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 第179章 终局 1096年9月12日,圣骏堡,11:30 会议落幕…… 信息缺失…… 信息缺失…… 信息缺失…… 信息缺失…… 信息缺失…… 1096年9月17日,切尔诺伯格,8:35 市政办公室里来了一位阔别已久的“客人”。 “哟,阿丽娜,上班这么早啊?” 霜火将全新安装的左手搭在门框上。 “没有,只是先来泡一下咖啡。” 办公室里确实安装了一个咖啡机。 “你也来一杯吧,就坐那边等着就好了。诶?你最近也在用香水吗?” “没有啊……”霜火有些疑惑。 “哦,我知道了。算了,在办公室里还是谈公事吧,来我这有什么指示吗,大领导?” 阿丽娜贴心地将咖啡放在了霜火跟前。 他对咖啡吹了一口气: “我来的时候,看到切城里怎么多了很多教堂?” “这事情你应该最清楚吧,皇帝声称,他加冕的时候郑重承诺、要在全国范围内兴建更多教堂……” “哦,我想起来了,当时加冕的时候太紧急了,我都忘了这回事。那么,造这么多教堂,应该要增派不少人手吧?” 咖啡稍微凉了一点,他浅尝了一口。 “你担心会养吃白饭的人吗?不用太担心,就按照老传统,把福利院、识字班之类的场所和教堂结合在一起。很多人还是认教堂的招牌的。” “那我觉得,这个办法可以推广一下。前几任皇帝削减了对于教会的支持之后,很多原本的福利机构也消失了。切尔诺伯格原来的大学招生情况怎么样?” “有增长。我们没怎么干涉原来的教学。我反正觉得,能够影响他们的财政情况就够了。” “现在校区是不是很分散?” “是的。因为各个学院的历史情况都很复杂,很多大学还是从教会学校演化而来的。” “划拨几个地块出来,用来专门容纳大学吧。到时候和学校相关的地块就单独形成行政区和选区。” “我知道了,这些就是你和圣骏堡的那些聪明人商量出来的东西吗?哟,看看门外是谁来了?” 弑君者走进了办公室: “我和其他人已经说过了,来找你们再告个别。顺便把手续办完。” 阿丽娜笑道: “这里还差几分钟才到工作时间。” “你要是再这样,我下次就到办公室自己偷档案和印章。” 霜火提醒她: “不要威胁阿丽娜。” “好吧。那走之前抱一抱,行吧?” 她先拥抱了阿丽娜,然后霜火略显别扭地接受了拥抱。 “别把整合运动给忘了。” “我又不是跑了,只是去看望一下老人家……一年内肯定回来。” “最好半年内回来。” “有什么事情吗?” “很重要的事情,你肯定不能缺席。”他神秘兮兮地说道。 “好,我倒要看看,有什么能比全国的制宪会议还重要……那再见了。”走之前,她又拍了拍霜火的肩膀。 弑君者前脚刚走,陈晖洁后脚就来了。 “今天人流量很大啊。”阿丽娜抬头看了一眼。 陈晖洁是来找霜火的: “好几天没见你回来,最近你也没有事情要忙吧?” “我可没去非法场所。”霜火伸出了双手、仿佛正在等待手铐。 “不要这样嘲弄我最喜欢的职业……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你肯定在姐姐那里。我帮你看家,结果你还让我签了‘卖身契’。” “去罗德岛又不至于委屈你。而且这不是为了帮助霜星嘛。” “你之前和罗德岛签订了合约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没时间履行干员义务?” 陈晖洁似乎怨言不小。 “94年,那个时候整合运动还算弱势方,我才是签了‘卖身契’的那个。” “你那是空手套白狼,现在仗着官大了,不仅不想去、还要让我替你去。” “晖洁,别生气了……我和亚叶商量过了,现在这个情况是罗德岛不敢收我。一个乌萨斯的国家级领导人如果在罗德岛履行干员职责,其他国家一定会质疑罗德岛的中立性。尽管现在新政府可以为罗德岛提供前所未有的便利,但是他们不愿意和任何一个国家深度绑定。” “行吧,除了让我带霜星过去治病,带点礼物给史尔特尔,还要帮你看望……一个姓维克托的老医生、碎骨的姐姐、还有你委托给罗德岛照顾的几位感染者。这些人回来过吗?” “前几年乌萨斯到处都在打仗,我劝他们别回来。现在不一样了,到了那边,可以让愿意回来的人好好回来看看。对了,你也要记得回来,别被罗德岛拐跑了。” “我去那边就是平替你的职位吧……那你原来在罗德岛干嘛?” “亚叶告诉我,是‘提供战略支援和战术指挥支援’,你肯定没问题。而且你的身份应该是‘特别合作人员’,不用出太大力气,领份工资就行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可不行,混日子可不是我的作风。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出发?” “罗德岛处于航行中,抵达的时间可能不固定。你20号和霜星出发,路线由你规划,争取十月之前到那里。” “明白了。” 和陈晖洁交代完之后,霜火看了眼时间,又转向了阿丽娜: “阿丽娜,碎骨在哪里?我去跟这个孩子聊聊。” 已经进入工作状态的阿丽娜写了张字条给他: “就在这个地址。他的待遇比看守所好多了。” 1096年9月17日,切尔诺伯格,10:30 亚历克斯待着的房间还算宽敞,床边还有空间摆放健身垫和哑铃。 他的年龄比伊诺和萨沙还要大一点,但是在霜火眼里、他无疑是个孩子。 和伊诺、萨沙不同,霜火几乎没怎么教育过他,也从未过多关注过他的内心世界。 亚历克斯和米莎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霜火能一眼分辨两人。 男孩的眼神更为坚毅、以至于略带凶狠与偏执。姐姐米莎的耳朵更为圆润,而亚历克斯头上的耳朵则稍显尖锐。 “亚历克斯,你的检讨我也读过了。杜马主席塔露拉倾向于对你宽大处理,但无论如何,你的军职会被取消,也就是说,你不再是整合运动的一员了。” “我知道了。” “以前伊诺犯过严重错误时,我也教训过他。他主动夺取了营地内、两名成员的生命。我惩戒了他,后来也始终没有允许他单独带队过,即便如此,他在自己的岗位上依然尽力拯救了许多生命。” “……” “那个时候,伊诺还和我争辩了是非对错,我也回应了他。但至于你,你犯的错误过于愚蠢,你做的检讨还算诚恳,我也不和你多说什么了。” “我知道了。” “切尔诺伯格专员阿丽娜认为,依然可以给你委派工作。所以,这件警服交给你。从明天起,你可以去‘塔露洛夫卡’地块的警局报到了。” 这段时间,切尔诺伯格还有一样重大变化,那就是每个地块都重新取名了——以前对地块的称呼只有数字,这样多少缺了点人情味。 “我知道了……我还能再次见到你,就说明,你还是值得大家信赖的那个‘霜火’……” 这句话说得他也有些一愣。 其实已经很少有人喊他的代号了。 议长,总督,统帅,指挥官,侯爵…… 围在篝火边的那个整合运动,真的在离他远去。 他不由得有些怅然。 “珍惜机会,珍惜时间吧,年轻人。” 他打开了房门,屋外的阳光洒了进来。 1095年9月17日,切尔诺伯格,13:52 霜火走进了一间精心布置的小屋。 “我听说你最近挺活跃的,还有空去给伊诺唱歌听。” “大领导终于舍得来看望老战友了。” 倚在窗边的霜星摘掉了耳机。 “大后天,晖洁就会带你去罗德岛。老爷子我也劝过了,他想和一些族人和老战友待在一起。” “嗯……我和他相遇,也就十几年,可能对于他的人生而言,确实只算得上过客。” “别这么说,你对他很重要。” “你让我去那家移动医院,以后说不定都没多少见面的机会。” “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聚到一起。大概半年后,我就会把大家都喊过来,就在切尔诺伯格……” 霜星产生了兴趣: “让我猜猜,是什么事情?” “你尽管猜吧。” “嗯……肯定和这个国家的事情没关系,很多老伙计也不喜欢乌萨斯。肯定是你自己的事情,人生大事吧?” “你猜的挺准,我只和你私下里讲,你别告诉别人……我和塔姐,准备在明年5月27日举办订婚宴。” 霜星开心极了: “总算修成正果了?等一下,我有好几个问题要问。” “你问。” “为什么只是订婚?” “订婚的话,我们就只打算邀请整合运动的老伙计……我们双方都没多少亲人能邀请。举办婚礼就比较隆重了,但是那个场合就比较功利了,到时候肯定社会各界人士都会来,你们不一定喜欢那个氛围。” “嗯……为什么是这个日期?” “我和塔姐第一次相遇的日期,是11月27日,相差个半年。” “那你们为什么不在那一天……哦,要留给正式婚礼那一天是吧?” “也不是,我们在夏天挑个日子举办正式婚礼。” “啊?为什么?我更不理解了。” “因为这样就可以多一个纪念日了。” “哇。那全国放假吗?” “这倒不至于,这明显属于以权谋私了。” “我要是走了,你们可以把那一天设立成纪念日。” “啊?你别这么说……”霜火有些不安了。 “有生者不讳死,有国者不讳亡。你教过我这句话的。”她反而笑得更高兴了。 “这……不一样的。你应该对生活更积极一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次你说的就不对了。我现在只想该干嘛干嘛,但是你们老是提醒我、我就是一个病人。搞得我很不自在。还要我去那个罗德岛,说真的,我身体怎么样,心理早就有数了。那枚护符应该都破裂了。” “我相信罗德岛的医疗水平。” “那也不可能真的起死回生,他们的重症监护室一定死过不少人。” “他们要是治不好你的病,我就把罗德岛掀了!”霜火忽然激动了起来,他尽力不去想那个最差的可能。 “我还以为只有我会意气用事呢。还有,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呀,说真的,塔露拉的身体可能比你现在健康不少。” “我知道。”他坐在了一张板凳上,把头扭了过去,仿佛在置气。 “我惹你不开心了?但是,我和你说实话吧……多亏了爸给的护身符,我现在能见到你们成功的时候。以前在矿场里,我这样的人不过是烂命一条、死不足惜。那时候,我和很多孩子不会想着战斗,不会想着改变乌萨斯,甚至不会想着活到明天——也许死了才是解脱。 “但是多亏了你们,我打败过纠察队、打败过突击队、打败过百战先锋、打败过盾卫、打败过装甲车、打败过半机械化人、打败过军舰、打败过皇帝的利刃、打败过银枪天马、打败过高塔术士……而且,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不需要有人声嘶力竭地去为感染者呼吁了。” “但我,希望你能……” “没有人能一直活下去。而且,这不到三十年的光阴,我活得,远比那些碌碌无为的长生者强多了。” “别说了。”能言善辩的他很少这么沉默。 “抱歉,这些就是我心里的一些真实想法。我也知道,我的这些想法,其实挺对不起父亲,对不起雪怪小队,对不起你,对不起塔露拉,对不起那些孩子们的……” 霜星停顿了一会。 “确实很不公平,毕竟……你让我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了,但是我却要给你留下遗憾。乐观点的话,也不算太遗憾,我见到了多年之后的你,那么多年之后,我们一定能再次相逢。” “那件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光是听你讲起,我感觉就像是奇迹。” “真正的奇迹,是你和塔露拉、八年前还围在篝火边讲话,而八年后,你们在皇宫主导一个国家。不过一路走过来,我们可能对这个最大的奇迹反而不太注意。” “那是每一个不被辜负的日子,汇集而来的奇迹。” “嗯……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如果可以的话,你能让我再看看你的‘护身符’吗?” 霜火把手伸进了右边的口袋中,和那副手镯一样,这两块玉佩陪伴了他许久。 翠绿的玉佩递到了霜星手上。 她毫不犹豫地对护符施了法,护符上的龙首若隐若现。 霜星似乎没怎么费力气就“启动”了蕴含在护符内的术式。 翠绿的护符乍现出灿烂的金光,笼罩了整个房屋。 霜火也很震惊,但是金芒很快逐渐消逝了。 “发生了什么?”他问。 “你没看清吗?” “我只看到了光芒。” “那真是太可惜了。” “叶莲娜,你看到了什么?” “很多人。那里有一片金色的海洋。我看到了你,好像也看到了萨沙,不过我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大部分人我也不认识。” “听起来就像一场梦。” “确实像梦境,不过足够美好。我也有点困了……” 施法之后,霜星明显疲倦了起来。 “那我不打扰你了,再见……” 1096年9月17日,切尔诺伯格,18:15 大部分萨卡兹士兵在战事结束后,回到切尔诺伯格的聚居区内定居。 在乌萨斯境内,大多数城市是不愿意接纳成群结队的萨卡兹的。对萨卡兹的刻板印象往往令市民们心存戒备;更要命的是,很多萨卡兹人也很符合人们的刻板印象。 这个新建的社区还算有模有样,大门口的那个雕像据说出自泥岩的手笔,曾经收到过许多居民的举报——因为那个雕像有时会自己移动,在城市的夜晚、一座擅自行动的雕像无疑会变成很多都市怪谈的灵感来源。后来,泥岩在劝说下,“结束”了这座雕像的生命。 按照计划,今天霜火要来走访一些萨卡兹家庭 此刻的泥岩,依旧穿着厚厚的服装,依靠在雕像边上,似乎在为这个短暂的“生灵”哀悼。 她的身边好像还站了一个不太讨喜的家伙。 “你们两个居然能聊到一块吗?”霜火走向了W和泥岩。 “哟,大领导来视察了。我在拉泥岩入伙呢。”W只是瞟了他一眼。 “现在乌萨斯已经不允许出现任何形式的非法武装了。” “我当然知道你们搞的那个破规矩。说实话,再这么管下去,我肯定要找个机会跳槽了。” “我也没指望过留住你们,去留的选择权一直在你们手里。泥岩,你对未来还有什么安排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家在这里过得很快乐,我也愿意留下来。将来有可能会去莱塔尼亚和卡兹戴尔再看看。” W倒有些不乐意了: “我现在能理解特雷西斯为什么那么厌恶你了,佣兵们有了安生日子,没人愿意跟我们走了。” “特雷西斯?他最近有没有和你们联系?” “当然了。他要求我们立刻响应号召,撤出乌萨斯,还要尽可能多地带走其他佣兵。” “你们怎么没有告知我?你们的任何动向都应该向整合运动告知。” “你急什么?我们怎么告知你?特雷西斯是最近才下命令的,之前也警告过我们,但是你……谁知道你前几个月干什么去了。” “好吧。但现在的整合运动,或者说,现在的乌萨斯,不可能在意特雷西斯的看法了。” “好志气。不过我也要劝你几句,特雷西斯是危险的毒虫,也许会冷不丁地咬一你口。他说,你的行为严重损害了萨卡兹族群的团结性、也破坏了他原本的‘大棋’,他迟早会让你付出代价。” “我让萨卡兹们有地方住,不用总是靠卖命来赚钱,这对萨卡兹族群而言不是好事吗?他这个卡兹戴尔摄政王还见不得萨卡兹人过好日子吗?” “你去和他理论,别和我理论。”W看似满不在乎。 “不过,他的想法也正常。如果整合运动在发展初期,乌萨斯政府在一些地方大力提高感染者待遇,那也会严重破坏整合运动的团结性。特雷西斯和你们说过,他要怎么报复吗?” “谁知道呢?但是现在社区里、还有整个切尔诺伯格听说也不太安分……以前和卡西米尔打仗的时候,你就听说了吧?有阵亡的士兵、在事后归队了。” “我印象不深了……” “那就老实听我讲。我一开始也觉得是统计错误,但是结合最近发生的一些怪事,我倒开始相信一个传言了——落单的人会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然后被另一个怪异的存在顶替。” “这不是小孩子们爱传的鬼故事吗?” “萨卡兹可不就是‘鬼’吗?”W似笑非笑。 “那你怎么不把整件事情追查出来?” “查案子,应该是你那个小妹该做的事情。我只负责‘嚼舌根’。” “亏你还有自知之明,不跟你胡扯了。泥岩,带我去看看萨卡兹们过得怎么样了……” 信息录入…… 喜欢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请大家收藏:()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0章 身敌海波澜(第四卷完) 1097年2月3日,切尔诺伯格,8:17 按理说,二月份的切尔诺伯格很少下这么大的雨。 雨水毫不节制地灌注在大地之上,严重影响了能见度。 据天灾信使通报,一场不大不小的天灾发生在了炎国-乌萨斯边境。 这场天灾大概率是暴雨的诱因。 霜火穿着漆黑的雨衣走入监牢。 他将雨衣挂在了门外的衣架上,尽管如此,他进门之后、身上滴落的雨水依旧打湿了地面。 “到底怎么回事?”霜火一进屋就质问道。 工作人员回复: “已经有三人在狱中被暗杀了,剩下抓到的人……嘴也很严实。” “这不是小事情,要严肃应对。一定有敌人的内应混入了整合运动,过去一年内的叛乱、骚动、行动失利,或许都与混入内部的敌人有关。今年,光是圣骏堡一地,就已经有10次重大破坏事件了。” “明白了,主席。您这次回切尔诺伯格,就是为了督促我们审理犯人吗?” 霜火的职务是联邦委员会(苏维埃)主席,塔露拉的职务是联邦议会(杜马)主席,虽然这两个职务都可以看作议长,但是为了作出区分,人们一般只将下院议长塔露拉称呼为议长。 “这次回来我当然还有别的任务。有任何进展,你们就用军用频段通知我。我不认为这些叛乱分子都是无组织的、自发的。你们先把最近审理出来的情报给我看一眼,看完我就走了。” 1097年2月3日,切尔诺伯格,9:19 落成的切尔诺伯格大厦上,视野十分开阔。 这是目前切尔诺伯格唯一的超高层建筑,曾经的指挥塔也被压下去了一头。 即便是在雨天,也不影响从这里眺望整个切尔诺伯格的布局。 “那座行宫真漂亮。”塔露拉赞叹道。 霜火也在看风景: “你要是喜欢,我现在就开始办手续,把它变成‘德拉克女公爵’的房产。” “你要是真这么干了,我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市中心这么大一座行宫,只给皇帝用确实太可惜了……阿丽娜准备把整座庄园变成市中心的中央公园。” “话说,阿列克谢·费奥多罗维奇是不是第一个到达切尔诺伯格的皇帝?” “我想想……还真是。不过去年年底,决定把这座行宫建在市中心,主要是为了掩护罗德岛的行动。” “博士现在已经已经回归罗德岛了吧?” “嗯,我听说他已经基本上能够主持工作了,可惜我们当时不在这里,没能见到一面……塔姐,你有没有想过将切尔诺伯格设立为首都?” 塔露拉不假思索地回复: “不可能。帝国曾经的领土愿意服从我们,只因为我们还有乌萨斯皇帝、还有圣骏堡。迁都的话,我们只能掌握半壁江山。” “假以时日,我们借用手中的力量逐步打压地方和圣骏堡的反对势力、然后再迁都,就能重建一个新的乌萨斯了。我始终觉得,联邦乌萨斯只能是一个过渡形态。” “你还要将‘斗争’继续进行下去吗?” “斗争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不可少的,我曾经以为我们可以安稳了,但是那些潜藏的敌对势力对我们的威胁、从未消失过。也许夺取政权只是一个开始。” “两届法定的任期结束之后,你会放下权力吗?” “……如果能解决问题,我当然愿意放下权力。” “如果到时候你又发现新的问题了呢?如果你的权力继续扩大,以至于你的身份紧紧地与权力结合、到时候想放手都不行了呢?而且,如果你到时候选择了继续执政,第一个阻碍就是目前的法律。” “法律只是手段而已……我们的敌人可不讲法律,但是处置他们的时候,我们也确实依照了法律。” “如果将来,法律也限制不了你,你和‘皇帝’还有区别吗?” 霜火有些疑惑: “为什么这么说?我们的职位不是世袭的。而且,我们应该做得比皇帝更好,皇帝以前管不了集团军、管不了大城市、管不了大贵族,以后,我们都能管。” “我是觉得,权力应该受到制约。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只能管辖营地内的几千人时,我们手中的权力也曾造就悲剧。” “我当然记得。” “比方说,在驾驶一辆重载的货车时,这辆载具造成的任何轻微碰擦、都有可能出人命;一柄利剑在你的手中时,稍有不慎,也会划伤别人;一把枪握在手中时,也要尽量避免用枪头对着别人。而权力,可能远比我说的这些东西,要更有威力。” “我能理解,但是目前,我们还不能放下这种‘武器’。” 塔露拉并没有继续回话,只是把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 “预约的时间快到了,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他亲吻了塔露拉一口后,然后转身离开。 霜火来到了光线充足的走廊中,然后乘坐电梯来到了顶部的房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切尔诺伯格大厦的很多空间还在规划中,目前没有太多机构入驻,所以显得空荡荡的。 他走进了一间有些像实验室的房间。 “主席,这段时间,多亏了议会的拨款和更多的国际学术交流,义肢改造的副作用已经大幅降低了,您可以放心接受手术。” “好的。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接受实验的人员名单一定要如实上报,实验内容也要公开、透明,不能像旧时代的军企一样、明晃晃地侵犯人权。” 毕竟在国际上,就连哥伦比亚的科技企业都敢指责乌萨斯的改造手术不够人道。 至于和内卫相关的研究,完全能用不可理解、不可描述来形容。 “请您放心。” 霜火躺在手术台上,麻醉剂迅速生效,他的意识瞬间出现了断片。 1097年2月3日,切尔诺伯格,11:18 麻醉的效果不像是睡觉,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再次恢复意识时,他看到了墙上的时钟,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大楼外,稀里哗啦的雨声传来。 霜火还有些茫然。 崭新的手臂响应他的控制,金属打造的手指动了起来。 迭代之后,义肢的关节更加丰富,异样感也变少了。 不过他的身躯依旧被束缚在手术台上。 以往的实验表明,半机械人的意识紊乱时,身体确实会开始乱动——更可怕的是,当时的改造人身上一般都搭载了武器。 所以接受手术时,一般都会将受改造者束缚起来。 “有人吗?” 巨大的房间空荡荡。 他索性用法术给自己解了绑。 说起来,去年被国度袭击后,他的意识也出现了大面积的断片。 那种感觉和接受麻醉差不多——人的感觉与意识原本是连续的、不间断的,但是“麻醉”之后,整段意识仿佛被强行挖走,留下了永远无法填充的黑洞。 失去意识之后的缺憾感、永远无法补偿的无力感,永远萦绕在心头。 茫然的感觉逐渐褪去,他穿好了衣服。 他突然很想见到塔露拉。 “有人吗?” 是否会恐惧,和你是否强大,没有必然的联系。 在心灵最为脆弱的时候,无论是谁,都避免不了恐惧的侵扰。 意识的断片、无人的房间、冰冷的器械、倾盆的大雨,营造了一种诡异的感觉,这让他不寒而栗。 当霜火走到门口,诡异达到了极点。 他甚至误以为走到了镜子前。 他见到了一个人,和他长得别无二致。 那人穿上了一样的军装,梳着一样的发型,连左手都一样泛着金属的光泽—— 唯一的区别在于,那人的右手没有手镯。 “好久不见,陈一鸣。我来此宣告,你要扮演的角色已经结束。” “你!” 来者微微一笑,反倒扔了一把佩剑给他: “这是你的佩剑吧?可别弄丢了。让我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 陈一鸣利落地接过了佩剑: “科西切?科西切……科西切!你给我滚出去!” 假霜火也拔出了佩剑: “不错,一眼就能认出我……” 长剑直刺而出,打断了“霜火”的讲话,伴随而出的剑气将走廊几乎一分为二。 “霜火”灵巧地旋转身体、并从侧接近了陈一鸣。 旋转数周后,蓄势而出的斩击落了空。 陈一鸣立刻向上飞起,暴雨般的长钉洒向地面。 “霜火”舞起了剑花,如游蛇般的剑锋将石钉打成齑粉。 巨大的冰刺从“霜火”的身后突然生长,贯穿了他的身体。 陈一鸣直取蛇首,激荡的剑气将后方的冰柱一同击碎。 而原先的人身化作了一地的小蛇,四散而逃、避开了强烈的攻击。 陈一鸣毫不含糊,烈火滚滚,将整座实验室化作了众恶的焚场。 烈火之中,一剑一人飞出、瞬间将火海分割开来。 陈一鸣侧身避开。 钢铁的左臂给了那人当头一击,身体埋入了凹陷的地面,脑袋也化为了一地血污。 他赶紧上前,用佩剑钉穿了蠕动的躯体,散逸的法术试图将整具身体搅碎。 飞扬的碎片在远处重聚为人形。 “不好意思,我前段时间才完全突破赦罪师的枷锁,这具身体目前可能无法给你带来像样的战斗体验……” 陈一鸣划出一剑,整座走廊被明显分成两层,上半部分被施加了拉力、下半部分被施加了斥力,黑蛇的身体再次被扯碎。 在空中一边旋转、一边重塑的身体依然握着剑,借着陈一鸣施展的拉力快速逼近。 如同钻头一般的突击并没有得逞,整个走廊的杂物一齐向上、砸在了天花板上,黑蛇的攻击只打碎了几盏灯。 念力又急转向下,一记上勾铁拳迎了过来,再次洞穿“霜火”。 眨眼的功夫,火焰将残躯燃尽。 声音从后方传来: “我原本也不想这么仓促应战,但是你最近对‘蛇鳞’的打击,有些动摇根本了,所以我不得不用这副弱不禁风的躯体前来干预……你为什么只是一味出招?不想和我聊聊吗,异世界的旅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在深仇大恨面前,没什么可聊的。 陈一鸣的心中只有毁灭对方一个念头。 黑蛇借用他的姿态降临,只有一种目的。 他不仅要替代自己,还要夺舍塔露拉,夺舍整合运动,夺舍整个国家。 为了自己的家庭,为了自己的事业,为了自己的国家! 一定要阻止他! 从四周飞来的水流、火焰、岩土、雾气的拟态剑再次打碎了黑蛇。 躯体依旧在凝聚。 “我说过了,你要扮演的角色就此结束。从今以后,我会取代你的戏份。你做得很不错,‘普通人’,但是你目前还有些迷茫,你的方向也并不总是正确。我会用最适合这个国家的方式来领导,你迄今为止建立的一切、都将得到最大化的利用……” 从头部开始,一直到脚踝,都被拟态的元素剑依次穿过。 但声音依旧没有消失: “没有我的惠允,你走不到今天这一步。我们只不过将国家租借给了你,如今,到期了!” “来人啊!” 终于有人从走廊的尽头走出来了。 陈一鸣施展了脱手的术式,将这具躯体困在接连不断的绞杀中,随后将残破不堪的“霜火”扔回了实验室,岩土立刻封住了大门,然后冰霜加固了一整面墙体。 “你们快去通知塔露拉!快去啊!” 但是走廊尽头的人们不为所动。 陈一鸣顾不得许多了,直接开展了攻击: “别挡道!” 陈一鸣逐渐明白了,黑蛇只是来浪费他的时间的,这家伙不老不死几千年了,保命这一块他绝对是专家,陈一鸣不可能轻易消灭他,但是——只要先找到塔露拉,只要整合运动团结起来,就一定能挫败黑蛇的阴谋。 “你哪里也去不了。” 这个声音不是一个人传出的。 而是许许多多人的合声。 走廊中,每一间屋子都走出了一个人,他们的容貌与服装并不相同。 但是,下一秒。 他们的形象如同融化的蜡像开始崩解,浅蓝的液体滴落在走廊中。 