猛一拍桌。 孟梁景到底没坐下。 他摸摸鼻子,语气随意又不高兴地道:“爷爷,医院我安排过去的人,您为什么召回来,都不带跟我打声招呼的。” 他忙完就赶过来了。 虽然人他还能再安排过去,但老人家到时肯定要生气,他要是坚持如此,真要是把人气出个好歹,全家都要来谴责他...... “你用家里的人干这种事,跟我打招呼了?”老太爷脸色不好。 “哈?” 孟梁景皱眉,很是理所当然地,“爷爷,她是我妻子,我让家里的人保护照看着,有什么不对?跟您打招呼做什么?” “你老婆?” 老太爷深吸气,终于没忍住,抓起桌上的杯子朝孟梁景砸去,怒道:“你哪里来的老婆!” 茶杯砸在孟梁景额头上,血同茶水混在一起,流下。 他面色淡然。 “爷爷,虽然在法律上这属于例外情况,但并非个例。我的死亡宣告已经撤回,在我和苏云眠都单身的情况下,婚姻关系自然自动恢复,我们还是夫妻。” 语气很是平静。 “呵,你倒是算的明白。”老太爷冷笑,从老马手中接来一纸文件,甩给了孟梁景,“我说了,你没老婆了。云丫头现在是有未婚夫的,以后别再做这种事。” 孟梁景接过纸,脸色微变。 那是一张离婚判决书,上面是他和苏云眠的名字,宣告着已然离婚的事实。他捏着文件的手慢慢收紧,面色难看。 “爷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318章 他想要一起共度余生的人,不在了 “看不懂?” 老太爷冷漠,“你还不知道,云丫头在知道你是假死后,就以你失踪为借口上诉了,这判决书早下来了。” “不可能!程序不正规!” “有我在,就正规!”老太爷坐在书桌后,手杖用力一击地,声若洪钟。 “爷爷!” 孟梁景再克制不住火气,“我之前都算的好好的,只要事情解决,我再回来就没事了。你现在搞这一出,有你这么坑孙儿的吗?!” “孟梁景。” 老太爷冷眼看他,“我同你说过很多次,算计得来的只会是同等的算计,你真以为你能算计好一切吗?那现在躺在医院里的云丫头身上的伤,算什么?你带她去的医院,你很清楚她差一点就死了,因为你。这次算是救回来了,下一次呢?” “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孟梁景:“那些会带来麻烦的人,已经解决了!” “是吗?” 老太爷似是累了,靠在椅背上,重重一叹,“梁景,你应该清楚,无论加多少砝码,科西奥都不会在国内进行判决,会移交至所属国进行最终的判决处理。或许会关很久,亦或许很短,毕竟到了所属国,又是个什么决策就不好说了。你们闹太大了,本是家事上升到公事就会是这种结果。” 孟梁景沉默不语。 老太爷继续说:“而且,说到底。梁景,你真以为云丫头现在遭受的一切,都是所谓家族中的仇敌,或者他人带来的灾难吗?” “不是的。” 他看着孟梁景,直接而残忍地,“你只是不想承认,一直让她不断痛苦难过的,是你,从来都是你。你才是根源。” 书房一阵寂静。 孟梁景身体微晃一下,脸色苍白,“......不是,我,我没想这样......” “不,你想到了。” 老太爷犹豫了下,但为了一劳永逸以后不再麻烦事不断,还是说了下去,“你只是觉得一切都能挽救,觉得一切都尽在你掌握。你清楚云丫头和你,从开始就是一场骗局,也因此她过去所有对你的回应都蒙上一层欺骗的阴影,你算计得来的,自然也无法确定相信云丫头那颗真心有多少分量。” 孟梁景是老太爷看着长大的。 这孩子什么脾性,他再清楚不过,之前不想点破,只是因为事情还在控制范围内,也不想伤孩子的心。 但这一次。 闹过了。 科西奥的事已经闹太大了,再这么出头闹腾,很难不被上面盯上,这不是上赶着让人找麻烦,这种时候最好消停点。 更何况。 云丫头那孩子差点没了。 老太爷自己也后悔。 当年孟梁景胡闹,他怎么就同意了,他其实心里很清楚,孟梁景当年会设下那么一场骗局,把人算计回家当老婆,除了因为走投无路,也是不知道该如何走。 就这么一步走入了死局。 骗的开始。 自然不会落个好结果。 更别说,梁景这孩子本就骄傲,用这种手段把人得到了,心里却始终扎着一根刺,无法接受婚后的一切都是算计而来的,所有的相处都蒙上了一层名为欺骗的虚假幻影。这种情况下,他连婚后云丫头所给出的真心,都不敢相信。 算计而来的结果。 就是始终难安的心,还有永无止境的试探......就这么走了极端,把路走死了。 科西奥是。 夏知若是。 老太爷叹气,“梁景,你的不安和试探,造成了云丫头躺在急救室的果。这样了你还要坚持吗?现在人好不容易醒了,别再去打扰了。” 就这样停手。 各自安好,对谁都好! 孟梁景低垂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静默许久,沙哑开口:“那我呢?我怎么办?”他抬头,狐眸通红。 “我都想好了,做好了一切准备。这些年,我努力去解决去处理这些问题。为了家族,为了家里人,各种冒险,我放弃那么多......我明明都安排好了,只要事情解决。我之后再慢慢弥补,怎么样弥补都好,要我付出什么都行,只要给我时间......” 可现在呢? 他的爷爷,同他的妻子,摆了他一道。 离婚书已下。 他们唯一的连接已然断裂。 他太清楚苏云眠是个什么样的人,没了这个联系,她能狠心到什么地步......如果可以,他不想再逼她了。这一次,他想有个好的开始。 可现在呢? 他终于解决了几乎所有的事,可那个他想要一起共度余生;想要一起生活;想要朝夕相处......在一张床上醒来、一张桌上吃饭的人.......不在了。 只有他,没个圆满。 凭什么? 眼见他愤怒望来的视线,巴巴的那些话,老太爷怒意上涌,手杖击地,“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我告诉过你多少次,错的就是错的!” “我本来还有机会的!” 孟梁景音量也微微拔高,在老太爷手杖再一次甩来时也没躲,由着砸在身上,转身往门口走,开门时又说:“爷爷,别再干涉我和苏云眠的事,我不会放弃。你们不支持我就也别干涉我,我这日子要是过不下去,那就都别过了!” 他走出去。 重重砰地关上门。 “这臭小子!想上天不成!”老太爷气的大喘气。 “爷爷,别生气。” 一直旁观大戏,硬朗面容上却连色都不变一下的孟梁辰,适时开口劝着,还端来茶壶给老太爷添了茶,“阿景大事上是个稳重的,这次教训,他会注意的。” “怎么注意?你没听他说什么吗?不放弃!”老太爷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还有气喘。 孟梁辰为他添茶。 又道:“爷爷,阿景是在意弟媳的,以后行事自会有所顾忌,不会再这样。”顿了下,又说:“而且,有我看着,您老就安心。” 老太爷顿住。 他面上的怒火一扫而空,神情也多了些严肃,“调令下来了?” 孟梁辰点头,“在科西奥的判决下来之前,我都会留守京市,这次应该能留很久一段时间。” “好好好!” 老太爷高兴起来,拍拍他肩膀,“爷爷我也没多少时间了,正好,既然回京市了,就多来这里看看我。” “爷爷。”孟梁辰皱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爷爷都这岁数了,早晚的事,别有负担。去吧,我对他到底有亏欠,不好逼太狠。你去好好劝劝你弟弟,那臭小子小时候就很听你的话。” 说到这,老太爷又想到什么,说:“对了,既然都回来了,也尽快把你的婚事办了,你弟弟比你小几岁都有个八九岁的孩子了,你看看你......” “爷爷,我去看看阿景。” 不等老人说完,孟梁辰已经走到门口,门轻轻关上。 “什么意思?!” 老太爷拍桌,怒:“让他结个婚,是害他吗?天天和一帮大老爷们在部队里,现在好不容易得个空,不赶紧把正事办了,光棍到老吗?!” “老太爷,喝茶。” 老马笑眯眯给人倒茶,拍着他后背顺气,轻声劝着。 ...... 四合院门口。 孟梁景上了车,刚要合上车门,就被一只手按住,抬头,就见孟梁辰站在外面。 “哥。” 虽心情不好,还是喊了一声。 “嗯。” 孟梁辰应着,摆手让人往里,跟着坐到后车一侧,看向前面,“郎年,先送我去霞山。” 那里是军部在京郊的驻点。 也是他目前负责的区域。 见孟梁景没开口,郎年微微点头,转了车道,从本来要开往医院的线路驶离,往京郊霞山的方向过去。 “还在生爷爷的气?”车缓缓往前,孟梁辰问。 “我不该生气吗?”孟梁景反问,语气冰冷。 “从小到大,他说什么我没听过。从小各种训练的要求、教导,我都远超标准的完成,不管做什么都以家族为先,为家族做出让步。到现在为止,我唯一违背家族的,就是娶苏云眠,但那也是他主动提出的交换。我做到了,可现在交换的另一方,没了,还是在他干扰下没有的,我不该生气吗?” “阿景辛苦了。” 孟梁辰拍拍他肩膀。 他知道,孟梁景从小就有自己的抱负和要做的事,他也有那个能力成事。但这一支只出了他这一个,老太爷又不愿意把孩子全送去军部,总要留一些守在家中,作为梁柱撑着一个大家族。而这之中,本就出于本家、自小就样样出色优秀的孟梁景自是避不开。 不做也得做。 目前为止,他干的最出格最违背家族意愿的,也确实只有一个苏云眠了,想要的很简单,只是一个人而已,就能让他忍家族里各种懒得理会的麻烦事。 “哥。”孟梁景看向窗外飞掠的风景,在自己一直信任的哥哥面前,终于露出了些明显的颓丧来,“我真的做错了吗?” “结束了就结束了。” “啊?” 他可不是想听这个的,孟梁景转回头刚准备呛声,就见孟梁辰目光投向前方,嗓音平稳又厚重,“你上一次的尝试已经出了结果,你既然不满意就说明方法错了,那就换一条路来走。” “换一条路?” “是。” 孟梁辰回头看他,黑眸明亮锐利,“阿景,不要在同一个错误上,原地踏步。” 第319章 嘴这么毒,我尝尝...... 人虽然是醒过来了。 但到底伤重也没恢复,苏云眠精神头也不是很好,需要休息,同林青山说了会小话,她就昏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 病房里光线黑沉,只有连接病床的仪器闪着亮光,床上缠满绷带的女人缓缓睁开眼,没有焦距的眼睛微微转动,神情迷糊。 她感到有些冷。 慢慢的,眼睛里的迷蒙消散。 大脑还有些懵。 最近正是休养恢复的时候,她睡眠时间本就不固定,随时睡随时醒,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睡着的,有时候醒来还是半夜凌晨,也不算惊讶。 但总觉得怪怪的。 好像有什么视线落在身上,存在感很强,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她微微侧目。 然后就吓了一大跳。 黑暗的病房里,她看到模糊高大,明显是男人轮廓的身影坐在病床旁,黑漆漆的人形阴影下有一双眼在盯着她看,愣了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试探着喊了一声。 “青山?” 是林青山晚上来看她了吗? 他不休息吗? “呵。” 阴影下传来男人一声轻笑,带了些莫名的情绪,像是在轻嘲。苏云眠松了口气的同时,情绪又紧绷起来。 是人。 但是孟梁景。 搞什么? 大半夜跑她病房吓她。 什么时候过来的,坐在这里也不说话,苏云眠想着,却也没开口。 仔细想想。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自从罗马假死那天。 在那之后一年多的时间,也就在只是前段时间,因为被跟踪被监视的缘故,逼的她打过去一通电话,但也只是单方面通话,那边并未有过回应。 此时虽只听到一声笑。 但她对孟梁景的声音太熟悉。 对他这个人也是。 现下眼睛慢慢适应黑暗,身上缠着绷带不好动作,脖子微动,转过头去看,虽看不清男人面容,但从轮廓身形上,她还是能确定。 是孟梁景无疑。 至于声音...... 其实,从急救室出来后,她是有一点意识的,没办法睁开眼,却听得见声音......仪器滴答声,很轻的哭声,还有......孟梁景的声音。 总是碎碎念的对着她说话。 说很多话。 都是孟家、科西奥,还有夏家相关的事,偶尔还会威胁她两句不醒了要怎么怎么样......她当时意识模糊,听不全,只听了个大概,听得她烦。 反复进出手术室,身上好疼。 头也好重。 想睡觉不想醒来。 她不想听到孟梁景的声音,只想睡觉,睡好长好长的觉,但是他实在太吵,总说些她不爱听不想听的话,扰的她始终没法安稳睡下。 头疼。 浑身都疼。 直到听到林青山的声音,听到他的那些话,好像还有哭声......她才算是放弃了挣扎。 醒了过来。 她还挺庆幸没一睁眼就看到孟梁景,怕一下又气过去。 但果然。 现在还是见到了。 黑暗病房里,四下寂静,虽然见面前因为被跟踪被监视被坑被骗各种原因,她憋了一肚子火,很想把人逮住后暴打一通,真的很生气啊。 骗了她那么多那么重要的事! 想一想都上火的程度。 可现在见到人了,她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质问,又如何开口了。他们太久没见面,太久没说过话,也太久没正常说过话。 终于见面。 却只余满地无声沉默。 谁都没开口。 空气也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变得压抑黏稠,让人难受,苏云眠等了一会,见人一直不开口,她索性也没了开口的欲望,再次昏沉起来。 她这会正是多眠的时候。 快要睡着时,男人平静低沉到竟显得有些温和的声音传来,“还疼吗?” 温和? 昏沉的意识被唤醒,苏云眠茫然地‘嗯’了一声,就听到孟梁景再次重复了一遍,问她‘还疼吗’,是说车从山上摔下来,到河里受的伤吗? 假惺惺的。 她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啊! 他孟梁景不清楚? 深吸了口气,肺部隐隐作疼,苏云眠不困了,“出去。” 对他,半句话都嫌多余。 黑暗中,一声低笑,阴影微微晃动向床这边俯身靠近,孟梁景一张俊脸在床边闪着亮光的仪器下显露出,眉下垂朝内压出难过的弧度,狐眸浅笑看她。 “气性还真大。” 带了点无奈的语气。 苏云眠闭眼,不想说话。 又是一阵沉默,虽然闭着眼,但孟梁景存在感太强,气场也强,苏云眠浑身不舒服,清楚人还没走,也懒得睁眼,看都不想看,更不想废话。 就这么僵持着。 孟梁景的声音突然又传来,很轻很轻却在夜色寂静下清清楚楚,直戳苏云眠耳中。 “对不起。” “苏云眠,对不起。” 苏云眠微愣。 她睁开眼,朝床边看去,仪器冰凉的绿白光芒映在男人低垂的面孔,能看到朝下微弯的唇线,难得少见的难过模样。 只是...... 他再怎么难过,关她何事? 仅仅一句对不起。 算什么?又能说明什么? 苏云眠心下冷漠,只冷眼看着,却是突然想到昏迷前那一幕,带了些不确定地问:“那天晚上,是你?” 孟梁景面色一僵,没开口。 苏云眠却是确认。 那天晚上,在山上追来救她的那些车,还真是孟梁景带来的啊。当时看见孟梁景,她还以为是幻觉,没想到竟然真是他......真是可笑。 她也懒得去好奇,也不想问为什么孟梁景会出现在那里,更不好奇他为什么会来救她。 无非又是为了利用什么。 总归不是真心救她。 她太清楚孟梁景是个什么东西了。 没心的狗东西。 她心内冷笑,唇角却勾起浅浅弧度,温柔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是残忍,“如果知道是你,我就不费那个力气折腾了,你被炸弹炸死炸烂炸碎也是你活该。” 这就是气话了。 当时虽不知道来救她的人是谁,但就算知道孟梁景在,但那时来救她且跟着命令来的,还有不少其他人,那些人到底无辜。 不该那样惨死。 就算让她再选一次,知道前方埋有炸弹,知道会受伤可能会死,苏云眠还是会去努力争取,争取一个都活,或者多数人活的办法。 否则, 她就算活下来。 余生也要做一辈子噩梦的。 愧疚难安。 但对孟梁景,苏云眠心内有恨又有气,自是要句句往他身上心里扎,看到孟梁景她就吐不出一句好话来。 这时候自然什么难听说什么。 孟梁景也知道。 他更知道,苏云眠说的其实也算实话,如果那天她知道去的是他,且只有他一个人,说不定就真不管了,就这么让车开过去,引爆炸弹。 她会这样选。 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无论如何。 在苏云眠心里,他总是特殊的,只是这个特殊,是好是坏就不好说了,但总是特殊的不是吗?孟梁景忍不住自嘲一笑,浓长眼睫轻垂,藏住了漆黑一片的眸子。 有毛病? 听到孟梁景发出的笑声,苏云眠脑子懵了一下。 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这还能笑出来。 嘲笑她? 她心内愤恨,刚准备再刺两句,眼前却是突然一暗,有些发干的嘴唇感受到湿软滑过,像是被舔了一下......哎?就是被舔了啊! 苏云眠脑子嗡一声响。 纯气的。 却听孟梁景带笑的声音,“嘴这么毒,我尝尝,是不是能毒死人。这么想让我死,万一真毒死我了呢。” 深呼吸。 苏云眠一个深呼吸。 终于还是没忍住,顾不上身上连接的各种仪器,也顾不上疼不疼的,缠着绷带的手臂就要抬起扇过去,这死东西! 手腕却被按住。 很轻的力道,却因为她受伤无力的缘故,轻易被按住。 “别乱动。” 孟梁景不赞同地声音,又温和劝着,“等你好了,给你刀给你棍子,怎么打我发泄都行,都随你。但现在可不行,身体还没恢复,再受伤怎么办。” “不需要!” 苏云眠被按住动不了,肺部因愤怒隐隐作痛,很是不耐道:“滚!滚远远的,随你死哪去,千万死远点别再让我看到你!你死了我就高兴了!” 压不住的满口恶毒。 下一秒,唇被封住,力道很重,又咬又啃,嘶磨深入,压着人亲了很久。 亲的苏云眠眼晕。 见人晕乎乎的没缓过气,耳边却是终于清静,没了那些戳心的话,孟梁景脸上维持着淡淡笑意,咬了下苏云眠软软的唇。 轻声说:“那么恨我的话,就多亲亲我,说不定我就死了呢。” “咚!” 话音刚落,就迎上了苏云眠刚刚缓过来的一记头击,梆的一声清脆。 下一刻。 病房里,滴滴声作响。 第320章 他应当是不在意了 “伤都没好就不要乱动,伤口还有手术缝合开裂是会加重伤情的!”大半夜,听到动静,守夜的医生赶过来做了紧急处理。 苏云眠尴尬应着。 她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被压着亲了好一会,好不容易缓过来气,手臂又被压着,一看到孟梁景离得很近的脸,就没忍住。 一头撞了过去。 但也因为她突然起身的动作,扯到了仪器连接的管道,发出了一连串响声。 人倒是没什么事。 就是头上多了个包...... 医生表情难言,眼神复杂地在两人额头上徘徊一圈,最后落在孟梁景头上那个微微鼓起的红包上,表情不是很好道:“还有你,病人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这么晚还来探什么病!而且这时候病人情绪也是重点关注,最要避免情绪过激,影响恢复,作为家属这方面更要多注意。” 这些天在医院。 孟梁景都是以丈夫身份自居,且送病人来的是他,这些天时常守着的也是他,医生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这时候就也这么称呼。 苏云眠听着却是不对。 她刚要反驳,就被孟梁景先一步扬声打断,只听他笑吟吟的声音,“知道了,辛苦医生。以后我会多注意夫人情绪的。” 医生离开后。 苏云眠阴沉着脸,“什么夫人?孟梁景,你应该收到判决书了,我们已经彻彻底底没关系了!” 她好不容易摆了孟梁景一道。 得知孟梁景假死,她就担心——原本夫妻双方因一方死亡而自动终止的婚姻会不会恢复? 她咨询确认后,就去找了孟家老太爷。那时候顾忌着科西奥,她不想把事情闹大就只能找老太爷帮忙遮掩,且也能更快出结果。 老太爷见她心意已决,且打算订婚,也没为难她。 帮她走了申请。 不再以丈夫死亡,而是失踪为由诉讼离婚,以最快速度过了各种审核流程,直接下判决书,且在法律有效。 就算孟梁景回来也改变不了。 病房的灯开着,但孟梁景刚送医生回来站在门口,她躺在床上很难看清他的表情,也没在意,继续说着:“证件我也已经烧了,戒指我也早扔了......我有些东西还在朱雀园,我也不要了,你之后烧了扔了都行,随便......” 她语气始终平静。 当初走的匆忙,之后她也没再去过两人之前住过的家——朱雀园。也一直没动过里面的东西,眼不见心不烦,她就不想过去。 用过的东西也不想要了。 至于孟梁景留在她这边的东西,没有,除了她应得的一部分实产。至于其它一些相关的贴身物件,她也没留过,戒指都扔了。判决书下来当天,印着两人照片的结婚证也被她烧了,烧成了灰,被风吹散一点渣都没留。 干干净净。 孟梁景在门边站着,不知为何,像是站不住一样往门的方向走动两步,靠在了墙上,唇边始终勾着笑。 碎发耷落盖住了狐眸,看不出情绪。 苏云眠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却渐渐听不见了,声音隔了水面一样朦胧遥远,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那两个红本本被炽红火焰吞噬的影子,上面贴着的两人大学时的合照,少有的合照,也被火焰灼烧吞没。 还真是干干净净。 真是残忍啊。 总是对他这样残忍,只对他一人残忍......是太惯着她了吗? 狐眸蒙上一层红意。 不能生气。 要忍住,必须要忍住,不能生气、不能发火......想到来之前,他堂哥孟梁辰的叮嘱——她一直这么排斥你,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克制些一点点来。 孟梁景深呼吸,一点点平复下心情,再抬头已是笑容满面。 “好的。” “我知道了。” 他这堪称温和的反应,甚至连声音都温柔的不像话,又这么好说话好沟通的样子,着实让苏云眠愣了一下......搞什么? 不知为何心底毛毛的。 有种瘆人感。 但因为伤痛,又是一通刺激,苏云眠今天的大脑已经有些过载了,昏沉疼痛,也不想跟孟梁景废话太久。 见他终于不再总是反驳两人早已结束的婚姻关系,她多少松了口气。这么顺利,原本要说的也就不用说了。 这下,总算结束了。 终于。 她长舒一口气,想要直接赶人出去的,但又想起一事来。犹豫了下,还是问:“你,你母亲她......” 她还是有些担心方凝心身上,被科西奥染上的会成瘾的香水。 U盘可还在她那里。 “虽然科西奥不愿意提供相关资料。”孟梁景微笑着:“不过,你送来的化验资料很有用,目前尝试了几个方案,母亲的情况暂时也稳定下来了,只是根治应该还要时间......不用担心。” 这样啊。 苏云眠放心的同时,又疑惑——听孟梁景的意思,孟佑醒来后,没提过能根治方凝心香水问题的药的U盘,就在她这里吗? 为什么? 然后,现在她和孟梁景过去的婚姻关系,总算是说清楚了,也正式结束了,要不要把U盘给他?毕竟方凝心本就不该牵扯进他们两个小辈的纠葛里。 可是...... 不知为何她还是有点不安心。 虽然孟梁景,比之前看起来好说话多了,每次提起婚姻相关的,离婚结婚都会情绪过激的毛病也没犯了,这一次平静稳定多了。 应当是不在意了......吧? 那...... 亲她做什么? 不行,她还是不放心! 苏云眠到底是没提起U盘的事,想着:再让她观察一段时间,只要孟梁景以后真的能做到离她远远的,不再随意靠近她,她才能放心。 没办法。 她不能完全相信孟梁景。 再等等看吧。 想到这,她没再问下去,只淡淡‘嗯’一声表示听到了,空气又陷入沉默。 好像也没什么要问的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 苏云眠看了眼靠在门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却也意外的没再往里面走的孟梁景一眼,见对方没要走的意思,想了想,还是开口。 “我累了,困了。” 声音带着疲惫,原本她只是想要暗示,让人赶紧走的,但又一想孟梁景从来听不懂暗示的毛病,索性说的更明白些。 “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又特意补了一句,“以后也请别再来了。你刚刚也听到了,山上那一次我不是要救你,是为了救别人,你没必要这样。” 孟梁景突然这么好说话。 想来是误会她当时山上的行为,是在救他。但并没有啊,孟梁景当时要是一个人来救,她真就不管了,随便炸弹去爆炸。 她真的从没这样恨一个人过。 恨得愿意背负这种, 血债。 实在是,她无法不去想,自己是为什么沦落到那种境地,为什么现在躺在医院里动一下就艰难的,还有之前姑奶被卷入其中差点没了,还有和这件事毫无关系也被卷入骨折的林青山,那么多重要的人命悬一线......无数次痛到快死的时候,她是有后悔过的。 没认识过孟梁景就好了。 就不会这样了。 遇不到科西奥,更遇不到夏知若,和这些祸害完全牵扯不上关系的,随便折腾也不会和她有关,那些对她而言万分重要,那些对她好的人,也就不会受到伤害。 尽管不遇见孟梁景,就不会遇到待她如亲女,亲母一样的方凝心。 可她太恨了。 每一次想到孟梁景就会更恨。 恨他。 也恨自己。 身边的人受伤濒死,比她被孟梁景坑骗过无数次,还让她不能接受。 他们爱她。 却因她受到伤害,甚至濒死。 无法原谅。 苏云眠闭上眼,压下心肺翻涌的恨引起的疼痛,不去看孟梁景,一字一句说:“孟梁景,离我远一些吧。以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们之间没有从夫妻退回做朋友的选项,以后就是陌生人了。” 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见面不识。 不熟。 就当没认识过,这就是苏云眠心中,她和孟梁景之间最好的结果,她也如此直白的表达了,希望他能听懂。 许久无声。 突然想到什么,苏云眠又立刻开口:“别提孩子,孟梁景,别提孟安,千万别提。” 不要让场面再难堪下去。 不要再糟糕下去。 别提孩子。 孟梁景靠在门侧墙面上,后背冷汗布满,已感受不到墙面的冰凉,他却觉得浑身都冷,压抑不住的想要爆发,想要喊些什么......可他没有。 他只是沉默。 沉默着慢慢抬头,同苏云眠望来的视线对上,本能的下意识的勾起一抹笑,狐眸里漾着灰蒙蒙的笑,是苏云眠看不懂的情绪。 她也不意外。 她不想再去尝试看懂孟梁景了。 无所谓他是什么样。 “好。” 孟梁景开口,嗓音沉闷暗哑。 不提孩子。 “但不管怎么样,你如今这伤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这样,我总要负起责任来。”他努力微笑着,尽可能的保持平静的声线,“等你好了,我就离开。” “不需要......” 苏云眠反驳。 可孟梁景压根不带听的,她都还没开口,像是已经预见到一样干脆转身出病房了,将她刚吐出的那三个字关进了病房里。 突然又有了之前那种霸道无礼的熟悉既视感。 这混账果然没变啊。 苏云眠无语。 要不,还是和林青山一个病房吧?还是多找点保镖拦着...... 第321章 别把戒指弄丢了! “别别,姑奶,没事的......你别担心......不用过来,真的,不用。” “好好,我会的。” “我保证,从今天开始,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嗯嗯,绝不断联......现在视频?我、我刚睡醒,脸还没洗,衣服也没穿......真的......” 一大清早。 林青山就带着手机找过来。 这几天,苏云眠一直昏迷着,接不了电话,因此苏玉锦打来的电话,都是比她更早醒的林青山接着,替她遮掩着。 也是怕苏玉锦担心。 现在苏云眠能接电话了,苏玉锦那边又得知孟家的事连番轰炸,实在是应付不过去,那边坚持要见人,林青山只好把手机带过来。 苏云眠猝不及防。 她就知道会这样......姑奶得知孟梁景还活着的消息,人肯定是要炸的,要不是林青山努力劝说阻拦,人怕是这会儿已经回国了。 指不定多热闹。 一想到国内余留的这一大堆烂摊子,还有自己这一身伤,苏云眠就不敢见苏玉锦,更别说视频了。伤好之前,至少看不出受伤之前,她可不敢和姑奶见面。 只能好生劝着。 “姑奶,你别担心,我没什么事的。之前不接电话是因为......”苏云眠脑子飞快转着,一个灵光闪光,立刻道:“因为王室婚礼要用的婚纱,你知道那个头纱要用阿朗松蕾丝,工艺很繁琐复杂,需要专注,我这几天在闭关,接下来也要......” 汗从脑门滑落。 仓促下找了个借口,姑奶那边果然也信了,苏云眠却心理压力巨大。 不止是对姑奶撒谎的压力。 她的工作...... 但这会也只能先劝住姑奶,等那边好不容易不再抓着这问题不放,但苏玉锦对孟梁景还活着这个问题始终抓着不放,且一再表示要来。 苏云眠哪里敢啊。 真让姑奶回国内,看到她一身伤躺医院里,动一下身都艰难,指不定火气上头气过去,到时候病房里就又要多一个人。 怎么办? 正着急,突然从旁插入一道清雅温柔声,“姑奶,这边有我在,我会照顾好苏苏的,您安心在家照顾好自己,如果还要你辛苦奔波这一趟,累着了,苏苏会担心的。” 电话那边沉默一阵。 却是意外的没再坚持,又叮嘱了一番,要求苏云眠每天哪怕是打个招呼,也要每天一个电话后,苏玉锦就挂了。 苏云眠长出口气,“多谢。” 林青山轻轻摇头,笑着放下手机,“姑奶也是我的长辈,我当然也不想她这么折腾这一趟。” 苏云眠也没说什么,她现在头疼别的事,声音都带了点绝望,“我的工作......” “那套婚纱?” 苏云眠的工作,林青山自然也是知道的,“时间来不及了吗?” 苏云眠摇头。 “来不及倒不会,王室的婚礼都是要提前很久准备的,婚纱定制更是。我现在图稿都确定了,过段时间再开始制作的话,每天多花些时间还是赶得上的,只是......” 她顿了下,无奈,“但我再继续躺下去,就不一定了。” 还不确定这伤多久好。 而且......她垂在床侧,缠满绷带的手指微颤抽搐了一下......她的手最近反复受伤,更是在山路上那一折腾,用手铐拉扯纪明时,勒伤了骨头,好像伤到了神经,最近时不时就会疼一下。万一......万一无法恢复。 那她的手,以后就再也做不了,精细的工作了。 更完不成王室的婚纱制作。 尤其是很重要的头纱。 不止是这一次,如果好不了,以后她就算能画出设计稿,还能设计......却再也无法亲自制作各种成品了......再也无法在台前竞争发光了。 心脏如坠千斤重石。 不断下沉。 颓丧之际,床侧垂落微颤的手突然敷上一层暖意,被一双大手握住。她抬头,就看到林青山微微笑着,柔声说:“别怕,我之前手也伤到过神经,但也治好了。我已经请当年为我治疗的主治医生从国外赶来了,这两天就会到,会好的。” 是说,之前孟梁景敲碎他手骨那一次吗。 苏云眠心脏揪起。 但她也没问什么,只是微微屈起手指,勾着林青山的手,轻轻晃了一下,又用指腹轻轻揉捏了下,轻轻回应了一声,“嗯。” 她不担心。 只要是林青山说的。 两人手指保持着勾连的动作,林青山却是突然开口:“昨晚,孟梁景来过?” 苏云眠手指一僵。 她条件反射想要抽回手,却被林青山反勾住,拉不动手,眼神不自主地飘忽了一下,强压下莫名的心慌,苏云眠还是点头。 “凌晨有来过,吓我一跳。” 就在她想着要解释昨晚的事,没想到的是,林青山竟什么都没问,就连语气都堪称平静。 “还真是难缠的鬼。” 他语气很淡地说着,在面对苏云眠又是柔声,“苏苏,今晚就挪到我病房吧,空间也很大。我问过医生了,这种短距离小幅度挪移没关系的,都是在同一层。” 苏云眠微微歪头。 就看到坐在床侧,勾着她手,一副平静笑脸的林青山。见他没有抓着追问昨晚的事,她本该松口气的,可不知为何,却无法真的放松。 声线微微紧绷,满口答应,“哦哦,好。” 还是答应吧。 本来她也是这么个打算。 只是...... 林青山不生气的吗? 好平静,说起来她真的很少见林青山生气,只上次订婚时有见他不高兴过一次,多数时候都是温温柔柔的。 就像......现在这样? 盯着林青山那张不变的温和笑脸看了一会,不知为何,苏云眠总觉得怪怪的,本能开口:“我没想要见他,他自己闯进来的,他......” “我的错。”林青山低下头,手伸在内兜里摸索着什么,温和道:“是我没把人拦住,抱歉。” “啊?没有,不是......那混账一直都这样,做事一点分寸都没有,完全不管旁人如何。我们现在都受着伤,哪有精力跟他耗......”苏云眠说。 在她看来。 孟梁景那种只看结果,不管过程,不讲究手法的人,真的很麻烦。 任何人都跟他讲不了道理。 体面人绝杀。 那就是个不管不顾的,除非他自己想明白放弃了,否则就只会让旁人痛苦给别人带来麻烦......一想到这混账,苏云眠就心口发堵。 纯气的。 她握住林青山一只手,“别再提他了,昨晚我已经和他说的很清楚了,他也没再坚持的意思了。” “嗯,不提他。” 林青山另一只手从衣兜伸出,摸出他们订婚时的红宝石王冠戒指,放在苏云眠手上,抬眸含笑看她,“手术时医生摘下来了,我当时替你收着了。现在还回去别弄丢了,等手好了,再戴。” 冰凉的戒指躺在手心。 苏云眠握住,扬起笑容来,点头‘嗯’了一声。 ...... 大清早一通折腾,苏云眠又有些乏了,想着等下午再挪病房,先小睡一会。 养病本就要多睡。 她和林青山都是如此。 只是,等她再睁眼醒来,看到坐在床边默默不吭声的裴雪,又是吓一跳,然后就是无语......都怎么回事,能来个正常探病的吗? 来了也不吭声。 她醒了也不吭声。 是要怎样? “你这人怎么这么倒霉的?” 裴雪目光扫视她全身,一脸惊奇,“咱俩上次在医院见面,也没过多久吧,你又进医院了,这次连命都差点没了。伤这么重竟然还能抢救过来,啧,也不知道该说你是命大还是倒霉了。” “......” “有事?”苏云眠无奈问。 “看看你。” 裴雪摸着一把小刀,削着苹果,头也不抬道:“孟梁景来找过你了?” “......嗯。” “果然,没找错你,别忘了之前我们约好的事。”裴雪说。 苏云眠皱眉不语。 见她这表情,裴雪削苹果皮的动作一顿,连成串的苹果皮断裂掉落,声音微冷,“你要反悔?” “......” 苏云眠还真有这想法。 之前,为了裴星文,也为了甩掉孟梁景,她才答应裴雪那个提议,想要试一试。但现在,孟梁景主动退让了。 她要是再去尝试裴雪说的计划,那不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可如果毁约。 她和裴雪的协议也会作废。 那裴星文怎么办? 心内纠结,裴雪却像是猜到什么,一刀扎进削好一半皮的苹果,咬在嘴里啃了一口,冷笑说:“他是不是说,不再纠缠你了?别太天真了苏云眠,你还真敢信他啊?真以为他就这么放过你了?我怎么不知道那疯子的人生字典里,还有「放弃」这两个字的?” “好,咱们就当孟梁景突然转了性,大发善心地放弃了......很好,你是如愿了,那你答应我的事呢?我要的东西又如何?” 到最后裴雪已是咬牙切齿。 满脸阴沉。 第322章 父亲活着,孩子还会选择她吗? 裴雪要的东西。 苏云眠还记得,之前裴雪和孟梁景合作,是以逼迫裴星文想起过去的血腥记忆,且要扭转他的性格为由,那两人才达成的合作,愣是把孩子逼成那样了......现在想想还是觉得这俩疯子是真的离谱!变态! 而作为交换。 裴雪答应了,帮孟梁景把她坑骗回国,至于还答应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毕竟,裴星文醒来后,裴雪就没再继续了。 但她记得—— 裴雪有说过,在之前同孟梁景的合作中,她还想要一样东西,说是只有孟梁景、孟家那里才能得到,也是此前合作的筹码之一。 虽然之后,两人转而达成了合作,但苏云眠一直不知道这样东西是什么。 很显然, 裴雪一直没放弃。 “你要什么,可以告诉我?”苏云眠皱眉,“或许别的地方有,我可以......” “不可以。” 裴雪转着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我早说过,那样东西,只有孟家、孟梁景才能给我。或者孟家本家夫人也可以。自从我们达成协议后,我按照协议再没联系、也没再帮过孟梁景,也耐着性子当个普通的好母亲,你要求我的我都做到了,现在你要毁约?” “耍我玩呢,苏云眠。” 她冷漠道:“当我是个大善人呢?你要是毁约,做不到协议中你该做的,那我就只好继续和孟梁景合作,继续我和他的计划......” 苏云眠额角青筋微凸。 一群混账啊。 她真的很想说,当个好母亲,哪怕只是做到别去迫害孩子的母亲,那不是基本操作吗?当初拿这个当协议条件,她都觉得离谱。 但也没办法。 疯子的脑回路真无法理解。 也理解不了。 但不管怎样,这协议也只能继续下去,但她也不想再和孟梁景有牵扯,深吸一口道:“你不说你要什么东西,怎么就能确定只有孟家有?你说我去找!” 她耐着心问。 国内没有,那就去国外找,天大地大,什么找不到?她就不信什么东西是只有孟家才有的! 有那么稀奇的吗? 裴雪看她一眼,咬了口匕首上插着的苹果,神情平静又带点阴郁,“你真想知道?” “你说。”苏云眠咬牙。 “人,我要一个人。”裴雪随口说着,听在苏云眠耳中犹如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人? 什么人? 这人是在孟家吗? “什么意思?”实在没听懂,苏云眠索性开口问了。 “就是人啊,至于什么人,你要是真想知道就自己去孟家问。我要的人,只有孟家才有。”裴雪咬着苹果,垂眸看她,“或者你按照我们之前协议约定好的,帮我做到那些事,那我要的人自然就会得到。至于你,也能摆脱孟梁景。” “当然,” 裴雪从匕首上拔下苹果核,丢进垃圾桶,淡淡道:“你要是真信孟梁景的鬼话,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这次也不为难你,之后自去找孟梁景继续合作就是,我们各取所需。” “......” 威胁?是威胁吧? 苏云眠深吸气,“你......容我想想。”但她想不通啊,“你要什么人?谁?人是能用来交易的吗?” 裴雪微笑:“怎么不能?” “就再等你一段时间,反正你现在躺着什么都做不了,但在你出院之前必须给我一个回答,我只能等到那时候。” 说到这,她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不过,我相信你到时候就会知道,我和孟梁景,到底谁说的话才靠谱了。” 她起身往门口走。 “倒霉蛋,快点把伤养好,空了我再来看你。” 到最后她都没说问孟家要的人是谁,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苏云眠一个被各种医疗仪器的管连着的,也没办法起身追过去把人摁住追问...... 但她真的挺意外。 是真没想到。 孟梁景让裴雪帮忙做事的报酬之一,竟然是以一个人作为交易筹码的? 果然是疯子的脑回路。 理解无能。 但她现在也无暇顾及其他了,还是在出院前好好想想,要不要继续这项协定吧,还有毁约可能导致的一连串后果......她的、裴星文的。 要是知道裴雪要什么人就好了,但这样的话就要找孟家人,她现在最不想接触的,就是他们了啊。 疯了才会去找。 好不容易才甩掉...... 想来想去,想到头疼,苏云眠都没想出一个更好的,能折转的办法,林青山就回来了。 “人已经走了?” 她醒过来时,林青山当时也在,但因为和裴雪的话和过去的协议,苏云眠不太想让他知道,就让他先离开,去准备挪病房的事了。 这时候正好回来。 “嗯,走了。” 苏云眠应了一声,问:“现在要搬病房吗?” “早点搬完,结束正好吃午饭。”林青山笑着说,知道她不想说,就也没问她和裴雪在病房说过什么。 挪移病房稍稍有些麻烦。 尤其是一些特定仪器。 苏云眠这个现在也只能稍稍动腿、动手的,自然是什么都不用做,躺床上由着人折腾,好在她和林青山在的病房是同一层,省去不少麻烦。 但也到了中午才结束。 门口也多了不少保镖,专拦人。 只拦一个人。 搬好后,侧头看了相邻又稍稍隔了些距离的另一张病床,苏云眠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她还没和林青山住过同一屋呢。 心情顿时就复杂了。 这种同住并不想有啊......怎么突然就成病友了。 转着轮椅停到她床边的林青山,见她神色不对,温声问了一句,听到她的话,不由笑起来,“挺好的啊,各种类型的房都住一住,就当旅游住酒店了。等婚后蜜月旅行,咱们还要把世界上各种特色酒店都住一遍。” “这能是一回事吗?” 苏云眠无奈。 不过蜜月旅行啊,有点期待。 两人本就是热爱旅行的人,对此也早有想法,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从病房这种沉重的话题,转到了旅游美食上,病房里一时欢笑声阵阵。 ...... 时针转到中午。 因为医院的营养餐不好吃,照例送来专门请的大厨做好的营养餐的霍管家,还没推开门,就听到病房里传出的笑声。 面上也浮起笑来。 敲了敲门,等来应声才走进去,“先生,苏小姐,该用午餐了。” “谢谢。” 顺着病床支撑慢慢坐起的苏云眠,冲霍管家笑着喊了一声,等对方架好床桌,摆上一桌营养全面的健康餐,最后摆在苏云眠近前的只有一碗肉汤。 苏云眠:“?” “医生说你现在可以稍微吃点,但不能多吃,还要再注射几天营养液。”林青山没吃饭,先拿起汤碗舀了一勺递到苏云眠嘴边。 她现在手臂不能大幅度动作。 需要人喂。 汤香浓郁,很好喝,苏云眠喝了几口,不甘心地瞥向桌上其它色香俱全的美食......汤都这么好喝了,这些闻着看着都香啊。 她也想吃。 好久没正常吃饭了。 “等医生说能吃了,才可以。”喂她喝了点汤,到了医生限制的量,林青山就在苏云眠不舍的目光下放下汤碗,用起餐来。 眼看他吃下一枚剥好的,蘸了酱汁的粉红虾仁,苏云眠忍不住问:“好吃吗?” “好吃,很鲜,酱也调得很不错。”林青山又夹起一块牛肉,温声笑着:“你还不能吃。” 那能别在我面前吃吗? 苏云眠突然就有点后悔搬病房了,但搬都搬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别开脸不去看,但鼻子是管不住的,那香味......煎熬啊。 过分! 她努力转移着注意力。 目光恰好落在等在一旁的霍管家身上,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霍先生,孟安在家怎么样了?” 她住院的事也没告诉孟安。 林青山也在住院。 孩子最近都由霍管家照看着。 “苏小姐,小少爷最近在家很乖,家教安排的功课都有按时完成,就是孩子很想你,很想见你。”霍管家说着违心的话。 别的都还好。 但要说乖,孟安真谈不上。 实际上,最近这孩子在家打了好几通火了,先生摆在外面的藏品都被砸坏好几个了,非要说是先生把自己妈妈藏起来,不让他见他......活脱脱一混世魔王。 真和他那父亲一个样。 但先生提前有交代过,不能照实说,免得气到苏小姐。至于家里的东西,随便小孩摔,摔坏了再换新的补上,继续摔继续换。 相当的有耐心。 “这样啊,实在感谢,这些天还请霍先生多费心了。”苏云眠答谢。 心里却是松口气。 出事前,她可是对孟安说了那种话,让他选择是跟她走去英国,还是留在国内。结果一转身她就出事住院了。 本来还担心孩子会多想。 但这么看来,应该没什么事。 等好些了,再找孩子问问吧......虽然其实苏云眠对此都不太抱希望了。 孩子如果知道父亲还活着。 孟梁景还活着。 真的还会选择跟她走吗? 要知道,之前孩子就是跟父亲特别亲,而不是跟她。 第323章 孟叔叔,你不是死了吗? 孩子跟她去英国,还是留下。 这个选择。 哪怕孟梁景在孩子的生活中,缺席了一年多,但苏云眠仍无法确定孟安最终的选择结果,毕竟孟梁景还活着。 就算不提孩子对生父的感情。 她更深知,孟梁景这些年,对孩子的影响究竟有多大,思想上、教育上。那根本不是一年多时间就可以抹消掉的东西。 而人在幼年时遇到过的人,对其的精神人格塑造,本就在整个人生都具备极深远的影响力。 难以忽视改变。 尽管这一年多,她几乎都没从孟安口中听他提起过父亲,但对她订婚这件事上他的极其排斥来看,也不难明白,他实际上很在乎父亲,在乎孟梁景。 如果孟梁景真过世了,她也无所谓,孩子对生父感情深厚这也是理所当然,无需改变......毕竟人死事了。 但孟梁景活着。 因此, 对于孩子会如何选择,苏云眠也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是什么,她都会平静接受。 又不是第一次了。 心下平静,开口也是平静,苏云眠看向霍管家,“最近,孟家有人去竹园那里找过孟安吗?” 霍管家余光瞥了眼低头默默吃饭也不说话的林青山,又迅速收回,快到苏云眠都没能察觉到,他恭敬回答,“没有,苏小姐放心。” 没有吗? 苏云眠心底诧异,又多了些期待。 这么看来的话,昨晚孟梁景来医院这边说的那些话,应该就是真的了。如果孩子父亲主动放弃的话,孩子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其实想想也正常。 以孟梁景的年纪,再婚再生,完全来得及再培养一个新的孟家下一代继承人。 就是因为这个,苏云眠才对把孩子带走这件事上,还抱有些许执着......万一、万一孟梁景再婚再找的妻子,是个容不下孟安的怎么办? 这种家族的孩子,那是真有海量财产资源继承的,也是真有权势承袭。 乱花迷人眼。 权势金钱浸润下,又有几个人能守住本心,又有几人会愿意让与他人的? 苏云眠不敢赌人性。 她也不在乎孟家的这些东西。 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孩子跟她走,但她也会尊重孩子的意愿,如果孩子不想跟她走,那她就放弃,人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任何人都是。 