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阙锁春风》 第307章 天地君亲师 “娘娘倒也没什么别的，只是给奴婢说了那么一首诗还是词儿，您也知道，奴婢也就勉强识字，并不懂那么多。怎么说来着？哦，这样……” 听松蹙眉：“‘人皆养子望聪明，却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孝，无灾无难度一生。’是这么说的吧，唉，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记错了。不过娘娘的意思是，太子日后就交给您教导，太子恩师，那可是重任。天地君亲师，太子都该给您磕头的。” 陆戊安愣了一下后就回神：“好诗，请安内官回去转告娘娘，臣明白，不敢辜负娘娘重托。” 听松一笑：“是，那奴婢就回宫了，娘娘还说了，您老也有了些岁数了，千万顾着身子。” “是，多谢皇后娘娘关心，也替臣转告，娘娘也要保重玉体，万不可太过忙碌才是啊。” “是，奴婢会原话转达的，那陆祭酒不必送，奴婢就先走一步了。” 听松这么说，但是陆戊安还是送了。 听松不骑马，而是坐车。 内侍们轻易不出宫，他虽然是跑跳传话，但是免得有人多嘴。 就坐车好。 马车外头赶车的是最低等的侍卫，笑呵呵的：“办好啦？” “好了，咱回去吧，陆祭酒清廉，这宅子也不大。”听松说着笑呵呵的塞给赶车的侍卫一锭银子：“拿去喝酒兄弟。” 他先说陆祭酒清廉，也就是说赏赐他的不多。 其实这就是全部了，他不拿也不好。 但他也不是贪这点钱的人，主要是不需要。 他如今受娘娘信重，办事办的多，娘娘给的赏赐就足够多。 何况如今朝内朝外谁人不知道他听松？ 他的存在感甚至不比王福低。 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要爱惜羽毛，不光是他自己，也是娘娘的面子啊。 “这陆祭酒真是受重用啊。”侍卫笑呵呵的。 车里听松也笑：“可不，人就得有真才实学啊，到什么时候都吃香。” 侍卫一愣：“说的是，说的是啊。” 其实侍卫本来想说的是到底是娘娘家里的故交来着。 听松这一说，他也就不敢说了。 陆祭酒肯定是有真才实学的。 车里的听松却笑了，他是没怎么读过书，但是那几句诗他还是听懂了的。 不光他听懂了，陆祭酒也听懂了。 这就行了。 陆戊安坐在书房里，面前的书好久都没翻页。 直到他儿子来书房：“父亲，听说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来过了？” 陆戊安看他：“来。” 陆戊安的长子走过来：“怎么了？可是说了什么？” 陆戊安揭开墨池的盖子，提起笔蘸墨写下四句诗。 “这是皇后娘娘叫人给我带的话。” 陆戊安的长子陆琪看了一眼就一愣：“这……” 陆戊安起身，从他手里拿起纸条，走了几步丢进了火盆子里。 陆戊安腰不好，这个时候不生活就不行了。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儿子想错了吗？”陆琪很惊讶。 “我原以为虎父无犬女，是我错了。她虞皇后远比当年的虞太傅厉害多了。要是当年的虞太傅也有如此魄力，断然不能……” “父亲，这话就别说了，不管虞太傅做了什么，大周也救不了了。”陆琪忙道。 “救不了国，可以救救自己啊！虞家满门又何至于此？如果太子活着，他断不能急着辞官，做出那样玉石俱焚的事。”提起老友，陆戊安又是伤怀，又是恨。 “过去的事都不提了。”陆琪叹口气：“只是皇后娘娘如此，当真妥当吗？” 陆戊安沉默了许久，该是午膳时候了，但外头的人也不敢进来叫。 就在陆琪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陆戊安才道：“没什么不妥，陛下是明君，皇后娘娘也英明。下一个皇帝平庸一些没什么不好。” 陆琪深吸一口气：“真是……胆子大啊。” 陆戊安没接话，他何尝不是这样想？ 真是胆子大啊。 但是想想老友一家的结局…… 虞皇后的风光是她自己努力换来的，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 她走一步看几步，只怕早就想过太子选老师的时候选他。 “只是委屈了您，您满腹才华，却……”陆琪叹口气。 “儿啊，咱们都是经历过国破家亡的人了，那些虚华浮名不要看的那么重。还有什么比好好活着要紧？” 陆琪点头：“您说的是。” “好了，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就好了，用膳去吧。” 陆琪点头，这话当然不能说，跟谁也说不得。 踏出书房的那一刻陆琪想皇后娘娘这个人，当真还是他昔年见过的那个小姑娘吗？ 虞太傅有女如此，当真……不凡啊。 白马寺后山，连城啧了一下：“太子定了，太子老师也定了，陆戊安，是你们家世交那个。” 周先生蹙眉沉默了一会后忽然展颜一笑：“原来是这样。” “啊？”连城被他笑的晃了一下眼睛，这也太好看了吧？ 他脚下都被绊了一下才走过去，将厚厚的斗篷给周先生披上：“自己不知道冷吗？怎么就不知道穿衣裳呢？” “我光着吗？”周先生蹙眉。 “可你穿的少啊！”连城比他还凶。 周先生只好咳嗽了一下：“知道你会给我送。” 连城翻白眼：“你方才说什么？原来是哪样？” 周先生想了想：“嗯？我说皇后娘娘对太子果然极好。” 连城又翻白眼：“没听懂。” 周先生哈哈笑：“昔年大伯评价陆戊安，说此人文采斐然，却识时务，比我父亲强。我父亲过于鲁直了。” “识时务？”连城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该知道自己怎么站。太平盛世，太子的老师，何等地位？那可不是昔年我父亲那种处境。” 连城有点懂了，但是他知道自己肯定还是没全懂。 也不纠结了，反正他永远不懂他们兄妹想什么。 “我不懂你们的弯弯绕，你就跟我说，是不是以后太子不能做皇帝？” 周先生失笑，伸手在他头上戳了一下：“榆木疙瘩！太子不做皇帝干什么？当然要做啊！必须做。” 第308章 公主下降 毕竟他是君，陆戊安是臣。 不过，磕头是可以免了，但是行大礼还是要的。 以后每一次见了恩师，都要行礼。 当然，恩师也有礼要行。 “今日起，我就把太子的学业托付给你了。”独孤钺道。 “陛下与皇后娘娘信任，臣感激不尽。今日起，定然尽心竭力教导太子！”陆戊安感动不已。 “太子还小，您慢慢教。”虞铮看着他：“不过太子聪明，想来不会费心。” “是，臣一定会耐心的。”陆戊安道。 等陆戊安走后，太子也被带走了。 虞铮叹气：“时间过的好快，我还记得姐姐怀着四郎的时候呢，一眨眼，四郎就要好好念书了。” 独孤钺听着这话，神情却是有些陌生。 柳氏怀着四郎的时候？ 他回忆过去就能想起来，但是平时他不会记得。 四郎出生后一年都没见，京城里的局势不稳，他顾不上。 或者说，那时候四郎在西河，他非常放心。 有东君在，他从来就没有担心过。 等回来了，柳氏又急匆匆的走了。 他很多时候都会下意识觉得东君就是四郎的母亲，不是说就不记得柳氏生了四郎。 只是明明记得是这样，但是还是会下意识的觉得四郎就是东君的孩子。 大概是她对孩子们太好了吧？ 至少，孩子们也很喜欢她。 独孤钺拉着虞铮的手轻轻拍了一下：“从他出生开始至今，就是你在费心。” “别说这话了。”虞铮在他手心上掐了一下：“咱们大公主的婚事可是近了，别的不提，我进府那会子，她才七岁。” 独孤钺开始蹙眉。 虞铮疑惑的歪头，独孤钺却忽然一把把她拉入怀中抱住，不许她看他的脸。 虞铮茫然：“怎么了？” 这倔驴抽什么风？ 独孤钺轻轻在她后背上拍了一下，他自己也理不清楚自己内心此刻到底是什么想法。 就是觉得……在他眼里，东君还是那个漂亮的狡黠的，爱撒娇的小侧妃。 她没有变，没有老……不，她还是变了的，更美丽了。更懂他了，也更周全了。 但是她还是那样美丽，那样年轻。 大公主要成婚的事从她嘴里说出来，独孤钺内心有些不是滋味。 “夫君？” “东君，叫人给你做衣裳，做首饰可好？还是胭脂水粉，你喜欢的都给你做，好不好？” 虞铮有些茫然，聪慧如她，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知道这个人抽什么风的…… “夫君。”虞铮看他，心想我不知道你抽什么风，但我是有万能公式的。 “我生来富贵，虽然不如皇家，但是我的爹娘祖母疼爱我，自幼就给了我最好的生活。所以华丽的布料，漂亮的首饰，还有胭脂水粉我都不那么在意。我最在意什么，夫君知道吗？夫君……应该知道吧？” 她把一只手撑在独孤钺的肩头，垂头看他：“其实以前姐姐也欺负我了……但是我不记仇。但我最想要什么，夫君应该知道的。“ 独孤钺点头，他知道。 他说不出来，但是他知道。 东君只想要他，要他对她好。 他抱紧虞铮的腰：“东君，你是我的妻子，最亲的人。” “哼。”虞铮拍了他一下：“你就只把我当成亲人了吗？没别的了？” 独孤钺一愣：“嗯？” “就没有男女之情了吗？我不要。”虞铮又哼了一下：“我没有亲人了，所以夫君是我的亲人。我就一个夫君，所以夫君是我的良人，我也没有什么朋友，那夫君也必须是我的朋友。” 独孤钺这回真愣住了。 他看了虞铮好一会后，又把她的头按在了怀里。 就是这回力气有点大，虞铮头上的发钗歪了，险些把他自己扎死。 但他也只是不动声色的挪了一下。 而虞铮一无所知，她早已习惯了这厮的力气。 腻腻歪歪了许久后，独孤钺单方面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如果他听过一个词的话，就会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升华。 于是后宫众人忽然发现近来陛下对皇后娘娘更好了。 其实新人们从进宫就知道，陛下极其爱重皇后娘娘，端看皇后娘娘自己无所出还没有娘家却能站稳，不被后宫任何人压制就知道。 但是如今她们又更加直观的看到了陛下对皇后娘娘的爱重。 陛下每天都会陪着娘娘用膳，至少用一顿。 赏赐更是不必说，其实陛下和娘娘有时候都不用赏赐这个词了。 反正陛下什么都送去清宁宫。 这很明显，因为她们以前还没这么明确的看见过。 陛下甚至为了娘娘的口味，特地下旨叫西河选厨子过来，又叫殿中省选出两个会做南方菜的厨子。 新人不知道，老人是知道的。 就算是当年在府上，白氏最得宠的时候，她也并未得到这些待遇。 这样一来，就显得两个有孕的嫔妃更没有了存在感。 到了腊月，大公主的婚事已经到来。 定好的是腊月十二，这一日是个好日子，宜婚嫁宜祭祀，宜纳财，宜动土起基，也宜祈福订盟。 更是与大公主和蓝相怡两个人的属相八字都相合，是个上上之选的吉日。 大公主在清宁宫出阁，此时已经打扮好了。 太皇太后近来身子愈发差，她来不了，所以皇后带着大公主先去万福宫辞别。 太皇太后穿戴一新的坐着，却看得出她的精神不足。 大公主被扶着给她行大礼。 其实太皇太后对于大公主来说，只是重孙女了。 可越是这样的辈分，就越是不能懈怠。 她郑重其事的叩头跪拜：“重孙女辞别了。” “好，好孩子。扶起来。”太皇太后也有些伤感：“成亲是喜事，不要伤怀。就在京城里，要时常回来看我和你母后。” “是。”大公主还是抹泪了。 “好了好了，不要哭，大喜日子呢。”虞铮笑着接过丫头手里的帕子给她轻轻沾掉眼泪：“再把那个桃花粉拿来，我给她补一补，就要看着白里透红才好。” 第309章 临终 “不用谢我，只需要记住我的话，成婚不是把你丢出去不管，只是你要组建自己的小家了。但是宫里还是你家，所以今日并不是什么悲伤的日子，不许哭了。” “嗯。”大公主很感慨。 “你母后说得对，我就不爱听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一套。”太皇太后也笑：“这才是屁话呢！” “是，重孙女记住了。”大公主也笑了。 本来还有些难过的二公主这会子也不太难过了，是啊，姐姐又不是不回来了。 辞别了太皇太后，一行人又往宣政殿去。 太皇太后扶着同心的手站起来，她晃了几下站稳，叫同心扶着她走到了门口。 外头很冷，但她还是不许关门。 她看着一行人走出去，就笑了一下：“我想起我当初出嫁时候的样子了。我那时候也不哭。虽说我阿妈担心我，说我嫁进去要受委屈的，但我不怕。我想着要是他们欺负我，我就豁出去了。” 同心笑着点头，可其实她也没有经历过这些。 当年陪着太皇太后的那些人，如今还有人在世吗？她都不记得了。 “但是我那时候第一眼看见我那夫君就觉得喜欢。多好看啊？你没见过他，先帝可不如他，先帝大概是随我多一些吧。”太皇太后乐起来：“倒是我这几个孙子，有些像他。” 那时候独孤氏降了前朝还没几十年呢，骨子里野性十足。 她那夫婿大冬天出去打猎还敢光膀子呢。 跟汉人男儿是真的大大的不一样！ “唉，这一回头看啊，我都守寡五十年了。” “娘娘……” “我大概是快走了，我这些时候啊，总是想起他。有些事我以为我都不记得了，今儿看见孩子成亲，我又想起来了。我和他成婚那天，他笑的很好看。” 同心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沉默了下来。 临走，虞铮轻轻摸了摸大公主的脸：“好孩子，姐姐要是见你今日，也会高兴的。好好过日子，驸马叫你不高兴了就跟我说，嗯？” 大公主含泪点头：“母后，女儿都记得。” 在大公主心里，这位年轻的母后为她费心费力，已经是无可挑剔了，她发自内心的感激。 大公主拜别了父亲后，就由堂兄和弟弟们送出宫外。 驸马也是要来拜见陛下的，一行人走出了皇宫，就往公主府去。 虞铮内心没有太大感觉，她这个年纪，很难对送嫁这件事有什么太深刻的体会。 她料想独孤钺也没有。 独孤钺早年征战，对这个女儿是陌生的。 她出生得太早了，早在独孤钺还不懂做父亲的时候就出生。 等独孤钺成熟了，她已经要出嫁了。 他们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培养父女感情。 独孤钺能给的一切都给了，但是唯独父爱……只怕是少之又少。 他当然是在意长女的，他的第一个孩子啊。 可也确实没有培养出多么深的感情来。 “想什么呢？”独孤钺走过来。 “想起我自己。”虞铮转头看他：“进府的时候，也不太像成婚。” 虞铮说着就笑了：“我嫁了两次，都不像成婚。” 独孤钺抿唇，这话他没法回答。 “没关系，嫁给齐家的时候，正是前朝没落到处兵祸，我全家遭难，寄人篱下。进了夫君府邸的时候，我是侧妃。” 她顿了顿又道：“还是夫君没看上的人。” 独孤钺抓住她的手：“没有。” 他牵着她进了里头，关上门。 她多年来一直怕冷。 “我不好。” 虞铮笑了：“没有，我只是有点感慨。” “不要感慨。”独孤钺又捏了一下她的手。 虞铮就摇头，不再提这件事。 大公主这一出阁，宫中就冷清了下来。 倒不是她对宫里有这么大影响，而是太皇太后。 本来太皇太后入冬后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 之前有大公主的婚事撑着，大家都喜气洋洋的，还不显。 现在喜事办完了，就发现万福宫……只怕是时日不长了。 太皇太后的咳嗽反复好不了，到了过年的时候，已经严重到平时也气喘了。 甚至喘息还带着水声，太医的意思是，只怕肺脏积水。 就是很严重，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法治了。 于是除夕和初一太皇太后都没出现，也只有亲近人去看望过她。 年初二，太皇太后单独见了她弟弟，慕容氏如今的当家国公。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也能想到。 所有人都知道，太皇太后是没几日了。 各处都预备的差不多，太医的意思是，要能熬过春三月，就还有指望。 要不然，只怕就在这个初春了。 虞铮也不知道老太太这身子到了哪一步，但是其实要有抗生素，她早就好了。 