又如同褪尽铅华的人群,显露出了同一张面貌。 他们戴着兜帽,看不出是男是女;淡绿的头发,遮住了一只眼睛,瞳孔也是淡绿色。 “这是摄政王交给我的差事,我不乐意办,但也不得不办。为了展现我们的敬意,我们愿意告诉你,我们就是‘变形者集群’。” 滔天的法术涌向电梯处,但是变形者集群宛如一堵墙,挡下了所有的法术。 他们并没有反击的意思,但仅仅矗立在那里,就是如此令人绝望。 随后,从电梯间到走廊尽头的所有“人”,都仿佛接收到了同一个指令,切换成了陈一鸣的面容,戴着金属的假肢,握着同样款式的佩剑,唯独没有手镯。 “我操死你们的█!” 伴随着咒骂,急剧膨胀的炽热光环充斥了空间,然后横扫了整条走廊,刚从实验室里走出的黑蛇再次被切成两半。 但是变形者们,身上散发着蓝绿的光辉,依旧纹丝不动。 所有“霜火”异口同声地对倒在地上的“霜火”说道: “黑蛇,干好你分内的事情,拦住那个龙女可不容易。” “那就请我们所有人见证吧!陈一鸣,你要记住,你只是个‘普通人’,你迄今为止取得的一切成果,都在暗地里标好了价格……” 黑蛇起身格挡了几枚元素剑。 陈一鸣也摸清了一件事,这些变形者集群只是“墙壁”而已,他们并不干涉战斗,他们甚至只会保护身后那一点小小的空间。 黑蛇在漫天飞舞的剑影中开辟了一条通路,随后一个前空翻、伴随着重斩袭来。 陈一鸣高握左拳。 黑蛇在空中就已经被石钉贯穿。 钉刺如同窗外的暴雨一般落下,迅速摧毁了地板。 整个楼层顿时倾塌。 暴雨落入了楼中。 只要能守住他的国家,守住他的事业,守住他的家庭,什么手段他都顾不上了。 塔露拉应该还在楼下的房间,变形者们不对他进行攻击的话,不可能阻止他破坏所有楼层! 变形者集群逐渐走向他,陈一鸣震碎了脚下的地板。 在下落的时候,他迅速飞出包围圈。 然后他开始攻击下一楼的地板。 许许多多的变形者开始“融化”,蓝绿色的液态物质漫过了地板,试图阻挡他的破坏。 趁着陈一鸣专注于破坏建筑的时机,黑蛇腾至空中,两人又展开了数轮交锋。 法术制造的实体源源不断地攻向黑蛇。 黑蛇此刻似乎并不能飞行,但居然凭借每一次斩击的借力、始终保持自己不落下。 陈一鸣抓住了一个破绽,用光芒汇聚的投枪把黑蛇打回了地面。 下落的时候,炽热的光轮再次把黑蛇切成臊子。 陈一鸣似乎注意到了,黑蛇的躯体并不是凭空再生的,而是以某个部分为核心,逐步重生,这个核心并不固定、也可以中途切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很难缠,但终归有办法应对。 暴雨可以成为陈一鸣的主场。 雨滴闪烁着光芒,平等地贯穿着黑蛇每一个碎片。 连续半分钟内,完整的黑蛇都没有再次出现。 “你漂浮在空中呼风唤雨的样子,真像一位神明啊……你自己也知道,这个国家如果能一直按照正确的思想运行下去,乌萨斯将会无所不能。那么,将国家交给我又有何妨呢?我远比你更理解乌萨斯,更理解达官显贵、市井小人的一切想法……” 陈一鸣找到了被变形者庇护的黑蛇,精准的光线贯穿了他的头部。 “……让永远‘正确’的我来、万世不易地领导乌萨斯,才是最合理的选择!让乌萨斯恭迎一位哲人王!” “你就是一条蛆!” 在强大念力的催动下,一块地板载着黑蛇飞了过来,变形者也不能将他完全护住。 陈一鸣踏在了漂浮在空中的混凝土上,冰冷的雨水浇灌着黑蛇的躯体、迅速将他冻结在原地。 混凝土仿佛也在响应陈一鸣的法术,让“霜火”渐渐没入了墙体之中。 暴雨、建筑物、光芒、闪电仿佛都在响应着这位凡人。 囚禁黑蛇的混凝土直直地砸下,接连突破了数个楼层——如同被上帝击落的魔鬼,直直地坠入地下。 包裹着“霜火”的墙体并没有破碎,一柄长剑插入血肉之中,源源不动地在密封空间内施加法术。 黑蛇的躯体不断经历破碎、重生、再破碎、再重生…… 陈一鸣聚精会神地操控着周遭的物体,不让一点碎屑脱离他的控制。 “臭蚯蚓,我倒要看看,你难道真的能不死不灭?” 重生的速度在减慢,这让陈一鸣察觉到了胜利的曙光。 在这场意志的较量、这场凡人与神明的较量中,他开始占据上风。 他似乎仍有机会,守住属于自己的一切。 再古老的意志,也不可能阻挡新时代的光辉。 渐渐地,黑蛇重组的速度接近停滞。 但是,陈一鸣发现…… 他的法术并没有那么得心应手了,手镯上的龙纹也不再闪光。 黑蛇重生的速度,再次超过了他的输出速度! “年轻人,我应该告诉过你。‘现在道谢,有些为时尚早了。他日有你报答的时候!’你还记得吗?现在,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惊愕让陈一鸣在这一瞬间停止了施法。 手上的金镯化作了一条白龙,脱离了陈一鸣的控制。 变形者集群们似乎也找到了机会,慢慢围了上来——蓝绿色的液态物质正从他们身上滴落。 望着飞翔的白龙、脚底的黑蛇、还有化作碧涛的变形者们, 陈一鸣在这一刻明白了,爱国者老爷子究其一生对抗的东西,究竟为何物。 那是名为“命运”的敌人。 它不讲理,它毫无怜悯之心,它毫无公平可言。 “呵呵呵呵……” 假霜火的脸上满是血污,但依旧挤出了笑容,他伸出了右手,白龙绕住了他的手腕、化作了静悄悄的金镯。 陈一鸣的脸上满是雨水,他用双手握住了插在黑蛇身上的剑柄,向命运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红光乍现,陈一鸣不顾一切地调用他能施展出的力量。 古老的温迪戈巫术形成了强大的冲击,震退了变形者们,再次将黑蛇搅成碎片。 连同周遭的建筑一同破碎,就连暴雨也停止了一瞬。 陈一鸣拄着剑,捂住了胸口,大口的鲜血吐在了地上,随后被暴雨冲刷走。 黑蛇已经逃逸了。 “年轻人,这份力量,你还没资格使用。不过你或许也活不到能够驾驭这份力量的那一天了。” 沉默不言的陈一鸣依旧转过身去,左手格开了对方突如其来的剑击,雨水环绕着锋利的剑芒,绞入了黑蛇的腹部。 他依旧能够使用他人的法术。 只不过, 他已经没有那种能够 决胜的力量了。 黑蛇操控着渗出的血液,缠住了刺入躯体的剑身,寒霜将伤口与剑锋一同冻住、阻碍着陈一鸣的法术。 “呵呵呵呵……” 雨水也洗不干净假霜火脸上的血污,也遮不住他那邪恶的笑容。 周遭的变形者们和他们的外观一致,无言地望着废墟之上、暴雨之中的审判。 陈一鸣感到了一丝温热,虽然他也确实在流泪。 但是那种温热,更多地来自于熟悉的人。 雨水开始蒸发。 所有“霜火”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那个站在远处的身影。 塔露拉周遭的火焰升腾着,她也同样满身血污,她也同样满腔怒火。 她挥动了漆黑的长剑,废墟之上、冰冷的雨水荡然无存。 变形者假扮的“霜火”开始了融化,然后迅速消失。 只留下了陈一鸣、和钉在废墟之上的黑蛇。 黑蛇伸出了右手,残破的嘴唇吐露出了几个字眼。 “塔姐……” 什么话也不必说,塔露拉已经举起左手,周遭的一切热量汹涌而来,以至于远处都开始结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倾注了决心的一击,精准地攻向了没戴着手镯的陈一鸣。 半截高楼之上,瞬间喷出一条火柱。 陈一鸣绝望地抵挡炽热的火光,左臂与佩剑都被烧得通红、热浪蒸干了他的泪水、灼烧着他的内脏。 火光仿佛凝聚成了长龙、一直冲击着陈一鸣。 他越过了无数熟悉的地块,无数个战斗过的街区,无数栋熟悉的楼房。 然后摔在了城市的边缘。 然后暴雨依旧笼罩了整座城市。 他再也看不到高楼上的那个人了。 『你还记得我们的誓言吗?』 残破的大厦上,塔露拉缓缓走向了慢慢起身的“霜火”。 “看来王庭之主想要阻拦你,都要费点功夫,你这些年的成长真是可喜可贺。不过,我教导给你的,最重要的品质,莫过于遵守契约了吧?‘这誓言彪炳着我不曾沉沦的每一日,我以塔露拉的人格活于世间一日、便遵守一日。’ “你切实地强化了我对你施加的法术,现在是你承担代价的时候了,当然,我必须感谢那个年轻人,在不知不觉中,你也变得更加容易接受我的观念了。如今的现状,只是证明了、我的理念并没有错,你永远不可能只接受正面、而否认反面。” 塔露拉跪坐在地上,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的双眼已经失神。 黑蛇走到了她的身边。 “不必一直沉睡,梦想自会成真, “你的脸上也不会再有泪痕。 “你不需要为了宏伟愿景而奋斗, “只需要相信我。 “你永远不会再承受任何痛苦, “再也不会了。” 良久,塔露拉才重新起身。 随后两人一起步入楼中。 “嘶——呼——” 塔露拉刚才与变形者集群激战过的楼层中,已经沾满了漆黑的存在。 “嘶。圣愚的预言没有出错,真正的‘三位一体’已经降临。” 两排内卫齐刷刷地向两人行礼。 “去吧,乌萨斯的利刃们!变革已经真正开始!第一个命令,去追捕……” 黑蛇刚想开口,但是那个人名却始终也说不出口。 塔露拉始终一言不发。 “第一个命令,去追捕……” 那个人名仿佛一个法则,一个不容践踏的底线,任凭乌萨斯的意志如何努力,也无法让这两个躯体开口。 “第一个命令,去追捕乌萨斯境内的一切不臣者!” “呼。陈一鸣该如何处置?” “……” “嘶——呼——” 呼吸声回荡在楼层中。 “霜火”不断地尝试,终于找到了能够说出口的字母与单词: “驱逐他!不准让他……不准让他……接触任何……整合运动旧部。” “明白。” 利刃们散入无边的暴雨之中,它们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塔露拉”仿佛在自言自语: “这就是你的底线吗?你认为他活下来就会有机会吗?不要认为我们的意识交融之后、你就能有机会牵制我。他活过一小时、两小时,甚至多活一年、两年,对于局势又能有多大影响?罢了,你们人类总喜欢去追逐微不足道的希望……” 1097年2月3日,切尔诺伯格,11:57 陈一鸣的左臂很快被法术冷却下来,幸好他在塔露拉蓄力的时候提前准备了防御。照着塔露拉的那个架势、根本不可能瞄准地上躺着的黑蛇。 但是危机没有解除,城内的广播开始响起: “全体整合运动成员!全体警察!全体市民朋友们!就在刚刚,乌萨斯与整合运动的重要领导人遭受了恶毒的刺杀,所幸领袖们并无大碍!邪恶的科西切利用邪恶的法术,伪装成我们领袖的模样,他要混入人群之中、他还要蛊惑你们的思想、让我们的团结出现裂隙……” 陈一鸣浑身疼痛不堪,所幸冰冷的雨水浇灌在了他烧伤的躯体上,让烧伤没有恶化。 “快点追!刺客应该就坠落在前方!” 没等他喘口气,弩箭与子弹就射了过来。 “柳德米拉,你一定要保佑我……” 陈一鸣呼出了一口气,烟雾与雨雾混杂在一起,掩盖了他的行踪。 “通知前方的塔露洛夫卡地块,立刻响应……刺客极为危险,不用吝惜任何火力。” 探测型无人机飞了过来,术师们为它加护了法术、使得雨水能够避开机身。 在暴雨的天气之中,无人机周围出现了一个没有雨水干扰的球形空间。 微弱的红光扫过雨雾…… “发现目标,刺客使用了伪装性的法术、误导视线!建议各小队使用热成像施术仪和生命探测施术仪!” 一枚导弹精准射来。 还未抵达目标,陈一鸣就挥出左拳,伴随着念力的拳击隔空震爆了导弹。 猛烈的爆炸冲散了雨水,冲击波也伤到了他的内脏。 “通知各行动组!发现目标的血迹!现在通知一则情报,‘蛇鳞’曾经盗取指挥官的血液样本和身体组织样本……试图模仿成他的样子……敌人的计划很有可能早已开展实施……必须将这名刺客视为整合运动以及全乌萨斯的最大敌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痛苦不堪的陈一鸣回想起了什么,他当初在乌拉尔斯克失去的那条胳膊……也许为如今的悲剧埋下了隐患。 一枚导弹再次射来,发射来源是一架近处的无人机。 这一次,陈一鸣迎着导弹跃起,在空中轻轻踩住导弹、然后借势抓住了无人机。 强大的法术立刻覆盖了术师的控制权,陈一鸣开始操控这架无人机飞行。 烟雨依旧是他的伪装色。 “敌人夺取了一架暴鸰·G型号重型掷弹无人机,请各小组注意!不要让无人机过于靠近敌人!这名敌人的法术接近于指挥官,拥有单兵操控无人机集群的能力……” 整合运动针对空中单位射出的光束与子弹要么被防住了、要么被躲过了。 一台定向型干扰仪器在高楼上被架设,陈一鸣手中的无人机当即失控。 “各小组注意!敌人已经坠落!敌人依然具有独立飞行的能力,请注意管制领空!” 一支战术小队阻挡在了陈一鸣的必经之路上。 “各位!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开火!” 陈一鸣愤恨地举起了左臂,念力停住了雨水、停住了箭矢、停止了法术形成的光球。 握剑的右手转了个腕,一排战士已经被他斩了首。 “敌人丧心病狂,Д-6行动组已经被全部残忍斩首!为了死去的弟兄,一定不能让敌人逃跑了!” 陈一鸣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弟兄们痛快一点…… 他无暇伤悲,他需要继续前行。 他重重一踏,跃起时震散了周遭的雨柱,随后灵巧地跃过了一堵高墙,一辆自行火炮、防暴部队、城防部队、术师小组、狙击小组已经严阵以待。 一道光柱从剑身喷发而出,横扫了整个防线,随后、水流凝聚的剑影继续收割着试图还击的战士。 “塔露洛夫卡第三大道联合防御小队已经全军覆没!重复,联合防御小队已经全军覆没!请增派更多援军!” 屠宰完毕之后,陈一鸣再次隐入尘烟。 陈一鸣依然希望能够借助通讯手段夺取部分武装部队的指挥权。 最好是能够找到阿丽娜…… 她一定会听自己解释,然后用自己的头脑分析出局势。 陈一鸣似乎也可以想办法逃出城外,去夺取外围驻扎部队的指挥权。 但这不太现实,虽然泰拉的通讯速度并不理想。 但是乌萨斯可以借助类似烽火台的通讯系统,用通讯站完成接力传讯。 他的移动速度依然不可能超过信息的传递速度,敌人很有可能想办法将虚假的信息往全国发送了……塔姐也一定…… 陈一鸣还在想,能不能找到目前依然存在分离倾向的地方势力,然后获得地方武装的支持……不不不,那太疯狂了。 整合运动的忠诚,反而成为了他最大的敌人。 如果塔露拉已经被黑蛇夺舍,她和那个虚假的“霜火”站在一起,就足以号令全部的部队。 而且……黑蛇居然可以让变形者集群来帮忙,变形者集群会不会早就在一些地方渗透了? 爱国者老爷子……他应该在萨米那一带。见到了他,肯定好办,光凭巫术、他就能认出真正的自己…… 但是从切尔诺伯格徒步到萨米?在敌人的阻挠下,怎么想都不可能。 如果要见到爱国者,最好要先去国外,然后一直绕到哥伦比亚,从哥伦比亚北部进入萨米,然后跨越萨米、到达东边和乌萨斯接壤的地方…… 或者先去罗德岛,霜星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不过她出面,肯定有用。罗德岛……这帮家伙连维娜·维多利亚都敢留下,完全可以在那边留下、然后伺机东山再起的…… 问题还在于……即便陈一鸣获得了部分支持,但是想要获得胜利,就必须让整合运动背叛塔露拉。 如果陈一鸣要重新夺回自己的地位,那么代价是整合运动的团结将荡然无存,乌萨斯大概率也会再现战火。 奔跑途中的陈一鸣意识到了,这是黑蛇真正的算计所在——如果陈一鸣在乎整合运动的利益和整个国家的利益,那么他就应该为大局着想,把千古奇冤当作哑巴亏咽下! 他开始更加悲观了,年迈的爱国者、重病的霜星、善良的阿丽娜,哪怕见到了他、会不会选择真正站在他这一边?他们会选择“大局”,还是会选择他? 陈晖洁、弑君者、浮士德、梅菲斯特、甚至是W的佣兵团,就算站在他这一边,又有什么用? 遍体鳞伤的陈一鸣如果站在昔日战友的面前,号召着为了自己的复仇而挑起整个国家与整合运动的内战,那么那些战友们……究竟会相信他,还是相信塔露拉身边的那个畜生? 他不敢细想这些事情,他希望自己能找到阿丽娜,说不定一切真有挽回的余地,如果他这个时候逃离了切尔诺伯格,那么黑蛇就得逞了。 “站住!” 狭窄的巷道中,一声呵斥打断了陈一鸣的思索。 陈一鸣并没有回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亚历克斯,你愿意相信我吗?” 身后的箭矢被念力形成的障壁挡下。 “霜火和领袖都被你打成了重伤,现在你还想试图蛊惑我们吗?” “你们看……亚历克斯,至少你应该知道吧……” 陈一鸣回过头去,展示了自己口袋里一直带着的两枚护身符。 “你的手上没有手镯,你的护符也有可能是抢来的!” 陈一鸣拨开了射来的箭矢: “为什么手镯不可能是抢来的呢?亚历克斯,仔细想想,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我们一起去见阿丽娜,阿丽娜一直明白领袖遭遇的困境,她也一定会理解我的……” “少在那狡辩了!你先停止抵抗!我才可能接受你的条件……上级并没有提到要当场将你击毙。” “亚历克斯,我可以在一瞬间将你们全部杀死,但是现在,我只是恳求你们听我几句话,好吗?如果我是刺客,我应该在失败后逃跑,而不是去找到曾经的整合运动老战友、去蛊惑这些根本不可能接受蛊惑的人!” “你先停止抵抗,表达自己的诚意!你既然能一个念头就把我们杀死,那我更要对同事们负责!” “你们先不要把远程武器对准我。‘珍惜机会,珍惜时间吧,年轻人。’” 亚历克斯显然有一瞬间动摇了: “上级说了,不排除你拥有指挥官记忆的可能……” 身后的队员劝道: “亚历克斯,你要仔细考虑清楚了,你没有再次犯错的机会了!” “不,只是测试一下。你们应该知道,这个家伙可以一瞬间摧毁一个小队,但是现在没有杀死我们的意思……那么,我们无论是举着远程武器、还是放下远程武器,都不会对结果有任何改变。所以,请大家先放下武器!” 迟疑片刻后,队员们纷纷把武器放低了。 一枚弩矢射来,陈一鸣侧了身,箭簇与左臂碰撞出了火星。 “我没有抵抗。现在,你们就当抓住了我,但是我需要和阿丽娜通讯。” 亚历克斯点了点头,走上前来。 他迈出第一步之后,人头就落了地。 “他利用了这个孩子的善良!这个畜生!” 漆黑的斩击从眼前划过的同时,陈一鸣也下意识地出剑防御了。不然,人头落地的就是他自己…… “皇帝的利刃!?” 陈一鸣绝望地喊出了这个称呼。 “警告,任何人员不要轻信敌人的任何一句鬼话!他会利用我们的同情心,伺机杀害我方人员!” 陈一鸣一边格挡着黑暗的斩击,一边拼命奔跑着。 他明白了,他不能去见阿丽娜。 否则,下一个死的就会是…… 他要活下去! 他必须活下去! 他只能先选择活下去! 否则一切人的牺牲……否则一切人的努力…… 都只是成为了黑蛇的牺牲品。 “我们亲爱的亚历克斯!他无论犯了多大的错误,我们的指挥官、我们的领袖,都没有为难他!可是恶毒的敌人,反而利用他的善良与笨拙,残忍地将这个孩子斩首了!任何人都不要相信敌人的哪怕一句鬼话!” 城市的广播依旧喧嚣着, 陈一鸣明白了,他真的回不去了…… 但是他必须活下去,否则一切冤屈、一切牺牲,都会彻底失去意义。 他唯有活下去,唯有选择零星的希望,这一路走来的一切才不至于变成供给阴谋的燃料! 哪怕胜算是亿万分之一,他也不能在这一刻认输! 陈一鸣不断躲闪着不知何处袭来的黑色法术,一边拼命地奔向城市的边缘。 “城防部队注意!敌人极为熟悉城市的构造!似乎已经离开城市!通知周边驻防部队,全面搜查敌人!” “整合运动第一集团军‘伊万诺沃’荣誉团已出动!” “整合运动第一集团军‘维克托尔’荣誉团已出动!” “整合运动第一集团军‘尤利耶夫’荣誉团已出动!” “整合运动第一集团军‘奥尔洛夫’荣誉团已出动!” “整合运动第一集团军‘阿纳托利’荣誉团已出动!” “整合运动第一集团军‘尤利娅’荣誉团已出动!” “整合运动第一集团军‘老伊万’荣誉团已出动!” “整合运动第一集团军‘第一小队’荣誉团已出动!” “整合运动第一集团军‘第三小队’荣誉团已出动!” “整合运动第一集团军‘达日伯格’荣誉团已出动!” …… “敌人在城东北20公里处,击溃了一支连队!请各部队前往该处围剿敌人!” “‘雪怪小队’荣誉军团正在调来!” “敌人控制了一个无人机中队,无序的投弹给我方造成重大杀伤!请各军团谨慎使用无人机武器!” “机械化营构建的包围网失效!热成像施法仪无法确认敌人在炮火覆盖区的准确位置!” “停止使用火力覆盖!火力覆盖无法对敌人造成有效伤害!还会干扰精准定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领袖指示,不要采用大编制作战,以精英化小队逐批次围追堵截敌人!” “敌人摧毁第12支特战小队后逃逸,正在确认逃逸方向!” “领袖已经与炎国边防军完成交涉,允许高速战舰在边境地区投入使用!” …… “敌人疑似借助山体规避了高速战舰的区域性毁灭!” “已经正式确认,敌人离开移动城市管辖区域!领袖已经完成和炎国官方的交涉,允许小规模部队进入无主地带搜查!注意,敌人很可能铤而走险,进入天灾云影响范围!” “最新情报确认,敌人已经没有能力使用大规模法术了!” …… 1097年2月3日,乌萨斯-炎国边境,20:42 陈一鸣早已体无完肤,脸庞上、手臂上、腿上、腰部都出现了烧焦的皮肤。 喉咙不知何时受了伤,发声都变得困难了。 眼前仿佛蒙了一层血,看不清哪是哪。 握剑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他感觉自己早已握不住这柄剑了,但是凝固的血液让剑柄黏在了自己手上。 机械臂的关节处不停地冒出火花,几根机械手指早就因为高温变形。 他甚至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继续保持站立。 命运的不公让他悲愤无比,可是高强度的战斗与惨烈的伤痛又让他有些麻木。 远处若有若无的人影围了上来,似乎在对他进行低语。 陈一鸣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追捕他的敌人。 如果这是敌人…… 反正他也无力抵抗了。 他用最后的力气将满是豁口的剑向前抛出。 剑身在空中转了几周,随后砸在了地上。 没有砸到任何人,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若有若无的人影好像向他围拢了。 第一个开口的人,他好像有些熟悉。 阿廖沙·伊万诺维奇: “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所以,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第二个开口的人,他挂念了很久。 格里戈利·格里戈利耶维奇: “我早就不准备当什么大人物了,我甚至也当不了什么好人了,但是,你还有很多机会。” 彼得罗维奇: “我觉得你很有当一个猎户的天分,将来你说不定能当个大领主……哎呀,毕竟我觉得天底下第一厉害的职业就是领主,第二就是猎户。” 米哈伊尔·维克托: “或许有一天,你真的能为感染者做点什么吧……” 老伊万: “‘伊斯科拉’,那就是我们的星星之火啊。” 尤利娅: “现在我只知道,救下了你,就相当于救下了整个整合运动,就相当于,救了所有的感染者……你一定要活下去,队长……” 玛利亚·康斯坦丁诺夫娜: “基里尔的死,我不怪你,我也不怪那些叛徒。我只怪这片吃人的大地!” 特蕾莎: “你是个好人……我以前并不信教,但我希望,如果主真的存在,愿祂能够保佑你。” 穆勒: “指挥官,我们这些人私底下都很佩服你,我们感觉,你好像是无所不能的。你在哪里,胜利与希望就会在哪里。” 玛利亚·斯卡夫龙斯卡娅: “和你相比,费奥多尔表彰过的任何人,都显得黯然失色。” 阿列克谢·费奥多罗维奇: “比起我,我始终认为先生您更适合执掌这个国家……利用与否,我不在乎。” 更多朦胧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玛嘉烈·临光: “与你们所做的事业相比,我的光芒并不耀眼……只愿我的光芒能够长伴你的左右。” 泥岩: “我已不再愿意去战斗,但是我知道,总有人要去战斗。所以,请你收下我的力量吧。” 史尔特尔: “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真的希望能再次见到你。” 闪灵: “路还很遥远,不过,往复的罪业终究会有归于尘土的那一天。” 夜莺: “愿你我都能打破命运的牢笼。你看,这只小鸟也想为你指明道路。” 赫拉格: “年轻人,你已经证明了,你们的道路是走得通的。我征战四十余年,但是为乌萨斯所做的事情,远不如你们八年来开创的事业。” 早露: “谢谢您,尊敬的指挥官,您给了罗斯托夫家族带来了崛起的机会,您也让乌萨斯有了全新的希望。” 温蒂: “无论到哪,我都会为伊比利亚而骄傲。要是伊比利亚也有你这样的人物出现,也许我会更骄傲吧,哈哈。” 莫斯提马: “将来,还有更多的事业等着你去开创。到时候,马克·麦克斯、科西嘉一世、赫尔昏佐伦……这些名字和你相比,也许也会变得黯然失色吧。” 提丰: “你是安玛所眷顾的勇士,愿你能够走得更远。” 伊内丝: “乌萨斯的白桦林,和卡兹戴尔的那些不同,它们总能熬过寒冬,然后在第二年的春天找回生机。” 赫德雷: “我最早读的书,是母亲给我的《奎隆的远征》,他曾是游侠,也成为了君王;他曾遭遇众叛亲离,也最终手刃一切仇敌;霸迩萨击碎了他手中的剑,然而手执断剑的奎隆依然能所向无敌……是啊,他是我最崇拜的一位魔王。” W: “当心点,别把自己折腾死了。” 逻各斯: “河谷的芦苇,会在旧年的夜晚干枯,又会在新年的清晨萌芽,寄托新生的祝福。” 博士: “你们一定要走下去,我在你们身上,看到了这个文明未来的希望。” 但是…… 陈一鸣已经没有继续走下去的力量了。 “就在那里!抓住了他,这一场浩劫就可以结束了!” 他没有躲避射来的枪弹,但是枪弹也没有射中他。 即便如此,他终究缓缓倒下了。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直直地摔在地上。 阿斯卡纶轻轻托住了陈一鸣: “可怜的人,你也失去一切了吗?” 绛紫的法术混杂在湿润的空气之中,一瞬间抹杀了所有追兵。 然后,阿斯卡纶背起陈一鸣,走入了苍茫的烟雨。 信息录入…… 喜欢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请大家收藏:()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1章 再次从零开始 1097年2月4日,玉门城外,5:32 “坚持住,如果你还能听得到的话……” 气喘吁吁的阿斯卡纶背着陈一鸣,她的肩膀上、手臂上全是流淌而下的血,她自己的身上也同样遍体鳞伤。 阿斯卡纶吸了一口凉气,周遭的雾气挡住了远处射来的冷枪。 如果她一人独行,只需要将躯体化作烟雾分解出去即可。 但为了保住肩上的人,她不得不扛下大部分攻击——那些烟雾就是躯体的延伸。 追兵始终无法近身阿斯卡纶,只能采用超远距离的狙击来限制她。 阿斯卡纶反制不了攻击距离之外的目标,于是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保护陈一鸣。 阿斯卡纶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为这个人做到这一步。 她总觉得尽力保护眼前之人,好像一些积压已久的遗憾就能稍微化解一些。 