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不合》 第1章 第 1 章 十岁前我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十年后有我哥在的每一天都是幸福的。 ——简黎 简黎很依赖他的双胞胎哥哥，当他发现某个不可逆转的秘密时，那一年他15岁。 1. 简家这些日子不算太平，简明泱刚主持完哥哥的丧礼，眼中的疲惫遮挡不住，看上去苍老了几分，其实她今年才三十三岁。 简明陆有对双胞胎儿子，他和妻子死后遗产自然不可能留在年幼的孩子手里，这时就需要家族里出一个人肩负起照顾他们的责任，遗产也随之作为附属品落入囊中。 简明陆是生意人，手里的财产不会少，可事发突然并未立下遗嘱，至于到底有多少钱简家人也怀有二心暗中调查过，结果毫无头绪。 那些人一边眼馋简明陆的遗产一边又觉得双胞胎是个麻烦。 简明陆和简明泱这对兄妹的关系维持在表面，自从二十五岁分家以后简明泱就跟丈夫在长奚工作，分隔两地好久都不曾有联系。 作为简明录最亲的人，她不得不从工作中抽离出来连夜坐飞机来主持大局。 简明泱看着面前两个只到她腰高的孩子有些心酸，要是她的孩子还在，应该也会像他们一样纯真可爱。 十年前因为她太执着于工作，就连自己怀孕三个月了都不知道，穿着高跟鞋从台阶上滚了下来，孩子也没了…… 因为她的体质，有孩子的可能性很渺茫。 有了没能做母亲的心酸经历，她最终选择肩负起照顾两个侄子，做他们监护人的责任。 2. 简黎在充斥着消毒水味的走廊里见到了浑身是血的父母最后一面，站在父母的墓碑前也只是无声地流泪，紧紧地抿着嘴唇，将那份失去至亲的痛苦藏起来。 自那以后就变得寡言，旁人和他搭话也只会怯生生得不做反应。 因为在那场车祸里落下了病根，从此以后都需要靠喝中药调理，短短几天的时间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许多。 简禾更是像冰块一样对那些心怀鬼胎，假言假语的人视而不见。 小小年纪便如此，让简家人不免有些担忧，实际上他们也并未对他兄弟二人做出真正的关心，授予口头的关心与轻飘飘的羽毛并无差距。 在处理好一切事宜后，简明泱带着简禾兄弟二人回了玫州。 简黎怯生生地躲在简禾背后，手心里攥着他的衣服一角。 简禾察觉到弟弟的动作什么也没说，随后便牵紧了他的手。 简明泱的丈夫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见两个孩子略带警惕的神色，也只是和善的抚上他们的头，温声说:“孩子们也累了，先让他们上楼洗个澡，早点休息吧。” 保姆点点头，引着二人上楼。 简禾拉着弟弟的手跟在保姆的身后，去往收拾好的房间。 房间内陈设简单，但应有的东西一应俱全，里面还有一些小孩子常用都东西，可见是用心准备的。 保姆跟他们保持着距离，笑容憨厚可掬。 “小禾小黎，今天也不早了，快去洗漱一下早点上床睡觉吧，明天泱姐会带你们去新学校的。” 简禾知道保姆是好人，沉默着点头应下了。 保姆走后房间里就像覆盖了一层结界，屋外的声响穿不透墙壁，屋内寂静无声，掉针可闻。 唯有从没关严的窗子外灌进来的清风无意吹起单薄的纱布，抖动着发出些微不可闻的声响。 过了半晌，简黎率先打破了沉寂的表面。 “哥哥，我们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吗？” 简黎年纪尚小，声音也还处于小孩子独有的软糯，毫无攻击力的阶段。 此刻略带哭腔的声线如弹弦带着强大的杀伤力，险些将简禾心中最后一道防线震碎。 简黎在他哥未来得及整顿的目光中好似窥见了一片柔软。 简禾无声地把手放在简黎的发顶上，极其温柔地抚摸着。 模仿着母亲的语调安慰简黎:“简黎，无论天涯海角，有你我在的地方就叫做家。” 简黎从未像现在这样依赖这个只比他早几分钟出生的哥哥。 于他而言，爸妈走后，简禾就是他的唯一，他的仰仗，血脉相连无法割舍。 简黎望着他哥发红的眼眶，眼泪就像决堤一样倾泻而出。 简禾心中酸涩，抬手触及简黎滑嫩的肌肤，入手一片冰凉......冰凉的液体濡湿了他整个手掌。 若是以前，他一定会推开简黎然后离他三米远，可现在，简黎只有他了。 简黎隐忍的哭声在黑夜中如同扑灭心火的细雨，命运的齿轮也因为突发的变故重新转动。 计划好方向的明星骤然改变了滑动轨迹，宛若新生，未来依旧璀璨明亮。 3. 简明泱麻利地办好了转学的相关事宜，简禾简黎被安排在新的学校里，一切看似趋于平静，实则波涛暗涌，皆藏在将来惊世骇俗的爱意中。 4. 简黎寡言的习惯一直维持到高中，让年轻的班主任倍感头疼，私下访谈不少于十余次，均已被简黎那双澄澈无瑕又无辜的眼睛打败为终。 无奈之下就找上了简禾。 相比简黎，简禾就比较好下手了，虽然他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在找完简禾的那天起简黎就变得没那么自闭了。 基本上是有人找他，才会跟别人说上两句。 久而久之，年轻的班主任只要有什么事连简明泱都不找了，直接奔着简禾就去，因为这样比什么都管用。 简黎十七岁生日刚过没几天就收到了隔壁班女同学写的情书。 他长得稚气幼态，成绩又在年级里排前五十，天生的招桃花体质。 当面若桃花的女同学含羞带怯地站在简黎面前，扭扭捏捏地递出那份封面精致的情书时简黎内心毫无波澜，说了声抱歉后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女同学看着简黎离去的身影，眼泪便毫无意识地砸在信封上，染花了隽秀的字迹。 左嘉攥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简黎离开的方向，他放在心尖上的女神在人前被这样羞辱，他发誓要给简黎个教训。 简黎独来独往自由惯了，谈女朋友这种麻烦的事他这辈子都不想经历。 他喜欢跟在他哥身边，那种感觉才是最舒适的，即使他哥不怎么想理他。 5. 未成年的心性还没成熟，说风就是雨，被左嘉撺掇着就聚集了一群人要去教训简黎。 将简黎这种话少且成绩优秀的人自动归为软柿子那一类，于是抱着教训他的心态在某天放学找上了他。 简禾是班上的文艺委员，因为临近板报评选就被老师留了下来。 简黎本要留在里面的，可他一看见那帮围着他哥转的同学就头晕，匆匆告知了一声，便单肩背着包出了校门。 太阳高照，蝉鸣不止，刚刚入夏还不是很热，去年经历了一次被晒伤后简黎果断选择穿上长袖校服。 简黎选择站在一片绿荫下等他哥。 过眉的刘海有些扎眼，简黎拨开碎发，那群人正巧撞进了他的视线。 简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棒棒糖，剥开糖纸放进口中。 舌尖上，唇齿间都留下了甜腻的水蜜桃味。 少年低着头滑动手机的模样宛若一尊完美的雕刻品，阳光被斑驳的树影碎成片片光斑，如繁星点缀在他深蓝色校服上。 左嘉远远的就看见简黎背靠着树的身影，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他直直地站在简黎面前，遮住了照射过来的半壁阳光。 简黎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左嘉比简黎高出半个头，站在他面前就像一堵墙。 简黎的名字被那么多人传来传去，想着今天药给他教训，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他只在颁奖典礼上遥遥见过简黎一面，当时只知道他帅，被好多女同学追求。 简黎的这张脸简直比小姑娘还要清秀几分，瘦弱的身躯藏在宽大的校服下，拉锁没拉到头，露出细长雪白的脖颈及半边锁骨。 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干净纯洁。 如果简黎不是个男人，他可能真的会忍不住破坏一下这份纯洁如雪的美。 他夺下简黎口中未化开的糖扔在地上。 薄薄的一片糖在地上碎开，沾上了泥土。 第2章 第 2 章 6. 简黎睁大了眼睛做出一副懵懂的样子，将左嘉的大半火气灭于喉中，迟钝得做不出动作，只是呆呆得看着少年微微扬起的唇角，以及露出的半边锁骨上一颗不起眼的红色小痣。 朋友见左嘉不动，轻踢了一下他的裤脚才将左嘉从魂游天际中拉出来。 