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前夜,我与太子和离了》 第6章 并不幸福 苏雪容冷冷道:“我们不要你的马,一百两银子拿来。” 她立刻朝明树伸出手。 雪白的皓腕上,闪烁着羊脂玉镯的温润,一时让人分不清楚到底是人如玉还是玉似人。 明树莫名其妙红了脸。 他跟着主子大江南北多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但眼前这小娘子却像是一颗皎洁的明珠,全身都散发着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 这种美不同于少女的青涩美好,也不同于少妇的成熟风韵,处在两者之间,竟有种特殊的韵味。 “姑娘我……”明树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靠近苏雪容。 忽然,林锦玉冲了过来一把将他推开,挡在了苏雪容的面前,恶狠狠道:“赔钱就赔钱,你靠这么近作甚?” 该死的登徒子,一看到表姐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明树一张俊脸顿时涨得绯红,急忙道:“我哪有……” 林锦玉一把将他手里的银票抢走,转身就拉着苏雪容道:“表姐,我们走!” 她这会子倒是不考虑要急着去京城了,而是担心表姐被这伙人盯上,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到头来爹爹一定会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上三日。 可是走了两步,林锦玉脸颊猛抽。 拉车的老马正躺在一旁喘气呢,她们要怎么走? 苏雪容转身对护卫道:“我带锦玉骑一匹马,你们再一人带上一个,再留下两人处理老马,咱们回庄子里去。” 林锦玉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表姐,你怎么会骑马?” 苏雪容愣住了。 糟了,她忘了! 她还是上一世随着萧时晏进宫后,被教养嬷嬷逼着学会骑马的。 刚才一时着急竟忘了,不知道爹娘他们怎么想。 她立刻搪塞道:“是、是你姐夫教我的……” 林锦玉心里酸溜溜的,低声道:“他对你倒是好……” 苏雪容没理她,径直走到马前朝林锦玉伸手:“我先扶你上马!” 那匹枣红马却猛地打了个响鼻,林锦玉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往后退去:“我、我不敢骑……” 苏雪容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连离家出走都敢,骑马怎么不敢?” 林锦玉郁闷无比撅了撅嘴:“我还没出嫁呢,如此抛头露面不好吧……” 苏雪容一想,她说得也在理。 她立刻对一个叫林壮的护院道:“你派个人回庄子,让我叔安排一辆马车过来。” 林壮立刻让人去了。 苏雪容转身,刚要开口,就听到身边的男人沉声道:“还不赶紧把马车抬起来?” 明树等人立刻动作迅速将倒在一旁的马车扶好。 苏雪容颇有些诧异朝萧远看了一眼,拉着林锦玉上了马车。 林锦玉的小丫鬟小红也止住了哭泣,急忙跳上马车。 林家的护院立刻将马车围了起来,虎视眈眈盯着萧远等人。 萧远目光深深朝车窗望去,始终不见车帘掀起,转身上了马:“走!” 听到车窗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之后,苏雪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林锦玉忽然问道:“表姐,你为何要和姐夫和离?” 她很是不明白,表姐夫都已经是太子了,表姐怎么不愿意跟着他去京城享福啊? 苏雪容冷笑道:“你以为去了京城就能享福?” 真是幼稚! 林锦玉没好气道:“表姐夫对你这么好,你还不知足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对我好了?” 林锦玉被噎了一下,涨红了脸道:“你刚刚还说,他教会你骑马了……” “那又如何?”苏雪容冷笑道,“他在京城里有高门大户的未婚妻,你觉得我这样的身份去了京城,能得什么好?” “啥?”林锦玉瞪大了眼睛。 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但再一想,身为太子身边是不会缺少女人的,只不过凭表姐的身份大概是不能成为太子妃的。 她顿时有些沮丧。 表姐如此美艳,还替他生了女儿,都不能当上太子妃,那她去了能得什么好? 看到林锦玉那副又懊恼又沮丧的样子,苏雪容语重心长道:“锦玉,咱们女人嫁人就如同投胎,若是没嫁对人,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林锦玉抬起眼帘看着眼前美得如画般的苏雪容:“你觉得嫁给姐夫不好吗?” 苏雪容轻轻叹气:“若他只是周安明,是极好的……” 上一辈子,萧时晏若只是个普通商人,或许他们能有一个美满的婚姻。 他钟爱她,她也敬着他,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家境富裕,两人或许能够白头偕老,恩爱一世。 可偏偏他是一朝太子,为了得到助力,他就不得不舍弃她…… “我的家世注定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帮助,他又岂能一辈子爱我宠我?”苏雪容苦笑一声,“他如今放不下的,大概只有我的容貌了……” 林锦玉看着眼前的苏雪容,看到了她脸上透出的沧桑和悲凉。 这种表情和她那年轻美艳的容貌成了巨大的反差,让人看得心中阵阵发凉。 表姐这两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林锦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了下来。 小红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肚子忽然发出一阵“咕咕”的声音。 正沉浸在思绪中的两人同时抬头朝她望去。 小红脸蛋红红的低下头去,瘪了瘪嘴。 林锦玉没好气道:“不是才给你吃了蒸饼了?” 小红怯生生道:“又、又饿了……” 林锦玉瞪了她一眼,苏雪容笑了:“她还是个孩子,别难为她了。” 也难为小红了,才十二岁就跟着林锦玉咋呼呼地跑了出来,上一世不知落了个什么惨状…… 林锦玉叹了一口气:“表姐,那你以后还嫁人吗?” 苏雪容沉默片刻:“随缘吧!” 重活一世,她主要目的是要让家人都好好活着,至于自己的婚姻暂且放在后面考虑。 “我要去江南了,日后你若是想来找我,我就带你去吃金银炙焦牡丹饼、三色肚丝羹、荔枝膏、蟹酿橙、煎白肠,还有郎君鳌、炙鳗和冻鱼……” 林锦玉听得瞠目结舌:“江南有这么多好吃的?” 表姐报出来的名堂,听都没听说过。 一旁传来小红不断咽口水的声音。 苏雪容笑道:“那当然!” 这些都是上一世她进宫后尝到的一些珍肴,暂且借来哄哄林锦玉,让她打消去京城的念头。 林锦玉听得都饿了,忍不住跟着小红也咽了咽口水。 “大家小心,保护好姑娘们!” 忽然,车窗外传来林壮低低的喝声。 苏雪容立刻掀开了车帘,就看到官道一侧忽然掀起一阵阵漫天的灰尘,急促的马蹄声如暴雨般轰隆隆地传来过来。 第7章 迁怒 苏雪容眯起眼睛望向前方,忽然就看到了那群马队前的一面旗帜。 旗帜血红的底子绣着狰狞的虎头,一个巨大的“徐”字悬在虎头下方。 她猛地放下车帘,脸色苍白无比,心跳加快。 徐家军! 林锦玉和小红顿时就被吓到了。 虽说天下大定,但如苏雪容所说,四处还游走着各种流寇,经常趁机出来打家劫舍。 若是真遇到亡命之徒,她们仅靠几个林家护院又怎么能逃脱? 林锦玉忍不住要哭了。 要不是她一时冲动跑出来,她们又怎么会遇到这些流寇? 林壮等人也都纷纷神色紧张,尽量保持低调,不要引起对方的注意。 徐颂年带着徐家的精兵队伍,正赶往宿州城。 他本被父亲传令往京城赶,但是途中却接到了姐姐的消息,让他顺道去宿州未来姐夫的宅院里看看,若是发现有女人的存在,即刻把人抓了带回京城。 当他带着人马朝前的时候,就看到了路边停着一辆马车,旁边还站着几个护院模样的人,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把他们徐家军当成流寇了? 徐颂年冷笑一声,快马加鞭朝前冲了过去。 林壮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苏雪容听到马蹄声渐渐远去,心急如焚。 这些人定是冲着她去的。 她不能再待在宿州了,得尽快前往江南。 苏雪容立刻对林锦玉道:“锦玉,我等不了马车了,我现在就要离开。” 林锦玉急了,一把拉住了她:“表姐,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 刚才马队上的人,是不是要去抓苏雪容? 苏雪容脸色沉冷道:“刚才的徐家军,就是你姐夫未婚妻的人,他们应该是来抓我的。” 林锦玉脸颊猛抽。 这人都没到京城,太子的正妻就要过来抓人了? 还有没有天理了? “记住,回去之后不能将我相公的身份告诉你爹,他的脾气太直,万一和你一样冲动,那就糟了。” 林锦玉这才意识到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简单,急忙点头:“我不说!” 旁边的小红也急忙道:“我也不说!” 苏雪容跳下马车对林壮道:“你们一定要保护好锦玉,等马车来了就护送她回林家庄,最近也别擅自出庄子。” 林壮急忙点头。 苏雪容立刻跳上马背,朝着林家庄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她就回到了林家庄,林承规已经派了马车过去接林锦玉,看到苏雪容独自回来,一脸焦色:“锦玉如何了?” “叔,她暂时不会去京城了,待会儿就会回来,我现在得赶紧让我爹娘收拾行李,今夜即刻出发去运河,从水路去扬州。” 林承规诧异道:“为何走这么急?” 苏雪容顿了顿:“叔,我如今处境很危险,以后会写信告诉你实情。” 不能告诉林承规,否则以他的脾气怕是要跑去告御状的。 