她尊重。 不过如果孟梁景能主动放弃孩子,事情就会简单许多,最好一直别找过来。 她正想着,就又听霍管家的声音传来,“苏小姐,孟先生还活着的事,要不要和孩子说一下?” 说起来, 之前因为裴星文坠楼那件事,两个孩子,包括孟安,都办理了休学,最近没去学校,都是在家上私教。 这段时间孟安都在竹园的别墅,白天私教来教课指导,做好功课的前提下,剩下时间就随便他玩。最近发生这么多事,又一直控制着网络,没让孩子接触太多网上的新闻消息,孟梁景还活着的事虽大范围公布,但孟安还不知道。 对此,苏云眠犹豫了下,还是摇头,“等我好些了,我亲自和他说,当面说。” 到时也正好要一个结果。 当面更正式些。 ...... 却是在另一边。 裴雪离开后,拎着在酒店预定好送过来的午餐,回到裴星文在的病房,拉开门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看到, 一身黑西服的孟梁景,人模人样坐在病床一侧,正同病床上吃着饭的裴星文说着什么话,听到开门声,还转头冲她微笑摆手,相当自然又理所当然的态度。 她在门口停了片刻。 走进去。 把订好的午餐随手丢在地上,在病床另一侧坐下,摸出一根烟在鼻尖嗅了嗅,才看向对面的男人,“哟,稀客啊。什么时候从土里爬出来的,活的还挺精神。” 孟梁景微笑:“就没死过。” “呵,不如死了。”裴雪把玩着手里的烟,瞥向病床上低头默默吃饭的裴星文,冷嗤道:“敢吃他送来的饭,也不怕被毒死。” 裴星文没反应,继续吃饭。 被那么说,孟梁景面色也不变一下,微笑道:“你这牢真是白坐了,恶毒不减当年啊。” “比不上你。” 裴雪一个白眼飘过去,“来做什么,我之前应该有和你说清楚,不合作了吧。” “是吗?” 孟梁景笑笑,抬手轻轻揉了揉裴星文脑袋,“我来看看我好友的外甥,真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这可不是我希望的。” “喂喂,松开。” 裴雪盯着他摸裴星文的手,脸色冷了下来,说的话也没丝毫客气,“在我面前装什么呢。还不是你希望的?你搞这种事可没跟我商量啊。” 孟梁景挪开手,微笑,“你倒戈不也没跟我商量。” 空间霎时安静下来。 气氛静寂紧张。 大概是过于安静的缘故,裴星文咀嚼吃饭的声音反而清晰,咽下最后一口青菜,他慢吞吞收拾好餐具,擦了擦嘴,抬头打破了沉默。 “吃饱了,要午睡了。” 数日修养,他因昏睡暗哑的嗓音早已恢复,软软的,很平静,带有些许稚气,却又有种莫名成熟的稳定,身上散发的气质也不像是十岁孩童那般。 有种怪异感。 他没看病床两侧的两个剑拔弩张的大人,目光空落落盯着前方,对两个大人说的话也好似全无关心之意,平静到死气沉沉的味道。 孟梁景看着他,眼中闪过些许意外......这孩子。 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那孩子歪头盯着他看,“孟叔叔,我记得你,你不是死了吗?” 孟梁景:“啊?” 之前是假死没错,但,这孩子这么问,不会是之前一直把他当成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吧?那还这么平静? 不害怕的吗? 难怪从他进病房,坐在病床旁时,这孩子都一点反应没有,也不说话。给他递饭他却又乖巧安静的吃了。 这孩子果然很怪。 不过,再古怪的孩子孟梁景也没少见,尤其自家也有一个,也没表现出什么奇怪,笑着抬手碰碰小孩额头。 “没有呢。” “你看,能碰到,还是热的。” 裴星文点头,又说:“孟安以为你死了,他还难过了很久,你去见过他了吗?” 孟梁景微笑:“你很关心他?” “是。”裴星文面色认真了些,语气也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好朋友当然要互相关心。 “呵呵。” 一旁传来裴雪的冷笑。 孟梁景没管她,笑着回答:“很快叔叔就会去看他了。” 裴星文点点头,躺下,闭眼。 孟梁景:“?” 裴雪:“......” 过了几秒,裴星文睁眼,看着他们,眨了几下眼眼瞳懵懂迷茫,“我要午休了。”所以,你们为什么还不走? ...... 离开病房,来到走廊。 关上病房门,透过玻璃窗看了眼里面躺着安睡的小孩,孟梁景忍不住评价了句,“你家孩子很不错啊,他这是想起来了?” 这个状态。 是想起来幼年时的事了吗? 精神稳定多了。 他笑:“虽然不是我希望的过程,但这么看,结果还算不错。” 恢复记忆后也没崩溃。 很好的结果。 至于说孩子的精神状态是否健康,就不在孟梁景考量范围了,结果好就行,人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嘛,长大了自然而然就会想开。 他和裴雪都这么想。 也这么做。 不过,坠楼这件事,还真不是孟梁景所希望和预备的计划。在他看来,肉体层面上的压迫永远是最下策,精神的问题当然要从精神入手。 因此,当时他听说孩子坠楼且孟安还在现场时,也很惊讶。 他还没动手呢。 虽然有些意外,不过孩子活着,精神也稳定多了至少比之前稳定,不再总是闹着找妈妈四处乱跑了,不错的结果。 孟梁景很满意。 想到这,他看向裴雪,眉微挑带了些不解,“我们之前的合作,作为你引我夫人回国的回报,孩子的事我也给你解决了。所以,倒戈的原因?” 他没明白这个。 尤其还是倒戈向苏云眠。 他的夫人? 搞笑呢?这两个人是怎么能沾上边的,气场完全不合,他能肯定,裴雪绝不是苏云眠喜欢的那种人,甚至是厌恶。 这两个人怎么合作上的? 更让他理解不了的就是裴雪了,“背叛我,那东西你是不想要了?还是说你觉得你要的东西,苏云眠能给你?” 他忍不住笑,颇有几分嘲弄。 裴雪‘啧’了一声,冷眼扫过他,将烟咬在嘴里,很是不耐道:“当然。你要是真死了就更轻松了,我还用费这个劲。” 闻言, 孟梁景下巴微扬,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会,几秒后,微笑点头。 “那还真是。” 他要是死了,按照遗嘱,苏云眠对孟家是有掌家决策权的,裴雪想要的东西,她当然随时都可以行使权力,给裴雪的。 只是...... 他笑意深了些,“你以为苏云眠真能给你?她要是知道你要的是什么,绝对不会同意的。你只要和她合作,就永远无法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这不是你倒戈的原因。” “所以,为什么?” 他微冷的狐眸盯着裴雪,唇角却仍勾着笑:“你到底想从苏云眠身上,得到什么?别想着骗我。你应该明白,你我是否说谎,彼此都很清楚。” 大家都是同一种人。 别想玩什么聊斋。 第324章 孩子生下来也是叫你母亲,你闹什么闹! “啧,真恶心。” 裴雪原地走动两步,终是没忍住,摸出打火机‘啪嗒’点燃,狠狠抽了一口,用燃着火星的烟头指向孟梁景,满脸的嫌恶。 同类相斥。 从小时候,看出孟梁景真面目之下是个什么黢黑后,裴雪就知道,他们是同一种人。 既欣赏又厌恶。 欣赏是因为同类,厌恶也是因为同类,知道是同类,互相清楚彼此底色的扭曲,也清楚彼此的下限是个什么样的。 太了解。 互相骗不到,就很恶心。 “少管哈。” 在孟梁景面前,裴雪也懒得编瞎话,但也不能真的说出:她想把苏云眠搞到裴家,嫁给她弟弟,做裴家人这种话。 那今天这医院就热闹了。 他俩必有一个躺板板,在打架这方面,她自然比不了孟梁景,又没有很多帮手在边上的情况,那肯定是她躺。 她疯了自找麻烦? 真打起来,那也等她把人骗回裴家了再说......到那时,苏云眠自己选的,孟梁景也别想说什么。 文明社会。 强抢也要有个限度! “总之,我现在改变想法了,不想和你玩了。”裴雪轻吐了口烟雾,微微眯眼,开口就是戳心,“而且,你也别费那力气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在苏云眠那,你已经判死刑了。你就算拉着我一起折腾,也折腾不出花来。” 她捏着烟的手轻敲病房门,透过小窗上看到里面,看着桌上摆着的孟梁景带来的一堆精致餐盒。 很是干脆指出, “那些不是给星文带来的吧,我可是听说苏云眠换病房了和那林青山一间,你这是没送进去,跑来丢我孩子这了?滚去吧,别再来。” 嘲笑一般的语气。 孟梁景眉微抽搐了下,唇角抖动一瞬很快又平静下来,微笑:“疯女人,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拿到那东西。” 裴雪掐着烟的手青筋暴起。 掐断了。 烟头掉落在地。 孟梁景太知道她死穴在哪了,哪怕是和苏云眠合作,曲折了些,但她也确实从没放弃过孟家才能给的那东西。 孟梁景显然也想到了。 哪怕不清楚裴雪到底还想从苏云眠身上得到什么,但只要拿捏着那个,裴雪再怎么折腾都别想跳过他这边。 而且, “裴雪,我可没苏云眠那么好忽悠,这一次你如果拒绝,那样东西你就永远别想了。”孟梁景转头看向小窗,看着里面躺在病床上午休正好的裴星文,笑了笑,“你好好想想吧,多年的朋友了,我也不想闹太难看。” “今晚我就要答案。” 说完也不等裴雪回答,转身往楼梯方向走,走到一半突然又转身看向裴雪,“哦对,我记得你和夏知若关系不错。夏家的事,劝你别插手。” 说的是最近夏家的乱子吧。 刚刚还被气到脸色不好的裴雪,此时已平静下来,一耸肩,“什么关系?她爱往我这边凑而已。” “是吗?” 孟梁景微笑:“果然恶毒。” “呵呵,那可比不了你,好歹青梅竹马,下那么狠的手。”裴雪一脚踩在断掉的烟头上,碾灭了火星,嘴上说着谴责的话,脸上却满是戏谑笑意。 “没办法啊。” 孟梁景叹气,面无表情走向电梯,步伐间落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她拿了我没给她的东西,就该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 这段时间,夏家很是不平静。 从孟梁景这个消息暴露,同圈内众人的沸腾不同的是,夏家反倒没什么惊讶的,早在最开始,夏川哲就从女儿那里得知孟梁景假死的消息。 为此还高兴了很久。 这种消息愿意告诉夏知若,孟梁景的信任和真心在哪里,是显而易见的。 在夏家看来,对此毫不知情的苏云眠已经彻底出局了,更别说她现在还和林青山订婚了。虽然他们想要干脆点把人解决干净,免有后患,但大概是国外有那个苏玉锦守着,国内有林青山的关系,都没能成功。 这一年,更是连接近都做不到。 夏川哲也只能放弃。 反正这女人什么都不知道,显然是被孟家放弃了。至于孟安,看之前孟家那态度,由着苏云眠把人带走,想来跟着母亲一起被放弃了。 不着急。 等孟梁景回归,孟夏两家联姻,再有了孩子,再慢慢解决孟安,孟家的东西当然不能便宜外人。 继承人只能有一个。 一想到等到孟梁景回来后,等着自己的好事,夏川哲这一年多每天那心情都可好了,连联姻得来的资源都想好怎么分配使用,在仕途上为自己铺路了。 为此他可谓是尽心尽力,帮着孟梁景办了不少他不方便做的事。 为他做好遮掩。 在孟梁景公开归来那天,他当天甚至还开了宴会庆贺,以孟梁景岳父身份自居,收到了不少祝福,可没过多久......全都变了。 夏家,书房。 白瓷杯落地粉碎,姚舒容指着面前的夏川哲,自己的丈夫,身体因愤怒克制不住的发抖,连带着手指也抖动着。 “夏川哲!” 她怀着满腔愤怒喊着,却又在下一刻落下泪来,“我那么信任你,那么信任你!我姚家为了你的仕途倾尽所有,你就是这么对我?!” “上一次,你带过来一个私生女,你跟我保证过,没有下次!” “结果呢?” 她惨然一笑,眼里的泪落不尽一样,“是没有下次了,原来不是一次不是一个人啊,你踩着我们姚家飞黄腾达了,在外面养了一堆......” 她失控了一般。 抓起书桌旁的瓷瓶,用力朝夏川哲身上砸去。 夏川哲躲开后,抓住姚舒容还要继续抓东西乱砸的手,用力箍紧了,皱眉轻声劝着,“夫人,你从哪里听到这些无稽之谈,肯定是有人看不惯我们现在过得越来越好,特意挑拨我们来的,你告诉我是谁,我去找他们!一定让他们来跟你说清楚!” “谁?” 姚舒容睁着一双泪眼,怒瞪他,“这些都是梁景告诉我的,照片全部,还有你给那些女人孩子花的每一笔钱的记录,那都是我姚家的钱,全都清清楚楚!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孟梁景? 夏川哲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但他的夫人他了解,根本没那个骗人的脑子,是不是说谎一听就知道,也不会在这上面骗他。 但为什么? 这怎么可能! 他们明明说好的...... 怀里的女人还在挣扎尖叫,夏川哲一时心烦焦躁,手上被咬了一下后,一时没忍住,用力甩了一巴掌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 “你给我冷静些!”夏川哲厉喝道。 女人捂着脸,一声不吭,过了好久却是低笑,笑声越来越大,抬起头水雾弥漫的眼瞪向夏川哲,“夏川哲,你打我?你竟敢打我?你也不想想你现在能有今天靠的是谁!你跪在我父亲求娶时说好的会好好对我那些话全忘了吗?你竟敢打我!” 她歇斯底里的吼着。 听到这话,夏川哲原本还有些发虚的心顿时冷硬,脸上一片冷漠,“如果不是你突然发疯,我也不会打你,这些年我对你好不好,你不清楚吗?你在家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当个富太太,结婚时答应你的我难道没做到吗?” “什么?” 姚舒容瞪大眼。 夏川哲却是失去了耐心一样,也像是不想再装了,很是不耐烦道:“我能有今天这个位置,你们姚家除了多给了点钱以外,还给过我什么吗?靠的都是我自己的能力。” “而你呢?” “咱们这种家庭,谁不在外面养个小的?你连个儿子都没给我生出来,我在外面养几个有错吗?我又没要和你离婚,等儿子长大了,那也是叫你母亲,你照样是我夏家的夫人。” “你闹什么闹?” “疯癫癫的又丑又难看,让孩子看到了,像什么话。” 书房陷入寂静,姚舒容怔怔站在原地,泪无声的落着,她看着面前满脸嫌恶厌烦的丈夫,一时竟有些认不出来,那些钻入耳中的尖锐的话也很是陌生。 假的。 假的吧? 这绝不是自己的丈夫! 几秒后,脑中的弦断裂,极致的悲伤发酵为愤怒燃烧了理智,她也不知道抓了什么东西就朝夏川哲砸了过去。 夏川哲低骂了几声。 眼见姚舒容冷静不下来,他抓着女人的手,就想要动手,书房门在这时突然敲响,外面传来夏知若略有些高的声音。 “父亲,我进来了。” 不等回答,书房门已推开。 夏川哲挥下的手骤然顿住,下意识松开。 夏知若走进来,就看到一地碎片狼藉,目光从地上收回,落在母亲红肿的侧脸上顿住,眸色深了些许。 “妈。” 她喊着要走近。 却不想,姚舒容却捂着脸,撞开她,哭嚎着跑了出去。 她追了两步,停住,犹豫了下还是没追过去,而是转过头,皱着眉看向沉默不语的夏川哲,脸上也没什么情绪地问:“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第325章 按按就舒服了 关上书房门,目光从满地碎瓷片上扫过,夏知若抬头,静静注视着夏川哲,等待一个回答。 “父亲,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母亲会哭着跑出去,又为什么打母亲? 她看着父亲。 “你这是什么眼神?”夏川哲语气不是很好,脸色同样糟糕。 说话间,他往书桌后,走动时踢到地上碎瓷,乱飞碰撞发出声响,还有几片滚动到夏知若脚边。 “你在质问父亲吗?” 他在书桌后坐下,神色冰冷。 “......没有。” 夏知若低头,看了眼滚动到脚边的碎瓷,桃花眼缓慢的眨了下,随即面无表情迈过,走到书桌前,平静问:“父亲找我什么事?” 这个时间她本应该在凡科忙自动化项目的事,却被父亲一个电话叫回来。 还撞见父母吵架。 “什么事?” 想到刚刚从姚舒容那里听到的,夏川哲深吸口气,满脸阴郁,“你和孟梁景怎么回事?最近关系如何?” 关系如何? 夏知若脑中闪过最后一次同孟梁景见面,对方口中那些绝情的话,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很好啊。但我们最近都忙,没太多时间见面。” “真的?” 夏川哲满脸狐疑。 “嗯,发生什么了吗?”夏知若桃花眼轻眨,像是疑惑地问:“同你和母亲吵架有关吗?” 夏川哲面色一僵,眼瞳飘忽了一下,语气却缓和了些,“没有,那是我和你母亲的私事。” 想了想,他又说: “不过,梁景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别人乱说的话,传到你母亲这里让她误会了。正好,他这次回来也好久没来家里吃饭了,你今、明晚吧,把人叫过来,好好同你母亲解释清楚,你们两人的婚事也是时候提上日常了。” 夏知若沉默。 见她不说话,夏川哲目光从她脸上扫过,眼里多了些探究的意味,语气也稍稍冷淡了些,“怎么,不行吗?” “没有。” 夏知若摇头,面色迟疑,“但他刚回来不久,有很多事需要忙,很难挤出时间。” 夏川哲冷笑。 “怎么,就算再忙,难道连来未来岳丈家里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还是说,你们之间感情出了问题,你哪里惹到他了?” 他面色沉怒,“我有没有说过,孟梁景对我们夏家来说有多重要!让你顺着哄着,你都怎么做的!” 夏知若低下头。 半分钟后,她再抬头脸上已是与往常无异的完美笑容,桃花眼潋滟多彩,笑着说:“我知道了,父亲,我会去和梁景说的,明晚一定会来。” 夏川哲面色缓和下来。 “很好,你去忙吧......对了,你母亲那里就不要去了,她现在情绪有点混乱,等下父亲会去安慰的。” 夏知若微顿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很快又松开,慢慢点了下头,“是,我知道了。” 出了书房。 她抬头朝楼梯那边看了一眼,迟疑了下到底没上去看母亲,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细想后就快步离开了夏家别墅。 也就没发现。 书房走廊一角,阴影晃动,因书房总有人进进出出而仓促躲在那里的陈瑶,自阴影中走出,眼里闪着的光异常明亮。 哎呀呀。 听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啊。 她轻手轻脚离开。 ...... 医院里。 下午刚吊完水,正昏沉沉小睡的苏云眠被床头柜上震动的手机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 病床旁。 因腿骨折同样需要修养的林青山,却是精神抖擞,守在床边的同时,还抱着电脑在轻轻敲打办公。也因此最先听到了苏云眠的手机动静。 怕打扰到苏云眠休息,拿起手机就要挂断,却见床上人动了动,睁开了眼,手上动作便也随之停下。 “醒了?” “要接电话吗?”他轻声问。 “......谁的电话?”苏云眠半睁着眼,开口还带了些刚睡醒的迷蒙沙哑。 林青山看了眼屏幕,“陈瑶。” 嗯? ......陈瑶? 苏云眠当即就清醒了。 夏家那个私生女啊。 之前苏云眠需要夏家的信息资料,正好这姑娘合适,她母亲又被谋害成植物人需要治疗费和医生,两人就达成交易。 她提供医药费和医生资源。 陈瑶帮她盯着夏家。 在那之后,传来的消息都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毕竟陈瑶在夏家显然不受重视,很难接触到核心的事情,因此两人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现在打来电话...... “帮我接一下。”她还不好动作,就让林青山帮着接通,开了外扩。 “苏小姐!” 电话里,传出陈瑶有些亢奋的声音,也没废话,迫不及待地把偷听到的内容全都说了一通,最后才小心翼翼问:“苏小姐,这些消息对你有用吗?” 她心里还是忐忑的。 这一年多,她一直提供不了什么有效的信息,反而用着苏云眠提供的各种医用资源,多少是有些不安的。 毕竟她和苏云眠关系没多好。 一旦她没用了...... “嗯,有用。” 很快,电话那边就传来苏云眠肯定的回答,让她心稍稍落了下来,人也高兴了些,“那就好,我会继续帮你盯着这边的。” 挂断电话。 林青山把手机放到床头。 目光再转到苏云眠身上,见她眉眼耷落,没什么情绪的样子,不由问:“不高兴吗?” “也不是。” 苏云眠摇头,语气无奈,“我只是......其实,夏川哲在外面不止陈瑶一个私生子的事,我早就查到了......” 当时她就惊讶过了。 所谓的圈内出了名的恩爱夫妻,早在之前被曝光出陈瑶这个私生子时,就毁到底了......但没想到,还可以更烂。 夏川哲在外面不止一个女人。 藏得还挺好。 要不是她找人定期查一遍夏川哲的流水,也不一定能查到,毕竟在这事上夏川哲是相当的小心,而且养过的女人早就断关系了,自主或非自主的断绝关系。 那些女人下场都没多好。 除了一个。 一个在四年前,生下了儿子的女人,只有这一个夏川哲还保持着联系,藏得特别好。 也不知是不是报应。 那个四岁的小孩身体特别弱,从小心脏就不好,大病小病不断,时不时就要进医院。她也是在一次偶然查到夏川哲突然有一笔不小的医疗转账,才查到这个孩子存在的。 也是在那时,她顿时明白,夏川哲抱着什么心思。 恶心了她好几天。 但当时,她并没有公开这则信息。也是因为这种手段,当时发现陈瑶时已经用过一次了,结果显而易见......当时孟梁景亲自出面,不惜以凡科百分二十股权相赠,维护夏家,维护夏知若。 她那时就知道。 舆论战对夏家没多大用,顶多名声坏上一些,但这只能算是道德问题,而且有孟梁景不惜手笔的撑腰,名声好坏有什么关系? 人家根本不在乎。 既知没用,苏云眠就暂时压下,没公开这则信息,而是专心去找能在律法上直接对夏家、对夏知若定罪的线索证据。 这才是她想要的。 如果不能一网打尽,她宁可不出手。 但刚刚电话里, 听陈瑶的意思,姚舒容知道自己丈夫在外面还有私生子的事,是孟梁景告诉她的。 为什么? 她不太能理解。 上次陈瑶的事上,孟梁景不是维护了夏家吗? 难道,夏知若帮科西奥,故意送香水坑害方凝心的事,孟梁景知道了? 可,让夏知若接近科西奥的,难道不是他吗? 搞不懂。 才琢磨了这一会,苏云眠头就有些疼了,刚皱起眉,一双手突然伸过来,她就感到太阳穴一热,然后是轻轻按揉的动作,疼痛顿时缓解了些。 睁开眼,微侧目。 林青山已经合上电脑,一边按揉她太阳穴,一边柔声说:“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无非就是狗咬狗那点事,对我们没坏处。” “唔......也是。” 苏云眠笑起来,头微微晃了下,轻碰了下林青山的手指。 “别乱动。” “按按就舒服了。” 镜片后,因着她依赖信服的动作,林青山眼眸弯起的弧度更深了些。 他轻轻揉着,一边说:“对了,之前把你从科西奥那救出来,在山下你不是和我提过,夏知若和科西奥有联系吗?” 苏云眠点头。 当时夏知若在她面前说了一堆疯话离开,事后她想了想,立刻察觉到,这或许是个调查夏家的新的切入点。 之前调查陷入困局。 他们不管怎么查都找不到,夏季雇佣凶手蓄意谋害人命的关键证据,也找不到那批人最后的去向,一度陷入僵局。 直到得知夏知若和科西奥也存在联系,她和林青山都觉得是个机会。 毕竟, 想要秘密把科西奥这个来自境外的人,安全引入境内,还要彻底掩盖掉对方的行踪,常规手段是行不通的,除非......是非常规的手段。 那绝对不会是合法的。 虽是猜测。 但查一查也不耽误事。 反正没别的线索了。 因此下了山,苏云眠和林青山,就顺着在山上住的那栋别墅,顺着科西奥这条线查了下去......换个方向换个思路。 林青山这时候提起来,不会是...... 第326章 夫人是不相信他吗? “你查到什么了?” 一想到林青山可能查到了什么重要线索,苏云眠语气不免激动了些。 “先别激动。” 林青山松开按揉她太阳穴的手,又给她调整了病床的支撑,等她坐直了身子,才点开放在腿上的电脑,屏幕上是一份已经点开的,上午刚发来的文件。 是他请的专人调查出来的。 上午才发来。 他也才刚刚看过一遍。 苏云眠不方便看,他就照着文件的信息,汇总了关键信息,给她说了一遍。 “当时山上关着你的别墅,是夏家的产业,但并未挂名在夏家名下,这些年也没怎么用过。这次科西奥过来,他们才动用,我让人顺着这条线路往下查,倒着查,摸到了一批人......” 他微顿了下,语气复又变得低沉,“从边境往这边来的......” 闻言苏云眠面色微凝。 对上了。 他们之前调查夏家,就是因为不管是对她的蓄意谋害,还是更早之前对洛家洛天戎的蓄意谋害......他们调查到最后,线索都是到边境断掉。 那批非法持枪的凶手的踪迹,到边境就断掉了......而现在,因为夏家接待掩护科西奥的出现,再次冒头了。 这下线索全连上了! 也就是说...... 苏云眠意识到什么,猛然抬眸,睁大的眼同林青山含笑的眸子对上,她呆了半晌,才喃喃道:“查到了,我们可以......” 她嗓音沙哑。 “可以整理证据信息,向上面检举了。”林青山笑着接话,“而且,还有个更好的消息。” 他手指轻点了下电脑。 “目前科西奥相关的事,组织上相当重视,是相当高的机密。从他入境开始接触过的人,都在调查名单上,包括你。” 他看向苏云眠。 确实。 苏云眠对此深有体会。 她那时刚从急救后的危险状态醒来,组织就有人来问话,盘问她和科西奥之间的关系,相关的所有事......她一点也没隐瞒,两个人妥妥的仇人关系,再无任何密切关系。 那一次后,就没人再来了。 不止如此。 就从目前为止还被软禁在病房,没办法自由活动且不允许被探望的孟佑来看,就知道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和组织对此的关注度。 显然,这时候和科西奥扯上关系,绝不会是好事。 这也是她疑惑的。 他们尚且如此被盘问,为什么直接和科西奥合作的夏家、夏知若一点事都没有......那边也有她的人盯着,可以确信,组织并未去问过话。 她得知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有孟梁景保着。 毕竟, 当时她被科西奥抓在山上,夏知若跑过来发疯时,说那话的意思,显然她接近科西奥并合作,是孟梁景的意思? 可,夏知若做那事吧,又不太像。 她是不太明白。 说实话,关于夏家、夏知若和孟梁景之间的关系,她一直都不是很明白。尤其是刚刚听了陈瑶那些话,她更不明白了。 什么意思? 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 这么一通想下来,只是一瞬的功夫,苏云眠就明白了林青山的意思......不管孟梁景是不是有意要保夏家的意思,从他们现在摸到的这条线索来看,至少能确定,对方非法雇用凶手,干过的一系列违法事件。 若是再和科西奥扯上。 “叛国罪!” 苏云眠脱口而出。 “没错。”林青山微笑。“就算按我们之前的推测,哪怕有孟梁景为夏家作保,上面也不该没个人去问话,到现在都没人去,很可能......上面根本不知道夏家有参与这件事。” 苏云眠心下微动。 那他们这份举报材料送上去,组织会立刻注意到夏家也参与了——科西奥这件事,那么......这罪证可就不小了。 多次蓄意谋杀未遂。 雇用甚至可能豢养凶手罪。 ......叛国罪! 和最后一条比起来,前面两个甚至都不足为奇了,如果调查结果属实,夏家参与科西奥的事并非完全由孟梁景指使,也就是所谓的间谍身份。 那夏家这次就彻底完了。 但也不一定。 毕竟这次行动,孟梁景是主要负责人,他如果说夏知若是他特意安排进去,是为了抓捕科西奥......那叛国罪就无从提起。 上面说不定还要表彰夏家。 但不试又可惜。 难得的机会。 “先把资料送上去吧。” 苏云眠垂落在被面的手微微收紧,扯出深深褶皱,脸上却是微笑,“就算不一定是叛国罪,哪怕是多次蓄意谋杀,也够判刑了。” 在这件事上。 她和洛家的洛天戎都是证人。 也是受害者。 “不等她那个项目完成了吗?”林青山问。 “哦,那个啊。” 苏云眠记起来,那个夏知若非常努力从孟氏总部,从她手上批下来那个自动化项目......一旦做成,真要是投入到孟氏集团名下相关的产业中使用,夏家就会多一条罪名。 经济犯罪。 不过......和那三条罪比起来,这真不算什么了。 她也不想等了。 “先把这些提上去吧,那个自动化项目是孟家的事,和我们没关系。”苏云眠一脸冷漠。 “好。” 林青山笑起来。 对于苏云眠口中的我们,很是高兴......至于那个项目,他还挺想让夏知若做成,坑孟梁景一把的......不过,等这资料提上去。 组织开展调查后。 估计是等不到那项目完成了。 可惜了。 林青山整理着电脑上的资料,头也不抬道:“你之前调查的那些资料,在哪里存放,我合并整理后,由我来提交吧。” 说到这,他抬头解释。 “等这些资料提交上去,上面成立调查组的话,你这个检举人也会在调查范围内,你现在身体不好经不起太多折腾,最好还是避免。” “嗯,你来提吧。” 苏云眠也是这么想的,但更多是因为,由林青山这个在国安局有关系的人提,会更快送达上面,且也能少些波折。 她不想在这上面出问题了。 尽早了结吧。 ...... 傍晚。 孟家老宅。 孟梁景照常看过母亲情况,又同专门请来研究香水导致的一系列问题的团队谈过后,确认好目前的治疗进度,就离开了。 开阔公路上。 窗外风景飞速后退,光影汇聚成一条光线。 天际晚霞泛红。 驾驶座上,郎年打破了车内的安静,“先生,夏小姐要见你,人已经在朱雀园门口等很久了。” “什么事?” 孟梁景目光投向窗外,随口问着,却是明知故问。 “她说要当面谈。”郎年答。 “赶出去。” 孟梁景面无表情说。 “是。” 郎年应了一声,又说起另一件事,“还有,刚刚得到消息,林青山那边向上面提交了检举材料,是关于夏家和夏知若的,材料里还有些和科西奥相关的。” 他说着,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从前面储物盒摸出平板递到后面,“材料内容复刻了一份在上面。” 孟梁景接过。 他面上没明显的情绪波动,却在大略翻过上面多达百页的材料后,笑了起来,狐眸却没什么温度。 “是夫人的意思啊。” 他已经在处理夏家的事了,一直让人盯着夏家的苏云眠不可能不知道,现在却找林青山提交这份材料,是不相信他吗? 宁可找林青山? 他微笑着,狐眸里一片冷意,对郎年说:“回朱雀园,让夏知若等着。” “......是。” ...... 朱雀园。 夏知若坐在客厅里,面前摆着热茶,心里虽忐忑不安,但多少还是放松了些。 上次和孟梁景见面并不愉快。 可以说是谈崩了。 要不是父亲那边的要求,她到现在都不太敢出现在孟梁景面前,毕竟凡科目前进行的那个项目,她还是有些心虚的。 只是孟梁景一直没提收回凡科股权,且仔细想想那股权本就是她的,白纸黑字写明是她的东西,这段时间更是没时间想别的,一直在加快推进项目研发进度,不曾停止。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只能走下去。 而且,就算那天在病房大吵一架,她也始终不相信,孟梁景会对她绝情,他们明明有那样的约定,她也为他做了那么多...... 她和他二十多年的情分! 二十多年! 明明在苏云眠出现之前,她一直都是孟梁景的那个特殊和例外,如果不是苏云眠出现! 一切都还好好的! 但果然,不管孟梁景和她如何吵闹,也都是一时生气,不会真不管她。 就像现在这样。 他到底没有无视她,没让她在外面干等,也让她进屋了,只要还愿意听她说话,就说明气差不多已经消了。 只要等孟梁景回来,好好说说。 就没事了。 一直都是如此。 况且,她和孟梁景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苏云眠一个后来横插进来的,算什么? 不过就是,这次偶然救了孟梁景而已。 只是这一次。 明明,她才是那个最早和孟梁景认识,也是帮孟梁景更多的人! 更何况,就算孟梁景是因为这个对她生气,但她只是把保护的人调走了,又不是她让苏云眠去救林青山的,是她自己要去的,受伤了也是她自己的事啊! 况且苏云眠人又没死,养一养就好了啊,干嘛要为这个生气! 第327章 夫人的果茶 朱雀园,客厅里。 等孟梁景回来的时间,夏知若想了许多,想到二十多年的情谊,这些年孟梁景始终对她的纵容和好......心也渐渐稳了下来。 姿态也随之从容下来。 她靠在座椅上,眉宇放松,端起瓷白茶杯品起茶来,只是喝了一口就微微皱起眉来,“这什么茶?” 茶叶香里掺着淡淡的果香。 一股子甜味。 孟梁景会喝这种东西? 端着茶盘候在前面的吴婶闻言,看着夏知若眼神稍有怪异,似是不明白她怎么能进来的,但到底是先生的客人,还是回答:“夏小姐,这个是我们夫人之前调配的果茶配方,以红茶为底。” 夫人? 什么夫人! 苏云眠早离婚滚蛋了! 夏知若脸色阴沉,手里的茶杯重重搁下,面对佣人嘴上就没什么客气了,语气微沉,“什么果茶,口感这么差,你们就是拿这种东西招待贵客的?给我换一种!” 吴婶皱眉,语气也不太好,“抱歉,夏小姐,家里没别的茶了。” 这也是实话。 这一年多,苏云眠没回来过这边,小少爷也一直住在老太爷那边,或者老宅,朱雀园一直都是闲置着的。 只正常维护着。 也就是先生最近回来,这里才有了点人气,但也只是一点点。 先生回来后人也变得奇怪。 要知道,和先生小少爷嗜辣不同的是,夫人一直以来都嗜甜,又爱果茶,闲暇了就会自己研究各种配料煮法,而吴婶在这边照顾的久,对这些也都有印象。 先生这次回来,就天天让吴婶按照夫人之前煮过的方子,每天都煮来喝。 虽然吴婶总煮不对味。 但总算味道相似些。 至于家里那堆子遗留的茶,食饮之类的,早在先生回来后,让人给别墅做大清理时都清走了,只留了煮果茶用的茶底。 夏知若这突然过来,上哪买茶去。 正好先生要回来,吴婶给先生煮果茶时,就顺道给她端了一杯过来......没曾想会这样。 但要别的茶也没有。 因此,吴婶索性闭上嘴,斜着眼,全当看不见听不见夏知若的愤怒。 她又不是夏家人。 用不着听。 夏知若紧紧抓着瓷杯,本还要开口训斥,就听到外面有车停的动静,脸上顿时浮现出温雅笑容,桃花眼里光彩潋滟。 “梁景,你回来了。” 她起身,朝大步进门的孟梁景轻喊着,走上前就要帮他脱西服外套,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伸出的手却落了空。 孟梁景侧身避开,脱下外套顺手递给了迎上来的吴婶,面色淡然往一楼的会客厅走去,在路过茶几时脚步一顿,余光从桌上的茶杯上微微掠过,却并未说什么。 夏知若立刻追了上去。 一边问着:“不去书房吗?” “就在这里。” 孟梁景在会客厅沙发上坐下,修长手指轻扯扣紧的黑色衬衫领口,冲想要走过来坐下的夏知若一抬下巴,指着对面的沙发。 声音浅淡,“坐那里。” “......梁景。” 夏知若面上难过,潋滟桃花眼里浮上淡淡的委屈。 “不坐?那就站着。”孟梁景面上没什么波动,直入正题,“找我什么事?” 原本还想要把吴婶刚刚不敬她的事,大肆说上一通,让孟梁景处理那人的,但见他这么一副姿态,夏知若倒也没心大到这地步。 她乖乖在对面沙发上坐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父亲说你有段时间没去家里了,喊你明晚去家里坐坐。”她说着,又用余光小心观察着孟梁景神色。 见他没露出明显不好的情绪,才又继续,“我们早都说好了的,你得去......” “呵。” 一声嗤笑,让夏知若顿时止了声,心也提了起来。 “怎么了?”她小心问。 “你还真不愧是夏川哲的女儿啊,如出一辙的厚脸皮。”孟梁景感慨着。 夏知若面色一僵,“什么?” “怎么,夏川哲没告诉你吗?还是你那个蠢笨的母亲什么都没说?那她还挺能忍啊。”孟梁景笑呵呵的,狐眸微微眯起,“还是说,你还在我这演呢?” “......什么?” 夏知若没太明白。 她想到离开家时,书房里争执吵闹,碎瓷脆响,还有母亲红肿哭泣的脸。 垂落腿上的手微微收紧。 她勉强笑着,声音却是轻柔,“梁景,你这话是什么......” 孟梁景没回答。 他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手机,轻戳了几下......与此同时,夏知若包里的手机传出一声轻响。 “看看吧。” 男人轻转手机,抬眸看她,漫不经心的语气。 像是有某种预感,夏知若抖着手,好几下才把包的链子拉开,摸出手机点开刚发来的消息,没一会,她手指就微微颤抖起来,瞳孔震颤,脸色发白。 “果然......” 她长出一口气,应该是早有心理准备,此时竟是出乎意料的镇定,只是握着手机微颤的手并不冷静。 她怔怔坐着不动。 许久,她瞳孔微动,盯着对面沉默靠坐、似是在闭目养神的孟梁景,轻声开口:“孟梁景,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的,你会帮我的,对不对,我们约定好的,约定好的......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做到了,你不能违背约定。” 她重复着,反复强调着,带了些颤音,眼眶通红。 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 孟梁景微睁眼,半阖的狐眸静静望着她,语气冷淡,“夏知若,我不喜欢自作主张且自以为是的人,好比你。至于说约定,你是拿我当傻子吗?还是上次我没把话说清?” 夏知若沉默。 眼泪在她通红的眼眶中转动,水雾朦胧多了几分可怜的意味,引人怜惜。 可惜, 坐在她面前的是孟梁景。 无心时最无心。 见他无动于衷,夏知若终于没能克制住,眼泪断线一般扑簌落下,声线哽咽中压抑着崩溃,“孟梁景,你不能这么对我绝情,你不能,我们二十多年的情谊,国外留学那年,我还救......” “所以,我之前也应约了,但你又做了什么?” 孟梁景打断她,面无表情道:“夏知若,你做的那些事,一定要我句句给你罗列明白吗?你对我夫人,你对我母亲做的那些,已经越过了协议约定本身,还有......” 他突然笑起来,用着戏谑一般的语气,朝着夏知若,一字一句,轻轻说了一句话。 此话一出。 夏知若神色顿时灰败。 死寂一般久久无言,她看着孟梁景,像是在看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般,心生恐惧绝望......原来,竟是这样吗? 她咬紧牙,勉力止住泪意。 恨意疯涌。 明艳的桃花眼里,一瞬被血色裂纹爬满,通红一片,煞是瘆人。 孟梁景却是微笑着,像是在品味什么一般,狐眸落在夏知若瞳孔里的红意,描摹着,手肘撑在沙发一侧,斜靠着,语气散漫。 “你现在还能完好坐在我面前说话,你应该明白是为什么了......你是个聪明人,对吧?” “夏知若。” “这是你最后的希望了。” 他狐眸微抬,轻笑低语。 ...... 夜色浓黑,从朱雀园出来。 开车在路上的夏知若,却是脸色恍惚,差一点就把车开进了路边的绿化带,在又一次差点追尾后,她索性把车停在了路边。 也不管交管贴的罚单。 在车内坐了很久,想着刚刚孟梁景那些话,还有看到的那些东西......有关于父亲的,还有检举到上面的资料...... 她不能坐以待毙。 至于孟梁景想让她做的事,她也明白,但这一次,她就是不想他如愿。 违背约定的都该死! 她狠狠砸了下方向盘,抖着手摸出手机,拨号时好几次都握不住手机要掉下去,艰难拨过去。 “天阳,是我。” 她脸色很差,声音仍是温柔。 “有件事我想拜托你,嗯,就是和天戎哥有些关系,今晚你有空吗?” “嗯,对,今晚我就要见你。” “那我把酒店地址发你。” 挂断电话后,她脸色阴沉下来,却是没先去酒店,往夏家方向开去。 她要最后确定一次。 她的好父亲。 可千万千万别让她失望! ...... 朱雀园。 孟梁景从会客厅出来,路过客厅时,喊了一声吴婶,“刚刚端出来的那套瓷器,扔掉,换一套新的。” 吴婶一愣。 很快就反应过来说的是夏知若来时,给她上茶的那套,也没多问,只点头应是。 “还有。” 孟梁景转身往楼上卧室走,随口落下一句,“备些别的茶,别随便什么都给客人煮。” 语气些微不悦。 “是,先生。” 吴婶连忙答应着。 第328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回到夏家,正好是晚饭时间。 进了餐厅,夏知若此时面色已恢复如常,目光平静从主位的夏川哲,还有一直在末尾坐着的陈瑶身上扫过,眉心微蹙。 “爸,母亲呢?” 餐桌上没见到姚舒容。 夏川哲握着餐具的动作微顿,温声说:“她生病了,正在房间里休息,我们先吃就好。” “那我去看看她。” 夏知若转身就要上楼,身后却传来父亲严厉的声音。 “坐下。” 见她不动,夏川哲声音不悦,“我说了,先吃饭!” “......” 沉默了片刻,夏知若到底不想让陈瑶看了笑话,没当场发作,顺从着在父亲左手一侧最近的位置坐下。 夏川哲脸色缓和。 他夹了一根小羊排落在夏知若碗里,温和道:“别担心,就是白天听了些似是而非不好的话,哭多了头疼,好好睡一会就好了。” 说完,话音一转,“对了,梁景那里说了吗?明晚会来吗?” “......嗯。” 夏知若低下头,小口咬着羊排,含糊着,“有件事,我想先和父亲说一声,等吃过饭。” “好好。” 听到孟梁景答应了,夏川哲笑着,又给夏知若夹了菜。 至于远远坐在餐桌末尾的陈瑶,透明人一样,没人关注......她也不在意,自己抓着一根小羊排很是不雅的啃着。 哪怕被夏川哲瞪了一眼,又被阴阳了不如姐姐这种话,她也全当听不见。 半点不改。 她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 当然爱咋样就咋样。 ...... 吃过晚饭。 夏川哲、夏知若父女俩,照例无视了那个吃完饭还抱着两根小羊排离开、没一点大家样、一副丢人相的陈瑶。 这一年来都习惯了。 底层爬出来的都这样,不管怎么样,都甩不掉身上那点臭泥味,一副穷酸相。 只是多一张嘴吃饭而已。 无视掉就行。 父女俩去了书房。 “还有什么事?”夏川哲坐在书桌后,处理着各种事务,头也不抬地问。 夏知若没说话。 她盯着面前的父亲默默看着,看了好一会,直到后者疑惑抬头看过来,她才开口:“父亲,今天白天,你和母亲在争吵什么?” 夏川哲翻着文件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她,皱眉不悦道:“谁跟你说了什么?” “......如果我说是呢?” 夏知若平静问。 夏川哲皱着眉,盯着她脸看了好一会,才轻轻放下手中翻动的文件,语气仍是温和的,“不管你听到了什么,你都是父亲最棒、最骄傲的孩子。” 果然啊。 最棒、最骄傲的孩子? 若是以往,夏知若听了会很高兴,但现在,她却是笑不出来。 但她还是露出笑脸。 努力笑着。 压抑着情绪,微笑着,声音里是一如既往的顺服,轻轻说着:“父亲,从小到大,无论是你让我学的舞蹈,还有乐器,还有学习,我都听你的,样样出色,让你们脸上有光......” 而那时候, 夏川哲总会夸她。 你很棒、很好、父亲为你骄傲......她一直都是那么相信,像众人所说那样,相信着,夏家未来的一切,都是她的。 直到第一个私生女出现。 她也没当回事。 因为陈瑶没她优秀,那就是个肮脏粗俗的烂泥腿子而已,烂泥扶不上墙的废柴,这辈子最好的出路——就是借着夏家的势,找个说得过去的有钱人嫁了,为夏家添些砖瓦这种浅浅的用处。 而她不一样。 她是要撑起夏家的人,是要和父亲一起,让夏家更上一层楼的人。 抱着这种想法,让她去做那些联姻的事,她也愿意,毕竟是为自己做事。尤其联姻对象还是孟家的孟梁景,地位远超于夏家,又是她喜欢的人,足以配她。 可,直到现在。 直到知道不止一个私生子,知道还有一个被藏的很好,什么都不做,就最受父亲重视的那个小病秧子私生子弟弟那一刻,夏知若才终于意识到。 她没什么不一样。 和陈瑶一样,她的联姻、自我牺牲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那些未来会由自己继承的家族资源,而是为了那个一直藏着病秧子弟弟准备。 都是为了别人。 而这,与她是否优秀无关。 无关! 她脸上的笑容,终于在夏川哲皱着眉问出‘突然说这些做什么’,渐渐消失。 她深吸气。 压抑着发颤的声线问:“父亲,夏家是我的,是吗?” 她问的直白。 以往总会笑着答‘当然是’的夏川哲,却从这前后语句中,终于意识到什么,脸上笑意微淡,语气却还是温和的,“你是夏家人,怎么不是你的。” 似是而非的回答。 透着一股虚假。 这时候,她其实已经得到了答案,但或许是不甘心,又或许是破罐子破摔,她说:“那父亲,你会护着我的对吗?” “......当然。” 夏川哲回答。 和孟梁景关系密切,且这时候又是唯一把人请动的,又和孟家有很大的联姻希望,夏川哲相当重视,自然要护着她。 但接下来, 他就听到夏知若一脸平静,把被举报的和家族相关的事,还有和科西奥之间的勾当——那些孟梁景不知情的勾当,字字句句清晰说了出来。 书房一片死寂。 但很快,桌上的镇纸猛的抛飞,砸在夏知若额头上,顿时冒了血。 夏川哲满脸怒意。 他猛然起身,指着夏知若,怒道:“我有让你自作主张做这些多余的事了吗!啊!科西奥那是什么人,你知道上面有多重视这件事,咱们家这次是帮孟梁景做事,按插进去的桩子而已,才没被上面调查,你知不知道你私自和科西奥合作的这些事,会把家族置于何种境地!上面会如何想!” 到最后已是怒吼。 