纠结几瞬，左嘉避开他的目光，轻咳一声:“简黎，小晴跟你表白你可以不答应，可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的面那样拒绝她？” 左嘉口中的小晴就是隔壁班长相甜美，跟简黎表白的那个女生。 简黎在脑中思索一番，眼中的无辜又加深了。 他小声解释:“我不太会婉拒女孩子，抱歉.......” 这句礼貌而不失歉意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反倒让左嘉觉得有些........可爱。 左嘉沉默了一会，语气不自觉地放缓:“拒绝也好，让她死了这份心......” 他想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简黎可爱，左嘉掐了掐掌心，将翻涌的想法竭力压下。 “你们在做什么？” 左嘉背后传来一道如同置身空谷的清冷声音，将他没说完的话打断。 众人让开一条道。 从中走进来一个穿着和他们一样校服的学生。 长相与背靠大树的简黎有七八分相似。 不过却是两种不同的风格，如果说简黎是太阳，那简禾就是月亮， 深蓝色校服沾上了颜料，深浅不一的痕迹在他身上不显突兀，反倒衬得他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看似温和的面庞中蕴藏着一丝冰冷。 少年冷清的黑眸注视着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简黎，看不出任何情绪，四目相对，微妙的气氛在众人间蔓延开来。 简黎率先回神，拉起身后的卫衣帽子戴回头上，看向简禾的目光中丝丝绕绕地缠上了几分委屈。 简黎趁他们不注意从他们身边逃离出来，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雏鸟奔向他哥。 简禾淡漠地抓住他的手臂，将人挡在身后，没同他说话。 “哥，他们欺负我......”简黎微微扬起下颚，说完便抿紧了嘴唇。 左嘉仔细得看了看，才发觉这人是他一迟到就能抓到他扣出勤分的学生会干事简禾。 冤家路窄。 左嘉只觉得有一道寒光**裸地照在他身上，冷的刺骨。 那目光的主人不是挡在前面的简禾，而是躲在背后的简黎。 像是得到了胜利的夺冠者，居高临下，三分不屑七分阴郁。 亏他刚才还觉得这人可爱！ “请问，你们要打他吗？”简禾很认真地问。 左嘉蹙起眉，简禾他可不敢惹，去年因为逃学被他抓到记了一次过，要是再因为校园暴力把他从学校开除就得不偿失了。 他想想就后怕，随即改口。 “怎么会呢，我们只是跟简黎同学交流交流感情而已。”左嘉努力得找补。 简禾少见地笑了，淡漠又疏离，“我以为是简黎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还想给你赔罪。” 左嘉心中咯噔一下，心脏跳得愈加快。 简黎揪住了简禾的衣角轻轻拽了一下。 简禾目光下移，因为身高关系，他微微侧下身才刚好凑到简黎的唇边，长睫扫下来，眼下有一颗不太明显的小痣。 简黎轻声说:“哥，你帮我把他们打发走吧，是他们先找上我的，我很无辜的。” 简禾听完站回原来的姿势，冷冽的目光扫过左嘉的脸。 左嘉面色一僵:“简哥，你别给我记过，我这就走！” 左嘉在简禾的凝视下带着人脚下抹油般逃走了。 7. 空气在人群散去后凝滞下来。 简黎跟在简禾身后上了私家车。 简禾比简黎高出半个头，他感到不理解，吃的东西补得营养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他就是比他哥矮了那么多？ 这样像是在提醒他，简禾都排在简黎前面，无声地在他脑海里重复着“哥哥”两个字。 烦死了。 车内开了空调，将刚才的乌龙事件引发的尴尬一吹而散，司机老陈是个话少的人，除了上车后简短的两句关心就专心开车了。 简禾看上去很疲惫，一上车就靠在车窗边闭目养神，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简黎偏头看他，他哥这张脸生得十分俊美。 乌黑的头发天生带些自来卷，肤色冷白，高挺的鼻梁，紧抿着的嘴唇是红色的，像是造物主笔下精致完美的艺术品，每一笔都经过了斟酌，毫无半分多余之处。 他好想摸摸他哥的脸，想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凉风轻轻拂过他的面庞，勾起心头的悸动。 简黎微微笑了，思绪飘荡回十五岁那年的夏天。 8. 残阳如血，火红的晚霞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像是倾洒了半瓶醇香浓郁的红酒，云彩似是被烧化了一般变得稀疏单薄。 鸟儿低飞，知了不停地叫着，来往的行人脸上布满了汗水，渴求能在酷暑中拥有一丝清凉。 一声尖叫将沉寂在暑热中的路人吓了一跳，纷纷靠近事情发生的现场。 同时也将正在给简黎买甜筒的简禾吸引了过去。 “快救人啊，有人落水了！！” 站在桥边的年轻姑娘大声呼喊着，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声线都在发颤。 人们大多都不会水，看着水里扑腾的少年只能跟着揪心和报警，急切却又爱莫能助。 谁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做没把握的举动。 简禾在听到杂乱的声音后心就悬到了喉头，手中的甜筒掉在地上也无暇顾及。 就在刚才，简黎在湖边停下来说热得不行，他才短暂地离开了一会…… 他迎着热风跑得飞快，挤进比他高出好多的人群。 简禾双手紧紧握住栏杆，看到不远处的湖面上泛着圈圈涟漪，不断有气泡涌上来，一团刺眼的红浮在水面上，水下隐隐约约能看出一个苦苦挣扎的人影。 红色的是校服，水中的不是简黎又能是谁？ 他脸色一变，来不及多想，在众人毫无准备中纵身跳入水中。 呼吸一窒，他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加快速度朝简黎游过去。 他没学过游泳，甚至可以说对水有一定的惧怕。 …… “救上来了，快让开！” 年轻姑娘见人被拉住了，差点喜极而泣，忙挤出一块空地让他们上来。 简黎在朦胧的意识里好像听到了他哥在叫他，一声大过一声。 有人在用力地按压他的胸膛，没过一会口中又渡进来一息令人渴望的氧气。 稍微恢复了一些意识，感到那抹紧贴着他嘴唇的温热消失，下意识地呛出一口水来。 他的视线渐渐清明，便看见他哥浑身湿透，校服接近透明得黏在身上，将他清瘦的腰身勾勒出来，头发上还不断滴落着水珠，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狼狈。 一滴水珠从他鼻尖滑落，叫人分不清到底是水还是眼泪。 半条腿迈进鬼门关的简黎被他哥拉了回来。 简黎第一次在他哥那双墨玉一样深邃的眼眸中窥见了慌乱和恐惧。 因为受了惊吓，看着简禾泛红的眼眶一瞬间就被委屈填满了心房。 “哥......哥！”他呜咽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别哭，我在。” 眼泪夺眶而出，继而扑进简禾的怀抱。 他身上冒着寒气，身体里那颗不断跳动着的心脏却是滚烫的，紧紧贴着简黎的胸口。 那一刻，他几乎都快忘了他们是两个人。 “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简禾拍着简黎的背，责怪的话语在看到简黎的眼泪时如鲠在喉。 过了一会，他拉开与简黎的距离，伸手，用指腹抹去了他脸上的泪。 简黎以为再也见不到他哥了，眼泪流的更凶，用手臂紧紧环住简禾的腰，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太阳落山前，它尽力将最后一抹夕红投射在二人紧紧相拥的身躯，地上淌着的水渍形成一面水镜，映出那好看的霞光。 直到哭累了简黎才从他怀里钻出来，眼睛肿的像核桃。 “回家。”简禾低垂着眼帘。 “哥，我腿麻了，你等等我。”简黎仰起头露出一个笑脸。 将所有的狼狈和后怕隐匿于笑容之下。 在那以后，简禾知道简黎低血糖，口袋里就会放上几块糖以备不时之需。 9. “看够了吗？” 那声音犹如切冰碎玉，不带一丝起伏，纯粹不含半分杂质。 在简黎的后知后觉中，简禾已经睁开了眼睛，朝他看过来。 “哥，我也想学画画，你可以教我吗？” 简黎靠过去一些，离简禾只有半臂的距离。 “等你考到第一再说。”简禾淡淡地吐出一句话。 