真这样的话,林家一定会被徐家清算。 普通的百姓在这些皇族面前,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她不希望林家因她而家破人亡。 林承规也看出苏雪容确实要急着离开,立刻道:“好,你们坐今晚的夜船先到扬州找你大哥,之后再去临安,你爹已经将你在宿州的房契和地契委托我帮处理,待我帮你卖个高价后就把银子送来。” 苏敬轩和周氏看到苏雪容的动作,也意识到情况紧急,只草草带了几个必要的包袱,连丫头都没带,就抱着媛姐儿,一家四口沿东路去了运河码头。 南下的夜船只剩下了最后一艘,苏敬轩找到船老大,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包下了一间上房。 船舱的上房分出了一间堂屋和两间偏房,苏雪容带着女儿睡一间,苏敬轩夫妻睡另一间。 半个时辰后,客船在一阵吆喝声中,缓缓驶离了码头。 苏雪容一颗心才算是安定了下来。 她只希望刚才那些徐家人不要找去林家,否则真要让林家遭了难,她一辈子都无法安心。 刚刚在宿州客栈里住下不久的萧远,忽然就听到楼下的街道上传来一阵阵沉闷的马蹄声。 他警惕起身,立刻站在窗边悄悄打开了一条缝朝下望去。 就看到下方的人带着一队人马急匆匆朝着另外一条街道冲去。 他看到了为首那人,一双狭长的凤眸眯了起来。 徐颂年,他忽然来宿州作甚? 隔壁的明树跑了过来:“主子,徐家的人来宿州了,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了。” 萧远皱眉道:“难道我们的消息有误,萧时晏并未离开宿州?” 他就是等着萧时晏离开宿州后,才错开他来到此地。 他们的计划万不能让萧时晏父子知晓。 徐颂年从萧时晏的宅子出来的时候,脸色阴冷无比。 果真被姐姐猜到了,萧时晏躲在宿州的时候竟然娶了妻,还生了一个女儿! 刚才对那四个老家伙下了狠手,才得知那个叫苏雪容的女人昨日才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半个时辰后,萧远的人回来了。 “主子,徐颂年去了萧时晏在宿州的宅子,呆了半个时辰出来了。” “朝哪个方向走的?” “东面!” 萧远微微皱眉。 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宿州西北方的那座隐藏的铁矿,东面…… 他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别样的情绪。 三年前他就是在宿州东面的一座山里,和她遇上的…… “主子?” 萧远收回了思绪冷声道:“立刻备马,追上去!” 萧远等人远远跟着,当看到徐颂年的路线时,心里越发不安。 难不成他这番来的目的是去找她的? 她难不成…… 萧远止住了思绪,脸色阴沉,眼底弥漫出一抹深深的遗憾。 “砰砰砰——” 天还没亮,庄子大门就被人狠狠敲响。 门房一边披着衣裳一边起身嘀咕道:“这么早,谁啊?” 他才刚刚将大门门闩打开,就被迎面而来的一只脚踢飞! 徐颂年阴沉着一张脸大步走了进来,身后冲进来一批凶神恶煞的士兵。 两刻钟后,林家庄上下近百人全都被羁押着跪在了庄子前院的地上。 徐颂年坐在一把交椅上,目光阴冷无比环视了一圈神色惶恐不安的林家人,最终在林锦玉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收回了视线。 “说,苏雪容此时在何处?” 徐颂年身边的徐成厉声道,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抵在了林承规的脖颈上狞笑道:“林庄主,刚才宿州城宅子里有人嘴硬不愿意说出她的下落,你可知那些人下场如何?” 林承规难以置信。 苏雪容在宿州的宅子里一共只有七个下人,昨日她和周氏带了两个丫鬟和一个车夫过来,剩下四个是留在宅子看门的上了年纪的老人。 这些人竟然对无辜的老人下手? 林承规正琢磨着要如何拖延时间,就听到旁边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我知道……” 林锦玉猛地转身怒视着小红,反手就扇了她一耳光:“你胡说什么?你知道个屁!” 忽然,一柄冰凉刺骨的剑抵住了她的喉咙,徐成一脸冷笑:“你再打她一下试试!” 小红捂住脸哭丧着对徐成道:“表、表姑娘昨日就坐车去京城了,说是要去追她相公……” 坐在交椅上的徐颂年忽然眯起了眼睛,目光扫过哭兮兮的小红,又瞥了一眼林锦玉道:“徐成,把她带走!” 立刻有人走了过来抓住了林锦玉。 林锦玉惊愕无比:“干嘛抓我?” 林承规失声叫道:“此事和小女无关,官爷这是要做甚?” 徐颂年冷笑一声:“放心,待爷追到苏雪容,自然就放了你女儿!” 然后又指了指小红:“把那丫头也带上,若是她撒了谎,直接五马分尸!” 林锦玉花容失色,颤抖着望向小红。 刚才她就悄悄和小红配合,让她撒谎故意让这群人扑空。 没想到眼前这男人竟没上当,像是看穿了她们俩的伎俩。 小红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哆哆嗦嗦望向林锦玉,哭个不停。 林承规还想要上前,就被数只剑指着,半步也不能动弹。 徐颂年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庄子大门前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哟,这不是徐老二吗?你咋跑到我未婚妻的家里来了?” 徐颂年望向来人,眉头紧皱:“明树?” 第8章 船上的书生 明树走了进来,一脸惊讶道:“徐老二,这会子你不是该去京城给你们家主子捧臭脚去了?” 徐颂年脸色沉了下去:“休得胡言!” 明树一脸不以为然指了指被紧紧抓住的林锦玉:“你这是何意?抓我未婚妻去取悦你家主子?” “未婚妻?”徐颂年紧紧盯着他,眼神阴沉无比,“你确定她是你未婚妻?” 他又朝明树身后看了看。 明树道:“别看了,我的人就在外面!怎么,才刚刚停战,是不是想咱俩又想要来一场?” 徐颂年眯起眼睛:“你跑来宿州做甚?” “你又跑来这里做啥?” “不关你事!” “那你又管我来这做啥?” 徐颂年朝身边的徐成看了一眼,徐成正要往外走,就听到明树冷笑:“徐成,你是猪脑子吗?你家主人让你去送命呢!” 徐成的脚步猛地止住了。 就在这时,徐颂年看到明树身后出现了无数火光,一眼望去就像是绵延了数里的火把。 “你带了多少人来此地?”徐颂年眼眸微微一缩。 明树一脸冷笑:“你猜?” 徐颂年权衡利弊,立刻转身朝徐成脸上打了一拳:“混账,你连人都没弄清楚就让爷来抓人!还不赶紧放了小娘子?” 徐成鼻子被打歪,顿时流了一地的血,急忙让人放了林锦玉和小红。 明树冷哼一声:“认错人?” 徐颂年想了想,立刻从腰间掏出几张地契:“这是我在京城的几处宅子,明大人要是不嫌弃的话……” “京城的宅子?你当我傻啊?”明树冷冷抱起了双臂。 “我这次出门没带多少东西,明大人高抬贵手……” “把你这东西留下给我未婚妻赔罪!”明树却指了指他腰间的一只色泽温润的羊脂玉佩。 徐颂年一愣,继而咬咬牙解下玉佩,转身走到林锦玉面前,双手递给了她:“姑娘,刚才多有得罪,请见谅。” 林锦玉却不敢收,神色惊惧往后退了退。 明树大步上前一把夺了那枚玉佩道:“趁我没改变主意,赶紧滚!” 徐颂年目光阴冷地朝明树看了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带来的上百人骑着马轰隆隆地朝着北路而去。 明树这才轻轻抹了抹额头冒出的冷汗,转身对林锦玉等人道:“你们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离开此地,我担心刚才那家伙反应过来后会杀个回马枪!” 林锦玉望向林承规:“爹……” 林承规沉沉叹了一口气,咬咬牙道:“大伙儿都听到了,仇家找上门了,你们中若是有人愿意随我林某人走的,就赶紧收拾自个儿的东西,待会儿我们就去码头坐船南下;若是有人想要回家的,我会多给你们银子作为补偿……” 林承规交代下人之际,林锦玉望向明树,神色极不自在道:“刚才,多谢你帮忙……” 明树摆摆手:“不必客气,你们赶紧走吧!” 说完就快速离去。 林锦玉看着他消失在大门外的身影,嘴张了张却没说出半个字。 夜色深邃,客船上的嘈杂声渐渐趋于平静,船舱里的苏雪容并不知林家发生之事,只希望客船的速度再快些抵达扬州。 媛姐儿早已睡了,她却躺在摇晃不定的床上无法入睡,回想着上一世自己悲惨的一生,心口疼得厉害。 但凡萧时晏对她们母女有那么一点关心,她们母女也不会遭遇徐家的毒手。 越想头越疼,苏雪容只好缓缓闭上眼睛。 也不知睡了多久,苏雪容就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 苏雪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天际刚刚翻出了鱼肚白,江面雾气腾腾弥漫了一片水汽。 媛姐儿还在熟睡,她却睡不着了。 屋外还在吵着。 “姑娘昨日特意说了早晨要吃芙蓉饼和欢喜团,外加一碗甜牛乳,你怎么做了咸口的麸笋丝和酸馅儿了?” 一个年轻的女声怒气冲冲道。 另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响起:“春桃姑娘,昨日我看着灵姐儿午饭都没吃几口,想必是苦船了,就想着做点素馅咸口的面食,尤其这酸馅儿最适合苦船的时候开胃……” “让你做啥你就做啥,你一个厨娘还敢擅作主张改主子的吃食?你少废话,赶紧把灵姐儿要吃的早食做出来,否则有你好看的!” 年轻的姑娘气冲冲走了,那厨娘叹了一口气也走了。 苏雪容更是睡意全无,索性轻轻起了床穿好衣服,打开了房门。 上房外面都有小二,看到苏雪容打开房门便殷勤上前一步道:“客官有何吩咐?” 苏雪容给了他十个铜子:“去给我打一些洗脸水来。” “好嘞!”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外面轻轻敲了敲房门,一道清洌的男声响起:“客官,你的热水来了。” 苏雪容打开房门,看到门外提着一桶热水的人却不是刚才那个小二,而是一个年轻男子。 