到了现在这个程度，在这个时代，只能是熬着。 初四，太皇太后单独与独孤钺说话。 她如今说话很费劲，躺在外间榻上，拉着独孤钺的手：“四郎，四郎啊！” 如今，独孤钺自己的孩子都被称作郎君了，他这个年岁不该这么叫了。 但是太皇太后还是这样叫他。 “我在。”独孤钺握紧她的手。 “这回啊，我是熬不住了。”太皇太后说几个字就要喘气：“我走了，以后你就……就是最大的了。” “祖母，您别走，我不想。”独孤钺手又紧了一点。 “不行了，阎王爷召我呢，我想去见你祖父了。”太皇太后笑了笑：“好几个月了，不是梦见就是想起，我也想他了。” 独孤钺垂头，不知该说什么。 “没事，你也不小了，该自己当家做主了。长辈总不能陪你一辈子，只是可怜我的四郎，爹娘都去的早……”太皇太后浑浊的双眼中，眼泪不绝。 “祖母……” “没事，没事啊。”太皇太后哽咽着粗喘几口：“做皇帝累人，但是你老子带着你们打下的江山，你得好好守住啊……” “是，我一定会好好守住。”独孤钺声音中也有些哽咽。 “太子……太子立下了就好好的培养他。万不可再走老路了，啊？” “是，我知道。” 第310章 永别 “是，我记住了。”独孤钺深吸一口气，声音尽量平稳。 “好孩子，好孩子……兄弟们还是要互相扶持，还有你的姊妹们，都要照顾啊。” “是。”独孤钺声音低沉，却也坚定。 太皇太后看他许久，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可终究是说不动了，只能叫独孤钺走。 独孤钺舍不得，可祖母实在是累了，他只能起身。 这一次，不用任何人说什么独孤钺也知道祖母不行了。 到了最后同心跪在榻前：“娘娘，您可还想见谁？要不要单独见皇后？” 太皇太后过了许久才道：“不用了，不见了。话多了没好处，她是个聪明人，想走的路想做的事不会因为的几句话就改变。” “是。”同心难过的点头。 “我死后，你就出宫吧。你也有家人，这些年总是陪着我，你也回去享福吧。”太皇太后笑了笑看着她。 同心是有儿女的，她在西河时候就成婚了，她一家都在京城。 同心一把年纪的人了，哽咽的说不出话。 “慕容婕妤那儿……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只是我也管不了了，日后他们念在我的面子上，看见那孩子什么都没做过，或许不会牵连于她……” 同心摇头：“不会的，娘娘放心吧，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不是那样的人。就是慕容家也不会的，您放心。” 太皇太后没有再接话。 不会吗？一定会的。 只是或许他这个孙子会看在他的面子上，给慕容家留一条活路。 仅此而已了。 有些事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世人心中总有执念，也总觉得自己能够力挽狂澜。 可她只能这么盼望，到底不能再做什么了。 太皇太后的生命走到了终点，这个刚强的女人最后只留下一个愿望，那就是她走后孙辈和重孙一辈只许守孝一个月就好，不许多一天。 正月初九日早晨，太皇太后在万福宫等着咽气。 再厉害的人，也逃不脱生死。 到了最后，躺在榻上等死的时候，都是一样的狼狈。 床榻前，皇帝皇后以及大长公主跪着，外间亲王王妃，长公主们，还有皇帝的皇子公主都在。 太医来看了之后摇头。 太皇太后还有呼吸，但是显然已经没什么反应了。 昨日开始就这样，太医断定就在今日。 独孤钺膝行了几步，伸手握住太皇太后的手：“祖母，我会安排您跟祖父合葬，我们都会好好的，您老放心吧。” 虞铮也说了一句：“祖母，孙媳会好好照顾陛下，还有皇子公主们请您放心。”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也许就只是时辰到了。 太皇太后紧呼吸了几口之后，缓缓出了一口气，就再也没有往回吸。 这个历经了前朝战乱，又看着儿孙登上顶峰的老人终于在元和四年正月初九这一日去了。 太医再看一次后跪下：“太皇太后娘娘崩了。” 真正到了这一刻，独孤钺反而哭不出来。 大长公主大哭一声，其余男女们都跟着哭出来。 虞铮没哭出声，但是也在抹泪。 人总不是无情的生物，她对太皇太后的观感是复杂的。 她轻易的摆弄了她的人生，但是进宫后，她也在背后支持了虞铮。 要不是太皇太后一早的扶持，她这个皇后办事也不会有那么顺利。 但是感情…… 应该是没有什么感情的。 不过她也佩服太皇太后的刚强，这位老人也有值得敬佩的地方。 所以为她落几滴眼泪并不难。 可是说实话她也并不难过，反而是轻松。 日后她做事会更加容易，掣肘也会少很多。 就在太皇太后的灵柩送去皇陵的那一日，官道上两匹马两个人也正在赶路。 连城十分的不满意：“就不能等三月？二月里还这么冷，你腿受寒了要疼的，还不肯穿厚一点。” “婆婆妈妈，这几个月老和尚给我扎针你没见？他都说好了。” 这个好，当然不是恢复如初，只是叫他阴天下雨不疼了。 瘸子就是瘸子，这辈子没法改变。 “你就什么都对！”连城冷笑。 周先生叹气：“好好好，我错了，咱们走慢点，慢慢就暖了。” “你是世家公子，以后真的就去放羊？你不后悔？” 没等周先生回答，连城就自己说了：“算了，你才不会后悔。就是都没见姑娘，我这辈子还能见着么？” “你不是远远地看过？”周先生不在意：“没什么好见，我的出现会打乱她的计划。” “那我们也不用躲那么远吧？” “没有躲，我只是觉得能替她做的事都做了，以后就要过自己的日子去了。我活着总不能只为了她吧。小时候也艳羡过塞外生活，牧羊，骑马。你不是最喜欢骑马了么？” “我当然可以，我就怕你受罪。” “你带了那么多钱，我受罪什么？如今大安和突厥之间通商，什么都能买。” “她小时候就说过一句话：‘世界这么大，她想去看看’，现在，我也想去看看。我既不想做官，也不稀罕什么爵位。这么多年了，他早已接受了这世上只剩她一个，这样不好吗？” 连城侧头看他，早晨的太阳刚出来，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 连城于是笑了：“以后真的不管这些了？” “嗯，不管了，我们去突厥，说不定会有别的精彩。什么时候累了还可以回来，去你的家乡定居，如何？” 连城笑的更开心：“不后悔？以后真的什么都不管了？” “不后悔，以后就做你我都想做的事，你不也想去塞外看看吗？” “那就走吧！驾！”连城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儿撒开了蹄子往前奔。 周先生也笑了一下拍了马屁股：“走！” 宫中的冷清可见一斑。 陛下除了清宁宫，不去别处了。 太皇太后新丧，谁也没有陛下难过。都知道陛下幼年丧母，太皇太后带大的。 太皇太后这一去，他最伤心。 第311章 开始 或许人就是这样的，老人岁数很大了去世总让人好接受一些。 其实这世上本没有所谓的喜丧，丧就是丧，无论多大的年纪。 那不过是欺骗活人的话语罢了。 虞铮也没有太过费心的安慰他。因为朝中有太多的事，也容不得他总是沉浸在悲伤里。 于是等到这一年的春三月，牡丹都开了的时候，陛下心情好像就好多了。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要求的守孝日子已经满了。 其实太皇太后知道，当初为先帝守孝，皇帝也只是以月代年，如今未尝不可。 不过是她知道孙子会念着自己，怕他因守孝耽误了时间，也不忍他总是悲伤，所以特地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万福宫已经空了下来，下一位太后是否会入住也不好说。 同心已经出宫，伺候太皇太后的那些年岁大了的宫女都已经出宫了。 虞铮做主都赏赐了挺多钱，内侍们年岁大的也送出宫去养老，不过太后是进宫之后才有内侍伺候的，所以年岁大的很少。 年岁不大的就继续分到了各处去伺候。“ “娘娘，慕容婕妤在那边。”小内侍回来传话。 “叫过来吧。”虞铮扶着清霜的手走上了花亭。 慕容婕妤脚步匆忙的赶了过来，她心中暗道不妙，前些日子除了请安就没出过门。 今天也实在是觉得有点憋闷，才敢出来走走。 但是太皇太后新丧，她就在这里赏花显得没心没肺。 偏巧还被皇后娘娘抓到了，她怎么不怕？ 她走过来行礼的时候格外的深：“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不必如此多礼。”虞铮看了她几眼：“慕容婕妤可是生病了吗？怎么看着如此憔悴？” “太皇太后过世我们都伤心，但是不能不顾身子啊，她老人家在天有灵，看你这样也会心疼的。” 慕容婕妤鼻子一酸，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哽咽。 “妾无事，多谢娘娘关心。”她勉强一笑，只是这些时候乍暖还寒，略微有些不适而已。 “生了病就要好好的看病吃药，怎么也不见你传太医？”虞铮问。 “妾只是觉得并无大碍，所以没有传太医，今日起就觉得好多了。”慕容婕妤赶紧回答。 虞铮点点头：“那就好，身子最重要。” “进宫这么久可还习惯吗？” “多谢娘娘挂怀，妾很习惯。” 虞铮就没有再问她什么了，当真习惯吗？ 独孤钺至今都没有去过她那里。 如今太皇太后去世，只怕他更不会去了。 这可怜的姑娘只怕这辈子是要独守空房了。 虞铮也没有跟她说太多话，叫她来无非是看一下她的状态。 在这个人还没有入宫之前，于正确实想过她进来之后会有诸多麻烦。 但真正进来之后，她就知道这只是一个被吓破胆了的姑娘。 独孤钺不至于这么快就动慕容氏，但架不住他不急，别人会着急的。 毕竟慕容氏还是有不少人在朝为官的，只要做官，就会有把柄。 就算陛下不做什么，下面的人也会为陛下送上他们的把柄。 “瞧着怪可怜的呢。”慕容婕妤走后青霜说道。 虞铮点了点头：“你说柳家想不想报仇？” 青霜想了想：“奴婢不知道，但要是换了奴婢的话肯定想报仇。” 虞铮笑了笑：“是啊，但凡有些血性就该想报仇的。” “不过……奴婢想着陛下肯定心里记着那件事。但要是柳氏现在冒头，他又不见得高兴。”青霜跟着皇后这么久，时常接触陛下多多少少也有点了解了。 虞铮挑眉：“那就由不得他了。” “对了，大公主婚后怎么样？” “大公主婚后过得挺好的，驸马跟大公主相处的不错。公主府的人说他们两口子恩爱着呢。”青霜笑道。 “那就好，回去吧。对了，你明天再派人去大长公主府上看看。”太皇太后去世后，大长公主就有些生病了。 比起别人来，大长公主才是最痛心的那一个。 “是，不过娘娘难得逛一逛，急着回去做什么呢？宫务还有处理完的时候吗？您就让自己休息一天吧。”青霜劝道。 虞铮好笑：“不至于回去睡一会儿不好嘛？” “那可以，奴婢早上的时候嘱咐了小厨房做你喜欢吃的菜，今天事忙，陛下不一定会过来了。” 虞铮点点头，带着人回到了清宁宫。 柳家的动作比虞铮预想中更快，显然他们对于慕容氏的恨实在太深了。 不只是先皇后，他们家两个子弟先后遭难。被流放的那一个去年也病死在流放之地了。 几乎是从中间斩断了柳家的希望，陛下又不肯要柳家的女儿。 虽然先皇后还留下了几个孩子，可是养在宫里的孩子怎么亲近柳家呢？ 陛下对于慕容氏的疏远是显而易见的，便是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慕容氏也早已成了空架子。 如今太皇太后这一去，柳氏早已按捺不住要报仇。 柳家这是豁出去的样子，不管怎么样都要把慕容氏拉下来。 头一道罪名，直接就告慕容氏的国公，在当年先帝攻打京城的时候，贪赃枉法，收受贿赂。 那时候他做过一段时间调配粮草，其实正因为他不太靠谱，先帝才把他换下来的。 那是先帝的亲舅舅，先帝比当今对慕容氏感情更深。 毕竟当年太皇太后守寡之后，他的母亲对他多有照顾。 所以这事儿当初先帝就压下去了。知道他不靠谱，及时把他换走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 但今天再把这件事翻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而柳家明知道陛下现在对慕容氏态度如何，这些事也只有老臣才知道，很明显柳家以前肯定不知道。 不然之前争斗的时候他们就该拿出证据来。 这一下也算是把慕容氏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也想不到这种陈年往事还能被翻出来。 这事儿其实不算大，但是慕容氏也知道陛下对他们是有恨的。 那么这种时候任何一个把柄都可能是致命的。 果然这事儿落在了陛下的手里，陛下直接就启动了调查。 第312章 马场 他们这位陛下现在还没有学会那些迂回的手段，挺好的，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学会那些手段。 “走吧，咱们去宣政殿。”虞铮站起来带着青霜和梅雨出门了。 虞铮去了宣政殿，就见独孤钺正在看折子。 见她来了就放下折子：“来。” 虞铮走过去请安，被他拉了一下递过去一本：“看这个。” 虞铮拿到手就见是言官参奏慕容氏。 柳家开了头，既然有理有据，那言官肯定不会不作为。 虞铮叹口气：“慕容氏这些年没少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子弟众多，家里长辈就一门心思钻研荣华富贵，下面的小辈还能好了？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这个道理。 “陛下怎么打算的？”虞铮放下那折子问。 “再等等。”独孤钺声音冷冷的。 毕竟太皇太后去了才几个月呢，他想着多少有点下不去手。 “依我看，不如就慢慢来，先把这折子上的事誊抄下来发给他们自己看看。要是他们自己还知道好歹，也该主动些请罪。陛下也不至于下狠手。” 独孤钺点头，就对着王福一摆手。 王福过来，就把几封折子拿去了。 “朝中事多，陛下也不必为这件事烦恼。倒是柳家……心急了，好歹再等等。” 如今就急着这么做，不是叫陛下难办？ 独孤钺蹙眉哼了一声。 “好了，我就是来拉着陛下去走走逛逛，这些时候闷坏了吧？我陪陛下去马扬吧。这些事容后再想。” 独孤钺看了虞铮几眼，其实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过既然东君这么说了，于是果断起身：“嗯。” 到了马扬，疾风，黑兔，枣兔全都在。 疾风到底还是老了，虽然也还爱跑，到底没什么劲儿，跑着跑着就走起来，一副老大爷遛弯的样子。 不过它毛色依旧光滑，日常还是被照顾的很好。民间的马儿要是不能劳作了，最后的归宿还是吃肉。 不过陛下的马，总能活到自然老死的。 马的寿命平均在十几年到三十几年，不过要是养的很好，那活到五十岁的马也有。 疾风已经快要三十岁，大概还能活许久，但是它的身体肯定不如黑兔了。 黑兔如今还很活泼。 虞铮骑在枣兔身上仰头看，金雕就在这里盘旋。 时而飞远一些，时而又飞回来。 偶尔叫一声。 独孤钺看了几眼后道：“放一窝兔子给它。” 忙就有人去了，宫里专门养了不少兔子，各宫也会吃，但是主要是喂鹰。 王福叫人放了五只，这就足够了。 金雕一次也只抓一只，就是放着给它玩儿的，它什么时候也不缺一口肉。 金雕飞得不高，这会子看见了小活物果然被吸引了。 一下就俯冲下来抓到一只，吓得几匹马都有点后退。 不过也不是第一次见这只鹰，马儿还是有点智商和记忆力的。 金雕抓到兔子之后就停在马扬边缘的架子上，那兔子还没死，它就伸出爪子把那兔子的肚子撕开了。 怪血腥的。 不过虞铮不在意这个，独孤钺更是看的津津有味：“很久没有打猎了。” “唉，如今在京城，陛下想狩猎，那可是天大的排扬。”虞铮叹气。 独孤钺也摇摇头，他何尝不知道？ 他侧头叫黑兔走快几步跟上虞铮，就看着虞铮侧脸想，在西河时候时常出去打猎。 其实也就是说打猎，实际上是出去玩。 