简黎认命地坐了回去，考第一对他来说有些困难，他又不像他哥那样聪明。 不过，他要努力，离简禾近一点。 第3章 第 3 章 10. 简明泱无儿无女，自从简家兄弟住进家里后对他们就像亲生孩子一样看待。 因为简禾喜欢画画，她特意将一间客房改造成画室。 画室朝阳，当落日余晖降临时，满屋的色彩都会被暖黄色笼盖，霞光折射在玻璃上碎成大小不一的金屑洒满画室，有种云霞踏光而至的朦胧美感。 简黎心情不是很好。 手放在门把手上做了好几次思想工作才轻轻按下门把手走进去。 每周六上午十点，简禾都会准时在画室里，这个时候的画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一些轻微的动作摩擦。 简黎放轻脚步，靠近过去。 简禾的工装裤上粘了一些颜料，里面的白衬衫却丝毫未沾。 依旧洁白如美玉无瑕。 “你来了怎么不说话？”简禾目光专注得随着画笔移动。 干涸的心灵像是得到了灵泉的灌溉，原本低沉的精气神在一瞬间暴涨。 “哥......我没考到第一......”简黎越说越小声。 班级群里新发的成绩单简禾不可能没看到，简黎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过来了。 简禾闻言，手中的画笔顿了顿。 花瓣的色彩在本应浅色的一瓣浓重了一些。 “你先过来。” 低着头的简黎立即抬起头，像一只得到美味骨头的小狗。 眼睛里满含细碎星光。 简禾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起身让他过来坐下。 明明是一母同胞，对美术的造诣却是天差地别。 简黎对此不知从何下笔，一窍不通。 简禾见他良久未动，便自他身后环住他的身体，握住他拿着画笔的右手。 抖动的笔杆立即顺从得待在简黎手中。 简禾一年四季手心都是冰凉的，他就像自动感温AI，冬天热的像暖炉，不想离手，夏天像寒冰，让人想不断靠近。 简黎不自觉的往后靠了一些。 单薄的布料已经紧紧贴着简禾的胸膛，他只觉得在刹那间脸上已一片滚烫。 一边害怕被他哥发觉他的意图，一边得了雨露又想要些阳光。 简禾在他耳边好像说了些什么，但他没听清。 没有得到简黎的回应，简禾捏了捏他的肩头。 “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简黎立刻魂归躯体，连忙点头:“听到了。” 简禾对画画好像有千般耐心，简黎顺着他的手涂涂画画，将那副未完成的画作改良好。 那抹败笔再看时已是焕然一新。 “学画画急不来，你心不静。”简禾松开手，一针见血。 “静”和“净”是两个意思。 简黎窘迫地低下头，保证下次不会了。 叽叽喳喳地又围着简禾说了一通，简黎有着旺盛的精神，好像可以就那么一直说下去，分毫不会嫌累。 到最后简禾听的不耐烦了。 “我怎么没发现你沉默寡言？” 简黎无辜地看着他，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因为我只对你话痨啊。”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背着简禾输入密码点开微博，在他哥面前晃了晃。 “哥，我们合张照吧，发到微博上去，这是我新注册的。”他微微笑着，露出一颗小虎牙。 就凭这副喜悦的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考了第一。 “幼稚。” 简禾虽然嘴上嫌弃着，但简黎过来揽他的肩膀也没躲开。 小小的手机屏幕里出现了冰与火的化身，一个骄阳似火，一个浅淡如冰。 随着“咔嚓”一声。 这张他们之间的第一张双人合照出现了。 简黎看着那照片出神，这是属于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他在键盘上敲出几个字。 万千理想之都，家的港湾。 「图片」 11. 简黎在生物书上看到一个词:向光性。 几乎所有植物都有向光性，对于人来说这种情况叫趋光性。 人的趋光性是一种自然而美好的本能行为，他们总喜欢接近那个身上铺满光亮的人，喜欢被他们的余热温暖，那是一种盛大而热烈的向往。 向光而行，向阳而生，光灭如死，形同魂散。 12. 简黎近日来心绪不宁，他做一个令他恐惧，悲戚无助的梦。 梦里是玫瑰庄园。 殷红的玫瑰馥郁芬芳，他漫步在红海，手轻轻拂过每一朵玫瑰，享受置身花海的感觉。 暮色苍茫，天边悬挂着的弯月是倒着的，洒落下银白色的月光，为玫瑰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在月光下美得格外动人。 晚风轻轻拂过他的面庞，耳边悠扬婉转得播放着一首悦耳的音乐，那是伯辽兹的《幻想交响曲》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不知置于何地，身体在瞬间变得轻盈，迈出的每一步都如同神明的指引。 每走一步，脚下就会漾起一片涟漪，光圈愈加放大。 万千星光在他指尖飞逝而过，不留一丝痕迹。 这里浩瀚无边，星穹璀璨。 透明的结界安静得笼罩在他头顶，覆盖住整个宇宙。 这一眼望不到尽头，应该说这里没有尽头，不知道会走多久，走多远。 简黎感受不到疲倦，在不知道走了多久后，蓦然回首，望见远处的云层中有个影子若隐若现。 由远而近地向他靠近，缥缈的身影渐渐展露在他的视野。 “哥......”简黎轻唤了他一声。 简禾凝视着他，眼眸中不夹杂任何情绪，一眼望不到底。 二人相视，简黎觉得好像从来没这样看过他哥，好陌生，明明是这样相近的距离，却觉得好遥远。 简禾突然抱住他，手掌置于他脑后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发丝，如获珍宝似的，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简黎，别离开我。” 简黎被他抱着，身躯僵硬着不知该作何反应，茫然间又听见这句话，心中划过一丝暖意。 眼前蒙起一层水雾。 整片宇宙星光在刹那间黯然失色，有简禾在的地方，他才是最明亮耀眼的星光。 怀中的温暖倏然消失，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呼吸钝痛，在不断下坠的过程里，眸中被他哥的身影填满， 简禾居高临下得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 “哥！”他绝望地喊道。 指尖的温热转而变得冰冷，再也抓不住那颗明星。 心脏被剧烈的撕扯了一下，既而眼前一黑，身体像落叶一样轻，不知会飘到哪里去。 身处混沌不知过了多久，又听到他哥的声音。 四处张望，周遭伸手不见五指。 “哥！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他哭着，可外界没有给予他回应。 他急切地拍打着阻挡他的困局。 拳头雨点一般落下，结界也只是弹动几下，依旧坚不可破。 他锲而不舍地尝试，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钻进他的鼻腔，引得他几欲呕吐。 “哥.....我好害怕......”他几乎是要崩溃了。 终于。 在筋疲力尽之前，他徒手撕开了那片黑暗，鲜血顺着指尖汩汩冒出来，染红了白色衬衫。 简黎睁开眼睛，简禾的脸庞在他眼瞳中渐渐清明。 刺目的阳光直射进他的眼睛，又疼又想流眼泪。 他眼眶通红湿润，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抓住最后一稞稻草一样紧紧地拉着简禾的袖子，一开口就带着浓重的哭腔。 “哥，你会不会离开我？” 简禾不解地问:“你发什么疯？” 简黎没理会他这句话，执着地又问了一遍。 简禾当他是因为临近高考压力太大，又做了噩梦才会哭鼻子。 于是他摇摇头，安抚地在他头上摸了摸。 “不会。” 13. 高考后当然要好好放松一下，缓解紧绷过度的神经。 简黎对自己还是很有把握的。 他不想去别的地方念书，他很恋家。 心中早早就将K大列为首席参考院校，不仅有他想学的专业，还有简禾想报的美术系。 班长陈静应班上同学的号召，组织了一场饭局。 饭后就去KTV放松。 包间很大，但还是挤了不少人。 这次来的不只是他们班上的人，还有一小部分来陪对象，或是来寻桃花的。 简黎还在跟别人说话，就觉得背后好像有人在拍他。 