他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圆领打补丁的长袍,头戴一顶玄色幞头,身形消瘦,却有着一张轮廓分明俊朗的面容。 那男子看到苏雪容之后,一双清澈的眼眸微微一怔,却很快垂下眼帘道:“客官,水放在何处?” 苏雪容指了指一旁:“劳驾放那!” 男子将热水提到旁边,转身退了出去,再也没有朝苏雪容看上一眼。 才过了端午,这天气就越来越热了。 苏雪容洗漱了一番后换了一条轻软的慕容纱罗裙,上身着一件红色抹胸和对襟窄袖桃花色短衫,换了一条方便行走的缃色旋裙。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侧间传来了动静,就去看媛姐儿。 果然又尿哭了。 苏雪容耐心地给她换了尿布,给她喂饱了奶水,才抱着走出侧间。 这边的周氏和苏敬轩也都起来了,脸色都有些憔悴,昨晚大家都没睡好。 苏雪容又打开房门让小二去买了一些早食回来。 周氏立刻道:“以后这些事让你爹去做,你少在外面抛头露面。” 女儿的容貌太过引人注目,她担心这一路上遇到居心不良之人,他们夫妇二人保不住她。 苏敬轩看了一眼换上夏装艳丽无比的女儿,也点点头:“都听你娘的,先到扬州找到你大哥再说。” 苏雪容却有些闷不住。 这么小的船舱里,天气也越来越热,坐着不动都能出一身汗,还不能去甲板上吹吹风去? 周氏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要是实在热,你就带上帷帽稍晚些去吹吹风。” 苏雪容只好应下,总比一直待在船舱里强。 媛姐儿也受不了啊。 不一会儿,船舱门再次被轻轻敲响,苏敬轩去开了门。 门外的男子看到苏敬轩的时候,神色微微一愣,轻声道:“客官,这是你们的早食。” 苏雪容坐在对面一侧,听到了刚才那男子的声音,不由好奇起来。 从他的穿着来看,很明显不是这船上的小二,更像是一个落魄书生。 苏敬轩接了早食,将房门关上,皱眉道:“这人刚才来过了?” 苏雪容没吭声。 周氏道:“别问了,先吃饭。” 昨日忙着离开,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这会子早已饿了。 船上送来的早食,不过就是一些荤素馅儿,外加几个蒸饼,还有三碗鱼肉圪塔面。 荤素馅冷冰冰,蒸饼硬邦邦,三碗鱼肉疙瘩面更是腥气冲天。 三人吃了几口就没啥胃口了。 苏雪容忽然想起刚才在屋外说话的那个厨娘,也不知道能不能另花银子请她给自己家人做吃食? “你们不能如此不讲理,我答应过你们等到了扬州就付船资,你们怎么能现在让我下船?这可是在江中!” 忽然,外面不远处的甲板上传来一声愤怒的声音。 苏雪容微微皱眉,听声音像是刚才给他们船舱送水和吃食的书生? 第9章 美人救了我 凌青雪一脸恼怒,瞪着眼前的几人,一张俊脸被气得涨红不已。 几个船员正抓着他,对面站着一个身形矮胖的中年男子,一脸冷笑道:“你少唬弄我,你说你有故人在扬州会给你付船资,那若是没有呢?” “你这些天在船上白吃白住,已经花了我不少银子,可就凭你这副落魄酸样,谁会给你付银子?” “若是在让你继续呆下去白吃白住,我岂不是亏大了?” 船老大一脸冷漠道:“此地离岸边不远,你自个儿游回岸边去!” 凌青雪朝他身后的一个船小二望去,那小二急忙将头扭开,不敢和他对视。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是这些日子他在客人中得了一些赏钱,引起了那小二的不满。 “船老大,子阳乃读书人,绝对不会诓骗与你,只要抵达扬州,我一定会将船资双手奉上!” 站在不远处的苏雪容原本没打算看热闹,可听到那读书人“子阳”二字,微微一愣。 子阳,这个名字好耳熟,是何时何地听过? 她虽记不起确切的情况,但却知道这是上一世她在宫里曾经听到过的一个名字。 那船老大像是铁了心要将人丢下船,压根不听他的话,指了指不远处:“你只需游上小半个时辰就能抵达岸边,我再给你一块浮木,保你不死!” “来人,把他丢下去!” 几个身形魁梧的船员上前,一人抓住凌青雪的手足,正欲往船舷外扔。 “住手!” 苏敬轩大步走了过来,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在草菅人命!” 难以想象,为了区区半吊钱,这黑心的船老大竟然要把人扔到江里去! 船老大脸色一僵,也认出了他是昨晚从宿州码头上船的上房客人。 能够花十两银子住上房的人他也不敢得罪,急忙上前道:“客官误会了,此人、此人在我船上白吃白住了许多日,这才……” “他欠你多少银子?”苏敬轩冷着脸道,目光却犀利地朝凌青雪望去。 却看到他面容虽然消瘦,身上的衣物破旧不堪,但一双眼眸却清洌无比,目光中透出的沉着和冷静让他微微有些惊讶。 似乎,自己不出面的话,他好像也能自救? 船老大瞅瞅苏敬轩,又瞅瞅凌青雪,眼珠子转悠了片刻,立刻满脸堆笑道:“不多不多,客官只需给二两银子即可……” 凌青雪眼眸猛缩:“什么?二两银子?” 船上最次等的舱位也只是半吊钱,何况他已经在船上白做了半个月的苦力。 简直是敲诈! 苏敬轩冷着脸将银子递了过去:“给!” 船老大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多谢客官!” 立刻带着船员走了。 凌青雪立刻拱手朝苏敬轩鞠躬:“多谢先生出手相助,日后抵达扬州,凌某定要加倍奉还!” 苏敬轩却狠狠拂袖道:“不必了,只需先生接下来的日子,不再去打扰小女便可!” 凌青雪一愣,忽然想起了上午在上房见到的那位仙人般玉姿的小娘子。 苏敬轩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凌青雪却上前一步道:“请问先生,可否是今日上午那位小娘子对在下出手相助?” 苏敬轩冷冷道:“你知道就好,日后不必见面了!” 凌青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前却闪现出今日上午那张惊世容颜。 一想到她那双清澈如皎月般的眼眸,他的心里有种什么异样渐渐在萌发。 但过了一会儿,他不由苦笑一声。 自古英雄救美,可他这落魄之人今日却是为美人所救。 讽刺之极。 苏敬轩回了船舱,苏雪容迎了上来:“爹,可否帮到那书生了?” 苏敬轩没好气道:“你帮他作甚?” 但想了想却微微叹气:“不过若是咱们不出手,那黑心的船老大怕是真要将人扔下江中去!还有没有天理!” 如今天下已定,但世道依然很乱,恃强凌弱随处可见,普通百姓都难以自保。 想到这里,苏敬轩皱眉道:“待会儿到了下一个港口,我得下船去雇佣几个人过来,否则这一路上难免生事。” 下一个稍大的港口是泗州,船上需要补给会停留两日,苏敬轩便趁着这个机会下船去雇人。 苏敬轩走之前特意交代周氏,她们母女需在船舱呆着,真坐不住也必须让苏雪容戴上帷帽去甲板乘凉。 苏雪容的确坐不住,戴了一顶白色帷帽抱着媛姐儿和周氏去了二楼甲板。 上房的客人不多,在泗州停留这两日,有的下了船去逛了,还有些人三三两两在甲板上乘凉。 苏雪容看到,其中有一众女眷中,也有一人带着帷帽,身边跟着好些仆妇。 这群仆妇身上的衣服首饰都数上乘,围着的那带着帷帽之人身形袅娜,衣着更是华丽精致。 “娘子,这里风大,若是再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有个中年仆妇轻声道。 “钟大娘,灵姐儿这几日苦船苦得厉害,这会子趁着船靠岸才出来透透气,你别为难她了。”一个年轻俏丽的大丫鬟道。 钟大娘瞥了那丫鬟一眼,垂眸轻笑:“春桃姑娘,我可不敢为难娘子,可若是娘子在成婚前抛头露面之事传到那葛家,可就不好交代了。” 春桃神色恼怒,却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只好朝自家娘子望去。 帷帽下传来一个娇娇弱弱的声音:“春桃,既然钟大娘如此为难,我们回船舱去吧。” 春桃一脸气馁,只好搀扶着自家娘子回了船舱,一边走一边低声嘀咕道:“那个葛家很是过分,不来迎亲就罢了,一路上派来的这些人对娘子像是看犯人一般……” “春桃,慎言!”帷帽下的声音依然娇弱,“你这话对我说了也罢,真要被葛家人知晓,恐怕会拿此事来做文章。” “娘子,我就不明白了,那个葛淮安听说是个浪荡子,几年前的后宅里就有了不少通房和姬妾,为何主母还是要把你嫁过去?” “哎……” 两人渐渐走远了。 站在不远处的苏雪容微微皱眉。 葛淮安? 这个名字她可是记得十分清楚。 徐婉静的弟弟徐颂年,就是被汾阳王手下的幕僚算计失去了性命。 而这个厉害的幕僚,正是葛淮安! 只是上一世她记得徐婉静有时候怒骂葛淮安的时候骂他“鳏夫”,难不成葛淮安成婚没多久妻子就去世了? 好巧不巧,偏偏在南下的船上,她遇到了葛淮安即将成婚的未婚妻。 苏雪容眯起眼睛开始思忖。 若将来她想要在杭州购置土地和房产,还得把日后的皇宫范围弄清楚。 如若不然,若是买到了日后萧远皇宫范围内的房产,说不定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么,这位葛淮安会不会提前知道三年后临安府皇宫大内的具体范围? 第10章 故人 苏敬轩去了半日后回到了客船,身后跟着两个仆妇和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丁。 让苏雪容颇有些讶异的是,那个落魄书生竟然跟在了苏敬轩的身后。 而且瞧苏敬轩的神色,似乎已经对这书生有了好感。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出什么,凌青雪一边和苏敬轩走上客船的时候,目光却朝船舱窗口方向望来,只看到船舱窗边,搭了一抹纤细雪白的手腕,手腕上一只莹白的羊脂玉镯在幽暗中发出一抹柔和温润的光泽。 但在凌青雪看来,那上等的羊脂玉镯却远远不如镯子的主人…… 也不知是不是看到了他投来的目光,窗内那人往后退去,令人艳羡的玉腕消失在了幽暗的船舱中。 身边的苏敬轩无不感慨道:“这一次多亏了凌先生帮忙,要不然我还真被那心思歹毒的牙人给骗了。” 凌青雪收回微微失落的目光,朝苏敬轩道:“承蒙先生厚爱,子阳才能得以留在船上,我无以为报,只能凭经验帮先生定夺,以后您叫我子阳即可。” 苏敬轩带着一行人来到上房,对周氏道:“子阳帮着我挑选了一个可靠的牙行,赁了这五人回来,娘子且安排一番。” 他竟没想到凌青雪竟是名举人,无奈遭逢乱世,他这前朝举人也成了虚名。 