那时候东君也很喜欢，每一次说带着她，她都笑的眉眼弯弯。 现在困在宫里，挺没意思的。 绝大多数的动物是不会随便虐杀的，它们狩猎就是为了饱腹。 吃饱了之后就不会继续了。 除非要养育幼崽，那样的话会吃饱再去抓。 金雕不养幼崽，所以一只兔子它就吃饱了，没有再去抓。 它再一次起飞，这次没有在原地徘徊，而是飞去了远方。 它们这个种族本来就能飞的很高，白天的时候，它巡视领地，最低范围也把整个京城包括了。 京城不常见金雕，如今就连百姓们都知道宫里皇后娘娘养着一只大鹰，他们偶尔会指着天上飞过的大鸟说：瞧啊，那是皇后娘娘的鹰。 怎么说呢…… 没见过鹰的人，可能指的只是大雁吧…… 但重点是，皇后娘娘的。 有人说，天选的有福之人才能养这种大鹰。 据说西河有说法，有大福气的人，才能养得活野外的鹰。 西河真的有这个说法，不过原话是，被天神眷顾的人，才能养得活野外的野狼和鹰。 而且，皇后娘娘的鹰，可是从自家后院里捡到的。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就是有福气的人！ 当一个人站在了特别高处的时候，他身上的一些不好的事，就会成为对他的磨难。 所以在百姓眼里，皇后娘娘这曲折的身世来历，就是因为她是大福气之人，所以她少不得要吃苦的。 皇后娘娘命格贵重，所以第一回嫁人根本压不住她的福气。 甚至有人隐晦的想，柳皇后也是一样的，她压不住虞皇后的福气。 这话没人敢说，但是有人想。 不得不说，当初养这只金雕，纯粹也是顺手。 虞铮没打算叫这只鸟为她做点什么。 可时至今日金雕飞来飞去，竟然能给她带来额外的好处。 这当真是无心插柳。 马扬跑了半日后，独孤钺果然心情好了很多。 对于慕容氏的事，他暂时没有说如何处置，发回去的那些东西把慕容氏的人吓得不轻。 次日一早就进宫了，但是陛下见了他却不接茬，只留他喝了茶，很快就忙政务叫他出宫了。 虽说陛下赏赐了他，但是这有什么用？ 慕容国公今年也七十五了，并不年轻。 太皇太后去了，慕容婕妤眼看着是指不上。 他下面没有特别得力的子孙，怎么不着急？ 人着急的时候就容易出昏招。 对于如今来说，儿女婚嫁是最好的利益绑定，但也要看时间的。 慕容国公居然想把自己最小的孙女说给清河王的长子…… 第313章 公主的婚事 她大儿子今年才六岁…… 她都不用等大王回来，当即就拒绝了。 这要是太皇太后还在她多少还犹豫一下，这会子么，她才不会。 于是当天她就叫人进宫求见。 虞铮准了她明日来。 也在玉液池边，牡丹开得好，虞铮正好也约了昭瑞长公主。 清河王妃狝氏知道皇后娘娘和三姐姐之间关系亲近，于是也不瞒着，就把事儿说了。 “我那小孽障才六岁，这么早说亲做什么？还读书呢。” 清河王的长子也在宫里念书呢。 “……疯了吧他们？真当自家闺女是金疙瘩啊？到处送？”昭瑞长公主都无语了。 虞铮也很有些无语。 怪不得太皇太后之前放心不下，慕容氏这一窝子也确实是拉胯。 “孩子还小，哪有这么急着定亲的？你也不必愁，等他们大了，陛下会给赐婚。陛下要是顾不得，我也记得呢。”虞铮笑道。 “多谢娘娘了，那我也放心了。只是慕容氏如今这……没头苍蝇似的……”狝氏摇头。 “越这么乱来，越是没好事。”昭瑞长公主对慕容氏也没好感。 “不管他们。”虞铮摇摇头：“对了，我听说昭平长公主有孕了？真的吗？” “真的！”昭瑞长公主笑道：“要不说这是缘分呢，她前头那个可没孩子。这才是正缘呢！” “哎呀，昭平姐姐有了？我还不知道，明天我就去看望。”狝氏忙道。 “去吧，明儿你替我好好问候，我一会叫人送东西去。” 虞铮说着就提起另一件事：“咱们蛮儿该成亲了吧？” 蛮儿就是太贵妃的幼女，她生了两个公主。 先帝在世的前一年六公主出嫁了，七公主比独孤钺的长女小两岁，暂时还没出嫁。 先帝在世的公主里头，要说得宠，昭瑞长公主肯定是一个。 这个七公主也是一个。 她姐姐出嫁的时候先帝就要给她定亲，结果她自己不要，看不上，又哭又闹硬是没定。 先帝临走那一年，还为这个事，特地嘱咐了独孤钺，叫他给蛮儿找一个自己满意的。 如今这差事不就到了虞铮这？ “这丫头……”昭瑞长公主提起这个妹子就笑：“她前几日来我这里，口口声声要找个好看的。多好看是好看？” 狝氏也笑：“大王也愁，说也不能由着她……” “婚姻大事，咱们长辈把关是应该的，但是也得她喜欢。我也不是平白提起这事，我这里有个人选不错。我不瞒着你们，是我原来母家的侍卫的孩子。” “他老子如今就是个巡城司将军，从四品的官儿。这小子也只是个巡城司的标头，十九岁，我原本也没想着这事，就是那天见着人了。” 虞铮笑：“出身不好，只要能干就能提拔，样貌那可是天生的。今儿我也叫他来了，你俩见见。” “多好看？”昭瑞长公主多少有点不信。 虞铮白她一眼：“见了就知道，你是姐姐，我俩是嫂嫂，看一眼不碍事，好不好到时候再跟太贵妃说。” 狝氏笑着说好。 虞铮叫人将人请过来。 过了一会，就见一个穿着家常袍子的男子走来，第一眼就觉得身量高。 走近一些，昭瑞长公主就哎哟了一声。 好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这正是唐高树的长子唐润。 “臣叩见皇后娘娘。”唐润跪下来。 “起来吧，这是昭瑞长公主和清河王妃。”虞铮亲自介绍。 他站起来又行礼：“臣拜见长公主，王妃娘娘。” “哟，这样貌是好啊。”狝氏也觉得确实长得好。 “能叫你说一声好，那是真的好。”虞铮打趣。 谁人不知清河王美名？ 狝氏脸一红：“娘娘最坏，怎么就打趣人家呢？” “这孩子小时候日子过的不好，颠沛流离的，耽误了读书。不过说是习武不错。”虞铮笑道：“紧着咱蛮儿挑，要是瞧不上他，我再给他说别的亲。” 唐润脸也红透了，低头不敢说话。 唐家这父子俩，都是人精，其实虞铮没打算叫唐高树一直待在巡城司。 他的本事，可以入朝。 他儿子岁数小，可那脑子可丝毫不比他老子差。 虞铮是很看好他的。 就算是蛮儿没看上，她也会给唐润找个合适的人。 当然，最好是就叫蛮儿看上。 唐润没留太久就先出宫了，他就是来展示一下。 晌午虞铮留了两位女眷用膳，下午时候清河王妃就去了太贵妃那说话。 太贵妃听了之后笑道：“难为娘娘为蛮儿上心了，你看着人好么？” “瞧着倒是端正，长得好，看着脾气也不错。不过到底只是看一眼，只是儿媳想着，皇后娘娘办事一向周全，要是人不好，她也不会说的。”狝氏这话说的也是滴水不漏。 免得到时候人不好，婆母怪她。 “你说的对，这事还是要蛮儿自己喜欢，也看陛下怎么说。九郎还不知道这事，你回去跟他说，叫他明日进宫来，咱们商议。” “是。” 说了一会话，狝氏先出宫了。 玉翘忧心忡忡：“这样貌如何不说，身份太低了吧？” 太贵妃叹气：“你当还是先帝时候呢？” 其实谁都知道，先帝确实很宠爱这个女儿，可先帝不在了啊。 先帝非常信得过当今，可当今……对这个妹妹着实没什么太多感情。 陛下对年长的姐妹才更有感情。 这也无可厚非，本来差的岁数就太大了，又没怎么相处，能怎么有感情？ 先帝还在世的时候事情是一件接一件，太贵妃怎么也不能催着他给女儿找夫婿啊。 “那唐家的，可是皇后娘娘自家的人啊。”玉翘叹气：“这亲事要是真的定了，难保皇后娘娘就没别的意思。” “这算什么呢？有别的意思也无妨，皇子公主的婚事，哪有自己喜欢就够了的？便是陛下的大公主……难道你就以为她只是因为自己喜欢？” 玉翘一愣：“这……” “皇后这个人，她用你，也给你好处。蛮儿的性子就那样，你要选一个她不乐意，她也还是要闹。” 第314章 我有私心 多少也是惯坏了。 陛下后来再有那三个小的都没有宠爱蛮儿这么厉害。 “如果真的能成倒也无妨，我只求将来驸马别对她不好。”太贵妃轻轻叹气。 皇后娘娘是执意要把她儿子绑在自己的车上了。 这事，只怕由不得她拒绝。 “娘娘也不必太担心，所以说身份是低了点儿，但是真要尚主都是要封爵的。而且毕竟是陛下的妹子，不一样些，人有本事就行。” 太贵妃点点头：“我也这么想，皇后娘娘要用的人怎么可能不提拔起来呢？” 主仆俩最后也只好默认了，就只看女儿喜不喜欢。 虞铮一早就跟独孤钺说过这件事儿。 独孤钺的意思是让她看着办。 虞铮提起唐高树，一开始独孤钺不是很记得这个人，还是后来虞铮提醒他才想起来。 陛下的意思是唐高树算个可用之人。 皇帝陛下这么夸一句，那就是很高的赞誉了。 “我本来也有点犹豫，但是想了想举贤不避亲嘛。再说了，也不算是我的亲戚，唐高树是原来我舅舅家的护卫，他有今日算他自己能干。” 虞铮半真半假的：“我也提拔别人，不能说我完全没有私心，但是唐高树算是自己有本事的。” “他儿子我见了几次，长得好是一方面，主要是我看他很像他父亲也是个能干的小子。” 独孤钺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虞铮：“东君，我知道你没有私心。” 所以你只管做就好了，不需要向我解释这么多。 当然后面的话陛下没有说，也不可能说。 虞铮对他笑：“我怎么可能没有私心呢？这世上的人都有私心。只不过我的私心也是希望咱们家里的人都好好的，希望陛下能用的人都真心诚意的想为陛下办事儿，也有能力为陛下办事儿。” 虞铮笑出声来：“这样一说何止是没有私心，我全是私心。” 独孤钺嘴角勾了勾：“嗯，那就一直私心吧。” 她这样的私心…… 只会令人觉得喜欢，要是人人都这样有私心，那才好呢。 “婚事与别的事不同，我既然说了还是要看亲妹妹自己喜不喜欢。” 对此独孤钺倒没有利索点头，他轻轻蹙眉：“也不能由着她挑剔。” “就由着她吧，小姑娘家的婚事要是不满意，以后还能快活吗？” 独孤钺轻轻叹了一口气：“遇上你是她们的福气。” “遇上夫君也是我的福气呀。”虞铮走过来拉独孤钺的手：“这事只要夫君信得过，我来办就是了。” “好，你来。”独孤钺把手翻过来，捏住虞铮的手。 他仔细打量虞铮的手，这手还是那么好看，细腻的雪白的柔滑的纤细的。 他又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她人也还是那样好看。 像极了开的正好的花。 她喜欢的桃花。 在独孤钺的心里好像谁喜欢什么花，就这辈子都不会变。 所以他之前回京在京城的晋王府遍植桃花。 现在在皇宫里，先帝的孝期一过，他又让人遍植桃花。 所以宫中的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娘娘爱桃花。 那些低位的嫔妃以及宫女们，都会在春日里的时候头上簪桃花。 手巧的绣娘们也会在衣服上绣上桃花。 制作首饰的工匠们也会在发钗上制作桃花。 进献给皇后娘娘的东西上桃花纹也越来越多。 虞铮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不喜欢。 是喜欢的，但不是最喜欢的。 只不过她不会说独孤钺也不会知道。 独孤钺既然已经默认了，这件事目前就看七公主怎么想。 她想要个漂亮的，那就势必要让她见一面。 太贵妃跟她说了之后，她虽然有些害羞，但也表示可以见。 先帝的公主这么多个最有个性的就是三公主和七公主。 或者说这姐妹两个还颇有些相似。 虽然虞铮默认唐高树的儿子才是她最想选的人，但是七公主毕竟是先帝的女儿，为表对先帝的敬重肯定不能私底下叫一男一女去见面。 于是于真摆了一个牡丹宴，就将今年最后一茬牡丹花当做宴会的契机。 邀请了众家王妃，公主以及一些其他皇亲。 特地将好几家未婚适龄的小郎君们以大皇子的名义请了进来。 这就是个托词，大家都知道今天是要给先帝的七公主选驸马。 七公主的婚事还是很吃香的，他亲哥哥虽然不是先帝的亲生儿子，但是当今陛下信得过他，也用得上他。 眼见在陛下跟前比几位先帝亲生子还要得脸，这种情况下他的妹子怎么会不吃香呢。 不过在众家小郎君进来见到唐润的那一瞬间，他们就知道自己没戏了。 倒不是说唐润有多出色，当然唐润肯定是出色的。 这个重点在于他们跟唐润都不熟悉，甚至于还要打听一下才能知道这是个谁。 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仔细一打听下来是皇后娘娘嫡系。 家中没有爵位，父亲只有从四品官职。 甚至父亲只是个护卫出身，如果不是皇后娘娘的嫡系，这样的人没有进宫的资格。 但他不仅进了宫，而且出现在今天这个扬合。 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他们看来无论如何今天唐润一定会胜出。 不过其实虞铮倒是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如果七公主没看上，那也就算了。只不过唐润是一定会被摆到台前。 虞铮一定会用他。 但是唐润长的确实好，光是在宴会上看到七公主那边看了好几眼，虞铮心里就已经有数了。 于是她不再关注那边，完全的放下心来。 太贵妃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里也有数了。 她的叹气倒不是因为女儿真的看上了这个唐润，而是一种无奈。 她希望儿子受到重用，这样日子才会好过。等将来他去了，儿子也能在这个世间立足。 可是还没有出嫁的女儿就一定会牵扯到这些权力争斗中来。 这是必然。 她没有什么理由去反对，因为目前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有利的。 第315章 怼脸上了 宴会结束回到了清宁宫，青霜就带来了一个让虞铮啼笑皆非的消息。 “奴婢今天听说了个事儿，真的是不知道怎么说。”青霜先摇摇头。 “说是前些时候，慕容家竟然也有意七公主。就今天来的那个，他家的十二郎，慕容婕妤最小的嫡出弟弟。” 虞铮…… “那怎么没闹出来？” “说了您都不信，是他家的十二郎自己不愿意，人家心里头有人。” 虞铮笑了：“这消息你倒是打听出来了？” “可不是嘛，花了几个银子，他们家伺候的人嘴也不紧。” 今天来的是慕容家女眷带着一个儿子，大家的马车都停在宫门外面。 总有人招呼打听个消息的事儿，就只看人家说不说了。 虞铮非常无语：“怎么我瞧着慕容婕妤这姐弟两个倒是比他们上面精明一些？” “这奴婢倒是不知道，以往也没有怎么了解过他们家的儿郎。不过这慕容家也是疯了吧，这大约是想着七公主，然后自家孩子不配合，所以才退了一步去求清河王家长子？” 虞铮想了想，感觉自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她不知道这位慕容家的十二郎在家里是狠狠的闹了一出，今天进宫实在是宫里有旨意，他甚至是强撑着来的，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呢。 来之前他就想好了，哪怕是在宫里出丑，也绝对不会要什么七公主。 这就是他们家如今唯一一个适龄男孩子了。 先帝的公主，你要是拉个庶子过来，那他们真不敢。 当然了，这个十二郎也并不是什么出众的人物。 与其说他是能看得明白前路，不如说他纯就是个恋爱脑并且脑子有包。 这个时候虞铮还不知道他迷恋的是哪家的姑娘，事实上他迷恋的是一个青楼里的姑娘。 这在如今何尝不算是一种特立独行呢？ 从太贵妃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七公主果然是看上了唐润。 她丝毫不在乎唐润家世不高，反正将来还不是住公主府？ 太贵妃一句都没有劝，消息传到了御前，独孤钺直接就下了旨意，给唐润封了侯爵，然后让礼部定好日子，到时候直接成婚。 陛下的旨意下的干脆利落，余下的细节全靠皇后娘娘来补全。 这一位虽然年龄小，但是是长公主，前前后后理应比皇帝的大公主更加隆重一些才对。 这一个可是长辈。 所以她来通知礼部殿中省以及六局，务必要将这件事情办得风风光光。 这头才定下婚事，那头慕容氏就又出事儿了。 出事儿的正是这个十二郎，他在清风楼跟人打架，失手把对方给打死了。 被他打死的人倒不是什么官宦之后，而是京城一个富商家的公子。 