他回过头，只见一个清瘦的女生站在他身后，笑容青涩，纤细的手指指了指门外。 简黎微微点头，跟在女孩身后出去。 女孩生的娇小，垂着头，长发披在肩前挡住了她的大半面容，手背在身后，几欲张口都含羞带怯。 简黎耐心等待，女孩终于抬头看他，声音甜美动听:“简同学，这封信你可以帮我转交给你哥吗？” 他面色一滞，看着女孩儿手中拿着一个封皮精致的信封，再和她的举动联系到一起，一看就知道是情书。 女孩儿捧着情书等待简黎的回应，低着头不敢再与他对视，心中的紧张愈加浓烈。 简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神色如常，脸上比刚才多了几分笑意。 伸手接过她的情书，“好，我会帮你转交的。” 他的声音清朗中带着不经意的温柔婉转，女孩闻声脸上的绯红又加深了一层，说了声谢谢就匆匆跑回包间。 刚才温柔的笑意在门缝禁闭的那一刻起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阴郁冰冷。 简黎拿着情书凑近了看，炫目的彩光灯晃得他心烦意乱。 封皮上写着简禾的名字，和一句很浪漫的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好浪漫的一句话。 旁边还画了一些可爱的Q版简禾，把他的自来卷画了出来，看上去比真人可爱多了。 可见其用心程度。 但简黎还是喜欢看他哥本来的样子，那副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美感才是最吸引他的。 耳边的音浪汹涌着好似要把他吞没，精心的画作越看越糟心。 手边上就有一个垃圾桶。 随后，精致的情书像一片枯败的落叶被他丢进垃圾桶。 这份无名的爱意没有机会再出现在他哥眼前了。 任何人都比他有资格向简禾倾诉爱意。 只有他不能，真可笑啊。 他不甘心，也做不到给他哥牵红线。 如果真有那一天？ 不，不会有那一天…… 第4章 第 4 章 13. “告白答应了？” 简黎猛地回头，就见他哥站在他背后。 嘈杂的过道里只有他们两个，绚烂的彩光在他们之间交相辉映。 他的心狂跳不止，刚才的事没有被他哥看到吧？ 他尽量放缓声音，“哥，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哥，我没答应。”简黎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他现在一点都笑不出来。 简禾深邃的目光扫过他的脸，说不出是真没看出来他的反常还是在探究真假。 “嗯，你可以谈，不出格就好。”简禾说。 简黎头摇的像拨浪鼓，伸手，紧紧握着简禾的手，“哥！我不会谈的。” 简禾被他的举动逗笑了，抬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不用担心我告密，有了女朋友一定要好好相处，必须要对人家好，不能始乱终弃。”简禾嘱咐道。 简黎翕动着的嘴唇泛白，虎牙咬紧口中的软肉，乖顺地点点头，像是一个被人调好的木偶，单调没有精气神。 他看着他哥的背影出神。 小时候他只想做一个黏着他哥的幸福小孩，想在他哥身上找到被打碎又重新拼到一起的家的温暖。 长大以后，只能拥有他深爱的人的弟弟这个身份，被禁锢在这尴尬又悲哀的底线里。 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的白日梦。 清醒又沉醉，认真又迷茫。 他的独角戏何时才能唱罢，何时才能饮下那杯烈酒一醉方休？ 14. 成年人的聚会上当然少不了喝酒，因为他们的身份，来敬酒的人四面八方如潮水一样向他们涌来。 简黎接连被灌了好几杯，此刻神智有些不清，看着来敬酒的人都是重影的。 简禾没喝过酒，两杯酒刚下肚，原本白皙的脸现在跟打了一层腮红似的。 他一把拉住坐在他旁边的简黎，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 包间里鬼哭狼嚎式的歌声绵绵不绝于耳，简黎只能通过看他翕张着的嘴唇判断出他在讲话。 他靠近过去，他哥身体滚烫，目光呆滞，高挺的鼻梁上出了一层薄汗。 “喝醉了...回家。” 他终于听清。 “哥，你想去哪个学校，我们报一样的好不好？”简黎突然问。 “……你不要迁就我。” “报你喜欢的......”简禾闭着眼睛没再说话。 陈静身体弱，没人敢灌她酒，她被阴影笼罩起来，只有那双清透的眸子里反射着多彩的灯光。 屏幕黑了，切换到下一首歌。 等屏幕再次亮起时，她看见简黎扶着摇摇晃晃的简禾，看样子十分吃力。 她起身朝着他们走过去。 “简黎，你哥都这样了要不就凑合一晚上吧，外面还下着雨呢，楼上就是酒店。” 简黎有点为难，但看着他哥难受的样子他还是点点头，听了陈静的建议。 “诶，简黎你们要走了啊？” 抱着手机站在角落里的人问道，正是刚才那个递情书的女孩。 “嗯，你也早点回去吧。” 女孩乖巧地点头，向他眨眼睛，好像在提醒他别忘了转交情书。 简黎装作没看到，扶着简禾离开了包间。 陈静好人做到底，知道简黎扶着一个喝醉的人不容易，帮着他们拿到房卡，把人放床上之后才要回去。 “陈静，我送送你吧。”简黎稳住心神，喘了口气。 陈静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你先照顾着你哥吧，他应该是第一次喝酒吧，记得给他多喂点水，我就先走了。” 简黎点点头，“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 送走了陈静，这间房间就彻底的沉静了下来。 只能听到简禾的微弱的呼吸声和简黎不自觉加速的心跳声。 14. 简黎酒量还不错，一来一回地走了几步酒醒了不少。 他坐在床沿上看着他哥的睡颜发呆。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哥的？ 他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哥？ 他当然知道他们之间这叫什么，影响会有多深。 可这一切沦落到今天，爱他，已经成了本能反应。 哪怕割舍自己，也要守他平安，念他周全。 “哥，你才喝了两杯就醉了啊，酒量真差。” “哥？” 宽敞的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巧的壁灯，暖黄色的灯光撑起一片微弱的光亮。 起码它是有点用处的。 暖光映在简禾的半张脸上，勾勒出他好看的眉眼，照透泛红的耳朵。 安静之下，上下滚动喉结的声音格外清晰。 简黎握住他的手，变换为十指相扣，牵得紧紧的，真想这辈子都不要松开。 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才能做出这样让外人不解的举动。 若是被外人看到一定会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异类，是疯子。 无所谓了，他遇到了神明，是疯子还是天使都无关紧要了。 手指在简禾的脸颊上摩挲着。 这种感觉就像久逢甘霖，滚烫的皮肤像是点燃了一把火，在简黎的胸腔里四处乱窜。 慢慢俯下身去，在他哥炙热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心中藏了许久的万千爱意都化作一个蜻蜓点水的吻上。 又亲了一下他眼底的那颗痣。 可这远远不够。 他的潜意识里还想要更多，无数种思想在脑中不断交汇，碰撞，擦出火花，最终化作一股冲动。 在灯光柔和的线条里他们的唇缝贴合在一起。 这一次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更深一步地向他哥索取，将那片柔软尽数占有。 他哥坚硬的外壳下只有这抹温热是软的。 撬开他的牙关，舌尖与其纠缠，这是一场冰与火的交融，火热中取得一丝清凉。 这场被点燃的**终还是在被冰化开了。 交缠在唇齿间的酒味中夹杂着腥甜。 看着简禾惊恐的眼神，简黎像是被喂下一颗苦涩的，坏掉的糖果。 他哥已经开始讨厌他了吧？ 简禾的嘴唇被亲的红肿，轻轻一碰就能感受到刺痛，但他还是用力地蹭着，似乎想通过蛮力洗刷掉刚才令人匪夷所思的经历。 “哥，你别擦了，嘴唇都流血了。” 简黎的声音在发抖，连同着一起发抖的是他的身体，跟着疼的是他的五脏六腑。 