周氏一一打量五人,倒也觉得都老实本分,就安排了那中年仆妇专门负责船上通传一家三口的吃食用度,年幼的少女直接安排在了苏雪容身边服侍。 其余三个男丁身形健壮,就暂且让他们当了护卫。 只是在看到凌青雪也跟在丈夫身后,有些迟疑。 苏敬轩道:“子阳乃潼关人士,这一次因感激我们出手相帮,便承诺这一路上尽他力所能及替我们做些事……” 周氏看着丈夫态度的变化,也不好再说什么,点头道:“多谢了。” 她又去找船老大买了次等舱位,将人都安置下。 凌青雪始终站在船舱门口,视线中却不见刚才那玉腕的主人,只听到西侧的门帘里传来幼儿牙牙学语的声音,不觉一愣。 原来,她已经成婚生子了…… 一阵莫名其妙的失落感涌上心头,退了出来。 苏雪容在内室里听到了周氏的安排,没怎么操心。 父母在林家庄多年,对管理下人之事早已得心应手。 只不过她琢磨着要如何和葛淮安的那位即将早逝的未婚妻搭上关系。 过了一会儿,周氏让那中年仆妇和少女进来,见了苏雪容。 中年仆妇姓李,乃泗州人士,只因家中丧夫,有外债需要偿还,不得已和自己女儿一同去了牙行卖身,正好被苏敬轩遇上,就母女二人一同赁了下来,为期五年。 母女二人看到苏家的主人个个面善,顿感幸运,立刻跪下磕头。 苏雪容轻声道:“二位请起,日后还需二位操劳了。” 母女二人起身朝前望去,就看到一位十七、八岁年轻的妇人坐在榻上,云鬓雪腮,花容月貌,堪比嫦娥。 二人竟一时呆了。 苏雪容却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少女竟然是上一世在宫中对她始终不离不弃忠心耿耿的秀春! 在大火焚烧的那一刻,秀春明明有机会逃出去,却为了救她,用身体护住她,两人一同被熊熊大火吞噬…… 严秀春正惊感眼前的主人那副倾城倾国的容貌时,忽然就看到她望向自己的眼神激动万分,两行玉珠般的泪水往下滚落。 “阿容,你怎么了?”周氏顿觉不安,上前一步道。 苏雪容急忙用帕子拭去眼泪,笑盈盈望向秀春二人:“只因看到姑娘神似我相识的一位故人罢了,你叫什么?” “婢姓严,闺名秀春!” 苏雪容道:“甚好,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口气平淡,但心里却涌起阵阵浪花。 重活一世,她很感恩上天把上一世爱护过她的人送到了身边,她定要好好护住他们。 李氏看到女儿得了少主子的青睐,眼眶顿时就湿了。 周氏心里有些狐疑,女儿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何时有和这秀春相似的故人? 但碍于外人在,她不好多问,就带着李氏先出去了。 苏雪容见秀春神色羞涩,便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你别担心,我定会护你和你母亲周全。” 秀春不说她也知道她家中情况。 只是上一世她母亲李氏自她被人买下送入宫中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但猜测也是命运多舛。 想起刚才苏敬轩的话,苏雪容微微一愣。 也就是说,秀春和她母亲李氏幸运地被父亲一同买下,多亏了凌青雪? 她一时有些恍然。 似乎,重活一世之后,命运的轮转似乎也朝着相同的方向转动,但冥冥中又似乎因为她的改变而发生了变化…… 秀春没想到这位新主子对自己如此,心中感激万分。 苏雪容拉着她说了一会儿体己话,秀春也就渐渐和她熟悉了不少。 “秀春,最近我父母的胃口不是很好,这船上的吃食不敢恭维,你去帮我找个人……”苏雪容深知秀春的办事能力,和她熟悉之后就吩咐了她一件事。 秀春从小跟着父亲在米铺干活,对外十分活络,立刻道:“行,我这就去帮娘子寻那位厨娘。” 苏雪容又交代了一句:“若是她愿意帮忙自然是好,若不愿意的话也不用勉强。” 秀春笑道:“娘子放心,若我出面不成的话,让我娘再去试试。” 她们母女自从去了牙行,就没有人愿意母女俩一同赁的,唯独苏先生怜悯她们母女不易赁下,对苏家自是感恩戴德。 哪有推辞的道理。 她很快就去厨房转悠了一圈,终于打听到同住上房船舱的曾氏家族有一女正送往杭州成亲。 那从北方来的厨娘胡大娘是曾家人从长安出发前临时赁的,擅长各种北方吃食。 胡娘子听了秀春的话,有些迟疑道:“毕竟我已经是曾家人,怎好帮外人做吃食?” 秀春立刻道:“我家娘子说了,不让大娘你白做,每日待你做完你主家分内之事,空出时间来帮他们做些吃食,报酬不低。” 胡娘子想了想压低嗓子道:“那你回去告诉你家娘子,我只能每日晚些时间做好一日三餐,你来厨房取就行。” 秀春笑着应下,回去了上房将此事告知了苏雪容。 苏雪容立刻给了她一只簪花以作奖励。 可秀春却怎么也不肯收,只说这是她分内之事。 苏雪容深知她的脾性,也就不勉强,只寻思着日后还得通过胡大娘和那位曾娘子联系上。 在泗州停留了两日后,客船再次起程南下。 越往南,天气越热。 傍晚时分,苏雪容在船舱里呆不住,便让秀春抱着媛姐儿一同去了甲板纳凉。 甲板上来纳凉的比往日多,苏雪容被周氏盯着带上了帷帽,和秀春走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迎着江面吹来的凉风,稍稍好过了些。 就在这时,就听到秀春低声道:“娘子,曾家娘子来了。” 回头望去,就看到曾娘子也戴着一顶帷帽,身边簇拥着五、六个仆妇来到了甲板。 曾灵近日苦船越发厉害,这会子来到甲板顿感一阵轻松,正要悄悄将帷帽掀开透气,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厉声道:“娘子若是再这样放肆,我葛家可不敢要你这样的媳妇!” 第11章 寻未来的靠山 苏雪容朝前望去,就看到了一名眼生的妇人,颧骨高耸,一脸刻薄,正满脸怒意瞪着曾灵。 秀春低声道:“胡大娘说,这位江大娘是葛家主母身边的妈妈,特意在泗州上了船来迎接曾娘子的……” 苏雪容看到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江氏,再看看那娇弱如柳的曾灵,微微蹙眉。 这葛家主母身边的妈妈,终究还是下人,但却敢当众呵斥未来的新妇,可见葛家待这位即将进门的新妇是个怎样的态度。 苏雪容不知曾灵在上一世因何早早死去,但从眼前的情形来看,她嫁入葛家后不会好过。 曾灵身边的春桃被气得红了眼眶,忍不住道:“我家娘子近日来苦船的厉害,今日船舱里闷热才想要出来透透气……” “啪!”江氏毫不客气朝着春桃脸上扇了一巴掌:“我在和你家娘子说话,你插甚嘴?” 春桃顿时被打哭了。 苏雪容看到帷帽下的曾灵一双手紧紧捏了起来,身子也颤抖无比。 江氏冷笑一声:“曾娘子,还是赶紧回船舱吧,再这么抛头露面,我家主母可不会要你这样不要脸面的儿媳……” “听闻杭州葛家乃书香门第,怎会有你这样的恶奴?” 忽然,旁边传来一个清洌的声音。 凌青雪大步走了过来,皱眉望向江氏:“我竟不知淮安兄家中的婆子竟然敢教训起主子了?” “究竟是淮安兄娶妻,还是你这恶奴娶妻?” 江氏冷不防看到凌青雪出现,一时竟慌了神。 苏雪容颇有些意外,眯起眼睛静观其变。 凌青雪此时早已换上了苏敬轩购置的新衣,虽说衣料没有多名贵,但却在他身上透出了一抹芝兰玉树的高雅气质。 加上他本人就有一股卓然于世的冷冽,竟将那江氏震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认识我家公子?”江氏一脸狐疑。 凌青雪冷声道:“昔日曾经在洛阳有过几面之交……” 江氏不敢再多问了。 葛淮安的确在洛阳呆过,而且都是和一些达官贵人在一处。 眼前这人虽说穿着普通了些,但眉宇间气宇不凡。 又联想前些年四处战乱,难免有那落魄民间的贵人,但说不定有东山再起之时,便立刻收了心思,恭恭敬敬道:“先生教训的是,只是这曾娘子……” 话未说完,却看到了凌青雪朝她投来的一抹冷冷的目光,顿时就不敢往下说了,只好讪讪带人离去。 曾灵一双紧紧捏紧的拳头终于松开,弱弱道:“多谢公子……” 凌青雪并未朝她多望一眼,抱拳道:“因在下和淮安是旧识,娘子无需言谢。” 说完转身离去。 曾灵透过雪白的帷帽,看着凌青雪的背影,心头思绪万千,半晌之后道:“春桃,回去吧……” 曾家一行人离开甲板之后,苏雪容却朝凌青雪方向望去,片刻之后对秀春道:“你去把凌先生叫来。” 凌青雪得知苏雪容找他,心里突突直跳。 自从知晓是苏雪容让苏敬轩花银子救了自己之后,他就一直想要当面言谢,但却碍于没有任何机会。 来到甲板,就看到船舷旁屹立着一位衣袂飘飘的佳人。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凌青雪此时的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了这首古人诗歌。 苏雪容并未取下帷帽,朝着凌青雪盈盈一笑:“凌先生,今日有事想要请教,叨扰了。” 凌青雪听到她那夜莺般的声音,手心里竟然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急忙抱拳道:“娘子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愿肝脑涂地。” 苏雪容笑了:“别说得那么严重,我不过顺手而为,先生不必多虑……今日找你来,是想要请教一件事,你当真和葛淮安相识?” 凌青雪愣住了,他竟没想到苏雪容找她是问这个! “确实曾在洛阳花会期间和他斗过几首诗……” 凌青雪想起那时的情形,传说中的葛淮安是有名的二世祖,花天酒地沉迷于酒色,但没想到他竟然有着一身绝世才华,竟然在洛阳花会上进了前三。 后来内乱乍起,他被迫离开洛阳回了潼关,再也没有得闻他的消息。 没想到竟然在这客船上,遇到了葛家即将要迎娶过门的新妇。 刚才他看到曾娘子那副娇弱的模样,心里不觉想到了苏雪容,便忍不住上前阻止了江氏的嚣张。 苏雪容听完他和葛淮安的过往,微微皱眉:“所以先生和葛淮安不算很熟?” “应该说是没有深交,但若是再见面的话,他定会忆起那场花会盛况。” 苏雪容眯起眼睛望着他:“不知先生这一次去扬州是为何事?” 凌青雪微微叹气道:“因家中遭遇变故,特意前往扬州寻求堂叔的帮助……也听闻汾阳王广纳贤士,特意想要前往去拜会。” 看看有没有机会能为汾阳王效力。 苏雪容微微颔首:“所以先生最终还是会去杭州?” “正是!” 苏雪容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如一同前行?” 