血从额头滑落,顺着睫羽滑落,透过眼前一片血色,只看得见夏川哲愤怒到狰狞的面孔,分外陌生。 夏知若默默无声。 以往潋滟多彩的桃花眼灰淡无光。 她张了张嘴,半晌才吐出一句话,“父亲,那些事我告诉过你,你说可......” “砰!” 厚厚的书隔空飞来。 砸在身上。 砸停了她未尽的话。 夏川哲没管她此时的反应,原地走了两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件事,你好好同孟梁景解释,只要他能认下,是他安排的,是计划的一环,就不会有事!你们关系一直很好,只要解释清楚,他一定会帮你的。” 那你呢? 父亲你会帮我吗? 夏知若张了张嘴,到底是没问出口,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如果孟梁景不帮她,为了家族,为了父亲最爱的儿子,他一定会让她出面认下这罪状,借此把整个夏家摘清的。 父亲此时的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 父亲不缺继承人。 且已经有了最想要的继承人。 而那个人,不是她。 “哈哈。” 夏知若突然笑了起来。 原本还在喋喋不休,交代着各种话的夏川哲话语一顿,皱眉,“你笑什么?” “没什么。” 夏知若弯了弯眼眸,眼里水光潋滟,衬得本就明艳亮丽的面容,更是多了许多光彩。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虽然垂在身侧手指已是用力陷进了肉里,声音却是温柔。 “我知道了。” “父亲。”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会做好的。” 说完,也不等夏川哲反应,朝父亲深深一鞠躬,落下一句“我去看看母亲。”说完,也不管父亲答应与否,转身去了楼上卧室。 这一次, 夏川哲没拦着她。 ...... 第二天。 又是睡到八九点,苏云眠才醒过来。 吊瓶已经换了。 她行动没那么方便,所以,这些天,基本都是请来的女护工,贴身照顾,为她日常擦洗。 尽管,林青山很想代劳。 但他骨折了一条腿,照顾自己都勉强,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苏云眠错觉,被她果断拒绝此类照顾后,林青山眼神颇有些可惜遗憾。 可惜什么啊! 这家伙! 洗漱后,苏云眠靠坐在床头,吃着林青山喂的饭,饭后又听了会林青山给她讲的书,到中午就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之前为林青山治疗手部神经的医生,从国外赶到了。 “苏苏,这位是哈维·金,很擅长骨科、神经科,你叫他金或者金医生都好。”很快,林青山就带着医生赶过来,介绍时语气相熟。 苏云眠看向林青山身后。 那是一个红色卷发的中年男人,一袭白大褂,虽已至中年,但人看着分外精神,一双蓝灰眼眸看着她,灼灼有神。 “金,这位就是苏云眠。” 就是? 苏云眠稍稍疑惑了下。 刚要开口,那红发男人已大步走近,笑声爽朗,开口是不甚熟练的中文,“我知道我知道,苏小姐好,久仰久仰。” 苏云眠:“?” 她满头问号看向林青山。 什么久仰? “之前给林治手的时候就经常听他提起你,听说你们终于订婚了,恭喜啊,有情人终成眷属。对了,他之前手上遗留的那个问题,听说你......” “金!” 林青山突然扬声,又小心看了眼苏云眠,见她脸上并无异样,才稍稍松口气,对着金就没那么客气了,“我请你来,是让你给苏苏看手的......她最近手总是无意识抽搐,偶尔夜里还会疼醒,你尽快看看。” 说到专业上的,金立刻就严肃了,示意苏云眠抬手给他看。 “麻烦了,金医生。” 苏云眠抬起双手,以往漂亮纤长的手指缠满了绷带,伸到金医生面前。 金医生刚轻轻抬住她的手,还没细看,门外就有传来喧哗声,还有敲门声,不等里面应声,已是推门而入,进来的是满脸古怪的霍管家。 不等里面人斥责。 他赶忙开口,“先生,金医生,张旭张院士来了,还有......” 霎时病房寂静。 病房内三人都是惊讶的面孔,这名字他们实在无法忽略,尤其是苏云眠,近乎是错愕了。 随后, 霍管家终于说出最后一句话,“还有孟先生,跟着一起来了。” 第329章 她不在,夜里睡不着 张旭张院士。 这个名字放在医学界那是如柱石一般的存在,不止是医学界,放在世界也是如雷贯耳的存在。 无人不知。 尤其是苏云眠。 对这位老先生,她不止是听过,还见过,在几年前的孟家私人家宴上。 大概是和孟老太爷是同一个时代出来的人物,两位老人关系一直很不错,像这种私人家宴不忙的时候都会参与,偶尔也会私下约着见面喝茶。 顺便给孟老太爷瞧瞧身子。 同孟家关系很不错。 因此,在孟家时,苏云眠偶尔就会见到这位为人和煦、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虽然没怎么说过话,但印象太深了。 霍管家一提名字她就想到了。 继而错愕。 然后是诧异,这位老先生可是很多年不坐诊了,更别提亲自来给什么人看诊了......怎么会来这里? 不怪她多想。 主要是太巧了,这位老先生虽在医学上很全面,但最擅长的就是骨科,是国内极具权威的骨科专家。 在骨科医学,他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只是近些年,他年事已高,已从一线退了下来,转而专攻医学科研方面的研究,早早当选为院士,为国内乃至世界医学界,做出过诸多重大贡献。 苏云眠也才诧异。 她正好手骨出了问题,也确定和这位老先生没太深的交情,再一联想其和孟家的关系,再加上霍管家也说孟梁景来了。 那事实不言而喻。 这位张老,应该是孟家请来的。 为她看手骨? 这......有这位在的话,手的问题或许还真不成问题,但是......一想到是孟家请来的,她心里就别扭的很。 但再别扭人也已经来了。 她可以拒绝孟家,但还真不能拒绝张老......人老人家不管是看谁面子,都已经不再出诊了,还大老远跑这么一趟。 这要是拒绝了,说不过去。 白跑一趟不说。 传出去,就是她苏云眠的不是了......而且,她也不愿意做这种让人难堪的事,对张老她是很敬重的。 人家愿意来给她看病,她心内是很感激的。 只是...... 这时机实在不好。 林青山为她请的金医生,也刚巧到了。 一个病,找两个医生看不是问题,但那也分个前后吧?且这还是同时找,还都是特意请来的,偏偏还同时出现在这里...... 这是要怎样? 苏云眠头皮都麻了。 尴尬的不行。 场面一度沉默,反倒是两个医生谁都没表示什么,乐呵呵打了招呼。也没相让客气什么,最后是辈分最高、又在行业内最为德高望重的张老,和和气气又很坚决地,让金医生先看诊了。 人都谈妥了。 苏云眠一个病人,只能硬着头皮接受。 最后才是张老。 和金医生不同的是,他没拆绷带观察,而是握着苏云眠的手,在几个地方用不同力度捏了捏,又问了她对此的疼痛程度以及其它反应,还有别的身体部位感受,就把手放下了。 “别担心,不是大问题,能好。” 老人笑容慈祥。 这些天,苏云眠说不担心是假的,每天笑呵呵的,但一到午夜被疼醒,一想到以后就再干不了服装设计制作、画画之类,她就失眠睡不着。 此时,听到张老如此说,她心里那块巨石才微微下落。 这位既然这么说了。 就是真没问题。 “谢谢张院士。”她感激着。 “说什么客气话。” 老人笑容和煦,“小眠出这种事,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要不是小孟跑来找我,张爷爷都还不知道,手骨可是很重要的。” 苏云眠不好意思笑笑。 却没说什么。 虽然有张老电话,手第一次疼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但毕竟是借着孟家才认识的,如今她和孟梁景已经离婚,和孟家没关系了,是真不好意思麻烦人家来。 不觉得自己有这面子。 就算现在,张老说的这么亲切,她也很清楚,那都是看在孟家。 愿意来就不错了。 可不敢多要求、多想什么。 便只是道谢。 很快,两位医生都看完诊离开,分别同请他们来的两位——林青山和孟梁景,交流后续治疗方案了,病房重新恢复安静。 ...... 孟梁景扶着张旭,单独进了走廊一间闲置的病房,扶着老人家坐下。 “张爷爷,跑这一趟,麻烦了。” 面对张老,孟梁景人就正经多了,但面对从小关爱相熟的长辈,到底也没那么严肃,语气面容都多了些亲和。 “麻烦什么。” 老人瞪他一眼,“多大点事。倒是前两天,老孟还和我打电话,气吼吼地说你这臭小子又气他,那么大岁数人了,你一天天折腾他做什么。” “张爷爷,你那是不知道,我爷爷对我做了什么!他把我老婆都弄没了!” 孟梁景不高兴了。 “那是你爷爷弄没的吗?”张旭不听他胡扯,没好气道:“小眠多懂事一孩子,人不想和你过了,肯定是你干了什么天理难忍的事,我还不知道你,少给我狡辩!” 孟梁景刚张开的嘴,闭上了。 几秒后,他见张旭还要训,立马转开话题,语气紧张地问:“张爷爷,她的手怎么样,能好吗?” “放心,能的。” 张旭揉了揉眉心,他刚下飞机就被孟梁景这臭小子催过来了,到底是岁数大了,折腾这么一下就疲惫了。 他说:“回头我写个方子,让我小徒弟过来按照方子来,再辅以针灸,好好养着,不出一月就没事了。” “小徒弟?” 孟梁景愣一下,想到那个呆瓜一样的人,不是很信服地道:“你说葛舟啊,他行吗?” “他不行你行?!” 最喜爱的小徒弟被质疑,还是被孟梁景这臭小子质疑,张旭没好气瞪他一眼,“那可是以后要继承我衣钵的,虽然偶尔呆了些,能力是绝对没问题的。” 那是偶尔呆吗? 但孟梁景说归说,多是开玩笑,倒不是真质疑对方的能力。 虽然他更想让张老为苏云眠医治,会更稳一些,但他到底是老了,精力不济,经不起折腾,就也没再说什么。 “行,他什么时候来?” “就这两天。” 说话间,张老已经写好方子,递给了孟梁景,就在他搀扶下站起来,“我先回了,研究院里还有研究没完成,就被你这臭小子催过来了......” “谢谢张爷爷了,之后我会带夫人上门道谢的。到时候把我爷爷珍藏的好茶全给你拿去,让他一口都喝不上。” “哈哈哈哈那不错。” 平常,各自都忙,此时见面一老一小就多说了几句,等到了医院楼下,张老才斜觑了一眼身旁的年轻人,“你这是,不打算放弃了?” “对。”孟梁景微笑,轻声说:“张爷爷,没她,我过不下去的。” “胡说什么,谁离了谁都能活的好。”张老瞪他。 “我恐怕不行。” 孟梁景依旧是笑着,开玩笑一般说:“没她在我身边,我夜里睡不着啊,睡觉那可是绝对的大事。” 说话间, 一辆红旗黑车停在他们面前。 是来接张老的。 两人都没动,张老盯着孟梁景的脸看了一会,微微皱眉。 片刻后,却又听他话音一转,“张爷爷,你不会也是来帮我爷爷劝我的吧?” “谁爱管你这闲事。” 张老摆手。 上车前,还是多说了一句:“小眠那丫头,平常挺温柔懂事的,但也是个倔性子,她决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越逼越不行,记得收收你那霸道性子。” 孟梁景笑意微深,“知道了,张爷爷。” 车门拉开。 坐到车上,离开前,张老还是滑下车窗,对外面的孟梁景说:“梁景啊,虽说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有了孩子。但真要是不行,那就算了,都会过去的。等你年岁再长些,就会知道,在时间面前,什么都是流沙,人力能挽留的终都有限。” 孟梁景狐眸深深,笑而不语。 他也只争朝夕。 ...... 与此同时,另一间空置病房。 “抱歉。”林青山面有歉意,“我不知道孟梁景会带张老来。” “这算什么。” 金医生笑呵呵的,不在意地顺了顺红色卷发,把开好的方子递了过去,“多个人,多个办法,那可是张老啊,我们这一科的大前辈。这些年他退离一线,都很难见到了,这次碰巧遇上,可惜,他太忙了,恐怕是没机会交流了。” 他倒不觉得刚刚场面尴尬。 更多的是遗憾。 和大前辈交流医学问题的机会可不多,还是这样重量级的前辈。 可惜可惜。 “苏小姐的情况不算严重,比你那会好多了,好治。”金医生甩了甩手中的方子,笑道:“再说,有那位张老在,更没问题了。” 林青山神情微愣。 几秒后,他扬起一抹笑,语气也放松下来,“也是。” 虽然很不爽人是孟梁景请来的,但苏云眠能得到更好的治疗,这种小事,他暂时能忍,也可以忍。 只要对苏云眠好。 至于心里那点不爽利,他自己能消化好的......应该能。 压下心里的不舒服,接过方子,刚要再问具体些,就听面前传来金医生好奇的声音,“对了,之前我虽然给治好了你的手,但你因为心理问题遗留的神经痛,听你之前说,没那么痛了?就是因为苏小姐吗?” 林青山一怔,笑着点头。 “嗯。前段时间还有痛过,但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我身边,就没再痛过了。” “这样啊。”金医生惊叹一声,伸手,“来,我再给你看看。” 林青山刚伸手。 突一声响,病房门推开。 他侧头望去,就见孟梁景手里拿着张纸,大步走进来,似笑非笑望着他。 第330章 亲亲我,好吗? 病房里。 苏云眠靠坐在床头,时不时看看缠好绷带的手指,或者抬头看看洁白的天花板。 紧张等着。 虽然金医生和张老都说问题不大,她的手能治。 但该紧张还是紧张的。 也不知道多久能好? 而且......还有最麻烦的,虽然张老能来她很高兴,但一想到是孟梁景找来的,且等下说不定还要面对他。 她有点面对不能。 还有林青山那里要怎么说? 麻烦啊。 正想着,病房门突然推开,她忙看过去,就见只有林青山一人转着轮椅进来,身后也没别人跟来,不由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 见她目光落在后面,林青山跟着转回头看了一眼,顺手把病房门关上了。 “......没事。” 苏云眠讷讷回应着,看着转着轮椅过来的林青山,犹豫了下还是说:“张老的事情,我......” “他能来,太好了。” 啊? 苏云眠一懵。 林青山把手上两张方子摆在桌上,轻推镜框,“这是张老和金医生开的,方子基本差不多,治疗途中,张老的小徒弟会过来为你针灸,很快就会好......” 他慢慢说着,声音很温柔。 笑容也是。 苏云眠却皱起眉来,忍不住扬声打断,“青山!” “嗯?” 林青山抬头看她。 “你......没事吧?”苏云眠目光落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语气带了些犹疑。 他微笑,“有什么事?” “......” 苏云眠干脆道:“我没联系过孟梁景,他请张老来这件事,我不知情。” 虽然,张老会来,她还是很高兴的。 她很担心自己这双手。 很怕废掉。 所以,她无法瞒着自己的心,说什么假话,至少看见张老那一刻,她心里是真切在激动的,为她的手......但这又不是不信林青山请来的金医生。 但这话,想想她还是没说。 还是别说了。 虽然林青山在她面前,总是一副温柔温和的样子,但订婚那天起,她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一贯温柔的,也会吃醋也会不开心。 不想他误会。 不想他不开心。 他是她的未婚夫。 “你在不高兴吗?”她勉强坐直身子,动作艰难靠近了些,盯着林青山那如往常无异的笑脸看。 “......没有。” 林青山微微侧过脸,语气仍是平常,“你的手更重要。我和孟梁景商量过了,两个方子不冲突,可以都试,等过几天张老的小徒弟过来,再给你针灸......” 这是他和孟梁景商量的结果。 苏云眠如今伤重住院,两人都不想在这时候闹出什么大动静,扰了苏云眠恢复,索性暂时各退一步,一切都等好了再说。 到那时, 就再没退让的地步。 “你在不高兴。”苏云眠仍是这一句话。 林青山一顿,终于转回头,微抬眸同她视线对上。过了几秒钟,又微微偏移,“我只是......不甘心。”这次没能给你最好的。 否则今天就没有孟梁景的事。 虽然他很清楚。 孟梁景今天的退让回避,是担心苏苏不用张老的方子......但他却为此高兴不起来。 不甘心。 实在是不甘心。 “为什么?”苏云眠眨了眨眼,“金医生也很厉害啊,他能把你的手治好,肯定也能治好我的手。” 她很相信林青山。 也很相信林青山请来的医生。 只是这次情况不一样。 不是没办法吗? 她正想着怎么才能林青山不多想,却见面前男人突然转回头,单手撑在轮椅扶手上,靠近过来,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呼吸。 她愣住,“怎么......” “苏苏,你能,亲我一下吗......”他压低声音,压着胸腔翻涌的某种难受,急切地需要安抚,需要确认......确认什么? “啊?” 苏云眠懵了一下。 她有点没懂,话题这么跳跃的吗? 但...... 她能感觉到,面前人明显外露的不快情绪,又因为孟梁景闹这一出,到底是没拒绝,左手轻抬捧在林青山冰凉的侧脸上。 好凉。 怎么会这么凉。 因为生病吗? 出车祸骨折前,林青山体感还没这么凉的...... 她一直没动,林青山像是耐不住一般,催促一般微动了一下脸,微凉的唇在她掌心擦过,激得苏云眠手轻轻一颤。 她下意识抬眸。 霎时和林青山眼眸对上,离得近了,哪怕是隔着镜片也能感受到把人灼烧透的视线,烫人的很,和他肌肤微凉的触感完全不同。 烫得她心慌。 她刚要松手,就见面前人眉眼微微耷落,轻轻喊了一声,“......苏苏。” 心跟着一颤。 明明是简单的两个字,此时却被他喊的那么......苏云眠面热烫红,终是承受不住林青山自从订婚后,就愈发不再掩饰的露骨目光,慌忙抬手,摘下了他脸上的眼镜。 林青山眼睛微微睁大。 刚又喊了一声‘苏苏’,双眼就被一只微热的手覆上,眼前一片黑暗,只感到下巴被柔软湿润轻轻触碰了一下,耳边是苏云眠慌张的声音。 “别喊了!” “别喊什么?苏苏?”林青山轻眨眼,眼睫在她掌心轻轻扫动,低笑着,情人呢喃般粘缠,“苏苏、苏苏......” 男人声音本就好听,此时刻意压低的声线,拉着腔调慢悠悠的,细细嚼碎了轻呢一般,像是一阵暖风从耳边扫过,带来阵阵酥麻,热气冲脑。 苏云眠头要炸了。 又这样! 为了制止林青山的声音,她带了些羞怒,就近,轻咬了男人下巴一口,“别喊了!” 林青山身体骤然紧绷。 声音却停下了。 终于停下了,苏云眠都忘了要干什么了,长出口气,就要松开捂住林青山眼睛的手,却被男人滚烫的掌心压住。 “苏苏,你还没亲我。” 失望的语气。 哎? 没有吗? 而且,这么认真要求亲吻,再加上刚刚那么一出,在过去情事上就没主动过几次的苏云眠,多少有点不知所措。 她挣扎了下手,没抽动。 好在男人是捂着眼的,她深吸气,顶着满脸的红热,刚靠近过去,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惊的没干好事的苏云眠一抖,立刻缩了回去。 “......” 林青山抓住她抽回的手,发泄一般轻咬了她指尖一下,才微喘了口气,没了镜片遮掩,微带水汽的眼睛瞥向门口。 “谁?” 略带不耐的语气。 门外没动静,又问了两声才传来霍管家迟疑的声音,“......先生,是夏小姐。” 门内两人都是一怔。 夏小姐? 是他们认识的夏小姐? 面色不由古怪。 同意后,看到推门进来,明显状态不是很好、额角还贴了巨大创口贴的夏知若,苏云眠眼神更加古怪。 这是...... “我有事要和你谈,单独。” 扫了眼病床旁的林青山,夏知若目光最终落在苏云眠身上,往常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如今什么情绪都没有,泛着股冷意,脸上那始终完美的笑意也没了。 “什么事?” 苏云眠大概猜的出夏知若为什么这个状态,但对她来找她这件事,还是惊讶的,却也没同意单独谈。 她信不过这女人。 夏知若也没坚持,虽然没人请她坐,还是自觉拉个椅子在苏云眠另一侧床边坐下。 干脆直入正题。 “是你们举报的,对吗?” 她问。 来的可真快......虽然最终举报人是林青山,但这都是非公开信息,虽然意外夏知若怎么知道的这么快,但苏云眠也没太意外。 毕竟举报材料里有科西奥的事。 知道夏家和科西奥之间有勾当的,除了孟梁景,就是她和林青山了,随便猜猜就知道了。 她们之间的仇可不小。 生死仇。 “所以呢?”苏云眠目光从夏知若额角过大的创口贴上扫过,眼神平静。 夏知若没说话。 她在带来的包里摸索着,还未把东西掏出来,手就被同时跟进来的霍管家按住了,没人她把东西拿出来。 “霍言。” 林青山淡淡一句话。 霍管家点头,朝夏知若微点头,“夏小姐,失礼了,请先让我确认一遍。” 夏知若眼中闪过些许愤怒,余光扫到一旁注视她始终面色不变的苏云眠,到底是松开了手,冷声道:“里面没危险的东西。” 霍管家没理会。 拿过包,他就把包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摆在连着床架的小桌上,确实没什么危险的物品。 一个红绒首饰盒。 一份文件袋。 除此外就没什么了。 第331章 我知道你为什么恨我 “这,什么意思?” 目光扫过小桌上红绒首饰盒,还有那一份封起来的文件袋,苏云眠侧目看向病床右侧坐着的夏知若,有些困惑。 这是做什么? 夏知若今天会找过来,她就已经很惊讶了,却没想到会搞这么一出。 哪怕没去碰,也没打开看,苏云眠的直觉却告诉她,那里面可能是什么东西了,更是万分的惊讶困惑。 这什么意思? 示弱? 夏知若还会示弱的? 多新鲜。 苏云眠还没忘,前段时间被抓到山上时,在科西奥的临时住处,这家伙当时是有多嚣张......甚至都毫不遮掩自己要去坑害方凝心的心思,一副十拿九稳、笃定她要死山上的模样。 结果...... 现在突然是要做什么? 警惕心拉满。 桌上的东西,苏云眠甚至都没去碰一下,眼神也没停留多久,就转移到了夏知若身上,等着对方的回答。 “我知道你为什么恨我。”夏知若看了眼桌上的东西,暗自咬牙,表情语气却是稳定。 “先不说你举报文件里其它内容,就单说科西奥这件事,那是孟梁景主动找我合作,为上面办事的,都是符合程序的。现在,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你了,希望到了庭上,你在举报材料中提到的那些对我造成的污蔑言论,好好解释清楚。否则,我会起诉你污蔑诽谤。” 到最后,已是威胁的语气。 苏云眠和林青山整合提交的举报材料,已经提上去很久,加上举报人还是林青山,举报内容又极其敏感,还涉及到了科西奥。 因此, 调查组成立的相当快。 夏家人员已被多次传唤,不止是夏知若,几乎是所有相关人员最近都被问过话,整个夏家都陷入恐慌中。 这些天都在不断奔波周转。 但因为他们涉及的事过大,都牵扯到叛国罪了,再有钱有权也没几个敢沾这种事......调查组介入当天,听到风声的,原本关系不错交好的合作伙伴,几乎都选择了沉默,没几个帮忙的,倒是有不少落井下石的。 圈内常态了。 你好,大家都跟你好。 你不好。 那就不好意思了,不翻脸就已经是客气讲道义了......这都是圈内大家都默认的规矩。 夏知若明白。 但明白归明白,但仍然愤怒,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出事前一群群腆着脸跪舔,一出事,一个个都沉默不认识了...... 但还不是毫无办法。 如果是涉嫌材料中提到的,雇用凶手迫害苏云眠、苏玉锦、洛家洛天戎这件事,她其实不是很担心。毕竟,这方面她一直都很小心,哪怕认到家族头上,她也能摘的干净......毕竟,她又没亲手害人,下决策也很隐秘,还是有办法脱身的。 但科西奥的事就另说了,那可是叛国罪,这种敏感的时期,又是那种敏感人物,很难说的清。 搞不好真要坐牢。 夏知若绝不可能坐以待毙,只要不坐牢,她就还有很多机会翻身......她也绝不要背这种罪名! 她从孟梁景那里,看到过举报材料。 文件里,在科西奥这件事上,并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但也经不起细查的。 但只要苏云眠愿意承认,是因为过去孟梁景对她的好和特殊,对她嫉妒仇恨,才在材料上撒了谎,误传信息......那她就有办法脱身。 想到这, 夏知若看了眼对面不发一言的林青山,想到他对她做的事,更是神情冷漠。 她指着桌上的首饰盒和文件,看向苏云眠,“只要你澄清材料上的信息虚假,不止这些东西给你,我也会远离孟梁景,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啊?” 无语半晌,苏云眠只茫然蹦出这一个字。 有病? 她怕不是幻听了。 这夏知若到底是个什么脑回路,到底高高在上些什么,说什么呢? 她真的无语到,一句话都不想说的地步。 长久的沉默。 她才开口,神情复杂,语气艰难,“夏知若,你......正好这就在医院,你要不,先去神经科......看看脑子?” 她建议着。 出口的瞬间,耳边就传来一声低笑,是林青山的声音。 夏知若当即恼怒,但想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忍了下来,“你什么意思?你知道污蔑诽谤要判多久吗。” “......” “首先,不会有你雇用凶手蓄意谋害、叛国判的久,我记得你这种情况会无期或者枪毙吧。”苏云眠说着。 夏知若脸一白。 但不等她说话,苏云眠深吸口气,强忍着那种荒诞到想笑的冲动,再次勉力认真道:“再者,材料上的内容,都是客观叙述,不掺杂任何个人情绪。至于有没有污蔑,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总不至于忘记了自己对我们做过什么吧?还是说孟梁景和你商量着,怎么害他母亲?” 整理合并材料,是林青山和苏云眠一起的。 虽然是受害人,但在书写时,完全是以旁观第三者视角,进行客观叙述,完全不掺杂任何个人情绪,这方面他们还是非常注意的。 材料就是材料。 “而且,你说你没问题,那你就等上面调查的通知就好。”苏云眠不解,“你来找我做什么,还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你带脑子来了吗?” 她又点了点桌上的东西。 “还有,这些难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什么我想要?还什么远离不远离孟梁景这种话,麻烦你找对人行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云眠清楚那是什么。 拍卖会上,孟梁景为夏知若拍下的,价值虚高四亿的红宝石钻石耳环。 至于文件, 她瞥见了上面几行文字,判断的出,是之前夏家因私生女的事出乱子时,孟梁景为夏知若撑腰,送给她的百分二十凡科股权转让书。 此时, 这两样东西又被夏知若拿过来,施舍一样的姿态。 说她想要? 羞辱谁呢,是不是有毛病。 苏云眠只觉荒诞......都什么时候了,夏知若还觉得这是男人的事?以为她是因为这个才去举报的? 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真的,有病就吃药,别出来嚯嚯。 “夏知若。” 苏云眠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面无表情,语气也很淡,什么情绪都没有。 “我最后再说一次。” “你和孟梁景过去的事,我不关心不在意也不想知道,你们不要脸,麻烦关起门来自己不要脸,别带我,谢谢。” “举报你,是因为你干了违法乱纪的事,对我家人、对我、对别人,这是客观的事实。” “而我,正好不能忍。” “所以举报你。” 苏云眠顿了一下,凤眸平静凝视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夏知若,一字一句问:“现在,明白了吗?” 久久等不来回应。 她皱眉,“霍先生,帮我送客吧。” “是。” 霍管家刚要过来请,刚刚还沉默的夏知若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苏云眠垂在白被上的右手。 速度太快,又离得近。 很难反应。 苏云眠空出的左手,拦住想要撑着轮椅起来的林青山,微微摇头阻止。 她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缠满绷带、伤还没好全的右手,微皱了下眉但很快松开,缓缓转头,看向夏知若。 “松手。” 很冷漠的语气,和她脸上的表情一样,冷进人心,带了某种隐隐的压迫感。 夏知若怔住。 她愣愣盯着面前冷漠望来的女人,那淬冷的眼神像刀一样直戳进心底深处,无遮无掩。又像是第一次认识一样,脑中是苏云眠刚刚果断干脆的话语......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她说的是真的。 真的不在意。 可凭什么? 她心里恨意如海浪翻涌。 凭什么你不在意,你什么都不在意,却可以轻轻松松得到我拼尽所有都没能拿到的东西,让那些男人为你前仆后继! 就连孟梁景...... 凭什么! 明明,明明只要你不出现,只要你不出现,我就一定会过得好,和孟梁景一起......父亲也会满意,不会被家族放弃。 她恍惚想着。 恨意直冲大脑,眼白布满血丝,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 她慢慢收紧手。 下一秒,‘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她头上,砸在她额角贴着的创口贴上,鲜血蔓延至创口边缘,渗出血色来。 痛到钻心。 她下意识松开手,就被立刻赶上前的霍管家拉开,远离。 这才回过神来。 才发现,面前靠坐在病床上的苏云眠,不知何时手中抓着一个红绒盒,应该就是拿着这东西,趁她不注意砸了她。 红绒盒已砸开。 一对宝光闪烁,很是璀璨的红宝石钻石耳环,掉落在地上,熠熠闪光。 第332章 孟梁景:夫人聪明 苏云眠丢开盒子。 林青山已经按了床铃喊医生来,又俯身抓住她因刚刚的紧握,在轻微颤抖的右手,着急询问:“有没有事?哪里疼吗?” “没事。” 她砸的及时,当时并未握太深,痛感还没蔓延上来。 不过...... 她转头,盯着面前被霍管家拽着,表情怔然的夏知若,尤其她额角处被砸出血的伤口。 那里本就贴着创口贴。 她也知道,这伤的原因,那晚夏家发生的事,陈瑶都有告诉她。 还有最近夏家遭遇的。 她也不意外。 这是在举报前就可以预料的事,至于夏知若会被放弃,她也早有预见。 甚至,从发现夏川哲有私生子那一刻,她就对夏川哲这种人的心理,摸的差不多了,完全是把夏知若当资源养的。 毕竟, 她也有这么一个父亲。 还是一对。 父亲母亲都如此。 而夏知若......苏云眠吸口气,淡漠开口:“夏知若,你还不明白吗,你明明有一副好牌的。” “你知道什么!” “你什么都有你知道什么!” 她话一出口,还在发怔的夏知若突然嘶吼出声,额角伤口处有血从创口贴中渗出,沿着明艳的脸庞滑出一条血线,颇有几分狰狞。 苏云眠神色冷静。 她静静看着面前这个,在过去总是一副完美笑颜,时刻明艳美丽,此刻却狰狞狼狈的女人,心里却是微妙。 恨吗? 说实在的,她对夏知若的厌恨,从来纯粹。 那就是苏玉锦。 她无法容忍,一个不断伤害最爱她,也是她最爱的家人,被不断伤害,还逍遥法外过着好日子......那比她自己被伤害都不能忍! 这种恨意。 也只有看到对方付出应有的代价,大概才会消散吧。 她看着面前的人。 突然失去了多说的兴趣,转回头,不再看夏知若。 霍管家了然。 刚准备把人扯出病房,病房门却先一步敲响,平稳的三声,然后是严肃的声音,“您好,国安调查,可以进来吗?” 调查组的? 苏云眠一怔,同林青山对视一眼,扬声应着,“进来吧。” 三个黑色统一国安服饰,还有一个穿着警服的人走进来,先是对苏云眠和林青山点头示意。 走在头前的一个人,就对被霍管家控制住的夏知若出示证件,淡淡道:“您好,夏知若女士,您涉嫌多起案件决策,请随我们回局接受调查。” 说完,不顾夏知若反应,已经有两个人上前,给她铐上手铐带出去了。 “打扰了。” 领头人说完,刚要走,又被苏云眠叫住。 她指着地上掉落的红宝石钻石耳环,还有桌上的文件,“您好,这是夏知若今天带来的东西,烦请你们带走。” 她压根不想要。 而且,这东西现在可是烫手山芋。 尤其是那份股权文件。 就苏云眠所知,凡科目前那个项目是有问题的,让夏知若搞出一个天坑出来,这项目一旦做成,处理不好这公司基本就废了,所谓股权也就没用了。 虽然现在可以拦截项目。 但隐患还在。 而且,这是孟梁景的东西,这要是拿了......自找麻烦。 调查组的人员点头应声,就把东西装进证物袋带走了。 很快医生过来,又给苏云眠看过手,确定没受到损伤后,林青山才算放心,很是不悦道:“以后,这种人是见都不要见了。” 苏云眠笑笑,“不会再见到了。” 调查组能带着警方,直接把人抓了,就说明是查出了点东西的......就算和科西奥没关系,但单单一个雇用凶手蓄意谋害,也够蹲几年了。 而且,这么多年,夏家坑害的真的就只有她吗? 他们可是连洛家都敢算计。 连孟梁景也敢糊弄。 恐怕不少。 想想之前查到的,夏家过去干的那些事,苏云眠就不由感慨......这一家是真的很敢。 ...... 接下来一段时间。 苏云眠没再管外面风风雨雨,专心复建,还有手部治疗。 之前,她还担心因为陈老来过的缘故,孟梁景会以此威胁要求什么......那再被人说不是,她也不会用陈老的方子了。 所幸,孟梁景没有。 这段时间也再来过医院,陈老也没再来,而是让他的小徒弟葛舟过来,为她施针治疗,这让苏云眠放松不少......她现在也渐渐信了,孟梁景当时说的话,应当是真的,是真不会再来打扰她了。 那就好。 等手好了,出院了,应该就不用再扯上关系了。 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但很快, 林青山却是先出院了。 却不是因为好了,他的腿骨折刚复建差不多,刚能撑着拐杖走路后,就被国安派来的人频繁外请工作了。 说是和科西奥入境前,跨境攻击程序防护墙的事有关。 具体就不清楚了。 这方面,苏云眠也不好多问,只知道,上面似乎要在还能扣留科西奥的时限内,尽快确定些什么,是比较着急的。 身为程序研发人,林青山不能不去。但好在,每天忙完,他都会回到病房休息,每天晚上都会回来,早上再早早离开。 又是一天早上。 同林青山一起用完早餐,告别后,苏云眠就扶着墙在病房里,小步小步慢慢走动。 心情好,精神放松,医疗相关又是用的最好的调养。 苏云眠自是恢复的不错。 已经能小步走动了。 走了一会,出了些汗,喊来护工帮忙扶着,去卫生间擦洗了下,又扶着回到床上,等医生过来例行检查。 但这一次, 苏云眠等来的不止是医生。 还有调查组的人。 她纳闷,还以为是调查夏家,出了结果,要找她问询什么,等医生检查后,就开口问:“是夏家的事,有结果了吗?” “夏家?” 调查组的工作人员一愣,摇头,“还在调查。” 夏家的事,牵扯太多,目前也只是把人员控制住,避免其逃出国。但具体要说出结果,那不可能快,要知道涉事人员之一,可是科西奥。 但毕竟是公事,工作人员也不欲多言,转开了话题。 “苏小姐,现在有另一件事想要拜托你,是关于科西奥的。” “我们在调查他这次入境后一系列行动上,问询了相关人员,但获知不多。科西奥带来的人目前都不愿意多说,但有一个......” 那人顿了一下,“孟佑,他也是涉事人员之一,还是科西奥唯一的独子,在他入境后就一直跟在身边,应当知道不少。” “但对方,对我们很排斥,且拒绝交流。” 他没再说下去。 苏云眠愣了一下,了然,“你想让我去问孟佑?” “是。”调查组的工作人员点头,“经我们调查,你和他的关系一直很不错,在你被科西奥控制时还救过你。我想,你去劝的话,他应该会愿意沟通。” “这......” 苏云眠面色迟疑,想问什么,还是止了声。 “我考虑考虑。” 她没立刻答应。 对方也没催促,说明这其中厉害关系后,就让她想好了,无论是什么结果都尽快打电话告知,随后就离开了。 ...... 调查组的人一走。 苏云眠坐在床边,低头想着什么,直到听到护工带着营养午餐推门进来的动静,才稍稍回些神。 她头也不抬,“谢谢。” 说完继续发呆,也就没发现,往常放下饭打开后就离开的护工,今天却没离开,而是站在她身边一直没动。 直到对方靠近,闻到一股淡淡的冷檀香,苏云眠才猛然回神。 她立刻抬头。 就看到孟梁景一身黑西服,狐眼微弯笑看她时,她近乎是应激一样,微微拔高音量,“你来做什么!我护工呢?” “她在休息,我替她。” 见她终于反应过来,孟梁景非常不客气的拉过椅子坐下,又把包装精致的饭盒一一打开摆好,又夹了一块火腿递到苏云眠嘴边。 被避开了。 苏云眠皱眉,“出去。” 她没忍住,又是质问:“说好了,不来打扰我,你又骗我?” “我可没答应。” 见她不吃,怕凉了孟梁景又把火腿放在自己面前的小碗里,笑道:“我说的是,你出院前我都是要负责的,只是最近太忙,没顾得上。” “......” 这个狗啊! “而且,我觉得,你应该是想要见我的。”孟梁景微笑。 苏云眠沉默。 孟梁景这话说的没错,今天调查组的人走后,她一直发呆就是在犹豫。她知道这件事对组织的重要性,孟佑的信息估计很重要。 她觉得,自己真去问的话,孟佑十有八九会说的。 应该会。 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纠结。 作为涉事人员之一,且似乎参与很深,几乎等同于科西奥那边的人的孟佑,到底牵扯进了多少? 她不确定。 之前都没来得及问过。 如果,如果她去问了,孟佑说了,他会是什么下场? 要知道,上面到现在都不好处罚科西奥一行人,只能暂时扣押着,就是因为对方是境外人,最近这段时间关于科西奥的事,外交可没少折腾热闹。 很大可能要移交所属国处罚。 可孟佑不一样。 他是科西奥的血脉,但国籍就在这里,万一这小子真参与进去很多,不止是和她相关的那点事的话,就麻烦了。 但不问又不行。 为了组织。 但一想到那孩子对自己近乎无条件的信任,而自己要做这种事,苏云眠心里就不舒服。 至少, 去之前,她总要知道最坏的情况,最坏会怎么样。 而这件事, 只有孟梁景这个牵头人,也就是这件事最大的负责人之一,最可能清楚。 但她又不想联系孟梁景。 更没想到人会来。 她想到什么,语气不是很好,“是你让调查组的人来找我的?” “夫人聪明。” 孟梁景弯了弯狐眸。 第333章 夫人不想吃这个,那就吃点别的 夫人?聪明? 一看到孟梁景脸上那笑,还有钻入耳中的话,苏云眠心头一股火起。 都说几次了! 几次了! 这人是完全不长记性,还是压根就不当回事! 火气冲脑,苏云眠差点没忍住,朝那张让人火大的笑脸挥过去,但在抬手的瞬间,又反应过来停下。 她的手最近正在针灸复建。 不好拿重物。 更不用说扇巴掌这种事,真扇下去她前面的复建怕是都白做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对孟梁景扇巴掌这种行为很可能没啥用。 除了自己手疼,毫无用处。 对方压根不生气。 就好比现在—— 就在她手抬起时,孟梁景的目光就捕捉到了,放下筷子就握了上来,不顾她抗拒,修长有力的手指强势挤入她指缝间,轻揉了几下。 “还疼吗?” 见她不回应,他动作更轻了些,“是这样按,对吗?” 他顺着指骨按揉,指腹粗粝。 温热酥麻。 手不禁轻颤一下,苏云眠不适应地皱眉,想要抽回手......这套手指按摩,是那位给她针灸的葛舟医生教的,用以帮助恢复。 平常都是林青山来为她按,他不在时,则是护工帮忙按。 现在却是...... 想到葛舟是张老的小徒弟,应当和孟梁景也很熟,会知道这个也不意外......说不定她每天的恢复进度,这家伙都是清楚的。 没一点隐私! 抽了抽手没抽动,又不敢太用力,苏云眠冷声,“松手。” “脾气真坏。” 孟梁景笑着说,手上动作不停,坚持着按完一套,才在苏云眠愈发激烈的挣扎下松开了手。 “你能别再做这些多余的事了吗?”苏云眠嫌恶地甩甩手,想着等下换药时一定要把手洗一洗,才瞪向面前的男人,“我未婚夫会误会。” 她言语中,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孟梁景,他们此时此刻的关系。 凤眸里全然是厌嫌冷淡。 毫不遮掩。 孟梁景自是忽略不能,他狐眸微沉,唇边却勾勒出几分笑意,“未婚夫啊,又没结婚,我们好歹还结了婚。况且......” 他本想说就算是,那又怎样。 但看苏云眠愈发冷淡的表情,又想到来这边时他哥千言万语的叮嘱,到底是忍住了,没再继续下去,“先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把筷子、小碗用带来的热水冲洗好,摆在苏云眠面前。 精致菜肴散发着香气。 他看向苏云眠,语气是努力压着的温和,摆出一副毫无棱角的模样,“尝尝味道如何。” 苏云眠没动。 她看都没看桌上的菜,漆黑如墨的眼瞳定定望着眼前男人,颇有些新奇,却更有一种一拳捶打在黏湿的棉花上的感觉一样,胸口闷闷的。 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不听人话! 关键这人现在又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完全不跟她吵,也不言语逼迫,可就是这样才让她更难受,有种火气无处发的憋闷窝火。 罢了。 先把孟佑的事问清。 气不能白受。 苏云眠深呼口气,靠在床头,没动餐食,转而问起另一件事,“你让调查组的人来找我,想做什么?” 她问的直接。 孟梁景笑笑,“先吃饭,吃过再......” “再见。” 苏云眠果断。 她真的一点废话都不想多说了,也不想和孟梁景在同一个空间多呆,既然他不想直说,那就别说了。 “......” 孟梁景失笑,眼睫微垂似是失落,“对我还真是没点耐心啊。” 苏云眠冷眼看他,沉默。 “好吧。” 孟梁景脸上笑容不变,“原因,调查组的人应该有和你说,那就是我的想法。你能让他一次次倒戈,让他开口这种事应该不难。说来,我也很好奇,他为什么能为你做到这种地步,只是因为你过去对他的多一点的关心吗?” 他狐眸微眯,望向苏云眠的目光带了些审视。 苏云眠只当没听到后一句,挑眉问:“只是这样?” “当然。”孟梁景微笑,“毕竟,他一直不开口,阻碍调查,我也很难办的。再这样下去,就只好以科西奥同党处置了。” “只好?” 苏云眠心头一跳。 这话...... 她心头古怪,却还是问了出来,“这件事继续调查下去,孟佑,会怎么样?” 什么下场? 孟梁景没说话,却是拿起摆在筷枕上的筷子,夹了一小块清蒸牛肉薄片蘸了酱汁,递到她嘴边,“先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什么意思? 威胁? 苏云眠沉默几秒。 拿起筷子,却没去吃孟梁景递来的,而是自己夹了一片薄片牛肉随便蘸了下酱汁,塞进嘴里,快速咀嚼两下吞咽,又问了一遍。 “所以,会怎么样?” 孟梁景举着筷子停滞片刻,到底是没再逼迫,而是自己吃了,然后问她,“味道如何?” 什么味道? 苏云眠心里装事,根本没注意好不好吃,没嚼几下就吞了。 此时听他这么问,心里不耐,又一想对方带来的饭明显不是之前林青山那边送来的饭盒包装,想来是孟家做的,便干脆回了一句。 “不好吃。” “......是吗?” 孟梁景低下头,黑发垂落额间,看不出面貌,却听得出语气很低。 苏云眠催促,“能说了吗?” “死刑。” 孟梁景回应的干脆。 苏云眠脑子嗡的一声响,语气发怔,“什么?” “你可能还不清楚,科西奥到底做了什么,影响又有多严重。”孟梁景抬头,唇勾着,望着她的眼里却没什么笑意,语气微冷。 “孟佑身份本就敏感,目前虽还不能确定深入多少,但从目前科西奥身边那两人的供词来看,他显然参与了决策,是主谋之一。” “不可能!” 苏云眠胸膛微有起伏,压着声,“那些人的一面之词,怎么能全信!” “所以要孟佑开口。”孟梁景盯着她,“他主动说了,就算真的是主谋,也能争取缓刑。如果不是主谋且参与不多......那也就是关几年的事,具体轻重还要看参与程度。但不管是参与轻重,孟佑都会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从此再不能进入政治核心。 对于这个结果,苏云眠是有心理准备的,孟佑沾上这种事这是必然的结果,而且以他的身份本就会如此......她担心的是别的。 坐牢几年? 人生又有几个几年! 苏云眠紧抿唇。 其实,虽然之前没具体问过孟佑,但她不觉得他可能是主谋,想想科西奥那个谨慎小心的样子,她不觉得科西奥那么放心一个刚认回来的儿子。 更别说他都对孟佑开枪了。 真在意会这样? 怎么可能让他参与重要决策。 但想到最后一次见面,纪明说的话——引她过去的注意,正是孟佑出的......这个和国事也不沾边吧。 麻烦。 还是得问。 可万一真参与很多...... 她心里纠结,失神之际就听到男人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还有一个办法,让他不管说出的是什么,都安然无恙。” 霎时回神。 她抬头,急忙问:“什么办法?” 孟梁景却不说话了,狐眸静静凝在她脸上,一言不发。 苏云眠太阳穴突突一跳,想到这人一直以来的德性,她暗自磨牙,压着火气问:“你想怎么样?” “怎么总这么想我。” 孟梁景轻叹一声,“很简单,只需要他做下一个决定——”他抬眸,轻飘飘,很平静地吐出很简短的一句话。 苏云眠瞳孔却是骤缩,颤动着,久久无言。 