又奔跑了许久,雨也停了、天也晴了,阿斯卡纶望见了远处壁立千仞的城墙。 “这位女士,停步吧。这里已经是大炎地界了。” 一名身着长袍的武人款步而来。 阿斯卡纶没有感知到对方的敌意,于是尝试交涉: “我要救下这个人。” “我会帮你。他的状态很不好,常规的医疗手段已经救不回来他了。不过……把他交给我就行,我叫重岳,你可以信得过我。” “要是把他交给你,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尽力去救他。” “可以。我一言,胜于九鼎。” 重岳接过了奄奄一息的陈一鸣。 “女士,容我再问一句。你与此人是什么关系?” “萍水相逢。” 阿斯卡纶已离去。 重岳自言自语地念叨: “萍水相逢,又何妨渡尽劫波?” 一群蒙面之人缓缓围了上来,并郑重地行了礼: “宗师。” “你们是何人?” “我们受他人之托,一定要拿下此人。否则将来必生大乱!” “你们刚才为何不动手?” “不敢。” “那好,你们受人之托,我亦受人之托。” 重岳背过身去,准备离开。 “宗师,此人对于炎国、对于乌萨斯,都是祸患。他殒命于此,对两国都有益处。” “是非得失,付与后人论说。我对此人有亏,倘若真要杀此人而济天下,我也不为。” “宗师,我们不得手,也会殒命。为何宗师不照顾一下我们的性命?” “你们是二弟的人吗?” “啊?” “望。”重岳强调了一遍。 “我们受乌萨斯的……” “既然如此,我不必留你们了。” 黄土之上、扬起了巨大的沙尘。 沙尘散尽之后,重岳离开的地方留下了一个“陨石坑”。 转眼间,重岳已经回到了城墙上,而蒙面人们残破的躯体即将被行驶的城市碾过、用不了多久,他们将一同归于沙尘之中。 “替我叫仇白过来。你们再去找两位天师。”重岳吩咐了一名武官。 “是。” 天师率先赶到,面对重岳的要求,他们有些为难: “宗师,我们的法术,只可在战场上应急,倘若真要救人……” “眼下就是应急之时,尽力而为即可。” “是。” 天师们施法,确保陈一鸣没真的进鬼门关后、就告退了。 仇白已经赶到。 “仇白,这个人托付给你。你先带他去医馆或是医院,这些药是我一个弟弟交给我的,这一袋外用、这一袋等他醒来后内服,但是不要让别让看到这些药。” “我明白了。宗师,容我过问,这个人是谁?” “我的家人害他沦落至此,他按理来说,九死无生。可我今天偏偏碰见了他,那就说明,他命不该绝。去吧。” “是。” 重岳又吩咐了一名千夫长过来: “去通知左将军,近日城中定会有外来的细作,让他多加注意。” “是!” 旁人纷纷离去之后,司岁台的官员走了过来: “宗师,你理应启程进京述职了,为何节外生枝?” “于心不忍而已。到京之后,你们可以论罪,我心服口服。” 这下反而轮到司岁台官员紧张了: “宗师不必枉屈自己,司岁台并不会为难您……只是眼下……” “我知道,二弟将手伸到国外了,只怕不止大炎、各国都不会安稳。启程吧。” 1097年2月8日,炎国,玉门,8:20 惊醒的陈一鸣下意识地去寻找武器,看到来者之后,他第一反应是伸出左手攻击,只是…… 他的义肢再次消失,甚至他自己也起不了身了。 “你是谁!” 熟悉而亲切的炎国话从耳畔传来: “你别乱动,先吃药。” 陈一鸣乖巧了许多,因为仇白先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不就是吃个药吗?至于吗?” 看到陈一鸣情绪安稳、顺利服药之后,仇白才把剑放下来。 “当然至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仇白拽了一下衣服,把半边肩膀露了出来,上面是一道新鲜的伤口。 “是我干的吗?”陈一鸣内疚了起来。 “不。给你找了两家医馆,两家医馆现在都毁了……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仇家这么多、还这么张狂?” “我不方便说,不然你也会有危险的……” “我现在已经有危险了,这里就是我家。” 陈一鸣先是打量了一下简朴的房间,这间卧室很小,家具也很少,感觉和当初那个伊万诺维奇的小家差不多…… “我得罪了乌萨斯当局。我活着就会影响到他们政权的稳定性。”他简单交代了一下,不愿意透露细节。 “那好吧,我叫仇白。宗师这段时间需要进京,委托我来照顾你。” “谢谢你,仇姑娘。” 他起了身,被子从身上脱落,露出了密密麻麻的伤疤和缠绕着的绷带。有些尴尬,于是他又躺回去了。 但是仇白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起身的?医生说……你的脊柱骨折了。” “哦,原来脊梁断了,怪不得那天走起路来这么费劲……” 仇白拿起了一卷纸,好像不是纸: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长的病历,比起先搞清楚你是什么来头,我更好奇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没什么,我还从坍缩范式中存活下来过。” 但是脊柱骨折了,确实有点麻烦。 “什么是坍缩范式?”仇白很好奇。 “算了,知道了这个也不太好。那个……医药费的事情……” “你不用操心,因为接诊的两家医院全被歹徒炸掉了。” 陈一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更操心了,我肯定会拖累你……” “我能理解你。当初刚到移动城市定居的时候,也会有仇家三天两头地找上门。应付仇家我还是有点心得的……你能不能好好坐着?” “不行,我坐不住!”他用法术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你有什么事情?我来帮你办。” “你帮不了。” “我说的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你赶紧躺下。比如帮你找件衣服、帮你写信报个平安之类的……” 仇白又把剑举了起来,陈一鸣听话地躺下了。 “仇姑娘……那就麻烦你……帮我找几件衣服,再帮我试试联系罗德岛吧……” 1097年2月8日,玉门,19:12 晚上,仇白回到了家中。 “我回来了。怎么样?我做的机关很管用吧?” 陈一鸣望着床头的弩和墙壁上的箭支,无奈地说: “我翻个身都不行。” 仇白把设置好的机关拆除了。 “你就不该翻身的,你现在哪怕动一下都会有更大的风险。你先吃东西吧……我一边喂你,一边慢慢说。” “让我自己……算了,你说。” 他不希望仇白再拿剑架着他的脖子了。 “你说的那个罗德岛,不好找,他们在玉门还没有办事处,我先打电话到了龙门的办事处,然后龙门的办事处告诉我,罗德岛的位置大致在莱塔尼亚附近……” “等我伤好了,我就去找罗德岛。”他嘴里嚼着面条。 “先别想太远的事情。你来的这几天,我感觉你马上就能成为玉门热门刺杀人物的榜二了。” “榜首是谁?” “宗师。而且不一样的是,他不可能会死,你……随时会死。” 陈一鸣咬了一口荷包蛋: “我肯定要去罗德岛……这个面为什么不辣?吃着没味道。” “你的内脏也有些受损,我甚至都不确定该不该让你吃荤菜。” “吃不死人的,我现在什么都想吃。早一天能握剑,我就早一天动身。” 仇白没那么关心他的故事,只是说道: “你要是想上厕所,就和我说一声。不过我也给你准备了安睡裤。” 他感觉自己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我还是跟你说一声吧……我严格意义上,还是有未订婚的未婚妻的。” “没订婚的算未婚妻吗?”仇白继续给他夹菜。 “订婚的时间已经确定过了。” “怪不得你这么着急起身,原来是着急和女朋友重逢啊……” “……” “怎么了?” 陈一鸣感觉到内心一阵绞痛: “我其实不太愿意再见到她了……” “那你被追杀的原因和她有关吗?” 仇白说的这句话好像在一定意义上都没说错,这使得他更加沉默了。 “抱歉,我是不是冒犯到你了?”她手上的筷子也停下来了。 “没事。你不太了解我的事情,但目前为止,我还不确定要不要告诉你……仇白,那边的电视能看新闻吗?” “看不了。电视是按年份和月份来收费的、我很少待家里看电视,所以我平时一般都去租光碟和录像带来看。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搞一个机顶盒、再订阅一下数字电视的服务。” “不用了,那你有空帮我带点报纸回来就行了。尤其是那种能看国际新闻的报纸。”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我帮你订一个月的报纸吧,我早上出门的时候顺手带给你。” 陈一鸣的内心充满了感激: “仇白,将来要是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仇白倒是不为所动: “我只是觉得,如果你的仇人都是按照这几天的强度来追杀你,那我也不确定你能活多久,我甚至不确定我还能活多久……我没多少遗憾可言,所以,我尽量让你少留点遗憾吧。你要看电影吗?要看的话,我帮你翻个身。” “……多谢了。还有,你明天能不能不要设置那个机关了?” 1097年2月11日,玉门,7:50 几天相处下来,陈一鸣和仇白没有太多交流,照顾完他的起居之后,仇白就会出门;在一些尴尬的环节中,两人都保持了沉默。 躺在床上的大部分时间,陈一鸣其实也相当安分,把过去几年缺的觉都在这段时间补了。 他也确实没精力折腾了,浑身上下的伤都是实打实的,而且一周前、他还经历了有生以来最激烈的一次战斗,精力上早就被过度透支了。 十几年后,陈一鸣好像再次“从零开始”了。甚至起点可以说是负数,他受伤严重、有残疾风险,一出门就大概率碰到刺杀,虽然仇白没有明说、但是他肯定欠了这个姑娘不少钱,他将来还要想办法补偿仇白;还有一个长期的目标,那就是打倒科西切。 和十几年前初到泰拉相比,他的目标不仅仅是活下去那么简单了。他比以前强大,可是他的敌人…… 陈一鸣还需要观望,他现在还不能确定黑蛇要利用整合运动和乌萨斯达成什么目的。黑蛇究竟会利用他的“遗产”来让乌萨斯的民生更上一层楼呢?还是试着把乌萨斯变为更彻底的战争机器? 黑蛇究竟会不会残酷地迫害整合运动的战友们?还是以一种稍显“仁慈”的方式利用他们? 他一定会想办法重新积蓄力量,但是时间来得及吗?现在,黑蛇只要篡夺了领袖的位置、就能篡夺整个国家,那么在黑蛇的操控下、会不会重新变革整个乌萨斯的权力构成?到时候,即便救回塔露拉也无济于事? 又或者说,黑蛇会不会给他机会救回塔露拉?塔露拉目前是黑蛇的跳板、将来会不会成为黑蛇的人质?黑蛇在丧心病狂之际,会不会毁掉他珍视的一切? 他要想的还有很多,他要走的路还有很远。 “呃啊!” 门外嘈杂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似乎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 很快,身上还带着血的仇白推了一个大箱子进来。 “怎么了?” 女侠抹了抹脸上的血迹: “我们搬家。我从家具店要来了这个箱子……是用来装你的。” 信息录入…… 喜欢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请大家收藏:()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2章 侠 1097年2月15日,玉门城南,8:00 仇白的新家来了一位“客人”。 看样子是个年轻男子,耳朵和头发都是白的,但是看不出是什么种族——他的额头上方为什么还有个黑色的小角? 在陈一鸣的注视下,男子在床边摆好了轮椅。 “你谁啊?” “哦,忘了和您做自我介绍了。我是云青萍,在宗师身边担任录武官,受师姐之托,前来帮您做一些复健训练。” “仇白呢?” “她一直觉得您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有些工作就委托我来了。如果您还是希望师姐来帮您……” “我的意思是,照顾我很危险,你一个人能行吗?” “师姐说,只待在院子里、目前不会有事。这个院子在城南很少有人知道。” 陈一鸣在搀扶下坐到轮椅上之后,突然问: “云先生,你有没有做过反侦察工作?” “我?没有……我体弱多病,所以平时只能看着别人练武,自己做个录武官。” “这个院子虽然人流量不多……嗯,原本近期只有仇白来过,但如果多一个人来照顾我,就会多一个人在这里来来往往,也会让这个地方多一份暴露的风险。” “啊?对哦。不过我算是朝廷命官,应该不至于……” “你是朝廷命官,那你不是更显眼?” 云青萍突发奇想: “……你是不是找个理由,想和师姐多待会?” “我和你说正经的。” “不好意思……我平时电影看得太多。” “那你复健运动的知识不会也是从电影上看来的吧?” “这倒不至于。很多武人从战场上退下后,都会落得一身伤病,不只是身体上的复健,心理上的安慰也同样重要。宗师虽然不受伤病的干扰,但也会试着和同袍们感同身受……” “所以你们难不成有什么适合残疾人的武学吗?” “没有。不然我早就能练武了。我带来的东西更加有用……” 云青萍推着轮椅走出了房门。 一辆面包车就停在院子里。 “你还开车过来了?心真大。” “没办法,东西太多了。你看,这是一张升降起立床……这一堆是各个关节的康复训练器,这里有助行器、各种各样的拐杖,这是训练用阶梯,这是可以腿上用的支架……” “这堆东西哪来的?肯定不是仇白买的吧?”陈一鸣有些担忧。 “我和库房的人说了,是宗师要求的。用完就会还回去,不用担心,表单已经填写好了、绝对合规。” 挺奇怪的,宗师明明都不在城里,流程上居然还没问题。 1097年2月15日,玉门城南,12:00 “我要再沿着院子走一圈。” 浑身被汗水浸湿的陈一鸣对云青萍说。 “陈先生,算了吧……” “为什么?我没问题……” 上气不接下气的录武官说: “我有问题,我真扶不动你了……” “那就当给你复健了。再走一圈!” 陈一鸣确实没想到,有朝一日,十来米的小路也会成为遥不可及的距离。 对于他,疼痛倒不是问题,他所能忍受的、早就不止这点疼痛了。 最大的问题还是,腿脚没有那么听使唤。 重岳留下的药很有用,他的骨折基本上愈合了,但是脊髓受到的损伤还没那么容易恢复。 “陈先生,我一定要提醒你一句……不要强忍着疼痛,这是身体给你的信号……强忍疼痛去完成一些行为,有可能……对身体造成……哎呦!” 体弱的录武官一下没扶稳,和陈一鸣一起栽倒在院子里。 石板铺就的地面磕得他生疼。 陈一鸣看到眼前有一双黑色的鞋。 仇白提着两袋东西: “给你们带饭了……录武官,你还是先去休息吧。” “真的对不起,为难你了。” 陈一鸣十分惭愧,毕竟刚才一摔、这位小哥的下巴都磕破了。陈一鸣都重新坐了起来,录武官仍旧倒在地上。 “啊……让两位见笑了。” 外伤渐渐痊愈之后,陈一鸣终于可以尝试洗澡了。 “热水帮你倒好了,你真不需要帮忙吗?” 在轮椅上脱好衣服的陈一鸣缓缓下水了。 “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我会说的……天哪,为什么水这么烫!” 他试着起身,但是经历了半天的训练后、虚弱的双腿根本站不稳,稍微折腾一番、澡盆直接翻了。 陈一鸣再次看见了仇白靠近的鞋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先把脚放在热水里的时候,没觉得烫吗?”收拾完一片狼藉后,仇白重新试了下水温后问道。 “两条腿现在都没什么知觉……” “我应该先帮你试试水温的。在城里待久了,过起日子反倒变钝了。” 仇白也觉得好笑,刚才急急忙忙的,居然只顾往澡盆里倒了热水,没想起来兑多少凉水。 “我感觉亏欠你的越来越多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有什么?侠者见义勇为,济困扶危。这玉门城中多少大侠,都曾保家卫国,不知救了多少性命,他们不以此自矜,人们也不觉得亏欠他们太多。” “可是,你除了救过我的性命,现在还在帮我……” “怎么了?在你眼里,照顾一个伤残的流亡之人,要比救人性命还为难?” “不,我的意思是……有些过于照顾了,毕竟我现在连基本的自理都要别人帮忙。” 仇白反问: “不帮能行吗?” “……”毛巾带起的热水滴落在他的身上,陈一鸣仍旧满脸通红——也许是被烫得。 “你不用太难为情。之前我读过一段话,有人问一个贤者:‘所谓道,恶乎在?’贤者答:‘无所不在。’那人不甚理解,非要贤者说个所以然出来。贤者于是答道:‘道在蝼蚁。’那人惊呼:‘何其下邪?’ “贤者见他嫌弃蝼蚁过于卑下,于是继续说:‘道在稊稗。’在那人看来,杂草更为卑下,曰:‘何其愈下耶?’对曰:‘道在瓦甓。’问曰:‘何其愈甚邪?’贤者也不再废话,答曰:‘道在屎溺。’ “要是有个‘大侠’,能容忍得了杀人放火,能在征战沙场中自得其乐,能将生死轻易置之度外,却忍受不了日常琐事、却接受不了在他看来卑下的事务,那在我眼里,他也算不得通透。” 陈一鸣思考了一会后: “其实以前也有人愿意这么照顾我,但我和她相识已久。而且那个时候,我也没沦落到接近半身不遂的地步……我可能接受不了自己被当成一个伤残人士的现状吧。毕竟我真的很想重新站起来,重新拿起武器。” “你现在不是恢复得很快吗?” “现在能试着站起来了,但是我……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到以前的力量。” “你以前肯定是当兵的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 “哎呀,你肯定知道、我又不傻……断了条胳膊,倒不算稀奇;身上有刀伤、箭伤甚至枪伤,也能够解释;但有些伤痕,我见都没见过。也难怪你刚才被开水烫了、也没多少大碍。你这身上还有不少痕迹是冻伤吧?” “有些抗性,倒也不是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 “我一路摸爬滚打到了玉门,自认为在同龄人里面见识也算广了,但我总感觉,和你相比,我的经历显得太浅薄了……我一直想问你,你说你从乌萨斯来,你在哪学的炎国话?” “我不止会炎国话,乌萨斯语,维多利亚语我都算精通,卡西米尔语、莱塔尼亚语也算有所了解……我和这些国家的人都打过交道,久而久之就会一点了。” “宗师说,你和他的家人有些过节,害你沦落至此的难道是……” “你如果想问之前的故事,我可以和你说一说。” 陈一鸣用委婉的回避了这个话题。 “抱歉,是我冒昧了。如果是我的话,我大概也不会轻易和别人说我来到玉门的原因。你还想再泡一会吗?” “不用了,你让我试试我能不能自己站起来……” 扑通一声,跌落的陈一鸣又在桶里溅起了水花。 “我来帮你吧。”被溅了一身水的仇白耐心地说。 躺回床上的陈一鸣翻起了仇白带来的报纸,国际新闻都读完后、疲惫的他逐渐入睡。 放在床边的报纸上,新闻栏目上赫然写着: 切城一波再起,霜火开展“清洗”。 乌萨斯杜马重新召开,整合运动高调参选。 军事组织改组政党?塔露拉回应各方关切。 公正乌萨斯党势在必得?新兴党派究竟何方神圣? 专家强调,军事组织参选将加剧独裁风险。 乌萨斯新皇婚礼在即,皇后热门人选介绍。 …… 1097年2月27日,玉门城南,14:33 “我跟你们说了吧,根本不用扶,你们看!” 庭院内,健步如飞的陈一鸣还蹦跶了几下,录武官也不由得鼓起了掌。 “那不用法术呢?”仇白问。 “不用法术……刚才不是试过了吗?” 仇白稍微点了点头: “行吧。你把我陪伴多年的风扇拆了,就为了拿到一块源石……代价这么惨重,要是还没用的话,我可要对你颇有微词了。” 陈一鸣之前自己动手,把一台旧风扇里的源石拆了出来,用绷带绑在了手腕上,也算是便捷的施术工具了。 “你放心,能施法的话,我现在还能双脚离地……还能,翻转……” 录武官直呼: “厉害,厉害!” 毕竟在云青萍眼里,十来天前,对方连站起来都难,现在居然还能飞了。 仇白眼疾手快,直接上前接住了差点摔倒的陈一鸣。 “好了,你也要讲究个循序渐进吧。” 喘着气的陈一鸣不以为然: “我就问你,厉不厉害?” “当然厉害。” “以后我教你点法术和外语,也算回报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了,怎么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仇白撩了撩头发: “算了吧,你要是真想帮我点忙,你不如帮我解决一下债务……” “那当然没问题,你借了哪些人的钱,我想办法挣,帮你还上……” 仇白赶紧改口: “不用了,我是开玩笑的。” “师姐,你就别不好意思了。我手上的现钱不够用,左公子还借了点钱给她……” “你别让他操心这个……” 陈一鸣很疑惑: “左公子是哪位?” 录武官回答他: “左宣辽将军家的儿子,左乐。” “左乐?他……应该还是个孩子吧?” “他这个小大人派头十足,最近跟着宗师开始学功夫,听说我和师姐手头都紧张之后,义不容辞地要给我们出钱。” 陈一鸣不得不开始审视经济上的问题了。 想来也是,仇白说下个月还要搬家,频繁更换住宅就是一笔开销;这段时间吃饭是仇白在花钱,药物也是仇白带来的,现在身上这几套衣服也全是仇白买来的;自从自己到来之后,房子里多住一个人,方方面面的开销都要增加。 自己平时好端端地躺在床上、铺着床垫、盖着被子,仇白却支个躺椅随便睡下。白天昏昏沉沉地睡多了,晚上自然睡不着,这时候、陈一鸣还能听到大个子的埃拉菲亚姑娘因为伤痛辗转反侧的声音,而她从来不提自己受过的委屈。 陈一鸣越想越羞愧,他已经下了决心,在去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前,一定要把欠仇白的债偿还了。 只不过,他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来、都没为赚钱的事情发过愁了。在整合运动里,大家用的钱基本上都是公家的,尤其是到了南方之后,钱粮都没出现过短缺;入主圣骏堡之后,他跟着皇帝混、也算过了把奢侈的日子。 如今他看来又要为琐碎的生计而奔波了。陈一鸣也并不怎么为难,毕竟仇白都不嫌弃他,那么他去吃点苦、又何妨呢? 挣点钱总不会比造反还难吧? 1097年3月2日,玉门,6:50 陈一鸣用右手拄着拐杖,走过了一处工地。 这边倒是在招零工,一日四十,包午饭。 “看什么?”戴着安全帽的人问道。 “当然是来找活的。” “你个残废,别死工地上就不错了,还想来干活?” “别小看人,到时候有胳膊有腿的不一定干得过我。” “真要来?” “那当然。” “户口有吗?居住证呢?” “都没有。” “那就签个字,一天二十块。” “二十块?你这招牌上怎么写的?” “我还当你们这种外地人都不识字呢……连个居住证都没有,有的干就不错了。” “算了,先试试吧。” 1097年3月2日,玉门,18:42 劳累一天的陈一鸣取回了拐杖,不用法术支撑的他、步伐又变得蹒跚起来了。 工头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干得不错,你这个势头,感觉一天能领三十块钱。” “多谢了……王头,今天的工钱在哪领?” “今天?工钱?” “不是日结吗?” “从来没说过日结啊,老赵,你跟他讲的是日结吗?你看,不是吧。我们这起码半个月结一次……要是日结的话,今天来、明天跑,我们这个工程怎么维持下去呢?你说是吧,小陈。” “(乌萨斯语)狗东西。” “你刚才说啥?” “我说,不赖。” “我就说嘛……” 饿得眼冒金星的陈一鸣赶紧找了一家路边摊坐下。 “您的面,还有清汤,请慢用。” 他在圣骏堡吃任何东西都没感觉过这么香。 明晃晃的钢刀落在陈一鸣的头上之前,两根筷子就戳瞎了袭击者的眼睛。 一名歹徒踩住凳子、准备进行跳劈,但是跳起之前、脚下的凳子微微一歪,整个人就扑向了面馆外面。路过的驮兽恰好踩到了这个人的脑袋,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音。 还有人不信邪,抄起朴刀冲了过来,没走两步,就痛苦地捂住了裆部、疼得满地打滚。 陈一鸣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远处似乎有人逃走了,这些袭击人的样貌看起来都是本地人。 “唉,一想到整合运动把钱外包给这种货色,我就难受。” 吃完面的陈一鸣拿起拐杖,朝着地上的人重重戳了下去。 溅起的血染到了裤脚上。 “老板,你们这里的治安太差,坏了我吃面的兴致,钱我就不付了!那边还有个瞎子,赶紧报官把他抓起来。” “呃……大侠,我知道了,您慢走就好。” 离开时的陈一鸣又恢复了一瘸一拐的步伐,他现在的力量不比以前,只能把法术用在刀刃上。为此、他也不得不用一些以前不会用的阴招。 1097年3月2日,玉门,20:19 “我回来了……嗯?仇白,你要出门吗?” “不,我正准备去找你。你没事就好……这里楼下有洗衣机,你换下的衣服我待会一起送下去洗了。” 陈一鸣才发现自己确实已经灰头土脸的了。 “对了,仇白。” “怎么了?” “你平时是去哪洗澡的?” “哦……城里有几家健身房连锁店,我办过卡。我算过账,比经常去澡堂划算多了。不过现在风头紧,不建议你去这些地方。” “我知道。今天出门吃个面都不安生……” 陈一鸣赶紧坐下来歇歇脚。今天也不算没有收获,他和工地上的工友们聊得挺开的,某种意义上、这比他和贵族打交道自在多了。 但是……微薄的收入、伤残的身体、生存的重压、迷茫的未来、还有等待他去拯救的东西…… 这些逐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陈一鸣倚在椅子上睡着了。 信息录入…… 喜欢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请大家收藏:()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3章 囊中羞涩 1097年3月5日,玉门,20:49 听到了拐杖与楼梯的碰撞声,仇白就知道他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得越来越晚了?” “扶老奶奶过马路,花了点时间。” “老奶奶扶你过马路还差不多吧。”仇白把门关好了。 疲惫不堪的陈一鸣瘫倒在了一张椅子上。 “晚饭吃了吗?……要是困了,你就直接躺床上吧,省得睡着后、还需要我把你抱过去。” “有热水吗?”他有气无力地问。 “早上烧了几瓶,就在那边,我没怎么用。” 仇白来到一面镜子前、已经散开了头发,自顾自地开始了梳理。 “哦,对了。罗德岛龙门办事处的回信给你放桌子上了,我返回了以前的住址才找到的……” 在法术的操控下、信封飞到了陈一鸣手中。 看了几眼之后,他就长叹了一口气: “什么好消息都没有……” “要是有心事,也可以和我说说。” “我的事情太严重,罗德岛不敢明目张胆地来接收我……前段时间,乌萨斯联邦皇帝、苏维埃、杜马、外交部和国防部发表了联合声明,敢收留我的任何个人、组织和国家,都会被视为与乌萨斯敌对……还好吧,至少我传给那几个人的话带到了。” 