凌青雪:“……” “我们一家人也是要先往扬州寻我大哥一家,之后再赶往杭州,若是先生不介意的话,咱们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凌青雪喜出望外,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竟然上前一步,刚要说话,就看到一旁的秀春飞快拦在了苏雪容的面前:“先生,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做啥?” 凌青雪满脸涨红,急忙朝后退了几步:“在下唐突了,在下承蒙娘子照顾,一定会和娘子一同前行。” 苏雪容笑着点点头:“行,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养养身子吧。” 既然想要让凌青雪成为萧远身边的幕僚,这副瘦弱的身子可是不太行。 他和葛淮安有过旧交,那么就可以借一借葛家的力量,把这个凌青雪送到萧远身边。 苏雪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容貌一旦现世,很容易被人觊觎。 她若是想要在杭州,未来南周的都城临安立足,就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 经历了上一世的悲剧,她无意再嫁高门大户,只能另寻出路。 如今的凌青雪尚还是一个落魄书生,若是自己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和葛淮安一样成为萧远身边的得力幕僚,她是不是就有了一个巨大靠山? 她虽记不起上一世在哪里听闻过“子阳”这个字,但也猜测出他与皇室的关系密切。 自己抢先抓住了这一机会,将来凌青雪就能够帮助她。 而且这些天以来,她从父亲口中得知,这凌青雪乃性情中人,对于苏家感恩戴德,言谈之中也有对未来的抱负,心怀天下,难得的人才。 苏雪容想着,日后等到了杭州,得寻个机会让父亲收了他为义子才行。 十日后,客船顺利抵达扬州,苏家一行人和凌青雪下了客船。 凌青雪朝着苏敬轩抱拳道:“先生,在下先去拜访堂叔,即日再去客栈和你们相会。” 苏敬轩这段时日和凌青雪在一处,早已对他放下了戒备,摆摆手道:“行,你去云来客栈寻我们。” 同一时刻,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到了扬州,在云来客栈住下。 明树走进了一间上房后,忍不住朝着站立在窗边的男人道:“主子,咱们在宿州之事已经完全弄妥,不是该即刻返回杭州,这半道跑来扬州作甚?” 第12章 故意来遇 萧远却盯着客栈不远处的一栋宅子轻声说了一句:“算算时日,他们今日该到了……” “主子说的是何人?”明树一脸不解。 但忽然他皱起了眉头,朝自家主子望去。 难不成主子在宿州和那美艳的苏娘子见了一面之后,就对她上了心? 所以才在听闻林家说起苏家南下的行程后,专门赶来扬州? 此时的萧远回到了自己的地盘,早已解去了身上那遮掩的帷帽,露出了一张雌雄莫辨的俊美容颜。 此时也换上了一身常服,头戴一顶玄色幞头,乍一看就像是一名文质彬彬的书生,但那双狭长的凤眸中透出的光却隐隐透出一抹威压之气。 明树万般不解嘀咕了一声:“那苏娘子再美也毕竟是萧时晏的女人,还替他生养了一个女儿……” 话未说完,他就看到萧远缓缓转过头来,一双绝美的凤眸里却闪出一道冷光。 明树顿觉失言,急忙道:“那、那属下立刻安排人去苏家等着,一旦苏娘子他们抵达扬州,立刻来报!” 急忙退了出去。 主子将会是未来天下之主,他想要哪个女人不行? 明树却忍不住挠挠脑袋,叹了一口气。 就是不知此事若是被洛阳那位方王妃知晓后,会不会追来闹事? 苏家一行人下了客船就直奔苏世荣居住的街道,便在对面的云来客栈里住下。 萧远看着窗外楼下从小轿里下来的女子,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苏雪容脸上依然戴着白色的帷帽,身上穿着一件鹅黄的罗衣,下身是一条白色旋裙,隐隐透出内里那雪白的肌肤。 尽管她的容颜隐藏在帷帽中,但她那婀娜的身段早已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苏家新赁来的三名护卫紧紧守在她身边不远处,让不少人生了忌惮之心。 萧远目不转睛看着苏雪容的身影走进客栈大堂,微微眯了眯眼。 苏雪容在进入客栈大堂之后,忽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从上方而来,抬头望去。 楼上的上房窗户都开着,却不知刚才那一抹目光从何而来。 “客官不巧啊,上房今早刚刚被定完了,要是你们不嫌弃的话,就住下房吧……” “父亲,不如改去别家客栈……”苏雪容轻声道。 她自己倒是不介意睡通铺,但她不时还得给媛姐儿喂奶,屋子里人多了总是不方便。 再加上这天气越来越热,她不想让女儿挤在一群人睡的屋子里。 “行,咱们去前面的客栈看看……”苏敬轩道。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匆匆跑了过来:“娘子,好巧啊!” 秀春立刻上前一步,将明树拦在了前面,厉声道:“你这人怎的如此无礼?” 明树急忙朝着苏雪容道:“娘子你还记得我吗?给你妹妹赔马钱的那个!” 记住本站: 苏雪容这才想起了他,诧异道:“你怎么在这?” 明树摆手道:“先别问这个,我们刚刚订了几间上房,看到娘子进来,若是不嫌弃的话我们让两间给你们!” 察觉出有道目光从上而来,苏雪容立刻抬头朝二楼望去。 入眼是束发冠带,霁月清风,如玉如竹。 那人身后的一块高山流水出自大家手笔的山水画,也瞬间失了颜色。 众人望向二楼那位面如冠玉般的男子,眼里透出一抹抹惊艳之色。 而他的眼里,只有那抹如雪般的身影。 忽然,一阵穿堂风吹过,雪白的帷帽被轻轻扬起,暮光倾泻,将那张美玉般的面容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乌鬓如云,潋滟秋水。 但须臾间,白纱再次落下阻隔了视线,那双带了雾色的眸子,如明月云遮,看得不分明却撩动人心。 苏雪容从楼上那人的目光中看到了一抹令人不安的灼热,立刻回绝道:“多谢,我们自会另寻住处。” 说完就朝大门走去。 苏敬轩立刻摆摆手,让几个下人跟了上去。 留下一脸尬笑的明树。 明树脸颊抽搐几下,转而望向楼上的主子。 却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苏敬轩皱眉道:“阿容,我总觉得刚才那人心怀不轨,不如还是去你哥家中,大家挤一挤也可以的。” 苏雪容原本想着如今多了五人,不想打扰大哥嫂子一家,但刚才她察觉出二楼望向她的那人目光,心里也有些不安:“听从父亲安排。” 明树两刻钟后回了上房:“主子,苏家人去了前面巷子里一处小宅子住下了。” 窗前的男人没吭声。 明树顺着他的目光朝前面的巷口望去,心下了然:“就是那一家。” “今晚派人过去守着。”萧远沉声道。 明树瘪瘪嘴。 之前在宿州就为了这美貌的苏娘子和徐颂年正面起了冲突,刚才还把上房主动让出来,结果人家还不领情。 这小娘子难不成仗着侍奉过萧时晏两年,谁都瞧不起了? 也不瞧瞧自己是个啥身份…… “嗯?” “是!属下这就派人过去!”明树感受到男人投来的犀利目光,硬着头皮出去吩咐了。 苏世荣被爹拉进了内室耳语了一番,惊得目瞪口呆。 “此事暂且不宜声张……尤其你那个多嘴多舌的媳妇,绝不能告诉她!”苏敬轩交代道。 自己的儿媳陈氏哪都好,就是管不住她那张嘴。 记住本站: 苏世荣知晓此事关乎全家人性命,立刻点头:“我明白了,爹。” “你明日就把林家的事交代清楚,咱们尽快赶往杭州。” 苏世荣皱眉:“叔在扬州码头的这四间铺子短期内将帐统计完,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 他看到苏敬轩一脸焦急,急忙道:“要不爹你们带着陈氏和健哥儿他们先走,我将帐结完再来杭州找你们?” 苏敬轩想想,扬州至杭州也不算远,苏世荣一个人上路恐怕还方便些,便点头道:“你明日去给我们雇两辆马车来,我们得尽快上路。” 苏世荣点头称是。 苏敬轩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刻又交代了儿子:“待会儿你去云来客栈交代掌柜一声,若是有个姓凌的书生来寻咱们,让他直接家来。” 另一边,凌青雪找到了堂叔昔日留给他们的地址,却发现宅子早已人去楼空。 “这家姓凌的主人两年前就变卖了宅子北上去了。” 凌青雪脸色苍白无比,转身慢慢离去。 苏世荣让妻子陈氏安排晚食,便朝云来客栈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掌柜的正对着一个年轻俊朗的书生道:“那苏家人往前面的巷子去了……” 苏世荣急忙上前一步抱拳道:“请问可是凌先生?” 凌青雪看到了眼前这个眉眼酷似苏雪容的男人,点头道:“你就是世荣兄吧?” 苏世荣笑了:“正是,先生还没吃晚食吧?走,家去!” 二人朝着对面巷子走去,二楼窗边的男人却皱起了眉头。 刚才这个眉眼清隽的男子竟是来找苏家人的? “明树?” “主子!” “今晚听仔细些,刚才那人与苏家是何关系?” 记住本站: 第13章 准备给她物色新姑爷 明树惊讶地抬起头。 主子似乎对那苏氏太过上心了,不仅追来了扬州,竟然还要去管苏家的闲事? 本想劝几句,但看到男人轻轻望向他那犀利的目光,明树只好领命出去。 “你亲自去!” 刚走到门口的明树脚下一个趔趄。 这一边,苏家那狭小的宅子里热闹不已,李氏带着秀春去厨房帮忙,很快就做出了一桌晚食,陈氏在一旁颇不自在。 “你们一路上照顾我小姑子,有没有听说她相公去哪儿了?” “听说病故了。”李氏道。 陈氏大惊失色:“何时发生的事?” 李氏刚要回答,就听到门口传来周氏冷冷的声音:“陈氏,你出来一下。” 陈氏急忙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跟着婆母走了出去。 “婆母……” “你妹夫前些日子得了急症,药石无医就去了,我们才决定举家前往杭州。”周氏面无表情道。 