但是不管是什么人，打死了人，哪怕你是皇亲国戚，也没有轻松盖过去的。 何况还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谁说请也没有用，人直接就被押去了京兆府。 何况这种事儿大庭广众事实俱在，他也没个抵赖的。 起因就是因为清风楼里的姑娘燕舞。 这个叫做燕舞的姑娘年芳十九岁，倒不是这清风楼里的头牌。 但也是清风楼里的红牌姑娘，甚至于她还不是那种卖艺不卖身的。 但就这样也迷倒了一众公子哥，实在是有些拿手本事。 慕容家的十二郎一直想替她赎身，奈何清风楼不肯轻易放人。 慕容十二也不敢拿着家里的权势来压人。 自己又没有那么多钱，家里知道他什么德行，把他限制的很死。 这一来二去的，他只能砸下去银子，让这位燕舞姑娘不再接别的客。 慕容十二心思挺大，他想把这位姑娘赎出去，然后娶做正妻。 但其实人家姑娘并没有那么在意他，倒不是说姑娘还嫌高枝不够高。 而是姑娘很清醒，她这样的浪荡子弟纵然一时是喜欢的，真嫁给他，也未必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将来等他想通了，觉得自己污了他的名声，只怕自己要悄无声息的病死。 所以这位燕舞姑娘一直就是做着两手准备。 而另一个刘家的公子，就是那个被他打死了的富商家的刘公子。 他是想纳燕舞做妾的，这反而还靠谱些。 但是燕舞这么个出身，她没有办法选择自己以后的路。 这一来二去的，两边儿察觉了之后就打起来了。 刘公子也是个年轻气盛的，明知道对方是国公家的孙子，他还是没忍住。 慕容十二钱没有那么多，人却是有的，这一来纵容家奴直接把刘公子给打死了。 这事儿一出，京兆府的人还没来呢，燕舞也一脖子吊死了。 大概是她自知见了京兆府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说不定还要受刑，过后也是个必死。 所以索性选择了解脱。 这是目前京兆府给出来的答案。 涉及到了皇亲国戚，这案子自然要送到御前的。 独孤钺看完之后只骂了一句不知所谓。 虞铮正好也在宣政殿，接过来也看了一下卷宗。 她蹙眉：“这叫什么事儿？” 独孤钺：“这就是慕容家的家教。” 虞铮摇摇头：“陛下息怒，一时冲动，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不过着实是难看了一些。” 在这之前慕容家的家主已经进宫求见了两次陛下都避而不见。 也不过一天多时间过去，谭和慕容家的折子已经是满天飞了。 本来大家还是克制的，但是闹出这种事儿来，那还克制什么呢？ 你家子孙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大庭广众打死人命，这事儿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 于公没有什么理由，你就是打死了人命，杀人就要偿命，普天下就这么个规矩，你能靠特权躲过去是你有本事，但本质上你就是犯了大罪。 于私，就你家这点儿出息，以后也没人乐意跟你们交际，做朋友，趁早推了得了。 太皇太后才去世几个月，独孤钺就算不想这么急着办慕容家，奈何他们家是真拉胯呀。 这简直是往陛下跟前喂把柄，陛下不想接都不行，直接就怼脸上了。 第316章 一起处理 谁也没想到，慕容家能捅出这种篓子，太…… 真是做的上不得台面啊。 眼下这个局面，陛下也忍不了，慕容十二不必说，他逃不了。 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人，不死也是流放了。 慕容家的长辈纵容儿孙随意出入青楼，这也是错。 还有他们家贪赃枉法的事儿，以及其他小辈们乱来的事加一起乱糟糟的。 陛下下旨严查。 这之前，陛下就已经把慕容氏所有子弟的官职全都卸了。 说的是待查，但是独孤钺没打算叫他们回去。 这一卸，就永远不会给了。 爵位还在，但是只有爵位，没了官职慕容氏能撑几时？ 等到传到第三代，那就算是完了。 可如今的三代都没了官职，往后再想进入官场谈何容易？ “陛下，皇后娘娘，慕容婕妤在外头脱簪待罪。”王福进来道。 独孤钺眉头皱起：“找死！还敢求情？” “陛下。”虞铮叫了一声：“不管是不是求情，如今这样她都要这么做，我去见她吧。” 独孤钺哼了一声：“有什么好见的？” “她是陛下的嫔妃，也没做错事，进宫这些时候一直安静，好歹也是自家亲眷，我去看看她。” 独孤钺这才嗯了一下，但是显然对于慕容氏的怒火也迁怒到了慕容婕妤。 虞铮走出去，宣政殿外今日阳光很好，但是慕容婕妤跪着的地方却被高高的屋檐遮盖住，全是阴影。 她垂着头，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裙子，看着一点都不阳光。 “皇后娘娘安。”见皇后出来，她忙不迭道。 “起来吧。”虞铮看着她：“你娘家那些事都是无奈何，陛下也知道你是无辜的。” 慕容婕妤被扶起来，又深深福身：“妾不敢说自己无辜……” “你也不容易，不过眼下这样陛下也是无可奈何。太皇太后娘娘才去了多久……”虞铮叹气：“你母家着实闹的不像话了。” “妾有罪。”慕容婕妤又跪下：“妾愿意规劝母族，叫他们日后不敢再犯。” 虞铮看着她漆黑的发顶：“你若是真这么想倒也是好事。你先回去，我替你问问陛下。” 慕容婕妤应了一声，并不敢坚持见陛下，就先回去了。 虞铮走回去：“不如叫她见见娘家人，劝一劝。” 独孤钺脸色不好看。 “唉，能如何呢？总要留下些体面吧？”虞铮也叹气。 独孤钺肯定不能把慕容氏全铲除了，太皇太后去世不到一年，皇帝就把她娘家铲了？ 那陛下要不要面子了，谁不知道陛下小时候是祖母带大的？ 所以最好就是慕容氏老实一点，官职别要了，留个爵位就行。外头说得过去，懂行的也知道他家起不来。 再过些年，看情况可以给点闲差，或者给点别的什么好处。 所以这个时候果断跪下认罪就好，别再出幺蛾子试图自救。 越是想自救越是完蛋的快。 独孤钺深吸一口气：“依你。” 他之前没想到慕容婕妤，如今也并不看重慕容婕妤能做什么。 不过给娘家传个话还是可以的。 次日一早，慕容婕妤的母亲进宫探望。 来的时候满脸焦虑，走的时候垂头丧气，眼圈也是红的。 事已至此，除了跪下也没别的路可以走，慕容国公再度进宫，终于见着了陛下。 他声泪俱下说自己没教导好家中小辈，有什么罪责都愿意一力承担。 独孤钺没给他难堪，但是也没给他承诺。 随后就是慕容氏那些有官职的自己上折子，求陛下准许辞官。 这事拉扯了一阵子，独孤钺就应了他们的要求。 而犯事儿的慕容十二也判了个流放，到底没要他的命，算是给慕容家留下一点喘息的机会。 只是叫慕容氏赔偿了刘家不少钱财。 这案子至此就结了，慕容氏也没有力气再做什么，老国公病倒，他们家顺势闭门谢客。 而虞铮劝说独孤钺，给了慕容氏最后的体面就是慕容婕妤晋位，成了修仪。 正三品九嫔中的修仪，这对于后宫女子来说很高了。 但是不出意外，她这一辈子只能在这个位份上养老，陛下日后会否宠幸她不好说，但她自己也觉得不会。 至此，慕容氏彻底出局。 柳家也没得到好处，陛下顺势罢免了柳家两个子弟的官职。 柳家本来就遭遇重创，如今更是半死不活。 虞铮看独孤钺这样就疑惑：“可是慕容氏那件事有问题？” “那个青楼女子的弟弟，就在柳家长子麾下，前日里病死了。”独孤钺冷笑。 “这么巧？”虞铮惊讶：“什么病？” 这事可真不是虞铮的安排，她没插手。 王福上前：“回娘娘，说是绞肠痧。” 虞铮挑眉：“真是……” 这算什么？一报还一报？ 昔年柳家五郎怎么出的事…… “别管他们，都是废物。”独孤钺冷笑一声。 他现在已经不在意这些人了，不管是慕容氏还是柳氏都一样，没有真才实学，全靠裙带。 他现在心里想的是土地税改这件事，今年开头就已经开始实施。 这件事比预想中顺利。 也是，如今这些有功之臣们还没根深蒂固，陛下又是这么个锐不可当的样子，自然顺利许多。 陛下如今处置慕容氏和柳氏，也震慑了其他人。 但是就算顺利，这也是一件很大的事，首先就要丈量全国的田亩。 面对的是天下许许多多大小家族，他们愿意吗？ 所以陛下下旨，要求各地配合，决不能有瞒报以及虚报的，抓到了都是重罪。 也趁此机会将天下百姓都普查一次。 这是个大工程，所以独孤钺的心神都在这里，那些亲戚们的事，都不算大事了。 虞铮全程配合他，不叫他为后宫琐事忧心。 但事有两面，陛下从来不需要为后宫琐事烦心当然好。 省心多了，不需要为后宫嫔妃断官司。 可是……陛下从不为后宫琐事烦心的另一面就是，陛下从不需要接触到后宫琐事。 也就意味着陛下不在意他那些嫔妃们平时做什么。 第317章 不能骑马 陛下对她们非常缺乏关注，即便他会叫人侍寝也相处时间不够，光是睡能睡出多少感情来？ 虞铮从不阻拦陛下关注谁，也不阻拦谁邀宠，她只是做好了皇后该做的一切。 于情于理，毫无问题。 五月底，李宝林发动了。 其实算起来，李宝林的身孕应该是比狝美人迟了那么几日的。 但是她居然先发动了。 李宝林也是有福气，她发动的时候是早上，没想到午膳时候都没到就生了。 虞铮都觉得很诧异，也听过有些人就是生的很快，但是这么快的，她第一次见。 “回娘娘的话，是个皇子，母子平安了。”堆雪笑道。 “好事，去跟陛下说吧。”虞铮笑呵呵：“赏赐她，叫人好生看顾她和皇子。” 独孤钺听了之后也赏赐了东西，并且传话给李宝林晋位成了美人。 生了皇子，升两级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如今大家盯着的就是狝美人的肚子了，不知道她生了孩子之后，能否晋位到三品。 五月底六皇子出生，六月初二，狝美人也发动。 她疼了一天一夜后，也生下了一位皇子，也是母子平安。 陛下给她晋位成了婕妤。 她多少有点失望，但是上三品本来也不容易。 陛下如今有七位皇子，五位公主了。 一切都很好。 初冬的时候，独孤钺和虞铮在清宁宫中一起吃饭。 外头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沸沸扬扬的洒下。 虞铮和独孤钺坐在桌前，桌上果木炭烧着，上头砂锅煮的咕嘟咕嘟。 蒸汽萦绕开，屋子里全是香味。 “夫君今日考了四郎功课感觉如何？” “很好。”独孤钺点头，给虞铮夹了一块肉。 虞铮失笑：“真的好？这孩子哪都好，就是有时候喜欢偷懒，不过年纪还小。” “不要纵容他，他是太子。”独孤钺道。 “好，我也没教导过太子，他的老师们很负责。这孩子聪明，他如今学了不少东西了，陛下年轻，就慢慢教导吧，他有的是机会学。” 独孤钺没反驳，又给虞铮夹了一筷子豆腐。 虞铮也给他夹菜。 这些年来，他俩默契的吃饭动作一直没有变化。 吃过了午膳，独孤钺也不回去了，今日他就打算在清宁宫消磨。 他这几个月都忙的厉害，这几天身子就有些不舒服。 虞铮叫人传了御医来。 本来独孤钺嫌麻烦不许，但是虞铮坚持他也就认了。 御医看过之后道：“陛下这是累着了，加上这几日天气变化的快，所以陛下有些不适。” 虞铮点头：“需不需要吃什么药？陛下看起来精神不佳。” “臣开一副补药吃，陛下主要需要静养。”御医想着补补也行。 “陛下是明君，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不休息的操心国事……”虞铮摇头。 后头独孤钺听着就笑了，不过他没说话。 “是，陛下英明。”御医忙道：“那臣开一服药，陛下先吃着，会有效果。” “去开吧。” “你看看，累坏了吧？”虞铮看独孤钺：“什么事还能连轴转？” 独孤钺不说话。 其实独孤钺还真不是那么勤政的皇帝，或者说他远没有虞铮的那么拼。 但是这几个月因为改税的事也确实是忙乱。 而且他总觉得自己不需要上战场也不骑马狩猎之后，身子就不如以前好。 生锈了似得。 独孤钺倒是还好，也是这个冬天，靖王病倒了。 还挺严重。 虞铮听说后就派人去探望。 听松回来就说：“靖王主要是膝盖不好了，他右腿膝盖受过伤，年轻时候还好，如今不成，肿痛的厉害。这入冬后受寒，浑身的骨头都疼，说是旧伤复发的厉害，奴婢瞧着受罪得很。” “性命无事？”虞铮问。 “是，不伤及性命，就是太医说不能再骑马了。”听松叹气。 虞铮挑眉，靖王这是失去了征战的资格啊。 “那就安排太医好好看顾。” “是。”听松应下。 靖王府中，靖王沉默的躺在榻上，他盖着厚厚的被子，坚持叫人打开窗户看着外头的雪不说话。 他的侍妾李氏把一个汤婆子塞进去，放在他膝盖边上：“大王想看看景色就看看，被子里不冷就行了，只是也不好一直开窗户。” “嗯。”靖王应了一声。 李氏咳嗽了一下，靖王看过来：“怎么了？” 李氏只是摇摇头对他笑。 他便叹口气：“关上吧。” 屋里的丫头就赶紧关上。 李氏笑了一下：“我没事。” “来。”靖王伸手。 李氏从凳子上起来，坐在榻边：“大王……您别不高兴。太医也说了，只要好了以后还是能骑马的。” 只是……也只能坐上去走几步了。 “没有。”靖王缓缓出口气：“不是为这个。” 李氏不理解，她把身体靠在靖王怀里：“妾是个笨人，不懂事，只是不希望您不高兴，您是妾的指望啊……” 靖王摸着她的头发：“知道了。” 李氏是靖王的宠妾，不过这个宠妾进府也就一年。 就是去年独孤钺叫人送来的人。 靖王以前心思不在后院，他和马氏虽然生育了几个孩子，可感情并不怎么样，勉强算是相敬如宾吧。 马氏比赫连氏精明，她从不顶撞靖王。 到了如今马氏根本也不在意他宠爱谁了，马氏自己社交算厉害的，好似也不怎么依靠靖王了。 两位侧妃，靖王对她们也一般。 他是个比独孤钺更冷的人，日常也不爱说什么好听的话。 唯有这个李氏，胆子大，敢走到他跟前来叫他看见。 所以他就顺势宠爱她。 如今病着，他不需要别人陪伴，只留下李氏。 时过境迁，年纪大了的马氏如今完全不会再像年轻时候那样动辄对后院女子们为难。 反而还赏赐李氏，叫她好生伺候大王。 在李氏眼里，马氏是多好的主母！ 但是拥有一个年轻漂亮的侍妾，也并不能弥补靖王内心的空虚。 他在先帝去世之前，就已经放弃了追索父爱。 先帝去世后，他被困在京城，做个富贵亲王，也就放弃了自由。 第318章 咳嗽啊 如今，他连健康也没有了。 他如今终日沉默，不只是因为日后能不能骑马。 而是…… 他不喜欢。 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不喜欢京城，也不喜欢做靖王。 他无比怀念西河。 在西河的时候，他不得宠，父亲不喜欢他。 但是那时候，他还有几个说的上话的朋友，他们骑马打猎，喝酒游玩。 他也会笑的开怀。 只是后来，那些朋友也全都战死了。 后来，他就什么都有了，可也什么都没有了。 娶妻不是自己选的，纳妾也不是自己选的，聚少离多，儿女与他皆不亲近。 他高高在上，却只是个空壳子。 大概是这个冬天实在冷。 宫里的陛下本来只是有些累着了，只说好好休养，吃几服药就会好。 没想到他心神一放松下来，居然直接病倒了。 一向身子健壮的陛下这一倒下，病症跟太皇太后之前一样。 也是咳嗽。 御医们都很紧张，请脉后跟虞铮说道：“娘娘放心，虽然是咳嗽，但是不严重。陛下一向肝火旺，这些时候外头有些干燥，陛下还是因为劳累引起的毛病。臣改改要药方子，陛下只需要按时服药。” “只是一样，陛下这阵子千万不能劳累了。” 虞铮叹口气：“你们千万尽心，我一定看着陛下不要劳累。” 御医哪敢耽误，忙都应下。 独孤钺躺在榻上靠着好几个枕头有些无语：“没那么严重。” “夫君，你别吓唬我了。”虞铮蹙眉：“就好好休息几日，我能替你做什么都做什么，做不了的还有大臣呢。” “好，我没事。”独孤钺又轻轻咳嗽了一下：“来。” 虞铮坐过去：“真叫人操心，好歹听我的，好好休息几日。正好这几天没有大朝会。” “嗯。”独孤钺点头，伸手拉住虞铮的手：“听你的就是，别忧心。” 虞铮靠过去：“怎么会不忧心，夫君你要好起来，快一点，我……” “好了，别害怕。”独孤钺好笑的拍她：“就是咳嗽，没事的。” 虞铮点点头闭上眼，只是靠着他。 独孤钺谈叹口气，把人抱紧些，虽然人不舒服，可心里是舒服的。 他知道东君是担心，是害怕，他体谅她。 