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可...... “苏云眠,就算没有这件事,这都是早晚的事,也是他必须要走且应该走的路,如今只是提前了而已。”孟梁景平静道。 她知道。 她当然知道! 但也不该是这种境地! “我不相信他不是决策人。”苏云眠闭了闭眼,再睁眼已是镇定,“我会去问他,亲自。” “好。” 孟梁景微笑,催促着,“快吃饭吧,要凉了。” “你还不走吗?” 苏云眠却是冷漠。 “夫人对我,还真是用完就扔啊,只是一起吃个饭,这难道是什么很过分的事吗。”孟梁景笑着,语气微有不悦。 “看见你吃不下。” 苏云眠还要多恶毒几句,却不想男人突然起身俯身过来,一惊之下就要往后退,后背却抵在病床床头,退无可退。 男人身形高大,透过窗户而来的阳光将其光影笼罩,带有某种威压,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夫人不想吃这个的话,那就吃点别的。” 他说着旋开小桌,单膝压在床沿,俯压而上。 身姿极具压迫性。 苏云眠呼吸一滞,听了他的话,苍白面色一瞬染上薄怒的红意,抬手就想要推拒,双手手腕却被箍紧分开压在床两侧,还未开口,唇就被堵上。 整个人陷在软被里,压得严实。 从外面,只看得见男人西服紧绷,肌肉结实、关节拢起的后背。 第334章 哪家夫妻是这样? “唔......放,放开......” 病床微微晃动,在男人高大身形遮盖下,只露出两只被禁锢外露的两只纤白皓腕,在用力挣扎。 还有女人断断续续的呜咽。 好一会,男人起身。 压在身下的苏云眠双眸因窒息失神,张着嘴,在用力吸气,胸膛剧烈起伏着,红唇莹润泛光,从缝隙处能看到微抖的舌尖。 “好吃吗?” 见她如此失神情动,孟梁景低喘着,满意笑着,低下头,用同样湿润深红的薄唇轻啄她冒汗的鼻尖,“这个你总满意了吧。” 调笑的语气。 这是在报复她不愿意吃他送来的东西? 只是一顿饭...... 这疯狗! 终于缓过劲来的苏云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仰头就要撞过去,这次男人却有了先见之明,提前躲开了,低笑说:“我倒没关系,但夫人头疼的话,我可是会心疼的。” “起来!”她怒声。 “孟梁景,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我也不想成为你这种人!” “我这种人?”孟梁景压在她身上,俯视着她因愤怒激动而泛红的脸蛋,轻声问:“我什么人?” 苏云眠用力呼吸。 她竭尽全力压制着胸腔喷涌的愤怒,克制着因愤怒而颤抖不停地身体,眼眶却难以承受的敷上红意,语气也不受控的带了些哽咽。 “孟梁景。” “你能别再这么作践人了吗?你就一定要这么逼我吗?逼我和你做这种没脸没皮的事!” 哪怕是被逼迫。 背叛的强烈愧疚冲得她头昏。 她眼眶涌起泪意。 孟梁景沉默,低头,额头与她额头碰在一起,呼吸温热纠缠,近到浓长眼睫都好似要纠缠在一起。 “可我们是夫妻。”他喟叹一般轻声说。 “不是了。”苏云眠抽了抽鼻子,侧开头避开近在咫尺的狐眸,重重重复了一遍,“永远都不会是了。” “孟梁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执着呢?胜负欲?还是征服欲?算了,不管是什么,我真的没精力陪你玩这些,也不想。” “你起来。” “我们今天把一切说清楚。” “全都说清。” 苏云眠没再挣扎了,她转回头,静静凝视着眼前幽深的狐眸,用一种很疲惫又很轻的声音,“孟梁景,我这次差点死了。” 孟梁景瞳孔一颤。 如此对视僵持了几秒,他还是慢慢退开了,顺势把陷进软被里的苏云眠扯起,理了理她凌乱的病号服,拇指轻抿她眼角悬挂的泪。 “你说,我听。” 他如此说着,却又好似预见了什么,语气无端的沉重。 苏云眠拍开他的手。 她双手扶着床头,身体还有些虚软轻飘,落地跟着晃了一下,立刻被一旁的孟梁景扶住,问她:“要做什么?” 她摇摇头。 推开男人的手,走到一旁的架子上,在包里摸了摸。 VIP病房,自然是五脏齐全,她拿了东西,摇晃着走到病房里配置的会客沙发上,坐下后,才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跟过来的孟梁景脚步一顿。 他目光落在桌上的东西上,眼眸更是深沉,人也停在原地,目光转向沙发上的苏云眠,目光就此对上。 “什么意思?” 他声音微哑,某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蔓延,垂在身侧的手也跟着蜷缩了一下。 苏云眠拿起其中一件,是一个装在袋子里的小巧物件,朝他晃了晃,“在出事之前,我做了体检,发现了这个东西,就动了个小手术取了出来。” “当时我就想到,这是科西奥装在我体内的跟踪监听的设备。我还记得之后几次体检,都有你这边的人插手,而我,直到最近才知道,体内有这么一个随时监听我的东西......你不说,是想拿这个做什么?又利用它做了什么?” 她闭了闭眼,原本微颤的声音已然平静,“我想,这东西应该对这次抓捕科西奥,起了不小的作用吧。” “我一直在等你说。” 她抬眸,凝视着男人微颤的眼瞳,“这次出事,手术抢救时,我体内没有这个东西,你应该是知道的,但你却从没提过。” 就好像不知道一样。 但可能吗? 孟梁景看了眼她手里的设备,又转回她脸上,却是无言。 他当然知道。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也无从说起。 他很清楚,提起这件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所有的清算,意味着过往的所有都无从解释,也无法解释,赤裸裸摆在明面。 因为这是事实。 利用的事实。 哪怕掺杂了真心也无法更改。 而现在,孟梁景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就在眼前。 “孟梁景,你真是把我利用的彻彻底底啊。”苏云眠勾了下唇,却终究没笑出来,唇线很快垂落。 她轻声说:“哪家夫妻是这样?” 哪家呢? 更何况,他们夫妻的开始,本就扭曲不堪。 不想去回忆,苏云眠深呼气,缓解了下胸口重石堵塞般的沉闷,继续说:“我仔细想了想,我应当是不欠你什么。就算是对仇人也不该是这样吧。” 从头到尾利用了个遍。 包括生命。 但她今天也不是要指责什么,她太累了,实在太累了,好不容易从过去的泥沼中挣扎而出,她不想再回头去看了。 已是泥泞一片的过去。 “我会补偿。”盯着她脸上淡漠的神色,孟梁景下意识往前一步,面上是难有的慌色,语气也带有细微不可察的轻颤。 苏云眠摇头。 “你知道,我不想要。” 她抬头,盯着面前僵立原地的男人,又拿起另一样东西。 一枚银白U盘。 “这个,是孟佑从科西奥手里抢来的东西,里面是能关于他研发的香水的所有资料,是能根治方凝心被香水影响成瘾的药。” 孟梁景微微睁大眼。 他下意识要开口,又闭上嘴。 这点反应,苏云眠自是看在眼里,不由轻轻笑了一下,眼里满是讥诮嘲弄,她把U盘和袋子里装的监听设备一起,丢给了孟梁景。 孟梁景下意识接住,拿着东西的手却在发抖,声音带着颤,“你......” 苏云眠没看他。 她转开视线,凝望着窗户的方向,白日阳光明晃晃漏进,金黄灿烂,晃得人眼花。 “给你了。” 她说:“我不觉得我欠你什么,但如果你觉得这次把我从河里救出来,算救我一命的话,那现在呢?足够你放过我了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 孟梁景抓紧手里的东西,眼前视线好像晃动一般,连带着天花板的灯都在摇晃,模糊,他指尖用力陷在掌心,声音深埋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是我欠你。” 从来都是我欠你。 可是...... 强烈的不甘心几乎要冲破胸膛,他艰难开口:“我是真的想要补偿你,你对我做任何事都好,利用我也好,我都......” “那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苏云眠目光始终落在窗外,不去看他,只是用力重复着,“这是我唯一想从你身上,得到的东西。” 那就是从此远离。 见面不识。 “至少让我,再补......” 孟梁景还想说什么,却再次被苏云眠打断,她语气比风还平和,却如刀直戳他心脏,“认识你已经是我最后悔的事。而你身上的所有,我都不想要。” 她否定了所有。 “我们没关系了,是吗?”她轻声说:“回答我。” 孟梁景身体一晃。 他站在地上,却觉得自己踩在棉花上一样,整个人虚软摇晃着几乎要站不稳,视线里的一切都变得扭曲模糊,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泪,撑得眼眶酸胀。 扭曲视野下。 他只能看到沙发上的女人侧身坐着,始终没有看向他这边,避不可及的姿态,强烈的排斥。 他下意识抓紧手里的东西。 冰冰凉凉的。 过了很久,他都没有松开,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好似从很遥远的地方响起,然后是尖锐的耳鸣,头快要爆炸一样的痛。 他朝门的方向走。 一步一步。 明明是背对着的,在一步步远离,他却好像能闻到从窗户吹进的风,窗帘拂动,越过沙发,缠绕到他身上,是浓郁的茉莉芬芳,香气冲得他头昏,灵魂都好似被勾着下沉。 他的步伐变得沉重起来。 重到几乎走不动。 但最后,他还是握紧了手里的冰凉,旋开了门把,走了出去。 如果这是你想要。 如果这是...... “咔嚓——” 听到关门声响,沙发上的女人睁开眼,凤眸微怔依旧对着窗户,能看到灿烂的阳光,晃得她微微眯起眼。 还真是耀眼。 有风在吹,轻柔抚过她面颊,染了光影的发丝微晃。 她听到了。 听到了孟梁景最后的话,他回答了,“是的。”肯定正面的答复,终于没了那些弯弯绕绕。 她也终于可以肯定。 这一次,孟梁景听进去了她的话,再不会纠缠了。 她应该松口气的。 但大概是重压太久,身体也没完全恢复好,心头重石突然卸下,她竟有一瞬陷入空茫的状态,整个人被太阳暖融融的光照得头发昏,浑身脱力一般倒在沙发上。 疲惫如山压下。 阳光温暖盖满沙发,她躺在上面,闭上了眼。 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想。 第335章 这次的饭,远失水准! 风在动。 斜阳透窗,又渐渐微移,病房里复又变得暗沉,苏云眠在一阵冷意,和呼喊声醒来。 “苏小姐,苏小姐?睡在沙发上着凉了就不好了。” 是护工的声音。 在她搀扶下,苏云眠从沙发上坐起,呆了一会,才回忆起来是怎么回事......哦,孟梁景来过,他们谈过了。 没事了。 头有点疼,大概是风吹的。 还在生病呢。 她揉了揉眉心,推开护工的手,摇晃着起身,往病床那边走,想要钻被子里睡会,她还有点累。 到了床边却愣住。 桌上孟梁景带来的饭菜,还没收起,已经凉了,闻不到香气了......突然就想到,当时孟梁景反复催促她吃饭,吃过后又期待问她好不好吃的模样。 她都拒绝了,还那样对她。 只是一顿饭啊。 她想着,随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火腿,放在嘴里轻嚼。 这次尝出味道了。 凉了,味道变了,但还可以。 只是......怎么说也是在孟家,在朱雀园生活了很久,那边的厨师手艺如何,饭菜味道如何她还是能吃的出来的。 这次的,远失水准。 孟家换厨师了? 啊,和她也没关系,她对自己突然尝一口菜的行为也觉莫名,皱了皱眉,丢下筷子,转身对护工说:“收拾一下,扔了吧。” 不好吃。 她也不想吃。 随后,钻到床上,见护工把桌子收拾好了,她语气转而冷漠,“还有,这段时间辛苦了,工资我给你三倍结算,今天开始就不用再来了。” 护工面色一慌,“苏小姐!我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 “你可不是我的护工。” 她手指轻敲桌面,落在护工手上拎着的刚收好的,孟梁景带来的午餐,意有所指道:“我讨厌自作主张的人,请吧。” 她请的护工。 却在午餐该来时不来,什么都不说,就随便让一个人换了午餐进来。 到底是谁的护工? 这一次是孟梁景,下一次呢,是谁? 再来个有心害人的...... “不是的,是孟先生说和您是夫妻,我才......”护工还想狡辩求饶。 “首先,我们不是。然后,我未婚夫林先生天天在病房里,你是当他不存在吗?”苏云眠冷声,“还有,你是因为收了钱,还是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护工脸色一白。 苏云眠懒得同人纠缠这种事,表示再不离开,就没有三倍工资结算了。 护工才离开。 ...... 躺床上小睡了一会。 虽已初夏,可大概是这次大病的缘故,浑身发冷,苏云眠盖着被子睡,竟也没出多少汗。 最后还是饿醒的。 她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多,到现在为止,她还没吃什么东西。 拖着身体爬起来。 先给调查组打了电话,那边应允后,很快就有那边的工作人员赶过来,带她去孟佑所在的病房。 她这才知道,软禁孟佑的病房竟这么近,就在楼下,整层楼都被控制起来,走廊墙边隔几步远都是军装笔挺的军人。 显然是军部看押。 极受重视。 调查组的人带她去了尽头的病房,同门口的军人核实后,才得以进去。 推开门。 屋内没开灯,光线很暗,她先闻到了饭菜香......饿了快一天了,虽然想先和孟佑好好谈谈,但也总要吃饭啊。 来之前她就让人准备饭送过来了。 毕竟,她不能带饭过来。 孟佑这边管控的很严密,想来,就连餐食都是严格把控过的,外来一切都不能入内。 反手把门关上。 走廊光线被拦截,屋内更黑了,适应了一会光线,她才发现虽是白天,窗帘却被拉上了,只能透过依稀光线,看到病床上鼓起的一团。 一动不动。 她按开了灯,屋内瞬间亮堂。 病床上不动的一团,顿时一震,然后是满含戾气的沙哑嘶吼,“关灯!滚出去!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孟佑。”她轻喊。 嘶吼戛然而止,震动的被子也一僵,半晌再没动静。 看了眼桌上飘着香气的餐食,苏云眠心内轻叹,还是先到了病床边,坐下后,伸手想要掀开捂的严实的被角。 没扯动。 里面的人在很用力按着。 她再喊:“孟佑。” 被子又是一颤,再掀,这一次很轻松就扯开了,露出凌乱毛躁的深棕卷毛,半张脸埋在被里,露出的另外半张脸,苍白憔悴,浓重黑眼圈垂挂在眼下,碧绿宝石一般的眸子望着她,轻轻颤动,眼眶里泪意聚拢。 “......姐姐。” 他轻喊。 “嗯,你身体好些了吗?”她柔声问。 虽这么问,但她这些天,也有经常问医生,虽然别的不能说,但孟佑身体恢复的情况,医生还是可以说的。 基本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骨折的右胳膊,还不算灵活,目前还只能勉强动作。 “嗯。” 孟佑轻声应着,含泪的眼睛转动着,从她脸上身上扫过,才问:“姐姐呢?” 苏云眠起身,张开手臂,忍着身体的沉重疲惫,转了一圈,笑着,“很好啊,好得不得了,感觉我明天都能出院了。” 孟佑眼眶却更红。 他脸微侧,将整张脸埋进被里,发出哽咽闷闷的声音,“对不起......” 如果不是他...... 话音未落,身上骤然一沉,却没带来多少压力,整个人被隔着被子抱住,然后是女人很轻很温柔的声音,“谢谢你,孟佑,谢谢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如果你没答应同我冒那个险,我现在可能都没办法在这里同你说话,还会有更多人牺牲,谢谢你,救了我们。谢谢你,把U盘抢出来。一路以来辛苦你了,现在,全部全部都结束了。” “你活着,我活着,大家都好好的,已经很好很好了。” 其它的。 全都不重要了。 活着就好。 苏云眠隔着被子,用力抱着孟佑,如此真心地说着。 孟佑埋在被子里,浑身难抑的颤抖,多日以来的反复审讯回忆,梦中不断重复那晚坠落河水的场景,苏云眠浑身淌血沉落河底的画面......多重压力,折磨的他日夜难安。 他太害怕了。 害怕噩梦里渐渐冰凉的女人。 害怕一切不可挽回。 而他偏偏活着。 每一次熬不住的昏睡,从噩梦中惊醒,他都恨着那个活着的自己,那个活着毫无价值,不如死了的自己......可他还想,还想再见一面姐姐。 想见她。 见到那个和噩梦中渐渐冰凉沉眠河底的,完全相反的,鲜活的姐姐。 会笑会说话会动。 他想见她。 直到此时此刻,听着女人一如既往温柔的话语,他紧绷多日的情绪再难压抑,绿眸积蓄的泪无声崩落,骤然起身。 抱住了被迫松手的女人。 紧紧抱着。 感受着女人身上传来的温热,泪无声涌落,他大张着嘴,好久好久才发出声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我真的好害怕......” 害怕你死掉。 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害怕...... 他再说不下去,却因开口,终是压抑不住哭声,嚎啕大哭起来,崩溃绝望如山海轰隆泄下,伴随着窗外骤然而落的太阳雨。 雨落倾盆不止。 苏云眠抱着他,鼻头发酸,哽咽难言,只用手轻轻拍着少年的背,轻轻拍着,一下一下温柔地拍着。 她一时情难自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好以手心的温度力道,无声传达着她想要说的的一切、一切。 没关系,结束了。 都好好的。 就好。 好一会儿,病房里哭声稍歇,只隐隐有雨滴击打窗面声,轻轻回荡。 到此时,孟佑才觉不好意思起来,他一个快二十的大男人,竟然抱着姐姐哭成这样,姐姐都没哭! 一想到这,他整张脸都陷在苏云眠脖颈,不好意思抬起。 “好点了吗?” 苏云眠也没推开,轻声问。 “嗯,我没要哭的,我只是、只是......”他绞尽脑汁,就听到苏云眠的带笑的声音,“嗯,饿不饿,要不要先吃饭?” “啊啊,好。” ...... 等人从被窝里钻出,坐到桌边,苏云眠才发现,孟佑出奇的瘦,一看就是最近都没好好吃饭。 又开始了。 以前就总是这样,不好好吃饭,瘦的可怕,现在更是。 “正长身体,怎么总不好好吃饭,这怎么行。”虽然孟佑已经足够高了,苏云眠还是这么说着,顺手给他夹了个大鸡腿。 “我、我就是没胃口。”孟佑低声说着。 “那现在呢?” “有了。” 孟佑慢慢啃着鸡腿,水洗过透澈的绿眸却一直盯着她,从上到下扫着看,尤其是腹部的位置,“姐姐,你那里......” 他到现在还记得他们跟着车砸进河里时,撞上岩石,车窗碎裂刺入苏云眠腹部,鲜血一瞬狂涌染红流动的河水,惊骇欲死的地步。 苏云眠顺着他视线低头看去。 只觉肉还未完全长好的腹部,一阵幻痛,那是她伤最重的地方,直到现在弯腰呼吸都会感到肉筋拉扯的痛感......而每一次换药,看到那处就觉触目惊心,哪怕打了麻醉也浑身冒冷汗。 事后医生的描绘, 说是血肉和无数碎玻璃都纠结在一块,还差点戳进重要器官,只是分离都花了好多时间......噫。 想想就头皮发麻。 她忙晃晃脑袋,扬起笑容,“好了好了,就痛那一阵,用的药也都是最好的还能祛疤,以后连疤都不会留下。好了,都过去了,再提我可就生气了。” 她一副笑容轻松的姿态。 孟佑却无法放松。 但也知道,姐姐很少说这样的话,这么说了,就是真的不想再提了,就也没说什么,慢慢吃着饭问:“姐姐找我,是......” 虽然被关着,但对自己目前的境地,孟佑是清楚的。 正常探病是不可能的。 进都进不来。 现在姐姐却进来了,那只可能是...... 果然,听到他的话,苏云眠头也不抬,吃着饭,随口说:“调查组的人喊我来的,说你不配合沟通,让我来想想办法。” 第336章 耗尽一生,也在所不惜! 至于想什么办法。 苏云眠能有什么办法,她也不喜欢绕弯子,索性就直接问了。 想说就说。 不想说,或者真没问到的话......她也想的明白,她就一个非编内人员,只是协助办事,尽力就好。 都差点死过一次了。 死里逃生,她现在就想活简单点,凡事量力而为即可。 这次愿意来。 除了必要的一件事,她就是想看看孟佑的情况。 想到这,她咽下一块炒得焦软金黄的土豆片,抬眸看向孟佑,说:“就他们之前问话时问过的那些,你想说就说。” “但有件事,”她话语一顿,放下筷子,表情带了些严肃,“你得听我说说,再决定。” “什么?” 见她严肃,孟佑也认真了。 “在那之前,我先问你一句,只一句。”苏云眠抬头,看着面前绿眸深深的少年,“你同科西奥一起,有做过任何危害国家之事吗?” “没有。” 话音未落,孟佑已是立刻回答,相当肯定又快速。 苏云眠一笑,“我就知道。” 孟佑微愣,“姐姐相信我?” “当然了。”苏云眠微笑,“不是你说,不会骗我的吗?” 既然如此。 你这么说,我当然信。 孟佑怔愣片刻,随即轻笑,然后点头,轻语着,“是啊,姐姐,只要是对你说的话,我从未有过谎言。” 只要是确定的话。 他从来都知道,姐姐最讨厌欺骗,反而能容忍一定程度上的隐瞒。 不想说可以不说。 但不能骗。 他一直都是这么做,一直如此。 而这样换来的,是姐姐同等的信任,即便是在当时暴雨危机的山上,她若不是信他,也不会做下那种决定。 孟佑笑起来。 刚被泪水冲刷过的绿眸,微微弯起,在灯光下水波荡漾,清透好看到极点,犹如微起涟漪的碧绿湖面,要把人沉溺其中。 苏云眠怔了两秒,脱口而出,“真漂亮。” 孟佑一愣。 “啊,我说的是眼睛,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啊,比那些翡翠宝石的都还要好看。”心知少年不喜欢被说相貌漂亮,苏云眠忙解释。 孟佑笑意更深。 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眼睛那里,笑着笑着眼眶却是红了,“很好看吗?”原来这双讨人厌的绿色眼睛,不止是从父亲那里承袭来的,肮脏罪恶的象征吗? “当然。” 苏云眠用力点头,歪头想了想,猛然说:“啊,就像,就像在眼里种了一个春天,郁郁葱葱的浓绿。” 一年四季都是春天。 孟佑眼瞳放大,犹如春日破土绽放的嫩芽。 他的手从眼上滑下盖住了双眼,再滑落时,眼里泛起的红意已淡消许多,鲜红唇瓣却是克制不住的向上勾起,宛若盛放的鲜花。 原本苍白的面色,骤然焕发出光彩来,很是夺目。 闪的苏云眠一个恍神。 下一秒,反应过来正事,一拍脑门,连忙说:“啊对,我还有事要和你说。” 她微侧头回忆了一下,把和孟梁景谈过的,关于他这次牵扯的事,以及相对应的后果一一说明。最后才提到关于孟梁景说的,那个可以脱身的一劳永逸的办法。 “离开?”孟佑皱眉。 “是。” 苏云眠按了按眉心,犹豫片刻,还是直说了。 “你虽然没深入参与,但你身份实在太敏感,不管怎么样也卷入到很核心的位置了......这里,已经没有你能走的路了,如果你还想走的更远的话。” 她知道孟佑能懂。 事情发展到现在,孟佑在国内的政治前景,可谓是,已经死透了。 再无前途可言。 就算后面证实,他并未参与过核心事项,但他和科西奥的关系、身份摆在这里,这里已经没有他的出路了,无论做什么,都会有各种阻碍。 其实,但凡他身份普通点,生父不是境外他国影响力深远核心圈层人,但凡身份没公开,他都没事。 但这件事发酵到现在,已是人尽皆知。 不管上面放不放人,国内知情的任何圈层,为了不招惹麻烦,也会本能排斥驱离他,这并不意外......毕竟,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任何人都不例外。 而且...... 说白了,他要真是个普通人,事情也闹不到如今这个地步。 孟佑对此显然是明白的,面上并无明显变化。 “我知道,这些天那些找我谈话的人,有和我说过这些。”他笑了下,“只要我愿意把知道的一切都交代清楚,只要没参与太深且对国家无危害举动,可以酌情处理......就是离开国内,但代价是......国籍更改为生父所属国,且如非必要,终生不得再入境。” 简而言之,就是驱逐出境了。 苏云眠沉默。 静了许久,她想说什么,却见对面少年轻轻笑了一下,先一步开口:“姐姐,我懂的,这已经是多方博弈后,最好的结果了。” 在这件事上,他作为当事人,却是比苏云眠知道更多。 其实不管他说与不说,结果都是定好的。 这些天,除了调查组的人,他那个意大利生父,也就是科西奥所属的家族——隆纳家族,也有人前来同他交涉过。 两边博弈达成了某个共识。 他必须走。 隆纳家族已经受够了科西奥的不受控、极端,他们需要一个新的、相对正常,且更易掌控的,当家人。 作为隆纳唯一的本家血脉。 孟佑必须回去。 而上面,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也是希望隆纳能够重新洗牌,换一个没那么极端的当家人,而不是科西奥继续当家的隆纳。 国际交涉会多出很多麻烦。 至于科西奥这件事,差不多也讨论出了结果。 肯定是要送回的。 只是目前,两国还在衡量科西奥此次所造成的事件影响危害下,在赔偿割让清单上进行博弈......希望孟佑开口,除了必要的获知信息,最重要的也是上面希望以此为基础把赔付清单划的更大,占领更大的话语权。 而在这个结果出来前,孟佑可以走,科西奥却不能。 听了孟佑给她讲的这些,苏云眠先是一愣,后知后觉问:“这,我能听吗?” 孟佑笑,“不能听的话,自会有人来警告。” “哦哦。” 苏云眠想着也是。 至于说这个结果,她其实也不意外。 说白了,当一个人的地位高到一定地步,其生死已经不止是生死的问题了,而是连带了无数相关势力利益,不是那么好处置的。 而对于上面来说, 事情已经发生,重要的已经不是科西奥的生死,而是这个人的生死能换来他国多大的妥协,以及资源的割让谈判。 这才真正能让人痛的东西。 势力的根本。 只是......苏云眠不免担忧起别的,这科西奥不会再作妖吧? “姐姐不用担心。” 似是看出她在想什么,孟佑笑着说:“他就算回去,面临的也是永久性监管禁闭,且同样此生不得再踏入本国境内。” 这同样是博弈的结果之一。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隆纳那边协定的结果,科西奥会晚一些回去。他们希望孟佑能在此之前,先一步去意大利。 接手家族并洗牌势力。 到那时,木已成舟,科西奥也没办法。 苏云眠却反应过来,“也就是说,到那时,你就是......” “是的。” 孟佑笑着,语气却毫无波动,“我就是监管人之一。” 如果答应接手家族,一旦科西奥的监管出问题,作为监管人之一,他当然也要负起相应责任,这也是两国政府的博弈结果之一。 苏云眠却是皱眉。 她都不用想,隆纳想要让孟佑回去,继承那么庞大一家族,那种错综复杂的家族,绝不是好相与的,危险也肯定不会少。 真的能行吗? 他才多大......大学都还没读完,却要担起这些。 她想说什么却是沉默。 听到这里,她已经明白过来,不管两国如何博弈,孟佑其实没有任何选择余地,他唯一能左右的只是自己的思想——自愿还是被迫。 原来如此。 这就是孟梁景找她来的原因! “这个狗东西!” 苏云眠咬牙切齿。 听了全部,她恍然大悟,为什么孟梁景要找她来了......孟佑到现在都还没同意离开,他叫她来,不会是又想利用她...... “姐姐。” 想法突然打断,抬头就同孟佑那双绿意浓浓的眼眸对上。 他浅笑着。 “其实,我早决定要去了,我想过了,这本就是我该走的路,生来就注定了。我已经躲了十几年,不该再逃避下去了,而且......” 我不想让你再遇到危险。 他会亲自盯着的。 在隆纳。 哪怕耗尽一生,也在所不惜。 但他没有说,而是笑着,换了另一句话,“我只是想在离开前,再见你一面,确定你是否安好。现在,我可以放心离开了。” 苏云眠愣住。 窗帘紧闭的窗外,雨声好像停了,可她却觉得,心里骤然落下一场连绵潮湿的雨,酸涩闷胀。 不禁红了眼。 她张了张嘴,好一会,才轻声说:“可我,一直希望你,能成为风。” 自由自在的风。 第337章 哥,你偷听啊 “孟佑,你要像风一样啊。” 她还记得。 那天阳光正好,她是这么对那个全心依赖她、又深陷困顿的少年,如此祝福叙说的,希望少年能像风一样自由自在,在广阔天地间肆意张扬,飞的高高远远。 可现在,才过去多久? 已是枷锁束身。 她本以为孟梁景提的这个办法,只是离开,现在却发现,远不止如此......决定即下,去了隆纳就是画地为牢。 再无自由可言。 家族荣辱兴衰,本就伴随着巨大的牺牲,尤其掌家人,那是整个家族的意志所在——再无本我自由。 无上荣耀和权力,从不是那么轻易获得的东西,都是要付出巨大代价。 很可能就是整个人生。 对此,苏云眠再清楚不过,她心内闷胀的厉害,酸哽难言,张口想说什么,想阻拦,到最后却也只是沉默。 没办法。 孟佑本就无从选择。 而且,仔细想想,便是在她眼中不自由、危险的老派隆纳家族,竟已经是孟佑唯一可选择的最好的路了。 至此,竟是无言。 看着面前双眼通红,努力想要勾唇想要摆出一副轻松笑脸,却连连失败的苏云眠,孟佑心却陡然一松,忍不住笑起来。 “姐姐。” 他呢喃着这两个字,是很温柔的语气,“放心,不会有事的。无论是家族,还是上面,都希望我活着,只要活着就会有无限可能,不是吗?” 这是苏云眠一直认定的事。 也同孟佑这么说过。 “话是这么说,可......”苏云眠别开脸,轻眨了下通红的眼眶,“会吃很多苦,会很危险......” “我不怕。” 孟佑突然道:“这本就是我应该面对的,早该面对的。我不怕这些,我只是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姐姐。”他语气渐渐低落。 “不会!” 苏云眠立刻回答,又说:“绝不会。” 她勉强笑着,“你知道,我姑奶的锦绣总部就在伦敦,我职业所在,肯定是要满世界飞的。天大地大,你不能来,我们也能在别的地方再见。” 说到最后,苏云眠语气也放松了些......对啊,还能再见的。 而且...... “你决定要去的话,发生了什么,或者需要帮助,一定要找我联系我。”苏云眠咬了咬下唇,一字一句,“不要一个人撑着。” 锦绣在国外影响力还是大的。 以她对这些堪称世袭的老钱家族的了解,尤其上一任家主还是科西奥这种变态,不用脑子想,那家族内部成员都绝不会是善类。 就算孟佑是隆纳唯一的本家血脉,继承恐怕也不会顺利。 哪怕微乎其微,她也想帮上点忙。 让孟佑轻松些。 “我会的,姐姐。”孟佑没有拒绝。 他突然又问:“姐姐,你那天在车上说的话,是真的吗?” 车上?什么话? 苏云眠懵了一下,空气静默一瞬,窗外雨声入耳,她才猛然反应过来。 那个啊。 是出事那天雨夜,她被纪明控制带到车上,听到前方可能有炸弹后,有拉着孟佑想让他帮忙,他问过她一些话,她也做出了回应。 那个承诺吗...... 她愣了愣,抬眸同少年专注的绿眸对上,张了张嘴,却是用力点头,“当然,一直有效。再回到那天,我也会愿意。” 她又说:“所以,孟佑,去了隆纳不管发生什么,再危险都可以找我。就像那天一样,我愿意的。” 灯光下, 少年绿眸闪着微光,颤动微笑着,“嗯,姐姐,我也是。” 他张嘴还想问什么,但又一想,已经得了这么一个承诺,其它的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 他知道。 他会是姐姐很重要的人。 只要有这个承诺。 ...... 用过餐,又同孟佑叮嘱了好一会,苏云眠才离开。 她什么都没问。 但也知道,孟佑既然决定离开,那就是做好了决定,自然会和调查组的人说清楚,而那些话她不准备听......她今天听到的已经足够多了。 会再见的。 推开想要扶她回病房的调查组工作人员,苏云眠扶着墙,慢慢一步步回了自己病房。 她病房的窗户开着。 雨后淡淡的湿气,混杂着泥土的芬芳,随夏风吹入,闷热中卷携着丝丝凉爽。 立于窗前往外望。 是的,会再见,在未来的某一天,世界的某个角落。 她抬手,拢过窗纱,又被席卷而入的风吹落,飘荡在身侧,不由笑了一下,“只要是风,就不会一直被困住。” 她相信孟佑。 ...... 楼下,走廊尽头的病房。 门被推开。 孟梁景走入,一眼就看到盘腿坐在病床上,绿眸凝视他的孟佑,显然是在等他。 “你来了。” 孟梁景没理会这句,只问:“决定好了?” “嗯。” 孟梁景面色平静,“把一切交代清楚,今晚你就走,去佛罗伦萨。”隆纳家族本家所在,就是佛罗伦萨。 “我会的。” 孟佑顿了一下,又说:“我也会照你所说,看好隆纳,看好科西奥的......哥。” 孟梁景狐眸一沉。 大概是想到什么,这次,对于孟佑对他的称呼,他没说什么,却是转而问,“那天在车上,她答应了你什么?” 显然,刚刚病房的一切,他都听到了。 也很在意。 苏云眠到底答应了什么? 愿意什么? 孟佑却是笑,“哥,你偷听啊。” “说。” “不告诉你,这是我和姐姐的秘密,只能我和她知道。”孟佑四平八稳坐着,微笑。 孟梁景狐眸冷凝他,许久,却没再追问,只警告了一句,“去了佛罗伦萨,在隆纳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许找她。” “我知道,哥会帮我嘛。” 孟佑笑。 孟梁景没反驳。 真就这么把孟佑一个人丢进隆纳,要是不管他,不出一个月,怕是要尸骨无存了......那个家族是真的有战争。 继承同样是。 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 “别多想,”他冷声,“你如果看不住科西奥,对我来说就是无用的人,我能把你送上去,也能把你拉下来。孟佑,听话些。” 孟佑笑了—— “我一直有在听哥的话啊。” “当时在游乐园,你主动在我跟前露面,说科西奥要来了,要我去认贼作父——哦,他是我亲爹。但我也听你的话,有帮你盯着他。” “你让我回去后,暗示姐姐,你还活着,我也听了。” “......” “我全都听了。” “哥,你说,我什么时候没听话过?” 气氛骤然凝滞。 两人对视半晌,孟梁景淡淡道:“你小动作太多了。如果不是看在母亲的面上,如果不是看在你有用,你今天就不会还有口气,在我面前说这些。把你那些个小心思都收起来,别再让我看到。”他言语暗含警告。 孟佑绿眼一弯,却是挑衅,“什么小心思?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孟梁景狐眸冷幽,静静看着他,不发一言,却有无形的压力。 孟佑收起笑脸。 他耸肩无奈,用一种极夸张又虚浮的语气,“知道了知道了,我可不像哥那么狠心,你可是我重要的亲哥,我怎么会让你失望呢。” 他故意在亲哥上加重了语调,果然看到孟梁景脸色难看下来。 他轻笑,认真说:“但,哥,我做了这么多,连命都卖了,都这么听话了,就没有奖励的吗?” “你想要什么?” “我要见母亲,面对面的。” “你别得寸进尺了。”孟梁景冷嗤,说完转身,走到门边刚要拉开门,却听到身后传来孟佑很轻的声音,语气却是认真恳切。 “我不会再回来了。” “......哥。” 最后一声却是哀求。 孟梁景手微顿,最终什么都没说,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门‘砰’地关上。 ...... “护工请走了?” 晚上,林青山从国安那边回来,就从苏云眠那里听到这个消息。 “嗯。” 苏云眠没解释太多。 林青山从洗手间洗手、消毒出来,微凉的手指轻撩开她脸侧额发,轻笑,“那再找一个。” “不用了。” 苏云眠摇头,抓住他的手,两手握住,“我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自己可以。你不在,真有问题我按铃喊护士就好。” “真的没关系?”林青山问。 “可以的。” 见她坚持,林青山便也没多说。 他从桌上拿了药膏在掌心搓热了,药香挥发,才又握上她的手,在她手指骨节处轻轻揉弄按摩,力道轻柔舒适,一套流程已是熟练。 “今天手还有疼吗?” 他边按边问。 “......不疼了。”苏云眠低头,盯着他按在她手上的修长手指,眼睫低垂轻颤。 似是没有注意她的异常,林青山心情很不错的样子,笑着说:“再过段时间,要不了多久,这件事就能结束了,我就不用每天往国安那跑了,可以一直陪着你照顾你。” “嗯。” 这个结果,苏云眠已经在孟佑那里知道了,科西奥的事收尾,就是这些天的事了。 很快, 日常手部按摩结束。 配套的病房,沐浴间自不会少,苏云眠已经洗漱过躺在床上,闭着眼,耳边是沐浴间隔音很好、极轻的水声,却是睡不着。 没过一会。 她听到沐浴间门拉开,然后是轻缓的步伐移动,一重一轻,林青山的腿还没好全,最近都是带病上班。 其实本来可以不用这样。 国安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医疗队,还有住处,林青山完全可以留在那边,办公休息都很近,也少些奔波,对恢复更好。 但他没有。 反而每天回医院陪她。 而她...... 刚被按的发热舒适的手指,紧攥身下柔软织物,咬唇半晌,她翻身,小心下床。 第338章 是我太用力,绑疼你了吗? “怎么不睡?” 林青山刚坐到病床上,正要躺下,就见睡在隔壁病床的苏云眠,突然翻身下来,往他这边走过来。 苏云眠摇头。 她一言不发,走近了,在林青山惊讶目光下,小心避开他受伤的腿,手臂环绕在他脖颈,脸深深埋进他颈窝。 林青山微愣。 还未反应过来,手已经下意识环在她腰间,往怀里轻轻按了按,薄薄的衣料能感到皮肤传来的温热触感,还有柔软。 随即回神,轻声问:“不开心吗?” “......” 苏云眠含糊‘嗯’了一声,闷闷道:“这里好闷,想回家......想姑奶了。” 听到前一句,林青山以为她是不想住院了,想回家休养,刚要开口就听到后一句,他霎时顿住......想姑奶了。 “发生了什么吗?” 他低头,下巴轻抵在女人柔软发丝上,微湿的额发垂落,盖住了眼,神色晦暗不明。 苏云眠闻言,环着林青山颈上的手臂却是一滞。 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应,林青山轻拍苏云眠后背,温声说:“等恢复的再好一些,我们再一起去伦敦,陪姑奶,好吗?” 现在不是时候。 不管是国内未完的事,还是他们身上还未痊愈、且明显的伤,都不是见姑奶的好时候。 苏云眠也知道。 她突然这么说,也只是因为白天发生的诸多事,心情不好,本能的想要靠近林青山,却又不好说明。 也幸好,林青山从不是个追根究底的人。 正想着, 她突感腰间微紧,身体骤然一轻,再回神,人已经躺在床上,整个身体都陷在男人怀里,隔着单薄的睡衣,能感受到肌肉紧绷的温热实感。 她愣了愣。 薄被兜头盖下,头顶是林青山微哑低笑,“睡吧。” 哎? 愣了一会,苏云眠原本想要挣动的动作顿住,片刻后,动了动身子,后脑枕在林青山臂弯处,闭上了眼。 因伤病发冷的身子,被肌肤相贴、不断散发着温热暖意围拢,听着近在耳边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没一会她就昏沉了。 很快没了意识。 却不知,在她睡得正沉时,在她身侧的林青山却是睁眼,眼眸在黑夜里异常清明。 他垂眸。 怀里的人睡颜安然,想到白天在监控中,看到病房里的动静,他眸色更是幽暗,唇角下压,在黑暗中显得阴郁,并无苏云眠常见的温柔。 他抬手。 手指顺着女人柔软发丝滑过,丝丝缕缕,又慢慢到脸上、唇上轻揉。知道自从生病后,苏云眠睡眠就轻了很多,他的动作都放的很轻。 搓揉到唇色变深,呼吸也重了许多,直到手指不小心陷进湿软,他才骤然抽手,将人往怀里又压了些。 脸埋在女人充斥着茉莉花香的发丝,呼吸愈发重。 “苏苏。不要离开我。” 绝对不要。 他已经努力去做好,努力去克制,努力温柔......努力去做一个君子,努力不让苏云眠感受到逼迫和压力了。 只要能留在苏苏身边。 他能忍很多事。 可人都有极限......好在,白天孟梁景来时,苏苏并没有选择他,而是选择了他,一直以来紧绷的弦才得以松缓片刻。 但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苏苏,我们结婚吧。” 幽沉低哑声在黑暗中回响,深埋着将人淹没的难言情绪,却久久没能等到回应。 ...... 一夜好眠。 苏云眠醒来时,林青山已经没在了,身侧已经冰凉。 这几天林青山早出晚归的,她都习惯了。 发了会呆,自己慢腾腾洗漱,吃了早餐,就开始配合医生做了一系列检查,又跟着做了复建......医院的每天都是重复枯燥的。 接下来几天,她生活难得清静了些,再没人来打扰。 安心复建。 她现在就想身体赶紧好,然后回伦敦,找姑奶......自从一年多以前孟梁景假死出事,虽然之后两边周转,但这还是她头一次,离开姑奶这么久。 之前,她不管再怎么出差都不会超过半个月,就会赶回姑奶身边。 这一次却早超过了。 虽然难得的,姑奶也没再催她,每天她们也有视频电话聊,但还是想念。 想回家。 抱着这想法,复建也更努力了。 随着时间进入六月中旬,天气温度日渐上升,苏云眠身体恢复愈发好的同时,也终于等来了夏家的消息。 这些天,夏家可谓是热闹。 举报材料提交不久后,夏家名下各产业都被介入调查,相关人员也传唤数次,外界早已消息乱飞,网上也诸多热议。 一开始还没人信,毕竟夏川哲对外名声很好,虽然家庭上早在之前公开私生子时就崩了。但事业上,却是一直干干净净,从没传出过什么污糟。 但就是这么一个事业干净的人,如今却陷入审查门风波,更是停了职。 围观群众自是震惊。 而现在, 事件发酵至今,终于到了庭审时刻。 但让网上、圈内那些不知内情的围观者意外的是,这一次庭审竟然不是直播公开庭审,对外宣布是不公开审理。 众人哗然。 作为证人之一,苏云眠也接到了庭审通知,却是了然。 当然是不公开审理。 夏家目前牵扯事件甚广,蓄意行凶、买凶,商业犯罪......甚至还和科西奥有牵扯,这已经是实打实的国际事件了。 涉及国家外交这类敏感信息,自然不能公开审理。 要知道,虽然科西奥的事,已经闹的很大了,但其实也只是在最上层当权者,才有知情权。圈内大部分没在政圈核心,或者消息渠道有限的,所知都有限,更不用说围观群众——对此的唯一了解,可能就是,哪个地方又出车祸爆炸了之类的表层事件。 到底是国事。 也因此,既要庭审夏家,自然免不了提到科西奥的事,公开审理肯定是不行的。 恐怕,即便最后出了结果,关于科西奥的也肯定会隐去。 对此,苏云眠是明白的。 现在,她也收到了庭审通知,作为证人之一,还是举报材料提交者之一,这次庭审,她是必须要参加的。 ...... 参加庭审的前一晚,下了场大暴雨。 第二天早上。 苏云眠换上一套墨蓝三排扣收腰西服,衬得腰间纤细,下身墨蓝条纹九分西服裤,脚踩一双短跟皮鞋,飒然严肃。 出了沐浴间,林青山看到也是一怔,“很久没看到你这样穿了。” 苏云眠愣住,却没说话。 她其实不是很喜欢这种过于严肃的装扮,太过紧绷,之前经常穿,也是因为那段时间孟家出事,作为‘遗孀’需要公开出席很多场合,且还要应酬维稳......不得不穿。 谁知道...... 啧,想起来就生气。 那条死狗。 “在想什么?”正跑神,就听到声音突然离的很近,一抬头,就看到林青山不知何时已经站到面前,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绣竹的领带,“要用这个吗?” “啊?领带?” 苏云眠愣住。 这倒不用了吧......刚想拒绝,对上林青山期待的视线,再一想刚刚跑神的原因,莫名的心虚让她默默收回了要拒绝的话。 戴就戴吧。 虽然勒了点,但就戴这一次。 她想着。 但不知为何,林青山慢悠悠往她脖子上缠绑领带时,脸上神色莫名的认真,认真到苏云眠心里不免浮出些古怪来。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本能往后退了一步,却又被缠在脖子上的领带勾住,窒息了一下,再无法后退。 扯着领带另一端的林青山,感觉到拉力,抬头看过来,镜片后,黑眸满眼无辜又疑惑,“怎么了?是我太用力绑疼你了吗?我轻一点?” “......没、没有。” 心里的古怪更甚,苏云眠迫切的想要跳过这个话题,忙说:“那个,好了吗?晚了庭审就要迟到了。” “我看着时间,不会的。” 林青山绑好领带,又理了理她外套,上下扫视后,突然又问:“戒指呢?” “啊?哦!”苏云眠恍然,忙从包里找出来那枚红宝石王冠戒指,“这段时间要各种检查治疗,手也才刚好点,我就一直没戴。” 很多医疗仪器,检查时是不能带金属制品的。 “嗯,我知道。” 林青山握着她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只在掌心指腹处还能看到伤痕残留的浅粉痕迹的手,在伤痕位置轻轻捏了捏,微俯身,低头轻吻。 伤痕处传来一阵麻痒,苏云眠手一抖,虽然已经习惯这段时间林青山各种亲密的小动作,但亲这里......好痒。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要习惯。 她这么想着,没有抽回手,却在感受到指腹潮湿后,脸一红,急道:“刚抹了药的!” 也不怕吃到出事! “嗯,还是我亲手抹的。”林青山低笑着,拿过戒指,套在她中指上,“好的差不多了,这以后抹完药就可以戴上了,别忘了。” “嗯嗯。” 胡乱点着头,她忙拿了桌上的保温杯塞给林青山让他漱口,慌张之下都忘了那是自己杯子,光顾着四肢忙乱发僵往外走了。 “该、该走了。” 去法院。 夏家的案子,开庭了。 第339章 ‘夫妻\’见面不识不熟 到了法院,距离开庭时间尚且有余,苏云眠在证人席上,大眼一扫,不由啧啧称奇。 夏家这场风波范围可真广。 也是长了见识。 因案件特殊性,除了涉事人员、被害人、证人等相关人员,场上并无群众旁听和新闻人员,但仅仅是涉事人,都几乎占满了坐席。 这么看,夏家是真没少嚯嚯人啊。 苏云眠心内感叹。 