陈氏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这个消息,只替小姑子感到惋惜。 那位周相公可是成员外在京城的外甥,听说家中乃朝中贵人。 她也曾经去过宿州妹夫宅子,里面的家具摆设无不精致华丽,据说都是从京城带来的,随便一件小物件卖出去都能让他们这些普通人家吃上一辈子…… “可怜小姑,年纪轻轻竟然成了新寡……”陈氏忍不住眼眶一红。 周氏瞅着她也是真心替阿容担心,轻声道:“你也不必难过,我们就是考虑到阿容的将来,才决定去杭州这样的地方重新为她寻找新姑爷……” 陈氏一听这话,顿时就激动万分:“婆母,这个好说,我就可以帮小姑子啊……” 她挺喜欢帮人说媒,要不是苏世荣反对,她早就随着她老娘去当私媒了。 周氏心中一动。 这陈氏除了嘴碎一些,其实心眼还是很实诚的,若是她能够帮阿容四处打听合适的人选,再好不过,总比外面那些不熟的媒婆强。 “可是杭州你也不熟啊,何来打听外男的情况?” 陈氏立刻笑了:“婆母无需担心,到时候我把老娘带上一同前往杭州,她可不比我强?” 陈氏的母亲张氏可是出了名的私媒,在扬州家喻户晓,连官媒都得敬她几分,若是她出面说不准还真能帮闺女物色到好的郎君。 但周氏一想起亲家母那性格,顿感头疼,只好敷衍道:“要不你先跟着我们先去杭州,待安定下来再来接亲家母好了。” 张氏性格虽然泼辣,但对苏世荣这个女婿倒是好得很,周氏也不担心儿子为难。 但此事还得和阿容商量,毕竟去杭州都是她的主意。 陈氏顿时乐滋滋地回了厨房,完全忘记了小姑子新寡这件事。 晚食后,周氏在屋子里将此事对苏雪容说了。 记住本站: 苏雪容眼睛一亮。 对啊,陈氏母女就是天生的好打听,她们以私媒的身份在杭州各地出入,保不准能帮她寻到好的铺子和房产。 “娘,到时候咱们在杭州置办了宅子,就让大哥把他岳母一同接过去!”苏雪容立刻道。 周氏:“……你心里当真已经忘了你家相公了?” 她还以为女儿遭遇这样的变故,感情上难免遭受打击,怕是好长时间都走不出来。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想要人帮她物色新姑爷了? 苏雪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不忘又能如何,我还能巴巴地追着他去不成?” 看到女儿脸上毫无任何后悔的神色,周氏长长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她又想到了什么,面露担心之色。 苏雪容这才笑道:“娘,我让张大娘随我们去杭州未必就是帮我物色姑爷,我是想要让她帮我……” 她说到这里,立刻压低了嗓子凑到周氏耳边说了好一阵。 周氏这才彻底放了心,不觉得女儿意气用事,为了报复姑爷的抛弃,另寻男人来气他。 明树趴在屋顶上,只听到了陈氏等人的话,却未听到苏雪容和周氏的耳语,忍不住挠了挠耳朵。 入夜,他回去了客栈一一禀告。 “……那个凌书生是在客船上被苏家人相助,也准备前往杭州,索性就一同结伴而行……” 萧远眉头紧皱。 明树又道:“主子,他们已经雇好了马车,明日就上路!” “只不过他们还打算带上亲家母一同前往。”明树觉得,还是得将此事告知主子。 萧远抬眸看了他一眼。 “听说那位亲家母在扬州是出了名的私媒,这一次跟着苏家前往杭州,就是要帮苏氏物色新姑爷的……” 明树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主子的表情。 果然,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萧远的眼眸微微一缩。 明树立刻收了声。 半晌之后,就听到自家主子道:“明日启程回杭州!” 明树顿时松了一口气:“行,我这就通知下去。” 待他走出房门才忽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主子说明日启程,究竟是放弃了那苏氏还是想要和苏家一同上路? 翌日,苏世荣雇来的两辆马车已经抵达了宅子门口。 既然要带着亲家母一同上路,陈氏干脆就留下预计半个月后和丈夫娘一同上路,将五岁的苏健交由周氏带着先行前往杭州。 路上预计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其实坐水路也差多不的时日,但苏雪容和周氏都吃了这大热天被困在船舱的苦头,坚决要走陆路,哪怕路上颠簸一些也没关系。 记住本站: 苏敬轩其实也是有些担忧的,这天下大定,但路上的流寇还是不少。 但昨日进入扬州城内,发现这里的百姓生活富足,神情安定,不像是才经历过内战的混乱。 昨晚听苏世荣说了才得知,这里属于汾阳王地界,自内战以来这位励精图治的王爷并未将百姓卷入战争,不仅没有如前朝或其他的地方那般增加赋税来筹军资,反而还派兵护卫着南方这几座重要的城池不被外敌侵入。 当地的百姓无不爱戴。 “所以爹你放心,这扬州至杭州的官道是王爷重要的运输道路,不会有什么危险。”苏世荣送他们出行前诚恳道。 不远处的明树听到这话神色得意朝自己主子望去。 今日的萧远依然是一副清隽书生的打扮,目光冷冽望向前方的两辆马车。 就在刚才,他看到一身清凉打扮的苏雪容等人上了马车,立刻对明树道:“走!” 率先朝着西城门奔去。 明树微微一愣。 他还以为主子是要故意跟在苏家人身后沿路护送呢。 “驾!” 一行人骑着马急速朝前奔去。 凌青雪正要上车,回头就看到明树等人急速和他们插肩而过,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眼眸眯了眯。 不知为何,他刚才看到那个坐在马背上的男人,似乎有些面熟。 在哪里见过? 忽然,他猛地抬头愣住了。 是了,三年前的洛阳花会上,那位斗诗获得头筹的汾阳王萧远! 记住本站: 第14章 一同上路 苏世荣知晓父亲的担忧,雇马车的同时又雇了几个相识的镖师一同前往。 周氏再三叮嘱一番,抱着健哥儿上了马车。 马车比较宽敞,苏雪容和周氏坐在一侧,李氏和秀春坐在另一侧。 健哥儿则一直小声和苏雪容怀里的媛姐儿说着话,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自得其乐。 苏雪容伸手扶了扶健哥儿头上的两个童子髻,柔声道:“你喜欢妹妹呀?” “喜欢呀?”健哥儿伸手捏着妹妹柔软又胖嘟嘟的小手,“妹妹就像是棉花糖……” 周氏忍俊不禁,捏了一把孙子的脸蛋:“你呀,就知道吃……“ 苏雪容看着苏健那酷似大哥的容貌,想起上一世她都没来得及见小侄子最后一面便天人永隔,不觉顿感心酸。 她紧紧搂住苏健心里暗道,这一世姑姑一定会护你周全! 从扬州到杭州,一路上的镇子和驿站虽然不少,但也没法确定每日夜晚都能够在安全的地方宿下。 为此,苏敬轩颇感头疼。 凌青雪见状,微微皱眉沉默不已。 第一天还算好,抵达了一处不算小的驿站,驿站里人来人往,多数都是来往于江南一带的行脚商人。 只不过在下榻驿站的时候,苏雪容又听到了明树的声音。 “主子,依咱们的马力是完全可以赶到下一个镇子歇息的,何必这么早就歇在了此处……” 话没说完,他就发现自家主子的目光变了。 明树立刻转身往后一看,啥都明白了。 苏雪容站在后院的一处角门,怀里抱着刚刚睡醒闹着要出来溜达的媛姐儿,身边多了一个小尾巴。 小尾巴苏健正拉着姑姑的裙子,不断朝着她怀里的小表妹做鬼脸,自己乐得哈哈直笑。 萧远的目光从她光洁如玉般的面颊上划过,又划向她怀里那个小粉团子,再望向拉着她裙裾的小尾巴。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沉,转身离去。 明树朝苏雪容点点头,急忙追着去了。 苏雪容起初还有些尴尬,此时看到那人神色像是不虞走了,轻轻吐了一口气。 回想起数日前在宿州郊外遇到他们一行人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昨日又莫名其妙在扬州的客栈里遇上,今日又碰巧在距离扬州城不远的驿站里遇上,真是巧合? 苏雪容心里有些忐忑。 这时,秀春收拾完了行李跑来,两人就带着两个孩子在旁边的长廊里坐下。 秀春抱着媛姐儿和苏健玩着,苏雪容却在琢磨刚才被明树叫“主子”这人的身份。 前朝皇帝驾崩之后引发了五王之乱,各地的藩王纷纷挥戈杀向京城,最后是萧时晏的父亲萧成,昔日的汝阳王在徐家大军的帮助下清除了先皇身边的佞臣,成功夺得帝位。 其余四位相互争夺的王爷不是在内战中身亡,就是事后被汝阳王清算。 记住本站: 苏雪容蹙眉。 她回想上一世去往京城后得知的消息。 似乎到最后,汝阳王唯一没能清算的就是占据江南一带的汾阳王萧远。 简言之,最后活下来的藩王唯独萧远,而他也是在五王之乱中唯一没有参与夺权的藩王。 苏雪容有些气馁。 上一世她不曾见过这位令萧家父子闻风丧胆的汾阳王,也压根不知他的任何情况。 但她猜测,眼前的男人或许和萧远有什么联系也说不定。 若当真是萧家之人,她还得远离才行。 谁也不能保证她和媛姐儿的行踪被人透露去京城。 萧时晏暂且不会对她下手,最可怕的就是徐家人。 一想到徐婉静那个疯婆子,苏雪容本能打了个寒颤。 “苏娘子!”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洌的声音,苏雪容扭头,就看到凌青雪大步走了过来。 苏雪容立刻笑道:“先生,是否打听好了?” 凌青雪站在离她约半丈的距离,看着她抬头朝自己露出的绝美笑容,心头莫名浮现出一抹甜滋滋的感觉,就像是喝了蜜乳般回味无穷。 “在下刚才向驿丞请教了一番,他给了我一份比较安全的行程,只要我们这一路上不出意外的话,每日都能顺利抵达驿站或者县镇休息,也不用盲目不知地赶路露宿野外了。” 不远处的明树听了瘪瘪嘴,低声嘀咕:“这小子,惯会讨女人欢心!” 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窗边坐着喝茶的萧远望去。 此时的萧远玉冠束发,碧玉修竹,俊美无俦。 尤其这一身儒雅的装扮,早已将门外那酸溜溜的穷书生比下去了。 但为何刚才那苏小娘子看到主子的神色,竟毫无任何惊艳,依然带着一丝深深的戒备。 明树很替萧远不值,忍不住道:“主子,要不我直接出去和她说明白,这一路上我们护着他们全家?” 萧远微微抬了抬眼,冷笑一声:“谁说我们要护他们全家上路?” 明树一怔。 “明日即刻启程回杭州!”萧远脸上露出一抹嘲讽。 他已经救过林家一次,也算是抵消了五年前她对自己的恩情了。 