仇白反而略微一笑: “你的来头这么大,那你总愿意和我多说点事情了吧?照你的说法,我已经被你拖下水了。” “我不想再牵连任何人了,但是……这件事情由不得我。我最好的抉择,应该是找个地方,自己一个人死去;但我又绝对不能死去,不然那些真相、那么多的牺牲,就永远不见天日了。” 信件在他的指尖腾飞、随后化成飞灰。 仇白搬来了一把凳子,把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 “我愿以为,宗师敢擅自收留我、隐瞒我的身世,就已经胆子够大了。现在看来,我比他的胆子还大,那一天、我都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一个什么样的差事。” “仇白,如果我能活下去,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那你先想办法活下去吧。至少晚上早点回来。” “仇白……我现在需要一把剑。我以前用的那柄剑,是乌萨斯皇帝御赐的,有圣愚的加护、有教士的赐福,那柄剑和‘乌萨斯英雄’的勋章一起颁发给我,它的剑身是D32钢打造的,剑格是双头鹰样式的,剑柄也很长、可以双手握持,末端还有配重的宝球。 “不过在我逃来的那一天晚上,D32的剑身被砍钝了,加护与赐福的法术全被用尽了,双头鹰的剑格也被削坏了。它替我挡过能够融化整个街区的法术、能够削平山头的舰炮。那一天我失去的,还有一条用哥伦比亚与乌萨斯尖端科技打造的战斗义肢。” 仇白耐心地听着。 “嗯……我还想着把现在用的剑借给你。不过看样子‘配不上’你的身份。你要是想找一把趁手的武器,可以去城南的铸剑坊看看,那个铸剑坊中、种着一棵老槐树,据说是宗师移植上去的。还有,钱的事情,你不用太操心……” 仇白原本想说,陈一鸣现在折腾的那几个钱实在太微不足道了,但是照顾到对方的面子、她还是没说下去。 “罗德岛不敢直接来接收我,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去。他们航行的地方离大炎太远了,路费就不是一笔小数目,所以我必须早做准备。” 我到时候陪你去……但是这句话仇白没有直接说出口,说起来也奇怪,换做平时,如果是接个镖、或者护送一个素昧平生的可怜人,她也就直接说出口了,但是面对眼前的人、她反倒难得迟疑。 天地偌大,死便埋我。一向豁达的仇白不知为何、在这时多了几分不知何处而来的牵绊。 到最后,脱口的话语变成了: “这个季节天灾多,你出门小心点。” 1097年3月9日,玉门,6:39 早上出门之后,万里不见云。 天色昏黄,让人看了就没好心情。 脚下的路似乎都蒙了一层薄薄的黄沙。 搬家之后,陈一鸣离上工的地点远了不少,但他不愿乘车,包括巴士、出租、三轮、人力车、驮兽车…… 没办法,现在日子过得太拮据了。 仿佛不久之前,他还在和塔露拉共同乘坐豪华加长轿车巡访各地。 这也不算铺张,而是现实需要。各个州加入联邦之后,人心未定,仍有畏威而不怀德的人虎视眈眈,如果排场寒酸、难免会被地方势力看轻。 “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啊。” 不过现在,谁还能看出这个跛脚的独臂人就是风光无限的联邦苏维埃主席? 为了防止被一眼认出来,陈一鸣特地蓄了胡子,这让他看起来更加落魄了。 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回荡在清晨无人的街道上。 道旁的草坪上,似乎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蠕动的身影。 陈一鸣好奇地使用了法术探测一下……那边的影子,是个孩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靠近之后,他才看清发生了什么。 口吐白沫、脸色乌黑的男孩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双手使劲地揪着地上的草,周遭的草地都被“糟蹋”了个遍。 他当机立断,把拐杖撇到一边,抓起孩子就狠狠地顶膝。 男孩很快开始了呕吐。 “坚持住,我就带你去医院。” “不……不要……” 附近,还没开门的医馆瞬间被陈一鸣踹开。 “医生!大夫!快来救人!” 白胡须的医生急急忙忙地从里屋赶出来。 “这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服了毒。” 老医师前前后后折腾了半天,又是灌水、又是催吐、又是服药…… “应该不会没命了,赶紧喊他爹妈过来付钱。” 老医师回里屋补觉去了。 已经被折腾得半死不活的男孩幽幽地问道: “你干嘛要救我?” “小小年纪的为什么要想不开?明明这么痛苦,你还是想死吗?” 男孩的嗓音十分沙哑: “你把我救活了,那我不是白遭罪了……我也没想到这么疼……” “到底怎么了?难不成有人顶替了你,抢走了你的财产、你的地位、你的爱人,还反过来陷害你吗?” “狗屁。你说的……那都是小说的剧情……我遭的罪,那才叫罪。” “咋了?” “我爹。” “难不成他赌钱又喝酒、发了疯就拿刀追着你砍,还天天拿棒槌打你亲妈?” “胡吊扯。你说的那些比不过我遭的罪。” “那你说。” “我认真考了试,老师都表扬我,我爹他……他翻脸不认账……扯什么,‘还有进步空间’……还扯什么,‘就算给你花钱、也不会让你花钱去玩’……呜呜呜……” “坚强”的男孩终于嚎啕大哭。 “我以为是什么事情呢……” “你懂什么……我打架逃学了小半辈子,难得认真学习一回……我爹就这么对我……” “唉,那我走了,你记得把你爹喊来付医药钱。” “别!他来了,肯定又要骂我给他添麻烦了……肯定要说什么,死就死了,死了才好,结果半死不活地让他操这个心。” 陈一鸣看了眼时间,突然意识到,就算老老实实去了,也就挣个三十块钱。为了这点钱奔波得丢了人情味,那才得不偿失。 “你爹真这么狠心?你是独生子女吗?” “不是。有哥哥、姐姐,还有妹妹。我哥哥没好好上学,我爹隔三差五地骂,我姐学习好,但是早早嫁人了。我妹还小。” “要我说,要不你偷点家里的钱,直接离家出走闯社会算了。比如搭个便车,去龙门打黑工;偷渡去切尔诺伯格,看看那边的福利院会不会收你。” “啊?” “跟着这么一个爹,将来也没啥前途。” “可是……我爹……”男孩突然迟疑了起来。 “你爹也不容易?” “嗯……” 陈一鸣自言自语地念叨: “所以这才是悲剧。谁都没有勇气下定决心,去拥抱新的生活,新生活的代价太惨重了,可留在原地沉沦下去,也说不准还要付出多少代价……两头难。” “你说啥呢?” “如果你爹,把家庭抛了,或者干脆不养这么多孩子,他会不会过得更好?” “大概吧……他有时和我妈吵架,有时和我们吵架,感觉少了我们、他能过得更好一样。” “你不如想一想,这个家庭对你自己来说,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如果这个家庭真闹得、你想要用死亡来逃离,那我认为,你不如直接逃离算了。” 男孩低了头: “可我说到底,还是要爹妈来养活……” “只要有胳膊有腿、不像我这样,养活自己总是不难的。你到底为什么要自杀呢?仔细想过没有?” “我很生气……生我爹的气……” “杀了自己,来惩罚你爹吗?或者希望用自己的死亡,来让你爹真正重视你的生命与价值吗?” “啊?呃……嗯。” “老师都表扬过你了,同学们应该也对你刮目相看了吧?” “以前打过架的同学反而不想和我玩了。老师……除了班主任,对我的看法也还是那样。” “我明白了,你能接触到的人,无非是家人、老师、同学。当这些人都对你不好的时候,整个世界对你都是灰暗的。” “啥是‘世界’?” “整片大地……这些人,对你来说,就是整片大地于你而言的样子。” “你说得对。除了上学,我就只能待在家里。我都不知道玉门之外是什么样子。” “你是一个很有勇气和决心的孩子。能搞到一份毒药,又在上学路上下定决心了断,这就很不容易了。” “……” “你的勇气和决心,也可以用于探索其他路径,不一定要用来追求死亡。当然,到了将来,当你再次觉得整片大地暗无天日之时,也不要忘记,依然有人珍视过你的生命与价值。”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叔叔,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陈一鸣的扮相确实有些显老。 “别和我扯上任何关系……虽然现在对你来说,天好像塌了一样,但是家人、老师、同学,这些终究不是你人生的全部,想办法出去走走,你的人生才能拓宽。要么,你就在狭小的圈子之内,探索出自己的道路;走不通的时候,也不用寻死觅活,说不定能在别处找到活路。” 陈一鸣缓缓离开了,他摸索到了原地。 看着狼藉的草坪,内心的愤懑终于抑制不住了: “我他妈拐杖呢!?” 1097年3月10日,玉门城南,17:47 下工比较早,陈一鸣抽空去换了身衣服之后就去寻找城南的铸剑坊了。 他拄着一根木拐杖,行走在玉门的街道上——这根木拐杖还是仇白帮他削出来的。 院里那棵老槐树确实醒目,他没怎么问路就找到了。 院子出来了一伙人,领头的是一个头发偏粉紫色的札拉克姑娘,看起来气质极佳。 陈一鸣大大方方地上前问: “是林雨霞小姐吗?” 被认出来后,对方一点也不惊讶: “找我什么事?” “我是晖洁的朋友,想请您帮一个忙……” “既然是陈晖洁的朋友,我不愿扯上任何关系。” 林雨霞带着人手也不回地走了。 “她俩关系有这么差吗?”陈一鸣心里嘀咕。 “请留步……” 林雨霞并没有回头: “我不想再和你解释第二遍,陈晖洁先是成为了龙门的叛徒,又多次出现于整合运动的军事行动中,现在疑似被乌萨斯联邦限制入境……毫无疑问,她现在已经成为国际弃民,你自称她的朋友,你又把自己摆在了什么位置?言尽于此。” 林雨霞前脚刚走,后脚一个黄毛的菲林(应该是菲林吧)就跑出来数落他: “喂,你怎么把林大小姐得罪了?原本我还在考虑要不要拉你入伙呢。” “你谁啊?”陈一鸣疑惑万分。 “行裕镖局的杜遥夜,听说过行裕镖局没有?” “你为什么会想着找我一个残疾人入伙?”他更疑惑了。 “人不可貌相嘛。你不仅能一眼认出林大小姐,还敢不卑不亢地和她讲话,一看就不简单吧?而且很多绝世高手也会故意扮得比较朴素,你说不定就是那种人。” “你要是请我护镖,肯定会提升镖队遇袭概率的……你知道林小姐来玉门是干嘛的吗?” “不知道,谁敢知道?而且我今天也是恰巧第一次见到她。虽然你得罪了林小姐,但看在你有胆有识、还风趣幽默的份上,我还是想请你加入我的镖局。偷偷告诉你,我现在正在处于自立门户的关键转型期,很需要新人手支持……” “杜小姐,您的提议我可能需要再考虑一段时日。今天我前来,只是想看看兵器。” “哦,好吧……孟叔!有人找你!” 坊内传来一个雄厚的声音: “我听得到!让他自己看!” 陈一鸣走入了坊间,看了半天。 光着膀子的坊主哼着小曲、卖力地挥舞着铁锤,敲出了有节奏的打铁声。 男子的脚边似乎还放着几个空酒坛。 院落内、堂屋中、武器架上、锅炉旁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 陈一鸣把兵器粗略地看了个遍,又回到了锅炉旁。 “小兄弟,这边热,当心烫着……你也看了几回了,可有满意的?” “成色……没完全达到我的预期。”陈一鸣实话实说。 “哦?好大的口气,敢问小兄弟以前用过哪位大师锻的兵器?” “我对师傅的手艺并没有意见。只是感觉师傅在这里有些委屈,送来的材料、能用得上的科技,都比不过官家的,因此和顶尖的武器相比、略逊了一筹。我还是比较看中这柄剑的……” 陈一鸣从架子上取下了一柄修长的西洋剑,末端有配重的铁球,剑柄和剑身的连接处、还有着护手的剑格。 但是随便挥了两下后,他又把剑放回架子上了。 “小兄弟,怎么了?”孟坊主手上的节奏并没有影响。 “传导性确实没那么好。” “敢情你是来找法杖的?那边有一把施法用的佩剑……” “这个材料不够结实……如果要我选的话,还是这把结实点的更好。” “小兄弟要是看中了,那就报个价吧?” “实不相瞒,我今天只是来看看的,一时半会我也买不起。” 孟坊主突然熄了炉火,又把门给带上了。 “坊主,请您别误会……我不是来找茬的。” “小兄弟,别装了。从你一眼能认出龙门鼠王的千金时,我就知道你不简单了。后来你说,你是来我孟铁衣的铸剑坊单纯地想看看兵器,我心里就已经明白了七分!后来你还提到了‘官家’……呵,这玉门城里哪个不知道,我孟铁衣和官兵已经不合十几年了!” 陈一鸣是真不知道……就算他看过剧情,十几年后哪还记得住这种细节?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们武林中人,被官府提防、钳制、打压,现在敢进入我这坊间的,要么是道上的,要么就是官家的。” “我真的只是想来看看兵器……” 没等陈一鸣说完,孟铁衣就直挥铁锤而来,拄着杖的陈一鸣立刻旋身躲过。 铁锤焊地,砰的一声、乍现无数火花。 陈一鸣和拐杖瞬间升空。 孟铁衣上撩铁锤,再急转下砸,都没碰到陈一鸣的边。 “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左宣辽的狗?” “左宣辽是谁来着?” 孟铁衣再次冲来,狭小的坊间避无可避,陈一鸣只能以拐棍扫堂、逼得孟铁衣跃起后、趁势翻滚过去。 “我真的不认识左宣辽……啊?他是不是左乐的父亲?老师傅,停手行不行?我没恶意……” “哼!你没恶意,为何要来羞辱我?” “我……”陈一鸣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这武林中人谁不知?我孟铁衣擂台榜上仅次于宗师!方才能躲过我这几锤的,肯定是榜上有名的高手!你瞒得了别人,也瞒不住我,你此刻佯装不敌,但你方才顶多只用了二分力!” 不是他想用二分力,是他只能用出二分力。 “孟前辈……我真的只是来看看兵器的……前辈!我以此手起誓!” 陈一鸣将右手直插锻造台中,被孟铁衣直接截住。 孟铁衣或许会纳闷他的手为什么这么冰凉——毕竟陈一鸣不可能真的废了自己这只手,提前施法预防一下。 “够了!是我先出手,你又想自证清白……倒显得我这个前辈毫无风度了。你当真只是来讨要兵器的?” “不是讨要,只是来看看……” “说句实话,你不是官府的人?” 陈一鸣无奈地重复: “我还要躲着官府……” “好,你完成我一件差事,我赠你一把兵器……” “别。”陈一鸣真不想惹上事情了。 “不然,我向官府奏明,你是山海众之人!官府虽然厌恶我的气性,但是也知道我对山海众深恶痛绝。” 陈一鸣强忍着没骂这个老东西。 “您请说吧……前辈……” 孟铁衣嘴角上勾: “呵呵,去帮我给武林中人出头,上门踢馆!我不好出面,你这一个新人,再合适不过了。” 信息录入…… 喜欢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请大家收藏:()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4章 理所应当 1097年3月11日,玉门,10:07 一家茶馆之中,林雨霞已经置办好了茶水来招待仇白。 “玉门终究还是偏远了一些,内地的春茶就算摘好了,这会也运不过来……也怪我来的不是时候,只能请仇白妹妹将就喝点陈茶了。” “林小姐这份心意,仇白领了。百忙之中还愿意来照看我这个非亲非故的漂泊之人,实在令人动容。” “哪里的话,在这城中,仇女侠的名气可一点都不小,要是放在十几年前的玉门,恐怕还得轮到我来巴结你。只可惜,朝廷终究容得下‘以文乱法’之徒、却容不得‘以武犯禁’之人,武林的时代怕是要过去了。” “我来得还算是时候,要是在其他地方再蹉跎个几年,恐怕就遇不到宗师了。不出五年,宗师也要离开了。” 林雨霞纤细的手指拈着陶瓷杯盖、在茶杯口不停地打转: “我听说,仇白妹妹已经成了现今宗师门下第一高徒了?我来玉门之后,确实看到了些大侠派头,见首不见尾。只闻大名、可怎么着也找不到人。” “林小姐说笑了,宗师门下,学有所成之人早已高就,而仇白驽钝、不知何日才能出师。以至于仇家追来,还要几番搬迁才能躲避。” “还有人追着你不放吗?” “嗯,我最近又惹上了些麻烦。不过不劳林小姐挂念了,我还应付得过来。” “好吧。今日难得有空,品完茶之后,仇白妹妹愿不愿意去陪我切磋切磋剑术?” “林小姐……” “啊,说错了,应该是向仇大侠请教剑术。” “那仇白只得领命了……林小姐,我还有一事相问,我想知道陈警官近况如何。” 林雨霞略作思考后回答: “我不清楚。她应该去了一趟乌萨斯……你可以去找一些在乌萨斯待过的人问问。” 1097年3月21日,玉门,18:06 工地上,陈一鸣拄着拐杖找到了工头: “王工头,我前几天和你讲过了,干满二十天我就不继续干了。今天可以给我结一下工钱了吧?” “好的,你去那边找一下老赵。” 被称作老赵的男子煞有介事地看了看几张表单,随后从抽屉摸出了一沓有些脏黑的纸币,用黑黢黢的手指数了半天零钱之后,递到了陈一鸣手上。 “怎么才四百?” “啊。”老赵漫不经心地应着。 “你们这里有按天算的底薪,一天四十,也有提成,按理说,我应该拿个一千块钱。” “做梦。” “你们说我没居住证和户口,那底薪少一点,工时也少一点。我干的活多,有提成,再怎么算,我也能拿起码七百。” “有提成,嗯。”老赵眨巴了一下眼睛继续说道,“你干满一个月才有提成,提成的部分结算月薪的时候才发,你提前辞了,所以没有这部分了。只有底薪。” “您当初可没这么讲!” 他大声质问,引得工友们都往这边看了。 “我当时难道没劝过你干满一个月?工地上那么多人,平时聚一起聊天,没跟你说过?” “没人遇到过只干二十天的情况,但是规矩是有的!” “没有你这种情况,所以这种情况,规矩由工地说了算。再说,我们没追究过你迟到的事情吧?没追究过你早退的那几天吧?” “那几天我请示过了,您说过没问题的,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指责我!” “没指责你啊。只是说,你还占了点便宜。” “克扣了我的钱,我占了什么便宜?” “嗯……一般的工地不会收残废,我们这里允许你干活,等于赏你一口饭吃。你上哪都找不到这种优惠。” “赵经理,我这两天急着交房租,还有别的地方急着用钱,您行行好。” “你没地方住,也不关我……” “敢让我没地方住,我上你家门口去堵着你。”陈一鸣一字一字地说。 “你敢?信不信我报官?你连个居住证都没有,在我们这里打工、还敢威胁我,官府只会向着我……” “你敢报官我现在就他妈打死你。” “你个残废,你以为我怕你?” 老赵刚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就被陈一鸣顶回座位上。 “你两只胳膊两条腿,我不信完事之后、你还能剩下多少?这四百块我不要也行,换你身上四个挂件,划算吧?” “拿着这六百块,赶紧滚!” “怂包。” 接过钱之后,陈一鸣骂了一句后转身离开了。 “弟兄们,好好干活,别让王工头和赵经理逮住把柄咯!” “结了账赶紧滚!”工头也骂道。 1097年3月23日,玉门,20:32 陈一鸣现在郁闷得很,工钱的事情且不说。 孟铁衣那个老江湖给他上了套,他到现在还在想办法怎么借着武林中人的身份、去把官府背景的武馆给踢了。 仇白对他的态度一直都很好,反而让他的压力更大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唯一说得上顺利的事情,那大概是连续一周都没碰上刺客了。 连续一周没碰上刺客,其实也在反过来给陈一鸣造成心理负担。 这就像抽卡五十发之后、往后每一抽出货的概率都会提高。 陈一鸣盘算着,往后每一个时辰、碰到刺客的概率也会都会变高。 他更加提心吊胆了…… 人也不能总是提心吊胆,总要有点办法放松放松。 陈一鸣在工地那一带的附近,找到了一家烧烤摊。 他确实馋了,经常干体力活、又吃不到大鱼大肉,见到烧烤怎么可能不馋? “老板,记好了,这几串是我要烤的,待会再给我拿瓶啤酒。” “好嘞,您放着。待会吃完再结账。” 他挑了个地方坐下,视野不错,还能看到电视。 有位顾客喊着: “老板,能不能调个台,老是放新闻有啥意思?” “哎哟,放电视剧和电影、那可就众口难调了。” “你这不满足客户要求,生意上不来怎么办?” “我们这小本经营,就不劳您操心了。” “唉,你这。” 顾客摇了摇头,只顾低头吃东西了。 啤酒先给陈一鸣拿上来了,他熟练地用牙齿开了瓶,灌了一口下去: “这哪是啤酒,啤水还差不多。炎国人这种东西都能喝的惯吗?” 没有别人听到陈一鸣的抱怨。 他倒是听见了别人零星的抱怨: “这新闻不干实事,天天逮着乌萨斯报道,怎么不报道报道玉门的事情?” “对,曝光一下那些学校的内幕也好啊。前些天听到一个初中生自杀的……没人报道,肯定又被压下去了。” 陈一鸣望着银幕中的塔露拉,内心百感交集。 “……多个部门再次声明,任何损害‘霜火’以及整合运动名誉的行为,都绝不姑息!这与试图颠覆乌萨斯的行为无异。” 他其实挺想哭的,但是流了泪又能给谁看呢? “……公正乌萨斯党声称,坚信第一次正式杜马选举会为联邦营造良好的政治氛围,公正乌萨斯党毫不否认对于选举结果的信心。据统计,整合运动在大部分移动城市内的支持率并不乐观。” “记者询问代理联邦杜马主席一职的整合运动领袖塔露拉,如果选举结果对于整合运动不利,整合运动是否会动用武装力量干预结果?塔露拉声称,选举讲究愿赌服输的默契,任何破坏公平公正的行为都将遭到唾弃。” “……尽管政局依旧动荡,乌萨斯皇帝依旧宣布开始寻找皇后人选。目前多位名门的大家闺秀成为了热门人物,但是根据专家分析,皇帝会避免选取家族势力庞大的对象进行联姻,费奥多尔的悲剧就是前车之鉴。” “毫无疑问,皇后的候选人构成变得更加多元,包括了来自各地的着名女星,甚至包括了一名哥伦比亚平民女子……评论员称,在乌萨斯历史上,平民出身的皇后并不少见,甚至出现过战俘背景的皇后与女皇……” 菜已经上齐了,陈一鸣吃着手中的烤串,但他忽然觉得味同嚼蜡。 失去一切的异乡人,来到这座庞大而陌生的城市之中,他顿时感到一种无边的空旷与寂寥。 他在乌萨斯曾见过一望无际的雪原、林地、山地、草原、荒野、城市群。 但那些景物给他的寂寥之感,都远不如如今的生活。 留着光头的油腻食客还在评头论足: “要我说,那个塔露拉长得是真漂亮,皇帝怎么没想过纳她为皇后?” “你不懂吧?皇帝据说刚成年,那塔露拉,应该也有个三十了,这年龄上……” “嘿,这怎么不行,她这个年纪才真的是……哎呦!” 酒瓶的破裂声在那一桌客人的耳畔响起。 谁也不知道隔了大半个摊位的陈一鸣是怎么瞬间赶到的。 “你干什么!” 头破血流的食客怒吼着。 边上的人十分慌张,手忙脚乱地帮这个光头擦拭着。 邻桌的人也急急忙忙赶来: “张老板,您没事吧?” 原本还在思考怎么应对的陈一鸣忽然开口: “哟,赵经理,吃得不错啊?” “啊!你!”老赵目瞪口呆。 被称为老板的光头更加生气了: “你和他还认识?” “给你们留个教训。” 陈一鸣把钱付好之后就离开了。 1097年3月28日,玉门城西,16:56 陈一鸣又去看了一眼孟铁衣说的那个武馆。 办得很正规,还有月卡、季度卡、年卡制度。 很专业化。 但这不是玉门的风格。 武林,江湖,融为一体。没有多少人只以“武”为生。 许多武林中人平日有各自的营生和买卖,要出力气、出功夫的时候,也毫不含糊。 那时,往往有一个武林的盟主,“侠之大者”,与官府交好。 要保家卫国的时候,盟主振臂一呼,无数江湖人士离了灶台、撇了扁担、出了柴房、跳下楼台,纷纷奔赴沙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战事一了,人们便又相忘于江湖。 当然,这个阶段已经是武林的没落阶段了。 再往以前,移动城市都没普及的年代,一门功夫、一个门派、一种传承,就代表着镇守一方的势力。那时候,官府与武林相对立,甚至在那蛮荒的乱世、武林还要压过文明一头。 后来,武林只许在官府允诺的一方天地中存续了。 如今,官府想要将这武林、要将这不服王命的武人,尽数赶出玉门。 要么归化于文明,要么消逝于荒野,没有别的选择。 陈一鸣又拿出字条看了一眼,孟铁衣要他找出这些门路的传承人、只要能代表其中一支踢了馆就行。 可是这老孟实在太迂腐了,好多“江湖中人”,哪敢继续和官府对着干呢——暗里对着干也不敢。于是那些曾经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大师”,都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了。 一提到孟铁衣的名字,陈一鸣就大概率会吃到闭门羹。 “剩下也没几家了。要是还没人,就干脆不接这差事了。我不信那个打铁的敢真的报官……就算报官,我离了玉门就行。” 他根本不想掺和这些家伙的破事,在他看来,这些人迂腐得很、还总是把鸡毛蒜皮的小事看得比天还高,无非是在时代洪流的面前拼尽全力、想要抓住哪怕最后一根稻草的可怜人罢了。 “对了,走的时候要劝仇白一起走。我来算一算,晖洁肯定愿意跟着我。罗德岛上怎么着也有几个人能跟着我……史尔特尔……能不能让逻各斯跟我走?阿斯卡纶……阿斯卡纶……”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是怎么到玉门城里的? 雨夜中,他在倒下之前,恍惚间看到了一个紫色的身影。 “如果是她救的我,为什么我现在见不到她呢?不过我和她也没什么交情,她也没有理由冒那么大风险救我吧……” 几个大嗓门呼唤着陈一鸣: “陈哥!你在这里啊?” 陈一鸣看到来者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你们来找我干什么?下班了?” 他们是一个工地的工友: “我们都听说你上门把大老板打了一顿。这个月结工钱的时候,都没人敢克扣我们那一份了。” “哪有那么夸张……喂,这是干什么?我不收。” “不可能少了你那一份的,没有你,我们拿不到这点钱。” “本来就是你们的钱,你们拿多少都是应该的,你们才是那个大老板的衣食父母。” “这……这样吧,陈哥,四百块你拿着。你们那天怎么吵的,我们都听见了。这肯定是你应得了的。你也急用钱,是吧?” 陈一鸣忽然有了个想法: “你们要养家,肯定比我更需要,我是无所谓的,哪天死在外面也没几个人心疼……钱我就不收了,但是你们帮我个忙……不止是帮我一个忙,更是帮整个玉门武林一个忙!” 汉子们爽快地答应: “陈哥,你只管说。” 信息录入…… 喜欢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请大家收藏:()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5章 踢馆 1097年3月25日,玉门城西,17:30 陈一鸣想了一个办法,他在显眼的地方主动等待刺客们“刷怪”,然后让工友们上门找江湖人士救助,在这个情景下、计划成功率更高。 刺客们的效率似乎没以前那么高了,他晃悠了两天才等来刺客。 一番厮杀之后…… 陈一鸣向前来协助的江湖人士道谢: “刚才若不是几位前辈出手相助,我们这些弟兄肯定免不了遭殃。” “少侠哪里的话?