简禾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再抬起头时眼睛里还是像以前那样冰冷，不过这次更像是李莫愁的冰针。 只要一针，就能让这具身躯瞬间支离破碎。 简黎忙去倒了杯温水，双手递给简禾。 “哥，喝点水吧。” 水被打翻，浸湿了半边被子，玻璃杯滚落下来碎掉了。 碎的彻底。 简黎无奈，只好又去倒了一杯，这次他学聪明了，把水放在床头柜上。 “你……滚开！”简禾拍开他伸过来的手。 怒气难掩，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简黎面色惨白，手指不自觉地发抖，“哥，在我印象里你总是这样，对我冷冰冰的，你为什么就不能暖我一下，我好冷......” “你刚才在干什么？我是你哥！你疯了吗？” 简禾往日的镇定，冷傲在此时此刻溃不成军，现在的他像是被拉下神坛的神，无情，愤怒地诘问把他拉下来的魔鬼。 “哥，你别讨厌我......”简黎上前想要拉住他哥的手，却被躲开了。 “……” “简黎，你喝醉了，清醒一下。” 简禾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泼向他。 水珠顺着粘在一起的头发，眼睫滴落下来。 眼泪混迹其中，不见其踪。 “真是个疯子。” 是啊，简黎早就疯了！ 他已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了，他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哥......彻底被拖进黑暗，没有人救他！ 天高地广，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等他再次挣扎着回神时，简禾已经起身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了。 简黎拉住他的手腕，哀求他，“哥，你别走好不好，我再也不这样了，我只是喜欢你......” 简禾觉得心口一直在密密麻麻的发痛，连同呼吸都是煎熬。 “你这不是喜欢。” “哥，你不能因为我们身上流淌着一样的血就不要我，我好冷，你别走。” 简黎的眼泪止不住地掉，掉在自己的衣服上，掉在地板上，掉在简禾的手背上。 简禾无力地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半晌才说出一句话。 “简黎，我错了，我没有教好你。” 这是简黎第二次看他哥哭，遥遥记得，上一次是八年前。 “哥，你别这样，错的是我……”简黎泣不成声，帮他哥擦掉眼泪。 “我尊重你的感情，但这是不对的，因为我是哥哥，所以这辈子都不能像你的另一半那样爱你，我们之间只有亲情。” 简禾挣脱开他的手，逃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遗留下满室凉薄和一个孤独的人。 “没有人告诉我，有的时候装可怜也会适得其反。” 递过去的那杯温水被打翻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回不去了。 第5章 第 5 章 15. 自那天起，环绕在他们之间的仅仅是兄弟间最浅薄的话题，没有再提及那时那刻，狼狈又无力的过往。 录取通知书下来了，简黎拿着它，卸下假面伪装，去画室找他哥，这次他哥应该不会再推开他了吧？ 可是为什么只有一张录取通知书呢，难道是分开送的，他哥那份还没到？ 画室里很安静，简禾拿着画笔依旧在涂涂画画，认真的模样还是那么令人着迷。 “哥，我被K大录取了！”简黎压抑住自己喜悦的心情，尽量放轻声音。 简禾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简黎不死心，又问道:“哥，你的录取通知书还没到，你别着急，可能还......” 简禾打断他的话，“已经到了是电子的，我被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录取了。” “……什么？” 他的耳朵好像幻听了，听见他哥说佛罗伦萨美术学院。 在国外，在国外啊…… “哥，你不是报的K大吗？” “那是你想报，我想出国留学，你留在国内……” 简禾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简黎夺去了画笔，掰断了泄愤似的扔在他面前。 红血丝蔓延上眼球，眼眶又在盛怒下泛红。 “你别糟蹋我的笔。”简禾抬眼看着他，平静无波。 “你想要画笔我可以送你一千支一万支，但你别走行吗？” “国内也很好，K大也有美术系，再不济这里还有美术学院，你为什么要出国，你这么做不就是在躲我？”简黎沉闷的问话下是强忍着的怒意。 “没有，我为什么要躲你？”简禾站起身来，与简黎对视。 “哥，我有把你规划进我的未来，那你呢？” 简禾:“简黎，你别疯，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你好。” 简黎揪住他哥的衣领，将柔软的布料捏出一片褶皱。 他猛地抬头，青筋暴露的双手紧紧扣住他哥的肩，望着那张薄情冰冷的面庞，近乎癫狂地吻了上去。 下意识地将他再要说出令人心痛的话语堵回去。 这吻猝不及防，简黎的舌头滑进简禾的口腔，强行与他的舌尖纠缠在一起，不停地侵占，攻略城池，打碎理智。 他的舌在简禾口中肆意游走，贪婪地吸允着属于他哥的独有的气息。 鲜血刹那间充斥在口腔。 耳光应声而下，简黎脸上的指印像烙印一样深刻。 “哥……你打我。”简黎错愕得看着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简禾被他吻得喘息不过来，在吸进大量氧气后头脑才渐渐做出应有的反应，强行镇压住要爆发的怒火。 “简黎，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多说无益。” 简黎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往下流，“哥，你的心真狠。” 16. 简明泱夫妇看样子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只有简黎被蒙在鼓里，像是局外人。 简禾要去那边考完证才能入学，所以他要提前出国。 简黎放假前他就要走。 简禾的行李不多，带好了随身衣物和资料就算收拾好了。 在那段他们无言的日子里，简黎每天放学都要看一遍他哥在不在，看到没有趁他不在就离开整颗心都放松下来。 可是还是会有走的那一天。 简明泱夫妇有生意在身，无法抽身来送简禾，但简黎是闲着的，于是委以重任，他就来送他哥了。 他不想来，不想看他的背影。 机场里，广播和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人群拥挤，机场工作人员尽职尽责地维护秩序。 天冷，简黎戴了条围巾，将小半张脸藏匿于围巾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跟在他哥身后亦步亦趋。 陪着简禾办理好证件，二人终于空闲下来坐在椅子上休息。 一瓶水递过来，简禾问道:“喝点吗？” 简黎收下水，瓶子控在手里没喝。 “哥，我们真的要渐行渐远了吗？” 简禾仰头喝了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咽了下去，随后很认真地看着简黎。 “你错了，渐行渐远这个词不适合放在我们兄弟之间，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做出超出关系的事。” 简黎固执地想，我不想做你弟弟，我想做你的爱人。 “我不这样了好不好，哥你别走。” …… 简禾的手掌覆在简黎头上，语重心长地说:“我不走，你就永远你长不大。” 沉默几许，直到听见航班即将起飞的广播，简黎才意识到真的留不住他了。 时间到了，简禾站起身跟简黎告别。 “哥，我腿麻了，你等等我。” “飞机不会等人。” “……起落平安。”简黎扯出一个笑容，朝简禾摇手。 望着他哥提着行李箱的背影，他又提高音量问了一句。 “哥！你喜欢什么样的？” 简禾没回头，攥紧了提手，“长头发的。” 简黎这回不吭声了，转头就出了机场。 今天风太大，沙子迷了眼，让人忍不住掉眼泪。 17. 简黎没直接回家，从附近打了辆车去了铃南公墓。 