日后,对他来说,她只是萧时晏的弃妇,与自己毫无关系! 明树很明显地察觉出自家主子忽然变了脸,气氛隐隐不对。 他从萧远的屋子出来之后,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他看到了苏雪容怀里的那个小女娃。 记住本站: 是了,这世上有哪个男人对生养过别人男人孩子的女人感兴趣? 尤其还是他侄子的女人! 明树顿时替自家主子不值。 幸好,主子当机立断,不会再多管闲事了。 苏雪容并不知晓萧远看到媛姐儿后的反应,仔细听着凌青雪安排的事宜,一脸笑意:“还是先生想得周到。” 水路虽然会苦船,但好在不用操心吃住问题。 陆路这么些天,吃住都要提前安排好。 她很庆幸带着凌青雪一同上路,他虽然落魄,但心思缜密,计划周全,苏敬轩等人想不到的他都能想到,还提前做好准备,这就省去了一路上不少潜在的麻烦。 翌日,苏家早早起来赶路之时,苏雪容就发现车厢里多了几只灌满水的竹管。 秀春道:“这是凌先生一早准备的,说近日来气候越发炎热,这用竹管盛的井水会有一股竹子的清甜,会缓解一路上的闷热劳累。” 苏雪容心里一热。 这些事他其实也不必去做,但却处处想着他们一家人。 看到她脸上浮出微笑,秀春忍不住道:“娘子,这凌先生对咱家的确很好的。” 苏雪容笑笑,并不答话。 而坐在另一辆马车上的凌雪青在得知萧远一行人已经于两个时辰前提早离开驿站奔赴杭州之际,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 记住本站: 第15章 防患于未然 从驿站出发不到半日,连日来的闷热变得更甚,天空中弥漫着厚厚的云层。 凌青雪抬头看了看对苏敬轩道:“苏先生,恐怕要下雨了,我们得赶紧赶到镇江歇脚,这样厚重的云层一旦下起雨来,不止一两日。” “行,那就快些!”苏敬轩立刻交代下去。 一行人紧赶慢赶,还是在距离镇江还有不到五里的地方遭遇了倾盆大雨。 好在他们提前找了官道旁的一家茶肆停下。 但这憋了许久的大雨一下,就没有想要停止的意思。 不到申时天色就变得黑沉无比。 茶肆里坐满了在路上前来避雨的行人,纷纷都在期盼着这久违了的大雨尽快结束。 凌青雪站在茶肆前侧,抬眼看着天空中白茫茫的一片雨幕,不由沉沉叹了一口气。 苏敬轩这时走了过来:“凌先生何苦在这看雨,快进来喝口热茶。” 凌青雪却道:“我担心这一场雨会让持续几个月的旱情变成灾情。” “干旱了近半年的土地一旦被雨水冲刷,许多堤坝都将会面临决堤啊……”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坐在不远处的苏雪容忽然一怔。 上一世她进京后并不知晓江南一带发生之事,但在新皇登基那日就听到几个宫人私底下议论,说新皇德行有亏,才会在他登基的那一个月,全国频发水患。 所以,当时的江南也遭受了涝情? 眼前的倾盆大雨若是连续下半个月,一定会造成许多地方受灾。 才刚刚结束了内乱的百姓,将又会迎来苦难的日子。 “这位先生多虑了,若说中原其他的州郡会遭遇水患,但咱们这汾阳州府绝对不会!” 有个书生模样的人起身对凌青雪道。 凌青雪顿时大感不解:“这位兄台,何以如此自信?” 苏雪容也竖起了耳朵,透过帷帽细细听来。 那书生笑道:“咱们汾阳州府隶属汾阳王,他在五年前受命来到咱们这里之后,就亲自带人各处勘察百姓的生活和州府各处经常受灾的地方,早已命人修建了坚固的堤坝,疏通水路,减免赋税,让咱们州府的百姓真正做到安居乐业。” 凌青雪听到这话,双眼顿时一亮:“汾阳王果真如此?” “那当然!”那书生极其自豪,“汾阳王爱民如子,为了让州府的百姓不受战乱之苦,他宁可将军资用以抵抗内战外敌,也没有主动参与内乱,否则咱们州府哪来这么好的日子?” 凌青雪一脸敬佩不住点头:“倒是如此,这一路过来,官道修建得都比北方的州府好上许多,百姓们看上去也都十分富足。” 一旁的苏雪容心里却替这些拥护萧远的百姓担忧。 三年后,萧远就会爆发一次南北内战,那个时候这些百姓还会不会拥护他? 于私而言,她是希望萧远成功的。 但是战争一旦开启,不管双方胜败,受苦的永远都是百姓。 苏雪容一时感慨万千。 记住本站: 她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圣人,也自诩自己的能力救不了天下,她唯独可以做的,就是让她的家人平安顺遂。 大雨一直在下,没有要停的感觉。 苏敬轩当机立断继续赶路,不到五里的距离,必须在天完全黑之前抵达镇江。 一家人在倾盆大雨中继续上路。 就如凌青雪所感,萧远统辖的范围内官道都修建得十分平整,大雨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将路面冲垮,他们及时赶在镇江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后,凌青雪立刻让李氏和秀春熬制姜汤分给一路随行的镖师和护院,又请示了苏敬轩后,给他们多加了晚食。 大家感激不尽。 苏敬轩对凌青雪的安排无不赞同,私底下对周氏赞叹不已。 苏雪容在客栈住下之后,就抱着媛姐儿出了房门,在走廊上歇凉。 大雨依然下个不停,远远望去全是一片灰蒙蒙的雨幕,镇江城里的灯火却没减少半分。 远处几条街道上都灯火辉煌,许多酒肆食店瓦子张灯结彩,热闹喧嚣,压根没将老天爷的这场大雨放在眼里。 苏家就近城门不远处下榻的这家客栈一侧,便是数不尽的各种酒肆食店。 雨幕中的各式琉璃灯笼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不少食客打着油伞纷纷跑向心仪的酒肆食馆,放眼望去,几乎家家户户都是人满为患。 “娘子,大娘子来问,您想不想带着媛姐儿去香水铺沐浴?”秀春匆匆跑上二楼。 苏雪容心里微微一动。 上一世就听闻江南的香水铺里十分有趣,里面不仅有供普通百姓洗浴的大池,还有单独供贵客享用的香水汤,其中各色香花香膏,丝毫不比宫里差半分。 自从宿州出来,在船上洗漱就不方便,抵达了扬州之后宿在兄长家中,昨晚又是宿在驿站,一直都没好好沐浴一番。 “大娘子说,这里的香水铺旁边就有不少食店,索性咱们全家都去那儿享受一番,吃了晚食再回来。”秀春说这话的时候,双眼亮晶晶的。 苏雪容见她一脸向往,忍不住笑道:“大娘子都说了,岂能不答应?” 上一世秀春跟着她算是跟错了人,都没过过几日好日子,如今重来一世,得让小姑娘也享受享受。 穿戴整齐之后,一家人顺着客栈一侧的长廊朝前面的香水铺走去。 来到香水铺,大家分成男女宾客两处入口进入。 苏健却吵着要和小姑姑一起,被和苏世荣熟识的一名镖师大笑着拍了他一巴掌屁股,扛着他就去了男宾处。 进入女宾处后,许多女仆迎了上来,直接将周氏一行人带到了贵客的雅间。 说是雅间,其实是一个单独的小庭院。 庭院里分出了好几个独立的香水池,有女仆在一旁备上各种茶水和点心。 “客官,咱家有搓背、梳头、修脚,做完之后还有咱家自酿的小酒,很是爽怡。” “若是想点吃食,咱们这里有几家熟识的食馆菜单,您点了之后咱家会安排人送到这里来,不需出去了。” 除了苏雪容外,周氏、李氏和秀春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这当真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啊! 记住本站: 男宾处,萧远靠在最里面雅间的一处独立香水池中眯眼养神,忽然就听到隔壁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女子的笑声。 男女的雅间庭院都设在香水铺后方,中间只隔着一道竹篱,声音大些都能和对面的人通话。 萧远的听力原本就远胜于常人,忽然就听到了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娘,不怕的,我抱着媛姐儿下水,不会让她淹着……” 记住本站: 第16章 管还是不管 萧远一愣。 紧接着他就听到那苏氏之母道:“赶紧把你身上的短衫脱了吧,要不然被媛姐儿这么拉着得拉坏了,多好的料子……”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罗衣衣料摩擦的声响。 萧远望着眼前袅袅升起的白雾,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张灿若明月般的面容。 她那一身皎洁的肌肤如今也他一样,浸泡在这香水池中…… 忽然,两股热流从他鼻息涌出,坠入了香水池里。 萧远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也不是什么毛头小伙了,成亲也两年多了,但却忽然感到一阵难以控制的感觉从胸口溢出。 “主子,这家酿的酒不咋地,我去外面的酒肆买了一些回来……哎呀,您怎么流血了?” 明树手持一只酒坛子走进了庭院,冷不防看到萧远鼻息下流出的两道鲜红,顿时慌了:“主子您没事吧?” 莫不是昔日的毒尚未清除? 萧远神色微微有些尴尬,立刻抓起旁边的一块帕子抹了抹,起身走出了香水池。 明树没察觉出他不自然的神色,急忙给他递去一块爬帕巾,低声道:“主子,打听到了,这家香水铺就是他们的据点之一……” 萧远眉毛微微轻挑,冷哼一声:“真没想到啊,郑百中竟然是那边的人……” “哼,这老贼当年要不是主子您一念仁慈饶了他,岂能在镇江坐稳知府一职,却不料这老贼恩将仇报,竟然暗地里当了狄人的走狗!” 萧远却道:“这几年大周乱成一锅粥,他看不到前途投靠狄人也无可厚非,镇江这几年来在他手中倒是一派欣欣向荣……” “可毕竟他作为狄人的探子在咱们的地盘上盘踞着,这根刺怎么也得拔掉啊!”明树道。 萧远却眯起眼睛道:“他既然能够在我的地盘里稳如泰山,上京那边未必就没有他的人……” 明树忽然咂摸出他的意思了,忍不住压低嗓子道:“难不成主子想要利用这老贼的探子网,打探上京的消息?” “郑百中这些年在镇江担任太守,你可瞧见镇江四周的乡镇百姓过得不好?” 明树不解。 “咱们汾阳州府每年近六成的粮食都来自这镇江四周十八个县镇,百姓们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可见郑百中担任太守这么些年,也的确是真正为民做主的父母官。” 萧远皱眉,心里有些纠结。 查到郑百中的时候他也不敢相信,这个多年来兢兢业业为民做主的好官员竟然是狄人的探子! “先派人盯紧他的一举一动,暂时按兵不动。”