陛下这一病，也瞒不住。 微恙而已，也不需要瞒着。 后宫既然知道了，理应来探病。 虞铮吩咐叫美人以上的可以来探病，皇子和公主都要来尽孝的。 但是独孤钺嫌麻烦，儿女们来看看就行，他不需要孩子们侍疾。 德妃带着大皇子和四公主过来，虞铮正在给独孤钺剥一个橘子。 “妾请陛下皇后娘娘安。” “儿子请父皇母后安。” “女儿请父皇母后安。” 母子三人请安，虞铮点头：“你来了，陪陛下说说话。” 说着虞铮起身：“陛下和德妃说话，我去把那点事做了。” 独孤钺蹙眉：“歇会吧。” “就收尾的事。” 独孤钺摇摇头：“王福看着，叫皇后不要疲累。” 王福忙应下。 虞铮就和王福往侧殿暖阁去。 德妃这头含笑：“皇后娘娘辛劳，陛下要快些好起来才是呢。” “嗯。”独孤钺应了一声。 “父皇，您今日好些么？”大皇子询问。 “嗯。”独孤钺点头。 气氛一时有些冷，不过德妃知道，陛下一向如此。 年轻时候就如此。 她刚进府那会子，也以为陛下是厌恶自己，结果发现陛下本性是这样。 她当然不会忽略陛下对皇后娘娘的样子不是这么寡言，但是她从十几岁就会察言观色。 陛下是宠爱过她的，但是那早已过时了，所以她如今根本不会去嫉妒，那没有用。 她就是来探病侍疾，也带着儿女过来亲近父皇的，不是来跟皇后娘娘争宠叫板的，所以她规矩十足，也不会因为陛下的区别对待生气。 虞铮这几日都会帮着独孤钺批复一些奏本。 要紧的自然有三省来办，不过交付陛下阅览的，她就看过后批复了。 她批复的简洁利落，直击要害。 就这个风格，跟独孤钺是差不多的。 不过，毕竟字体不一样，中书省拿到折子就知道，这不是陛下的字迹。 陛下微恙这件事他们知道，所以即便不是陛下字迹也没什么。 有人知道这是皇后字迹，毕竟虞皇后是参政的，陛下登基以来，朝政中一直都有她的影子。 就连殿试时候她也在。 所以她执笔不算稀罕。 有人感慨，但是多数人不发一言。 太子还小，距离太子能参政还早着呢。 正常应该是太子成婚后才能参政。 但是五岁的太子，距离成婚至少还需要十年。 所以如今皇后帮着处理一些朝政上的事，并无不妥。 何况他们看着相似的风格会想到皇后只是代笔而已。 虞铮处理完手头的事就问王福：“靖王好些了没有？” “回娘娘，昨日问过太医了，说是见好了，只是他身上暗伤不少，膝盖和背都严重，是见好了，但是一时半会的下地还是不方便。看过年能不能起来吧。” 虞铮点点头：“也是不容易，我回头嘱咐人好生照顾着李太妃吧。” “娘娘您心善。”王福笑着弯腰。 “应该的。” 虞铮起身，就有内侍端着热水进来叫她洗手。 洗好手问了一声，知道德妃母子还在。 她回到皇帝寝宫，就见德妃看过来。 见她进来忙又起来行礼，坐在凳子上的两个孩子也都起来。 “好了好了，不必如此客气。”虞铮笑了笑：“陛下，手头的事都处理好了，我先回去，叫德妃陪着您如何？” 独孤钺看她几眼，不想叫她走，但是看她也累了就道：“你回去睡一会。” “好，那我先走。”虞铮对他笑：“陛下可得按时服药。” 独孤钺嗯了一声。 德妃忙道：“送娘娘。” 虞铮对她点头，并无多嘱咐什么。 回到了清宁宫，罗妈妈就道：“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平时虞铮不在的时候，罗妈妈习惯了在她的正殿里坐着做做针线。 她这边暖和，她也要求罗妈妈多待着。 第319章 不稀奇 “德妃母子三个去了，我没什么事就回来了。”虞铮说着还真打了个哈欠：“这会子还早呢，我睡一会起来再用膳，我看天气阴沉了，要是下雪了，就叫人去接那几个孩子。” “是，奴婢伺候娘娘。”翠黛上前伺候虞铮卸了钗环。 罗妈妈放下手里针线，嫌弃净房洗了手：“喝点汤再睡？” “不了，我喝点水吧，对了，叫梅雨去看看李太妃，照顾着点，看着送些东西过去。靖王身子不好，她也跟着劳心，日后叫人多关照她。” “是。”翠黛应下。 虞铮只把外头的衣裳脱了，就躺在外间榻上。 一边她躺着，另一头是罗妈妈正在做鞋子，做的是她自己平时屋里穿的绣鞋。 她当然不缺穿的，只是日常没事也无聊，她就做针线。 给娘娘做袜子，做鞋子，缝里衣。 给她自己做。 也会给太子做几件，不过太子有专门的人负责，她如今就不做了。 倒是给二公主做了，二公主都穿。 但是她不确定那是二公主真喜欢，还是她做的二公主不好拒绝。 所以她做的最多的还是自己的和自家姑娘的。 皇后娘娘能缺她那几针？但是皇后娘娘喜欢，是真心的。 她绣工很一般，但是针线好，裁剪缝制做的都很好，做的很认真。 虞铮听着粗线穿过鞋底和鞋帮子的声音，嗖一下嗖一下的节奏，睡的很快。 虞铮被叫醒时候觉得自己困的要死了。 “睡了多久？” “回娘娘，半个时辰了。”青霜道。 虞铮皱眉，一个小时…… “怎么了？” “娘娘，您该用膳了啊，白天不能睡了，不然您夜里又熬着。”青霜蹙眉。 娘娘哪都好，就是夜里熬夜。 虞铮唉了一声：“摆膳吧，我这就起来。” “奴婢已经给膳房传话，给陛下那边做了汤，滋阴润肺的。” 虞铮嗯了一声：“拿帕子来，我擦擦脸醒醒神。” 等虞铮坐在餐桌前的时候，独孤钺也正在吃饭。 德妃母子三个人陪着。 独孤钺并不是病的下不来，所以吃饭还是要下地的。 他看着桌上的饭食没什么食欲，不过想着饱腹。 几个内侍摆上了的东西多，虞铮那边特地叫上的汤还在中间。 布菜的宫女特地提起：“陛下，这是皇后娘娘特地嘱咐做的，专为您如今用呢。” “什么？”独孤钺问。 “回陛下，是玉竹百合鹌鹑汤。玉竹滋阴润燥，百合润肺安神，鹌鹑补气血，最适合您如今用，奴婢给您盛汤。” 独孤钺点头，表示可以。 “皇后娘娘最是周全。”德妃赔笑。 独孤钺又嗯了一声，汤放下，他舀了一勺尝尝，烫的滋味很鲜。 略有回甘，不是他喜欢的滋味，但是又不难喝。 他咳嗽多了之后胸腔总是不舒服，这时候喝上这么一碗，确实感觉胸口好似顺了一点。 喝完了一碗又点了一下桌子。 宫女忙再给他盛上一碗，两碗汤喝进去，他胃口好了不少。 “你们也用。”独孤钺道。 德妃谢过他，尝过之后道：“这倒是适合陛下此时用，妾还没见这么做汤的呢。到底是皇后娘娘有见地。” 独孤钺嗯了一声，就闷头吃菜。 有汤开胃，他这一顿吃的比昨天中午多。 鹌鹑不想吃，但是汤结实喝了三碗。 吃饱喝足，他就叫德妃母子回去了。 “是，妾就先带着孩子回去，您好生休养。” 说着也不停留，就行礼告退。 德妃回到出云殿，就叫小厨房送些膳食来给孩子吃。 陪着父皇用膳，两个孩子都放不开，基本都没怎么吃。 “去偏殿用吧，吃完了就先回去，下午好好念书。”德妃摆摆手。 大皇子应了一声就带着妹妹过去。 大皇子已经搬出去了，如今轻易不在这边留宿。 德妃有些疲惫，她的宫女红香道：“娘娘，您也再用些吧？” “不了，我吃饱了。”德妃扶着她的手起身：“有些累了，给我卸了钗环，我睡一觉。下午看着是要下雪了，也没事。” “是。” 德妃躺下去的时候闭上眼，她确实累了。 是没做什么，但是陪伴陛下这几个时辰时刻都需要察言观色，也不轻松。 什么活儿都没有，却提着精神，甚至更累。 她缓缓出了一口气，慢慢睡过去。 等她睡醒了就听丫头说陛下又把皇后请走了。 “陛下离不开娘娘呢。”红玉道。 德妃点头：“是啊，陛下离不开娘娘呢。” 德妃披散着头发，撑着头坐了一会才起身，眼中神色莫名。 “娘娘，您……”红玉担忧。 “无事，她是皇后，我是嫔妃，理应如此的。” “您如今也是后宫高位，皇后一人之下。” 德妃笑了笑：“早也不行，晚也不行，正好才行。你说的是啊，我是德妃，一品了，还要求什么？” 红玉不敢说话了。 “好了，我去看看四公主。” 虞铮这边，刚进了宣政殿，就见独孤钺正咳嗽。 她疾步走过去扶着他拍背：“怎么这么厉害了？” 独孤钺咳嗽了半晌：“呛着了。” 虞铮…… 虞铮在他后背拍了一下：“吓人。” 独孤钺深吸一口气，觉得整个腔子疼的厉害：“无事，喝茶呛着了。” 虞铮摇摇头：“我就说，明明是见好了的，真是要把我吓死。” 独孤钺勾了勾她的手指：“冷吗？” “不冷也冷了，出冷汗了。”虞铮嗔怪。 独孤钺握住她的手拉着塞进怀里。 虞铮看他：“真的没事吗？” “嗯。”独孤钺至今还觉得胸腔里火辣辣的，本来就咳嗽呢，这又呛了一下，引发起来确实咳嗽了好一阵了。 他缓了好一阵才说：“汤很好。” 虞铮对他笑：“那就好，这几日夫君吃的还是少了，那不行，病怕三碗饭，能吃才好得快呢。对了，我方才叫人去看过三郎了，三郎今日也好多了。这孩子还是弱，又不好大补，只能慢慢来。” 独孤钺点头。 三皇子那么弱的体质，一年总要病几次。 不稀奇。 第320章 诅咒啊 如今比起以前壮实了一些，可比起别的皇子还是差。 想治好不可能，他那个喘疾就是大问题，只能慢慢调理。 独孤钺并非不在乎这个孩子，他也时常叫人赏赐。 或者说，待遇上皇子们都是差不多的。 哪怕是太子，在他还不是太子的时候，待遇并没有比兄弟们更高。 但是独孤钺这个性子，你叫他亲自嘘寒问暖，那别说三皇子了，哪一个他也不会。 其实这倒也符合这个时代男人普遍行事作风。 他放心虞铮之后，更是不会过多关心。 事实上上他们西河男人还是有个毛病，更在意强壮的孩子。 这也许跟他们祖上有关系，他们还没归顺前朝的时候，也是戈壁上艰难求生的部族。 如果生下来的孩子不够强壮，就熬不过一年冬天，也跟不上迁徙，甚至在迁徙途中还会丢出去喂饥饿追逐的野狼，好为部族争取出时间。 他们祖上对于放弃生来就体弱的孩子并不是什么罪过。 所以哪怕过了百年，独孤氏早已不再需要那样生活了，但是骨子里还是有那个概念的，弱者要淘汰。 所以对于这个体弱的儿子他关注的就不如那几个健康的多。 独孤钺大概很难扭转这个态度。 所以有时候虞铮想独孤钺这个人也是无情的。 只不过她是占据了有利地位的那个人，独孤钺对她偏爱罢了。 独孤钺的病好起来的倒也快，毕竟人在壮年。 半个多月后就咳嗽的很少了，又继续吃了一阵子药就彻底好了。 朝中事务繁忙，陛下病好了是好事。 天气冷，虞铮也不用天天往宣政殿去了。 她体寒的毛病这两年略有好转，不过到底还是畏寒。 她不去，独孤钺就自己过来，他冬天尤其喜欢跟虞铮在一起。 “这些时候辛苦了。”独孤钺道。 虞铮就对他笑了一下：“陛下今日这么客气？” 独孤钺就不说话了，只是坐在一边看着她。 虞铮坐在梳妆台前，正在由宫女们给她卸头上的钗环。 冬天衣裳穿的厚了，发髻也就梳的大了一些。 拆卸起来就有点麻烦。 独孤钺盯着看，弄的宫女们都有点紧张。 不过还是顺当的卸了。 独孤钺起身走过去站在虞铮身后，撩起她一丝长发：“不够黑。” 虞铮好笑：“确实没有夫君的黑。” 独孤钺把那一缕发丝在手里捻了几下后，居然嗯了一声。 虞铮笑出声。 此刻已经是入夜，独孤钺摆手叫人都出去，就从后头一把把人抱住往床榻上去。 虞铮挣扎：“我还没去洗漱呢！” “无妨，一会一起。”独孤钺低头亲虞铮的脸颊和嘴唇。 虞铮唔了一下想要坚持，可是独孤钺力气太大她没能做到。 很快衣裳就被扯下来，床榻里传来了一些少儿不宜的声响。 守在外头的宫女们面面相觑，给陛下和皇后娘娘洗漱的水都备好了…… 现在看，还是先放锅里热着，赶紧叫小厨房多预备热水吧。 这一折腾，就到了半夜。 虞铮长出一口气：“病了这么久，瘦了，要好好吃饭补回来。” 独孤钺嗯了一下，就闭上眼，接连三回他现在已经累的只想睡觉了。 虞铮叫人进来伺候他简单擦洗一下，她本人是一定要去洗漱的，不然没法睡。 独孤钺是好了，但是毕竟病了这阵子还是挺消耗精气神的，这会子拉着虞铮胡闹过后就睡得很沉。 虞铮回到榻上也睡得很好。 但是有人睡得好，就有人睡不好。 这一夜，柳家东偏院的一个丫头叫翠娥的，就彻夜未眠。 她浑身都在发抖，被子里身上的棉衣里藏着的东西令她觉得血都要冷了。 可她只是个低等的小丫头，跟好几个人一起住着，她害怕被人看见，只能把那东西塞怀里。 那是个要命的东西！她只等着天亮，天亮就出府，天亮了就出去！ 她不想死，她才十二岁，不想死啊…… 好不容易熬到早上，她死撑着打扫东偏院，终于到了下午时候才找到机会出府。 帮着管事的出去拿东西。 她裹着旧棉袄，出府后还不敢跑，直到去了买东西的地方，趁着管事不注意，这才跑了。 一路就往京兆府去，像是被什么追着，一刻不敢停歇。 她来告状，并且口口声声涉及了皇家，门口守门的不敢怠慢。 虽然告状的人多，他们并不会每一个都在意。 但是敢直接提起皇家的那还是没几个，值得好好留意。 谁想到这个叫翠娥的小丫头石破天惊！ 她跪在京兆府大堂，就拿出一个叫京兆尹完全不敢自己做主的东西。 一个扁木盒子，里头装着一个做工十分精致的布娃娃，上头用黑线绣着一个生辰八字，而这个娃娃头上，胸口，四肢插着无数根针。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背后还有一张白布条钉在布娃娃上，那白布条上就是皇后娘娘的名讳。 正常来说，官员们也不会全都知道皇后娘娘具体叫什么名字，但是陛下确实经常当着大臣叫皇后娘娘的名讳：东君。 所以皇后娘娘的字不是秘密，这白布条上的就是虞铮虞东君。 “你说清楚，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京兆尹一点都不敢不仔细。 “奴婢……奴婢识字的，也曾听过府上人说起过皇后娘娘名讳。此物是奴婢从东偏院捡起来的，埋在一个小土坑里，奴婢是照料花木的时候看见的……” 京兆尹看着那个东西，头皮发麻。 他必须在进宫之前先把这个丫头审清楚，这件事要是做实了，那柳家算是完了。 但是毕竟兹事体大，不能有错漏，不然就是多少人头不保。 这可是……诅咒皇后啊…… 他甚至不敢多看几眼，那银闪闪的针，真是叫人看的触目惊心！ 柳家这是疯了！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事儿，他们怎么敢？ 再说柳皇后已经死去多年，柳家诅咒当今皇后有什么意思呢？ 这是京兆尹第一感觉，随后他就想到了嫁祸。 可是谁来嫁祸柳家呢？他们家现在虽然还是皇亲国戚，但还能挡住谁的路啊？ 第321章 螳螂捕蝉 他想不通，也不敢想，皇家血淋淋的事，不是他能置喙的！ 但这件事是要马上进宫去禀报的。 涉及皇亲国戚，皇后娘娘这么大的事，他们京兆府办不了啊。 消息送到了御前，陛下的震怒可想而知。 发生了这种事，任何一个皇帝都会震怒。所以第一时间就派兵围了柳家。 无论他们是否清白，事儿已经出了，第一步肯定是要把柳家围上。 虞铮得了消息赶到了宣政殿，一开始独孤钺不让她看那个东西，于真倒是不在乎这种诅咒的事，要真能成功，历史上多少人都得被诅咒死。 “陛下，此事定有蹊跷。我相信柳家不会做这样的事，对他们毫无好处。” 这件事是确实出的很蹊跷，虞铮觉得柳家没疯就不会做这种事。 而且真的做了怎么可能被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轻易就找出来？ 所以她倾向定是有人在陷害。 第一个想法当然还是慕容氏在害柳家，但是转念一想，不应该。 慕容氏要再作死就要全族除名了。 再说了，慕容氏要是害柳氏，他怎么可能把皇后拉下水？ 所以大概率不是他们家的事儿，所以为什么要挑动柳家跟皇后之间的恩怨？ 诅咒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皇后肯定安然无恙。 而这件事一旦事发，皇后也不会放过柳家。不管诅咒是否能够成功，任何人都不会接受别人诅咒自己。 那么皇后和柳家起了冲突的话，柳家必输无疑。 背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 电光石火之间虞铮已经想通，这是冲着太子来的。 这件事情闹开了，正常来说皇后不可能放过诅咒她的柳家，柳家又不可能斗得过皇后。 那将来柳家的下场可想而知。 要是因为皇后的原因导致柳家灭族，太子长大之后难道不在意吗？ 还有大公主，二公主，二皇子，全都不在意吗？ 再退一步说，就算他们不在意，那等将来太子大了之后，完全没有了外祖家支持，也是少了一份助力。 又或者因为柳家诅咒皇后然后被陛下狠狠的清算，那陛下会否牵连太子？ 总归这么大的动荡，绝不可能大事化小。 以上任何一个猜测成立，皇后和太子都是有无穷的麻烦。 