那是存着他爸妈骨灰的地方，是他八年都没有去过一次的地方。 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奔流而逝的树木，车辆和人群，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一眨眼的时间就物是人非了。 他的目光忽然被路边一闪而过的花店吸引去了，连忙叫停。 他好像从来没送过别人花。 哦，他送过他哥一束纸玫瑰，还偷偷用了姑姑的腮红。 他哥看见玫瑰的时候直接愣住了，问简黎从哪学来的。 简黎没有说，大概是自学成才。 花店的老板娘是个小姑娘，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大，穿着白色连衣裙，头上戴着一个浅色发箍，笑起来很甜。 “先生，要买花吗？” 简黎点点头，姑娘又问，“您是要送人吗？” “送给我爸妈，我要去公墓看看他们。” 姑娘闻言顿了顿，为他取花。 买了一束花又上车去往铃南公墓。 父母走的那一年他十岁，第一次经历生死离别，那时候他很调皮，经常带着他哥四处去玩，回来晚了被爸妈骂一顿第二天又接着乱跑。 那时候听烦了他们的念叨，至此多年再也闻不到真心教导。 天色阴沉，不知是不是因为天空下，某些人的情绪渲染所致的。 简黎将花放在台上，凝视着墓碑上的老旧照片。 他抚摸着照片，拉下挡住脸的围巾，一开口就冒白烟，“爸，妈，这是我第二次来看你们。” “说实话我不想来的，可是我满腹委屈无人倾诉，挺烦的，反正你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听我倾诉一下吧。” “这几年没来看你们是我不对，之前都是我哥来的，他出国去了，我又被抛下了，都怪你们。” 他笑了笑，“八年前你们把我丢下了，就在刚刚我哥也把我丢下了，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 简黎特意等了会，两分钟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继续念叨，“妈，如果你当时没有护着我，那死的就该是我了吧，如果是那样就好了，也不用活的那么痛苦了。” 依旧无人回应，烟灰色的天空飘起了雪花，好像特意在替简黎叫冤。 他自嘲地摇头，“这才十二月就下雪了，是在说我比窦娥还冤吗？” 简黎伸出手去接雪花，刚落在他手心里就化作了一滴水。 在墓碑前坐了几个小时，简黎终于站起身，一起来就头脑发晕，眼前一片黑。 他撑住摇摇欲晃的身体，对着墓碑说:“爸，妈，我跟你们说个大逆不道的事，你们在天上别骂我。” 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隐约映出一个人的背影，“我很爱我哥。”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 岁聿云暮，新的一年没有简禾。 第6章 第 6 章 18. 除夕夜这天很热闹，从画室的落地窗往外看去还能看见路边的树上挂着彩灯，五光十色，交相辉映。 满眼的红色，街上小孩子的欢闹声，客厅里春晚的笑声汇聚在一起，绘出新的一年。 这是一个热闹的年，但是对于一些人来说却有点冷清。 简明泱难得在家包饺子，见简黎要帮忙赶紧把他推到客厅去。 姑父怕妻子累着，从厨房给简黎洗了些水果也跟去帮忙。 贴心地给妻子系好围裙，在她脸上落下一吻。 他们眼中有彼此，琐碎生活中夹杂着蜜糖，忙碌又甜蜜。 简黎看着他们夫妻一边包饺子一边说笑，好像看到了他父母的身影。 视线渐渐模糊，他用手背抹了一把，从桌上捡了个苹果吃。 手机里不断蹦出新年快乐的祝愿，置顶的联系人那一行没有亮起红点。 手指上下扒拉了几下，依旧没有红点的出现。 他决定主动一点。 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戳了几下。 发送。 「哥，新年快乐！」 这是没有简禾的第一个新年，简黎不太适应。 十一点五十八分，冒着热气的饺子就被端上桌了，碗里盛着姑父自己制的腊八醋，他知道简黎的口味，在封闭关罐子之前特意放了好多白糖。 数着新年的拍子直至电视机里零点的钟声敲响。 手机振动了一下。 哥:「新年快乐。」 19. 简黎上个月就没剪头发，现在进了正月更剪不了。 他有两个舅舅，为了他们的安全，先不剪了吧。 简黎突发奇想，从床上坐起来去卫生间照镜子。 别说，稍微长一点还挺好看的，怪不得现在街上那么多年轻男孩都留长发了。 镜子里的简黎有黑眼圈了，脸颊上本来就没有多少肉，这样一看有些吓人，像是骨头上装了几两瘦肉。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抚摸着自己快到肩头的头发。 有个想法一瞬间扎进他的脑中。 他要是个女人该多好。 这个想法不切实际，要是女人的话他还是很吃亏，他跟简禾照样是兄妹。 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是团圆节。 三口人围在一起吃元宵，其乐融融。 一个电话打来，简明泱不太好意思地跟简黎道别，大过年的生意出了些问题，需要她本人出面解决。 姑父不放心，要陪同姑姑一起去。 临走之前给了简黎五百块，叫他想吃什么就去买。 他呆呆地攥着那五百块，他想用五百块换简禾回来陪他过节，可以吗？ 家里太冷清了，简黎披了件大衣出门。 街上的人群稀疏，这个时候他们都在家里团圆，简黎失算了。 没关系，饭后逛逛就当消食了。 实际上他才吃了三个汤圆，是他和简禾都爱吃的黑芝麻馅。 天气还是那样冷，冻得他耳朵僵红，不断往手里哈气，搓揉着。 十五的月亮是一年之中最圆的一次，虽然总有老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十六只是三百六十五天中的一天，却不是团圆。 简黎坐在路灯下的道边观月。 看了一会，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放大了像素拍下一张圆月。 银白色的月光照到他脚下，像是踩着一条银河，其中闪烁着繁星点点。 将照片上传到微博，一气呵成。 今晚月色真美。「图片」 意大利的月亮是否也像今天那么圆？ 第一次发的合照与今晚的月亮相隔了一年，寒来暑往，好多东西都在潜移默化间更改了。 20. 第二年的春节简禾也没回来，但是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简明泱听着电话里简禾跟他念叨着在那边发生的事，一边笑一边关心他，不知过了多久，简明泱才注意到坐在旁边目光灼灼的简黎。 她将手机拿远一点，小声问:“简黎，怎么了？” 简黎抿了抿嘴唇，有些犹豫。 但胸腔里那颗因为听见他哥的说话声而剧烈跳动的心迫使他做出抉择。 “我想跟我哥说说话。” 简明泱纳闷，兄弟俩之间自己打电话不可以吗？ 她没有多问，告知了电话那头的简禾，简黎有话跟他说，就把手机递到了简黎手上。 室内开着暖风，紧闭着的窗户将寒风挡在外面，本应不会这样冷。 可那头良久无言，像是无声的叹息，又或是他哥早就对他失望了。 他用力地握着手机，指尖泛白。 耳朵紧贴着手机屏幕，渴求那个魂牵梦绕的声音，哪怕是一句“我对你很失望”。 不，他害怕听到这样的话。 刺骨的寒气从屏幕溢出，从他的指尖渗透进皮肉，再贯穿于四肢八骸，最后冰封住那颗早已满是疮痍的心脏，轻触一下便会立即碎成无数冰渣迸发而出，穿透这具破败不堪的躯体。 从前的他，不复存在。 现在的他，行尸走肉。 电话那头总算有了声音，“简黎，新年快乐。” “哥，新年快乐。”简黎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有些想笑。 383天，他们之间交流过的几句话就是短短的四个字——新年快乐。 21. 简黎最近很苦恼，走在街上经常会被路边还会啃手指的小朋友称作漂亮姐姐。 而且还是说了很多次，依然会叫姐姐的小朋友。 对此他有些苦笑不得，论这样被认成女人的次数掰着手指都数不过来。 好在，多多少少习惯了。 当他做好这个决定时，就已经做好了要经历所有波折的 简家的亲戚来拜年时看到简黎留长的时候，那眼神都快看呆了，开口就数落他不好好剪头发，弄得不男不女成何体统！ 简明泱表示不管，一切随小辈心意，姑父也与妻子站在统一战线。 