你手无寸铁、看似腿脚不便,也和那群歹徒周旋了许久。我们倒觉得你有钓鳞之嫌了。” “实不相瞒,我们众兄弟在此,就是为了拜入前辈门下!” “啊?” 年长的剑客陡然一惊,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次听到这些字词连成一句话。 陈一鸣立刻动起了嘴皮子: “如果只是在下一人卷入了这番纷争,自然用不着前辈们庇护;但这些工友与我交好已久,他们卷入这样的纷争,他们又无武功傍身、又无人为他们出头。 “官府连他们的工钱都不会保障、怎会保他们的安危?我们与前辈们今日虽属偶遇,但如今……除了武林中人,又有何人能为我们撑腰?” 老剑客身旁的年轻人已经蠢蠢欲动,但他只是轻轻一咳: “玉门不需要武林。你们要找武林,那就去看看官府请人拍的电视剧吧。” 看来这套说辞没那么有效,老人背身而去…… “我已拜访过孟铁衣老前辈,他给了我一份名单,还嘱托我一句话:江湖之大,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折腰!” “孟铁锤当真是这么说的?” 陈一鸣趁机添油加醋: “孟老前辈还说了,承平日久,难免有人丢了血性——别人倒也罢了,要是常老前辈也不肯出这个头,那这武林也是该亡了!” “哈哈哈,想不到他也能说出这种话……以前他和左宣辽称兄道弟时,怎么没想过今天呢?看来你果然是孟铁锤找来的人。但是,小兄弟,我们常氏剑门庙小,再也经不起折腾,也扛不起大旗了。” “前辈过谦了,刚才那群歹徒围攻我的时候,我就感觉各位出手不凡……” 老剑客冷笑一声: “呵,你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决那些人了吧……而且我在这一带蛰居许久,也搞不清那些人的来头。你自己卷进去的事情,自己想办法解决。” “我手无寸铁,跟着我的这些弟兄们也都是穷苦人。我们尚且敢和歹徒搏一搏,你们怎么还失了心气?难道真如孟老前辈所说……” 老剑客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如今不再仗义出剑,非不愿为,实在是不能为……如果官府你们指望不上的话,此地不远处就有个武馆,你们众兄弟要想强身健体、寻求自保,完全可以去那里。” “那里只是个收钱办事的名利之场,如何比得过真正的侠客?玉门有难,在那里学了一招半式的人会奔赴沙场吗?百年侠义之城,竟至于斯?” “够了。官府的处置方式,让我们无话可说。对于习武之人而言,自然是强者为尊。那一个武馆开设了许久,我们年轻一辈,咳,也没人能胜过官府请来的那几个武师的。技不如人,我们甘拜下风。” 周围的年轻人终于坐不住了: “师傅!你怎么能这么说……” 陈一鸣继续煽风点火: “到底是年轻人有些血气。官府削了你们的权,夺了你们的生计,让你们与贩夫走卒无异,现在还要想方设法夺走玉门的下一代,你们再不拿出点骨气,日后也就彻底泯然众人了!” “咳,年轻人,你不要把江湖的时代想得太美好了……” “几个请来的武师,就能把你们的脊梁打断了?我倒不信他们能有多厉害,教我一招半式、我也算是你们的门徒了,看我不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这是孟铁锤想出来的招?你终究是外人,替我们出了头又怎样?” “官府不也是招来的外人?官府有什么本事?不就是手中有着钱和权,就连宗师也要看他们的颜色?要我说,官府对你们武林,无非就是卸磨杀驴。你们真是懦得太久了,连赢了别人这种事都不敢想了!” “对啊,师傅!你平日劝我们不要出风头,却又让我们不要忘了锄强扶弱的侠义之心……那照你这么说,就该用官府的手段,请个外来的强者,打打他们的气焰!” “好了好了!你们跟我来……年轻人,我愿教你一招半式,也算看在孟铁锤的面子上。你的这些工友,我们也愿指点一二,以防那伙歹徒再来。但是你这一去,打输了、或是被打死了,都和我无关!” 陈一鸣听到了周围人的叹息声,徒弟们似乎对老人的态度略有不满。 但无论如何,孟铁衣那个老东西强加给他的任务,算是有了着落。 他也算找到了一个能够安置工友的办法,毕竟这些工人跟他扯上了关系、就会有生命危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1097年3月28日,玉门城西,17:06 “弟兄们破费了。” 院落内,陈一鸣接受了工友们带来的晚饭,顺手也接过了几张字条。 “哪有?要不是陈大哥那么一闹,我们也不敢壮着胆子去和工头们谈条件。现在工地听说我们和帮派牵了线,连工时都给我们降了,这不,下班都提早了。” “一天干十几个小时,那就不是人过的日子……你们调查得也不错,劳动强度过高、劳动时间过长、休假稀少、薪资过低的现象普遍存在。” 一只手确实有点不方便,陈一鸣没办法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文件了。 “陈大哥,你让我们调查这个,是想让更多的兄弟也少吃点苦吗?” “对,只有拧成一股绳,手里有点武力,你们才能和别人平起平坐地谈判。” “你也是个怪人,为了钱的事情和工头吵了起来,我们把钱送来的时候,你不仅不收,还想着托关系给我们拉帮结派;你断了条胳膊、衣服下面全是伤疤、还被来路不明的追杀……这些事情联在一起,越想越吓人。陈大哥,我们不会已经上了你的贼船了吧?” “这种事情,怎么能叫‘贼’呢?用不法手段做坏事的,那才叫贼;如果我们只用了一些不合法的手段,做的事情却是好事,那应该叫‘侠’。” “那用合法手段做坏事的叫什么?” “我可不敢乱说。” “唉,你又开始卖关子了。” “反正谁做坏事,我们反对谁,这就对了。合法的手段走不通,那就试试非法的。” 军旅生活让陈一鸣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吃饭很快,哪怕少条胳膊也不影响他暴风吸入。 他抽出了插在地面上的剑: “老前辈,时间紧迫,可以继续了!” 卧在一把交椅上打盹的老剑客也起了身: “好,今天就教你牵黄剑法的最后两式。” “这就没了?” “确实没了。” “我怎么感觉动作比一套健美操还少?” “确实不多,因为本门剑法讲究简约,实则步步杀招……这都是老祖宗严选。以前行走江湖,谁不是‘一招鲜,吃遍天’?难的从来不是学会剑法,而是将之应用于实战。而现在,除了沙场,能实战的地方也就官府允许的一隅擂台了。” 陈一鸣略显无语: “照这个说法,什么剑法、招式都算不得厉害,只有‘人’才厉害。” “你愿意这么理解的话,也没错。年轻一辈和我用的是一套招,他们就是不如我能打,而我也不如年轻时那样能打了……而像重岳那样的大宗师,一草一木皆可为兵,随意施展、出来的威力就超越了多少绝学。” “你这话说的,军队用的快速施术单元和高速战舰的舰炮不都是开火?原理上也都一样。高速战舰哪怕不开火,光是碾压就能胜过多少武器装备了……” “好好好,我不与你白费口舌了,你只管学招式,能让对方看得出是我门的传人就行。我先演示一遍!” 老者摆出了上一式收尾的动作,随后迅速提剑,向前旋身、挥出满月般的一击后,再借力后翻、拉开数米距离,剑锋在空中留下的痕迹如同螺旋。 此时剑势未尽,老者一个箭步,瞬间冲回原地,剑身猛地上撩,惊得庭院里的草木纷纷晃动。 “好……咳,这就是最后一式剑法了。前几式剑招以步伐为主,直到后面两式才杀意毕现。牵黄剑法的精髓就在于此,旋击后翻时、一定要有力,冲刺时,咳,一定要迅捷,宛如闪现。” 老者气喘吁吁地讲解,陈一鸣也若有所思。 “哦。那我感觉,单单把这最后一段拿出来,也算不错的招了,挥砍、后翻、突进……而且也没必要承接以前的剑招,预备的动作可以改成侧身执剑,然后一边旋转身躯蓄势、一边接近,就像扔铅球的准备动作那样。这样砍出来的力道肯定更大。” “但那样就失去了剑法应有的美观了。” 学了这几天的“武”,陈一鸣对炎国的“优秀传统”已经没多少好感了,怪不得武林没落了,合着出招的时候还要注重美观。 对他来说,敌人飞起的头颅和溅出的鲜血才算“美观”;在战场上,用尽资源与手段,确保敌人倒下,这才像话——当然,有的时候还要确保敌人不会复活。 “好,老前辈,你来看看我这一整套剑招耍得怎么样?” 陈一鸣行云流水地演示了一遍剑法,和官方示范也没差太多。 对他来说,这更像是学习跳舞,摆出特定的pose然后衔接就行了。 一想到跳舞,他又想到了教他跳舞的塔露拉…… “好!好!好!” 周围的人群倒是为他阵阵喝彩。 陈一鸣却没多少开心: “老前辈,我认为你们这个……门派的问题,在于年轻一辈的基本功太落后了。我感觉一些‘习武之人’的身体素质,甚至比不过乌萨斯的专业芭蕾舞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嗯……毕竟大部分人,平日里挣点钱,不过养家糊口。吃点瘤肉都算奢侈了,身体素质又从何谈起呢?” 老人似乎也习惯了传武的时候被陈一鸣“怼”,开始反思了起来。 “你们也不用太担心,门派只要夺了武馆与执法者的营生,再多扶植点弟兄,让大部分人安心做营生和买卖,挑选有志者和有天赋者习武,很快就能迎来武林的复兴。” 老者更加疑惑了: “那照你这么做……我们和官府又会有何区别?” “比官府更加注重动作的美观……也多一点侠义之心。你放心吧,老师傅,我到时候一定能大获全胜。” 1097年4月3日,玉门城西,10:06 战书上约定的时间到了,陈一鸣感觉自己的状态没有前几天好,但是总不能不上吧? 既然是代表门派来出战,那肯定不能让陈一鸣来单刷所有高手。 所以双方协商了一个规则:三对三,接力战。 很像拳皇,也很像火影。 在其他人的劝说下,老登到底没有让陈一鸣一个人上。他给陈一鸣派了两个小年轻当帮手,战术就是,另外两人先上,获取信息的同时、能挣多少是多少、尽量消耗对方的体力。 不过当“接力棒”传到陈一鸣手中时,战况迫使他不得不一穿三。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对方打头阵的壮汉手执斧钺,连胜两局,势头正盛。刚猛的攻势、再配上不俗的步伐,光凭身体素质就形成了碾压态势。 不过那两个年轻人也确实丑态百出,比如翻滚之后撞了刀口、对着已经离去的人影继续施展套招…… 幸好只是比武切磋。 第一回合,壮汉抢攻,陈一鸣看准时机、猛地抬剑,兵器碰撞、火星迸出,巨大的力道让对方虎口发麻,手中的斧头也拿不稳了。对方正欲调整,陈一鸣已经剑指咽喉。 首战失利,连胜之中的对手顿时失了心气,接下来七个回合、都被陈一鸣直指要害。 陈一鸣终究是“武学”上的后辈,不懂得分寸,这种切磋就算能赢、也不应该直指要害的,应该有模有样地在躯干上、腿上、手臂上碰个几下,给了对面闪转腾挪的空间,再出杀招——不然比武就没了观赏性。 “第十回合,百夫长咽喉着剑一处,陈无伤,胜者为陈。” “你这小辈!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 壮汉连着十回合被“秒杀”,认负的时候愤怒地将武器掼在了地上。 陈一鸣当然有自己的理由,他此刻状态不佳,体力有限,当然追求速胜。 第二位上场的是个空手的女子。 “你不带武器?”陈一鸣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 对手不甘示弱。 “在这擂台之间,拳脚即可施展,辅以源石技艺、你未必能赢我!……况且,即便落入下风,我于武德无亏!” 那就没办法了,陈一鸣心想。 对手率先出脚,强劲的气流也随之而来。 然而踢击被岿然不动的剑锋截住。 “校尉腿着剑一处!” “校尉小臂着剑一处!” “校尉后背着剑一处!” “第一合,校尉着剑三处,陈无伤……” 这一轮不是陈一鸣更讲武德了,而是对方的行动太灵敏了,很难直刺要害。 往后的回合,对方有意和他周旋,虽然陈一鸣是独臂、且腿脚不便,但是一寸长终究一寸强,他总能找到袭击的机会。 陈一鸣真的不太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在擂台上选择用拳脚迎敌——是因为擂台上不会死人吗? 对手再次飞踢而来,陈一鸣长剑平扫…… 眼疾手快的录武官(并非云青萍)立刻朗诵并记下: “第十回合,校尉下腹着剑一处!” 按理说,这要是实战,敌人应该当即被剑贯穿了。但陈一鸣的剑锋终究只是轻碰了对方,而对方趁机用双腿锁住了陈一鸣的胳膊、并顺势扭转。 吃痛的陈一鸣赶紧施法震飞了对手,幸好胳膊还没脱臼。 “校尉出擂台,陈胜!” 第三人满面虬髯,双持曲刀,身着轻甲,看着就不好惹。 刚宣布开始,对手就双刀跳劈而来。 陈一鸣单手持剑,刚才右臂又受了点伤,终究不能硬碰硬,于是他赶紧小步挪开。 刚一落地,双刀顺势横扫,陈一鸣翻滚至敌侧。 他刚欲起身,那人就踏右步、出右刀下劈。 陈一鸣出剑弹开了这一刀,谁知左刀接续而来。 他赶紧后翻、同时保持挥剑,剑锋舞出螺旋般的轨迹,但并未碰到对手的弯刀。 对手已经大踏步赶来,刚刚拉开的距离瞬间被弥补,而陈一鸣再退一步就要出擂台了。 双刀交错而来,擦过了同一柄剑,而陈一鸣仍在翻跃—— 随陈一鸣而来的看客惊出一身冷汗,担心这个家伙真把规则给忘了。 但陈一鸣居然以兵器相交处为支点,让身体翻至上空,整个人举剑呈现倒悬之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个过程中,他的双脚确实没沾到界外。 对手察觉到了形势,赶紧将交错的双刀前推,然而刚一推,他就惊呼上当——毕竟陈一鸣的手腕是可以旋转的,这么做不会把他推出去。 陈一鸣抓住了对手出招的空档,单剑划出了双刀、又划过了脖颈,最后,他顺利降落在对手身后。 “第一回合,千夫长遭一剑封喉。” 第二回合,对手重整旗鼓,扎稳下盘、猛冲而来,按这个趋势,双刀似乎要死死剪住陈一鸣的身躯。 而陈一鸣估测好了距离,快速旋转身躯向前,旋转借势之后,单剑的力道也非同小可。 满月般饱满的挥砍,擦出了亮丽的火星,也震得对手眼冒金星。 陈一鸣借力后空翻,再次拉开了距离。 对手晃了晃脑袋,随后摆出准备架势,攻势即将—— 剑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他没想到陈一鸣的突进居然如此迅速。 “第二回合,千夫长遭一剑封喉!” 台下的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原来我们家的剑法是这么用的吗?” “你要是能有他那么快,我感觉用什么招都强……” 第三回合依旧周旋了一番,对手意识到陈一鸣的体力消耗不小,选择采用了稳扎稳打的战术,双刀在手、只要不主动露出破绽,那么陈一鸣还是很难制胜的。 陈一鸣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伤残未愈,连着多天高强度训练,身体恐怕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对手看到他额头豆大的汗珠,心想机会已至。 双刀大开的同时,剑锋就指在了鼻尖。 “第三回合,千夫长面门着剑一处,胜者陈。” 第四回合,对手取得了先机,双刀一直死死压制陈一鸣…… 只是,每当将要得手时,只见火花一闪、只听叮当一响,手臂就猛然一震,然后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一鸣翻走。 “这样的弹反也是我们家的剑招吗?” “应该不是,我感觉师傅都不会用这招……” “第四回合,平!” 对面的虬髯大汉还真就不信邪了,往后几个回合都追着体力不支的陈一鸣砍,双刀猛烈的攻击总能被滴水不漏的防御弹回,然后自己就莫名奇妙挨了几剑。 第十回合往后,似乎陈一鸣的防御也没那么滴水不漏了,连着三回合获胜后,对手信心重燃。 “啊!” 一声惨叫,千夫长右臂吃痛,被震了无数次的手臂终于不堪重负,右手的刀脱落了。 “第十四回合,千夫长右臂、咽喉着剑,陈一鸣胜!” 这一回合把对手的心气再次打没了,第十五回合,很快陈一鸣就剑指咽喉。 “比武结束,陈一鸣连胜三场!……” 欢呼的同时,那名千夫长看着陈一鸣手中的长剑脱落,剑柄上也满是血迹,而陈一鸣的虎口裂开伤口、掌心也布满淤青。 “只是比武,你为何以命相搏?”对手不解地问。 “不是还有命吗?怎么就以命相搏了?” “我都疼痛难忍,你苦熬三场,就是为了一场输赢?” “不想赢我来干嘛?” “我的意思是说,忍下这样的疼痛,只是为了一场输赢?” “你说些什么呢?这样的疼痛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 其他徒弟已经开始欢呼起来了: “好了!按规矩来,这里从今往后,还是我们武林的地盘!这里还是江湖!” 陈一鸣并没有沉浸在这份喜悦之中,他简单擦拭了一下血迹之后,就去通知常老前辈了。 “侠客讲究锄强扶弱,但是规矩上还是强者为尊,怪搞笑的……希望孟铁衣给我打的兵器对得起我的付出……” 1097年4月3日,玉门,23:36 “来,喝口热水吧。”睡眼朦胧的仇白对陈一鸣说道。 躺在床上的他喝完热水之后,仇白顺手用毛巾帮他擦了擦汗。 “你这几天都干嘛去了?手上留了这么多伤,回来还累得发烧了。” 陈一鸣喃喃道: “别忘了我,一定要等我回去……” “真可怜,都烧得说胡话了。哎,我问你,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想吃止痛药……” “说正经的。” “我不理解……” “怎么了?” “我的手不在了,但是还能感觉得到;我的腿还在,怎么就感觉不到了?” 仇白的第一反应是这位“学者”又在谈什么哲学问题,后来她才猛然意识到,陈一鸣确实病得不轻。 “好好休息吧。我刚来外地的时候也难过,爹不疼、娘不爱的,现在起码还有人能陪着你……” 信息录入…… 喜欢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请大家收藏:()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6章 九死无悔 1097年4月4日,玉门,8:02 “帮你打听过了,附近买不到止痛药,官府管得很严。” 仇白回来之后,顺势坐在了床边,把手搭在了陈一鸣的额头上。 “温度还行,今天你就好好休息吧,别出门了。” 陈一鸣一言不发,他看着仇白有些散乱的头发、明显的卧蚕,内心更加过意不去了。 “对了,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仇白顺手拿过一张报纸: “这上面的人和你有关系吗?” 黑白的报纸之上,“陈一鸣”与塔露拉的大头照赫然并列。 陈一鸣清了清嗓子: “那根本不是我。” “我没问是不是你。但是你说你来自乌萨斯、以前地位也很高、是受过表彰的战争英雄、断过一条手臂……和上面这个人的履历重合太明显了。” 躺在病床上的陈一鸣变得悲观了许多: “你再问下去,就会和‘乌萨斯’为敌。” “啊?你是……在威胁我吗?”仇白有些疑惑。 “我多希望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然后你继续无牵无绊地过你的日子,而我会在异国他乡走我的老路。” “我们相处了也有两个月了,你还是觉得不能把真相托付给我吗?而且你的那些敌人,他们难道会觉得我和你相处这么久、对你的事情还会一无所知吗?他们连带着一起追杀我的时候,可不会管你怎么想。” “我受你的照顾,还要把你拖下水……” “你为什么总是在担心别人?你现在应该更关心关心自己。我没那么需要你的关心。” 陈一鸣突然意识到,此刻瘫在床上、需要照顾的人是自己。 仇白又拍了拍他的手背——他只感觉对方的手掌十分粗糙,或许是常年练剑留下的茧子。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吧。在你能自如行走之前,我会尽力护你周全。” 陈一鸣有时也会想,如果他干脆寒了别人的心、那么也就不会有人跟着他吃一遍又一遍的苦了。 有时他也会想,如果他能预见些许未来、会不会反而让自己束手束脚?明知成果会被窃取,那么他从前还会舍生忘死地战斗吗? 明知前路九死无生,他还会试着东山再起、重新拖一帮队伍“下水”吗? 陈一鸣知道,这样的前路,他非走不可,他不是懦夫。 那么他应该撺掇别人一同“赴死”吗?更多信任整合运动的乌萨斯人被利用了,难道不是他穿越之后带来的“恶果”吗? …… “仇白。”他叫住了离去的姑娘。 “嗯?”高个子的埃拉菲亚在门口望着他。 “我的事情,说起来很复杂。你可以先去了解了解整合运动的事迹和历史,等你明白一些之后,我把故事向你全盘托出。” “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对你似曾相识了……你很像一些我在官府见过的大领导,在这种时候还派头十足。好,到时候我一定要看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仇白离去时似乎难得地笑了。 陈一鸣知道他的事业会有多艰难。 这不是白手起家那么简单。 他一身伤残,惨遭追杀,这样的开局都可以算作“负数”了。要真是从零开始,他还轻松一些。 而他的敌人,掌握了一个新兴的帝国,并在大肆利用自己的权柄与手腕整合势力。 陈一鸣要拖着一身伤病和整个国家赛跑。 哪怕他能找到一些同伴,大概率也是带着大伙赴死。 前路九死无生。 但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黑蛇对他作的恶,陈一鸣九死不忘。 要对抗滔天的恶行,他必须也能够承担“作恶”的心理负担。 哪怕是利用,哪怕是欺骗更多人随他赴死。 不然他哪来的胜算? 他已经下定决心活下来了,难道要做的就是一个人白白送死吗?这有什么意义? 当陈一鸣再次回到乌萨斯时——如果有那一天,那么他会掀起乌萨斯的再次内战、或许也会打断这个国家上升的势头,他无疑会成为自己亲手缔造之国的千古罪人。 自己怀揣的“善念”越多,黑蛇的胜算也会越多。 就和那天一样,磅礴大雨的那一天,陈一鸣如果不抱着摧毁一切的决心,不可能将黑蛇逼入哪怕一次绝境。 如果不抱着毁灭整合运动的决心,如果不愿背负欺骗更多牺牲者的“罪行”,他面对黑蛇,哪怕一成胜算都没有。 陈一鸣已经知道了,过去八年的生活把他塑造成了什么样?哪怕是一次简单的比武,他也会不惜代价、也会以命相搏。 这就是他生命的底色,已经染上漆黑。 1097年4月8日,乌萨斯,圣骏堡,12:00 新落成的杜马大厦燃起了熊熊大火。 首都的广播传来了塔露拉的声音: “无耻的‘公正乌萨斯党’焚烧了议会,他们竟敢自诩‘公正’?如此所作所为,简直是卑劣至极!我们国家来之不易的政治氛围,就这样遭到暴徒的蔑视?这个工厂主与小贵族合流形成的匪帮,竟敢堂而皇之地进行窃国之举?……”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军用频段回荡着统一的命令: “领袖指示,不要放过哪怕一个反对派!” 一间密室之中,浮士德熟练地点起一支烟,他的身上沾染了些许灰烬。 “萨沙,不要学柳德米拉的样子抽烟。” 拄着手杖的梅菲斯特提醒他。 “这能够缓解我的焦虑。” “这个房间的通风本来就不好。” 尝了一口后,浮士德赶紧把烟灭了。 “伊诺,我应该恭喜你。时隔多年,老师终于愿意给你委派职务了。” “‘老师’会给我委派职务吗?我犯下的错误,老师不可能忘记,他从不认为一个人的功绩能在任何程度上抹杀一个人的罪行。亚历克斯犯错之后,老师也将他直接逐出了整合运动。” 浮士德有些无奈: “你还是相信伊内丝的话吗?” “如果只是那个‘叛逃佣兵’的一面之词,我不会信。但是我有自己的判断方式。老师有原则,如今的霜火没有。”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老师发生了变化,爱国者先生已经退休,那么还有领袖会纠正他……” 梅菲斯特再次提醒他: “你忘了伊内丝是怎么说的了吗?领袖的影子杂入了别人的痕迹……而那个霜火,像是换了另一个影子……而且她认为,两人的影子居然有趋同的迹象,这是很诡异的。” “那好,我相信你。” “我还以为我要花上很多时间来劝说你。” “我永远相信你,永远相信领袖,永远相信老师。但你说了,他们不再是他们了,那我就相信你。当然,我也回想了一些事情,把你的说法代入之后,诡异之处就能说得通了。” “你说说看。” 梅菲斯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浮士德开始了阐述: “领袖提前将阿丽娜姐姐调到了圣骏堡,但是以各种理由不让我们接触;阿丽娜的职务更高了,但是露面更少了。之前有过领袖和指挥官将进行订婚的传闻,如今时间更加临近,这件事却没了消息;弑君者和领袖的妹妹本应该提前归来,但是如今遥遥无期。” “人事的变动也更加频繁了。” “对。如今给我们委以重任,更像是收买……而他们以前不会用这种手段的,他们以前不会用恐怖与利益来让更多人服从——虽然这样做更有效。” “那你还去帮他们焚烧了议会?” “今天和你见面之后,我才想通。而且,就算我事先和你会面,这件事情我也要去做。” “为什么?” “贸然反对不就是自寻死路?我认为领袖和指挥官根本不在乎我们有没有看穿,因为他们有的是手段。利益的收买造成分化,然后用恐惧的氛围使得人人自危,接下来,整合运动会成为领导层的一言堂,我们的意见根本不算什么。” “傲慢会成为强者的坟墓。” “而他们有傲慢的资本,不是吗?只有取信于他们,挤进领导层,我们才会有胜算。更何况,焚烧议会的行动是幻影弩手执行的,我和领导层已经形成利益共同体了,我干的脏活越多,捆绑越深。” “萨沙,那他们也更有清除你的理由。” “对,但是总比现在撕破脸皮的胜算更高。” “……按照伊内丝的说法,老师像是替换了一个人,那么原来的老师去哪了?” “也许他已经牺牲了,总有人要继承他的遗志。如果他还活着,那么他是不可能放弃的,我们早晚也会和他重逢。” “嗯……也许寻找老师的下落这件事情还是太遥远了。” “我们可以先试着联系阿丽娜。” 1097年4月10日,乌萨斯,切尔诺伯格,10:20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统帅这段时间伙食不错,明显壮实了很多。 以前“他”给人的印象是个有些消瘦的忧国忧民之士。 如今更像是一位叱咤风云的战争英雄。 尤其是搭配上华贵的军服和胸前一排勋章。 “英雄的城市,切尔诺伯格,我向你致意! “荣耀的市民,切尔诺伯格人,我向你们致意! “当我得知切尔诺伯格市的选举结果出炉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来到了这里!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们永远能看透是非,你们永远能站在正义的一边! “你们永远会选择历史选择的,你们永远会支持公道支持的!你们才是最伟大的人!乌拉!” 露天的集会场所爆发了山呼海啸的“乌拉”声。 开场很有效果。 稍稍安静之后,霜火又开始了讲话: “曾经,你们接纳了整合运动,然后,你们又用手中的选票,身体力行地支持了整合运动! “你们和首都的暴徒划出了分明的界限!