那么这一切到底是对谁有利呢？ 绝不可能是柳家。 那还有谁？答案呼之欲出。 皇后和太子受了任何牵连，能得到好处的只有后宫嫔妃和其他皇子。 虞铮深吸一口气：“姐姐的娘家不可能做这种事，陛下千万要息怒。查是一定要查的，但是千万别先入为主。” “你还替他们说上情了，看看这个东西，他们在咒你死。”独孤钺简直不能忍受。 一想到有人盼着东君早死，他的怒火根本压不住。 “这肯定是有人背后作梗，不是我为柳家说话，只是陛下对他们也略有了解，您想想这种事情他们敢做吗？做了有什么好处，难道就只为一时解气？” 虞铮摇头：“甚至于我与柳家从未有过仇怨，姐姐去世之前还把孩子都托付给了我，柳家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做这种事。” 独孤钺逐渐冷静了下来。 虞铮赶紧又说：“这事儿一定要好好查，但是陛下先不要急。还有得传话把那个告状的小丫头好好保护起来，岁数还小，别给他她上刑。若非他来告，这件事情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 独孤钺点头，没反驳。 陛下可以暂时不处置柳家，但是这样子要查还是要从柳家开始查起。 果然柳家人也是惊慌失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于诅咒的事，他们真的一无所知，并且坚决不承认。 而那个告状的小丫头能把事情说的详详细细，甚至于她亲自带着京兆府和刑部宗正寺的人找到了他捡到盒子的那个浅坑。 东偏院本来就没什么人住，他们在这边初始的丫头也没几个。 但是真要诅咒，为什么会埋个浅坑？还一定要放在这种偏僻的东偏院。 小丫头翠娥已经豁出去告状了，她就是求个活路。 毕竟如果诅咒皇后这件事情真的成立，柳家一家都要死，那她们这些丫头也躲不过去。 她去告状无非是求个活命，所以现在他无论知道什么都说的事无巨细。 很快就找到了小丫头说的几个地方，东偏院这段时间唯一动工的就是砍掉了一棵树。 毕竟是冬天挖坑也不容易。 东偏院的人再少也不可能真的一点动静都闹不出来。 这个情况没有人能确定这个东西到底是埋了多久。 所以就没有具体确定哪些人要拉去审问，而能是柳家所有的下人全都得过一遍。 虞铮在清宁宫听着听松汇报消息，也是神色凝重。 “后宫这阵子有什么动静？” “回娘娘的话，各处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德妃娘娘那儿最近也没有什么动静，也许久不见娘家人。” “那左充仪呢？”虞铮问。 听松愣了一下：“奴婢明白，不过在此之前，左充仪那儿也没有特殊的动静。” 虞铮皱起眉头：“陛下皇子是有几个，但是真正能争的并没有几个。你好好盯着他们，也要盯着他们的娘家，这种事他们身在深宫想做也做不了，唯有他们的娘家才可以出手。” “奴婢明白了。”听松郑重其事地点头。 “告诉他们好好的查看看柳家的奴仆们到底跟谁家有来往，雁过留声，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的。” “是奴婢这就去。”听松点头，行礼告退出去。 “依我看这事儿保不齐就是德妃做的。您要是跟太子生分了，那其他皇子可就有机会了。”罗妈妈皱眉。 大概在别人眼里，如果太子跟皇后之间产生了矛盾，皇后肯定会想办法让太子不能继位。 太子不能，那别人不就有机会了吗？ 再说了，皇后这个位置难道不值得争抢吗？ 虞铮深吸一口气：“看来无论是谁都躲不过权力争夺的路。” “您就把心放宽，这事儿啊，出的也好。”罗妈妈冷声：“如今出比以后出好。” 第322章 明察啊 “不担心。”罗妈妈笑了笑：“处理好了就好。” “陛下对我放心，给我权力，总有人看不过去。总有人揣度我对不是自己生的太子看不顺眼，如果我真的有别的心思，别人挑拨我必然上当。只是我想不通，陛下所有的孩子都不是我生的，我为什么不要自己养大的太子，而要舍近求远？为什么她们会这么想我？” 总有些人，从自己的思想角度出发，觉得虞铮未必能容得下不是自己生的儿子。 也许吧，也许有人会这么想。 但是虞铮没有啊。 可是她没有这件事，大概很多人不信。 这不，就开始做鬼了。 “不这样，她们能有机会吗？”罗妈妈冷笑：“不过就是看太子不是您生的，就生出侥幸来了，权势迷人。” 虞铮笑了：“是啊，权势迷人。” 大概是幕后之人安排了很久，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家的下人就个个都忠心。 所以查到柳家一个小管事的时候，这个小管事只挨了两轮刑罚就什么都招了。 并且有旁证，有佐证，他是绝对逃不掉的。 两轮审下来，从他这里招出来一个左字。 一下子扯到了左充仪的娘家。 左充仪的娘家是很低调的人家，家中人口也不多。 左充仪的父亲虽然在朝，但只是个从五品官，还是荣誉性质的，并没有什么实权。 他们家连爵位都没有，不过也是，左氏并非什么高门大户，左氏也是宫女出身。 太皇太后那时候赐给四皇子的，左家那个时候在京城只是普通的百姓。 也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左氏才卖身进了宫的。 辗转多年，从一个宫女成为陛下的三品九嫔之一，对于左家来说是了不得的跃迁。 但是左家这样放在京城里还是不起眼。 所以大封的时候他们家没有爵位。 毕竟那个时候左氏的位分也还没上来，她生的皇子又记在了柳皇后名下。 不过好在左家虽然没什么人才，倒是也老实。 所以今天从柳家下人这里吐出一个左字来，别人也挺惊讶的。 左家能否做成这件事呢？答案当然是可以。 并且他们如此做也有动机。 假使太子出了问题，那么养在皇后膝下的二皇子就算是最尊贵的皇子。 即便二皇子已经记名在柳皇后名下，但他毕竟是左氏生的。 他能出头，将来还会不认生母吗？ 逻辑是通顺的，只不过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左氏做的暂时却不能定论。 因为那个小管事虽然吐出了左家，但他说的左充仪娘娘授意，左家长子威胁，这些都没有实证。 他咬死了自己是逼不得已，又说左家以金钱贿赂。 而且用他的儿女逼迫，他是逼不得已才答应了这件事。 他说出了具体是什么时候见的面，就是四个月之前。 但是左家肯定不承认，并且那个小管事只是嘴上说，并拿不出什么证据。 左家一样是皇亲国戚，虽然不算显赫，但好歹宫里有娘娘，还有皇子。 怎敢轻易下定论呢。 所以这审问的结果又送到了御前。 独孤钺今天冷静下来之后也知道这件事问题很大。 他对左家的印象就是没什么印象。 但说实话，就如今而言肯定比对柳家的印象要好。 在他的概念里，这些嫔妃的娘家做不出成绩来可以，但是不能给他添乱。 像太后娘家以及柳家，这就属于是既做不出成绩来，还老给他添乱。 他看他们只会觉得烦，反倒是没存在感的左家好多了。 他叫人把虞铮请过来，叫虞铮亲自看卷宗。 虞铮看完之后皱眉：“毫无实证，只凭一张嘴。所以说查出来个月之前这个小管事确实得到了一笔钱财，但是只凭他说的我就不信。办这种事还要左家长子亲自出面？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么平易近人，就说难道他不怕事情败露之后被人揪出来？” 独孤钺点头：“是有蹊跷，我已经派人详查了。” 虞铮轻轻叹口气：“这要真是嫁祸，只怕与后宫有关系了。是我不好，没管好后宫。” 独孤钺蹙眉：“旁人若是生了害你的心思如何还能说你不好？又不是些木头桩子，岂能你管了他们就万事顺着你的意思？” 虞铮笑了一下，陛下如今确实是比以前能说了。 “不管怎么说，先查清楚再说吧。”虞铮叹了一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倒无所谓，太子还小，不能让他受影响。” “你是国母，如何无所谓？太子是小，但是有你照顾他不会受影响的。”独孤钺不喜欢听东君说她无所谓。 虞铮又笑了一下，走到独孤钺身边坐在他的腿上：“别生气了，这不正在查嘛。” 独孤钺箍住她的腰：“嗯。” 很明显陛下对于左家也没有起太大的怀疑。 主要是他觉得左家不敢。 左家确实不敢，左充仪的父亲被叫进宫来之后吓得肝胆俱裂。 他就是个平民出身，在前朝的时候也不过一家子饿不死。 只是后来国破家亡的日子越发难过了，女儿这才进了宫。 从一个升斗小民成为朝中的官员，他很清楚自己是仗着什么，他又没吃熊心豹子胆，怎么敢谋划着诅咒皇后呢？ 要说他完全没有想过二皇子将来能做太子或者以后的皇帝那也是假的。 谁还没有幻想过未来呢，何况他们家确实是出了一个皇子。 但想和干不是一回事儿。 想怎么都好，干他是绝对不敢。 这会儿跪在宣政殿里，父子两个如出一脉的惊吓。 口口声声臣不敢，偏偏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自证。 自证确实是最难的。 不过既然他的长子被人点出来了，就势必要去宗正寺走一遭。 随着左家被牵扯进来，左充仪也吓坏了，忙不迭的来宣政殿解释。 独孤钺倒没有不见她，左充仪进了殿就跪下磕头：“陛下，皇后娘娘明鉴，妾与妾父兄绝不敢做那等事，这定是有人冤枉，栽赃陷害，求陛下明察，求陛下明察啊！” 第323章 自苦 她以前也想过叫二皇子做太子，确实想了很多。 但是她什么都没做过，并且如今皇后娘娘一日日势大，太子与皇后娘娘亲近。 已经有太子了呀！她哪敢想着掀翻太子呢？ 顶多就是之前还没有立下太子的时候幻想过。 冷不丁被牵扯进这种事情里头来，她只有吓死的份儿。 “你先起来吧，陛下仍然叫人详查，这件事暂时并无定论。陛下自然是相信你和左家的。你的品性如何我与陛下都知道，从府里到宫里这么多年了。”见独孤钺不说话，虞铮只好柔声对左充仪说道。 “妾多谢娘娘。”左充仪梗咽着被扶起来：“妾乍然听闻此事，只觉得五雷轰顶，实在是坐不住了，请陛下和娘娘恕罪，是妾冲动失仪。” “已经派人去查了，你不必如此，先回去吧。”独孤钺看了左充仪几眼终于开口。 独孤钺对左氏的感觉有点陌生，左氏也算是失宠多年了。 她当初生下二皇子之后基本上就失宠了，后来就很少侍寝。 这些年来更是彻底失宠，反正自从陛下做了皇帝就再也没去过她那儿。 独孤钺绝非是只守着皇后，但是他会去看的女人里不包括左氏。 左充仪不敢多留，陛下都让她走了，她当然只能走。 心里再有多少酸涩苦痛，也只能自己忍住。 陛下是不听的。 这事情不是一下子能查清楚的。 左氏不安，二皇子也非常不安。 但他不安却什么都不能说，这都是长辈们的事。 现在这种程度轮不到他这个晚辈问什么。 于是在宫学里他一整日的心神不宁，到底不能做到全都隐藏好。 大皇子见他这样过来安慰他：“眼下事情并无定论，是柳家的下人攀咬也未可知，你不要想这么多。” “大哥您多虑了，此事并不与我相干。”二皇子眉目沉静说出口的话好似有些冷漠。 但是其实这话也没什么错，他应该认的是柳皇后和虞皇后为母。 左家与他……就不该有什么关系。 大皇子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随即在他肩上轻轻一拍：“你又何必如此自苦呢？” 二皇子垂眸没有回答。 这叫自苦吗？ 那他当真毫无办法。 他此刻是不能做什么的，他越是表现的担心左充仪和左家，只怕更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拿来说一些闲言碎语。 他本来十分的焦躁，跟大皇子说了这么一两句话之后，他那十分的焦躁，好像去了两三分。 他果断做下一个决定，假如这件事真的是左家做的，他豁出去求父皇饶左充仪一命。 父皇若是允准，日后她无论以什么样的位分活下来都可以。 父皇若是不准，那他只能凭父皇处置，到时候一起获罪也可以。 至于左家，他也一样并无感情，他管不了那么多，也不在意。 左充仪回去之后就叫人请来了舒才人。 舒才人来了还没请安呢就被左充仪把拉住：“妹妹免礼，免礼。” 舒才人也知道她叫自己来是什么意思，叹了一口气：“娘娘莫慌，这件事情还没定论呢，您方才去见着陛下了吗？” “见着了，只是陛下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我先回来……”左充仪眼圈红红的。 “陛下肯见你就说明这件事情陛下不信，不然陛下只怕不会见你了。陛下见姐姐，就是好事。”舒才人道。 左充仪想了想好像也是如此：“可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我就怕……我就怕这事儿到最后说不清是不是我，都是我。” 她肯定没干，她也笃定娘家没干。 她就是怕到了最后说不清楚，又找不到真正做这件事的人，这帽子就只能扣在她头上。 那到时候就怎么都说不清楚了。 “不会的，皇后娘娘也不会放过幕后之人。这件事情最应该生气的是她，为了自己也不会胡乱找人定罪的。”舒才人赶紧宽慰她。 “我刚才回来一路都在想，你说是谁啊？难不成……是德妃？她可是有大皇子的人。或者金充容？她也是有五皇子的人。” “会不会是德妃我不知道，但是应该不会是金充容，她出身不高，全靠皇后娘娘一手提拔起来，虽然陛下偶尔去她那走一走，但她的恩宠也就那样，她怎么敢？并且这件事她做不到的。” 并不是随便一个后宫的嫔妃站出来想办什么事儿，下面的人就巴巴的去了。 你在宫里都不一定能这么自在，何况出宫去办事。 很多人都觉得皇帝的嫔妃就了不得了，说句话就一群人听着。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道理，你能指挥的只有身边伺候你的那几个人。 你指望你身边那几个人出工去给你办这种事，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哪怕他们忠心不二，也办不到的。 有些影视剧还能随便演，只要是皇帝的嫔妃就能指挥官员做事，那更是无稽之谈。 所以金充容想办这件事那难度可想而知，金家可不在京城，他们还在西河呢。 “那就只能是德妃了。诅咒皇后娘娘，莫不是她想做皇后？再叫她儿子做太子？”左充仪缓缓的深呼吸了一口：“可能吗？” 舒才人缓缓的摇头：“她不这么想，每个人在做什么事的时候不都是希望能成功吗？或者说都是觉得能成功才会做的。” “可惜现在没有一点儿证据，春枝，你给我好好盯住她。” 春枝忙应下。 伺候了多年春枝是绝对忠心的。 “咱们先不说这个了，我给你预备了东西。”左充仪揉了一下脸。 很快就有人端来了托盘，上头是几样好看的首饰，挺时新的。 “妹妹，你拿回去吧，过年的时候戴。” “我怎么好总是受娘娘的赏呢？也没为娘娘分忧。”舒才人不好意思。 “你我就不要这样见外了，在这个宫里我也只能跟你说的上几句话。这算什么赏赐，只是你我姐妹之间的一些小东西。”左充仪苦笑了一声：“妹妹莫要与我生份了才是啊。” 第323章 命运啊 舒才人叹了一口气，只好都接下起身谢恩：“娘娘看得起我，我怎么会与娘娘生分了？这辈子也只能靠您照看呢。” 不得不说，左充仪确实照顾了她不少。 她走后春枝也叹气：“您说这么个标志人，陛下怎么就不喜欢呢？” “这都是命啊，他至今都不得陛下喜欢，日后只怕也没机会了。”左充仪叹了一口气。 是啊，这都是命啊。 舒才人走回了住处，她此刻倒没有想到什么宠爱不宠爱的。 她想的是左充仪的命，左充仪这一辈子注定也没有再往高处走的命了。 “才人，您小心脚下。”环儿叫了一声。 舒才人点了个头，什么都不说。 直到回到住处，她都沉默着。 环儿给她上了茶，叫殿中人全出去：“您这是怎么了？” “这件事也不与咱们相干，就算是要有人怀疑了左充仪……咱们也没法子的。” 舒才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摇头：“我不是想这个。” “那您这是怎么了？别吓唬奴婢啊……”环儿担忧。 “我只是……”舒才人看着环儿：“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一直都不敢停下脚步，求不到陛下的宠爱，我就想着求别人，因为我需要一个依靠。没有陛下的恩宠，没有子嗣，我将来一定不好过。柳皇后不要我，我就求别人。虞皇后不需要我，我就求别人。” “她……”她说到这里，声音顿住，像是愤怒一般深吸一口气，抓住环儿的手：“她已经是三品的嫔妃了啊！她还有皇子，即便不养在自己膝下，那也是她儿子。她已经三品了，环儿，整个后宫，有几个高位嫔妃呢？” “我看着她惶惶不可终日，我看见的不是她，是我自己啊环儿。” “才人您别这样，您……您虽然……虽然不得宠，但是也不会有人与您过不去的。”环儿握住她的手。 “你不懂，你不懂的。没有人害我，我能苟活，我可以苟活。可是我不想，我生下来是为了苟活吗？环儿，在娘家的时候我也不是这样过日子的啊！” 舒才人的手死死攥住环儿的：“不会有人害我，但是这宫里的内侍宫女，六局的管事，哪一个没有自己的心思？她已经是充仪了，都随时可能卷入什么事被人连根拔起……” “不会的，她冤枉的话，一定不会的。” “你不懂，如果别人不想冤枉她，那是别人的良心。可你要知道，别人可以，别人随时可以。” 她深吸一口气：“我忽然明白了皇后娘娘。” “我以前也以为我明白，但是我不够明白。现在，我大概真的明白了。”舒才人松开手，深吸了一口气。 她收住那些愤怒的，悲哀的，无助的神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手稳稳的，丝毫看不出这这双手方才还攥着自己侍女的手。 她没说明白了什么。 她只是明白了皇后一直都在往前走。 本来，陛下爱重皇后娘娘，虽然皇后娘娘大概是不能生育，但是膝下不缺子嗣。 太子由皇后抚养长大，日后一定孝顺，她为什么不做一个安稳无忧的皇后呢？ 可皇后还在往前走。 为什么呢？ 因为她早已明白，自己的命运即便不能全然掌握，也一定要掌握一部分。 没有人不知道皇后的影响力。 如此，她才可以在陷入风暴的时候，岿然不动。 这件事，左氏会担心，皇后也该担心。 因为也可能是皇后做的。 但是显然皇后不会。 至少她绝不会像左氏这般惶惶。 也许，她也该换个方式生活了。 虞铮这边，日子照旧过，外头的事，她也叫人查。 柳家那个小管事的也是个硬骨头，上了几次刑，就是那几句话。 但是审问不能只上刑，不然容易屈打成招。 如今就只能挨个查。 所有柳家的奴仆挨个从家乡开始查，这就需要一些时间。 独孤钺只是嘱咐了一句，叫他们查的隆重一些。 “陛下是要敲山震虎了啊？”虞铮笑道。 独孤钺哼了一声：“都是鼠辈，算什么虎。” 虞铮摇头：“好了，该用膳了。我特地叫人蒸了鱼，还做了个汤。陛下这些时候辛苦，好好进补才是，吃什么补药也不如日常进补要紧。” 独孤钺站起来，伸手握住虞铮的，不说话，只是拉着她往偏殿去。 “来。”虞铮亲手给独孤钺盛汤：“我特地叫人做的，黄芪山药猪骨汤，黄芪补气，山药润肺，猪骨滋补。” 独孤钺嗯了一下接过来就这么喝了一口，果然味道很清淡，有药味，但是很淡，很好入口。 “好喝么？”虞铮问。 “好喝，你也喝吧。”独孤钺道。 虞铮就笑着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夫君的体质偏燥热，太医也说了，是肝火旺盛。其实真要指望一碗汤能平衡体质不可能。只是秋冬春的时候，吃的不要太干燥。尤其是冬天，本来就生着火，外头也干燥，里头还干燥。这时候膳食之间搭配一些汤水，就不一样。” 独孤钺慢慢的喝完了那一碗汤，然后吃掉了几块山药，还有切成小块的猪骨上的肉。 “嗯。” 他想说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确实，他以前不喜欢这么吃饭。 在西河的时候，西河人不喝汤。 他们独孤氏的饮食里也不大见汤，他们更喜欢直接吃肉喝饽饽，甚至菜都可以不要。 多喝茶就好了。 但是现在他觉得这样吃确实是舒服的，一开始不习惯。 但是现在也习惯了，一碗清淡却滋补的汤喝进去，确实觉得舒服了。 尤其是这一次生病过后，东君就特别注意他的饮食。 他不想说那些话，他只是给东君夹了一块她喜欢吃的豆腐。 虞铮大概也是看懂了，于是用那块豆腐和他碗里的一块肉碰了一下。 独孤钺嘴角勾起来，东君这样，真是可爱极了。 次日一早，大公主回来了。 虞铮算着她确实该回来了。 大公主也踌躇了几日，可终究还是回来了。 第324章 团圆饭 她对于柳家是有记忆的，所以她没办法干看着什么都不管。 她也不敢直接找父皇，所以当然是先找母后。 虞铮看她一脸为难就笑：“什么事把你愁的，柳家那事儿别急，你父皇不信，正叫人严查呢。” 大公主愣了一下：“母后您……您知道女儿是为这个啊？” “可不是嘛，我估摸着你该来了，那是你外祖家，你操心是应该的。”虞铮拉着她坐下来：“现下还没查出来证据，不过你父皇不信，我也不信。” “母后，柳家肯定不会诅咒您，虽说我与他们也不甚亲近，但是我们姐弟几个都是母后的孩子，他们绝不会这么乱来的。”大公主一听到消息的时候都觉得匪夷所思。 怎么想柳家也不该做这事儿。 “好好好，别急。”虞铮失笑：“我说了我相信他们，不说别的，姐姐在的时候是如何把你们几个托付给我的，柳家也知道，怎么会胡来？” “是。”大公主叹气：“是女儿心急了，一头是您，一头是他们，也不知什么人这么狠辣。” 虞铮摇头：“好好查清楚就是了。” “母后，您……您还好吧？没有身子不适吧？”大公主犹豫的问。 虞铮笑出声：“别相信那些。” 大公主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女儿没见识，担心您呢。” “好孩子，我好着呢。你回来的正好，今天别回去了，晚上你父皇过来，咱们一家子吃顿饭。给你府上传个话就是。” “是，听母后的。”大公主高兴起来。 她也想跟父皇母后弟弟妹妹一起用膳。 大公主还能来找虞铮说说，其实大公主对柳家的感情也淡。 只是再淡也是她的外祖家，不能不过问。 但是晚上时候二皇子是一句也不能问的。 他只能被动的等着，平时就话少的二皇子如今话更少。 “来，那个鸡腿两个小郎君一个人一个。”虞铮嘱咐堆雪布菜：“把那个翅膀分给我们二丫头，她不爱吃腿，两个翅膀都给她。大丫头大了，就吃点别的肉。” 二公主不好意思的笑：“母后，人家吃什么都可以的。” “不可以，在母后这里，你喜欢吃的就要吃到。” “那我和母后一人一个吧，母后也喜欢的。” 虞铮就笑：“那我可太开心了，我们二丫头给的，绝对更好吃了。” 二公主也这么大了，当然知道母后故意逗她，可这感觉她永远不会腻。 “谢谢母后。”太子仰起头：“二姐姐没口福。” “多谢母后。”二皇子也忙道。 虞铮对他俩笑了笑。 圆桌非常大，他们也并非经常这样一起吃饭，大公主很清楚，这是母后的意思。 要是父皇自己，是不会这样的。 其实就是亲生母后还在的时候，她都记不得这样跟父皇一起，跟弟弟妹妹一起吃过一顿没有。 应该是没有的。 那时候，母亲会叫他们回房去吃。 只有母后这里，她会常常这样，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顿饭。 弟弟和妹妹对母后都真心喜欢，她也疼爱他们。 母后，是一个极好的母亲了。 吃过晚膳后，大公主和二公主就先走了，她俩住一起去了。 姐妹俩有说不完的话。 二皇子也告退，只有太子留下一会。 太子正跟虞铮说他学的东西呢，虞铮听着他说话，耐心的接话。 坐着喝茶的独孤钺看着这一幕，也习惯了，只觉得很舒服。 等太子开始犯困的时候，虞铮叫奶娘来带他去睡觉。 “回去睡吧，好好睡，明早还去念书。”虞铮摸摸他的头。 “嗯，父皇，母后，儿子告退了。”太子如今礼数学的挺好了。 独孤钺点头：“去吧。” 太子走后，虞铮叹口气：“这就叫天伦之乐吧？一个比一个可爱。” “嗯。”独孤钺起身拉着她：“走吧，早点睡觉。” 他今日有点累了。 躺在榻上，他搂着虞铮，习惯性把她的脚夹住：“你对他们好，他们懂事是应该的。” 虞铮脑子里想别的事呢，这一下她还愣了一下才回神。 这是接她之前说的天伦之乐呢？ 好家伙，要不是我跟你睡了这么多年，我只怕得懵圈。 于是她就笑了：“夫君啊……” “嗯？” “你怎么不明天再接我话呢？”虞铮戳他胸肌。 独孤钺半晌后嗯了一下。 这是没话说了。 虞铮又笑：“明天你就不会接了，陛下出生的时候，一定被喂了哑药。” “不过……应该是药效不怎么好。”虞铮声音已经有点含糊了，困了。 独孤钺……独孤钺没太大反应。 但是虞铮都快睡着了的时候，好像听到了一声笑。 就是那种嗤了一下，又紧急收住的那种。 她实在是困得很，身子扭了一下抵在独孤钺肩膀上就睡过去了。 所以就没睁眼看一下，昏暗的内室里，独孤钺却是嘴角裂了一下。 他刚才一开始只是以为东君是说吃了哑药效果好所以他话少。 想了一下才发现不对，她说的是效果不怎么好…… 因为效果不怎么好，所以他没彻底哑巴了是吧？ 东君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比喻，叫他忍俊不禁。 他伸手摸了摸东君的头发，也闭上眼很快就睡过去了。 虞铮第二天留大公主吃了午膳才叫走。 她不插手大公主府上的事，不过会给她一些建议之类的。 想聊天总有话说。 反正不管怎么样，大公主成婚后依旧得陛下和娘娘看重，进宫小住也不是第一次了。 任谁也说不出虞皇后对柳氏生的孩子不好。 宗正寺那边查的终于有点进展，那个管事的侄子，跟德妃娘娘娘家有往来。 顺着这条线直接往下挖，总算见着方向了。 真的跟德妃家里有关系！ 丝毫不叫人意外。 青霜蹙眉：“是不是太心急了？” 虞铮想了许久：“也许，再不着急，就用不上柳家了呢？”柳家越来越不行了，再过几年柳家更式微的时候，谁还能相信他们忽然冒出来诅咒皇后？ 又或者那时候太子都坐稳了，长大了，就不好动了呀。 第325章 为母则刚 面上抓住的是德妃四哥。 他不是下一代继承人，甚至不是嫡出。 查到了他头上的时候，他就自尽了。 甚至不光是他，还有他的两个小厮也一起死了。 小厮也是服毒，至于是自己吃的还是别人强迫就不好说了。 反正这位慕容四郎是自己吃了砒霜。 于是等宗正寺和刑部京兆府的人冲进来，他还没断气，正在地上打滚。 但是他的脸都已经变成黑紫色了，显然没救了。 他一双手在自己脖子上抓挠，疼的卷曲成一种不可思议的状态。 五个指甲都已经是紫色，来的人是亲眼看着他口鼻眼睛耳朵流血，可谓惨烈至极。 众人面面相觑，也是不知怎么办好。 只好把人抬走，将这个院儿里的女眷和孩子关起来，下人一律带走。 整个慕容家，全部都不许出入串联。 宫中，德妃得了消息的时候已经出不去了。 陛下直接把宫中戍卫派来围住了出云殿，皇后第一时间下令把四公主带走，至于大皇子，本来也搬出去了。 德妃留不住女儿，一颗心沉到谷底。 而事情一旦坏，就不会好转了。 慕容家当然打着牺牲掉一个儿子平息事件的想法，可注定不能成功。 慕容四郎被抬走的路上就死了，他不知道吃下去多少毒药，显然没救。 但是他死了，他还有亲娘，这世上没有谁比自己亲娘更在乎孩子。 慕容四郎母子其实不得宠，他母亲张氏早年也是个丫头出身，被家里的公子幸了之后收房。 后来快失宠的时候才生下这么一个儿子，自然疼爱。 但是上头三个都是嫡出的，这个庶出当然轮不上。 慕容四郎也算机灵，巴结哥哥们，也嘴甜，替父亲兄弟甚至宫里娘娘办事。 没想到，这一次的事直接把自己的命送了。 张氏听闻儿子死了，就拼死要见人。 慕容氏此时各处都被看守着，她哭着喊着要见宗正寺的人。 自然很快就被带走。 这一带走，慕容家就乱套了。 张氏进了这家几十年了，她一开始就是丫头，伺候慕容家主的。 她虽然不得宠，可因为没有娘家没有依靠，慕容家主防备她。 她知道的东西可不少。 以前沉默着，是因为日子还好过，儿子懂事，他们母子的日子过得可以。 忽然之间，儿子死了，还死的那么惨。 她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这一来，慕容家好的坏的所有她知道的事情全部被抖出来。 她也没打算活，可她儿子都死了，慕容家全家都别活。 可别小看了一个丧子的母亲报仇的力量。 仅仅一日后，宗正寺三方审出来的东西就送到了御前。 独孤钺看完递给虞铮：“东君你看。” 虞铮接过来看了一会：“手伸的真长。” 德妃家这个慕容氏，与太皇太后娘家并无关联。 可能祖上是一家？不过那也是几百年前的事。 他们只是刚好都姓慕容。 但是这两个慕容家，都挺有本事的。 太皇太后那个就不说了，德妃家这个也是没少做事。 最早，他们甚至跟前太子独孤旭都有过往来。 这是打着两头下注的心思呢？ “往东宫送礼倒也不算什么，不过这送赫连氏的美人和金银就有点意思了。”虞铮冷笑。 独孤钺脸色冷的很：“自不量力，老二能看上他们？” 独孤钺说的老二，当然是他二哥独孤旭。 确实，独孤旭那人也傲气，怎么可能看得上这一家？ 虞铮摇摇头，当年柳家出事，背后就不止一家，这是肯定的。 如今看，果然这一家也出手了。 至于如今这件事，张氏反倒是不知道内情，大概是她儿子没跟她说。 但是她却交代出来几个给慕容家主，以及慕容家上头三个儿子办事的小厮。 哪些是他们最得用的人，哪些是外头走动的人。 还有就是德妃的舅舅，华家，也是替他们办事的。 她笃定她儿子不可能一个人办这件事，她非常笃定儿子就是个背锅的。 出了事，就被毒死了。 她根本不信她儿子是自尽，一定是家里听到风声毒死了他和两个小厮。 虞铮看完卷宗：“不管怎么说，她说的人都要好好查问。” 独孤钺以及传话了，自然是需要好好查问。 不光是慕容家，还有德妃。 德妃那边的人已经全部送进宗正寺了，甚至一个伺候的人也没留下。 每天有人过去送饭打扫就是。 独孤钺当然早已想通这件事的目的，冲着皇后和太子来的。 其心可诛。 只要做实，德妃必死。 “陛下，娘娘，大皇子来了，跪在殿外呢。”王福进来道。 “不见，叫他回去好好读书。”独孤钺皱眉。 “是。” 王福走出去，大皇子笔直的跪在宣政殿外头。 “大皇子，您还是回去吧，陛下叫您好好回去读书。”王福也不多话。 “求您再去通报一次吧，就说儿子是来求父皇，叫儿子见母妃一面，不管怎么样，我只想见母妃，知道她安好就好，求父皇。”大皇子附身下去。 王福叹口气又走进去：“陛下，娘娘，大皇子不肯走，执意求见德妃娘娘。” “不肯走就送回去，德妃无事，晚几日自然可见。德妃若是不无辜，就不必见。”独孤钺冷声。 “是。”王福心里清楚，德妃栽了。 德妃太毛躁，这时候妄想扳倒太子，那是一点胜算也没有的。 皇后在一天，她就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她们不懂，她们以为皇后和太子之间是假的。 就如今来说，想动太子，就要扳倒皇后，可想扳倒皇后那更是不可能。 这种事啊，徐徐图之过个十来年万一皇后失宠了再说还胜算大一点。 但是…… 王福心里笑，十来年之后，皇后是否失宠不好说，但她地位只会更稳固。 这一想，德妃确实急躁，却也是没法子。 再以后想干点什么，连个筏子都没了。 “大皇子，陛下请您回去。陛下说，德妃娘娘若是无事，晚几日就见着了，要是有事，那就不必见了。” 第326章 绝配啊 “大皇子，您还是请吧，别叫奴婢为难送您。” 大皇子跪着的身子轻微的颤抖，他许久之后才直起腰：“是。” 他站起来，隔着门看了好久才转身。 王福看着他，内心没有太大触动。 皇权争斗，总有这么一天，如今开始的，都是一早就出局的。 根本不需要触动。 又或者，王福早已在西河的时候就看到了很远的以后，所以面对今日此情此景，他丝毫不觉的意外。 有了张氏的爆料，后续的查证简单了许多。 有些事要是陌生人去查，还要时间来盘问。 可有张氏的消息，慕容家那些藏着的东西很容易就被挖了出来。 不过短短六天，就已经能从几个人口中确定，陷害柳家，诅咒皇后娘娘这件事，慕容家主和慕容家的长子以及德妃全都知情。 到底是谁做主，已经不重要了。 慕容家全家下狱。 