她这刚入场,就认出不少熟人,都是生意场相熟的,甚至有一些被害人坐席上的面孔,印象中还是和夏家交好过的圈内人。 也不知道被坑了什么。 只是...... 她目光在略有些喧闹的场上转过,最终落在右手相隔两个座位的空坐席,上面铭牌上是一个熟悉的名字——洛天戎。 和她一样。 这位,也是夏家蓄意行凶谋害过的对象,虽是刑事相关,但也算商业犯罪的范畴......都是今天这场庭审最重要的证人、被害人之一。 肯定是要到场的。 可这都临近开场了,怎么还没见到人? 不来可不妙啊。 就她所知,夏家案子相关,除她之外最重的案子,就是洛家大哥洛天戎被雇凶谋害的刑事案件了......毕竟,叛国罪不一定成立。 其它的,她也不清楚。 提交材料后,后续调查就是上面的事了,她也只偶尔接受一下问询调查核实之类的。 在她看来,就算夏家和科西奥的牵扯,可能够不上叛国罪,但单单是她和洛家的案子,就足够锤死夏家了。 但如果洛天戎不来,甚至推翻之前问询的证词......单她一人的,可能不够。 洛天戎可不能不来! 但一想到来之前,关茗特地打来电话的提醒,苏云眠就忍不住皱眉......她记得,洛天戎还好,可她那个弟弟洛天阳,对夏知若可是用情至深。 应该......不会吧? 夏家可是差点害死他哥,要不是关茗当初把人救下了,洛天戎真就完了。总不能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连坑害自家亲哥的人,都能放过吧? 这怕不是脑子坏了。 不对。 洛天阳确实是个蠢货来着。 苏云眠皱眉。 “你再问问,我也去打个电话。” 虽然昨晚就让林青山打电话确认过会来了,可都这个点了,她实在不放心,起身对在旁边翻阅资料的林青山说了一声,拿起手机出去了。 她得再问问。 要是洛天戎真听他弟的,不出庭作证,再来个扯回上诉...... 事儿就糟了。 虽然清楚洛天戎不是个蠢的,但苏云眠还是觉得,有必要催一催。 ...... 来到门外走廊。 苏云眠四下扫视,刚准备找个安静地,却看到迎面而来的人群,一时怔住。 是孟梁景。 就见他,一身修身黑西服,身姿挺拔,贵气卓然,走在一行同样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头前,微侧头正在同人交谈着什么,往她这边的方向走来。 人群走近。 注意到走廊上的苏云眠,刚刚还谈话的众人都是一静,下意识看向头前的孟梁景......两人过去的关系,早已是人尽皆知。 更是在孟梁景假死归来后,这事儿又闹的大传的广,网上圈内还热议过,这种特殊情况下婚姻是否存续,毕竟当事人之一都已经有了未婚夫......现下两人在此撞上,众人瞧见自是心里古怪, 脚步下意识慢了下来。 一群人停在苏云眠面前。 刚刚侧身让开路的苏云眠,见这一群人突然就在她面前停下了,也是尴尬......怎么回事? “苏小姐。” 先开口的竟是孟梁景,面带笑容,客客气气冲她点头,话语里也是疏离客气的味道。 苏云眠愣住。 她本来是想直接无视的,不过,看孟梁景这样子,显然是把那天的话听进去了......虽没做到见面不识,但这样也......行吧。 总不能连招呼都不打? 她点头,面无表情,也是客气,“孟先生。” 走廊寂静。 没再去关注面前人,客气打了声招呼,苏云眠就从孟梁景身边走过,往刚盯好的楼梯间方向去了。 那里安静,正好打电话。 她抬脚。 擦身而过的瞬间,却没注意到,比她高一个头的男人,低垂头,狐眸轻瞥了一眼她衬衣领下,雪白绣着青竹纹路的领带,同样面无表情走过。 陌生人一般。 在他身后,一行人面面相觑,也赶忙跟上。 ...... “砰!” 刚推开楼梯间门,苏云眠就听到这么一声动静,推门的手都迟疑了。 什么情况? 打人?在法院打人? 正迟疑,就听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当即推门进去。 “哥,这件事不可能会是夏姐姐做的,都是她爸夏川哲的主意,她都不知情的!” “我也没说要你撤诉。” “但是,但是......今天你要是上了庭,就现有的信息,夏川哲肯定是想让夏姐姐替她担罪,那可是要坐牢的,她一个女生,背上这种污点,以后该怎么办?” “哥,咱们再查查看。” 楼梯间里,洛天阳语气激动。 在他对面,洛天戎听了好一会,面上神色冷静,慢条斯理挽起西服内衬袖口,语气却是温和的,“她怎么办?你怎么不问问你哥我,被他们安排的人追杀时怎么办?” “可夏姐姐说了,她没......” “砰!” 声音戛然而止。 洛天阳后背撞在墙上,一手捂住被拳打的左脸,嘴角冒血,满脸震惊,“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 洛天戎冷笑,抽出手帕,慢条斯理擦着手背的血痕,“信她不信你哥?还听她说?你什么时候又去见的她?算了,不重要。” 门突然推开。 楼梯间争吵的兄弟霎时沉默。 同步转头望去。 苏云眠闯进去,看到兄弟两人望来的视线,虽然很想多欣赏一会洛天阳挨打的模样,但案子更要紧。 真没想到。 洛天戎来是来了,却被自家弟弟耽误在这里......这洛天阳果然是蠢啊。 夏知若说啥信啥...... 不过,这么看,夏知若是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否则也不至于找这么个蠢货废物来帮忙,那不是一点都指望不上? 无视了怒瞪着她的洛天阳,她迎上洛天戎探究望来的视线,晃了晃手机,“快开庭了。” “哥!” 洛天阳急声。 洛天戎看了眼腕表的手表,微皱了下眉,瞪了眼面前这没出息的恋爱脑弟弟,冷声,“晚点再收拾你。” “这儿也没你事。” “现在,立刻给我滚回家!” 话落,应该是不放心,他又朝苏云眠点了下头,声音转而温和,“苏小姐,请稍等。” 他又打了通电话。 很快就有保镖赶过来,干脆利落地押着乱扑腾,还被捂住嘴的洛天阳往外拖。苏云眠同洛天阳愤恨充血的眼对上,颇有几分无语。 这蠢货真是一如既往啊。 总这么不长脑。 ...... 再回到法庭。 人已经差不多齐了,还多了一些令苏云眠意外的人。 孟梁景竟然也在。 仔细想想,就恍然,他是科西奥整件事的负责人之一,而夏家和科西奥有关,他肯定是要来旁听的。 收回目光。 静等了片刻,喧闹的法庭骤然一静,法官就座,嫌犯押入。 不止是夏家。 还有同夏家有牵连的人员。 夏知若被拷着手铐押入时,立刻扫了一眼证人席,在看到洛天戎时目光一顿,心也跟着沉了几分。 洛天阳那个没用的东西! 目光再转,隔了两个人,最终落在苏云眠身上,两人隔空对望,却是截然相反的境地。 一人枷锁加身。 一人华衣着身,坐于高台。 天差地别。 意外的是,她以为会看到的得意嚣张并未在苏云眠脸上呈现,只有毫无情绪的漠然,淡漠看着她,只一眼就移开了。 是浑然不在意的态度。 也确实不在意。 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已成定局,苏云眠心里意外的没了情绪......她已经能够看到夏知若,夏家即将面临的境地。 证据充分。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可能是觉得再没有翻盘的可能,在审讯过程中,夏知若超出寻常的配合,甚至公开了更多调查组未补全的信息。 破罐破摔了一般。 最没想到的就是夏川哲,他本来想的很好,要让自己女儿一力承担,把罪认下,将家族摘出去,毕竟都是一家人,自是要大局为重。 为了家族荣耀。 却是万万没想到,夏知若最后会这般歇斯底里,一股要把所有人都脱下水的势头。 连那个私生女陈瑶,也当庭指认,说他谋害她母亲——致使母亲植物人多年。 场上众人哗然。 这一场父女大戏闹了许久,但更让苏云眠惊讶的却是孟梁景,本以为他只是来旁听的,没想到最后出示了夏家和科西奥以及境外势力,相互勾连的诸多证据。 她才知道,不知道的地方,夏家竟做过那么多事。 实打实的叛国罪。 夏家已再无任何翻盘余地。 一锤定音。 第340章 这一次,活出个人样来! 证据确凿,当庭判决。 为首二人夏川哲、夏知若,牵扯甚广,又参与过多起谋害、经济犯罪,以及最后的叛国罪。 主犯夏川哲,死缓。 从犯夏知若,情节较轻,判无期徒刑。 虽然叛国罪没办法公开,只能在公示时隐晦提及,但夏家相关的其余罪行,却是在第一时间公开公示,网上圈内都是喧哗一片。 外界的喧闹苏云眠自是不知,也无心去看。 宣判结束。 众人陆续散场。 她就坐在证人席上,望着陆续退场的众人,神情怔愣......大仇得报,她本该是高兴的,心情却无端复杂。 说不上来的情绪。 正呆愣,一只手突然伸来,微微侧头,就见林青山微笑看她,“发什么呆?在想什么,喊你好一会了。” “没,有点走神。” 她讷讷回着。 林青山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却是一笑,突然凑近,在她唇角轻落一吻,“回家了。” 她面上一热,忙推开他,“这还在庭上呢。” 抬眸却是一怔。 她侧身坐着,视线越过林青山,在他身后不远,孟梁景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眉宇间却无之前迫人的霸道。 气势也收敛许多。 见她望来,还扬唇冲她笑了一下,弯着狐眸,在一群人簇拥下往法庭外走。 “怎么了?” 见她又跑神,林青山离得更近了,手臂撑在座椅两侧,将她堵在座椅内,又回头望去,只看到微微摇晃的大门。 不由疑惑,“看什么呢?” “没什么。” 苏云眠笑笑,拉起他的手,“回家吧,想吃你做的甜品,还有冰饮。” 两人起身,林青山腿虽然在那位金医生细心治疗下,痊愈的速度相当快,走路没问题,只是还不能大幅度走动。 要慢慢的。 苏云眠也习惯扶着他。 两人刚准备离开,就被另一道略带戏谑的声音喊住,“两位去哪啊,带我一个。” “不带。”听到熟悉的声音,林青山头也不回,话语里也是全然的不客气,熟稔的语气,“你家那好弟弟,不用管了?” “别跟我提那混账小子。” 洛天戎从座椅上起身,理了理身上已经很平整的深紫西服外套,冲苏云眠笑了一下,“苏小姐,好久不见。茗茗最近好吗?” “啊?你不知道?” 苏云眠脱口而出,下一刻就后悔了,尴尬笑笑.......差点忘了,这对夫妻的诡异关系了。 结婚多久,分居多久。 简直离谱。 果然,洛天戎无奈笑着,“她最近又不接我电话了,也不知道又在生什么气。我和你未婚夫好歹是多年好友,你们的事我也算帮了不少吧,总该帮我想想办法啊,是吧,苏小姐。还有......青山?” 他目光侧转,意有所指地看向林青山。 “帮不了。” 林青山全当没看出来他眼里的暗示,拉着苏云眠的手,就干脆往外走......上次去英国,就帮着说几句话,就差点和苏苏那闺蜜闹僵。 闲疯了,再插手这个。 苏云眠也不是很想管,当初这俩人结婚,她都是在状况之外的......只知道是联姻,也肯定是站闺蜜。 至于洛天戎...... 出于刚刚法庭上,好歹一起当了证人,苏云眠走到门口还是回头说了一句,“加油。” 关茗可不是那么好劝的。 洛天戎:“......” 一个个的,都混账啊。 他掏出手机,果断给林青山发了一堆消息,全是喷他,有老婆没人性的王八蛋......他当年就瞎操心他和苏云眠的破事。 那边只回复了个笑脸。 ...... 一桩心事了结。 又在医院观察了一段时间,确认无大碍后,苏云眠就办理了出院,剩下的伤不明显了,在家休养就可以。 出院当天。 她没有先回家,而是去了机场。 下车,就见一个年轻女人推着轮椅等在路边,轮椅上坐着一个傻笑着的中年女人,那年轻人正弯着腰同轮椅上的人说话。 远远都能听到笑声。 苏云眠走近,轻喊:“陈瑶。” 闻言,年轻女人抬头,看到她,眼眸一亮,“苏小姐,你真的来了。” “嗯,送送你。” 她走过去,看了眼轮椅上傻笑的女人,迟疑了下,问:“你母亲......” “好多了。” 陈瑶笑呵呵的,“多亏苏小姐,帮我找医生,垫医药费。现在能从植物人状态醒过来已经很好了,就是忘了很多事,大脑也因为躺太久受了损伤。” 简而言之,就是傻了。 “......这样,没关系吗?”苏云眠问。 “嗯。”陈瑶笑着,“过去的事,又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这样就很好,我会带着她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我们母女俩重新开始活,干干净净的活。” 夏家的事在网络上发酵至今。 影响很大。 陈瑶是这一两年才回的夏家,再加上不被看重,也从没参与过夏家任何事,调查后发现没问题,且提供证据有功,很快就被放了出来。 其实本来没她多少事。 但到底信息公开了。 而且,她也想换个环境生活,作为这两年帮忙监视盯着夏家,也算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苏云眠最后帮了她一次。 按她的意愿, 送她和她母亲去国外。 一起进了机场,两人之间也没什么共同语言,顶多是合作关系,没聊两句就冷场了。 说来,苏云眠也惊讶。 看着面前,弯腰满面笑容,很有耐心的拿着纸巾,擦着母亲张嘴傻笑时流到下巴的口水的陈瑶,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那个第一面满眼金钱,言行恶俗没下限的女人,竟也有这么一面。 不过也正常。 她之前调查就清楚,陈瑶母亲太早成了植物人,辍学打工,三教九流的混着,做事那么没下限,就为了给母亲治病。 如今也是目的达成。 检票播报声响起,陈瑶把用掉的纸巾包好,塞进轮椅扶手上挂着的袋子里,临走时,突然回头看向苏云眠。 “还有什么事吗?” 见她只是看她,也不说话,苏云眠忍不住问了一句。 “苏,” 陈瑶犹豫了下,还是问:“苏云鸿,他还好吗?” 苏云眠面露意外。 她还以为,陈瑶当年来京市,只是为了钱才利用苏云鸿,敲诈到她和孟梁景头上的......竟然不止是为了钱? 还真上心了? 她皱了下眉,还是回答,“老家那边,我已经很久没问过了,不清楚他的情况。” 一年多了。 从孟梁景开始假死,到现在,她都没再见到老家的人,亲生父母,还有她那个亲弟苏云鸿,都没再见过了。 对方应该也知道在她这讨不到好,再没来打扰过。 自然就不清楚情况。 如今听陈瑶问起,她还觉惊奇,“你想见他?” 陈瑶摇头,“只是问问,反正我以后都不会回来了,见不见的,没意义。” 说着,她一只手扶着轮椅,突然弯腰朝苏云眠深深一鞠躬,“谢谢,还有,对不起。当年所有的事,都对不起。” 苏云眠笑笑。 摆了摆手,“走吧,以后,好好活。这一次,活出个人样来。” “嗯!” 陈瑶起身,红着眼重重点头,推着母亲的轮椅往检票口走,一人一轮椅,一前一后,背影越来越远,再也没回头。 ...... 从机场出来,望着天边染红的晚霞,苏云眠立在原地,一时竟有些怅然。 好想家。 好想好想姑奶。 她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外表也看不出来了,可以回家见姑奶了。一想到这,她心内就迫切起来,差点没忍住直接转身进机场买票了。 但还不行,还要问一下孩子,问孟安要不要跟她回去。 这些天在医院都没顾上。 这么想着,她拉开车门就要离开,一旁却突然传来声音,熟悉到她整个人僵了一下,“苏小姐。” “你......” 她侧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孟梁景。 这么巧的? 她在机场,他也在? 跟踪她? 鉴于孟梁景以前的累累糟糕事迹,苏云眠第一时间冒出了这个想法,又本能甩掉。 不能吧。 自从上次谈过后,之后少有的几次见面,他态度都相当平和,每次见面都是像这样‘苏小姐、苏小姐’的客气称呼,也没再对她逼迫、乱动手脚了,应该是真不在意了。 “好巧,你也是来送人?”她一手扶车门,语气平和。 “我是来找你的。” 孟梁景笑了一下,回答却是出乎意料。 苏云眠:“......” 不是吧,真的是跟踪? 死性不改? 见她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孟梁景却是一眼看穿一样,说:“不是跟踪。”却也没解释,只说:“有事找你。” “什么?”她问。 “夏知若想要见你一面。”孟梁景又是一句意料之外。 “啊?” 苏云眠不理解。 不是,多奇葩啊,送她去坐牢也有你的手笔,还是最大的那一笔!现在却又帮着夏知若,来找她去监狱里见夏知若? 搞什么啊这! 第341章 他不会走! “听说,你想见我?” 一扇透明玻璃墙分割的监狱会见室里,苏云眠坐在一侧,隔着玻璃同对面的夏知若对望,声音淡漠。 有段时日不见。 夏知若已是模样大变,形容憔悴,瘦削见骨的身形裹着单薄蓝色囚服,栗色波浪卷发有梳理过的痕迹但仍显凌乱。 看得出来,这些天在监狱,她过的并不是很好。 “把我逼到这个下场,你是不是很得意?”夏知若对上她打量的视线,桃花眼里满是冰冷的怨毒。 苏云眠挑眉。 她淡淡道:“不好意思,你们会有这个下场,是你们自己造的业,无论有没有我,都是注定的果。而我,只是恰好不能忍,提前引爆了这一切。” 自作孽不可活。 而且,她又继续,“而且,如果可以,我是真不想和你,你们夏家有任何纠葛。对我来说,你们是死是活,都弥补不了对我姑奶造成的伤害。” 苏玉锦日渐衰弱的身体,损失的健康寿命,那都是无法挽救改变的。 是既定的结果。 “你们自作孽,有这么一天,怨不得旁人。”她望着夏知若的眼眸,敷上寒意。 下一刻,她又带上不解的语气,“我其实挺不明白,你插足别人家庭,怎么还对我那么大恶意,针对我不止,还上升到我家人。” 纯神经。 还是说,她夏家就没办法正正当当做人吗? 空气陷入寂静。 隔着玻璃,夏知若望着另一边华衣着身的苏云眠......明明是从小在泥泞里翻滚的低贱泥腿子,此时却由内而外散发着贵气雍容,数年权势蕴养,早已是脱胎换骨。 不对。 其实,在更早以前,当年大学出国前,她就见过苏云眠。 是在大学的篮球场上,当时孟梁景在场上和人打球,苏云眠就坐在观众席第一排,身边堆着一箱箱水,专注望着场上。 那时,她还不认识苏云眠。 一眼注意到,只是因为人很漂亮,比她还漂亮,观众席上好多人都在偷偷看她,她才好奇看过去的。 如果不是之后听说,苏云眠只是个泥腿子出身的,她当时还以为是哪家养在深闺,还不曾参与过各种正式宴会的千金。 她那时不以为意。 直到篮球赛结束,她正要走过去同孟梁景打招呼,就看到从场上下来的男生走到那个很好看的女生跟前,从她手里拿过了毛巾。 恨意大概是从那时起。 印象中,孟梁景从不用别人的东西,也讨厌不相干的人沾手他的东西。 连她都不行。 偏偏接过了那个女生的毛巾。 为什么? 凭什么! 在那之后,她有关注过苏云眠一段时间,虽然确定孟梁景只是玩玩,并未用上真心后,她还是不安。 之后更是说动孟梁景,一起出国留学去了。 毕竟, 她知道孟梁景想要什么,也知道他很多事,自然知道怎么劝,能把人带走......区区一个泥腿子,对孟梁景一无所知,算不上什么。 可后来,一切都变了。 如今想来,或许不是从出国留学,她因为家里的缘故没跟着孟梁景回来开始;又或者是在那次篮球场;又或者更早以前,从孟梁景遇见苏云眠开始,就全都变了。 再没了她夏知若的路。 没了...... 真的没了吗? 【夏知若。】 【你本来有一副好牌的。】 一直以来最为厌恶的人的声音,忽然在脑中回响,她猛然惊醒,愣愣抬头,对着玻璃墙后的苏云眠问:“你那时,说的话,什么意思?” “什么?” 苏云眠疑惑。 “那天病房里,我去找你,你说我有一副好牌......”夏知若嗓音沙哑,“你什么意思?” 哦,这个啊。 虽然意外于夏知若怎么会在意这个,但苏云眠想了想,大概是觉得两人在家庭上有某种相似的境遇,还是说:“夏知若,你真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有富贵的家庭,从小到大,接受着大量资源浇灌培养,也学了一身本身。” “文娱的,商业的。” 曾在晚宴上,她有听过夏知若弹唱的竖琴,哪怕再厌恨这女人,她也得承认,对方这方面功底真的很不错,很出色。 而国外留学的夏知若,那也是真的学有所成,宾夕法尼亚可不是大把烧钱就能正常毕业的,更遑论她那位导师,国外大小公司的资源人脉定不会少。 苏云眠也是知道的。 “不管你父亲是个什么东西,又要利用你什么,你这一身本事终究培养出来了。留学回来,若是不与你父亲同流合污,干出那些事,而是早早跳出,哪怕家里的事东窗事发被牵连,也只用坐几年牢,就当偿还了培养的恩情。” “可你没有。” 她目光平淡,落在夏知若身上,“你一身才华,却硬是把自己本该大道坦途的路,走成了如今这么一副模样。” 终生不得出狱。 困于铁窗。 见夏知若想要说什么,苏云眠又打断,“你也不要再说什么‘我不懂’之类的话。夏知若,你的人生难道比很多人难吗?” “你起点已经很高了,高过世上近八成人。” 她说:“你爸是很差劲,但这世上,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好的父母本就稀缺。但他犯罪,你就一定要跟着一起犯罪?承父荫要回报,也不是把自己一生都赔上吧?” 更何况,还不算承父荫。 她也是之前调查才知道的,夏川哲是借着妻族的福荫照顾,还有钱财,才得以有今日这番成就,结果是个捞男,岳父去世似乎也有他的手笔。 可谓是吃干抹净。 夏家的家底,说到底,应该算是他妻子姚舒容姚家的,也就是夏知若的母亲。 想到当日法庭上,罪证罗列当庭宣判时,姚舒容歇斯底里哭嚎又晕倒的场面,听说,送进医院醒来人就疯了,被送去疗养院了。 也是唏嘘。 本来是到不了这地步的。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步错,步步错,终是地狱。 ...... “其实,只要不同你父亲同流合污,不做那些事,就算家族事发被牵连,原本也只会判几年。出来后,就算不靠孟梁景,不靠家族,你有这一身本事在身,也能活的很好。” 苏云眠最后说。 但很可惜,夏知若没有。 落得个无期徒刑。 或许是从夏川哲身上学来的,好像正经做事做人就活不好一样,总要抓着一个人拆骨吸髓才能活下来一样。 她是不懂。 毕竟,从很久以前,她就知道,靠别人靠不住的,也没人能给她靠。 路只能自己走。 话落,见夏知若低着头,半晌没反应,苏云眠又觉无趣......和这么一个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想着,就要起身离开。 突有声音响起。 “他死了。” 苏云眠一怔,下意识问:“谁?” 夏知若抬头望来,以往潋滟生动的桃花眼此时一片灰暗,怔怔说:“那个私生子,心脏衰竭,几天前在医院死了。” 苏云眠愣住。 心脏衰竭......是夏川哲那个心脏不好,只有四岁的那个私生子? 竟然......死了。 夏知若突兀一笑,满怀恶意,“我父亲肯定崩溃了吧,他那么期待那么想要一个儿子,现在,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死了......” 她狂笑着。 眼眶却弥漫上红意,有泪积蓄,却强忍着没落下。 她不愿在苏云眠面前示弱。 半点不要。 她瞪大眼,强忍着泪意,瞪着苏云眠,“我回国,其实是孟梁景叫回来的,你不好奇吗?他同我做了什么交易。” 苏云眠一愣,“交易?” “是啊,交易。” 夏知若终于没能忍住,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唇用力上扬,笑着哭着,“交易啊......苏云眠,我真的很讨厌你,最讨厌你,特别特别讨厌你,恨你!” 她扑到玻璃墙上。 手铐哗啦作响,到最后已然是嘶吼。 ...... 直到出了监狱,苏云眠都好像还能听到耳畔,夏知若哭着笑着的吼声,那副歇斯底里的崩溃疯狂模样。 震耳欲聋。 监狱冰冷,外面却是炎热,夕阳沉落,天幕黑沉。 她却一眼就望见,路边停着的黑色幻影,身型挺拔的男人一身矜贵,靠在车门上在等人,一看到她,就扬起笑容,冲她摆手。 是孟梁景。 竟然还没走,还以为把她送过来后,人就走了。 不,他不会走。 不知为何,苏云眠心中莫名就冒出这个想法......下一刻又立刻甩头,走不走关她什么事,不要受了夏知若最后那些话影响了。 什么交易都和她没关系。 她掏出手机,就要联系人来监狱这边接她,手腕却被捉住,很轻的力道。原来,是孟梁景见她不过去,自己过来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 “路上,顺便谈谈孩子的事。”孟梁景又补了一句,“你要走了吧。” 他了解苏云眠。 苏玉锦还在国外,她能在这边留到现在,只是因为之前身体没恢复好,如今好了,自然就没了留在国内的理由。 自是要走。 第342章 喜欢你,我喜欢你 夜幕之下。 幻影不疾不徐,往京郊方向的竹园开去。 车内寂静。 副驾驶上,苏云眠率先打破了沉默,“孩子的事......” “留你那里,我没意见。” 孟梁景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道:“不过,家里长辈想念的话,偶尔是要见一见,一......一月一次就可以。” 她很有意见啊! 无语半晌,苏云眠还是接着刚刚的话,继续说:“孩子是要留,还是跟你走,让他自己选。” “自己选?” 孟梁景短促笑了一声,“那孩子如果选择留下,你呢?就不管了?”他顿了一下,“就这么讨厌我?还是说,你就不打算也不想要孟安?” “你在指责我?” 苏云眠冷下脸。 “......”孟梁景笑,“又生气了,我可不敢啊。” 这话什么意思? 苏云眠还想呛声,又莫名想到刚刚在监狱里夏知若最后说的那些话,张了张嘴终究是闭上,侧头望向窗外飞掠的夜景,没再开口。 不想吵了。 也没那个心情。 一路无话,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在竹园外停下。 苏云眠推门要下车,一只手突然从身侧探来,再次把车门拉上,她整个人也被拉入浸染淡淡冷檀香的怀抱。 愣神片刻,她忙去推,却被紧紧按在男人怀里。 “别动。” 孟梁景一手抵着头顶的座椅靠背,一手揽在她后背,头沉在她颈间,低哑着声,“我什么都不做,就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你这次一走,就不会再见我了,对吗?” 他低声问。 温热沉重的呼吸喷在她颈间,一阵酥麻战栗,苏云眠沉默,什么都没说,却也没再挣扎。 不止是不见。 大概很久,也或许永远,她都不会回来了。 来时路泥泞血腥,她一直都不是个喜欢回头,也不会回头看的人,只要一直向前,一直向前,总会有好事发生。 她肯定。 反正最近已经送了不少人离开了,也不差一个孟梁景了,这最后一面,苏云眠竟也多了些耐心来。 久久的无声。 孟梁景依言松手,手仍虚抱着她,另一只手垂落在她额发,轻轻掠过细细梳理,面带笑容,一字一句温柔。 “以后,好好吃饭,别一工作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也别总是熬夜,都是当老板的人了,有什么事就让别人等着,别太辛苦......” 他像是要把所有欠缺的叮嘱,一口气说完了,像是再没下一次了一样。 这什么话。 老板是这么当的吗? 苏云眠不以为然,有点失去耐心了,孟梁景怎么这么多话。 她想走了。 手又按在车门上,又被拉住,孟梁景的声音近在耳边,“凉的以后少喝,还有,喜欢你,苏云眠......我喜欢你......” “砰!” 车门合上。 苏云眠站在车外,将未尽的话语全部关在门后,原地怔愣片刻,又猛然回神,大步往竹园里走。 “只喜欢你。” 车内,孟梁景将最后一句吐出,愣愣望着车窗外,女人离开的背影,融于夜色,消失。 他知道。 那条路的终点,是另一个家。 住着另一个男人。 后仰倒在座椅上,孟梁景一只手盖着眼,好久好久,直到听到手机声响,另一只手摸索着接通,声音无力沙哑。 “什么事?” 那边说了几句话,他身体一僵,猛然拉开门,下车就往竹园里走。 走了几步却又反应过来。 不该去。 但......望着苏云眠离开的方向,许久,他还是转身,上车,“调一架私人飞机,申请航线......不行,来不及了,订一张去英国的机票,现在立刻。” 车发动。 以最快的速度往机场赶去。 ...... “青山还没回来?” 一进竹园,想到孟安还在林青山那里,她就没回家,而是去了对面别墅,敲开门就见霍管家,不见林青山。 忙这么晚? “先生还在国安那边,可能要到半夜。”霍管家请人进来,又笑道:“苏小姐知道门锁密码,下次可以直接进来。” “哦好,谢谢。” 话是这么说,苏云眠却没打算这么做,总要打声招呼的。 “妈妈!” 她刚要开口问孟安在哪,楼上就传来一声高喊,人都没看清,就被一个人肉炮弹撞了过来,好在霍管家拦了一下,否则真要撞上刚愈合的腹部伤口,她就要再进一次医院了。 心内想着,她揉了揉重新扑进怀里的孟安,笑着问:“妈妈不在家,这些天有乖吗?” “当然了!” 孟安微仰头,“功课我都有好好做,非常非常乖,也没有乱跑,倒是妈妈,哪有工作这么久的,你是不是偷偷和那个姓林......林叔叔出去玩,还不带我!” “......哪有。” 苏云眠微笑,“我这些天不是有给你打过电话吗?” “不够!” 孟安生气,“下次,妈妈不管去哪,工作也好怎么也好,都必须带上我!有你这么这样当家长的吗,总不在家!” 被教训了。 竟然被孩子教训了? 苏云眠无语半晌,好不容易把孩子安抚住了,又一起吃了晚饭。 见孩子不生气了,她才拉着人在小阳台上,摆着满桌零食,终于进了正题,“安安啊,妈妈上次说的,跟妈妈去英国,还是......” “跟妈妈。”孟安果断。 “啊?” 苏云眠话都没说完,也没想到,孟安竟然这么果断的,一时都愣住。 真的吗? 如果现在告诉他,他父亲还活着...... 总要说的。 她不想拖下去,刚要开口,就见对面的孟安突然一掌拍在桌上,带着怒火,“爸爸那个大坏蛋,竟然骗我们。妈妈,咱们走,不和他玩了!” “......”不是吧。 苏云眠脑子发懵,“你,你,知道?” “知道什么?” 孟安表情先是疑惑,又恍然,然后生气。 “妈妈,爸爸好好的,竟然都不告诉我们,要不是前几天裴星文给我打电话说了这事,我都不知道了,太坏了!再也不要理他了!” 苏云眠无言。 听这话,孩子显然是在乎的。 不过,裴星文怎么知道的?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孟安竟然是这么知道孟梁景还活着的事,看这反应,虽然生气,还挺冷静的? 苏云眠不知道的是。 孩子早闹过了。 早在几天前,孟安已经快要闹翻天了,整个林家都跟被洗劫过了一遍,遍地粉碎......都让万能的霍管家处理好了,才没惊动到她这边。 此时自然是冷静了。 不过,虽然得到了孟安肯定的回答,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清的。 苏云眠道:“孟安,你可要想好了,跟妈妈走的话,以后很可能就见不到你父亲,也不会再和你父亲那边有来往了。” “为什么啊,妈妈?” 孟安纠结。 “这是必须的,你如果接受不了,可以留下,妈妈......没关系。” “留下就见不到妈妈,是吗?” “......是。” “我不要!那我跟妈妈走。” “你真的想好了?”现在是苏云眠不确定了,“要是想好了,明天或者后天,我们就要走了。” “这么快!” 孟安小脸皱着,“我还没和......没和一些朋友告别。” “那你可以留在林叔叔这里,但妈妈明天是一定要走的,我离开家太久了,很担心你太姑奶。”苏云眠坚持着。 她确实离家太久了。 出院之前,这些天,干点啥,都能想到姑奶,想回家......最近,这思念愈发剧烈。 要不是要确定好孟安的想法,她现在说不定已经在飞机上了......不过,姑奶惦记了那么久,虽然因为之前的事,各种言语不喜孟安,但她知道,姑奶是喜欢小孩的......否则,也不会第一次见面就送那么贵重的礼物,尚且还觉不够。 虽然晚了一天,但等到她把孟安带去,姑奶一定会高兴些吧。 姑奶高兴了,她就高兴。 “妈妈,我去没关系吗?太姑奶,还生我气吗?”孟安语气有些忐忑。他还记得自己把太姑奶送的礼物,弄丢还弄坏的事,心下自然忐忑,也怕太姑奶不喜欢他了。 “去了,好好道个歉。”苏云眠摸了摸孟安的头,轻声说着,心里却微微不舒服。 如果没有那件事...... 她又摇头。 不想了不想了,罪魁祸首都坐牢了...... 心情突然变得糟糕。 给孩子读了会故事,苏云眠迷迷糊糊就躺在床边睡着了,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她竟然梦到姑奶了。 在小时候奶奶家的山沟沟里。 那时候姑奶头发还没全白,人也很有精气神。夜晚,她和姑奶,还有奶奶躺在老家院子里围着白色纱帐的竹床上。 在仰头看星星。 她听着奶奶和姑奶在竹床上轻声聊着,无非就是明天下地干活那点事,还有菜园子的菜哪些熟了要摘下来吃,偶尔还能听到院子里鸭子‘嘎嘎’叫声。 宁静美好。 渐渐地,她听不见奶奶的声音了,应该是睡着了,床却突然一动,她扭头,就看到身侧的姑奶起床了,掀开纱帐正往外走。 她忙喊:“姑奶,你去哪?” “我要走了。” “走去哪?这么晚了,我陪你。”她也起身。 姑奶背对着她,声音模模糊糊的,有些听不清,“去找你奶奶,她一个人要迷路的。” “奶奶?奶奶不就在这里......”她话音一顿,突然发现床上另一边,已经没有奶奶的身影了,心脏莫名揪紧。 不对,奶奶早些年就去世了。 她忙又转回头。 纱帐外,黑漆漆的,再不见姑奶的身影。 苏云眠惊醒了。 她躺在床上,大喘着气,不知为何竟是满脸的泪,床边手机在不断嗡鸣振动,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哽咽着去摸手机。 眼前一片模糊。 她甚至都没看清上面的名字,接通了,就听到孟梁景的声音。 “你现在身边有人在吗?” “什么事?” “......”孟梁景语气沉重,“苏云眠,你一定要冷静,听我说......” 第343章 她喜欢我跪着 人生无常。 对于这四个字,苏云眠一直都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足够明白,也有充足的觉悟。 她的人生,本也就充斥着无常、变数。 很少得过什么圆满。 但没关系,她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有姑奶相伴,两三好友,干着喜欢的工作......足够了,够多了,到今天为止甚至远超她的期待。 她不是个贪心的人。 唯一贪心的一次......是想要伤害姑奶的人付出代价,她也成功了。 她成功了啊。 飞机拖着浓白尾烟自蓝天划过,车辆飞速奔驰在公路,苏云眠奔跑在医院长长的走廊,推开迎上来的孟梁景,冲进了病房。 白色窗帘掀动。 纯白的病房,病床上隆起一个人形轮廓,医生刚把白布轻轻盖上。 满眼苍白,白的晃眼。 苏云眠一步步走近,每一步好似深陷泥沼一般,步步沉重,那几米的距离,竟似比她现有的人生还要长,似是走过沧海桑田一般久远。 耳边是永恒的无声。 静的窒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在永恒的宁静中,站在了床边,床上只有隆起的白布,看不到人脸。 她迟迟没有伸手。 只这么静静站着,木桩一样,一动不动。 时间都好似静止。 要是时间真的能够操控就好了,慢一点,再慢一点,慢慢拨回去,停到她要离开英国、离开姑奶身边那一天。 就好了。 她愿意活在那个瞬间。 “我回来了。” 似是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得到回应,苏云眠又重复了一遍,呆呆的,“姑奶,我回来了。” 窗帘无声飞舞。 细白手指轻轻搭在床上蒙着的白布,轻轻掀起一角,又停住......长久的静止。 很久很久。 白布渐渐掀开,这次拉开更多,露出花白干枯的发,再次停下。 苏云眠手指僵着。 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害怕,让她全身发僵,陷入了僵直状态,完全没办法动一下,手中的白布好似千斤重一般。 迟迟无法再进一步。 “不行,我进去。”病房外,关茗耐不住性子,红肿着眼,想要进去把人拉出来,却被一旁的孟梁景拦住。 “别管。”男人拦着她,定定注视着病房中僵立的人,“她必须面对。” 关茗瞪他,“你没看到她状态不对,万一出事怎么办!” “不会有事。” 孟梁景笃定着,又轻声说:“我会陪着她。” ...... 病房里。 白布终于掀开,苏云眠脑子却一片空白,大脑犹如被击打一般,轰然一声巨响,灵魂里好像有什么塌掉了。 她无知无觉。 甚至有种离奇的麻木。 也没有崩溃。 只是从那天之后,她大脑就飘飘忽忽的,传进耳中的话都好似有了延迟,很难理解,等到反应过来,也不知道刚刚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整个人飘飘忽忽的。 连那天怎么离开医院的,见过什么人,都没印象了。 只记得, 有人和她说,姑奶走了,要办葬礼。 走了什么意思? 哦,要办葬礼,那就办吧。 这是大事。 每个人一生最大的大事。 不能马虎。 但,办谁的? 她恍恍惚惚,站在庄园人群中,在她面前,是蔷薇花环绕下是一个透明冰棺,里面能瞧见躺着一个人。 宾客来往,叫她节哀。 她礼貌点头。 大脑却迟缓的,不明白为什么要点头,只知道要保持礼仪。 隐约间,听到刺耳的哭声。 她转头,就看见关茗跪趴在冰棺前,声嘶力竭的嚎哭,有人在不断拉拽她,像是在劝说什么,可哭声丝毫没有停歇,越来越大。 她默默看着。 只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抽离感,心脏却坠坠的。 她走过去。 蹲下身,双手捧起关茗哭得凄惨红肿的双眼,泪水不断滑落润湿她掌心,她擦拭着,轻声说:“哭什么啊。” 关茗愣愣看着她,猛然抱住她,一声又一声,“眠眠啊,眠眠......”喊着喊着又哭了。 苏云眠茫然。 最后,宾客三三两两的散了。 冰棺前,只留下苏云眠孤零零一人,跪在那里,从天黑到天亮,再到天黑。 跪着跪着,烛火下,突有人影晃动,愣愣转头,就看到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跪在她身边,在对她说话,“很晚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她愣愣摇头。 随即,又反应过来,去推那个男人,“你走开,她不想见你。”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句话,大脑也没消化出面前这男人是谁,只是懵懵的想要推他离开......姑奶不喜欢他,见到他会不开心的。 她愣住。 推动的手也僵住。 恍恍惚惚间,就听到身旁的男人说:“不会,我在这里跪着,跪的越久姑奶就越开心。她喜欢看到我跪着,跪到腿断了,她更开心。” 是吗? 苏云眠没再去推。 她这样恍恍惚惚的状态,持续到一个阴雨天终于结束,彼时她正站在一块崭新的墓碑前,墓碑上灰色的照片上,老人慈祥浅笑,在望着她。 “姑奶。” 她轻轻喊着,把一束蔷薇放在墓碑前。 又站了一会。 苏云眠推开始终撑在头顶的黑伞,露出头顶一片阴天,平静转身,细雨淋身,很快打湿了头发、面部、衣衫。 在她身后, 孟梁景朝墓碑深深一鞠躬,忙握着黑伞追上,想要撑在苏云眠头顶,却再次被推开。 两人一言不发。 就这样一推一遮持续到走出墓园,眼看苏云眠走过停在路边的车,一直走在雨中,孟梁景皱了皱眉,微俯身对着半开的车窗说了几句话,让郎年开车在后面跟着。 他则跟了上去。 大雨里,男人女人,一前一后,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女人倒下为止。 ...... 回到蔷薇庄园,苏云眠就发了高烧。 难得的生病。 她小时候日子艰难,除了暑假在奶奶和姑奶家,都很难吃饱,但人的求生本能是巨大的,她从小就想尽办法填饱肚子,什么都敢干敢尝试,各种蹦跶折腾,身体反倒还不错。 很少生病。 发烧感冒几乎杜绝。 但后来长大自己能挣钱后,她有想过,她小时候应该是不敢生病,要花钱还会被家里人骂,没人关心,一旦生病说不定就死掉了,她太害怕了,强烈的求生欲反而催生了一个好身体......能让她有气力抗下很多事,很给力。 只是...... 上次车祸本就坏了底子,伤也没好透,又这么一番折腾打击,自是高烧不止,来势汹汹像是要把以前少生的病全都补上。 她生病少。 大概是本就情绪不好,却是难得的折腾人。 “苦,不喝。” 卧室床上,苏云眠被困在男人怀里,整个人烧的迷糊,面颊脖子外露的皮肤都是通红一片。 她用力推着男人递来的药碗,但因高烧而力道疲软,半点推不动,反倒是推了两下自己气喘的不行,最后被按在怀里,苦涩的药被男人以口渡之。 苦的她眉头紧皱。 被松开后,一时气愤,她揪着男人头发用力拉扯着。 “乖,还有一点。” 孟梁景被揪拽着头发,眉头也不皱一下,喝了口温热的药,又把扑腾的人按住了,一口口喂。 一碗药喝下来。 两人衣衫都是凌乱,孟梁景被扯的凌乱的白色衬衫更是沾满药汤,蔓延开深色的痕迹,他头发还在被用力揪着。 应该是揪头发累了。 苏云眠松开手,只觉头疼欲裂,心内烦躁,迷迷糊糊摸了枕头,朝男人砸过去,但因为高烧手臂疲软,枕头刚拿起就掉了下来。 她不由愣住。 也不知怎的,她盯着枕头好一会,突然吧嗒吧嗒落下泪来,软下身,整张脸埋在枕头里,喃喃自语,“对不起,我是个废物,我好废物,对不起......” 声音隔着枕头发闷。 孟梁景叹气......又开始了。 这几天高烧,苏云眠情绪不好,又脑子混乱,各种折腾就算了,偶尔就会出现在这种情况......上一秒还在生气,下一秒就突然哭着道歉...... 非常折腾人。 不过,孟梁景倒没什么,他只是有些惊讶新奇。 在他记忆中,苏云眠真的很少生病,少有的几次小感冒之类,也都安安静静的,自己会喝药找医生,完全不需要人操心担心,坚强理智,永远不会倒下一样。哪怕倒下,也毫不怀疑她有再次站起来的力量。 好像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不会被摧毁一样,坚强如往,笑容依旧。 可现在她倒下了。 再一次。 这样脆弱,又与车祸无声无息躺在那里不同,张牙舞爪的鲜活,又比纸还要脆弱,此时的她,可能轻飘飘的一句话,都能把她粉碎。 孟梁景心脏紧缩。 他用力按在胸腔的位置,压下那股窒息翻涌的难受,俯下身,抱住趴在枕头上哭泣怒骂的女人,轻声一句一句耐心哄着。 直到把人哄睡着。 ...... 这次高烧来的汹涌,退的绵长,但没几天,降了温,苏云眠就清醒了。 清醒后她就翻脸不认人了。 果断把赖在庄园的孟梁景,连人带东西都扔了出去。 重重关上了门。 第344章 孟梁景:是姑奶叫我来的 接下来一段时间。 在伦敦,苏云眠陷入了长久的忙碌,不分昼夜的忙着姑奶留给她的锦绣,开发布会,出席一个个宴会。 她也没回国。 忙到连伤心的时间和空隙都没有。 就连林青山的电话,她也只接过一次,得知他因为国安的事,暂时不能出国来伦敦后,她通情达理地表示了理解。 她能理解。 毕竟,国安的工作本就性质特殊,再加上科西奥的事,至今还在博弈阶段,又临近收尾,涉事参与人员,在这个特殊时期,都被限制了出行。 这是不可抗力,她当然能理解。 她能理解! 公事国事重要......蔷薇庄园,书房里,苏云眠放下手机,一脸平静地想。 只是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孟梁景这个这件事的最大负责人,这么关键,却还能在伦敦,在她姑奶的庄园前蹦跶。 没人管的吗? 她都想写信给组织那边,举报他了。 消极怠工! 这时,书房门敲响,管家推门进来,“小姐,孟先生又来了。” “知道了。” 苏云眠面无表情点头。 这些天,她一直在忙,又在各种宴会上和孟梁景偶遇,还被找上门......她都习惯到已经没力气生气了。 也不惊讶了。 “这次,还是赶出去吗?”管家又问。 “嗯......等等,”她迟疑着,又问:“你之前和我说过,姑奶最后一面,见的是他?” 管家小心观察着她,见她面色平静,才说:“是的,小姐。” “......让他进来吧。” 该问问了。 该忙的事都忙的差不多了,也因为早在一年前,姑奶就让她早早接管公司,半年前更是很少再插手公司的事,虽然这次姑奶去世带来了些动荡,但因为接手顺利的缘故,并没有出现太大问题,如今也平稳下来。 也是因此,她今天才有空在庄园呆着,而不是在公司。 她想要知道。 想要知道,姑奶最后有没有留话,管家说没有......她不相信,姑奶临终前,会什么话都没给她留,不可能! 而孟梁景又是姑奶见的最后一个人。 最后一个。 苏云眠心内苦涩......最后一个见到姑奶的竟然不是她,她到底......在做什么? ...... 苏云眠没在书房见孟梁景,而是让管家把人请到了一楼会客厅。 下了楼。 刚到会客厅口,她就看到男人一身矜贵修身西服,坐在窗前围满花卉的沙发上,听到动静,目光投过来,那双狭长狐眸一弯,染上笑意。 “眠眠。” 苏云眠皱起眉。 这狗终于不再夫人夫人的喊了,却也不是她喜欢的称谓,但也不想争辩什么了。 没必要了。 她走过去,坐在离孟梁景远一些的对面沙发上,面无表情直入正题,“我姑奶去世,你为什么会这么早来?” 这也是她冷静下来后,最疑惑的。 为什么孟梁景会来的比她还早,明明不久前,他还在国内...... “之前科西奥的事没解决,我怕出事,一直有安排让人盯着这边,”孟梁景微顿了一下,又说:“但,这次是姑奶,叫我来的。” 他在伦敦一直安排有人。 虽然之后科西奥的事算是解决,他也一直没让人撤走,也是想着,如果苏云眠回来了,见不到人,就让人拍些照片。 