简黎已经成年了，他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在他跟前指手画脚，哪怕他是简家的长辈。 他扯下手腕上的皮筋随意地绑成一个低马尾，坐在沙发上和亲戚叫道理，从古代讲到现代，从封建讲到开放，直到亲戚脸变成茄子色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才罢休。 也算对得起他的专业了。 亲戚走后他回到房间，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忽然觉得整个身心都难以放松下来，每时每刻都在紧绷着神经。 目光瞥到手边的黑色药瓶，他按了按眉心，从里面倒出来两粒就着凉水吞咽了下去。 小小的药粒顺着水从喉咙里滑过，这药该说不说，真挺苦的。 连着吃了一年半的药，一点用都没有，每天晚上仍会失眠，课上写笔记的时候也会写着写着就魂游天际。 久而久之，不管是什么药吃久了都会有依赖性。 想戒已经戒不掉了。 这样的话他哥会心疼吗，可这不是他想要的方式，得不来他想要的结果。 22. 简禾一走就是四年。 中途有往国内寄东西，打电话。每次简明泱都会收到好多纪念礼物，她喜悦得摆在橱窗里，逢人便说他侄子有多好，搞得身边好多女生都对简禾感兴趣。 纷纷提出要搞相亲活动。 这一切当然都被她拒绝了，现在恋爱自由，不兴包办婚姻那套了。 她乐得自在得将婚姻大权交到简禾手上。 当事人即将回国，听到这话是笑着回应的，会把女朋友带回去吃饭。 …… 不巧的是，接机的这天正巧赶上集团签约，这项接机的任务被迫交到了简黎手上。 夏日炎炎，天上顶上一颗火热的太阳，将路上的行人蒸得汗流浃背，除了一些打工人和采买做生意的人在外面劳碌，大部分的人都窝在家里开空调。 在这几年里简黎考了驾照，经历了路上几次堵车才行驶到机场附近。 刚拉开车门，热浪就席卷而来，将大半暑气都笼罩在简黎身上。 不过才短短几分钟，身上穿着的黑色卫衣在阳光的洗礼下变得滚烫，贴在身上极其不适。 他用手将头发聚拢起来，在脑后扎了个半马尾，中分的刘海养得够长，顺在两侧，把颅顶拽的蓬松，又扯出几缕碎发。 在车玻璃前照了照，还不错。 见喜欢的人，就要精心准备一番。 一七八的身高配上这头披肩发，站在人群里确实有几分格格不入。他甚至能听到过往的路人在教导自己的孩子，不要学简黎这样，把头发留长，看起来不男不女的。 简黎有些无奈，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性别刻板印象，认为男人就不能留长发，女人不能独当一面。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率先尝试，敢于打破常规才是真正的走进新时代。 男人可以留长发，打耳洞，女人可以独立，可以自行选择不结婚生子。 这才是真正的从封建走向开放。 简黎去年在耳骨上打了个耳洞，这几天因为季节原因又在发炎，黑钻耳钉周边的颜色是一片通红，伴随着抽痛，像是在他的灵魂上套了一把无形的枷锁。 第8章 简瑶珈[番外] 简瑶珈是家里的混世魔王。 别以为她是个女孩子就会乖乖巧巧地坐在爸爸妈妈身边安静吃饭，别想了，不可能。 简禾跟文怡都是成熟稳重的人，可他们的基因交融后竟然生下一个这样顽皮的女儿，两个人身上的优点她是一点都没遗传上。 不对，有一点遗传上了。 美貌。 简瑶珈的眼睛随爸爸，睫毛又长又翘，黑沉沉的眼眸像是能将所有光都吸进去，圆脸随妈妈，让人看上去想捏一把。 但她谁都不让捏，人家有自己的主意呢。 全家上下只有一个人能治得了这位小公主——她的小叔，简黎。 简黎三十出头了，第一眼看过去还是很像高中生，不过多了几分高中生身上没有的成熟稳重，眉眼里满是温柔。 简瑶珈很喜欢跟在他小叔身边，将小脸埋进他怀里，隐隐能嗅到一股烟草味。 这种烟味放在哪个秃顶胀肚的中年男人身上都极其不舒服，闻见就想用芭蕉扇把他们扇到十万八千里以外。 可这种令人讨厌的味道出现在简黎身上时就会被无限宽容，意外得好闻，且让人匆匆上头。 烟草味中夹杂着少许薄荷香。 简瑶珈没松手，抱着小叔的胳膊问:“小叔，你今天还走吗？” 这声音奶里奶气的，足以融化任何人心上的冰霜。 简黎在简瑶珈出生前就搬了出去，在K大附近买了个房子，自己一个人住着乐得自在，闲下来就在落地窗前晒晒太阳，写写画画。 别提多惬意了。 他抬手捏了捏侄女脸上的软肉，微微笑道:“要啊，人哪有不回家的。” 简瑶珈撇撇嘴:“可是这里也有小叔的房间，也可以住哇。” 简明泱爱惜地抚摸着侄孙女的头发，目光落到简黎身上，也劝道:“珈珈说的对啊，你都好久没回家了，回来住几天吧。” 简黎:“……”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房间内的陈设一点也没变，简明泱每天都在打扫，就是想着有一天回家了能有个容身之所。 简瑶珈在大床上滚了一圈，滚到简黎怀里。 “小叔，明天是爸爸妈妈的结婚纪念日啦。” 说到这小姑娘的眼睛在熠熠发光。 “小叔，你为什么要没有带小婶婶回来啊？” 简黎失笑：“人小鬼大，我还年轻，急什么？” 简瑶珈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她小叔的皮相好看，性格也温柔体贴，还怕给她找不到小婶婶吗？ “其实，我觉得廖甜姐姐就很不错。”简瑶珈清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廖甜……她还来吗？”简黎问道。 简瑶珈重重地点头，脸色肉眼可见地委屈起来：“廖甜姐姐多好啊，每周六都会来看我们，给我带好多好多零食，和好香好香的花！” 说到最后两句她又不委屈了，像是尝到了一块蜜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梨涡浅现。 廖甜好像铁了心要安定下来，她比简黎要小几个月，到底是入了三十的界限，这样的年龄还没有平稳地谈段惊天泣地的爱情，反而要等简黎这个不可能给他未来的人。 …… 简瑶珈看见爸爸打小叔了。 她从中扣出几个字眼，出柜，抱歉，错处。 简黎本就白皙，手指印在他脸上清晰可见，扎起来的马尾都因为这一巴掌脱落了，几缕发丝贴在他脸上，看起来很可怜。 简瑶珈被妈妈抱着，耳边传来爸爸的责怪，眼泪止不住的流。 小叔当天离开了简家，那个背影很孤独，就像一根漂浮的野草，抓不到任何可以停留的东西。 爸爸也哭了，他跟小叔长得很像，就连掉眼泪的样子都是相像的。 他说自己没有教好他。 第9章 简黎[番外] 1. 我见证了父母的离去。 逆着光站在充斥着消毒水味的走廊，紧紧盯着暗下去的灯牌。 看着医生无奈地朝我摇头，让身边的护士姐姐带我去包扎伤口。 反光镜里的我满脸血迹，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阴森可怖。 可我本质不过是个10岁的孩子。 2. 站在爸妈墓碑前，我呆愣地看着他们的照片，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看不到他们的笑脸。 我哭了。 我哥拉住我的手，告诉我： 有他在，我就永远都有家。 我信了。 那时候我觉得他在我心里的样子一下子就高大了起来。 实际上我们同岁，因为我们是比亲生兄弟还亲近的双胞胎。 3. 姑姑收养了我们，拿我们当亲生孩子一样对待。 我很感激她。 4. 每天都在喝中药，苦涩的药汁即使咽下去，唇齿间还是有股浓重而抹不掉的苦味。 我不想喝的时候我哥就站在我面前，举着酸酸甜甜的梅饼诱惑我。 但他的脸色真的好冷，像个冰块。 明明是引诱，但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怎么办啊，那时候真的很爱吃梅饼。 可是药真的很苦。 5. 因为我在外面不怎么说话，家里的亲戚都说我，要我开朗点。 这很难啊。 我不爱说话，但我爱哭。 被他们说教到眼泪蒙上眼球，我哥站在我面前帮我挡住了他们锋利的言语。 告诉我不要勉强自己。 让我把眼泪憋回去。 男子汉不能轻易流眼泪，但我在他面前总像控制不住的水龙头。 被弄脏了衣服他会嫌弃地说我，但不会推开我。 6. 学校体检的时候量身高，我哥居然比我高五厘米！ 为什么？ 明明是吃一样的东西，补一样的营养长大的，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他很少笑，但那次却有些哭笑不得。 