后宫里，是虞铮替德妃求情：“到底是大皇子和四公主的生母，她是该死，可为了孩子，留她一命关起来也就是了。” 独孤钺皱眉不语。 虞铮叹气：“姐姐去的早，这几个孩子虽然有我，可我也不是亲娘。白姐姐也去的早，三皇子也没娘。如今，大皇子和四公主也大了，再找个养母没必要，德妃是有罪，把她的位份下了，关起来就是。” “这一辈子，不叫她出来，就安然养老便是了，不为别的，还不为孩子吗？” 独孤钺看了虞铮几眼叹口气：“你心太善。” “夫君~”虞铮拉他的手。 “罢了，依你。”独孤钺道。 虞铮对他笑了一下：“多谢夫君。” 外头慕容氏不必说，全家男丁全部斩首，女眷绞杀。 十岁以下男丁流放，十三岁以下女子充为官奴。 还有德妃的舅舅家华家也是一样的，全家一个待遇。 陛下的旨意，德妃诅咒皇后乃是大罪，念其生育之功，不予赐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日起废为庶人，终身幽居，非死不得出。 大皇子与四公主终身不得见。 幽居的地方没说，但是偌大的皇宫，关押她一个有罪之人的地方还是有的。 这是连最低等的御侍都给，她纯粹是个罪人了。 “娘娘，慕容氏闹着要见您。”听松进来道。 “她日后的住处你安排好了没？”虞铮问。 “是，北边的空屋子多，奴婢选了一处小院，很清静，适合她住。” 清静，周围都没什么人。 全是破旧屋子，住这里，当然是清净了。 “她想见我做什么？” “这她没说，但是奴婢估计还是为了大皇子。” “既如此，就见吧，叫人带她过来。也把大皇子和四公主叫来，日后就不得见了，好歹叫见一面。” 听松应了一声就去了。 须臾，慕容氏来了。 她依旧穿着华丽的衣裳，不过头上的首饰全都卸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辫子又盘起来，用一个素银簪子固定着。 她瘦了不少，但是依旧是美丽的。 她走进来跪下：“罪人慕容氏叩见皇后娘娘。” 虞铮看着她：“我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你。” “是。”慕容氏抿唇：“罪人有罪。” “慕容氏，我进府那时候就觉得你不简单，你如今这样，不像你。” 慕容氏低着头，没人看见她的表情：“是我有罪，不该做那些事。” “为什么那么心急呢？”虞铮问。 慕容氏沉默。 “你来见我，就只是说你有罪？”虞铮笑了：“那我真不信。” 慕容氏深吸一口气：“娘娘，我愿意赴死，只求娘娘放过我的孩子。” “这才是你想说的话吧？”虞铮笑了笑：“我不杀你的孩子，那是陛下的孩子。” “娘娘，我说实话，我愿意去死，只求您高抬贵手。他们……” “你知道你能留下这一条命，是我为你求情的吗？慕容氏，你该不会觉得，是因为陛下要留你一条命吧？”虞铮问。 慕容氏猛然抬头，震惊不已：“是……是娘娘？” “是，是我。”虞铮盯着她：“所以，不必说这种话。” “我以为……”慕容氏的身子颓然软了一下，跪坐在地上：“我以为是陛下，原来陛下……比我想的更冷漠。” “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只要你好好活着，你的儿女也没事。”虞铮淡淡的。 慕容氏震惊的看虞铮，看了许久后摇摇头：“我输得不冤。” 其实慕容氏不蠢，她只是抓不好好时机。 也确实心急了。 真正是她大哥太匆忙，事情做的糊涂。 “当真是一败涂地，一败涂地啊。”慕容氏苦笑：“既然娘娘据实以告，我也想问娘娘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从西河开始，您就死死的护着太子？那时候我也想下手，他死了，柳氏不一定还能再生一个儿子，我儿子就有机会，可为什么您护的那么严实？” “那时候啊，他们不在，要是太子出了事，我承担不起啊。”虞铮笑了笑。 “那如今呢？您真的不在乎太子不是您亲生的？他是柳皇后生的，正经的原配嫡子，日后要是他对您不孝呢？” “这不是还没到时候么？”虞铮看她：“急什么呢？” “呵，柳氏白白辛苦了十几年，到死还要托孤给您。白氏呢，痴情了十几年，到最后都见不着陛下。还有当年那个金羚，一颗心都捧出来，陛下瞧都不瞧一眼。” “我生了两个孩子，从侍妾到德妃，也陪伴他十几年了，死到临头，他也不见我一面，亲口问问我为什么。甚至我能苟延残喘，还是娘娘您求情的。” 她笑起来，笑的很是讽刺：“娘娘是否早已看清？陛下就是个没心的人。” 虞铮目光没有什么变化：“你是个强者，所以一早就知道的事，为什么要在乎？你的两个孩子，你的德妃之位，不也是他在意你的证据吗？” “呵呵，一个冷心冷肺，一个虚情假意，是绝配。”慕容氏收起笑意：“娘娘不要介意，我不过说句疯话。” 第326章 罪人 虞铮用一种无悲无喜的眼神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慕容氏收起表情又给虞铮叩头：“不管怎么样，叩谢娘娘恩典。” “你的孩子们来了，去见一面吧，这就是最后一面。记住我的话，你活着，我才会高抬贵手，记住了吗？”虞铮站起来：“带她去见大皇子和四公主，四公主还小，看着点，别哭晕。” “是。”堆雪应下。 西侧殿中，慕容氏被带来。 她身上并无伤痕，只是没戴什么发饰。 大皇子和四公主见了她，大皇子还好，四公主哇一声哭出来：“母妃！” 慕容氏蹲下来接住她：“别哭了……” “母妃，我……我去求发父皇……”大皇子眼圈红红的。 “不许去。”慕容氏抹泪：“今日起，我就不是你们的母妃了。我有罪，该赎罪，你们什么都不知道，都是被我连累的。” “母妃……”大皇子跪下。 “大皇子，你是哥哥，日后要照顾妹妹。不许跪，我是个罪人，不该受你的跪。”慕容氏扭头又擦了一下眼泪。 “母亲！”大皇子眼泪也下来了：“您是我的母亲啊！” “傻孩子……”慕容氏哽咽着：“你……不要这样。好好的，站起来，你还认我的话，就站起来。” 大皇子只好起身：“母亲……” “以后就见不到了，你记住我的话，照顾好妹妹。” “我……我记得，记得。”大皇子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您还有什么事嘱咐我，我一定……” “没有。”慕容氏深吸一口气：“什么都没有，你只要记住我的是咎由自取，是我害了你。你只是个孩子，你不知道。” 大皇子下意识去看堆雪，堆雪只是站着，眼观鼻鼻观心。 慕容氏当着堆雪说这些话，好像是教大皇子什么，可事实上她很清楚皇后犯不上盯着她说这些。 没什么不能说的。 “好孩子，你带着妹妹好好的过日子，我不会死，我只是被关起来，等你们长大了，也许还有机会再见。”慕容氏摸着女儿的头发：“以后听哥哥的话，听父皇母后的话，记住了吗？” 四公主哭着点头。 “儿啊，要输得起，啊？”慕容氏摸着大皇子的脸。 大皇子郑重点头：“是，我记住了，记住了。” “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想一想被关着的亲娘，知道吗？”慕容氏流着泪笑着摸着他的脸。 大皇子只是点头，什么都说不出来。 母亲第一次哭，她从来不爱哭。 她也从来都不会这样摸着他的脸，可是这一刻他什么都懂。 母亲是告诉他不要冲动，不要做什么了…… “大皇子，四公主，该回去了。也该送她去住处了。”堆雪适时开口：“您两位放心吧，住处是娘娘安排的，并无不妥。” “多谢母后，多谢母后照顾。”大皇子抹了一把泪：“我可否送……送慕容氏去住处？” 堆雪看了他几眼：“奴婢去问问娘娘吧，不过四公主还小，就不必去了。” “是，多谢姑姑。”大皇子忙道。 四公主不敢大声哭，只是拉着慕容氏的手不撒开，最后还是慕容氏狠心把她的手拉开，叫人把她抱走。 四公主很想大声呼喊，可她叫了几声母妃后，就闭上嘴被拉出去了。 只是眼神悲戚，难言悲痛。 虞铮允许大皇子送一程，只是送到就好，不必再寒暄了。 “其实都叫见过了，还何必去送呢？”青霜道。 “去一趟也好，叫他好好记得他母亲在哪里住着。以后做事也好有个惧怕。”虞铮淡淡的。 慕容氏何尝不知道皇后娘娘留她一命是什么意思。 她不能死啊…… 此刻她也知道儿子送一程不合适，可是她也舍不得。 这一别，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她舍不得…… 就最后再送一程吧。 给慕容氏住的地方确实荒僻，但是外观上看着还是可以的。 皇宫里总不能有断壁残垣吧？ 但是里头如何，那就不好说了。 大皇子想进去，这一次堆雪阻止了：“大皇子，陛下可没说您还能再见慕容氏。” 你就别得寸进尺了。 大皇子只好止步，他眼睁睁的看着慕容氏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而去。 大皇子站在原地，看着那破旧的大门开启又关闭，那院子里的破败他心里有数，可还是觉得震惊。 他是皇子啊，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破旧的院落。 母亲怎么能受得住？ 她以后就要一直住在这里吗？ 有人伺候吗？ 她怎么吃饭呢？ 她穿什么? 寒冬腊月的，她有炭火用吗？ 可是他做不了什么，他甚至不能问。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浑浑噩噩的离开，又浑浑噩噩的走回去。 虞铮嘱咐了一声：“叫人看好人，别叫她熬死。” “是，娘娘放心吧，奴婢隔段时间就叫人过去看看。”青霜道。 “大皇子该恨我了吧？”虞铮笑了笑：“恨死我了吧？” “他凭什么恨您？”青霜皱眉：“一切都是慕容氏咎由自取，他们封了才敢来诅咒您，如今您留着她一条命，她就该感激不尽。大皇子和四公主也该感激涕零，怎么还敢恨您？” 虞铮笑了：“母子生离，多痛啊，怎么会不恨？你说的这些他们会这么想吗？他们不敢恨陛下，还能恨谁？不然这样剜肉一般的别离怎么排解？总要有个出口吧？” “……那也不该恨您啊，您……如果恨您，那真是不知好歹了！”青霜哼道。 虞铮摇摇头：“我不在乎他们是不是恨我，我只是一定要为太子扫平一切障碍。哪怕这障碍不值一提。” 青霜应了一声：“娘娘说的是，不管怎么样，大皇子都没有一点机会的。” “是，就是要他没有一点机会。”虞铮站起来：“陛下登基也这几年了，后宫还没几个高位嫔妃呢，这也不好看。等过年，就叫陛下给她们晋位吧。” “娘娘说的是，不过如今的嫔妃资历都不高呢。”青霜道。 “没关系，慢慢不就有资历了？” 第327章 大封后宫 慕容氏的事就这样结束了，从此京城就只剩下太皇太后家那个慕容，可也已经式微。 柳家经此一役更受打击，也越发一蹶不振。 但是，总有新的家族顶上来。 虞铮将她拟好的名单送到了独孤钺手上：“主要是后宫如今就几个三品，也不好看。陛下子嗣不算多，这些诞下子嗣的嫔妃都有功劳，不如就大封一次吧。” 独孤钺看过后点头：“那就依你。” 单子上打头的两个，就是左氏和金氏。 于是这一年过年，陛下大封后宫。 整个元和年间，这都是最大的一次大封了。 左充仪晋位二品妃，赐封号：怡。 金充容晋位二品妃，赐封号：丽。 方美人晋位二品妃，赐封号：勤。 方美人纯粹是熬资历上来的，毕竟她是第一个伺候陛下的女人，从西河起兵之前就伺候，叫她占住一个二品妃位不算什么。 范婕妤晋位三品昭仪，狝婕妤晋位三品昭容，赵婕妤晋位三品昭媛。 宋美人晋位三品充仪，李美人晋位四品婕妤。 郭宝林晋位才人，叶御女晋位宝林，陶采女晋位御女。 对于低位来说，就挪动了几个，但是对于高位来说，她们的变化是天翻地覆的。 而高位上的嫔妃却都不会成为皇后的威胁。 除非日后再有一个嫔妃进宫能叫陛下出格的宠爱，但是独孤钺那个性格，大概率是不可能。 此番大封后宫对于皇后来说，是有利的。 后宫没有高位，外头只会揣测皇后娘娘不容人。 现在不一样了，三位二品妃，一个是潜邸伺候陛下的老人，这是有情谊。 两个都有皇子，这是有功劳。 往下头，三品嫔位上，有孩子的有孩子，娘家有功的有功。 唯有一个慕容修仪，那是不会动的。 这样大规模晋位的机会不多，日后再想晋位就要看自己，或者再等个机会了。 而她们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后宫掉下去一个德妃，却升起来这么多个嫔妃，大家都在欢喜，谁还能记得一个德妃呢？ 大家都在欢喜的时候，大皇子和四公主的悲伤都不敢显露出来。 他们也算明白了你的悲伤与别人无关这句话。 这个年过的十分的热闹，因为新晋嫔妃多，所以过年她们座位都靠前。 宗亲们热热闹闹的看着，也只说后宫和睦。 今年过年还有一个喜讯，那就是大公主有孕了。 虞铮赏赐了她许多好东西，过年期间的座位也靠前，看得出的疼惜。 太子举着自己的杯子敬父皇和母后，他当然不喝酒，杯子里是花露。 他如今学的像模像样，众人看着他也觉得他很好。 这是大安朝下一位皇帝陛下啊。 虞铮也看他，他是独孤钺和柳氏的血脉，他们都是出色的人，所以这孩子当然不差。 她笑盈盈的接受了他的敬酒，陪他喝了一杯。 母慈子孝，天伦之乐。 大家都在笑着，皇子们都看着太子，都笑着。 他们是羡慕的，但是也知道自己和太子是不一样的。 不过，皇子们多数都还小。 他们只是羡慕太子光鲜，别的还没想那许多。 何况，有慕容氏和大皇子前车之鉴，他们的母妃都会警醒。 除非陛下有一日性情大变，否则她们这辈子都会守着一条底线。 罪人慕容氏永远会提醒着她们不要乱来。 虞铮看着众人，笑着举杯：“来，诸位，今日新春大家共饮一杯，新一年都要健健康康的啊。” 众人忙起身，与她共饮。 她们都看见了，皇后娘娘举杯的时候，陛下就温和的看着她。 陛下一向话少，但是陛下总是关注着皇后娘娘。 这一晚，虞铮微醺，她和独孤钺坐在清宁宫说话。 天气有点冷，外头时而听到鞭炮的声音，都很遥远。 是从宫外传进来的。 显得有些失真。 虞铮靠着独孤钺：“我那天看见了一封折子，南边发来的。” 她笑了笑：“上头说去年兴修水利，南方的涝灾减轻了不少，耕地也多了。百姓们不必流离失所，渐渐有了田地，可以安居乐业了。” 独孤钺嗯了一声，伸手抱住她。 “天下这么多的百姓啊，要是每个人都有地就好了。就算没有地，也可以作别的营生。江南就养蚕种桑，这样就有衣裳穿。北方就种棉花织布，这样就有棉被盖。” “有些心眼灵活的，就做生意，南来北往，如此整个国家都兴旺了。吃饱了饭，就会有更多的孩子诞生。孩子多了，未来才更好。” “兴旺起来吧。” “虽然各领风骚数百年，但是没关系，先都兴旺起来，富裕起来，大家都吃饱饭吧。” 独孤钺嗯了一声，他静静的听着，他的手在虞铮的肩头轻轻抚摸。 虞铮就这么说着说着闭上眼。 独孤钺很难准确描述自己内心的想法，就是感慨吧。 他知道东君一向是这样的，她就是关心那些吃不上饭的人。 她就是想要做那些女人们不会去做的事。 他乐见其成。 听着她这样说，他的内心是安宁的，充满干劲儿的。 若是天下真能如此，他当然高兴，这也是他的愿望。 外头下起雪来，北方的雪总是有声音的。 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雪粒子一颗一颗落下来。 发出细微的，安静的声响。 独孤钺把睡着了的人抱回榻上，低头看着她美丽的脸。 她睡着的时候格外的乖，那双眼睛闭上了，但是长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格外动人。 独孤钺就这么看了好久。 他已经不太记得初见她的时候她是什么样了。 因为那时候他确实没有兴趣，也就确实不需要记住。 对她最早的记忆，是某一天在晋王府用膳，她笑盈盈的跟他说一道菜。 她用温柔的声线，说着家常的话，跟他说哪道菜好吃。 他那时候给她夹了一筷子，她就眯着眼吃了，肉眼可见的欢喜和满足。 大概就是从那一刻起，他才真正享受到了投喂的乐趣。 她总是那么直接真实。 真的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