但这些话肯定是不能说的。 他也就没提。 苏云眠也没追问,她已经陷入了巨大惊讶中,甚至都没去反驳纠正孟梁景对姑奶的称谓,“你说我姑奶要见你?” 这怎么可能! “是的。” 孟梁景回忆着那天的事,“我接到电话,庄园的管家打来的,叫我去伦敦,还让我别告诉你。” “......为什么?” 苏云眠红着眼,“不可能,我姑奶不可能会想见你,她那么厌恶你!而且,而且,她怎么可能找你,不找我......你骗我!” “......你先冷静。” “我很冷静!”苏云眠深呼气,指尖用力陷在掌心,一字一句咬牙,“你说!” ...... 听完孟梁景的话。 苏云眠红着眼,安静了很久,像是彻底失了气力一般,摇晃着起身,也不理会身后孟梁景的喊声,去了姑奶的书房,把自己锁了进去。 一晚上都没出来。 姑奶的书房,人走后,书房就一直保持着原样不变,书桌上还摆着一本合上的书,像是刚看过还没收回书架。 她拿起书。 书页泛黄,一看就是经常翻看。 抱着某种想法,她在书桌旁坐下,掀开书想要一页页翻看下去,没翻几页却愣住,书缝里夹着一张照片。 黑白照片裹着塑胶保存的很好,上面是两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姑娘。 一个短发,一个扎着双马尾。 她认得照片上的人。 短发冷脸的是姑奶,扎着双马尾紧挨着姑奶、笑得开怀的应该是奶奶......她小时候在老家,见过类似的照片,都是姑奶和奶奶年轻时拍过的。 小时候她就知道。 姑奶和奶奶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好到,爷爷去世后,已经逃离家乡的姑奶还会心甘情愿,放下一切回到那个破败的小山沟里,陪着姑奶,吃尽了苦头鄙夷编排,直到奶奶去世。 从那以后, 姑奶就再没回到故乡过。 因为,故乡里已经没有她想要见的人。而在苏云眠的印象中,姑奶也不是个会缅怀过去的人,自然没有扫坟的习惯。 也就再没回去过。 直到她去世。 想到会客厅里,孟梁景最后说的话,苏云眠合上书,腰背无法克制的佝偻弯下,将脸埋在掌心,肩膀轻轻的抽动。 第二天。 电话确认了公司没什么大事,又拜托关茗照看后,她就收拾行李,坐上了回国的航班。 落地后,谁也没告知。 转了航班落在离老家最近的城市,又换了火车,在燥热的午时,终于来到一座飘着灰尘,泛黄安静的小城镇里。 这是她小时候的家。 她的故乡。 望着街上稀少的青年,更多是老人,随着她长大也渐渐老去的城市,一时恍神......自从十八岁那天逃离,她竟也有十几年没回来了。 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陌生又熟悉。 记忆力,街上的那些店铺大多不在了,换了新的门店,招牌都是新的,可看在她眼里,却莫名有种陈旧感,一种时光沉淀的陈旧。 整座小镇灰扑扑的。 站在熟悉的街头,望着已经大变模样的城镇,愣神许久,苏云眠没再停留,也没去过去的那个家看一眼。 反正也没人住了。 她拦在路边好久,打了一辆出租,来到汽车站。 好在汽车站还在运行。 她买了票,坐在只有寥寥几人的汽车上,等了好一会,才等到车发动,一路颠簸着,渐渐开进愈发荒芜的乡下。 下车迎面就是一脸灰。 一身疲惫。 一路奔波,她很久没赶过这么累的路了,转着几辆车,天都快黑了,才被一辆三蹦子送进山里,停在一座小山坡上。 耳边虫鸟鸣叫。 山坡上,坐落着两座二层的小房子,灭着灯,显然是没人住了。 山坡旁还有个干涸的小池塘,里面满是枯叶杂枝......还有塑料袋之类的垃圾缠着。 “姑娘看着面生,是来乡下看亲戚的?这两家空好久了,几十年没人来看过嘞......”开三蹦子的师傅是健谈的,见她目的地是这里,也是惊奇。 “嗯。” 不愿多谈,苏云眠点了下头,只说是这家的后人,来处理老房子的。 说着给了车钱让人走了。 ...... 站在小时候经常跑闹、晒谷子的小山坡上。 缓了会,她才拉着行李箱,去推朱红掉漆的大门,刚一摸上就满手灰,好在门上的锁还没换,摸着从庄园书房保险里找到的钥匙,费老大劲才打开门。 ‘吱呀’一声。 朱红大门缓缓推开,沉淀过的发霉的味道,伴着灰尘,迎面而来。 她深呼吸,呛了好几声。 她走进去。 一眼就看一棵粗壮的柿子树张牙舞爪的,矗立在院子角落,在它旁边不远是一口被大石压着的水井,屋檐下是被塑料布盖着的报废拖拉机。 都是她小时候爬过、玩过的。 有一瞬,她好像还听到墙角鸭窝里鸭子嘎嘎声,满地小鸡跑动的身影,还有狗叫猫叫的声音。 一眨眼就好像回到了过去。 院子里,同样是夜晚,竹床支着纱帐,就在这纷纷攘攘的声音下,她在姑奶、奶奶的陪伴下,一次次安眠入睡,那是她少时少有的能安心吃饱的日子。 安然的不得了。 安然到,哪怕她过去再恨故乡里的一些人,也会在某个午夜梦回时,怀念一下山窝里这个窄小的庭院。 这里装满了她的童年。 最浪漫的童年。 她关上朱红落漆的木门,落了锁,却没进屋,而是走到那棵已经枯萎的柿子树前,靠着树坐了下去,朝着庭院中心微笑。 好像看到了那张记忆里的竹床。 轻轻笑着。 “姑奶,奶奶,我回来了。” 第345章 你是他喊来的说客? “咚咚咚!” 苏云眠被一阵噪音吵醒。 她迷迷糊糊睁眼,对着满园枯叶愣了好一会,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闷痛的脑子才清醒一些。 她昨晚竟就这么在院子里睡着了。 “咚——哗——” 门外的噪音更大了,有人在猛烈推门,挂在屋内的锁跟着‘哗啦’作响,还有男人模糊的低喃,“咦?锁怎么开了?进贼了?” “喂!谁在里面,竟敢闯进别人家里,别让我逮住!” “打不死你!” 拍门声更大了,伴随着男人吼叫,“开门!再不开门我就砸了!我、我可是带了好多人来的!不想被老子打死,就赶紧给我开门!” 苏云眠头更疼了。 这男的谁? 她和姑奶、奶奶的家,怎么就成别人家了? 不过,有点耳熟啊...... 好吵。 她揉了揉太阳穴,扶着柿子树起身,身上盖着的外套滑落,落进满地厚厚枯叶。 男人的衣服? 捡起衣服,是明显的男款西服,黑色布料柔软上乘,扒开衣领内衬,上面绣着不明显的‘孟’字暗纹,还有凑近时能闻到的淡淡冷檀香,混着清晨微露......衣服的主人不言而喻。 苏云眠愣住。 她下意识扫视庭院,不大的院子落叶满地的破败,一览无余,再无第二人。 门被砸的更用力了。 顾不上细想,也懒得去想,苏云眠丢下外套,活动了下睡得发僵的身体,走到门口,却没有立刻拉开门,而是扒开门缝,警惕朝外望去。 “谁?” 门外刚刚还嚣张愤怒的声音猛然一滞,旋即响起更为哄亮惊诧的声音。 “姐?!” ...... 院门大开。 正对院门的堂屋,木门也敞开着。 屋中央,摆着一张刚擦干净的木桌,苏云眠坐在一侧,看着隔桌坐在对面,满是局促、坐卧不安的苏云鸿,面无表情。 “你来做什么?” 在这里见到苏云鸿,她是很惊讶的。 要知道,小时候,那些早早挣了钱,已经搬去城市的长辈说是没空,很少到乡下看两位老人,小孩们更是不用说。 只有她每年都会来。 顾名思义,替家里长辈尽孝心,陪伴老人。 当然,她也愿意。 在这所谓贫穷山窝窝里度过的岁月,是她零碎饥饿的童年里,最为美好的经历。能吃饱,有她爱的,和爱她的人。 弥足珍贵。 因此,她是很不喜欢,也不想让那些讨人厌的人,踏足这一寸天地。 尤其是苏家的人。 尤其是她这个血缘上的亲弟弟,苏云鸿。 也不理解,小时候就对乡下避之不及的苏云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个如今几乎看不到年轻人身影的偏僻山沟。 “我......” 苏云鸿低着头,手紧紧扣在衣摆,结结巴巴的,“我在新闻上,看到,看到姑奶去世了......就想回来看看......” 他有些不敢看苏云眠。 一方面是从小到大,这个亲姐给他带来的各种压力,本能的畏惧。 另一方面,他和苏云眠最后一次见面,并不愉快......那天病房里的争吵,苏云眠最后望向他的眼神,噩梦一样难以忽视忘却。 至于姑奶那边。 毕竟是世界级的设计师,影响深远,去世没多久,消息在网上就传遍了。 他自然就知道了。 长久听不到苏云眠回应,他头皮更是紧绷,解释道:“我心里难过,就想着,回来收拾一下屋子,打扫一下......” “假惺惺。” 苏云眠语气冷漠。 早在之前干什么了,这时候来做这种事。 但她又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呢......她也没能在姑奶身边陪伴着,明明姑奶说过很多次了,喊她回家很多次了,她却为了什么报仇...... 心脏紧缩。 突然一句话都不想说了,更不想争辩什么,静默片刻,她才又说:“别叫她姑奶,她不想听。” 苏云鸿眼一红,却没说话。 苏云眠不想再跟他废话,只说了一句不送,就想要去找小卖部买些打扫的工具,把屋子打扫一遍。 出了门却停住。 门口堆了不少大扫除用的工具,追过来的苏云鸿解释,“姐,这里最近的店都在镇上了,家里这么大面积,一个人收拾不过来的,我......我帮你吧。” “别叫我姐。” 她说着,却没再拒绝。 家里的井已经枯了,苏云鸿倒是准备的充分,有带来水,又自告奋勇水不够了他去附近山上流下的溪水里舀。 苏云眠只当听听。 苏云鸿有多脆皮、多不能干活她是清楚的,从小都没见他干过什么重活,爸妈连碗都不舍得他刷一下的。 还干活? 但她也没阻拦。 她又不是他爸妈,舍不得他干半点重活,哪怕苏云鸿今天叫苦叫累、累死在这,她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干了两小时后。 让她惊讶的是,没想到长相偏秀气、麻杆一样瘦的苏云鸿,大扫除起来虽然不熟练,竟然也没叫苦一下,反倒上蹿下跳抢着干。 不过,这也没什么。 她面无表情拧干净抹布,递给擦门的苏云鸿,却听他说:“姐,你还好吗?” 他认真擦着门,说话时头也不回,眼神却有些飘忽。 “擦门。” 苏云眠只说了一句。 直到天色暗下来,整座房子虽不说焕然一新,却也没之前那么破败了,庭院里也干干净净的,摆着一张泛黄的竹床,轻轻一碰就咯吱作响,要碎掉一样。 这竹床是苏云眠从卧室搬出来的。 “你走吧。” 她盯着竹床,没去看苏云鸿。 “姐,天黑了。” 苏云鸿抬头看天,很想要住下来,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姐姐了。 “这里没有你能睡的地方。” 苏云眠冷漠。 苏云鸿明白,今晚想要留下来是不可能了,可要让他就这么走又不甘心,谁知道下一次见到姐姐是什么时候......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姐。”他开口:“我半年前,出了车祸,上了手术台,差点死了。” 苏云眠转头,看他,依旧冷漠,“所以呢?你又想要什么呢?还是说今天的打扫,我按照小时工给你计费?” 她笑了一下,“不错,这次还算聪明,先干活再要钱,也会装可怜了,而不是以前那副一照面就狮子大开口。会迂回了啊,段位总算高了一点。” “不是!” 苏云鸿扬声,急道:“我没有,我现在有在好好工作了,能自己赚钱了。以前,以前欠你的钱......我也会想办法还的。” “是吗?” 苏云眠冷笑,不置可否。 老苏家的人,都很会骗人,而这苏云鸿更是从他们父母那学了个十成十,尤其是不要脸这方面。 信他们? 不如指望太阳西升。 “姐。” 苏云鸿有些难过,“我们好久没见了,能不能别吵了,好好说说话。” 苏云眠没说话。 苏云鸿眺望了眼天边渐渐沉落的夕阳,喉咙微哽,“我就是想知道,姐,你当年从家里离开,有没有完成心愿,有没有过得好,有没有......” 他想问有没有幸福一些。 旋即想到刚刚去世的姑奶,还有姑奶对姐姐一直以来的意义,终是没能说出口。 尽管从小都被这个姐姐看不上,厌恶。 但他却了解苏云眠。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在一个家里。 尽管从见面开始,苏云眠都是一副平静的模样,甚至还能吵他,但他却能感觉到,一眼都看得出来.......面前的人身上浓到化不开的悲伤。 好像随时都能倒下。 却又始终站立如松,同他记忆中那个始终挺拔、坚定向前的姐姐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 苏云鸿手按在心脏的位置。 压抑的难受。 而那个能让姐姐幸福的人,不会是他,也不会是苏家人,也不能是。 “姐。” 他嗓音低沉,“你知道大学爸妈来闹过那一次后,为什么就再没来过吗?姐夫......孟,孟董,花了一亿,买断了你和苏家的联系。” 从此天高海阔任鸟飞。 苏云眠也知道。 在孟梁景曾经画过的漫画,画过的情书里有看到过类似的情节......她第一次看觉得是真的,后来的利用又让她觉得,是孟梁景为了假死计划的顺利,编的假的来演她的......那所谓的漫画情书,一个字都不能信。 而现在。 苏云鸿告诉她,就是这样的,她那八年乃至现在的耳根清静,确实是一亿买下的。 但是...... “所以,你是他喊来的说客?”苏云眠冷冷看着苏云鸿。 苏云鸿面色一慌。 “我没有。” “滚出去!” 苏云眠把人用力推出庭院,猛的关上门,落上大锁。 门外,苏云鸿拍门。 “姐,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你好......” 第346章 那个填饱她的心的人 门最终也没开。 暗沉夜色下,苏云鸿走在乡下土路上,也没开车。 他心里乱。 又因为担心不敢离开。 姑奶去世,苏云眠又是那个状况,他担心会出事,尽管在他记忆中,甚少有苏云眠崩溃的身影,他的姐姐,像是顽石一样强大。 不对。 也不是没有。 苏云鸿突然顿住,他是见过苏云眠崩溃的模样的。 在小时候。 在长大后,少有的面对他,或者家人时,会崩溃。 后来就没见过了。 他和爸妈,也都因为孟梁景的警告,再没去姐姐学校,也没去苏云眠家里打扰过......除非孟梁景叫他们去。 否则他们是不敢的。 第一次在网上看到孟梁景疑似出轨,和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夏知若,他是震惊的。 因为没有旁人比他更清楚,孟梁景有多在意姐姐。 他壮着胆质问了一次。 没得到答案。 但后来,他也知道孟梁景不是真的出轨,而是因为要做的某些事,尽管如此,他也还是心有怨言的......就算是假的,那姐姐的难过难道就是假的吗? 可他又没资格说什么。 甚至没有资格,站在姐姐身边,保护她。 他早失去了资格。 否则,即便不用靠孟梁景,他也能站在姐姐面前就好了,就像......过去姐姐站在他面前一样。 苏云鸿愣住。 他愣愣停在乡间土路上,月色下,眼倏然一红。 他记得清楚。 很久以前,小时候,他和姐姐关系还没这么僵。 他小时候体弱,爸妈说是姐姐夺走了他身体的健康,可他从来没这么觉得啊,每次晕倒在医院里醒来,他都能看到姐姐红着眼趴在床边。 听医生说,送他来医院时,姐姐哭的可伤心了,一直问医生‘我弟弟会不会死’,‘求你不要让他死’...... 这之后。 怕他晕倒在没人的地方,时时刻刻跟着他。 上学下学都一起。 他小时候长的秀气,瘦瘦弱弱的,放学被高年级的同学堵在学校,要钱耍弄,也是姐姐来救他。 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抡着书包砸人,叉腰指着一群高年级的学生吼,把还没离开的老师都吸引了过来。 他以为姐姐不怕。 回家的路上,才发觉姐姐手一直在抖。 明明怕极了。 他去牵姐姐的手,想说别怕,又被姐姐指着怒骂了一通,说他被欺负为什么不说,说都怪你被欺负回家都要晚了,说着说着就掉眼泪。 守护神一样陪着他。 那样看重他。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哦,是再长大一些,姐姐突然开始在爸妈工作离开家后,偷偷用铁丝捣开厨房,摸一个鸡蛋拌一点面粉,用电饼铛煎鸡蛋饼吃。 被他发现了。 会瞪着他,然后撕一小半给他,让他不许说出去。 他那时候不懂。 只是点着头,吃着鸡蛋饼......其实没多好吃,鸡蛋放的不多,白白微黄的饼甚至吃不出鸡蛋的香味,和妈妈给他煎的那些金黄金黄的鸡蛋饼比起来一点都不香,卖相也差......但看着姐姐大口大口狼吞虎咽的模样,好像吃的很香,他也就爱吃了。 只是后来他才知道。 那个白白的鸡蛋饼,装着姐姐对这个家所有的怨愤和恨。 直到爆发。 他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天。 因为姐姐没有房间,一直在他的卧室里摆一张小床,那晚姐姐不知道为什么又被罚跪,到半夜才推开卧室门钻进来。 他睡得浅,惊醒了。 就看到姐姐坐在床头,黑暗里一动不动,他原本想爬起来问她怎么了,却见姐姐突然起身,拿起那个从他那淘汰掉的书包,往里面塞东西。 衣服书...... 他原本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了,想要下床,却发现姐姐往他这边走过来。 就也没动。 直到她的手在他枕边书包里摸索,他才恍然。 姐姐要走了。 他甚至都不意外,渐渐长大,他也觉得家里对姐姐的态度很不对劲。 姐姐在家里过得不好。 也会一直不好。 而那时的他,无力改变这一切,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虽然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走,明明都快高考了,高考结束就可以考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但他没有问。 他闭着眼听着姐姐在黑暗中摸索的动静。 也知道她在找什么。 家里楼上楼下庭院的门都锁着,钥匙只有他和爸妈有,姐姐没有。 钥匙也不在书包里。 听着姐姐摸索的动静远了,还有拉开抽屉的声音。 苏云鸿半睁眼,静静看着黑暗里焦急寻找的身影,一只手伸在枕头下偷偷小心翼翼的摸索了几下,闭上眼翻了个身。 姐姐应该是被吓到了。 半晌没动静。 无声了好一会,摸索的动静再次响起,这次放轻了许多,慢慢摸到了他枕头这边,然后是很低的惊喜声音。 他知道为什么。 枕头下不止有钥匙,还有他攒下的压岁钱,还有爸妈给的零花钱。 钱不多。 除了十几张一百的大钱,都是零零碎碎一块几块几十的钱卷在一起,包在一个小钱包里。 他是想多攒一些,等姐姐高考结束,离开时给她的。 现在也不迟。 他听到姐姐摸摸索索出了卧室,却没听到一楼门开的声音,他大概明白原因,也摸黑从床上爬起来。 黑夜里。 就看到姐姐蹑手蹑脚路过父母一楼的卧室,去了二楼,小心翼翼开了二楼的锁。 等了一会。 他推开二楼门走进去,偌大的阳台不见人影,只有那棵从一楼爬上来的葡萄藤在微微摇晃,地上还落了些叶子。 他走近了。 趴在阳台墙上,远远望去,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书包,奔跑在月夜下,渐渐的,渐渐的跑远了。 再也看不见了。 是什么时候,他也跟着变了呢,是时隔几年再见到姐姐,姐姐的冷漠。 还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没脸没皮。 乡间小路上,望着远处一览无余的田地旷野,苏云鸿红着眼,摇晃了一下,像是站不住一样,慢慢弯腰蹲下。 双手抱着膝盖,脸埋进去。 小声哭泣着。 渐渐地,他哭声越来越大,在这田间地头,夜风吹拂下,嚎啕大哭,像是回到了少年时。 可这一次。 再没有那个看似脾气不太好,骨子里却温柔至极的人,抱怨不耐烦,却会拍着他的头安慰他的姐姐了。 不会再有了。 而他也知道,当年那个夏日的夜晚,发生的所有事,那些苏云眠不知道的所有细节,他故意放下的钱和钥匙,永远永远只有他会知道。 他们的分离从那一晚开始。 但他却不后悔。 他唯一后悔的,是他不知何时,把记忆中的那个姐姐弄丢了。 那个曾爱着他的姐姐。 不会再出现了。 他的未来,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守护神了。 哭声嚎啕。 直到哭到头晕,他才慢慢站起身,缓了缓蹲的发麻的腿,他转过身,眼里是落不尽的泪,朝那个小山坡奔跑过去。 跑到那扇锁上的木门前。 用力拍门。 嘶喊着:“姐姐,对不起!对不起,一直一直以来,都对不起,爸爸妈妈的,都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谢谢你。 守护过我年少那一段岁月。 对不起。 把你弄丢了。 他知道苏云眠没睡,也知道这扇门从此再不会对他打开,但他依旧拍着,把最后最后唯一想说的传达给姐姐。 传达给他的姐姐。 “姐,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快乐!” ...... 砸门声停了。 再没别的声音了。 苏云眠坐在院中央的竹床上,凤眸木然不动。 她要怎么幸福? 怎么快乐? 她在这世上,没有家人了。 她只剩下自己了。 只剩下自己了。 苏云眠轻轻躺在竹床上,干枯竹床吱嘎作响,像是随时会塌掉一般,苏云眠却无知无觉,躺在那里。 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 却只能依稀看到几颗星星,和少时能看到大片星空不一样。 夜幕星空已经变了。 竹床上,也只有她了。 她睁着眼盯着黑漆漆夜空,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然后在清晨朦胧雾气中醒来,扫落身上的外套,大脑还不甚清醒。 她张望四周。 看到熟悉的景色,她揉着眼睛,下意识的开口:“好饿,奶奶,我要吃那个凉凉的野菜拌花生,还有姑奶馏的红薯馒头。” 难得任性的语气。 四下寂静。 苏云眠揉眼睛的动作顿住,忽而意识到这是什么时候,又意识到庭院里只有她自己,厨房里黑漆漆的没亮灯。 也不会亮灯。 那两个曾经填饱她的胃,又填饱她的心的人,都不在了。 没人再给她做野菜拌花生。 也没人给她馏红薯馒头。 “不在了啊。” 她轻轻说着,像是猛然意识到什么,那种从姑奶去世以后,一直与世界隔着的那层膜像是戳破了一样,先有反应的是心脏,撕裂的痛感。 只是一刹那。 她就从竹床上掉下去,手用力压在心脏的位置,痛得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好难过。 好难过。 你们为什么都这么狠心。 为什么不等等我。 为什么...... 她蜷缩在庭院里,满脸的泪,线稿歇斯底里的吼着什么,却一句声音都发不出,嘴巴大张着喘不上来气,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模糊视线下。 庭院的木门豁然打开。 一个身影扑来,似乎在大喊着什么。 第347章 你跳下去,我就跳下去 “什么时候跟来的?” 堂屋木制沙发上,苏云眠躺在上面,盯着房顶的木梁,木然发问。 在她旁边,坐着孟梁景,正用手在她腹部轻轻揉着,更准确的是在她不断翻滚疼痛的胃部轻揉,听她问话,才实话实说:“从你离开伦敦那天。” 难怪。 难怪晚上总有衣服落在她身上。 这人就不曾藏过。 苏云眠没再说话,她也不想问他为什么不出面,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现在又出现。 她只是没想到。 自己竟然会因为胃疼,生生痛昏过去,不过......这两天到乡下,她确实没再吃过东西了。 一时情绪不好,胃疼也不奇怪。 这时,刚从不远的村民家里,买来家常饭的郎年走进来,默默把东西摆到桌上,就退出去了。 苏云眠则没个反应。 还是孟梁景把她半抱在怀里,端起粥碗递到她嘴边,轻声哄着:“先吃点热乎东西,这样才有力气做别的事。” 苏云眠别开头。 “不喜欢这么吃的话,那我喂你。”孟梁景也不着急,自有应对的方法。 苏云眠这次动了。 不过,到底是饿的虚软,她没什么力气,只能靠在孟梁景怀里,在他稳稳端着碗的动作,把一碗粥混着胃药喝下了。 但也只这一碗粥。 再吃不下了。 吃过粥,胃舒服了些,多少也恢复了些力气,苏云眠就从孟梁景身上下来,远远靠在木椅上,缓力气。 孟梁景也没拦着。 他由着她离开,自己把从附近村民买来的剩下的那些家常早餐吃了,无非就是些咸菜馒头粥之类的,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孟梁景却是眼也不眨,吃的干干净净。 吃过早餐。 苏云眠也没去管家里多个孟梁景的事,也懒得赶人了,反正不管翻墙也好,砸门也好,他总有进来的办法。 孟梁景就是这种人。 自我惯了。 苏云眠干脆无视了他。 在家里歇了一上午,又在孟梁景半逼半迫下吃了些午餐,下午也终于了有了些精力。 她出门了。 沿着田间小路,嗅着空气飘荡的小麦香,如今正是农忙,沿路遇到不少村里的人,都好奇打量着她......毕竟,是个生面孔。 还是个非常漂亮的生面孔。 自然有人好奇,想要上前攀谈,但在看到落在她身后半米远,气质矜贵又有凛然气势的高大男人,都止了步。 苏云眠也落得个清静。 她来这里,只是因为姑奶的遗愿,过来看看。 并无和人交流的心情。 也没那个精力。 从早上开始意识到真实后,她心脏就一直沉甸甸的,压得上不来气,胃也时不时难受绞痛,整个人都蔫巴了些。 直到来到一处田地。 她才拍了拍脸,挺直背显得精神些,才抱着一捧花走过去。 那里有几处坟地。 她跪在其中一座坟前,把一路采摘来的野花放在墓碑前,深深叩拜三次后,脸上扬起了笑容,“奶奶,我来看你了。” 她抚弄着野花。 “这么些年,我和姑奶都没来看你,一定生气了吧,否则为什么这些年你都不曾来梦里看我呢。” 她沉默了下,“奶奶,姑奶也走了......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话落。 她沉默了好久。 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又像是喉咙被堵塞了一般,久久无言。 停了许久,她才又说:“你和姑奶,现在,应该都不寂寞了吧......”但是,我好寂寞好寂寞,想你们好想你们。 后一句到底没出口。 她微笑着,将那捧野花朝着墓碑靠近,轻轻碰了一下,笑着说:“姑奶临终前,就留了一句话,她叫我......来送你一朵花。” 眼泪顺着眼眶涌出,自那微微上扬的唇角滑落。 她还想说什么。 却又觉得已经不需要说什么了。 说什么都不够。 说什么都又多。 她最后只是默默又一叩拜,再按着土地起身时,突有风迎面而来,麦浪滚滚,墓碑前的野花颤巍巍的晃动。 那涌进鼻尖的麦香,和年少时庭院里晒的谷子,一个味道。 是太阳的味道。 她怔了片刻,起身,在滚滚麦浪下头也不回往前走,没再回头,也就没看到。 那个跟了她一路,被她无视的男人,将一支摘下的硕果累累的金灿麦穗摆在墓碑前,摆在那捧野花旁,跪下重重叩拜几下。 起身时轻轻说了句,“你们放心。” ...... 从坟地回来,苏云眠就上山了。 在她故乡,四面环山,她上了最高的那一座石头山,石头山,顾名思义全都是石头,几乎看不到草木痕迹,算是处矿山。 碎石满地。 到处都是开采过的痕迹。 年少时,苏云眠只要来到乡下,就会带着村里认识的小孩,一起爬石头山,别人是捡石子探险,她就是单纯的喜欢。 喜欢一切自然的东西。 喜欢山顶的红石。 爬了好一会,苏云眠才终于来到山顶,看到了遍布地面的深红碎石,像是染了干涸的血一般,很新奇的颜色。 好不容易到了。 她蹲在山顶喘了好一会气,这要放在以前爬这山她身体绝对没问题,到底是因为之前的事伤了根本,虚了。 揉了揉还有些疼的胃。 她走到山沿,从这里望去整座村庄都一览无余,还能看到下方深深的山矿,大风呼呼吹着,从高往下看的久了,眼前眩晕,腿跟着虚软。 太高了,也很危险。 但她没离开,就这么站着,站着只需一步之遥就会掉下去的山顶,俯瞰着下方景观。 此时已是四五点。 村里吃饭时间早,又是农忙,这个时间,家家户户已有炊烟袅袅升起,等家里人忙完了,回到家就能及时吃上一顿热乎饭。 热腾腾的慰贴人心。 站在这里,也能看到家里的方向,却是冷冷清清的没什么动静。 也不会有什么动静。 不会有了。 她怔怔想着,忽有阵风吹过,这段时间本就各种受伤生病,瘦了不少,山顶风又大,她身体自然跟着晃了一下。 脚下意识的往前迈,却被身后伸来的手拽住。 她回头。 同孟梁景的平静带笑的视线对上。 “放手。”她淡淡说。 “嗯,这里风景还挺不错。” 孟梁景四下张望,并未松手,却也没把她从崖边拽开,而是拉着她在崖边坐下了,还笑着说:“正好,可以看夕阳。” “松手。” 苏云眠皱眉。 孟梁景望着远处天边,已不再炽热准备沉落的太阳,侧对她,轻轻说:“你可以推开我。” 推开? 苏云眠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悬崖。 她现在如果挣扎,哪怕只是甩开手这个小动作,以这个距离,孟梁景轻易就能从崖上摔下去,这个高度,肯定能摔碎。 他什么意思?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孟梁景回头看她,哪怕是在山风烈烈,悬崖咫尺下,脸上笑容也是那么云淡风轻,就像他的声音一样,唯独说出的话犹如雷霆。 “意思就是。” “你要是不满我,现在就能把我推下去,这样我就会松手。放心,郎年在这里,会替你作证,我是失足,你无过错。” “......有病。” 苏云眠不想理他了。 两人就此沉默。 直到天幕染上橘红,已是夕阳时,天色也跟着暗沉,从这里能俯瞰到,下方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 苏云眠不由晃神。 她被用力攥着的手掌浸出了汗,黏腻的难受,她不耐烦轻轻动了一下,想要挣开,却被更为用力的握着。 “放手!” 干坐这么久,她有些生气了。 “放手了,之后呢,你想做什么?”孟梁景从夕阳处抽回视线,同她平静对望。 “和你有什么关系!” “哈。” 孟梁景笑了一下,狭长狐眸微微弯起,在橘红夕阳映照下,原本锋锐的五官更是多了些温柔的弧度,声音也是温柔,叹息一般。 “那关系可大了。” 他突然靠近过来,胳膊贴着苏云眠胳膊,呼吸热气也随着山风贴近,一双眸子专注凝望她。 “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跳下去,我就跳下去。” “就这么个关系。” 苏云眠愣住。 她愣愣盯着面前的男人,这个和她纠缠数年、非常之难缠的男人。 此时此刻。 她甚至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假。 因为,这就是她记忆中,印象中,认识的那个完整的孟梁景,这个男人不管是爱恨,都是这么扭曲极致,带着无尽深重的黑暗,无处不在,卷携着她下坠,让她窒息的同时,又不被黑暗完全吞没。 就像现在。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 但他什么也不劝。 也不说。 只说,你跳下去就跳下去好了,我跟你一起。这大概就是他的不离不弃,生死相随,也是他唯一能给出的爱。 恐怖扭曲又浓烈。 苏云眠竟意外的听懂了。 她没有动,直到孟梁景突然俯身压来,按着她的肩轻轻将她按在崖边,两手撑在她头两边,背对着悬崖,狐眸含笑望她。 “别怕。” “生死我都陪你。” “或者。” “实在害怕的话,就先把我推开。” “我先下去探探路。” “当然啊。” “你晚一些下来也没关系。” “我都没关系。” 第348章 那你想要我怎么爱你? 孟梁景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个会爱人的人,也不会是个足够完美体贴的爱人。 更准确点。 他不知道该怎么爱苏云眠。 就像现在。 苏云眠的痛苦,失去亲人与世界的抽离感,清醒后平静的崩溃,他都能感受的到,却在一旁束手无措,也不知道该从何安慰、从何劝阻。 甚至有那么一刻,他想到了林青山。 这个人或许有办法。 但也只是想想。 他不甘心。 也不愿意把苏云眠推给林青山,哪怕她现在已经痛苦到,几乎没有生的念头,他也不愿意放开手。 最后他想开了。 也想到办法了。 无法劝说,无法安慰,无法阻拦,那就......陪着她吧。 生也好,死也好。 都陪着她。 仔细想想,他这一生到此,为家人做的,为家族做的,已经太多太多,甚至以牺牲了自己人生选择权的代价。 那份牺牲—— 包括他的婚姻,他的爱人。 而现在,他的爱人他的夫人他的眠眠,失去了至爱的亲人,绝望了,而他能做的能给的竟这么少。 只有一条命。 还是被苏云眠弃之敝履的命。 可他就是这样的人。 只有这样的爱。 哪怕这份爱痛苦,窒息,可也是他能给出的,最浓烈的,连带着生命心脏灵魂一并献出,哪怕是伴随着抽骨挖髓的痛。 那也是爱。 是他扭曲到能燃尽一切的爱。 苏云眠没有拒绝的权利,他也不允许她拒绝,若是要拒绝,若是不想要,那就推开他。 悬崖上。 夕阳西沉,他背对着悬崖,俯压在苏云眠身上,这么说着。 不想要就推开他。 推他到崖底。 到那时,即便苏云眠没有下来,他也不会再不受控制地跟着她,不受控制地把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会得到自由。 却也再也忘不掉他。 他知道自己恶劣,知道自己坏。 可他忍受不了,他明明和她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却无法触碰她,也无法在她身边的日子。 不如死掉。 虽然他更想的是长长久久的陪伴。 但没办法了。 他没有办法了。 但哪怕是到这个地步,他也想苏云眠永远记住他,永远不要忘记他,如果死在她面前她手上,一定就忘不掉了吧。 他俯下身。 轻轻在苏云眠鼻尖落下一吻。 很轻很温柔的动作。 低笑着说:“讨厌的话,就推开我,没关系的。我摔的太丑的话,就别用这个方法了。” 话落。 他的吻,一下一下,落在苏云眠脸上,眼上,唇上,下巴上...... 每一吻都很轻柔,却又异常沉重,像是只有最后一次一样,万分珍重又虔诚。 山风呼啸微冷。 苏云眠面上浮现茫然,又很快回神,一手抵在男人胸口,却又停住......她知道,男人没有用力气阻挡,她只消轻轻一推。 世界就清静了。 她也有推他的理由,很多很多。 只要这么一下。 她愣愣想着,一抬眸,却同孟梁景含笑鼓励的狐眸对上,一时怔住,一股迟来的难言的震撼在心间蔓延开来。 恨?还是厌? 还是什么。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个人总是这么逼她。 总要用力扯着她。 逼她同他,在那处黏腻的泥沼沉沦下坠,总是那么极端,一个人犯病就算了,还要带着她......总是让她那么痛苦。 那么痛苦。 她眼眶弥漫上红意,手依旧抵在孟梁景胸口,却迟迟没推动。 她咬牙。 “我才不要跟你死在一起,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殉情一样,我才不要和你扯上这种关系,你想死就自己去死,别带上我!” “好。” 孟梁景微笑,话语依旧温柔,“那我们回家,家里饭也好了。” “回家吃饭。” ...... 苏云眠被从地上拉起。 她在崖边站稳,此时天黑,再往下望去,黑漆漆一片像是深渊一样,腿更是虚软,身体也跟着摇晃。 她是脑子坏了吗。 在这样危险的崖边待这么久。 她往后退,身子却一晃。 在崖边保持一个动作,坐太久,下半身都是麻的,一移动就酥麻的不行,不自主的往旁边倒去,却也没倒在地上。 扶着她站稳后。 孟梁景就半蹲在她面前,拍了拍肩膀,“上来。” 苏云眠没动。 孟梁景笑,“怎么,夫人是舍不得让自己老公累着,我倒没......唔。” 他闷哼一声。 苏云眠重重趴在他背上,用力锤了他头一下,一声不吭。 孟梁景低笑着,将她双腿从后面盘在腰间,就这么背着她,一步步稳稳的往山下走,穿过田间,一路背回到小山坡的家。 远远的。 苏云眠就愣住了。 在她那个数十年没用过的,她和姑奶、奶奶的家里,竟不知何时飘起袅袅炊烟,屋里亮着灯光。 木门大开着。 能看到庭院中间,在竹床旁,落着一张桌子,摆满了热腾腾还在冒烟的饭菜。 “我们上山前,我让人把家里收拾了下,灯都修好通上电了,灶......灶台也能用了。今天没来得及,就让别人先做了饭,明天我来做。” 苏云眠趴在他背上,没说话,也没反应。 孟梁景也不在意。 就这么背着她进了屋,关上门。 ...... 庭院开着灯。 爬了山,虽然饿,苏云眠却没多少胃口,只勉强吃了些,保证个体力,去修好的浴室擦了一身汗,就爬上竹床躺下了。 这竹床也不知道是不是修过。 还是原来那个竹床,模样也没太大变化,一天不见,却牢固了许多,再躺上去就没有那种快要塌掉的声音,只有细微的咯吱声。 厨房亮着灯。 孟梁景在里面洗碗,刷灶台的锅,在庭院里都能听到里面不小的动静。 乡下的厨房,和城里不一样,尤其是二十多年前就废弃,始终没变过模样、也没跟着城镇变化替换变化过的老厨房。 锅都是固定在灶上,不好刷。 更别提还是用柴的。 孟梁景这种从小养尊处优,顶多过去可能跟着老太爷,吃过点训练的苦,什么时候干过这个,恐怕都没见过这种老厨房。 不过,跟她没关系。 苏云眠听着里面一阵叮咚咣当的折腾,躺在竹床上,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好一阵声音才停歇。 庭院一角小小的浴室里,又是一阵水声,很快,竹床就是一晃,她就感到水汽侵袭,有人躺在了她身边。 真的是很自觉。 这人,白天一露面就不装了,竟就这么堂而皇之住进来了。 偏偏这房子还是他修的。 苏云眠不适的皱眉,语气恶劣,“滚下去,你太重了,床塌了怎么办。” 耳边一声低笑,“放心,塌不了。” “滚下去。” 她不客气了。 “不滚。这么想我滚,为什么刚刚在山上不推我下去。”孟梁景犯着贱。 “你!” 苏云眠气极。 她不想手上沾血,和这有什么关系! 真后悔啊。 她一生气,一个翻身,就循着声,握着拳就想挥过去......她最近情绪很差,非常差,偏偏这人又是个无时不刻踩在能让她恼火的线上。 挥出去的拳头被握住。 孟梁景抓住她冰凉的手,捂在掌心,笑着说:“手真凉,不好好吃饭,都没力气打我了。” 苏云眠深吸气。 她刚想破罐子破摔,一个头槌过去,就听身侧的男人突然说:“你喜欢我的,对吗,眠眠,夫人,你喜欢我的。” 喜欢个鬼! “你做什么梦!”苏云眠恶声恶语,“去死!” “你就是喜欢我。” 庭院灯早已关掉,只余月光倾洒,能看到银华月光下,孟梁景那张近乎完美的脸庞,笑得耀眼晃人眼。 他再次重复,近乎是愉悦,“你喜欢我。” “不喜欢!” 苏云眠额角青筋突突的,那种熟悉的难以沟通的窒息再次涌上,一个用力就把被捂的微微发热的手抽出来,用力扇在那张完美招人烦的脸上。 “别以为你做了这么点事,就能改变什么!” “我讨厌你!” “恨不得你去死!” “听懂了吗!” 孟梁景脸上笑容不变,猛然凑近,抓着她手腕压了上来,按在她耳边,笑着说:“你喜欢我。” 话落。 不等苏云眠暴躁,他突然低下头,埋在她颈间,语气几乎是瞬间低落下去,“最先说喜欢的,最先喜欢上的,明明是你。为什么就不肯给我哪怕一点点机会。” 苏云眠没说话。 她失去力气一般,呆呆不动,也没再去挣动手腕。 是啊。 最先喜欢的是她。 可...... “先把我的喜欢,踩在泥里践踏的,不是你吗?现在又在这里说什么呢,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孟梁景,你懂这些吗。你就只是个只会掠夺的混账罢了。” 苏云眠突然笑起来,染上月华的眉眼却是落了霜一般,寒冷。 “那你想要我怎么爱你?” 孟梁景埋在她颈窝,轻声,“你可以教我。我不会,学的慢,你可以打我骂我,对我做什么都行,但就是不能丢下我。” “是你先说喜欢我。” “是你先擅自闯到我面前。” “你不能一点机会都不给我,随随便便就把我丢弃,把我从你的生命中删除,我接受不了,我无法接受,我活不成的......” “苏云眠。” “你不能这样。” “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既然不想要我,为什么不推我下去,你知道,我不会反抗,我也告诉你了,你不会有任何责任。” “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 “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这一次,就让我来追你,先来喜欢你,爱你......别放弃我,苏云眠,求你了,别放弃我。” 细碎的哽咽在空荡荡的庭院回响。 月华碎落满地。 第349章 只有孟梁景来了 “咳咳、咳......” 第二天早上,苏云眠咳嗽着醒来,就发现庭院里浓烟滚滚,都是从厨房里飘出的。 再看竹床上。 却不见孟梁景身影。 想到昨天某人说的要做饭的话,她一个激灵,捂住鼻子朝厨房跑去,还没进去就被正往外走的孟梁景一把抱了出去。 “先别进去。” 说着,他又进去,好一会烟才散去。 看着从厨房里走出,脸上身上满是黑灰的孟梁景,苏云眠脸色难看,瞪他,“你这是要点我家房子?” “失误失误。” 孟梁景尴尬。 他怎么都没想到那灶台那么难用的,完全控制不好火候,火小了不行大了也不行,简直为难他这个厨房新手...... 他随手把沾了烟灰、价值不菲的外套丢掉。 去冲了澡。 换了新的干净的衣服。 等苏云眠洗漱出来,看到桌上黑漆漆的几盘,看不出原材料的饭菜,深呼了下气。 不生气不生气。 好歹房子没烧掉,她额角青筋突突的。 “那个,我平常做饭不这样的,真的......”孟梁景坐在桌边,没敢看苏云眠,努力解释着:“那灶太难用了,我用电的就不这样......” 大概是觉得解释太苍白。 渐渐消了声。 苏云眠轻扯嘴角,好笑道:“你平常还做饭?” 过去那么多年。 她就没见过,孟梁景做饭?他会做饭? 什么地狱笑话。 这就是个妥妥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过去吃的每一餐不是家里的佣人,就是她做的...... “真的。” 孟梁景声音微扬,“上次你不是吃......” 说到一半他突然止声。 后知后觉才想起,上次他带着佣人指导下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营养餐,去医院给苏云眠送饭,结果对方只吃了一口,就说不好吃,没再吃了。 他那时,甚至连问有没有林青山做的好吃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就更别提了。 心内苦笑。 这么一折腾,这顿早餐自是不了了之了,最后还是郎年从附近的村民家里,买了饭带过来,才算吃了顿饭。 这之后。 赶着孟梁景去把厨房的烂摊子收拾了,苏云眠就接到一通国际电话。 从伦敦打来的。 是姑奶蔷薇庄园的管家。 “小姐,你去老太太的故乡看过了吗?” “嗯。” “还要回来吗?” “当然。” “看来,小姐是想通了?”那边传来管家的笑声。 苏云眠一愣,“什么?” “小姐既然想通了,就快些回来吧,老太太为你留了礼物,还有一些话,是时候交给你了。” 挂断电话。 苏云眠心脏怦怦跳着,面颊泛红,隐隐激动。 礼物和留言吗? 原来,姑奶不是什么都没给她留。 幸好幸好。 幸好她好好下山了。 她眼眸湿润。 ...... 当天下午。 苏云眠徘徊在收拾的齐整的屋子。 一直不回来还好。 没什么感觉。 时隔多年,再回来这么一次,回到这个装满了她最美好的童年,走在熟悉的檐下、房屋、厨房、庭院,摸着竹床、废弃的拖拉机、柿子树...... 心里满是不舍。 “这里都收拾好了,想回来了,随时都能回来,我陪着你。”跟在她身后的孟梁景说。 苏云眠摇头。 她站在庭院中心,环视四周,无需刻印,是闭眼都能清晰浮现在脑海的整座房屋的模样。 她站在朱红大门前。 最后望了一眼。 她双手牵拉两个门环,轻轻慢慢的把门关上,挂上锁,在扣上锁的瞬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恍恍惚惚间听到了什么声音。 从门里传出,“小眠。” 熟悉的,苍老的音调,她眼眶倏地红了。 头抵在门上。 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孟梁景远远站在小土坡上,听到风吹来的哭声,下意识要上前,却在看到苏云眠趴在朱红大门上,止不住发颤的肩膀,终究是没走过去。 有些事,有些告别。 容不下旁人。 他只是站在原地,眼睛定定凝视着那个趴在门上,身形纤瘦、压低声哭得浑身发颤的女子,将这一幕牢牢刻在心上。 他再也,不想听到苏云眠哭了。 哭声稍止。 头抵着门,声音还哽咽着,苏云眠面上却是笑,轻轻说:“姑奶,奶奶,再见了。” “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来爱我。 ...... 苏云眠迫切的想要赶回伦敦。 去看姑奶留下的东西。 留下的话。 因此,她没拒绝孟梁景安排的接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京市国际机场,一刻不停的,回了伦敦。 没理会同样跟来,完全甩不掉的孟梁景。 苏云眠回了庄园。 但在把东西交给她之前,管家先同她谈了一番话,“小姐,你应该一直都奇怪,为什么老太太临终前会联系孟梁景,最后只见了他一面。” 苏云眠的确奇怪。 因为她和孟梁景过去的婚姻,还有孟梁景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都被姑奶深深不喜,甚至是深切的厌恶,更是忌惮。 