你们是不畏强权的英雄,你们是反对专制的勇士! “让我们再次高喊‘乌拉’!这一次,我们为自己,为每一个英勇的市民高呼万岁!” 演讲已经进行了两分钟,群众高呼“乌拉”的部分就足足持续了一分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沉吟片刻的霜火略带忧愁地说道: “但是,我们的国家,我们整合运动,对不起如此伟大的国民!我们对不起你们! “因为此刻,乌萨斯的仍未统一!我们的同族沦丧于世仇之手! “人人都应得到的幸福生活反而被封锁在了国境线之内! “我们的感染者同胞依然在异国他乡饱受迫害!而我们,本不应该让这一切发生! “我们要让那属于每个人的幸福突破国境线的限制! “我们要让整合运动的理念践行在每一处受压迫的土地上! “我为着苦难中的同胞宵衣旰食、寝食难安,我相信你们的心中也有一样的回响!” “这不平的世间仍有压迫,英雄的民族又怎会停滞不前!” “砰!” 突兀的枪响短暂地打断了激昂的演讲,还没等军警响应,自发的群众就已经对刺客拳脚相加。 保安们围上了演讲台,但是重新站起来的霜火制止了他们。 喧嚣声中,霜火举起了一枚带血的徽章,弹片残存在形变的金属上。 “万幸!乌萨斯再一次保佑了我!皇帝再一次眷顾了我!你们再一次维护了我! “谢谢你们,我并没有大碍,愿你们也不被邪恶所吓倒!我宣布,演讲继续!” “曾经,我带领着英雄的人们、英勇的战士、英明的整合运动,踏上了征途。 “现在,我又要带着你们踏上征途了。 “我们誓要扫尽世间的不平! “让公道的光辉遍布整片大地!” …… 1097年4月8日,玉门城南,13:51 “再不听话,我就把你们剁了!” 陈一鸣愤怒地喊着。 一旁扶着他的仇白赶紧安抚: “好啦好啦,你吓唬自己的两条腿有什么用?” “你来告诉我,切了这两条不中用的腿,全换成义肢,会不会让我行动更自如?”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少动些肝火吧……要是它们能听得见你说话就好了。” “不中用的零部件是不是该换掉?” “那可不一定,有的人换了脑袋就活不下去了……哎,到了。你自己进去还是我扶你?” “把拐杖给我吧……” 他一瘸一拐地再次拜访孟铁衣,光膀子的老汉还在抡铁锤。 “来得有些迟啊?不过你办的事情很不错。” “我来取剑。” “别急,你再办一件事情,我就给你。” “你胆敢爽约!” “哎呀,我为你重新找了上好的材料,一时半会也铸不好,你不如再帮我办一件事,我别有重谢。” “给多少?” 孟铁衣轻轻挑眉: “哦?今天讲话怎么这么爽快?那我们慢慢谈谈……” 信息录入…… 喜欢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请大家收藏:()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7章 祭典 1097年4月8日,玉门城南,14:16 陈一鸣拄着一根拐杖从铸剑坊里走出来了,而仇白已经等候他多时。 “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没谈妥?” 仇白看他手里没拿兵器,以为两个人没谈妥。 “孟铁衣让我再帮他办一件事,杀个人而已。” “等一下!你说什么?什么叫‘杀个人’?什么叫‘而已’?为什么要说‘再’?” 信息量太大,仇白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对你实话实说吗?” 仇白有些不开心了: “你是不是在讽刺我?” “没有没有,我慢慢跟你解释。以前我没帮他杀过人,只是按他的指示去帮一伙武人出了头。” “我可要提醒你,一旦作了恶,回头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你笑什么?” 原本还一本正经的仇白涨红了脸。 “哈哈哈哈,对不起……哈哈哈哈……” 在放肆的笑声中,仇白半是尴尬半是恼怒地跺了跺脚,然后扭过身去,不想再理会他了。 陈一鸣也确实觉得讽刺,原来杀人算是作恶。 那他早就十恶不赦了。 “对不起,仇白……哈哈,你听我说。我前几天看报纸,有人连杀七人,被当成了罪无可赦之徒来斩首……有朝一日,我接受审判时,也不知道会有几个脑袋够砍。” “你是大人物,你是大恶徒,满意了吧?” “那我的旅途可不能在这里结束了。无人知我是非功过,那这天地之间,我就白来一趟了。” 仇白深吸一口气,还是转过了身: “你之前让我去了解整合运动,我也看了些资料,也询问了一些人。” “你有自己的看法了吗?” “……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伙人,聚众起来对抗朝廷,只不过整合运动最终成功了。” “乌萨斯那时的‘朝廷’,和炎国的朝廷可不是一回事。当乌萨斯帝国崩解时,并没有多少人会惋惜,也正因如此,整合运动能够成功。如果炎国哪天也到了这步田地,自然也会有‘整合运动’生长的土壤。” “或许简单的善恶很难形容你们这样的人。”仇白反思了一下刚才说过的话。 “不,即便是和政治相关,也肯定要分出善恶,只不过要和私德意义上的善恶区分。费那拉底认为,政治事关更多人的生活,因此在政治意义上的善是最大的善、恶也是最大的恶;但这个意义上的善恶不只是程度与规模上更大,性质和标准也会有所区别。” “你既然什么都明白,就别装糊涂了,你分明就是在……欺负我。” “又生气了?” “没有。”仇白立即否认了,“我还想问你,费那拉底是谁?” “米诺斯先贤。你们炎国的学校应该也会对各种先贤的思想进行介绍吧?” “别问我,我就没正经上过几年学堂。一开始是娘教我识字,然后教我读书的是……一个被绑过来的天师府学徒。有人还说我是读书的好苗子,现在想起来,多半是恭维吧。” “哪有?你平时看起来完全没有江湖人士的粗犷,倒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在玉门这座城里,你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我到哪都格格不入。” “别不开心了,我请你吃饭行不行?” “谁要你请?算了,改日吧。” 1097年4月10日,玉门,19:51 清朗的夜晚,陈一鸣来到了一扇生锈的铁门前。 门后是一个废旧的小区,在双月的照耀之下,倒显得有些阴森。 “孟前辈所说的那位老英雄就在这里?”陈一鸣询问随行的人们。 “对,封老前辈离开沙场之后,没几年就失心疯了,但一身武学从未废弛,终日游荡伤人、偷盗财物和吃食。” “这官府能不管的?” “管过,左将军曾准备捉拿封老前辈,但孟老前辈不愿让官府插手,找到封老前辈后,实在是劝说无果、便折了他的双腿,把他关在此处。” “那他不早该饿死了?” “呃……这小破园子其实关不住老前辈,江湖中的小辈也会偶尔来送点物资。我们也一直不明白,为何他疯癫之后,总会守着这个小区。” “他这么活着,确实尊严丧尽,难怪老孟想让他解脱。” “孟老前辈也一直在寻找高手,来为老英雄送行。但愿意干这个活的,都不是老英雄的对手;能敌得过的,也下不了这个手……先生,一会需要我们搭把手吗?” “不用,你们好好待在外面,别出事就好。” “好!擂鼓助威,为陈先生壮行!” 随行的人有模有样地搬来了一张供桌,上面摆了几碟菜,烧了几柱香。 荒芜的城市郊区响起了喧闹的锣鼓,烛火也照亮了道路两旁的晚辈们。 “先生,如果不担心误事,就干了这碟酒吧!” “可以——这酒还挺甜,应该说是曲味十足!” “识货!请先生接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陈一鸣右手握住了抛来的剑,剑鞘已经接近腐朽,但是寒芒现世之后、谁都不会怀疑,这依旧是当初斩将夺旗、平叛锄恶的英雄剑。 “先生,如有余裕,请留前辈以完体;如若不敌,也切勿勉强!” “明白!” 陈一鸣以剑施法,腾飞而起,降临园中。 昔日的池塘早已干涸,布满了朽败的落叶。 远处传来了铁链的噪音,陈一鸣立刻循声而去。 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缓缓爬行而来,他的双手被铁链铐住。 脏污的面容之上,只有双目仍有神采。 “呜,还我的年岁来!” “晚辈陈一鸣,为黎庶之安居,为社稷之安宁,为玉门之安定,请封令诚前辈赴死!” “你们……真该死!” 老者的前肢猛地一动,惊散了路上的坠叶。 他大张双臂,似乎要用铁链将陈一鸣拦腰剪断。 陈一鸣立刻用剑挑起铁链,腾空的老者立刻扭转身姿,反而用铁链缠住了宝剑、再一用力,就将宝剑夺了下来。 陈一鸣要是不松手,可能就要多断一臂了。 不过他也不担心,手一伸,剑又回来了。 “你……还我东西!” 陈一鸣上步旋身重劈,剑与铁碰出无数火星,然后他借力腾飞。 一排光剑如雨点砸下,老者迅速翻滚。 陈一鸣再一挥剑,插在地上的光剑化为光束刺去,但是被双拳轻易震碎。 “我打仗,卖完了前半辈子!我买房,卖光了后半辈子!呜啊!” 老者跪在地上,使尽浑身力气挣断了铁链,然后腾出一只手使劲地挥舞链条。 空中的陈一鸣迅速躲避。 老者用另一只手不断地在地上抓挠,竟然在短时间内跟上了陈一鸣的速度。 乱甩的链条击碎了年久的玻璃、失修的房门,也砸在了斑驳的墙壁上,扬起阵阵白灰。 在两栋楼之间的窄道中,陈一鸣没有多少移动的空间,铁链飞来时、他只能用法术防御。 一道白光传遍了铁链,原本被弹开的铁链又折返而来,在陈一鸣的周身绕了好几圈,然后—— 骤然紧缩。 然后破裂。 白烟、火光、灰烬弥漫着陈一鸣的身躯。 这柄剑不太适宜施法,陈一鸣无意间将上衣灼烧殆尽,露出了他一身的疤痕。 “你也是,朝廷的替死鬼吗?” 陈一鸣并未废话,仗剑从空中突刺,老者再次躲过。 “那我们,为何要自相残杀?” 降落时,陈一鸣再次变招,一道剑气朝着老者逃离的方向推进。 剑气斩断了废置的晾衣架、斩断了枯萎的树木,但仍未停下。 老者用前肢迅速爬行,拉开距离之后,再运掌对冲。 周遭的玻璃被纷纷震碎,老者也吐出了一口鲜血。 陈一鸣贴地飘来,单手舞剑,无形的剑气招招致命。 然而老者仍不认命,他用残缺的双腿跪在原地,拼命出掌格挡。 老者挡一剑,陈一鸣就再出十剑。 他挡十剑,那就再出百剑。 直到剑气包围了跪坐的老人。 如同一道白色的圆环。 剑气汇成的圈慢慢缩小,将为时代的末路人送上最后的审判。 “喝啊!” 最后一记出掌,老者拍向了地面。 水泥浇筑的地面瞬间出现了大坑。 剑气与失去双足的老人都不见了踪影。 陈一鸣微微抬剑,地上的血迹微微泛光。 那人并没有走远。 但是那人仍有力气上楼。 陈一鸣脚不着楼梯,幽幽地飘上了楼。 不用接触,门扉就被他打开了。 老者的下巴、乃至胸口已经全是吐出的鲜血,他怀中依旧抱着一个木盒。 “嗬。我想起来了,要杀我的,不是官府。官府夺我的财,你们要夺我的命,是不是?” “该上路了,这些年来,您应该也乏了。” “我从前,想杀谁就杀谁。如今被人杀了,倒也公平。” 宝剑插在了地上。 陈一鸣已经绕到了封令诚的背后,右手上的绷带缓缓散开,套住了他的脖子。 他用膝盖紧紧顶着老者的后背,同时用手使劲拉着绷带。 老者的双手似乎已经使不上劲,两条腿似乎还在晃动。 他的身躯最后猛地一颤,然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陈一鸣留下了沾血的绷带,仔细替他擦拭了身上的血迹。 “倒也算个全尸。” 信息录入…… 喜欢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请大家收藏:()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8章 重见漫天繁星 1097年4月13日,玉门城南,13:52 “唉,老兵不死,他们只是慢慢火化。” 陈一鸣靠在墙上感慨着,他最近为玉门城的治安作出突出贡献,还给殡葬行业、医疗行业、甚至城建行业创造了不小的营收。 “来一根吗?”边上的小年轻夹了支烟给他。 “可以。” 陈一鸣刚接过,烟就点着了。 “法术真有这么方便?我早知道不学武了,找几个天师学学法。” 陈一鸣劝道: “别有太多幻想。前两年他们只会教你理论课,比上大学还难。再过两年,他们才会允许你拿个大棒槌施法,离了那个棒槌你就施不了法。要想像我这么随心所欲,没有十年不行。” “你今年多少岁了?” “今年,应该要二十七了。” 小年轻十分诧异: “这么年轻?那你真就学了十几年的法术?你从多少岁开始学的?” “大概十岁就开始学理论课了。很多人起步晚,就是因为理论课门槛高。” “那你算是天才了。” “嗯……我那时候的老师也教得好。他是个好老师,也是个名副其实的杂种。” “嗨,我见过很多有本事的人,性格多少有点重大缺陷。也许奇才就是这样……你有什么怪癖没有?” “被人砍了一条胳膊,现在老实多了。” “哦哦,能把你伤成这样,想必当时一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吧?” 陈一鸣吐了一口烟圈: “当时眼前一团光在乱闪,下一秒我就没意识了,很痛快。如果能选个死法,这么死也不错。” 陈一鸣远远地看到了一位黄头发的菲林姑娘走来。 “这不杜遥夜大小姐吗?”他顺手灭了手中的烟。 “啊?你还记得我?” “个性这么鲜明的大小姐,怎么敢忘?” “记得我就好,你最近帮孟叔做事,考不考虑来我们行裕镖局?” 她果然是来招人的。 “不来。” “为什么?孟叔派的活你都肯接,我肯定比孟叔好说话吧。”杜小姐嘟起了嘴。 “镖局派的肯定是正经的活。” “对呀,更安全,更稳定。” “来钱慢。” 一旁的小年轻也听笑了: “杜小姐,确实是这个理。” 杜遥夜不服气: “你们干的这门生意,官府现在不管,将来也迟早要管的。连孟叔都把养老钱分给了我一点,鼓励我去办公司。你们不想着给自己留点退路吗?” 那位伙计回答: “杜小姐,要是亏损了,那你不是连孟坊主的退路也断了吗?” “怎么可能?只是依托行裕镖局建立新型的物流公司而已,到时候只会扩大业务规模,会有更多的钱赚。” 陈一鸣小声说了一句: “老孟现在的作风,看样子不准备养老的事情了。” 那两位年轻人又谈起了新的话题: “杜小姐,你马上都要有开公司的钱了,为什么不搞点投资?” “说到底,钱够用就行。我只是希望做点喜欢的事业——当然,做事业的时候能赚大钱就更好了。诶?你一个在孟叔手底下做事的,你也懂投资?” “小姐这话就不对了,投资又不是什么高深的行当,只要你看好一个东西、手上又有闲钱,就可以投,而且还能赚。我最近就在托人帮我搞这个。” “你投资什么了?” “那个乌萨斯最近发行了很多债券,听说前景都不错,我就投了一种‘维特债券’和一种‘胜利纪念’债券。” 杜遥夜将信将疑: “这种东西你确定不是宰人的?而且它刚发行,你确定能有收益?” “乌萨斯政府有担保的,还有好多经济学家,反正是专家,他们都说这些债券可靠。” 陈一鸣摸起了倚靠在墙边的拐杖: “两位,我还有点事情,我先走了。” 杜遥夜还想挽留: “那个……陈先生,你要不再考虑考虑我的提议。现在我的公司还在创立阶段,你当个合伙人也没问题的,说不定在将来你还能成为股东呢……你来我这边,说不定很快就能洗白上岸了。” “多谢杜小姐的美意,不过眼下我还是希望赚点快钱,一是身上负债,二是,我也有个组织要办理。未来几年营商环境可能不会太好,还请杜小姐多加小心,再会了。” 迎面而来的风吹起陈一鸣空荡荡的衣袖。 他很不喜欢玉门的风。 风中不止有工业污染的气息。 风里有沙,所以凝滞、干燥、惹人烦。 走几步路可能就要揉揉眼、咳几嗓子。 他现在感觉身体没以前好了。 所以更觉得玉门的气候令人厌烦。 维克托尔的老家是单纯的冷。 圣骏堡是没那么单纯的冷。 切尔诺伯格的气候他最喜欢,而且得益于石棺、污染并没有那么严重。 切尔诺伯格的春天和夏天永远是一望无际的郁郁葱葱,永远那样有生机。 秋季会有铺天盖地的暴雨,随后渐渐进入全乌萨斯统一的冬天—— 一望无际的白,不见尽头的冷。 但是人们可以聚在一起,可以簇拥在篝火边取暖。 玉门的春天并不缺乏生机,但是全被该死的黄沙盖住了。 城中的河流姑且也算一汪春水了,河的两岸也算像模像样地种了点柳树——大概是为了模仿出塞上江南的风韵。 可是从河面吹来的风,总是带着该死的、厚重的黄沙。 “咳,咳!” 陈一鸣低头咳嗽的时候,一个不留神、撞上了一个失魂落魄的行人。 低矮的护栏没能留住他,行人居然直接往桥下掉了。 “抓住我的手!另一只手也抓上来!” 陈一鸣把拐杖扔到了一边,用一只手就拽住了下落中的路人。 但是那人仿佛没听懂一样。 陈一鸣继续说: “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来碰瓷的?如果你是碰瓷的,那我就放手了!” 陈一鸣在这座城待了一段时间了,城里的民风远不如他想象中那样“淳朴”。 中年男子想了半天后居然说: “要不你还是放手吧,我也不想活了。” “那你怎么不主动放手?” “我害怕……” “唉,怂成这样。上来吧你。” 借着法术把中年男子拉上来之后,陈一鸣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 “你是个感染者吗?” “是啊,结晶都长到脸上了……” “有点反直觉,因为病灶在脸上的感染者一般会遮着脸,你这么大大方方的、我第一反应都不觉得你是个感染者,还以为你脸上脏了。” “……” “为什么想死?跟我说说吧。” 命令般的口吻仿佛有着奇效,中年男子开始老实交代了: “因为感染了。” “那不至于啊,炎国又不歧视感染者。” “结晶都长脸上,有谁不歧视我?连家里人都瞧不起我。” 陈一鸣有些无语: “你这活得真是浑浑噩噩的,那就说明你想死的原因是家里人瞧不起你。” “是啊,是浑浑噩噩的,以前都没想到家里人会因为感染就瞧不起我。” “是医药费对你们家庭负担太大了吗?” “我都没去看过病。家里人要给我找医生,我还拒绝了。” “你这真是莫名其妙的,为什么不看病?” “不想再给家里添负担了……” “你这就是放弃生存的机会了。我也和几个感染者打过交道,那些人给我的印象就是……哪怕生命已经注定是有限的,也不会放弃对生存环境、对自我实现的追求。” “我一个没用的人,干嘛还要和好好的人抢环境?” “没用的人……没用怎么就不配活着了?你难道一直没工作,一直是家里人养着你吗?” “……感染之后就是家里人养着我了。” 不知为何,这个人的观念让陈一鸣略带反感: “跟你说话真是费劲。那你感染之后就没了生计?” “是啊。我丢了工作之后,家里一时间就没人赚钱了。” “你家以前就你一个人赚钱?那你怎么不觉得你家里其他人才是‘没用的人’?怎么你需要别人养的时候,就受到了这样的对待?” “我不知道。” “这不是感不感染的问题……如果你像我一样,哪一天突然断了条胳膊,估计你也会失业,然后家里人对你冷眼相看,再然后、你依旧会走上轻生的路。” “差不多吧……和你聊几句,我倒明白一些了,我是没想到老板、同事、家里人居然都是这样看待我的,我一直都接受不了你知道吧,他们原来一直把我当成……当成……” “工具?” “是啊!我就是个工具!”坐在桥边的中年男子喊出来了,眼泪也夺眶而出。 “拿去擦擦。”陈一鸣递了张手帕给他。 然后静静地望着这个大男人泣不成声。 “你知道吗,呜……” “我不知道,这不等你开口嘛。” “我当初……没考上大学,就去了个专科……我已经很努力了……” “唉,你这一看就是父母逼着读书的类型。” “上完学,就去打工……十几年了……妹妹和弟弟要我供着……爹妈要我养……我都不记得我放过几天假……我好像三十年都没离开过玉门了……” “不容易。” “可是……半年前,我一觉醒来,脸上疼……我一照镜子……我他妈成感染者了啊呜呜……爹妈看到我之后……唉声叹气……他们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去上班?” “感染之后,你就失业了?” “对,我笨得要死……我请了好几天病假……老板不耐烦了,我和他直说我感染了,结果厂里不要我了……” “这种情况,官府不管吗?” “老板说……他是因为我旷工才开除的……可是我十几年来,连迟到都很少……结果他说解雇就解雇……” “你都到这个年纪了,是不是还打光棍?”“唉。” “怪不得你寻死觅活的,这大半辈子,你究竟在为什么而活?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比如喜欢玩的,喜欢吃的?” “……我想吃瘤肉,一直都想。” “那你还想死吗?” “……反正我不太想活。” “走吧。” “去哪?” “请你吃瘤肉啊,正好我……刚领到工资。” “这……我不想再麻烦你。” “骗你的,我的钱是杀人越货赚来的,你浪费了我的钱,也算是为社会做贡献了。” “你真有意思……” “哎呀,站起来!吃完了你要是想死,我也不拦着,吃饱了还好上路。如果这就是你生命的最后一天,你能不能为自己活一次?你他妈的活得像一只……工蚁。” 中年人不好意思地笑道: “你真有才华,骂人都中听。” “跟我走!” 这附近一带陈一鸣也算混熟了,尤其是这个月仇白搬到城西之后,陈一鸣对城西的布局已经接近了如指掌了。 说实话,他想请这个陌生人吃东西,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今天本来就打算吃顿大的。 “两位,里面有空位吗?” 门口的员工说: “你看这里面的样子不就知道了?” “我这不是担心要预约吗?” 员工眼睛依旧盯着屏幕: “哪有预约啊?城里吃自助的少,也不知道还能开几天。” “你们这个价格确实高了。” “降了价就回不了本了。玉门城里糙汉子多,一个比一个能吃。” “那你们还是先操心有没有顾客的问题吧。” “好了,自己进去找位置吧。” “啊?那你盯着屏幕看半天干啥?” “我在打游戏。” “……限时吗?” “我这个游戏不急。” “我问你自助限不限时!” “一个半小时。”员工漫不经心地回答。 陈一鸣赶紧招呼那个怂人过来就座。 “你要吃什么,能不能自己过去拿?这肉也是我烤的,盘子也是我拿的,你就等着吃?” 中年人赔笑道: “……你那个隔空取物的把戏太牛逼了,给我看愣了。” “我就一只手,我能咋办?你帮点忙行不行?” “行,行!” 他前脚刚走,一名服务员过来提醒: “先生,您是在店里使用法术吗?这种行为很危险……” 陈一鸣耸了耸肩: “抱歉,我是个残疾人,我现在能站起来都需要法术辅助。” “尽量不要……太花哨。别的顾客会担心。” “好吧。那我让盘子隐形一下……” 服务员小姑娘看呆了: “这不是更危险了?” “只要顾客们不‘觉得’危险就行了,你看啊,这些餐盘是垂直起飞,然后到安全高度,然后再缓慢降落到桌子上,这个时候才显形……你们可以等效理解为,盘子是传送过来的。” “算了,我看您是个惹不起的主。”服务员小姑娘不再管他了。 穿着邋遢的中年人回来了。 陈一鸣对他说: “我跟你说,这家餐厅的经营意识有待提高,有残疾人在店里施法吃自助,这可以发展为一个优秀的炒作热点,只要上了新闻,这家店的生意就会……你拿炒面和炒饭干嘛?” “想吃。” “看来你这些年来好东西吃得确实不多。” “你为什么要把生的肉放我这边?” “这个口感嫩……这不叫‘生’!” 怂货反问: “那这红红粉粉的是什么?” “那叫肌红蛋白。” “天哪,我刚才一直在吃生的……会不会吃出问题?” “那你去死吧。”陈一鸣不耐烦了。 “嫩倒是嫩,但我还是自己烤吧。” “这早就老了,你能吃得下去也是神人了。” “吃着放心……怎么有点苦?” “那就是糊了。” “你来烤吧,我只负责吃。” “虽然看着你坐享其成很难受,但是看到你糟蹋食材更难受。瘤肉肯定不能做得这么老……” 两人吃完离开,已经天黑了。 “纸给你,擦擦嘴。”陈一鸣把顺手拿出来的餐巾纸递给了对方。 “……” “撑着了?” “有点……不过我在想,我今后怎么办呢?” “你想去外地,甚至是国外吗?” “你也说了,我是个怂人……” “虽然你这段时间确实被生活迎头痛击了,但是你还是缺少‘历练’。我也感觉很神奇,像你这种被生活逼得没有活路的人,反而被生活历练少了。” “我有点懂你的意思了,哥们。” “我跟你不是哥们。你和我吃这一顿饭,以后死亡风险有可能上升。” “……能给我再提点建议吗,我不想回家,我也不想离开玉门。” “要求真多。这样吧,你沿着这条街走,走到前面的大马路……过了大马路再往前走,直走,有个开武馆的地方,现在是常家的,你跟他们说,是‘陈一鸣’劝你过来的,你走投无路了。这会应该也有不少打工人在那里,你们会有共同语言的。找得到吧?” “找不到我会问路的,我知道了。” 陈一鸣转身离去了,走几步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 “你怎么还不走?” “我在想……能不能抱一个?”他张开了双臂。 陈一鸣东张西望了一下: “那你动作快一点。” “真的谢谢你,要是家里人对我也这样就好了……” “那好,自己路上小心点。” 1097年4月13日,玉门城西,20:48 “我回来了,你晚饭吃了吗?”陈一鸣拄着拐杖、身边飘着一袋书回来了。 电视机前坐着的仇白回话道: “是的,你要是一直不回来,我就饿死了。” “又怎么了?心情这么不好?这些给你。” “干嘛?”仇白看着递来的纸钞有些诧异。 “还你的,我忙了一晚上,把钱全换成新钞了。” “真的假的?你不会去银行吗?” “我没账户啊……住隔壁的菲林老太婆是大房东,那你就算我的二房东了,这是应该给的。” “大房东换了几茬了,怎么二房东还是一个人?”仇白笑着点起了钞。 “他们抗风险能力不够强。” “也难为你了,路都走不利索,还能凑这么多钱出来……有多少是杀人越货挣来的?” “怎么能叫杀人越货呢?我要是杀人越货,挣得可就不止这么点了。” “对,你要真杀人越货,也活不到开春了……难怪你前段时间一直在看《大炎律》,原来是在研究怎么违法来钱快。” “哪有?启动资金是我干体力活挣的,占原始股百分之一百。” 陈一鸣找个地方把买来的书放着了。 “你现在在看什么书?你不会真在研究怎么赚钱吧?” “算是吧……补充点经济学常识,不然我都看不懂现在乌萨斯在搞什么。” 还是那两个小年轻提了一嘴,乌萨斯联邦现在似乎在用很新的手段融资。 “你学出什么名堂了?” “我现在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大炎不鼓励勤劳致富。” “嗯?” “你看啊,官府用经济手段来引导经济活动……但是我认认真真搬砖、扛沙袋,赚得很少;干点灰色的勾当,很容易就能赚一大把,而且官府好像也不怎么查。” “哪来的歪理?那是因为没查到你的头上。” “风险和收益并不一一对应,所以我感觉官府有明显的偏向性。” “你怎么不说官府鼓励刺杀你呢?我也逮过几个人,官府什么都没审出来……一鸣,我说真的,你在大炎,还是遵纪守法一点比较好。我要是受牵连了,我的身世也会带来麻烦。宗师也不知道什么才回来。” “如果有的选,我也愿意在屋檐下低头一辈子。” “但是你现在做的事情……和整合运动有关系吗?你要纠集一群武林中人和工人反了朝廷吗?这里是玉门,是大炎的边防重镇,你现在的行为很危险……我知道,你本来就身处危险,但是少给自己树立点敌人,总归对你有利吧?” “炎国追求的是稳定,稳定在炎国高于很多东西……而各国只有混乱起来,我才能重新拥有自己的势力。” 