他说，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我。 这句话有很好的抚慰我受伤的心灵，我也要长高，我也想有一天能挡在他面前，告诉他我要保护他。 我们是双向奔赴的。 7. 莫名的犯低血糖了。 那天我哥发烧请假在家，我在跑道上跑着跑着就失去了意识，一头栽了下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医务室。 陪着我的是班主任，她告诉我这是低血糖，要随身准备者糖果，要按时吃早饭…… 她仍在说着，可我听着听着，脑海里就浮现出我哥的样子，只是这次他不在。 8. 炎热的夏天，我和我哥放学后背着书包沿着河面走，先前因为考试而烦闷，后来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我看见旁边的小女孩手里拿着冰激凌，三色混合的，好想吃。 我：哥，想吃冰激凌。 我哥：不行 我：我就吃一口，你忍心看你的弟弟热化了吗？ 我哥：…… 我哥：在这等我。 撒娇万能，撒娇万岁！ 在他面前和在外人面前，我永远善于伪装。 我站在河边等他，五分钟，十分钟，他还没回来。 这里太晒了，我正准备去那边的树荫下避光，一种莫名的晕眩感就席卷而来。 随着扑通一声，迎接我的是没入口鼻的湖水。 我在湖水中沉浮，感觉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了一般，身体被湖水裹挟着，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 这时候我真的害怕了，电视上经常播报有人失足落水的新闻。 捞出来的时候要么没事，要么身体僵了。 我奋力扑腾着，渐渐耳边再也听不清东西，视线变得模糊，沉进水里。 …… 我的意识变得迷乱，耳边回荡着我哥的声音，我到了鬼门关，我哥怎么也来了？ 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我哥那张惨白的脸，有个词叫花容失色。 大概可以用来形容现在这个情况。 落日还没与月亮交替，落下的余晖依旧灿烂，我还活着。 我一见到他就忍不住流眼泪，抱着他大哭，差一点我就真的见不到他了。 哭了不知道多久，他跟我说回家。 可我腿麻了。 那天是他把我背回去的。 9. 他知道我低血糖了。 于是每天他身上都会有糖。 有种骗小孩的感觉，但他长得那么帅，骗骗我也无所谓。 10. 我觉得我好像变了。 经常会看着我哥那张脸入迷。 我哥好看这不可否认，每次看着他的时候我总会心脏如小鹿乱跳。 这不正常，这不对劲。 我偷偷百度，问： 经常对一个男生感到心跳加速是什么回事？ 百度答：见到喜欢的人心跳加速是一种正常的生理反应。 我发蒙，这就是喜欢吗？ 我想我应该是喜欢的。 11. 我听说表白要送花。 最近很流行叠纸玫瑰。 我去尝试了一下，还挺简单的，又偷偷用了一点姑姑的腮红。 就一点点，应该不会发现吧。 我把花送给我哥，他看着花愣了许久，问我跟谁学的。 这是无师自通。 12. 挺意外的，被隔壁班一个女生表白了。 她很漂亮，是许多男生都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当我看到她捧着情书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内心却毫无波澜。 我不能做出违心的举动，只好拒绝了她。 下意识地想起我哥的样子，心里就酸酸的。 我哥被留下来画板报了。 我在校外的树下等着他，从口袋里拿出糖，剥掉糖纸送进嘴里，是我喜欢的葡萄味。 不远处有一行人朝我大步走来。 那个为首的人我不认识，但很高，为我挡住了刺目的阳光。 他是来为那个女生抱不平的。 我如实告诉他是我的错，突然他们身侧出现了我哥的身影。 像是救命稻草一样。 那群人好像很怕他，简单的几句话他们就跑了。 我哥真厉害。 我哥好像又长高了，我还是比他矮。 烦死了。 12. 我哥教我画画了，与其说教不如说是他借我的力画画，我没学明白。 但我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同我的心跳声纠缠在一起。 我们合照了。 家里没有我哥的照片，我也不是很喜欢拍照，但那是我们之间第一张照片。 13. 有个女生要跟我哥表白，我不高兴，所以我把她的情书扔了。 这封情书很精致，很用心。 可我一点都不想让别人把我哥夺走。 我只有他了。 14. 我哥喝醉了。 明明才喝了两杯，居然醉的那么快。 我们没有回家，陈静帮我们开了个房，她真是个好人。 昏暗的灯光足以照亮我心下隐藏的所有心事，他喝醉的时候特别乖，脸上红红的，耳朵也是红红的。 嘴唇也是。 我没忍住，亲了一口，但这不够。 我哥坚硬的外壳下只有嘴唇是软的。 可是他醒了，推开我了。 他打翻了我给他的水。 装可怜，哭，他都不会回头了。 我们好像回不去了。 15. 他骗我，他居然要离开我去国外！ 我已经没有家了，他居然还想丢下我…… 凭什么…… 16. 去机场的那天是我送他去的。 我还是固执的说了那句话： 哥，我腿麻了，你等等我。 他说：飞机不会等人。 正如他不会等我，是这意思吗？ 他说他喜欢长发…… 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去看我爸妈了，这是八年来的第一次。 我给他们送了花，还告诉了他们一个很大的消息，我怕我以后见到他们会挨骂。 17. 新年没有他真不习惯。 十二点，他给我发了一条新年快乐。 18. 我晕倒了，在大学课堂上。 被人送到了医院，幸好没人告诉姑姑他们。 …… 这种病，没人理解我，算了。 19. 我很喜欢看我哥画画时的样子。 趁着放假的时间我去报了个班，学费不贵，老师教的很好。 20. 我的头发养长了，经常被小朋友认为是女生。 我长得也不矮啊，变相夸我好看？ 21. 十五的月亮真圆，不知道意大利的月亮是否也那么圆…… 22. 我对画画一定是有天赋在的。 23. 我来意大利旅游了，没告诉我哥，没告诉姑姑。 一人，一行李箱，一相机。 国外的浪漫气息浓厚，街上的小情侣牵手，甜蜜相拥，用不着避讳，路边的行人只会献上祝福。 暮色浓重得晕不开，月亮藏在云层后若隐若现。 举着相机换了好几个角度才拍出一组完美的。 洗出来的照片，拿在手上的质感很奇怪。 明明是留下的纪念，却感觉？再也不会拥有了。 下意识分享给我哥，当手指悬在屏幕上空的时候又停下了。 我哥很少回复我了。 我想给他发月亮的，但我觉得他不会回。 我和他站在同一个天空下，却不能提过往，提身份。 25. 我哥回国了，我等了好久。 想送他的玫瑰都蔫了。 他这次回国带回了个女朋友，他跟我介绍说，文怡是我未来嫂子。 他让我叫人，我叫了。 不会再讨厌我了吧？ 他对我留起来的长发好像很不满意，脸色都快跟石灰一个颜色了。 ……他总是让我对他发不起脾气。 26. 他们结婚了，那天我和廖甜站在一起。 快捷短语2 他们宣誓，互戴戒指，亲吻我都在场。 或许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结婚也是人生的一大考验吧，我只觉得那一刻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 他不是不开窍，只是那个人不会是我。 我们之间能和平共处的关系只是兄弟。 27. 小侄女出生了，她生下来的时候四斤六两，一生下来就被送进了温箱。 我隔着玻璃看她，第一次那么靠近一个小生命。 好像天使从天上来了人间。 28. 我哥给孩子取名简瑶珈，两个字的寓意都很适合女孩子。 那是我第一次抱她，圆圆的眼睛锁定在我身上，嘴巴一开一合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另一只藕节似的胳膊贴在我身上，伸出手将我的西装抓出褶皱。 口水滴在我领口上，众人啼笑皆非。 我是否该庆幸她没有顽皮到抓我的头发呢？ 29. 我哥看到我吃药了。 他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如实说了。 他叹了口气，说他没做好一个哥哥。 我也叹了口气，他不知道我真的很难过。 30. 我出柜了。 为逝去的时光做出最后一次放肆的行径。 不为任何人，只为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