若不是葬礼后,她问孟梁景原因时,孟梁景说出的一些细节,又明显是她和姑奶才知道的细节——比如,回故乡给奶奶送上一朵花。 那是她和姑奶才懂、才明白的事。 孟梁景却能说出来。 她也就信了。 但她却仍是疑惑的,孟梁景也从未解释过为什么。 所以管家知道? ...... 过了十几分钟。 苏云眠才面色怔愣从书房走出,就连看到等在门外的孟梁景,她都没个反应,就这么视若无睹的走过。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 抱着些微复杂的心情,苏云眠拿着管家给她的钥匙,打开了庄园储藏室的门。 旋即愣住。 随着门打开,储藏室亮起淡淡的光。 在储藏室中央,一袭香槟色绣满精美花卉的婚纱挂在模特架上,模特头的位置摆着一尊金灿镶满珠宝的冠冕,金色头纱缀在王冠后,长长拖在地上,宛如一条璀璨金色沙河。 哪怕是在光线暗沉的储藏室,珠钻火彩闪耀,璨燃夺目。 又贵气迷人。 仅仅一眼,苏云眠就坠入其中。 她走近婚纱。 手轻轻在绣满名贵珠钻的上等丝绸上抚过,注视着丝绸上熟悉的精美绝妙的绣工,眼里倒映着珠宝晶亮的光,鼻子却是泛酸,有种落泪的冲动。 这是姑奶,为她做的婚纱。 明明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还是为她做成了。 而姑奶多年前就已经不再亲手设计制作礼服了,这最后一次、最后一件,留给了她......也是姑奶一生最后的作品——绝唱。 可是。 就算做好了,就算她有一天可能会穿上她,姑奶也看不到了。 眼底泪光涌动闪烁。 她紧咬下唇,视线迷蒙间,用力眨眼,细细看着姑奶这最终的作品,却突然注意到,模特头上的王冠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是一张纸。 她展开,里面只有两句话,是姑奶的笔迹。 【作品:为王】 【你可以一辈子都不穿它,也可以在任何时候穿】 眼泪啪嗒落下。 打湿纸页。 她颤抖着手,小心攥紧纸张,承受不住一样弯下腰,扶着一旁的箱子慢慢滑坐在地上,捂住脸,那些一直积压掩饰情绪再控制不住,先是小声哭泣,渐渐地,嚎啕大哭。 她脑海中,浮现出管家刚刚在书房说的话。 “其实,老太太临终前不止给孟先生打了电话,也给林先生打去了电话。但最后时刻赶来医院的,只有孟先生。所以,才是孟先生见了老太太最后一面。” 姑奶。 我听懂了。 她终于明白,她的姑奶,留给她的是这世上最珍贵、最宝贵的,她能给的一切。 所有所有的爱。 空落落的心在刹那填满,又因为太过满当而撑得疼痛,她眼泪止不住的流,唇角却又克制不住的向上扬,发自肺腑的悲伤、开心、难过、快乐。 她笑着,大哭着。 储藏室的门没关严,孟梁景背靠在墙上,听着屋内的嚎啕大哭,低下头,额发垂落盖住了眼,在昏暗长廊更看不清模样神情。 却见他。 慢慢抬手,捂住了脸。 捂了很久很久。 ...... 从储藏室出来,苏云眠没再去管任何人、任何事。 宣布了闭关。 她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也始终没忘记王室从她这里定制的那件婚纱,时间逼近,更重要的是,大赛时间也在接近。 这件婚纱可不止是用在王室婚礼,还要参加国际时装设计大赛。 她没多少时间了。 为了能赶上,也为了最好的成品,她将自己关在庄园,谁也不见,也断了所有联系,沉浸在作品的制作。 夏日燥热转瞬过。 枫叶转红。 从闭关的状态脱出,已是入秋了。 接下来,就是同王室确认婚纱,还有协商婚纱成品她是否可以送去大赛的事,为此她可以放弃这件婚纱相关的所有款项。 作为锦绣的boss,她不缺这钱。 不过是个人情的事。 这么想着,顾不上休息,简单洗漱,换上一身正装,她就带着婚纱,按照提前预约好的时间,前往英国王宫,去见那位定下这件婚纱的王子了。 却没想到。 在王室奢靡豪华的会客厅里,她竟遇到了孟梁景。 第350章 小姐,是真的很讨厌孟先生吗? 闭关这段时间。 虽然为了沉下心认真完成作品,苏云眠杜绝了所有联系,甚至关了机,却也没少见孟梁景。 隔山岔五的。 她制作疲劳时,在庄园里散步,经常会见到时常来庄园拜访的孟梁景。 却也是远远的见到。 从无谈话。 解除闭关后,她才知道,孟梁景远比她想象的来的还要勤,因为医院的事,又加上对方是以正常客人身份来拜访的,管家也就没拦他。 每次来,他也不干什么。 就坐在一楼喝茶,喝到一壶茶尽了,自己再默默离开。 数月如一日。 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好吧。 她知道。 “苏董,婚纱我的未婚妻很喜欢,不需要太大调整了,这段时间辛苦了。” 会客厅里,一身马术服的金发王子,牵着刚试好婚纱的准王妃,同苏云眠礼貌道谢,一口相对流利的中文。 “至于这件婚纱,你想要拿去参与大赛,我们没关系。” 语罢。 金发王子笑起来,“说起来,苏老师早在之前,就和我们谈过这件事了,已经答应好的事。” 原来,姑奶都帮她谈好了。 苏云眠心下一动。 却又听面前的王子笑着说:“我的母亲,一直都很喜欢苏老师的作品,还特意叮嘱过,要在这方面多帮帮你。之后的大赛,温娜也很愿意穿上它前往。” 温娜就是那位未婚妻。 苏云眠怔住。 她实在没想到王室会这么好说话,如果准王妃愿意穿着它去大赛,实在是意义非凡......但,只是姑奶的面子会如此吗? 她下意识瞥向会客厅左侧的沙发。 孟梁景同样是一身马术服,斜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从跟着那位金发王子一起进来后,就没开口说过话。 说起来。 大学时,她就知道,孟梁景和英国王室这边关系匪浅。 却没想到会这么熟的。 这时,那位金发王子也朝孟梁景那边看去,笑着说:“孟,等下我们要宴请苏小姐,你留下吗?” “嗯。” 孟梁景轻掀眼皮。 说是宴会,苏云眠却没想到是家庭宴会,当然女王肯定是不会来的,除了他们这几个人,还来了几个眼熟的贵族。 苏云眠基本都认识。 锦绣毕竟是世界级的品牌,和这些贵族都有合作,之前打理疏离相关的合作名单时,她都是有记住且打过照面的。 家庭聚会,自是不拘小节。 天南海北的聊。 所幸,大家都是知礼懂分寸的,就是相对私密些的话题也都是点到即止,也因此,苏云眠和孟梁景坐在一处时,也就没多少尴尬了。 家庭宴会结束。 婉拒了留下过夜的邀请,苏云眠和孟梁景一前一后离开了。 来到车库。 苏云眠刚打开车门,还没进去呢,另一边副驾驶的门就打开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迅速坐进去,非常不客气且理所当然。 “喝了点酒,开不了车,你送我。” “你可以留这里过夜。” “不想。” “这边有接送的车。”苏云眠语气冷硬。 “他们的车我坐着晕。” 我的你就不晕了? 知道这么僵持着不行,苏云眠一咬牙,还是上了驾驶座,沉着脸问:“住哪?” 孟梁景报了个地址。 苏云眠顿时太阳穴突突的......那不是她家庄园嘛,这死不要脸的狗东西! 她又问了一遍。 “住哪,不说清楚,我就随便找个地把你扔下去了。” “那你就扔吧。” 孟梁景说完,自顾自扯上安全带,按下座椅,躺倒后,带着微醺醉意的眼闭上,竟是打算就这么睡了。 “......” 苏云眠愤愤开车。 最终,直到开回庄园,她也没能把人扔下车。 很简单的原因。 她扔不动! 狗男人死沉死沉的。 车开进庄园,苏云眠砰地关上门,也不管车上睡死的人,大步从迎上来的管家身边走过,回了楼上卧室,洗去一身疲惫,倒头就睡。 闭关这段时间,她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干活。 实在太累了。 入了秋,虽然裹了被子,也开了中央空调,但身体到底不比从前,苏云眠半夜迷迷糊糊冷的哆嗦,闭着眼睡的不安宁,人也使劲往被子里钻,直到被暖意裹身,才消停。 只是第二天,一睁眼。 盯着近在咫尺的胸膛,苏云眠睡得迟钝的大脑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当即就是一脚。 孟梁景滚到床下,从地上撑起,裸着半身,按揉着困乏的眉心,很是纳闷,“又怎么了?” “这话该我问你吧,你怎么进来的!” 苏云眠阴沉着脸。 顾不上对方回答,她先是迅速检查了下身上的衣服......很好,整整齐齐。 再抬头。 眼瞅男人又往床上爬,她忙起身,又是一脚踹过去,没想到这次依旧是轻易把人踹下去,一下没站稳,跟着栽了下去。 趴倒在男人身上。 一声闷哼,躺倒在地的孟梁景轻掀还没睡醒、略带朦胧的狐眸,低笑着,压在身下的胸腔也跟着震动。 “夫人这是在投怀送抱吗?” “大早上这么热情。” 热情你个头! 一口血卷着怒火直往脑门冲,苏云眠刚爬起来,就气的一脚踩在男人胸口,狠狠跺了几下,恨不得把人胸口踩穿踩碎了算了。 看见他就上火! 听见他说话更是! 没踩几下,她光裸的脚就被抓住,固定在孟梁景滚烫的胸口没法动了。 她刚要怒斥,却见地上的男人微微皱眉,带着点不满,“怎么这么凉,都说了,叫你多注意,别一工作就什么都顾不上......” 说着就起身。 她被握着脚,顺势就倒在了床上。 刚要翻身,就见孟梁景轻车熟路的去了衣帽间,很快就拿着厚袜子过来,按住她,把袜子给她套上了,捂住她的脚轻揉。 “穿厚点。” “秋天了,寒气重,仔细些。” 绒袜毛茸茸,暖意自脚心慢慢涌上,苏云眠别开脸,嘟囔着:“假惺惺。用不着你干这些,我只是昨晚太累忘了穿。” “好好,我假惺惺。” 孟梁景顺着她的话。 她听得不耐,一脚挣开,踹在他胸口,没踹开,忍不住怒声,“你还没说,怎么进来的!还有,你怎么对我房间那么熟悉!” “不是管家。” 孟梁景笑着,“翻墙翻窗户啊。” 也就孟梁景这种人,能把这种事说的那么中气十足,且理所当然,一点不觉得有错了。 苏云眠顿时就火了。 她刚要发火,却是一怔......她房间的窗户朝阳,斜阳漏入,打在面前半跪在她身前,微微仰头,浅笑着的男人身上,染上了一圈金灿灿的光影。 哪怕再看见这人火大。 她也不得不承认,孟梁景有一张能吸引任何人,完美的脸......也就这张脸了。 而且,丝毫不影响她火大。 ‘啪’的一声响,孟梁景捂住脸,眼睫低垂轻颤,挂着委屈的假面,低声说:“怎么又打我。” “你翻窗骚扰。” 苏云眠冷脸,“这理由够吗?” “骚扰?” 孟梁景疑惑了下,突然起身,凑近。 苏云眠一惊,本能后仰,就感到唇上落下一片湿软,被舔了一下,她眼睛不由瞪大,就见面前人又在犯着贱。 “夫人,这才是骚扰。” ...... 蔷薇庄园。 一楼,餐厅。 管家正吩咐人上菜,就见孟梁景从外面进来,目光扫到他脸上微红、嘴角带血、脖子掐出的一圈青紫,不由一怔。 “孟先生,您这......我给您拿药。” “不用!” 另一道女声传来,苏云眠冷着脸走进来,坐下:“以后再有姓孟的来,直接打出去,庄园禁狗!” 管家:“......这。” 孟梁景扯了扯嘴角被咬破的伤口,笑得餍足,冲管家一笑,“没关系,听她的,你也不用为难。我要进来还有墙和窗户。” 管家:“......”您少说点吧。 紧接着。 一个瓷杯就朝这边抡了过来,又在孟梁景迅疾的反应、敏捷的动作下,被轻易接住。 他把杯子放回原处。 微笑又可惜着,“眠眠,这可是姑奶留下的,用这个打我就可惜了,碎了怎么办。” 苏云眠攥紧的拳,青筋暴起。 管家心里一个咯噔。 一顿早餐,就这么鸡飞狗跳过去了。 好不容易把人赶出去。 管家从外面进来,看到坐在窗下晒太阳的苏云眠,犹豫了下,还是问:“小姐,是真的很讨厌孟先生吗?” “嗯。” 苏云眠淡淡道:“以后别让他进来了,就算是失礼,也打出去。” “好的。” 管家回答。 转身离开时,还是忍不住落下一句,“但小姐,您可能没发现,孟先生行为上虽是夸张了些,但您这段时间,似乎也因此,活泼了许多。” 至少,不沉浸在工作里时,身上那种盘绕的悲伤,也跟着淡消了许多。 虽然多数时候是愤怒。 却是顾不上悲伤了。 管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加上之前医院里,老太太最后的叮嘱,又见小姐难得很少沉浸在过去,他才放孟梁景进来一次又一次的。 管家不在意孟梁景如何。 只是在意小姐是否难过。 等管家离开。 苏云眠却是怔在窗下。 身后。 阳光落了她满身。 第351章 你看,你没我不行的 秋日,阴雨。 在工作室里,把给王室制作的婚纱稍微调整了细节,苏云眠就把作品提给了CFDA官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完成这些。 才算是有了些喘息的时间。 苏云眠却闲不住。 又去了总部那边,签了些有必要她来签字的一些合同后,直到晚上才得以从总部出来。 难得有空,工作结束,她原本还想约关茗出来,结果那边比她还忙,忙着给相关的客户做法律咨询顾问,也只能作罢。 出了公司总部大门。 今天已经下了一天的雨,空气潮湿微凉,随风扑脸的湿润空气带着细雨点滴,耳边发丝也跟着微微荡起。 突然想到。 下了一天的雨,家里的蔷薇,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姑奶留下的蔷薇庄园,里面有她种的很多蔷薇,品种也很全面,有一些花期甚至能开到深秋,从夏日陪她到现在,都没凋零。 这一场雨,花会不会都落了? 这么一想。 她有些心急了。 刚要摸出手机,催一催家里的司机,一辆车就停在面前,驾驶座窗户滑落,露出孟梁景那张令人火大的笑脸。 “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要等......” “啊,庄园里的司机不会来了,快上车吧,正好答谢你前些天的相送。”孟梁景微笑着。 苏云眠沉默。 僵持了一会,接送她的司机果然打来电话,说是路上车突然坏了,过不来了。 几乎都不用想。 她都知道是个怎么回事。 苏云眠抿了下唇,默默去拉开后座车门,没拉动,就见驾驶座上的男人依旧摆着一张笑脸,“拿我当司机呢?来副驾驶。” 语罢。 副驾驶车门弹开。 “快点,雨要落进来了。” 孟梁景催促。 苏云眠只好上车,砰地把车门合上,语气冷漠,“你就只会用这些卑劣的手段吗?” “是啊。” 声音突然靠近,随着热气,不等苏云眠反应,孟梁景已经靠近过来,帮她扣好安全带,又在苏云眠想要远离时,笑着退开。 “怎么能说卑劣呢,只要有用,就是好手段。不然,你教我啊?” “好,我教你。” 苏云眠冷冷说:“别再来找我。” “我拒绝。” 孟梁景笑眯眯发动车子,目光直视前方道:“以不离开你身边为前提,你教我什么,我都会努力学的。” 努力。 但学不学的会,另说。 苏云眠太懂了。 她暗自磨牙,身子往车窗那边靠了靠,半点都不想靠近孟梁景,但偏偏,因为下雨,车窗都关着。 她能闻到。 浓郁熟悉的冷檀香充斥在车内,无处不在,彰显着男人极强的存在感。 她坐卧不安。 很快,车开进了庄园,拉开车门时,苏云眠忍不住丢下一句,“能不能换个香水,难闻!” 说完,车门砰地关上。 她跑进雨中。 车里的孟梁景愣住,“香水?什么香水?” 他闻了闻衣袖,一脸纳闷。 他没喷香水啊。 也不对。 他的衣服,从来都是由佣人处理好,穿之前都是经过清洁,并且用固定的香熏过,时间久了大概身上都染了味道,他自己倒是闻惯了,都没注意了。 只是...... 他和苏云眠结婚那几年,苏云眠也有帮他衣服熏香过,而且说过那些香好闻的,所以他一直都没换。 现在怎么又变了? 那喜欢什么? “啊,不对,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下着雨呢。” 他抓起伞就下车追了过去。 ...... 蔷薇花园。 惦记着园里的花,苏云眠顾不上撑伞,冒着雨。 跑进园子里。 就看到庄园里,大半已经过季的蔷薇花枯萎了大片,那些坚持到秋季还未枯萎的蔷薇,却有不少被白天的大雨浇灌。 零零散散的花瓣落了满地。 只余枝丫残花。 苏云眠愣在雨中。 好一会,她才迈步走近一棵蔷薇花树前,专注看着那上面一株被雨水压弯的翠绿枝丫上,颤颤巍巍的一朵粉红蔷薇。 她记得的。 姑奶曾给她讲过,这棵花树的品种叫秋日梦。 耳边好像还听到那日姑奶的声音,“小眠,你看这棵,别看它枝干矮小瘦弱了些,但它开的花可是能抗得过秋日凉寒,盛放到深秋呢。” “好厉害,姑奶,它有名字吗?” “秋日梦。” “秋日——梦?” “是啊,在落叶枯黄的秋日,仍然盛开的粉红花朵,可不就像一场梦幻的美梦嘛。等它开了,你看了就知道,非常美丽。” 是很美丽。 却还是没能撑到深秋。 只是一场雨。 就要在入秋时节,败落了。 不知为何,一股沉甸甸的情绪突然上涌,从发紧的喉咙穿过,侵袭入鼻腔,发酸发涩,苏云眠眼睛瞬间就红了。 突然就有种强烈的想要落泪的冲动。 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 也不懂为什么。 她一直都不是个爱哭的人,自从姑奶去世后,她在储藏室大哭一场后,就再也没掉过眼泪了,精神相当充沛的投入到工作中。 连王室定制的婚纱都提早完成了。 也报名参赛了。 每一天都过的相当充实,有意义,相当饱满且有精神,就像姑奶希望的那样,每天都很好。 非常完美有序。 非常...... 可为什么,只是看到一朵即将败给一场秋雨的蔷薇,她竟又有种想哭的冲动,连她都不明白这冲动从何而来。 也不明白。 为什么突然这么难过。 “哎。” 突有一声叹息从身后传来,还未回头,一柄黑伞就从身后移来,挡住了她头顶连绵的细雨,也遮住了那朵雨中颤巍巍的蔷薇。 蔷薇不抖了。 仍挂在垂满雨滴的枝丫上。 蔫蔫的。 但并没有掉落。 苏云眠怔怔看着,就被人揽腰转过身,对上孟梁景满是无奈的脸上。 “怎么又哭了。” 孟梁景叹息着,烫热指腹在她眼角抹过。 “我没哭。” 苏云眠哽咽着,补充,“是雨。” “好,是雨。” 孟梁景柔声应和,只当听不见她压抑不住的哽咽声,也全当看不见她红通的眼眶,还有拿不断涌落的,同脸上雨水混合的泪。 只是说:“外面下雨,停久了会着凉,先回屋吧。” “不要。” 苏云眠坚持不走。 孟梁景又劝,“你淋了雨,不赶快擦干净,会着凉。” 苏云眠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再淋雨发烧怎么办? 苏云眠仍不走。 孟梁景无法,也就没再劝,给她撑着伞陪她站在花园里,半身都被雨淋湿,也没动。 渐渐地。 雨停了,天也黑了。 庄园里亮满灯。 苏云眠望着枝丫上悬挂的那朵粉红蔷薇,突然开口:“这是我姑奶种的花,应该是能开到深秋的。” “那很厉害啊。” 孟梁景望向那朵花,“是什么名字?” “......秋日梦。” “很梦幻的名字啊。” “......嗯。” ...... “阿嚏!” 卧室里,苏云眠裹着绒毯,不断打着喷嚏。 还是着凉了。 “来,喝药。” 孟梁景拿着碗热腾腾、黑乎乎的药汤进来,一脸无奈,“让你进来你不听,还是生病了,说几次了,要爱惜身子。” 苏云眠接过药,默默喝,懒得应,也没力气应。 药很苦。 喝完,她眉皱的很深。 下一秒,嘴里就被塞了一颗糖果进来,甜滋滋的,口腔里的苦味瞬间被甜蜜席卷一空,抬头就对上孟梁景笑弯的狐眸。 “甜了吗?” “你看,你没我不行的。” 苏云眠一口把嘴里的糖‘嘎嘣’咬碎了,面无表情丢过去一个枕头。 “出去!” 真是一点好脸都不能给! 最后。 她也没能把人赶出卧室。 某人再次,非常强硬且熟练的装聋,什么话都不听,抱住苏云眠就把她塞进被子,将她整个人都陷进火炉一样的怀里。 秋日的凉气也一扫而空。 虽然还生着气。 但大概是药效起作用了,没发两句火,苏云眠就在烫热非常的怀里,昏昏沉沉睡着了。 但到了半夜。 她又骤然被雷声惊醒。 刚睁眼,窗户就被闪电光照得透亮,然后是滚滚雷声,还有猛烈到捶打窗户的暴雨声。 下暴雨了。 也不知下了多久。 她下意识摸向身侧,只余一片冰凉。 霎时清醒。 从床上坐起,才发现黑漆漆的卧室里,不知何时,只有她一个人了,那个缠人的狗东西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应该是走了吧。 想想也是,这些天他在面前时,她也从没给过什么好脸色。 一直恶言恶语。 孟梁景过去多傲的人,忍这么些天已经很破纪录了.......走也是早晚的事。 走了也好。 一天天的烦死了,一点人话都不听。 那么讨人厌。 苏云眠心里想着,原本想要躺回床上继续睡的,头却疼的不行,四肢虚软,一摸额头滚烫,估计是发烧了。 她扶着床头,摇晃着下床。 刚一踩在地毯上,就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头沉的几乎要栽倒在地。 好几下都没能起身。 身体又重又虚软,几下都没能起来,气得她鼻腔一酸。 又想哭了。 咬紧牙忍住,努力摸到床头的手机,抖着手拨管家的电话,没想到那边正好也打过来,顺势接通,刚要让管家送药过来,就听那边管家很是焦急的声音。 “小姐,你醒了?” “你赶快去劝劝孟先生吧,这么大的雨,是要出事的。” 什么? 孟梁景又怎么了? 他不是走了吗? 第352章 你在意花,我在意你 “你说什么?” 暴雨声声,漆黑卧室里,苏云眠有一瞬竟觉是自己高烧,产生了幻听,跪坐在地,愣愣又问了一遍。 电话那边。 管家再次重复了一遍,声音很是焦急。 “孟先生不让我告诉你,但外面那么大的雨,我担心这样下去会出事,小姐,你要不要去劝劝?” “我知道了。” 苏云眠说着,挂断了电话,竟忘了要管家送来退烧的药。 她呆呆跪坐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拖着虚软的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步挪到窗前,趴在窗沿,低低喘着热气,撑着发昏的脑袋往外望。 她的窗户能看到后花园。 暴雨下。 闪电划过的一瞬,她看到,在蔷薇花园里,白天她放不下心的那棵蔷薇花树上,撑着一柄黑伞,往下看才看清。 花树前是一张椅子。 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撑着黑伞遮在那棵蔷薇花树上,一动不动。 是孟梁景。 就像白天那样,他给她撑伞那样,给那朵花。 那朵她在意的花。 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以为这样做了,她就会原谅过去他对她做过的那些所有事,那些种种欺骗利用吗?那些痛苦压抑的所有......过往。 怎么可能! 凭什么! 苏云眠烧得面红,眼红,头更晕了。 她才不要管。 淋死他算了,只是一场雨。 她那时可比他痛多了。 她转过身,不再去看窗外,摇晃着一头栽在床上,闭上眼。 就当不知道好了。 无所谓的。 她才不会可怜他的。 绝不会! ...... 蔷薇花园。 暴雨席卷,花树摇摆不止,孟梁景坐在椅子上,撑着困意,用伞为花树挡雨,另一只手扶着白日里苏云眠看着的那朵花。 园里蔷薇几乎全都凋零。 只余这一朵。 他还记得,白天里苏云眠对他说,这棵蔷薇名字时脸上的表情,是万分在意的。 因此暴雨一来。 他就赶紧过来,想把花护住。 至少。 至少不能让花第二天就凋零。 否则。 苏云眠会哭的吧。 她那么爱哭。 要是喜欢的在意的花,好不容易白天护好了,结果一大早醒来,花没了,她一定又会哭鼻子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 孟梁景撑着伞,守到了现在。 就在这时。 他余光突然捕捉到通向这边的长廊上,一抹身影跑来,他下意识看过去,瞳孔骤然一缩。 一身白色毛绒睡裙的苏云眠,面色通红,正朝这边跑过来,在她身后是追过来、满脸焦急的管家,孟梁景立时反应过来......管家没听他的话。 他下意识想要松手。 想拦住苏云眠,却在看到花枝上随着动作一颤的花,又止住,在暴雨中喊着让管家把人赶紧带回去。 却没人回应。 苏云眠仍往这边跑来,站在廊下冲着他喊着什么。 也不知是雨声太大,还是她声音太小,孟梁景没有听清,只大声回应......外面雨大又冷,让她先回屋去。 苏云眠烧得脸通红。 她见喊半天,孟梁景都没从雨里回来,一气之下,直接就穿着睡裙跑了过去。 孟梁景瞳孔一颤。 几乎是本能的,他丢下伞,再顾不上那花,大步冲了过去,把刚走出廊下才两步的苏云眠扛起来就回到廊下,一路跑回卧室,还在生气。 “说了让你先回屋,怎么就不听话,身体本来就不好,淋了雨要怎么办!” “是你先不理我!” 苏云眠也生气了。 她本就发烧,情绪更是坏,见孟梁景对她吼,她也用力扯着嗓子对吼......虽然那声音蚊蝇一样小声,但她自己没察觉,仍在小声吼。 “喊了那么多声,让你回来,你就是不听,不然我会过去?!” “你想淋死也别在我家!” “放开!” 见孟梁景把她按到床上,脱她睡裙,苏云眠当即挣扎起来,气的眼泪啪嗒的落,声音都在抖,“我喊你回来,你就这样......” 早知道,让他淋死算了! “不是。” 孟梁景一听她哭,心就一软,动作也放轻,哄着道:“衣服都湿了,这么穿着睡觉是要生病的......你脸怎么这么红?” 他察觉到不对。 一摸苏云眠额头,脸色就变了。 到了这地步,他也不管苏云眠愿不愿意了,也没功夫哄了,先给管家打了电话送药来,当即就把人剥了个干净,用被子团团拢住,抱进了浴室。 这时候,门敲响。 接过管家送来的热水和药,让人再拿一床干燥新的被子来,孟梁景就转进了卧室。 又是喂着人吃药。 又在某人高烧折腾下,给人擦了身子,最后才塞进烘暖的被子里,孟梁景已经是一身汗了,又转去浴室冲了个澡。 等他再出来。 就看到刚刚在浴室里还折腾的不行的人儿,此时缩在被子里,头也蒙着,只露出一张红通通的小脸,下巴陷进柔软枕头里,正愣愣盯着浴室这边。 见他出来,那张小脸立刻缩进了被子里。 一动不动装乌龟了。 孟梁景不由笑了下,他走过去,身上水汽没散尽就也没太靠近,却也趴在床上,头对着苏云眠缩进去的位置。 “我看见你了哦,你是不是在偷偷看我,还是怕我走掉?” “才没有!” 被子猛然掀开,苏云眠烧红的脸更红了,怒气冲冲的,“你赶紧滚蛋!” “别掀被子,钻冷气。” 孟梁景手隔着被子,将人按进去,又用被子,只露出一张红通通的小脸,可爱极了,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口。 苏云眠眼睛瞪大。 “你个臭不要脸的!” 她气疯了,就想钻出被子扇人,却被按进被团里,加上身上因为发烧没力气,涌动几下都没能出来。 又见某人笑的得意。 她身体又难受的处处不带劲,见这人这么得意开心,就更不得劲了,却又没有挣脱的力气,一气之下,眼泪就控制不住了。 “哎哟祖宗。” 孟梁景叹息,“我错了还不成,等你好了你再打回来?要不,你亲回来也成啊。” “滚!” 苏云眠瞬间就忘记哭了,瞪着他,一脸嫌弃,“谁稀罕亲你,狗东西。” “是是是,我是狗东西。” 孟梁景趴在她对面,脸对着脸,笑着说:“睡吧,睡一觉醒了,就好了。” 发烧哪有好这么快的! 苏云眠愤愤。 但又似乎想到什么,她刚钻进被子的头又钻出来,头发毛茸茸的,纠结半天,还是问眨着眼看她的男人,“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什么?” 刚问出口,孟梁景就反应过来。 是在问他刚刚花园的事。 “没什么。”他说。 “说!” 苏云眠瞪他。 最讨厌说不清话的人,发着烧的她更是没耐心,有火就发了。 虽然但是。 她现在对孟梁景,一直都是有火就发。 没办法。 看着他那张脸就上火。 尤其这人,时不时还要在她面前犯贱。 “嚯,真霸道。” 孟梁景笑着说:“很简单啊,因为你是个爱哭鬼,白天你就护着那花到雨停,都发烧了。要是你醒了,花落了,你又哭鼻子怎么办?” “我才不会哭!”苏云眠生气。 “是是是。” 孟梁景拉着长腔,“小祖宗从来不哭,掉的都不是泪,是雨。” “你敷衍我!” “祖宗,我哪敢啊。” 孟梁景心内一叹,面色突然认真起来,连带着声音都认真了,“你不是在意那朵花吗?你在意花,我在意你,当然不想花落了。再说我身体那么好,淋一晚又不会生病。” 他话音一转,叹道:“但现在没办法了,那花明天肯定要落了,你可不许哭啊。” “我本来就不会哭。” 苏云眠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原本要吼,张口却是很轻的语气,说完,整张脸就陷进柔软白枕里,很久都没抬起来。 “别这么埋着,呼吸不上来怎么办?” 孟梁景凑过来。 苏云眠忙抬头躲开,却一下撞在孟梁景下巴上,疼得眼冒泪花,忍不住说:“好讨厌。” “什么?” 孟梁景揉着她头顶,闻言一愣。 “生病好讨厌,身体好难受,眼睛也好难受,什么都控制不住,我不想哭的。”苏云眠头疼的不行,眼泪更是止不住。 不知怎的落个不停。 “有什么关系。” 孟梁景揉着她撞疼的头,另一只手指腹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笑着说:“生病当然不好。但在我面前,你什么样都没关系,哭着也很可爱啊。” “滚!” 孟梁景立刻乖巧,“对不起,我的错。” “我不会原谅你的。” 苏云眠也不知是在说过去,还是说现在,瞪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句,“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不管你做再多,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嗯。” 孟梁景眼睫轻颤了一下,脸上依旧笑着,声音温柔,“那就不原谅我,一辈子都别原谅我。” 这样。 你就会记住我一辈子吧。 既然如此。 那就别原谅我。 不都说,恨,比爱长久。 那就恨我一辈子吧。 强压下心脏涌起的几近窒息的疼痛,孟梁景笑着刮了下苏云眠的鼻子,逗她,“瞧你,生起气来,真像个河豚。” “你骂我丑!” 苏云眠怒,“你给我出去!” “睡了。” 孟梁景置若罔闻,卷住被被子包成一团,快要气炸了的河豚,睡下了。 第353章 我活多久,你就要陪我多久 发着烧,又各种折腾到半夜,到第二天中午,苏云眠才醒来。 醒过来就头昏脑涨的。 好在是退烧了。 而这一次,退烧清醒了之后,她没再像上次生病一样,清醒后就翻脸不认人了,反倒破天荒的留了孟梁景在自家这里,吃了顿午饭。 当然,或许还有那朵花的缘故。 说来也是奇。 昨晚上,把人叫回来没多久,那场暴雨就停了,来的快走的快。 不过,让苏云眠惊讶的是,姑奶种的那棵秋日梦蔷薇,后来没孟梁景护着,虽又淋了会暴雨,却竟然没有折。 那花依旧在。 虽然挂在枝头还是蔫答答的样子,但到底撑住了,颤巍巍又顽强的挂在花枝上,绿枝上鲜明的一点红,很是美丽。 她不由起了期待。 这秋日梦,会像姑奶说的那样,盛放到深秋吗? 那如果等撑过这深秋。 明年还会开吗? “咳......咳......” 一楼餐厅。 刚退烧,苏云眠也没什么食欲,午餐只用了一点就起身想要回屋再休息一会,却不想,刚走到餐厅转口,就咳了起来。 咳得整个人都摇晃了几下。 扶住了墙。 正在餐厅里坐着用午餐的孟梁景,一听到这动静,立刻紧张起来,大步过来扶住她,“我扶你回房间。” “不用,我自己可以。” 咳过劲来,昨晚烧成浆糊的脑子也冷静下来,苏云眠抚开他的手,就要自己走。 孟梁景眉头深皱。 索性也不管苏云眠愿不愿意,打横抱起她大步去了楼上卧室,半路遇上管家又说了情况,让人熬了药送上来。 苏云眠静静看着,也不说话,却也不意外。 这段时间她有想过。 想过孟梁景这么做的动机。 真是为了她吗? 回到卧室,看人把她放沙发上,又忙前忙后找来绒被给她裹着,很是紧张的样子,嘴里一直碎碎念念着:“都说了,身子弱就少忙些,前段时间为了大赛的作品,没少熬夜吧,这淋了个雨,就发烧了,还感冒了......” 说来也是郁闷。 原本苏云眠的身体真的很好,但好像自从那一晚林青山出事,她又被科西奥那边的人坑那一次,从山上跟着车砸河里,受了重伤那次,一副好身子就彻底坏了。 不过她还挺有心理准备。 医生那时就说过,平常人做个小手术那都不是小事了,她那次是差点死了,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很命大了,但身子骨到底是补不回来了,只能将养着。 补个数年,也不一定能补全乎了,或许只能勉强恢复出个两三成。 毕竟是折寿的事。 以后能活多久都说不准了。 当时听到这个,苏云眠其实不太能接受,后来渐渐也想开了。再往后,姑奶这一去,她更是不在乎寿命长短的事了。 有什么好在意的。 都是命。 她倒也不是放弃,只是想着该怎样就怎样,也不特别做什么,就这么往下走呗,想开了。 人生皆是无常。 只是,她想开了,某人却好像不是这样。 苏云眠裹着绒毯子,看向面前给她递汤药,让她喝的男人,轻轻别开了头,说:“孟梁景,那件事我不怪你,你也不用抱着什么愧疚心再来补偿照顾我,毕竟把我从河里捞出来的是你,你这也是救了我一命,治疗你母亲的U盘也是孟佑抢的,你就当是他给你的......你走吧。” “孟梁景,我真不怪你。” 她抬眸,展颜一笑,竟有几分释然,温温和和的一句话,却直戳孟梁景心上,见了血。 孟梁景怔怔望着面前人。 他手里攥紧的药碗在轻微颤抖,张着嘴,好半晌才挤出一丝笑,“怎么突然说这个,来,先把药喝了,小病要拖成大病的。” “不会的。” 苏云眠仍笑着,话语也温温柔柔的,“再坏也就那样了,不是吗?” 她知道孟梁景能听懂。 她也知道,医院昏迷不醒那段时间,孟梁景一直陪在医院,她的身体情况,这人心里应该也是清清楚楚的。 她说的自然温柔。 孟梁景额角却突起青筋,突然大步上前,端起药碗喝了一口,强按住沙发上裹成一团的女人,一口一口强行喂了过去。 “咳咳咳...你干什...唔......” 苏云眠被压的猝不及防,咳着喂着,到底还是把药喝了。 喝完药。 孟梁景红着眼盯着怀里的人,“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苏云眠喘了好一会气,深呼吸,同样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本来就是事实唔!” 唇被堵上。 她整个人陷在沙发角落里。 被亲得头昏脑涨。 到最后,也只迷迷糊糊听到孟梁景在她耳边,喘息着说:“你身体好不好,我说了算,我活五十年一百年,你就得陪我五十年一百年!” 那不就是老妖怪了! 苏云眠想反驳,孟梁景却似乎不想再听她说话了,又堵了上来,还越来越过分。 这之后。 这种话,苏云眠就不敢再说了,纯被弄怕了。 但她觉得还挺好笑。 纯欲盖弥彰。 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五十年,一百年,什么天方夜谭。 再说了。 陪他?问过她了吗? 但很快,苏云眠就更是了解了孟梁景的厚脸皮,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如今不光是擅闯庄园了,还闯进厨房了。 搞了一堆方子,说是要给她弄营养餐养身体。 结果。 大概是没点满厨艺属性。 本来营养餐就没多好吃,这种掺了中药材的处理不好,更不好吃......苏云眠被迫吃了一次,差点没吐。 她讨厌苦的东西。 吃够了。 但偏偏吧,那些方子给了庄园里的厨子,做出来的味道就很不错。 至少吃得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打击,从第一次苏云眠差点当着孟梁景的面吐出来后,就再没见他进过厨房了,方子倒是继续用着,但都是请的厨子在做。 苏云眠原本不想用这些方子。 但管家坚持。 对于姑奶给她留下的这个管家,她还是很尊敬的,便也没拒绝。 这之后。 苏云眠除了偶尔泡在工作室搞设计,时不时再去锦绣总部当个项目合同签字确认机,顺便应付应付时不时冒头的孟梁景。 日子偶尔鸡飞狗跳。 还算清静。 很快,时间悄然飞逝,枯叶落满,花园里那朵蔷薇也凋零了。 十一月了。 CFDA官方邀请函发来,邀请苏云眠月中前往纽约,参加颁奖礼。 苏云眠并不意外。 早在上个月下旬,关于颁奖礼的邀请就发来了,不管有没有参与颁奖,她这个目前锦绣最大的股东、董事,且锦绣本就是资本方之一,本身也是不可能错过这个国际时尚盛宴,也不可能不邀请。 恰好。 这段时间,她实在被孟梁景逼的紧了。 接到邀请当天她就出发了。 眼不见心不烦。 刚落地纽约,苏云眠就接到私人秘书常娜的电话,如今她长时间不回国,常娜自然早早也跟了过来,帮她处理各种事务。 这种盛宴,自然也会来。 苏云眠没去入住CFDA安排的酒店,而是去了锦绣安排的酒店休息。 接下来几天。 她都没片刻消停。 一直在以锦绣董事的身份,被邀请去参加各种大型宴会,有私人有公开,尽管只挑了和锦绣相庭抗礼的几大奢侈品大小股东,还有些艺术设计的大拿,挑拣删减不少,依然是不少的日程。 偏偏又避不开。 这也是苏云眠为什么一定要参加这次颁奖的缘故。 尽管她已经是资本方了。 但还是缺乏名气资历。 虽然从姑奶那边继承了股份权,一跃成为了锦绣最大的股东,掌控着最大的话语权,但公司管理不是这么管的。 在这之前,她按照姑奶的安排,按部就班接手锦绣,走的是循序渐进的路子。 但那是以CEO的身份。 并非董事。 而且事出突然。 如今突然掌控最大股权,一跃成为董事,其他股东并非完全服气她,虽然管理公司其实这和她设计能力强不强没多大关系,但到底上一任的姑奶,首先就是世界级服装设计师,本身就有极强横的实力,才一手拉扯起来的,这不能才到第二代,就废了规矩。 尽管废了也没关系。 董事会那群也只能忍气吞声,到底不能把她怎么样,但苏云眠不想这样。 她不能坏了姑奶的招牌。 因此,哪怕一时暂时够不上姑奶的高度,至少也得靠近些。 才来参加了这次颁奖礼。 她要名气。 而这个在时尚圈仅次于金顶针奖的时尚盛宴,就是一次机会,只要成了,她就会一步踏入国际视野,以著名设计师的身份。 而并非只是资本方。 只是有钱有资源有资本,她始终还是放不下设计,而她也有那个能力。 而且名气资历足够。 至少在锦绣总部那帮顽固难缠的老董事面前,能少听点气人的话,虽然她也有办法把人撸下去,但也不想闹太难看,到底是和姑奶一起奋斗过的老战友了。 没道理说点气人烦人的话,她就瞎动手。 事儿不是这么办的。 不好动手,索性就让这群人服。 朝着姑奶的方向努力。 更何况,这条路,才是她和姑奶早早计划好,想要走的路......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 不过,兜兜转转,到底是还是踏上这条路了。 颁奖礼当天,苏云眠从车上下来,踩在红毯上,无视了周围华衣围绕的人群,望向前方的音乐厅——这是CFDA今年选择颁奖地址。 还是来了。 终于来了啊。 第354章 他就是要勾引你! 殿堂级的音乐厅。 在墙上留名拍照后,苏云眠进入内部,音乐盘旋下,场内已到了不少人。 除了一些脸熟、应该是锦绣自家合作过的模特明星,苏云眠认识的更多的是,就是和她同行的设计,还有和锦绣同级的几家资本方董事、股东。 她往那几家董事、股东那边走去。 这几天私宴都熟了。 虽说是竞争公司,哪怕场上暗地里都打破头了,见面还是要客气下的。 她往前走。 在她斜前方,站着一群相貌出色、妆容精致的男男女女,身上一水儿的独特设计的高定,非常华丽耀眼,大概是娱乐圈里的明星演员之类的。 这类盛宴,来的当然不只是资方,设计师,还有模特,以及名气很大的影视咖,亦或流量很大明星。 前者是资源资本。 后者自带流量,对资方宣传代言高定奢侈品之类的有利,互相成就的关系。 来这里明星演员模特,自然都是资方邀请,所穿的高定自然也是对应的资方品牌提供,一方面是宣传,一方面也是资源实力的象征。 锦绣作为顶奢之一,在娱乐圈自然也有合作的顶流代言人......虽然到现在为止,她其实都没怎么接触见过,只顾着忙设计了...... 这几个苏云眠也只几个眼熟,大多不认识,又一心往前走,就也没注意。 在路过时, 那群人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笑声显然,然后有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长相非常帅气的男人,也不知是人群碰撞的缘故,还是没站稳,后退几步撞了过来。 周围传来惊叫声。 苏云眠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她现在又这么虚。 一个大男人就这么撞过来,她心都凉了,今天这怕是要丢人了...... 却在这时。 身侧突然有一只手伸来,扣在她手腕,轻松将她拉开落进了怀里,在苏云眠惊魂未定时,那个不小心撞来的男人已经站稳了,连忙过来道歉。 “苏董,实在抱歉,刚刚没站稳......” 苏董? 这人认识她? 苏云眠心里怪怪的,但还是摇头,“没事。” 说完刚要转头对那个把她拉开,救了她的人道谢,一扭头却是撞见一对碧绿盛满笑意的眸子,一时愣住,继而震惊。 “孟佑!” 面前眼眸碧绿,一身条纹精致西服的漂亮少年,不是孟佑是谁? 只是气势好像很不一样了。 苏云眠差点都没敢认。 虽还是少年感十足,但身上多了副凛然锐气,很有上位者的气势,不知为何,苏云眠下意识就觉得孟佑,在某些地方有些像他哥,只是少了长久居于高位的某种气定神闲感。 她愣愣看着,半晌道:“你,好像不一样了?” 姑奶去世后,她就没再关注太多事了,还一度闭关到现在,也没主动联系过过去的熟人,这几个月外界的很多事对她而言都是空白。 只知道。 孟佑去了意大利,继承了隆纳。 别的就不清楚了。 但这一看,显然是经历了不少。 她心下触动。 面前的少年却是一歪头,绿眸一弯,笑了起来,“姐姐,哪里不一样了啊?” 他这么一笑。 身上那股锐气骤然消散。 转而再无压力感。 刚刚的锐气好像错觉一般。 “苏董......” 身后传来声音。 不等苏云眠回头,孟佑已经抓住她的手,淡淡扫了她身后那个想要再来道歉的男人一眼,就拽着她往人少的方向去了。 “姐姐,我们换个地方。” ...... 音乐厅角落。 来的时尚圈的众人,在颁奖礼开始前,都在场内流转,寒暄交流。 角落自是无人。 “姐姐,你还是那么笨,我要是没过来,你就要被那野男人勾跑了。” 孟佑上前一步。 苏云眠下意识后退,靠在墙上,却是一懵,“你说什么呢?” 什么野男人? 什么勾不勾的? “啧。” 孟佑无奈,“姐姐没看出来吗?那位我大概有些印象......嗯,好像是目前大火的某位流量明星,你真以为他是站不稳啊,没听他都报出你名字了。” 见苏云眠茫然,他又不禁笑了一下,抬手轻撩她耳边碎发。 “姐姐是锦绣最大股东,且兼任董事,虽然你只在那之后公开露面了一次,但到底是顶奢资方老板之一,只一次就足够市场牢记你了。” “在那些人眼里,你可是香饽饽呢。” “只要拿到资......” “......停!” 苏云眠当即打断,却是已经反应过来,却也头疼,“不会吧,只要时尚表现力可以,又没有太大的黑料,自然会选他们,何必搞这种......更何况我这种刚上位,来找我不如......” 她扫了眼场内和她差不多一个层级的董事股东。 只觉纳闷。 她才刚上来,靠姑奶余威震着,又有绝对的控股权。 就这还要受总部那几个老董事的气。 位都没坐稳呢。 这群人跑来勾......引她,不如去找已经牢牢坐稳的那些。 孟佑却是一笑,“毕竟,姐姐可是非常漂亮的呢。”话是这么说,他绿眸却已是一片寒意。 都不敢想晚来一步会怎样。 虽然也不会怎样。 姐姐肯定不会同意这种事。 但......万一呢,万一招架不住,也不知道是不是搞艺术的共性,他是非常清楚姐姐是有一定颜控属性的,长得好看的,她是真能多出几分耐心......要是再被糖衣炮弹一忽悠。 虽然知道不可能。 还是气。 孟佑越想越气,突然转头看向周围,问了一句:“我哥......孟梁景呢?” “不在。” 提到孟梁景,苏云眠就没好气了,一生气孟佑话里的不对劲就给她忽略了,问起了另一件事:“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去佛罗伦萨了吗?” 怎么跑来纽约了? 这可是两个国家的跨度。 “来找你啊。” 孟佑笑着:“我就知道姐姐会来这里,办完事,正好离这边近,就顺道过来看看,我也想姐姐了。” “姐姐,提前恭喜了。” 苏云眠的梦想、想要做的事,很早之前就有和孟佑在闲聊时提过,来这里的目的孟佑自然清楚,他也不觉得结果会有问题,他见识过姐姐的能力,自然开口就是恭喜。 至于是真顺路还是假顺路,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我也想你了。” 苏云眠忍不住揉了揉少年打理整齐的棕卷头发,见到熟悉的人,脸上笑容都多了些,“最近好吗?隆纳的人,那些人有没有为难你?” 科西奥的家族,想想就不是省油的灯。 孟佑却是轻轻蹭了蹭她手心,“没有,一切都好,倒是姐姐......”他观察了下苏云眠面上的神色,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最近,好吗?” 苏云眠手一僵。 轻轻将揉弄少年头发的手收回,面上笑容些微淡了些,但还是笑着的:“我很好......等下,我先去见几个人......” 目睹到穿着她的婚纱高定入场的英王室王妃......前段时间,两位已经在王室举行婚礼,已经是王妃了。 苏云眠走过去,同人攀谈起来。 直到场上音乐起。 众人落座后,主持人在台上,一番开场词后,就开始了颁奖仪式,这属于年度颁奖,自然不是只有一个奖项。 陆陆续续有人上台。 直到年度女装设计师,终于喊到了苏云眠的名字,在一连串的掌声,以及履历说明,还有这几年设计过的高定闪回,依旧最后一件由王妃拍照的婚纱高定。 其实,正常来说,高定找模特,都是找顶流明星或者业内顶尖的模特来演绎服饰。 