仇白被震惊了: “你想搅动大炎?但这不可能……我是说你一个人……” “我只是在这里练练手。” 她更震惊了: “你冒着被杀头的风险,不惜搅乱其他国家的局势,结果你说……你只是‘练手’?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路边吃一碗面条,都有可能窜出三把刀贯穿我的身体。那么,风险对于我来说,根本就不是成本。但是任何机会,对于我来说都弥足珍贵,我这段时间也许会在炎国试试,过段时间或许会去维多利亚试试。 “莱塔尼亚、卡西米尔、哥伦比亚,我说不定都要走遍,我都要试试有没有机会、让我获得哪怕一个人的支持。当然,也很有可能,我在途中就会死掉。但不管怎么说,十年的光阴,数以万计的牺牲,绝不是为了让一个残废找个地方苟活余生的! “总有人要传颂历史的真相,总有人要站出来粉碎暴君的阴谋,总有人要留下来铭记那些刻骨的牺牲……为了那些故事,为了那些人,我……咳,咳!” “你先消停一点吧,我给你倒杯水……我还不了解整合运动的全貌,但我知道,你们这些人的事业,无论如何,代价都不会小。” “是啊,我会下地狱……” “很多人会死。不止你一个……” “如果让我永囚于冰霜之中,如果让我和路西菲尔待在同一座冰湖……那我也心甘情愿,但我不能……” “好了,别讲这些我听不懂的东西了。你说的那些宏伟蓝图,也不见得能够实现,但是现在你要是病倒了,还得我来照顾你。” 信息录入…… 第189章 如梦令 1097年4月15日,玉门城西,19:41 看似偌大的庭院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 陈一鸣摆了一个木箱在院子里,又搬了把椅子坐在上面。 如果身体允许的话,他更愿意站着和大家讲话。 现在陈一鸣还要用法术操控纸笔来做记录,这种精细的操控也很消耗精力。 至于台下的大伙,倒觉得这样的形式很有意思。 “好了,这个月的会费收得很多,远比预期要高,这还要感谢各位江湖人士的鼎力相助——我自己也想办法充实了这笔资金。既然谈到会费,我就先跟大家谈谈会费的用途吧。 “第一,缴纳会费就是让大家表明个态度,交了这笔钱,才算真正的‘自己人’。不过新来的不用着急,你们可以先观望观望,觉得有必要和大伙待在一块的、再交这笔钱——当然,还没交钱的,有些会议、有些任务也就不会和你们商量。 “第二,很多时候,我们和资方,或者和师傅、工头、老板、经理、主任、坊主之类的人谈判,就没法继续上工了,甚至需要很长时间的罢工。大家都有家庭要养,都要混口饭吃,所以罢工的时候,‘工钱’就由工会来出,不能让大家吃亏。 “第三,这一点大家都很有共同语言,我们干活的地方都很苦、很危险。有概率受伤,有概率感染,更有概率送命。比方说,哪位朋友像我一样断了胳膊的,赚钱和生活就很受影响,所以我们要出点钱来照顾。要是丢了命的,我们也会给他家里人帮衬一下。 “还有就是,我们这个组织,肯定不能老是待在这个院子里开会。我们将来人会更多,地方会更多,说不定还有钱雇人来帮助我们,比如雇几个懂法的、懂经济的、懂谈判的。最好是能让官府里,出现几个能代表我们说话的人。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我们原则上,尽量不和官府直接对着干,毕竟官府手里有兵。只要让官府能听得见我们说话,那我们这个工会就算成功了,最好是能被官府承认——但是要达到这一步,得让官府意识到,我们不是好惹的,我们不再是官老爷的顺民。 “那我们就要制造一点动静,发出一点声响,甚至要敢于惹一点麻烦。前面已经说过了,我们不惹官府,我们就惹我们惹得起的——那些企业!老板们手里可没多少家伙,而且一个两个都爱财惜命,比起爱财、更加惜命。 “有的时候,车间里面的人大声嚷嚷几句,就能让这些家伙心里发毛了,我们要是一起嚷嚷起来,这些家伙就愿意让步了。有的老板也很强硬,但是底气不在自己,而在官府,官府给他们撑腰,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惹不惹呢? “这种情况下,就要仔细分析了,尤其是分析官府为什么要给他撑腰?是有贪官污吏吗?还是说他对官府的事业很有用处?要是踢到钢板了,我们就把脚收回;但如果他们不是铁板一块,那我们就可以斗争。总的来说,我认为官府是怕麻烦的。 “只要让官府意识到,再给这些王八蛋撑腰,事情会闹得更大,这种时候官府就愿意各打五十大板了。有的时候,能做到这一步,我们就很成功了,官府可能会摁着头让企业赔点钱。如果失败了,官府也有可能派点人把我们赶跑。 “失败了也不用气馁,玉门城里这么多企业,我们挨个折腾一遍,总有成功的时候,而且成功不会只有一次。当我们成功的案例越来越多,企业感觉搞不定我们、官府感觉打不掉我们的时候,我们的事业就到了新的阶段了,不只是要点钱,而是要有点权。 “有了权,我们才能和官府像回事地、坐在一个桌子边谈判。到那个时候,我们也不用那么费事地跟官府和企业打游击了,我们可以大大方方地提要求,我们可以要求八个小时的工时、可以要求保留薪资的假期、可以让他们裁员的时候多赔点钱…… “也许我们的未来也是很美好的。不过目前,我们要脚踏实地一点,我们目前在一些工地和一些厂子里闹了几下,拿了点小钱,但是根本环境没有改变。而且我们说是个工会,倒不如说是个建筑工人的工会,其他各行各业的人呢? “我们先不奢求所有的工人都能来到一个工会了,我们的下一步就应该是、联合整个行业的全部工人——不然没等企业和官府来折腾我们,我们自己人之间就开始相互折腾了。比如给我们运货的卡车司机,负责清洁的、负责在食堂炒菜的、刷碗的、打饭的…… “有些工头,或者有些坐办公室的、搞技术的,这些更要争取。因为他们的生活好了一点、有的时候就感觉和我们不是一类人的。我们想要声量更大一点,就不能少了这样的工人的支持——工人之间的声音就要先统一! “如何去联系更多人呢?光靠大家自己的社交圈子还不够。我们要靠组织,组织就是干这个的。我们的会费已经初具规模了,很快我们就能聘用专门的人来做干部,大部分人平时还要养家糊口,这些拿钱办事的干部就跑东跑西,帮我们联系到更多的人。 “玉门的建筑行业工会初具规模了,我们就能联系纺织工人,联系制造业的、服务业的,我们还可以去联系龙门的人,他们搞这种组织已经很有一套了。只要我们联合起来,稳步发展,我相信属于工人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的。也不早了,就不耽误大家时间,散会!” 院子内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掌声,陈一鸣下来的时候,不少人还帮他搭了把手。 陈一鸣借过别人递给他的杯子: “我不该喝酒的,但既然是弟兄们给的,那我就喝了……” 从嗓子眼到胸口,都是火辣辣的感觉。 “那个……陈先生?” “怎么了?” 陈一鸣回头一看,是前几天在桥边偶遇的那个怂包。 “我看你们这个行会,办得不错,我一开始也是想加入的,但是我没工作,也没钱,这两天吃饭也是靠兄弟们的接济……” “嗯哼?” “我想为你们办点事情。” “可以啊,现在很多事务都需要有人干……” 中年男子的语速陡然加快: “我想把那个傻逼老板的厂子烧了。” “啊?你说的是认真的?” 对方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地仿佛要去扛炸药包。 陈一鸣赶紧把他拉到了小角落,开始一本正经地商量: “你准备纵火是吧?点火的位置选在哪?你应该能确定从哪里点火、能让老板最肉疼吧?” 对方摇了摇头。 “那个厂子的消防情况怎么样?你了不了解?” 对方摇了摇头。 “你要怎么潜入进去,然后确保自己能够逃脱?这个问题你考虑过没有?” 对方摇了摇头。 陈一鸣倒是点了点头: “那就当我没问,我先走了。” “哎,我说真的……要不,你来指导我?” “指导个屁,有那个功夫,我干脆自己去点火了。” “我想过把瘾。” “神经病,万一被抓住了、杀头坐牢怎么办?” “杀头挺好,够本了;坐牢更好,还管饭。” “我想想,你之前有没有和我说过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加工耐火材料的,车间粉尘很严重,我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感染的……” “不是?加工耐火材料?那你烧个寂寞。” “设备和线路可以烧啊,库房里也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可燃物……” “你在这里待了两天之后,怎么变得这么激进了?” “我想通了而已,我要为自己活一把——这不是你说的吗?” “我想想……我确实需要一个大新闻、来引起社会上对劳工待遇的重视。我越想越觉得可行,存放耐火材料的库房突发火灾,人们肯定会解读成人为的。” “是吗?” “走吧,你带我去看看,说不定今晚就把事情办成了。” “啊?这么快?” “先去探索一下可行性,顺手把事情办了更好。我们的行为越是‘一时兴起’、准备时间越短,外界越难以追查。” 陈一鸣和那个打工人来到了城郊的厂房时,已经九点多了。 “现在才下班?”陈一鸣看着逐渐暗淡的厂房。 “对啊。我以前也是真傻,明明有不少同事都渐渐得了肺病、得了矿石病,自己还不知不觉。总感觉我以前和瞎子也没什么区别。” “你现在和疯子也没什么区别……你站这别动,我进去看看。” 陈一鸣向前走进了一片雾中,随后不见身影了。 “啊?这雾是哪来的?”中年男子看呆了。 很快陈一鸣就回到了原地: “除了门口值夜班的,内部基本上没有活人,你对厂里的构造还算熟吧?” “我就算再笨,待了十来年的地方还是熟悉的。接下来干嘛?我们是不是还没带点火的材料?” “用不着。” 陈一鸣随手折了一根树枝,掏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至纯源石,然后用绷带绑在了上面。 他随即对源石进行了长时间施法,制造了一个特定的术式。 “激发方式很简单,就当火把用就行了,你现在试试。” 那位中年人把“火把”摁到了边上的灌木上,不一会果然起了烟。 陈一鸣随手灭了火。 “这是什么原理?太神奇了吧?” “跟你们工厂里的车床差不多的原理,把一种特定的施法方式储存在了源石里而已。” “呃,对了?我直接走进去会不会被发现?” “你的智商也算是上升了,居然能注意到这样的问题……你看,我只要把烟雾与光芒相关的法术持续施加在你身上,就能确保你不容易被人发现。” “我看别人施法都要法杖,你为什么能凭空施法?” “我手腕上的绑带一直藏着源石,兜里也揣了几块……好了,赶紧冲吧,看到什么值钱就点什么,在库房里走一圈就赶紧过来会合。” “哦,哦,好的……冲啊!” 在烟雾的笼罩下,那人笨拙地翻过了护栏,离下班时间并不遥远、大门还没有关上,他就在法术的掩护径直进入…… 陈一鸣也来到了厂房的外墙,倒不是担心那个呆子,而是做点小动作。 墙壁上擦出了炽热的火星,宛如电焊一般,陈一鸣用法术在外墙上刻下了七个大字: 为谁辛苦为谁甜? 不过可惜的是,他没有能够染色的法术,不然高低要染成醒目的红色。 工厂内忽然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陈一鸣被吓了一跳,摸鱼的保安似乎也离开了狭小的岗亭、前来查看情况。 陈一鸣刚准备进去接应,一个灰头土脸、气喘吁吁的中年人就跑了出来——他身后的火光愈发明显。 “赶紧走,赶紧走!” 逃到安全的地方后,那人才气喘吁吁地说: “我操……发生……粉尘爆炸了……啊,也不知道能让那个王八蛋亏多少。” “真是不要命了。那个保安估计要失业了。” “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哈哈哈,都是活该……” 1097年4月15日,玉门城西,23:07 “没打扰你睡觉吧?”陈一鸣小心翼翼地问道。 仇白没理他,继续翻着手里的书。 他轻轻地坐在了仇白的床边。“你身上这么不干净,别坐我床上……你怎么脸色不太好?” “累死了。” 陈一鸣把躺椅支开,直接瘫在了上面。 “以后一定要换个大点的屋子,这两个房间都太挤了。” 仇白的眼神回到了书上: “你的那个房间面积还大一点,结果弄得比我这里还乱。还有,你什么时候去把头发和胡子打理一下?” “这是我的伪装……你的小镜子借我一下。” 陈一鸣打量了一下化妆镜里的自己,头发倒没多长,不过络腮胡的长势很旺,整张脸看起来毛茸茸。 很奇怪,他不留胡子的时候就显得很清秀,尤其是报纸上刊登的“霜火”、那张脸简直就像剥了壳的蛋。 “仇白。” “干嘛?” “你现在怎么不追问我以前的经历了?我记得你以前隔三差五就要问一遍。” “我主要是想确定……你对我够不够信任。” “要的就是个态度,是吧?” “你就这么理解吧。” 陈一鸣把镜子放回了床头柜上,他心里反而不是滋味。 对于仇白而言,他的那些故事,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好像对于很多人而言,他以前的故事,也没那么重要。 在大部分炎国人眼里,乌萨斯确实没那么重要,他们很有可能都不知道整合运动是什么东西。 好像这世界也不是围绕着他转的。 但是这世界对他又异常残酷,仿佛最大的恶意都降临在了他的身上、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那刻骨铭心的经历好像就在昨日,可如今……逐渐趋于平凡的生活…… 让他很恐惧。 他很害怕,生活就这么平庸下去了。 这样的生活就像是假的一样,他很不安。 其实陈一鸣也说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滋味。 他总感觉,整个世界好像忘记了他的巨大贡献、他的巨大牺牲…… 他其实很希望仇白——或者是别人,去了解自己的过往,了解他的不易。 但是……千头万绪就这么郁结在心头,说不清、道不明。 他感到万分难受。 “我去睡觉了,晚安。” “嗯。” 陈一鸣感到心头莫名一阵绞痛,他扶着门框站了起来。 “一鸣。” 他抿了抿嘴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回头望去。 她红色的瞳孔就这么直直地望着他: “那个……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说。” 陈一鸣很想疾风骤雨般地宣泄自己的情感,他突然希望这位大姑娘能像塔露拉那样……倾听他、关爱他。 但他是个成年人了: “明天一起吃早饭吗?” “啊?你起得来就行。” 陈一鸣好像没那么慌张了,他躺回了自己的床。 疲惫很快找上了他,把他拖进了梦乡…… 年??月??日,???,??:?? 他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但是这个梦他没办法为所欲为。 怎么说呢? 不好不坏吧。起码不算噩梦。 他感觉自己在萧瑟的雨天,在城市的街道中孤独地行走着。 走着走着,走进了一片绿化。 然后绿化带的尽头,是一座凉亭。 而不知不觉,他已经在山峦之上。 山下海涛拍岸。山上,小雨未停。 一位白衣蓝发的女子就坐在凉亭之中。 “……明月楼台箫鼓夜,梨花院落秋千索。共何人、对饮五三钟,颜如玉。 “嗟往事,空萧索,怀新恨,又飘泊。但年来何待,许多幽独。海水连天凝远望,山风吹雨征衫薄…… “哟,小兄弟,你总算来了?我是令,如此称呼我便好。” 令举起一盏酒,以示招待。 “怎么是你?你找我干嘛?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必辨真假,也不必辨是你寻到了我、还是我找到了你。坐坐坐,说起来,你也来这玉门有一段时日了吧?” “对啊,你一直都在玉门,不对,你应不应该在玉门?”陈一鸣对眼前的情况还是很疑惑。 “小兄弟,莫执着啦……虽然我也不好意思劝你勿执着,坐下吧,我们谈些事情,喝点酒。” “你们又想干什么?又想在我身上埋条什么线?又想把我的命运折腾成什么样?” 陈一鸣仿佛应激了一般。 “唉,二哥做事,确实狠毒过头了——他对自己便是如此,因此也不把世人当回事。我有心助你,你不必太过担心。” 陈一鸣这才半信半疑地坐了下来。 “你想喝点什么?炎国的酒,你可能没那么喜欢,威士忌与伏特加,你又喝惯了……我下点血本吧,这瓶是我珍藏的高卢皇家起泡酒。” 令用尾巴卷了一瓶起泡酒过来。 随后她将瓶身慢慢倾斜,又拿了块白布包住了瓶口,然后熟练地开了“香槟”。 “怎么开瓶没有声音?”陈一鸣警觉地问道。 “最好的开瓶,是无声的。想达到我这个程度,没有个几百瓶是做不到的。”令得意地炫耀着。 不知何时,香槟杯已经备好,绵柔的气泡缓缓升腾,然后渐渐消散,只留下澄黄的液体在慢慢翻腾。 “小兄弟注意了,手要握住杯脚,体温要是影响了酒的温度,也会影响到品酒的口感。且慢!” “怎么了?” “尝酒之前,先漱漱口。” 折腾了一番后,陈一鸣终于开始品尝。 只一口,他就愤怒地捏碎了酒杯: “没味道!这他妈就是梦!” “别走啊。” 没走两步的陈一鸣突然发现自己回到了凉亭之中,手中还端着酒杯,还有模有样地坐在那里。 他不信邪,折腾了三四遍之后。 他依旧被令留在了原地。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再折磨我了。”陈一鸣无奈地说。 “抱歉啊,我忘了外人尝不出这梦里的酒……你改日来玉门城畔的仲宣楼,我定有好酒招待,也会给你一份大礼。” “你折腾我半天,就是让我在‘现实’里拜访你一次?” “要是这梦里行事方便,我也就不麻烦你了。可是你瞧,如此美酒,你都尝不出味道,这岂不可惜?” “能不能直接告诉我,找我干嘛?” “说白了,这是二哥留下的麻烦,我们兄妹几个还要替他料理。这时间的前后,因果的次序,被他搅乱了一番。所以为了大局着想,我们不得不助你成事——起码,你要能走到那个时候,还记得吗?” “哪个时候?” “你‘回到’切尔诺伯格的时候。这事说起来也没那么复杂,你就当是透支了点债务,我们不得不帮忙还上。补了这个亏空,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所以,于理,我确实应当帮你。于情呢,你所遭遇的事情,也算得上惨绝人寰了,我也确实希望帮你的忙。” “好,我去见你,仲宣楼……什么时候?” “四月末,五月初,都可以。你到时来找我,但切记,要万分小心,别被朝廷的眼线缠上。” “啊?你们还要我惹麻烦?” 令眯着眼睛笑道: “小兄弟——你不是说,你不怕惹朝廷的麻烦吗?你夸下海口的样子,我也有所耳闻哦。” “你什么时候监视我的?” “莫急,只不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被我正巧撞见了而已。你一定要小心朝廷,尤其是司岁台,被缠上了,我一时半会也帮不到你……” “唉,怎么炎国的事情都这么麻烦?” “哈哈,你人前豪情万丈的,怎么在我面前就愁眉苦脸的?也难怪,你的麻烦确实不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走之前,我再送你几个字吧。‘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信息录入…… 第190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 1097年4月16日,玉门城西,6:41 “仇白,你下楼吗?” “你先去吧,我先补点妆……报纸今天送到了吗?” “我已经放进屋里了。” 陈一鸣来到了楼下热气腾腾的早餐铺。 像往常一样,他要了一份素盒子、一份肉盒子、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胡辣汤。 今天的胡辣汤不知为何,热气十足。 瓷碗上面的热气越冒越浓,给陈一鸣看呆了。 气体忽然凝聚成了…… 阿斯卡纶的脑袋? “好久不见。” 他吓得手中的盒子都掉在了桌子上。 “你出场的方式为什么这么惊悚?” 阿斯卡纶把兜帽撩了下来,坐在了陈一鸣的身边,很自然地翘起了二郎腿: “是吗?我要是想吓唬你,那你应该先见到我的袖刃。” “感觉还是一个飘在碗上的脑袋更吓人。” 陈一鸣打量着眼前的胡辣汤,他不确定这碗汤还能不能喝了。 “你和那个姑娘,日子过得不错。”阿斯卡纶望了一眼楼上。 “嗯,这段时间多亏她的照顾……当初,救我来玉门的人,是你吗?” “你的观察力不错。实际上,你更应该感谢一个叫重岳的人,也要感谢那个姑娘,是他们让你活了下去。” “没有你,我肯定走不出那场雨。真的谢谢你了。” “我也要谢谢你当初请我的那一杯酒。” “当初可不止一杯。” 她浅笑着回应: “是吗?我当时已经有些断片了。” “你来玉门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来看看这边人们的生活,顺路看看你怎么样了。当时情况紧急,我用我自己的方式给你输了点血,你在那之后感染了吗?” “啊?没有……” 陈一鸣更加感动了,来玉门的途中,他的意识断断续续,他始终感觉有人背着他,同时又感觉烟雾缭绕、微风拂面。 他大概明白当时那股吹入脏腑的清风,是怎么一回事了。 “真的……太感谢你了。你今后还有什么打算吗?” “我准备去罗德岛一趟,特雷西斯闹出了一些动静,我终归要去面对他的。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你什么时候动身?” “我马上就走,你要是这两天想走,我也可以等你。” 陈一鸣犯难了,他想起了昨晚梦中的令,他终归要去见一见这位岁兽代理人——去罗德岛的事情,相比之下还没那么重要吧。 他在玉门也还有未了结的事业与羁绊…… “……对不起,我至少要待到月底,真的对不起。” 阿斯卡纶拍了拍他的肩膀: “为什么要感到抱歉呢?即便没了我,你一个人也能去得了罗德岛吧?我相信大难不死之后,你会愈发强大——我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我也对你充满了信心。” “嗯。” “那么,罗德岛上再会了。” 阿斯卡纶又如一阵烟消失了。 和以前一样,他感到了一阵清爽的风拂面而去。 “那个女人是谁?”仇白问。 她也点好了单,坐在了陈一鸣对面。 “哦,一个朋友……算是我的恩人吧。多亏了她,我才能活着到玉门。” “她跟你说什么了?我都听不懂你们的讲话。” “她讲的维多利亚语带了点卡兹戴尔口音,主要就是寒暄几句。” 仇白喝了一口汤后。又问: “你是要跟她一起离开玉门吗?” “啊?”他感觉自己被套路了,“我……婉拒了她,毕竟我还有点事情。你不是说听不懂吗?” 仇白露出了无辜的表情: “维多利亚语总归能听懂一点吧。你还在期待碗里冒出个姑娘吗?” 陈一鸣把目光从胡辣汤上移开了: “你好烦。我和她这是第三次说上话。” 仇白莞尔一笑: “怎么了?三次见面,再加上过命的交情,完全可以……” “你少看点乱七八糟的碟片和小说。” “我觉得你的品味还不如我呢。一抢到电视机就看打打杀杀,而且是那种没有剧情的、纯粹的打打杀杀……” “那叫骑士竞技,我看那种东西只是为了消遣。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以前在战场上还打过竞技骑士。” “你打输了?” “打赢了啊,打得那些花拳绣腿的家伙落花流水。” 仇白皱起了眉头: “那你还看得下去他们的比赛?” “那咋了?那些解说吹捧得越天花乱坠,我就感觉脸上越有光。” “有这功夫不如给我比武的时候捧捧场……” “你今天上台吗?” “上啊,不然我早上化妆干嘛?” “好吧,我今天就陪你走走。对了,仇白……” “又怎么了?”仇白把碗筷放下了。 “你平时主要的工作内容和收入来源到底是什么?” “就是‘宗师弟子’啊。” “啊?” “当宗师的徒弟就是职务,算半个军职吧,有基本工资和津贴。现在宗师不在城里、所以我比较闲;但是他临走前又交代我照顾你,所以……我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陪着你。当然,你很不安分、我平时都找不到你人,所以我也难得清闲一会。” “宗师的徒弟是一种职务,那宗师收徒,岂不是也要经过官府允许?” “那当然了。他作为一代宗师、一个长生者,理应是最无拘无束的人,但是他平时……出门、社交、甚至发表言论,都要受到监督。我估计也就只有像他这样的心境能忍受这样的日子了。吃完了吗?” “嗯,我今天就跟着你到处走走吧。” 1097年4月16日,玉门城南,15:31 陈一鸣有些后悔: “早知道不跟你走了,你出招我都看不清,而且每一场也都没有悬念。我在台下待得很无聊。” “我又不是表演给你看的,是要陪那些军士磨炼武艺的。” “这个样子也练习不了什么吧?每一场对决都是不对等的,那些人出招一板一眼,没几下就被你撂倒,根本积攒不了经验……” 仇白不以为然: “好了,大领导。我要是像你一样,见到什么就操心什么,头发早就掉光了。” 她顺手掸了掸陈一鸣的头发。 陈一鸣也发现了,自己确实爱“多管闲事”。 但说到底,他要是不爱管闲事,很多事情他也干不成。 一棵苍劲的老槐树盘踞在铸剑坊的院中。 陈一鸣走入院中,准备领取这段时间多管闲事得来的战利品。 孟铁衣翘着二郎腿、上身光着膀子,就坐在门口。 嘴里还叼着一支烟。 “老孟怎么不抽烟斗?”陈一鸣上前套近乎。 “也不看看抽烟斗的都是什么地位的人……你来不来?”他伸手递了一支烟。 陈一鸣看了一眼身后的仇白,然后摆了摆手。 孟铁衣也不废话了: “跟我进屋里。” 一把银灰色的西洋剑靠在兵器架边上,陈一鸣一眼就认出这是他等待许久的武器。 “为什么花了这么久?” “要做成法杖,要用到那个什么纳米片,还有那个什么什么元件,这些东西我一个人搞不了……拿起来耍耍看?” 陈一鸣单手举起了银色的莱塔尼亚式一手半剑。 剑身很长,一只手拿起来很吃力,不过配重做得很好。 剑柄预留的长度完全可以双手握持,这种一手半剑是介于轻便的单手剑和厚重的大剑之间的存在。 剑格很长,可以对握剑的手形成很好的保护。 邻近剑格部分的剑身并没有开锋,这倒不是铁匠偷工减料,而是惯例。 在格斗中,为了增强刺击的贯穿性,有的时候持剑者会用手握着一部分剑身、然后狠狠捅向敌人。 不过现在看来,这种设计仅仅是惯例而已,实际上影响不大。因为大部分对决的剑士都会戴着护手、甚至手甲,而且在用长剑捅击别人时、一般会握住剑身的前半段或者中段。 剑柄尾端还铸造了一个实心的金属圆球,这不仅仅是为了配重,必要的时候、金属球也可以用作钝器击打对手。 “不错,传导性很不错,存储性能倒是一般、但是那样要求太高了。” “小兄弟,你要是佩着这柄剑走在大街上,稍微识点货的都能认出你是个高手。哈哈,只有高手才用剑。” “这我知道,因为剑的实用性太差了。” “你自己懂,这用不着我多说了。之前有人委托我锻造大剑,我跟他说、你的功夫要是以劈砍为主,那你还不如耍锤子,反正都是靠兵器的重量砸人;你的功夫要是以突刺为主,那你还不如用长矛。