萧远最后道。 真要和郑百中撕破脸皮,他又去何处再找一位真正的父母官来守住镇江这片大周的粮仓? 明树应下。 萧远陷入了沉默,忽然耳边又响起了一阵阵小婴孩逗笑的声音。 “咯咯咯……” 小婴孩的笑声伴随着一道软糯娇俏的女声,就像是一道挥之不散的魔音,丝丝缕缕钻入他的耳中。 记住本站: 萧远一想到苏雪容和萧时晏已经育有一女,心头莫名烦躁。 也后悔当年他在初遇了苏雪容之后没有及时将她纳在身边,被后来跑去宿州避风头的萧时晏抢了先…… 只是他有一事尚不明确。 苏雪容已经是太子之人,还替他育有一女,却为何不愿随他进京? 只不过他想起徐颂年带兵去抓她的情形,就联想到徐家人对她的态度不会友善。 但她一个出身乡下的普通妇人,又如何会未雨绸缪得知进宫后的艰险? 别说她一个乡下女子,就是朝中的贵女,得知自己的夫君成了未来储君,谁会想逃? 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摆在眼前,任何人都不会放手。 萧远想了无数理由,始终想不明白苏雪容为何不愿进宫,反而带着全家人南下来到了他的地盘…… 他忽然想到了郑百中。 那老狐狸当初不也是在自己面前展露出老实巴交的模样? 萧远的眼神越来越冷。 再听到隔壁雅间传来的娇柔之声,也没有了之前的烦躁,渐渐冷静下来…… 苏雪容她们也在香水池中洗干净了身子,又享受了一回女仆们各种服务,吃了一些精致小食,喝了香水铺自酿的酒水,不知不觉就到了戌时。 媛姐儿早已睡了,由李氏小心抱着。 苏雪容则换上了干净的衣裙,任由女仆给自己梳了头发,才走出女宾部。 只不过苏敬轩他们还没出来,周氏让人去男宾部叫人,她们一行人则坐在大堂屏风一侧后方等待。 等了一会儿,苏雪容就听到苏健的声音从另一头响了起来。 “姑姑!” 苏雪容等人从屏风后走出来,苏健急忙朝着苏雪容跑了过来,一脸兴奋道:“姑姑,你不知道,刚才在里面有一伙人可坏了,还是韩叔他们厉害,直接给人打趴下了……” 他口中的韩叔就是苏世荣的好友,这一次随行的镖师头韩昌荣。 苏雪容惊讶道:“他们打架了?” 苏健刚要说话,就听到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这香水铺规矩严格,还没等他们动手,就派人出面阻止了。” 凌青雪换了一身雪青色长袍,往日包在幞头里的长发此时也梳洗得一尘不染,多日来的劳累风尘被洗去,露出了原本俊美清隽的面容。 苏雪容看到眼前之人,心情莫名欢喜,也没好意思和他对视太久,伸手捏了一把苏健的脸蛋:“咱们回去了!” 一行人离开了香水铺后,一个面容阴沉的男人从男宾部后方转了出来。 不一会儿,有个人匆匆跑了回来低声道:“老大,打听到了,这家人姓苏,就住在前面的凤仪客栈,听说不日就要前往杭州……” 那人眯起眼睛,想起刚才那群乡巴佬中那一位艳丽无双的丽人,一双三角眼顿时透出一抹阴骘:“行,那就派人守在官道上,把那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和他们身上所有的财物抢走,再将那群人腿脚打断,让他们生不如死!” “可是老大,这镇江府可是郑大人的地盘,他向来刚正不阿,咱们要是在此地滋事,恐怕他会来找麻烦……”一个手下道。 那人皱眉想了想,半晌后忽然笑了:“镇江往南官道二十里处有座屠龙山,咱们就在那里抢人,伪装成屠龙山上的山贼所为,最后就算姓郑的老小子派人调查,咱们也早就溜了。” 记住本站: “此计妙啊!还是老大英明!” 一行人离去之后,站在不远处的明树忍不住朝身边的主子望去。 主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再和这苏小娘子纠缠,但这会子恰好听到了这群匪贼的话,到底管还是不管? 萧远的目光朝着那群人背影盯了片刻之后道:“想办法将此消息送往镇江府,交由郑百中来解决此事!” 记住本站: 第17章 暂留镇江 苏家一行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刚才的倾盆大雨已经稍稍小了,但那雨势看上去连绵不绝,不像是要停止。 苏敬轩道:“若是明日的雨势小一些,咱们还是先赶路吧。” 他总觉得,今日小孙子在香水铺里得罪的那人眼神很是阴骘,以他多年来识人的经验,对方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得尽快避开才是。 尤其在大堂的时候,他就发现那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女儿,眼里透出了贪婪之色。 凌青雪点头:“先生所言既是,这江南的雨季一旦来临,路上水患频发,我们或许就要改从水路南下了。” “从镇江府南下,最近的一个较大的县城是无锡,隶属常州府,距离镇江约八十余里路,路上还需翻越几座山峦,住上两晚驿站方可抵达……” 苏敬轩皱眉,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以在下之见,不如直接在镇江码头乘船南下,就算连日来雨水不断也不会有太大的阻碍。” 凌青雪诚恳道。 苏敬轩点头:“为了安全起见,不必走陆路了。” 他立刻让韩昌荣前往码头购买船票。 结果韩昌荣去了半晌回来后道,南下的客船连五日后的船舱都订满,都是预测到雨季来临全都改乘水路南下。 “那要不在镇江住上几日,购买五日后的船票南下?”凌青雪道。 韩昌荣道:“先生有所不知,再过几日若是遇到水位暴涨,水路也不安全了,所以码头上的客船只出售五日之内的船票,五日后还需观测天气再定。” “陆路的话,一旦山洪暴发也会将道路桥梁冲毁,若是被困在路上更是不安全了。” 苏雪容得知这一消息,后悔不已。 早知这江南的雨季如此频繁,她当初就不该坚持带着一家人从陆路南下。 如今算起来,走陆路的时间至少会比走水路慢了一倍时间不止。 苏雪容想了想,问韩昌荣:“韩大哥,江南的雨季会持续多长时间?” “也就一两个月左右,待进入六七月,这水患也就减少了。” 苏雪容想了想望向苏敬轩:“爹,要不明日你带着凌先生和韩大哥去寻一处宅子赁下,咱们待过了雨季再南下?” 反正已经逃离了萧时晏,这镇江府看上去也颇为繁华,在此处住上一两个月也不是不行。 萧时晏给她的银票足够,不急一时。 苏敬轩点头道:“说的是,咱们也不是非得赶去杭州,先在此处歇息片刻才是。” 商议好之后,苏敬轩立刻给扬州儿子去了一封信,让他安心处理扬州林家的事务,待他们启程前往杭州再出发。 翌日,苏敬轩带着凌青雪和韩昌荣等人就去找了几处牙行,挑选合适的宅子。 半日之后,他们订下了一处位于城东丹徙的一座三进院宅子,价格相对于州府所在的京口要稍低一些,家具一应俱全,租赁两个月的租金是十两银子。 当日,全家人就搬去了丹徙的那处宅子。 翌日一大早,周氏就带着李氏和几名护卫去了街上购置了一些简单的行李被褥,安置好了所有随行人员。 女眷住在后院,秀春贴身服侍苏雪容,周氏带着李氏住在外屋,苏敬轩带着苏健住在前院,让凌青雪住了东屋,西屋给了韩昌荣,其余的人住在后罩房。 记住本站: 周氏又临时安排了几个护卫临时打扫收拾杂物,几位镖师就暂且充当护院,车夫们带着马车随叫随到。 如此一来,大家顿感安心,也不必担忧路上遇到的危险。 “哐啷!”一声,一家酒肆的二楼雅间传来一声酒壶砸在地上的声响。 岳劲听到属下的回报,怒不可遏。 没想到那苏家人竟留在镇江不走了,这要让他如何下手? 那属下战战兢兢道:“老大,咱们还是先赶紧去杭州找汾阳王吧,要不然这路上一耽搁,万一被萧家人追了过来……” 岳劲冷笑:“放心,那老小子筹备登基还需要几个月时间……” “但是老王妃和郡主她们还被困在大名府,咱们这么一耽搁……” 岳劲一记目光狠狠朝他扫来,他顿时就不敢再吭声了。 岳劲想起昨晚在香水铺见到的那小娘子,浑身骨头都酥了,一心只想尽快将她绑了送到自己的榻上。 而老王爷临终前交代给自己的事…… “这连日大雨,道路被冲毁,我等需在镇江等上些日子方可赶往杭州,老王妃想必也能谅解!”岳劲冷冷道。 属下称是退下去了。 同一时刻,锦绣客栈。 “什么?襄阳王老部下岳劲?”萧远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似乎就是直奔杭州来寻主子您的,好像是老王爷托付他请你去大名府营救老王妃和郡主……” 明树不出半日,就乔装尾随昨晚那伙人,在酒肆借请酒的机会,从岳劲的手下套出了这些话。 萧远冷笑道:“他何以就能说服我去救人?” 明树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昔日的异姓襄阳王陈忠可是曾经和主子议过亲的,清河郡主也曾心心念念想要嫁给主子的。 只是后来萧远的另一个堂叔端王萧宋心怀不轨利用联姻一事骗取了老王爷手中近五万精兵。 结果可想而知,最终败在了徐家军手中。 襄阳王虽然没正面参与夺嫡之战,但也因为帮助未来的女婿参战,被汝阳王降罪抄家缉拿。 老王爷当晚便被气得吐血而亡,他的领地大名府被萧成占领,老王妃和尚未出嫁的清河郡主全都被软禁在王府内。 萧远思忖半晌,眼眸凝聚着一道暗芒。 “你去想办法给岳劲通个信,让他知道苏家人是你亲戚!” 明树瞪大眼睛:“苏家人啥时成我亲戚了……行吧!” 他脸颊猛抽,看着主子那阴沉的目光,只得认输。 为了帮主子,他无论如何都必须是苏家的亲戚! 在镇江丹徙住下之后,苏敬轩夫妇也暂时松了一口气。 记住本站: 住在属于自己的宅院里,安全性远胜客栈。 苏雪容却计划着这未来两个月,要将整个镇江逛一圈。 镇江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扼南北要冲,不管是前朝还是更早的朝代,这里都是南北混杂的一大港口。 由于历史原因,这里比江南其他的城镇有更多来自北方,甚至西域的移民。 而三年后,萧家内战会再次爆发,一旦萧远成立南周,将会有更多的北方移民大量涌入江南,以杭州为首。 苏雪容就是想要趁着南周成立前多考察当地的衣食住行等事,待日后到了杭州就立刻开启她全新的生活。 所以,她首先考察的便是镇江当地融合了南北地域的各种食店和酒楼。 这一日她带着秀春刚要出门,就听到门口的护院在说话:“你是主子家何人?如何知道我家主人姓苏?” 记住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