苏云眠最开始也是这么想。 如果王妃拒绝的话。 只是,没想到对方同意的很干脆,这件高定自是交给对方来演绎,其象征意义自然不一样,当然,这个人情不能不还。 以此为代价。 苏云眠答应了,以后几年内,将会亲自为王室这几位,负责操刀设计所需高定礼服......且以王室订单为先。 并赠送了那件婚纱高定,作为收藏品。 到此为止。 站上这个奖台开始,她就算是以设计师的身份,彻底正式站上了国际舞台,其作品也将不仅仅只是高定,而是具备了收藏品的价值。 年代久了。 加上特殊且唯一的演绎者加成缘故。 价值会越来越高。 但这还不够,苏云眠心内很清楚,这只是开始,只要没有触碰到世界第一权威的金顶针奖,她就还不算是与姑奶并肩。 离世界级且差不少呢。 路且长呢。 在掌声中下了台,结束后,晚宴又被围着各种攀谈,搞得苏云眠头疼。 就想去休息室歇一歇。 本想叫上孟佑。 但又看到他也被围着,毕竟孟佑如今身份不一样,出现在这样的世界级时尚盛宴里,自然被围拢着,各种攀扯。 苏云眠远远看着,怕过去麻烦,就给孟佑发了个消息,自己去休息室了。 却不想。 休息室里还有‘惊喜’呢。 那个在场上不小心撞了她,被孟佑判成知道她身份,要勾......引她攀关系的,那位长相非常帅气的流量明星竟然也在! 她是开门后进去才看到人的。 再想出去已经晚了。 第355章 夫人,很会玩啊 休息室里。 刚进门,那长相帅气的男明星就迎了上来,苏云眠想退出去都没来得及,而且,再怎么想也不该是她退出去啊! 这休息室是她的。 确切说,这休息室是这场盛宴主办方专门分配给锦绣高层,也就是时尚圈顶奢,亦或者更直白点,这就是宴会主办方对行业内拔尖资方的特殊安排。 唯一独有的休息室,只是特殊安排之一。 而且。 她刚刚进来时有确认过。 门上铭牌,确实是锦绣代表所属。 所以,这位怎么进来的? 谁放进来的? 想到某种可能,苏云眠脸色微沉,又转瞬恢复成淡淡微笑的模样,冲那过来问好黑风衣的男人点了下头,全当回应了。 她也没立刻开口把人赶出去,而是先请人坐下,转而随口问起前后缘由。 语气始终是温和的。 一番随意套话,苏云眠也算搞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为什么又是怎么出现的这里。 这明星叫洛乌。 是近两年刚爆的大流量。 虽然是大流量,但缺少顶奢代言,本来也是没资格来参加这场盛宴,但因为和某家顶奢名下的某位设计师关系不错,拿到了邀请函。 至于为什么来这里。 说是刚刚在宴会,差点撞到苏董,怎么想都过意不去,但在场上又找不到机会说话,所以才等在了休息室这边,想要当面再道歉...... 苏云眠也就听听笑笑。 这算什么话? 因为差点撞到她,想要道歉,就不经她同意闯了主办方为她安排的休息室? 说笑呢。 她对走这种道的没特别的想法,都是利益交换,和一种选择罢了。 但玩到她头上就不行了。 还是这种手段。 “洛先生,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是怎么进来的?” 对于洛乌关于宴会那件事的道歉,苏云眠笑意温和,并未有所回应,而是语气随意地问起他为什么出现在休息室。 洛乌面色迟疑。 他余光小心打量了下面前这个,从进休息室开始,就温温和和相当漂亮的女人,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因为他之前或者现在的行为生气,和经纪人查到的信息差不多,是个脾气很好又很漂亮的。 其实,他之前是不想来的。 也不想做这种事。 但这两年虽然大火了,但在顶奢方面的代言却始终配不上他的流量,他一直都很焦急。 要知道,热度是会减退的。 而足够强横的资源,不光能带来的巨大的收益,同样也是价值体现的标签。 他需要资源。 但公司和经济人那边给的提议,让他去多参与宴会,去讨好那些掌握着世界最拔尖时尚以及代言资源的资方......他又放不下那个矜持。 主要能站到那个高位的,大多都是三四十的中年男女,亦或者更老的。 实在是...... 因此,他一直都很抗拒这种事。 只能眼睁睁看着热度下降。 直到,数月前,顶奢之一的锦绣在上任董事逝世后,对外发布公开了新任董事,以及锦绣最大的股东——新任掌权人。 虽只有一次公开露面。 网上也只有少量照片散出,当时还起了个小热搜,因为锦绣新任董事在之前也算热搜熟客了......因为过去和孟家的关系。 也因为对方完全不虚于娱乐圈明星的容颜。 惊人的漂亮。 还年轻。 在洛乌心中,这种二代,多是被家里当珍宝一样养着,虽然各方面能力强,但恐怕早被过度保护的单纯,比那些老油条们好忽悠多了。 说不定也好拿捏。 所以,他才下定决心,抓住机会,搞到这邀请函,就想先和苏云眠接触接触。 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毕竟长得帅。 他自认自己技巧也不错,也有那个耐心哄人,把人哄好了伺候舒服了,说不定不止是资源,上位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糖衣炮弹不止是女人对男人,反过来威力同样不弱。 再者。 苏云眠还是未婚状态。 还是有机会的。 要是上位成功,那可就是一步登天啊! 一步登天! 想着想着,洛乌思绪就飘远了,竟是忘了回答苏云眠的问题,整个人愣神起来,直到一声瓷器脆响,才猛然回神。 “洛先生?” 苏云眠放下茶杯,面上笑意淡了些。 “哦哦。” 洛乌没察觉到她的情绪,只顾着去想刚刚苏云眠问了什么,却又迟疑起来。 他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不正规手段了。 这能说? 不过,这又有什么打紧的。 想到来这里的目的,洛乌起身,随手把风衣摘下落在沙发上,朝苏云眠这边走过来,想要坐到她身边。 但刚走几步,他就止住。 因为,面前那个他以为好拿捏好忽悠的女人,突然抬眸看他,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在洛乌看来,无疑是鼓励。 他正准备往前。 却听苏云眠温温柔柔的声音,“洛先生,在我还有心情和你好好说话时,希望你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她快没耐心了。 洛乌:“苏小姐,我......” “请叫我苏董。” 苏云眠打断他的话,脸上笑容不变,“当然,如果洛先生不想在这里谈,我们可以去警局谈。” 语罢。 她端坐不动,左手手臂轻抬,指向离她最远的沙发方向,“请吧。” 洛乌僵住。 他没想到苏云眠会突然变脸,搭在领带上的手也跟着僵住了,再无法继续。 怎么回事? 经纪人不都说了,这女人脾气很好很温柔,就算他没按规矩闯进来,应该也不会生气的啊,刚刚在宴会上不就是,差点撞到她也没见她生气发火。 像这种的,只要一开始不发火,稍微试探下性格,再直入主题......包没问题的。 毕竟他有这么一张脸。 谁不喜欢他? 但现在......好像不太对啊。 对上女人浅笑温柔的眼瞳,洛乌心内突起寒意,不知怎的,那双脚就僵硬的,坐到了苏云眠指着的沙发位置上,竟有点不敢动。 接下来。 苏云眠问什么,洛乌就回答什么,不太敢作妖了。 问完话。 苏云眠就当着洛乌的面,给常娜打了电话,让她按照洛乌提的名字去确认,是锦绣哪个作妖的敢干出这种事。 眼瞅着人打电话,那股雷厉风行的气势,洛乌冷汗都下来了。 完全和经济人查到的对不上。 说好的温柔呢? 说好的好脾气呢? “洛先生,你可以走了。” 打完电话,确认后,让常娜按着她说的处理后,苏云眠就挂了电话,冲洛乌微笑说着。 “啊?走?” 洛乌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嗯。” “那,这事......” 虽然觉得勾引的事八成是不可能了,但洛乌又担心起别的来了,这苏......董今天要是对他这事认真了,会不会搞他? 那他的事业...... 他很想追问一番,但对上对方那眼瞳,明明是笑着心底却莫名发寒,到底是没敢多问,甚至都没敢多嘴。 仓皇起身。 却在开门时愣住。 一个身形高大俊帅,又相当面熟英俊的男人正站在外面,看到洛乌开门出来,还冲他露齿一笑。 洛乌心一沉。 孟梁景? 这个因为生死问题,在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再加上京内有名的权贵,洛乌自然是认识的。 他也知道,这孟梁景还是屋里那位的——前夫。 但之前不都闹开了,说是苏云眠和前夫关系不好吗,不然也不至于离婚......而且苏云眠都有公开在外的未婚夫了。 所以,这是个什么情况? 两个传闻中关系极差的,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如果说,他不确定苏云眠之后会不会对他动手的话,但看到面前这个男人,他就已经不需要确定忐忑了,尤其在对方理也不理他,从他身边擦过身,温温柔柔喊里面的人‘夫人’时—— 洛乌心都凉了。 ...... 进了门。 随手把休息室门关上,堵住想转身进来的洛乌,孟梁景就来到沙发这边,单膝压在沙发上,微微俯身,将苏云眠逼至角落。 “夫人,很会玩啊。” “你怎么在这里?” 苏云眠都懒得理会他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叫谁夫人呢,还有,一边去,不会正常坐着吗!” “不会。” 孟梁景弯下腰,同苏云眠额头相撞,那对狭长狐眸微微眯起笑着,“他长成那样,夫人也吃的下去?还是夫人觉得,我不如他好看?” 苏云眠:“......” 虽然她很想昧着良心说:是,你不如他好看。 到底没说出口。 搞艺术的,在美不美这方面,真的不愿意瞎说。 虽说,那洛乌长相算不错的了,算得上帅......但可惜的是,苏云眠见过帅的美的实在太多了,男女都有,比洛乌好看的那岂止是一只手数得过来。 更何况,还有个姓孟的某人。 但她不想承认啊。 苏云眠冷着脸,懒得回答这种问题,只冷冷说:“让开,我要休息。” “哦,那就是我好看了。” 孟梁景笑着。 这个狗啊......苏云眠深吸口气,强忍着没扇过去的冲动,用力把人推开,起身就往休息室外走。 她不休息了。 却在拉开门时,突然转头,冲跟来的男人笑了一下,“好看的男人多了,尤其是我见过的,以后别再问我这种话。”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孟梁景眸色微暗。 见的多了? 第356章 苏苏,你爱过我吗? 晚宴结束。 这场盛宴才算是散场。 之后主办方邀请苏云眠参加私人的家宴,她却是没搅和的没心情了,也有些累,索性就推拒了。 却没想到。 到了休息的酒店,刚进大堂就撞见那个叫洛乌的明星,和经纪人一起,守在那里,一看到她就连番道歉,说什么不懂事之类的....... 苏云眠更是心累。 说到底,她根本没把这明星搞的这事放在心上,唯一让她放心上的,就只是锦绣有人吃里扒外,在泄露消息,且引人进她的休息室。 至于这小明星......不重要。 她都快忘了。 而且,这种攀关系引诱献身的手段,除了这一次,她几乎没遇到过,但多少也是知道的。 对于这种也没什么可说的。 利益互换罢了。 说来也是奇,之前在孟氏总部担任董事那一年,各种应酬往来,她都没遇到过这种事......怎么刚公开坐上锦绣的董事位,就遇上了。 不过也是苏云眠自己不知道。 在孟家总部,有孟梁景的叮嘱,她那老丈人那是严防死守,愣是没让这种事到她面前过,所以才造成了苏云眠对这种事,只是听说的范畴,并未有过真正的接触。 但经过这么一次。 苏云眠也意识到,这种事以后怕是不会少,除非这次就把态度摆出来。 总部那位吃里扒外的肯定不能要了。 自然要公开处置。 至于这小明星......啧,小惩大诫吧。 也算是给外界一个信号。 少搞这种事。 她对于这种利益交换的关系,不予置评,但也不想参与。 当年最艰苦的时候,她都没搞过这种......要知道,大学时她面貌长开了后,还算漂亮,就有不少人打过她注意,除了送情书,也有一些很上不得台面的骚扰。 她都一概拒绝了。 不过这种事也没持续很久,细细想来,好像从在大学里遇到孟梁景起,她情书就渐渐收的少了,后来更是没了。 也没遇到言语骚扰的了。 清净不少。 以前没深想过,现在想想,心情多少是有些复杂的。 至于这些小明星心里想的那些,苏云眠多少也猜的出来,她也不想评价什么,世人皆苦,各有各的活法,但也不能因为苦来折腾她啊。 账还是要算的。 否则轻轻放下这一次,以后就是接二连三,没个清净了。 先不说她就不想玩这个。 再者,她的身体条件也不允许......虚成这个样了,最近还动不动就生病,走两步都喘,还敢搞这种花活? 她怕是嫌命太长。 再说了,真有需求,也该是正正当当的关系。 ...... 让赶来酒店的常娜请走那两位,苏云眠就回了酒店。 之后的事她就没关心过了。 她有很多需要操心的。 干脆处理了吃里扒外的,将人赶出总部,再加上拿下了颁奖典礼,且还是英王室王妃的关系......苏云眠总算在董事会立了威。 总算不用再看那帮老家伙的脸色,天天当个签字机器人了。 总部的事,暂且不用操心了。 苏云眠再次接到林青山的消息后,终于还是决定回一趟国.......有些事,总要有个了结,一直拖着总不是个办法。 想明白了。 很快,她就回了国。 落地京市,苏云眠没有回竹园那边,而是在姑奶留下的别墅住了一晚休息,原本是想养精蓄锐,去找林青山的。 谁知,失眠了一整晚。 勉强小睡了一上午,下午,她才去了约好的茶室。 下了车。 推开茶室门,听到熟悉的风铃声,苏云眠心下微动,眼睫轻颤了下......这间茶室,她和林青山订婚前有经常来。 约着喝茶谈天。 现在却......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说的话,苏云眠迈向二楼的脚步就愈发沉重,直到门前,竟是不敢抬手去敲,心和手一般的沉。 门却开了。 林青山微笑看她,“来了。” 虽是笑着,苏云眠却注意到,镜片后,他眼下的乌青和遮掩不住的疲惫......显然,他这段时间并不好过的样子。 她心下更是沉重。 进了茶室,在熟悉的桌前,两人无声对坐。 林青山默默煮茶,片刻后,在她面前摆了一杯她常喝的偏清甜口味的茶,才看向苏云眠,轻声问:“你......抱歉。” 他本想问苏苏好不好。 最终却只有两个字。 而苏云眠,同样知道他话语中的‘抱歉’意有所指,却是轻轻摇头,“和你没关系的,无论如何,你当时手头上的工作确实重要,那是不可抗力。” 谁也怪不得。 那只是不可抗力的因素。 林青山苦笑。 他张口还想说什么,反复几次,却是默默闭上,他不知道还能解释什么,说什么都无力。 哪怕苏苏再说不怪他。 再是什么不可抗力。 可,结果就是结果,他接到了姑奶的电话,却缺席了那样重要的事,更是在之后因为工作被长时间困在国内,无法安慰照顾陷入绝望悲痛的苏苏。 在她人生最重要最绝望的时刻缺席。 完全无法联系上。 林青山当时也几近崩溃。 答应姑奶的没做到,对苏苏的承诺也没做到,不管这次是什么原因,但这样的事也绝不会只有一次,因为他工作身份的特殊性。 这也是他崩溃的原因。 他本以为可以处理好——却没有。 沉默了好一会,林青山才艰难地问出这句话,“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苏云眠沉默。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事情发生后,她心里真的没有怪过?没有失望过吗? 别人就算了。 可他是她的未婚夫。 是她的未婚夫。 苏云眠眼微微泛红,强忍着喉咙涌上的酸涩哽咽,勉力扯出一抹笑,轻轻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连着说了三声。 那股酸涩哽咽才被压下。 是啊。 都过去了,可以后呢? 苏云眠抿了下唇,低下头,拎起地上包装精美的袋子,从里面抱出一个精美散发檀香的檀木大盒,放在茶桌上,推给林青山。 “给你的。” 林青山怔住。 他迟疑了下,才在苏云眠催促下打开了盒子,眼当即红了。 是婚服。 盒子里是一套白色绣着精美男款婚服,虽没拿出撑开看,却能从上面精美勾勒的金丝缕刺绣,瞧得出精美华贵。 “这是我答应你的。” 苏云眠看着檀木盒里的婚服,努力笑着:“我说过,会为你亲自做一件婚服,我做好了,也给你送过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 林青山当即答,只是一声似乎不够,他盯着苏云眠泛红的眼眶,眼眶同样泛红,轻笑着用力答:“非常喜欢。” 然后呢? 他想开口问,却生了怯。 他不敢。 然而,也不需要他问了,他看到苏云眠将一个锦盒打开,放在桌上,里面是他送的那枚红宝石冠冕订婚戒指。 茶室内一片寂静。 还是苏云眠最先打破了安静,轻轻说:“我,姑奶留给我的锦绣,我不能放下不管,以后我也会经常留在伦敦,可能一年都回不了几次......我,我知道你工作特殊,以后恐怕出国越来越不方便......以后如果,如果你我有事......” 她语气愈发艰涩,顿了片刻,缓了缓才低下头继续说:“若是有事,我没办法及时到你身边,你也是......我们没办法第一时间......”作为各自的支撑。 最后一句。 她再也说不下去。 但意思却显而易见,林青山也听懂了,其实,从拿出戒指,或者说那天他没能赶去见姑奶最后一面,就已经预见到的结果。 即便已有预感。 心脏却如坠千斤,压得他喘不上气,眼前也一阵眩晕。 好一会缓过来。 也不知是冷汗,还是泪,从脸庞滑落,林青山怔怔开口:“你还是怪我,怪我那时没在......”说到最后,已经是哽咽。 苏云眠惊讶抬头。 对上林青山通红涌泪的眼,霎时错愕,对方却仓皇避开,哽咽道:“别看。” 太狼狈了。 实在是太狼狈了。 他侧着头,避开苏云眠的视线,想要强行忍住泪,却克制不住,只能哽咽着,“既然要悔婚,为什么还要送来这个。” “苏苏,我们说好的,说好的,结婚的时候,你穿上姑奶给你做的婚纱,我穿上你为我设计制作的婚服,你说好的......” 可现在。 婚服你做好了。 却把戒指还回来了。 为什么? “没能及时去看姑奶,是我的错,我的错,但你......”林青山颤着声,“但你不能就这样,就这样放弃我,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走到今天......” 只差一步了。 “你没错。” 苏云眠泪光闪动,哽咽着,“是我的错,你没错,是我......”是我走不出来。是我迈不过这个坎。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 相顾无言。 好久好久,林青山才终于止住情绪,近乎狼狈的低下头,摘下被雾气朦胧的眼镜,拿着纸巾毫无章法的擦着,不敢抬头。 却是低声问了一句,“苏苏,你,喜欢过我吗?” 他声音很低。 苏云眠压着情绪,脑袋闷痛,没听清楚,下意识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你喜欢过我吗?” “苏苏。” 林青山突然抬头,满是泪痕的脸苍白如纸,红肿的眼眶里眼瞳颤动不安,却仍执拗地问:“你对我,有过哪怕一次、丁点的喜欢吗?” 他其实更想问。 你爱过我吗? 但他不敢,这已经是他被逼到极点,最后的挣扎,他一定要个答案。 第357章 青山哥哥 你喜欢我吗? 苏苏。 听到林青山哽咽的声调,对上他那双通红的眼眶,苏云眠心脏一揪,几次张口欲言,都是沉默。 最后偏移了视线。 “青山,我不想放弃事业,也不想你放弃事业,但如果我们这么走下去,终有一天,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到那时.......” 苏云眠停住。 她没再说出,也知道林青山懂她的意思。 未来真要有这一天。 她和林青山,万一在某天突然有了事,却又分隔两地,无法及时赶到互相陪伴,一次还好,一次又一次,这么下去,真的就会毫无怨言吗? 真的会完全心无芥蒂吗? 不会的。 苏云眠不敢赌。 之前,是她太过想当然,认为他们能走下去的,只是互相陪伴的时间可能会少一点,不打紧,她能体贴能理解,相信林青山也是。 可直到姑奶过世。 她才真正恍然—— 不是这样的。 感情的事不是这么简单的。 这也不是她想要的。 而且,现在的她也无心于此,只想好好守着姑奶留下的东西,尽自己所能打理好一切,其他的就算了,她也没那个精力了。 说实话。 她如今身体这个样子。 就算结了婚,也不一定能陪林青山多久,何必呢。 与其长痛不如短痛。 还能留个短暂但美好的回忆。 见林青山迟迟不说话,苏云眠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与其到那时我们彼此心生怨怼,不如就算了,你、你再、再找个......更好的。” 找个比我更好的,当地的,能时时伴你左右,伴你终老的....... 话是这么说。 苏云眠垂在茶桌下,搭在膝盖上的双手却倏然收紧,在微微发颤。 没关系的。 这样才最好,不是吗? 对她。 对林青山,都好。 这样才好。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说着。 茶桌对面的林青山却猛然抬头,镜框后一对通红的眼牢牢钉在苏云眠身上,带着纷杂的情绪,音量也微微拔高,“你说什么?” 旋即,他又颓然,低笑一声,嘲弄一般,“所以,你是不喜欢我。” 他红着眼,终是没忍住,“还是说你讨厌我?恨我?从没把我当回事?苏苏,你究竟有多狠心,才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没有,我不是。” 苏云眠慌张下,已是起身来到林青山面前,“我不是这个意思,青山,你抬头看我。” 林青山不说话,也不动。 苏云眠无奈,只好伸手,双手捧在林青山下巴,第一下没抬起,稍稍用了点力,男人没再抵抗,让她轻轻抬了起来。 随后苏云眠就骤然怔住,脑子犹如雷劈一般,浑身震麻。 镜片后。 男人通红的眼,不断有泪涌落,比刚刚,比从前见过的每一次都要汹涌,透过镜片看着,竟是要碎裂一般。 苏云眠喉咙一哽。 她想说不是这样的,没有讨厌更没有恨,开口却泣不成声。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青山却定定望着她,望着她清透眸子里清晰倒影出自己狼狈不堪的面容,却是不再闪避,再次问:“苏苏,你喜欢我吗?” 爱我吗? 苏云眠哽咽着想要回答。 心脏却如坠重石,呼吸也上不来,胸膛剧烈起伏着,只能用颤抖的手轻轻抚在林青山面容上,烫热的泪水粘了满手。 她摘下林青山的眼镜。 丢在茶桌上。 手指指腹,抹过男人脸上的泪,在男人额头扫过,一点一点细细描摹着他的眉骨、眼角、鼻梁,温柔缓慢。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此时此刻,却又无需再多言语,尽在不言中。 不知过了多久。 苏云眠先打破了沉默,手指依旧在林青山脸上轻描,脸上却洋溢出笑容来,语调哽咽,却终于缓过劲来,能出声了。 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只是轻喊—— “学长。” “师兄。” “青山。” “青山哥哥。” “青山哥哥。” 她轻轻喊着,喊了好几声,明明在笑,却落下泪来。 林青山也笑了。 他看着面前微笑又哭泣的苏苏,有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大学时,和苏苏重逢那一次,最终,回忆定格在年少的初见。 桑树下蹦跳着扮演齐天大圣,逗他开心的那个傻女孩。 “笨蛋。” 他轻轻笑着,哽咽着说。 “笨蛋。” 他抬手,也在苏云眠脸上轻轻描摹,像是要把心爱女孩的面孔牢牢刻在记忆里、灵魂里、本能里,却仍是带了点不甘心的问: “拒绝我,和孟梁景有关系吗?” “没有。” 苏云眠立刻摇头,“这是,你和我的事。” “你和我。” 林青山笑了笑,强忍着落泪的冲动,“我们......” 他想问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却又不想问。 他从来都不想把苏苏当做朋友,从没有,哪怕此时明白很难再进一步,却也不想再骗自己了。 他不想和苏苏当朋友。 哪怕事已至此。 其实,也不是毫无办法,如果逼迫的话......可林青山狠不下心,他只要一想到初见时桑树下那个傻女孩,就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既然他们的关系,已经让面前这个笨蛋这么痛苦了,那就退一步好了。 先退一步。 哪怕最难过的只有他。 也没关系。 “那,我走了。” 只是不管再怎么心理建设,在苏云眠转身离开时,林青山终究是没克制住,伸手握住了苏云眠手腕,好久都没有松开的意思。 一直这么握着。 两人一坐一站,就这么僵持着,谁都没有动。 谁都没开口催促。 苏云眠背对着林青山,被握紧拉扯着的手腕,能清晰感受到身后男人的颤抖,好几次深呼吸想让男人放手,都没能开口。 心坠坠的疼。 有一瞬间甚至想要后悔。 却忍住了。 不断在心里劝自己:他们不合适的,不合适,与其长痛不如短痛,不如短痛...... 苏云眠猛然转身。 她轻松挣开了林青山抓在她手腕上的手,双手按在猝不及防、满脸错愕的男人肩上,微微用力将人压在木椅靠背上,低下头,亲了过去。 一吻落在唇上。 她闭上眼,眼泪又没忍住,哗啦啦落着,打在林青山错愕面孔上,他张大震颤的瞳孔满是茫然。 “对不起。” 她咬在男人下唇上,哽咽含糊着,“对不起。” 对不起。 林青山终于回神。 却没说话,他一手握在苏苏纤细腰上,身体相贴,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厮磨。 他在心内祈求着,时间能在这一刹那永恒,直到天荒地老,心却被荒芜满天的悲伤淹没,泪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前方。 只依稀分辨出唇瓣相贴的柔软温度。 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却在此时,窗外橘红夕阳漏入。 温柔明媚。 却胜不过茶室里,相拥而泣的两人。 ...... 这时,茶室门轻响。 无人回应。 接下来又是重重一声砸响,屋内的两人才回神分开,苏云眠仓皇擦着满脸的泪,咬着微疼的下唇,没敢去看靠在木椅上的林青山。 门声持续,越来越响。 “我,我去开门。” 苏云眠慌慌张张转身,拉开门的同时,同门外人对上视线,愣在当场。 是孟梁景。 孟梁景扫了一眼苏云眠哭得红肿的眼睛,还有咬痕微肿的红唇,面无表情,满含凉意的狐眸越过她,望向茶室内。 此时。 茶室里,林青山刚放下毛巾,脸上的泪早已收拾好,露出淡淡的微笑,只余一双明显哭过的通红眼眶,同孟梁景隔空对视。 无人开口。 一时四下冷寂。 苏云眠莫名觉得周围泛冷,想说什么,身后却传来林青山的声音,“苏苏,回去吧。你想说的,我都懂了。” “......哦。” 总觉得气氛不对,苏云眠却也没心情纠结,冲林青山点了下头,“那我走了,你......” 她转而看向茶桌上的婚服,原本想说,如果你遇到更好的打算结婚,可以穿这一套,到时候来喊我......想了想,没说。 她知道。 林青山不想听。 今天已经让他很难过了,罢了。 她转身,从孟梁景身边走过,目光并未落过去一眼。 孟梁景也没去拦她。 ...... 将茶室的冷寂压抑甩在身后,来到一楼,推开大门到外面,苏云眠没上车,而是先给私人秘书常娜打了电话。 “用我的账号,发布一条消息,再联系媒体扩散出去,就我之前同你说的那条。” “啊,苏董,这......您要不要再考虑,这会对您以后的事业造成很大影响,而且......” “没事,我已经决定了。” “好。” 挂掉电话,回头望了眼二楼茶室的方向,苏云眠心内轻叹,擦了擦眼睛,她再没犹豫留恋,开车回家。 只剩她一人的家。 但同样,也因为只有她一人了,所以,就不会再有失去。 不拥有就不会失去。 总有道理。 ...... 与此同时。 茶室二楼,孟梁景仍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同门内也同样坐在木椅上没动的林青山对峙着。 前者面无表情。 后者脸上挂着浅浅笑意。 气氛凝滞。 片刻后,林青山却先开口了,“那天,姑奶打来电话,我这边突然来通知,没办法离开,是你做的吧,孟梁景。” 第358章 当三当的过瘾吗? “是我。” 对于林青山的问题,孟梁景很是干脆地承认了。 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他就是这种不择手段的人,从接到姑奶电话起,他就猜到林青山也可能会得到通知。正好,他有这个能力手段。 又是科西奥这件事的总负责人。 只需要一句话,一个可疑的点,就能轻松绊住林青山,让他别说出国,连京市都出不了。 而现在。 他目光落在茶桌上,那个明显是放订婚戒指的锦盒,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终是浮上了浅淡笑意,“看来,结果还不错。” 苏云眠退婚了。 只要结果是好的,他就暂时原谅她为别的男人哭,还敢......随便亲别人的行为。 没关系。 不过就是走歪路,玩这么一次罢了,以后他会看好她。 这么想着。 脸上笑意却渐渐淡了。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 “孟梁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她多难过,你总是这样逼迫伤害她。” 林青山声音微冷。 他都不敢想,失去最重要的至亲的苏苏,当时会有多难过,多需要人陪伴,可他偏偏被困在京城,哪里都去不了,也去不到她身边。 他明白,为什么孟梁景要这么做,无非就是困住他,再去趁虚而入。 但他也更明白—— “那时的苏苏,想看见的,想要被陪伴的,不是你。” 林青山看着孟梁景,轻易就戳破了他心中一直不承认却又清晰明白的事实,“她想看到的、想要的陪伴是我。” “如果不是期待落空,如果不是失望到极点,她就不会退婚。” 因为在乎,所以他那时没去,苏云眠才会失望,会无法接受,才会在过了坎后依旧无法原谅面对,才会有今天这么个结果。 他知道。 孟梁景也知道。 在听到林青山的话的瞬间,他脸色就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嘴上却还是,“不过是失败者的狂吠,做什么美梦,她能轻易丢弃你,这就是结果。” “失败?” 林青山笑了一下,一只手轻轻搭在茶桌上装着婚服的檀木盒,盯着孟梁景似笑非笑道:“我可没有输。” 孟梁景皱眉。 刚刚一直注意桌上装着订婚戒指的锦盒,他这才注意到,桌上那只半开的檀木盒,看到了里面半露的精美礼服,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随即,林青山的话也证实了他的想法,“这是苏苏,很早前答应给我设计亲手制成的,原本要在我们婚礼上穿的婚服,唯一的独属于我的婚服。” 他脸上笑意淡去,已恢复平静—— “孟梁景,输的是你。” “我只是没办法像你那样,对她那么狠心,也见不得她难过流泪,所以我暂退一步让她喘口气,但我还有机会,比你有机会。” “你永远不会爱人,孟梁景,你不适合她。” “适不适合不是你个被退婚的败者能说的。”孟梁景大步走入,伸手抓向那只装着婚服的檀木盒子,还没碰到,盒子就被拿走了。 林青山抱着檀木盒,已从木椅上起身,“怎么,堂堂孟董这是要明抢。” “抢?” 孟梁景冷脸,“我要确认下,如果是我夫人的东西,没流到外面的道理。” “夫人?哪门子夫人。” 林青山弯唇微笑,“前夫而已。不过你这还需要确认,原来,苏苏从没给你做过衣服啊,连她的走针刺绣都看不出来?” 孟梁景狐眸阴沉。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之前苏云眠就给他做过一件礼服,只是那礼服......想到碎成片拼都拼不起来的礼服,他脸色就更沉了。 但不管怎么样。 就给他做了一件,还只是件礼服。 却给林青山做了婚服? 婚服? 他现在恨不得把那檀木盒连带里面的东西,全砍碎了,包括面前的人。 “我突然想起来。” 林青山一脸恍然,轻轻把檀木盒放到离这边稍远些的桌上,一边解开袖扣,挽起小半截袖子,一边语气平和带笑。 “哦对,孟董一直以来都挺会抢东西的,霸道的不行,什么都抢,当三都比别人上头。” 他笑眯眯着,“要知道,我和苏苏小时候就认识了。大学时,也是她先给我求的婚,现在也是,我们是在你‘死后’离婚后,正当交往订婚的关系,你又搞这种下作的手段,上赶着插足别人关系,当三当的过瘾吗?孟梁景。” 我特么。 孟梁景额角青筋突突的,当即就火了。 到底谁在当三! 这个真在插足别人关系的,怎么敢说别人当三的?! 这能忍? 他就没受过这气! ...... “先生,您这......” 郎年刚赶过来,一下车就看到从茶室出来,一手挽着西服外套,衬衫领口随意开解、手背带血的孟梁景,先是一愣,却也没多问。 他提醒了一句,“先生看热搜了吗?” “什么热搜?” 孟梁景心情不好,上了车,随意擦掉嘴角的血,语气不耐地问。 “这个。” 郎年坐在驾驶座上,从前头递来手机。 孟梁景接过,看到打开的界面,脸色更沉了—— 【锦绣苏董苏云眠,公开决定,从此以后不再接受任何婚服相关类设计、制作。来自锦绣总部】 这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孟梁景随手往下滑,下面一溜的评论。 这两年,因为和孟梁景婚姻的事,以及各种原因,苏云眠是上过几次热搜的,虽然每次都被很快撤下了,但在网民中算是眼熟。 再加上之前姑奶去世,进入锦绣董事会,又公开露面过一次。 还有之前的颁奖典礼,是世界直播,知名度在飞速扩散,粉丝自然也不少,此时这则消息虽然刚发出不久,却已经有很高的讨论度。 尤其还是锦绣官方转发的。 【哇,不做婚纱了?】 【明明之前给英室王妃做的那件婚纱,真的好美啊,以后都不做了吗,好可惜】 【没关系,我会等姐姐新的作品!】 【这是类似封笔的意思吧?】 【等等,你们想到没有,这要是以后都不做了,那王室收藏的那一件婚纱,岂不就是孤品了?】 【以后会疯狂增值吧】 【尤其是死后,搞艺术的最值钱的时候,都是人没了的时候】 【上面的,会不会说话!】 孟梁景脸色阴沉,心情正糟糕,记下了那个说‘死’的网友,给公司搞这些的下属发过去,让人把这号给炸了。 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他也没了心情再继续往下翻了。 丢开手机,干脆道:“去夫人那里。” “是。” ...... 此时,网上的热议,苏云眠回到家,冲澡出来后也看到了。 增值倒是真的。 但并不算孤品,毕竟还有一件,林青山的那件。 只是,在林青山穿上这件婚服公开露面之前,都不会有人知道,说送给王室那件婚服为孤品也没错。 可惜倒也可惜。 要知道,她是因为给王室做的那件婚纱而成名,正式踏入国际舞台,在这之后,自然就有不少名人找来,求一件婚纱高定。 但她都拒绝了。 这时候再公开这一则消息,无疑会让她以后的事业路,走的稍微慢一些。 但她不后悔。 她欠林青山一份情,仅仅只是一件婚服,哪里够。 那就再添上这么一笔。 从今日开始,她就不会再制作设计任何婚纱,堵死了这条路,她这一生关于婚服的设计就只会有两件—— 一件收藏在英王室的婚纱。 一件给林青山的婚服。 像这种作品都有她独属的私人标记,能确定是她的作品,一件女式婚纱,一件男士婚服,两边都是唯一。 这是她唯一能为林青山做的。 给他一个唯一。 她实在太过担小,也走过不去心里的坎......她也不想再失去了,她受够了送一个一个人离开,也不想别人送她离开。 对任何人都是种残忍。 钝刀割肉的残忍。 她就想——不想痛苦,不想失去,那就别去拥有。 这样的话。 她就可以无所谓,自己那不一定能不能补回来的寿命,一个人能活多久就多久,也没什么负担。 她不需要陪伴了。 不需要了。 “你不需要。” 苏云眠揉了揉闷痛难受的心脏,轻轻重复说着,慢慢的,就感受不到难受了。 “一个人没什么不好的。” 她笑了笑。 这时,手机微微震动,从顶端弹出几条消息,竟然是林青山的,犹豫了一下,苏云眠点进去看。 【我看到了。】 【还有,戒指别再给我了,那是专为你设计的订婚戒指,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适合它】 【当个收藏也好。】 【你给我的戒指,我就不还你了】 苏云眠一愣。 她豁然起身,忙跑到浴室,从脏衣篓里翻出刚刚洗澡换下来的衣服,果然从外套口袋里翻出了那枚红宝石王冠戒指。 原来在茶室时,林青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戒指偷偷塞回来了。 “真是的。” 苏云眠笑了一下。 她擦擦脸,在饰品架上,找了个精美小盒,将戒指小心翼翼收了进去,压在抽屉角落。 想了想也没回林青山消息。 此时困意上涌。 一看世间,才八九点,精神头却已经很不好了,想着没什么事,苏云眠打了个哈欠就要去楼上卧室休息。 却在这时,门铃响起。 “谁这个点?” 这还是之前姑奶的住处,这么晚谁会来? 想到某个可能,苏云眠先去看了门口监控,果然就看到孟梁景那张脸,当即就关了门铃,全当没看见。 这就是个麻烦! 她可不要见! 第359章 化成灰,也要搅拌在一起! 知道孟梁景在门外,苏云眠果断关掉门铃声,全当听不见。 回到楼上卧室。 关上窗,反锁好门,关上灯,苏云眠在骤然来临的黑暗中,摸索着钻进被子里,裹紧微凉的身体,在四下寂静中闭上眼。 昨晚就没睡好,虽补眠了一上午,但还不够。 身子照旧虚乏的紧。 没一会,就颇为难受的昏睡过去。 此时,别墅门外。 孟梁景连着按了好一会门铃都没等来人,终于放弃了,抬头看了眼别墅窗户后漆黑一片,营造出屋里没人的架势,唇畔掀起冷意。 “耍了我,还想做缩头乌龟?夫人啊,天底下可没这等便宜事。” 他回头。 看向候在一旁的郎年。 “这么久都没人来应,人可能昏倒了,快喊人来,把门破开,出事了怎么办。” 郎年:“......” 郎年:“是,已经叫人来了。” 很快。 一辆车开过来,从车上下来几个人,围着门鼓捣一阵,就冲孟梁景点头致意后,离开了。 这次,就不用门铃了。 孟梁景正大光明进去,也不开灯,摸黑直奔二楼而去,半点不停顿的摸到卧室的位置,显然是很熟悉房内格局。 推开卧室门。 借着月光,他轻易就看到床上鼓起的一团,心口窝着火,走过去就要把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算账,手伸到一半却停住。 “......姑奶,好冷。” 被窝里,苏云眠紧皱着眉,像是做了噩梦,睡梦中低声呓语着,身体也在轻微发抖像是冷的,眼角也隐隐有泪水凝聚。 孟梁景站在床头。 窗外透进的月光被他高大背影遮盖,在床上投下一片暗影将床上呓语的女人遮盖的严严实实,许久没有动。 “......冷。” 又是一声低语。 孟梁景默默在床沿坐下,侧躺上去,手刚伸入被子就被死死抓住,紧跟着一具柔软的身躯缠了上来,女人不断汲取着他身上源源不断散发的热气,很快就不再颤抖,安静了下来,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呼吸跟着平稳下来。 孟梁景没有动。 就这么保持着这姿势。 一夜过去,苏云眠睡的还不错,最近那种醒来头重脚轻的感觉也没有,精精神神睁开眼,然后傻眼了。 入目明显是男人半裸的胸膛,脸贴在上面还能感受到温热起伏感。 什么情况? 她梦游到谁床上了? 不对不对。 大概是睡的还不错,脑子很快反应过来,她当即从男人胸前抬起,先往周围扫去。 是她的房间没错。 还不等去细看床上男人的脸看过去,就听到某个欠揍的声音,“早着呢,再睡会。” 话落一只有力的手臂缠在苏云眠腰上,一把将她扯倒在说话的男人身上,脸又埋进了胸口,一股热气上脸,苏云眠人都要毛了。 “孟梁景!” ...... “啧,大清早火气真大。” 被打起来的孟梁景坐在地上,单手撑地微微后仰,衣衫不整地看向卧室床上冲他怒目而视的苏云眠,语气懒洋洋的。 “又怎么了啊,昨晚上可是你自己缠上来的,怎么,用完我就丢?” 苏云眠不想跟他讨论这个,她更在乎的是人怎么闯进来的,但转念一想,这种事孟梁景干的还少吗? 问也是白问。 这人自我惯了,说了有屁用。 但越想越气啊。 这个疯子! 一想到这些,脑子里理智几乎被一把火点燃,顿时口不择言起来,“孟梁景,你是不是没完了!我早说过,不会原谅你,更不会接受你,你要实在想找个老婆,你去找别人,或者我帮你......” “苏云眠!” 孟梁景扬声打断,原本慵懒调笑的语气也变得凝重。 苏云眠止了声。 她能感受到面前人很生气,可生气了又怎么样,她这个被深夜闯门的还没说几句呢,这疯狗又是生哪门子气? 一天天的有没有隐私可言了! 苏云眠刚要再开口,便听重重一声响,就见孟梁景不知何时从地上起来,拉来一张椅子在她面前,离床半米的位置坐下,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问谁罪呢这是? 她还没...... “苏云眠,你可真是好样的啊,把我耍的团团转,是一点责任都不想负啊。” “什么?” 对上孟梁景晦暗深沉的狐眸,苏云眠是一脸懵。 这说什么呢? “夫人啊。” 孟梁景冷笑,又似是在自嘲,“我也好,林青山也好,你打从一开始就一个都没想要,对吗?” “但那林青山,临到了,还能吃上点甜头。我呢?什么都没有。耍弄完我,就一把甩掉,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心狠啊。” 昨天看到那热搜,孟梁景差点没气疯。 但他越是生气就越冷静。 仔细想想就察觉到不对了。 苏云眠在耍他。 这些天在国外,虽也在躲避他,却时有亲近,并没有一棒子打死,还算给了他点希望,他也就没逼迫太紧,结果刚松懈下来就给他玩了把大的。 本以为她和林青山退婚是好事。 结果, 算什么好事? 这女人果真是心狠,从一开始,不管是他还是林青山,她一个都没想要过。 基于苏玉锦所做的一切决定和妥协,从苏玉锦离世开始,就一切归零,苏云眠抛弃他们是真的果断,半点没犹豫的。 但孟梁景气疯的是。 苏云眠那样狠心,却对林青山留了情——那件婚服,热搜的公示,都是留情。 偏偏他孟梁景。 什么都没有。 还被避之如蛇蝎,这算什么? 他真是要气笑了。 见床上坐着的女人沉默不说话,孟梁景就更气了,也为昨晚那个一时心软没把床掀了的自己生气,磨了磨后槽牙。 “婚服,给我做一件。” 说完他就心梗,但咬牙没改口。 苏云眠听了却皱眉,干脆摇头,“不要,我已经公开不再做婚服了。” “那就撤掉。” “一言九鼎,我绝不会食言而肥。”苏云眠意有所指。 “食言而肥?” 孟梁景冷笑,“是不想食言而肥,还是单单不想给我做?” “你.....” “你不用说了。” 孟梁景抬手打断,本能告诉他绝不会有好话,想到这,心脏就紧缩的疼,“苏云眠,你到底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心狠,还是单单对我,你就这么恨我?” 苏云眠沉默。 “你到底长没长心?” 明明是高坐于椅,后背被窗外炽热的太阳笼罩,孟梁景俯视着床上的人,却觉得浑身发冷。 这个人是没有真心的。 丝毫没有。 对上女人淡漠的眼眸,孟梁景心底发冷,他不是第一次被这样看,总是这样,每一次都是这样,从来不给他任何挽回的机会,就悄悄在某个时刻单方面宣布了他死刑,逼的他崩溃失去理智,却又完全无济于事。 这就是个没心的女人。 半点不满意就离开放弃,干脆了断,狠辣到极点。 大学是。 现在依然是。 孟梁景心底突然浮现恐怖的冲动,把这个人再关起来一次,就像大学时那样,到那时,她就不会再这样看他。 不会再这么狠心...... 不行。 一个激灵,理智重新拉回。 那个办法已经失败过一次了,必须要换一个,而且苏云眠现在身子骨不好经不起折腾了,可他还有什么没做过? 还有什么...... 压下心里的急躁,和几乎呼之欲出的疯狂,孟梁景压抑着蠢蠢欲动的残暴本能,努力调整表情,摆出温和的语气。 “苏云眠,你到底,想我怎么做,才能......” “放弃我。” 苏云眠语气冷淡,“你什么都不需要努力,只要放弃我,这样你我都清静。” 旋即,她又露出疑惑的神色,“孟梁景,你到底在坚持什么,你喜欢我哪里,你说,我全都改,你换个人折腾,行吗?” “呵。” 大概是已有预感,或者是听多了,孟梁景这会心都麻了,整个人靠在椅背上,轻飘飘带些无力道:“眼睛眉毛嘴巴耳朵头发......醒着的时候睡着的时候打我的时候骂我的时候......还有你这跟我死犟,拒绝我的样子我都喜欢,所以,你要怎么改?” “......” 苏云眠皱眉,“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一直都很认真。” 孟梁景淡淡道:“你化成灰我都喜欢,就算是你化成灰,我都要跟你搅拌在一起。你先死了让我放弃的心。” 这就是没得谈了。 苏云眠脸一瞬涨红,气的。 简直要抓狂。 照这疯狗的意思,根本是毫无办法,毕竟就算是顺从他,按照过往的经验来看,苏云眠也不觉得真就会有用,这狗都占尽了好处。 最后疯的只有她。 不对。 就看这疯狗的疯言疯语,怕是离疯也不远了。 她怎么就沾上这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