对了,你要什么剑鞘?” “你这里有什么样式的剑鞘?” “我这边有铁皮木心的、也有纯金属的、还有皮革套木头的,金属的话也可以给你做成镂空的。” “我不想再等了,你铸好剑之后肯定做好配套的剑鞘了吧?” “就这个,外面钉了层皮革,显得低调一点。上面还有背带,很实用。” “可以。” 剑身严丝合缝地收入了鞘中。 “这下子就算两清了,不过以后要是想来快钱,或者想为武林做点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孟铁衣穿了件外套送他出门。 仇白在院中等待,她轻轻地抚摸院中的老槐树,仿佛对它似曾相识。 “宗师和我提到过这棵树。” 孟铁衣缓缓说道: “你和他打交道时日尚浅,也不知看透了那人几分?现在和这棵树有关的那些人,那家伙没一个在乎的……我还记得,那位女侠曾经和你气质相仿,征战多年后、落了一身病。那家伙就把她留在城外多年,也不管不顾…… “唉,曾经都是官府的座上宾,这小破院也曾宴宾客。十几年来,死的死、散的散。我真不理解,他为何就甘心当官府的忠犬?我倒现在也搞不清他到底叫什么名字,要是真无情,为什么又留着那个名字几十年……” 仇白只是回道: “终有一日,他和别人的那些个牵绊,都要有个了结。我们走吧。” 陈一鸣背着剑,和仇白走出了院落。 1097年4月17日,玉门城西,0:20 如果梦境足够真实,那么和真实又有多大区别呢? 这就是陈一鸣此刻的想法。 一个一模一样的“他”坐在对面。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呢?就算你成功了,你给乌萨斯带来的不过是另一场动乱,你会让团结的整合运动陷入分裂,让无数乌萨斯人和战友的血白流。实际上,根本没有多少人意识到真相,也根本没有几个人希望你坚持下去。你的坚持本就无人期待,更何况你哪怕坚持到底,也只会带来一个悲惨的未来。” “我会把你杀了,傻狗。” “你不试着反驳我吗?” “我只要把你杀了就够了,傻狗。” “你不能真正地反驳我,只是追求在肉体上‘杀死’我,没有任何用处。” “我会先拿武器反驳你,把你扔到阻隔层的高度、然后用高射炮持续扫射72小时。我他妈不信这回打不死你个狗日的。” “你就算能够从武力上战胜我,也不见得能赢过我的理念……” “你是真的弱智啊,到时候我把你打成烂泥、打得满城都是,你还能用你那张嘴继续吧啦、宣称自己获胜吗?” “既然结果上的获胜就是一切,那么为什么我能在圣骏堡大展宏图,而你残缺不堪、只能费尽心机地苟延残喘呢?那我已经赢得一切。” “你要是真有本事,为什么要偷我的东西!为什么要偷我的人生!你他妈是没在阳光下活过吗?” “你的执政理念不可能再让乌萨斯前进了,因此我用牺牲最少的方式,让乌萨斯调转航向。你给予地方、给予普通人的自由实在太庞大了,他们快要在自由中溺死了……” “我他妈只要杀了你就够了,我会有办法杀了你的。乌萨斯怎么样,泰拉怎么样,全都滚一边去吧!反正这样不是我的世界,我一定要想办法杀了你。”“抱着这样的想法,你就不可能战胜我了。不在精神上胜过我,那你也不会在力量上胜过我。这并非是什么老掉牙的说教,只因我就是乌萨斯的意志,我是那太初的道、世人心中的光,铸成的肉身;你胜不了我的道,你就胜不了我。” “你装你妈呢。” “在乌萨斯,我就是世上的道,是人们脚前的灯,是人们路上的光。跟从我走的,就不必在黑暗中走。你打破不了乌萨斯人心中的执念,对抗不了汹涌而来的民意,那你就……” “你敢号称民意的化身?你现在做的事情不就是在煽动民意?” “对,我就是……” 陈一鸣再次打断对方: “那你怎么不上天呢?你象征民意,你又煽动民意,那你干脆左脚踩右脚上天算了!” “正因如此,我能愈发强大,乌萨斯也会愈发强大……” “我和你已经是不与共天下的血仇了!这是私仇!你休要道德绑架我!哪怕乌萨斯亡了,我也要杀了你!” 恍惚间,陈一鸣看到了一盏大漠中的孤灯。 灯挑夜,箭如雨,大漠飞火…… 陈一鸣空落落地躺在床上,他在虚幻的梦中结结实实地发了一次火,在现实中反而又感到无比的空虚。 他躺在破落、狭窄的出租屋中,这才是现实。 仇白的房间中亮起了灯,灯光透过了门缝。 看来他刚才做梦的时候闹出了点动静…… 仇白打开了房门,她挠了挠头,眼睛似乎有些睁不开。 “怎么了吗?”她说完就打了个哈欠。 “走,我们去吃烧烤。” “嗯?” “我不是说要请你吃东西吗?现在就走,怎么样?” “我困……” “我请你。”陈一鸣下了床,过去搂住了仇白。 “到底怎么了?”她揉了揉眼睛。 “今天我高兴,一起去吃个宵夜吧。” “我不想去……”她迷迷糊糊地说。 “我请客,我们去享受享受生活。” 陈一鸣很勉强地动用了脸部的肌肉,挤出了一丝笑容。 他此刻无比害怕那无尽的空虚。 “你让我好好躺着,才算享受生活……”她实在太困,干脆把脑袋倚在了陈一鸣的肩上。 “走吧,吃个烧烤,回来好好睡觉。” “我要换衣服……” “不换了,这睡衣多好看。” “我讨厌你。” 房门被打开了,夜晚的群星带来了寒冷的风,仇白下意识地抱紧了陈一鸣仅存的右臂。 泰拉如此残酷。 任何现代人来到这里生活,都会感到绝望、无助。 如果说这片大地有什么能让陈一鸣留恋的。 那就是这些美好的、活生生的人。 他们走到了不远处的烧烤摊,这是夜色中为数不多的烟火。 几个中年人坐在摊位边上,依然精神矍铄地讨论着时事: “你听说了吗?有个厂子被烧了?” “哪里的事?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玉门,就在昨天晚上。” “原来在昨天晚上,怪不得没人报道。那你怎么知道的?官府没捂住?” “怎么捂得住?官府也不是全能的。那火是在半夜冒起来的。厂家先想捂住消息,所以救火的人不多,火灭不掉。然后烧到了白天,所以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不过报纸要是想报道,还要经过官府允许。” “官府不报道,肯定就没人知道了……你说是被烧的?不是失火?” “那是个他娘的防火材料厂,没人点火怎么会着火?而且肯定是工人放火报复的。” “人抓住没?” “有报复心理的人太多,现在还不能确定谁干的。” “该来几个这样的人了。” “可别乱说啊。” “怎么是乱说?之前老有人说我们大炎人逆来顺受,仅次于乌萨斯人。好了,前段时间乌萨斯人做榜样了,我们这边没点血性怎么行?” “血性?上战场杀敌,那才有血性,放火烧自家的东西,那怎么叫血性?” “那他娘的怎么能算自家的东西?我们大炎人平时算听话吧?这么听话的人都能逼反,那只能说老板太不是东西了。” “说不定老板正好遇到一个有反骨的呢?又不是所有大炎人一个样。就一个城里,也不是所有人一个样。” “那我也要说了,你不能指望普通人平时唯唯诺诺的,上了战场就立马有了血性。” “你不懂,战场上听话更重要,胆子大一点屁用没有……” 陈一鸣静静地听着邻桌的讨论。 仇白刚才说,等上菜了再跟她说话。 现在他怀疑这个靠在身边的大姑娘已经睡着了。 说实话,陈一鸣现在有些难受,因为仇白的角顶到他了,而且她毛茸茸的耳朵也在刺挠着他。 他想伸手去调整一下。 “别!”仇白像受了刺激一样,赶紧挪开了。 “对不起……怎么了?”看到对方反应这么激烈,陈一鸣忽然有了负罪感。 “别直接碰我的角……有点难受。” “啊?我还以为你的角没感觉呢……” “你没看到上面有点茸毛吗?肯定有感觉的。” “我一直以为你们的角是像指甲、头发、牙齿之类的东西……” 仇白又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角: “你以前没碰到过埃拉菲亚吗?” “我以前没碰过埃拉菲亚的角。” “有感觉的,卡普里尼的角没多少感觉。” “怪不得……”陈一鸣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怪不得伊内丝能把角削成萨卡兹的样式。 “哎呀,都怪你,我现在不困了。”仇白懊恼地抱怨。 “这不是好事吗?我们待会多吃点……对了,你平时为什么要把耳坠绑在耳朵上?” 仇白下意识地去碰了一下耳边,不过她晚上睡觉之前已经把耳坠拿下了。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不想穿耳洞。” “哎哟……”他头上的熊耳被仇白揪了一下。 “你看,兽耳太厚实了,穿耳洞会很疼的。” 正说着,店家已经上菜了: “慢用。还有几串还在烤。” 仇白拍了拍陈一鸣: “要啤酒吗?” “我不要,炎国的啤酒不好喝……” “那给我上一瓶……你要啥饮料?” “汽水就行了。” 仇白先尝了尝烤白菜: “水分挺多的,烤成这样不容易。” “确实还行,不过瘤肉真的老了。” “还好吧,这肉不就这样?” “我不喜欢老的……要是我自己烤就好了。” “五花不错,五花很脆。” “我越吃越饿,要不多上点?” “我随便,反正你付钱。” 陈一鸣又点了一次单,毕竟不多请一点、肯定对不起仇白这么大半夜地来陪他。 “哦,对了。一鸣,我有个事情一直想问,一直没想起来。” “你说啊。” “你认识陈晖洁吗?” 陈一鸣第一反应是反问: “你们居然认识?” 仇白心里有底了: “看来你们认识。我以前在龙门受过她的照顾,我比较……好奇她的近况。” “你问我肯定问对人了,我和她称兄道弟。她来到乌萨斯之后一直住我家。” “啊?你们住一块?”她时常被陈一鸣震惊,但这次她真的很震惊。 “你别乱想,我以前住的地方是个好几层的独栋,地方特别大,不适合一个人住。” “哦……那你知道她为什么离开龙门吗?” “她和龙门总督有点矛盾。” “那个喜欢叼着烟斗的?” “就是他。其实我觉得他们不完全是政见不合,因为他俩一直都有点不大不小的家庭矛盾。” “家庭矛盾?” “对啊,总督魏彦吾是她的舅舅。” “这我真不知道——她是总督的外甥女,居然还去做一线警员?” “所以晖洁确实不是一般人。哦,对了,她应该也算真龙的外甥女。” “……那她为什么又要去乌萨斯呢?前几年乌萨斯不是还有战乱吗?” “主要是为了去投奔她姐姐。” “她还有个姐姐啊?” “嗯,就是整合运动的领袖塔露拉……” 仇白愣了半天,陈一鸣继续补充: “其实我之前提到的,在乌萨斯的那个女朋友,也就是塔露拉。” 他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那她……那你……你为什么……” “她不会再记得我了。我的身份被替换了。” 仇白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了很多事情,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泪水已经沾湿了衣服。 “手帕给你。” “那你……你这段时间……你为什么……” “慢慢说。” 陈一鸣反而出奇地平静,毕竟他要是想哭,眼泪早就流干了。 “你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和我说?” “你要是没了解过整合运动的事情,估计只会一头雾水。” “不……这种事情……啊,我都不敢想,要是我碰到了会怎么样……” “难过,愤怒,其实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重大的打击之后,一蹶不振才是普遍现象,人们会活得像是苦难从未来临过一样。想要振作起来,经历的痛苦反而更大,就像是……在撕扯伤口一样。” “你……那一天奄奄一息地来到玉门……但是……我真没见过你……迷茫,或者表露得很……就是不像……你表现得很平常……” “我要是不振作起来,我都逃不过那一天的追兵。” “呜……那你……你还去工地上干活……还我的钱……” 仇白想到这里彻底抑制不住泪水了。 “啊?你难过是因为这个?” 他用仅剩的一条手臂去搂住眼前的姑娘: “好了好了,大姑娘,别难过了,别让烧烤凉了……” 怀中的姑娘为近在眼前的悲剧泣不成声。 陈一鸣看了一眼桌上的烧烤,油脂已经开始凝固了。 他这个时候无比希望自己有两条胳膊——这样他就可以腾出一条胳膊吃东西了。 信息录入…… 第191章 明月楼高休独倚 1097年4月18日,玉门城西,14:22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陈一鸣走在玉门的城墙上,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文艺细胞忽然犯了病。 一旁搀扶他的仇白笑着问: “这是谁的词?” “忘了。” “你这念的词也不应景啊?现在是春后,白天,也不是什么‘红莲夜’。” 陈一鸣看向了仇白,城楼上的风拂起了她的秀发——灰黑的秀发中夹杂着几缕白发,宛如挑染,平添了几分灵动与秀丽。 对视几秒之后,仇白赶紧移开了目光: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我在看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抬杠。” “嘴比玉门的城墙还硬。”仇白回瞪了他一眼。 “那几个衙门嘴才是嘴硬的。集会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帮派的江湖人士袭击工人,明摆着是官府雇佣的、但事后切得干干净净。还有好多弟兄莫名其妙上了‘黑名单’,不管去哪都没人雇佣,有能力搞这些事情的也只有官府。” 仇白责怪他: “好端端陪你出来走一趟,你非要惦记你那一亩三分地……而且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和官府明里对着干。你还总是和我讲这些事情,想不被你拖下水都难。” “现在我什么事情都没瞒着你了,估计你对工会的事情比那几个当家还了解。” “我能留着现在这条命,都已经是法外开恩……算了,和你说这个显得我幼稚。但我希望,你在大炎的这段时间,能过些安生的日子,好好把伤病养一养。” “如果在炎国的运动不够顺利,那我争取在下半年把事情了结了,然后去别的国家碰一碰运气。现在的局势,不允许我安分下来,我活一天就要做一天的事业。” “我知道,你之前在乌萨斯干的事情很顺利,但你不可能一直不栽跟头,万一出了事情就不好说了……你既然好不容易活下来了,那就细水长流地过日子吧。” “栽了跟头,那我就认栽嘛。过去十年我不都是提着脑袋过日子?我记得应该是88年底,我带着小队去抢一个矿场,一个军官就能把我的手下全杀了,我最后跟他摔进一条废水沟里,点燃了那一条沟里的废水,才总算为弟兄们报了仇——事后也躺了很久。 “89年年初吧,为了夺一个镇子,我第一次带队碰上正规军,完全不是对手。那时候我想的就是,哪怕不活了,也要给弟兄们断后,我反正不想再留遗憾了。后来运气还算好,没被打中要害,那时正巧也有个同志路过、救了我一命。 “90年夏天,组织要南下,路上碰到了正规军的大部队阻拦,因为弟兄们打得太奋不顾身,提前报废了这支精锐,结果敌人又紧急派了增援。打着打着,我一手带出来的人全打光了……一个小姑娘自己的命不要了、从死人堆里把我背出来,我才有今天。 “然后是91年夏天吧,乌萨斯皇帝的禁军第一次找上了门,那些家伙是真的吓人,无论多少次想起来都后怕。一靠近它们,黑漆漆的利刃、长矛就会从体内长出来,把人撑成血块。是塔露拉拼命救了我,后面在切城遇到这些家伙的时候,塔露拉又救了我…… “还有92年的夏天,我上门去找一个大伯爵。他的府上戒备森严,我和他又有些深仇大恨,我就从地道里一路杀到别墅里,满门都没留下活口。我和那个伯爵一边打,一边把整座院子拆了个边,我记得那个大别墅到最后只剩点骨架了……我也差点散架。 “那一年,杀完那个大伯爵之后,我就得了重病,是法术导致的,半边身子都像是被火一直烧着。塔露拉花了好久时间,才找到办法,帮我治好了那个病。你看我这只手,疤痕累累,还有点干瘪,也是那段时间留下来的。 “哦对,93年新年之前,你都不知道我和一个什么家伙打了一架。当时我捡到一个很可怜的姑娘,面前是个比山还高的巨人,身上要么是熔化的石头、要么是滚烫的火。我腰上那个最吓人的疤,就是那一次留下来的——为了救那个小姑娘,感觉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 “后面两年的时间我就待在切尔诺伯格了。夺城的时候被狙击手一枪打穿了肺,现在天冷了还会咳嗽。守城的时候被打烂了一颗牙,脚跟也被扭骨折了。现在回想起来,那几个铁拳头没把我直接打死,我也算命大。 “95年可就太精彩了。上半年我在乌萨斯边境碰上了银枪天马,这些家伙你应该听说过吧?我听别人说,我这条胳膊不是被切下来的,而是被当场打碎的。那个时候也许是天意,一个骑士隔了几百米突袭的时候,偏了那么一点点,你看,左臂离心脏多近! “因祸得福吧。我们那个时候被招安了,圣上要拉拢我们,我刚好出了这么一个事情。然后就作为战斗英雄去京城接受表彰。在京城见了不少市面,后来有一天,我听说了圣上遇刺了,然后我就做了这辈子应该算数一数二的一次豪赌。 “那个时候,在京城,除了我,就一个跟着我的姑娘,没别人了。但是我们敢去夺了这个国家的心脏。我护送了一位和皇上有关系的小姐,杀遍了半个市区,最后在郊区的皇宫里找了一个小朋友。我拥立了他,他就是现在乌萨斯的皇帝了。 “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时候,也没一帆风顺。96年去和谈的时候,被人埋伏了,遇到了一个和禁军差不多的家伙,奔着我的命来。唉,现在我这条也就相当于是别人给我续上的,不然我也就死在那里了…… “这一路走来,上战场、斩首行动、暗杀计划什么的,说实话,也就稀松平常了。能活到现在可能确实有点天命,但每次碰到大事,我都确确实实感受到,离死真的不远——所以,以后的日子,我应该也会提着脑袋去干事业。死亡对我一直是个威胁,没变过。” 仇白静静地聆听着,她搀扶陈一鸣的手先是加紧,随后又渐渐松开了。 有些想法可能注定只是一厢情愿: “一鸣,我真的希望,你能多活几年。但是你的命,不可能属于任何一个人了。我什么劝不了你。” 陈一鸣注意到了仇白的情绪: “真的抱歉,我可能注定要对不起你了。我对不起的人太多,我早就顾不过来了……但是,你看,今天出来一趟还是很难得的……” “别搂着我。”仇白把眼睛瞥向别处,但并没有脱离。 “你看那边,那边那座楼台多漂亮,仙雾缭绕,我感觉都不像是凡间的景色了——这是不是传说中的仲宣楼?” 仇白笑着推开了他: “你就算想哄我,也别把我当小孩子啊。” “离这边也不远,我们去边上看看,或者登上去看看?” 仇白先是凑了过来,然后又站在他的身后打量着。 陈一鸣也被搞糊涂了: “怎么了?” “我没搞懂你在指哪边……我知道你想哄我,我也没那么难过,我们回去吧。” “我在指那边的楼啊,城西的仲宣楼。” 仇白流露的表情很复杂,仿佛在说“你是认真的?”: “玉门城里还有好多地方我也不了解的,但是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地方。” “你看不到那座楼吗?”陈一鸣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 “那你回去和我讲讲吧,前面有官兵看着,应该是军事重地。回去吗?”仇白体谅地说。 “嗯……好吧。” 仇白再次搀住了疑惑的陈一鸣,缓缓地从甬道之上走下。 1097年4月18日,玉门城西,22:19 陈一鸣揉了揉眼睛。 他感觉自己的体力确实全方面退化了。 光是处理城内工会事务、看一些文献、现学一点知识这点事情,他已经开始头疼了。 半边脑袋隐隐作痛,又昏又胀。 “仇白,城里有咖啡吗?”他向隔壁房间的姑娘问。 “这么晚了,你现在要喝?” “不,我就问问。” “家里有速溶的,我以前喝过一点。” “城里有卖咖啡豆的地方吗?” “你要那种咖啡啊……家里也没咖啡机,我也没留意过城里有卖咖啡豆的地方……” “那就算了。” 陈一鸣走向了床铺,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你是该早点睡了……”仇白轻轻关上了房门,不一会,她房间中的灯也熄灭了。 昏昏沉沉的陈一鸣迅速睡着了。 他这段时间总是做梦,明明他从前是个很少做梦的人。 肯定是那个谁在捣鬼呗。 一杆杖,杖头挂着一盏灯。 洒脱的令倚在栏杆边。 “小兄弟,你是不是有很多疑惑?” 陈一鸣只觉得困意未消: “你这样子会不会很影响我的睡眠质量?” “要说完全没有,那也不可能。” “那放我回去吧。” “别急啊,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只有你能看见仲宣楼吗?” “我还好奇为什么黑蛇能变成我的样子呢!” “坐吧。” 一转眼,两人已在楼阁中,窗外是不知何时的星与月。 眼前是梦中的菜肴。 “既然小兄弟在梦中品不出滋味,那只能由我代劳了……”令毫不客气地动起了筷子。 陈一鸣喃喃自语道: “我他妈说什么都没用……” “小兄弟也不用总是愁容满面吧?” “我只想和正常的‘人’打交道。” “但有些家伙,可不管你怎么想,非要闯进来破坏你的生活,你难免需要点帮手吧……当然,不包括我,实际上,我可以让你忘了这些怪诞的梦,这样就等于什么都没发生过。” “哦。你能让黑蛇那个贱逼失忆吗?或者让他从塔姐的脑子里滚出去。”“也不用强人所难吧……”令含歉笑道。 陈一鸣摊了摊手: “那就谈谈正事吧,反正你不交代完,也不会放我出去。”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事实上,仲宣楼是一个边防项目,为了确保效果,也借用了‘我们’的一些力量。你能看得见它,多亏了二哥给你留的一点东西。” “那两个护身符?这两个东西会不会在某天我性命攸关的时候,跳出来咬我一口?” “我不能确定。二哥行事未免过于神秘,他常说自己为了家人,可他连自家人都要骗、偶尔也要利用两下。他到底是学到庸人的心口不一了……” 护身符依然在他的口袋里: “如果不是叶莲娜的缘故,我一定把这两个破东西扔了。” “你要是真想扔,不如交给我看看。” 陈一鸣警觉地问: “你是不是想骗走我的东西?” 面对质疑,令也不恼,反而笑道: “有戒心也算好事,我目前对你的态度是有点强硬了……这样吧,我和你多讲讲‘望’的事情,这样你能稍稍相信我了吧?” “你讲讲吧。我是真不理解,那家伙是精神分裂吗?一会帮我,一会害我。” “他何止是精神分裂?你手里那两块东西,就是他裂出的两个化身。这样的棋子,他有一百八十一枚。我也算研究过他的手段,他的棋子和棋盘上的棋子并不能一概而论。一盘围棋之上,棋子只有颜色之分,而无功能之分。他的那些分身,功能各有不同,简直是海纳百川。” “有功能的区别,那不就是象棋了?那他的棋子能不能升变?” “可能吧,你还真是风趣。” 令又给自己满上了一盏。 “在一开始,他也不过是个愚钝之人,时常碰壁。如果说他和众兄弟姐妹有何与众不同,那他就是来者不拒地学习。” “你们应该都很擅长学习,而且记性都很好,最后总能耕耘一处,以至登峰造极。” 她品味着杯中酒: “唔……多谢夸奖了。我们学的不过是一些常见的技艺,最多结合各自的权能、达到巧夺天工的境地。而他能学的东西,可就不局限于凡人的领域了。” “也难怪,有了那个手镯,我能直接复刻他人的源石技艺……” “源石技艺仍是寻常的技艺,他连我们的权能也可以学习一二。假以时日,他的布局或许真能成功。” “包括你们的大哥吗?” “假日时日,或许不在话下。但那需要的时日还是太多了,也需要太多的机缘巧合。当然,旁人看来,望已经是举世无双的布局圣手,在我看来,曾经的那股拙劲依然没有褪去。” 陈一鸣拿起了桌上的花生米开始嚼了嚼,他有些怀疑,这桌子上的菜能否尝到味、全凭令的一个念头。 令继续娓娓道来: “一百八十一个‘他’,分散在各处碰壁,总有一两处能让他碰上好运气,领到一份大礼,然后趁机推动他的布局。然后……我猜,等时机成熟,他就会乘势而起,彻底将‘岁’取而代之。这些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嗯,正好回忆回忆剧情。我大概能理解了,我要是能分身,我肯定也不会把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对于高风险高回报的投资,肯定要想尽办法增加尝试次数。” “哈哈,你看得真是通透。也许你活得比我的几个妹妹还通透——她们有时还会害怕死亡。她们对这人间有些太留恋了,以至于活了上千年,还是活不够。” “我还是怕死的,说不定哪天从楼梯上失足摔下去、然后刺客补一刀,我就归西了。只有在死得有意义时,我才能不怕死。” “你满打满算,才活了多少年?再过几年,你的境界就更不是常人能比的了。这有点像什么呢?我们活得越久,下一刻消失的概率也会上升,所以,我有些妹妹已经惶惶不可终日了。因为我们能活着,终究是因为‘岁’还在沉睡。祂不再沉睡,梦就碎了,我们也就不复存在了。” 陈一鸣挠了挠头: “我想起来了,你说的那个很像克苏鲁神话的那个什么……阿撒托斯!呃,也很像……我想不起来了,有个地方的神话也会说、整个世界不过是主神的一个梦。” “凡有所相,皆属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一本书,有时候略通大义就会合上;一部游戏,你也不会总是追求全成就吧?那人生,也不必过得太过执着,该放就放。” “我有不得不执着的东西。” “你已经放下了足够多的东西,不然你会活得更艰难。你不会想着完成大业的同时,还要追求锦衣玉食、家庭美满、儿孙满堂。你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放下很多东西了。人生要是没了主心骨,那也确实没有活头,不是吗?” 陈一鸣点了点头。 “对了,你刚才说,我们的故事很像那个‘阿撒托斯’,能和我讲一讲吗?” “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阿撒托斯是混沌、痴愚的神。阿撒托斯醒来之后,一切都会迅速毁灭;阿撒托斯沉睡之后,崭新的宇宙就会形成。” “确实妙,要是有机会,我肯定要和这些故事的作者讲讲话。岁又何尝不是如此,祂愚蠢、祂混沌,但祂就是有毁天灭地的伟力……所以,如果这样危险的存在能够可控,那么对我们、对大炎社稷、乃至泰拉,都是好事一件——这是望的想法。” “那不是更危险了?望万一也疯掉了怎么办?” “所以我们家庭内部的意见也不一致。其实别看我们现在都有神智,朝廷对我们的戒心又何曾放下?在他们眼里,我们也是不可揣摩的‘阿撒托斯’,也许哪天翻个身、也能毁了一个镇子。大哥哪天没收住劲,就会毁了一方天地。” “你们也在寻求变局。” “曾经大炎并没有足够的力量,能够确保消灭我们。后来,大炎纵使有了这样的力量,也会非死即残……但如今,朝廷已经有把握清剿我们之后、大炎仍不至于崩溃了。他们会想出更多办法,逐步替代我们、减少对我们的依赖。” “你相信你们能和朝廷和平共处吗?” “猜疑一旦开始,那就没完没了了。目前看来,大炎的力量已经足够,能够大杀四方的天师已经颇具规模,禁军的编制、装备、武力都在稳步上升,还建设了许多如同玉门一样的兵器城市,而且司岁台对我们的研究也越来越深入……总体上而言,我们反倒处于弱势。” “所以,望猜疑朝廷,就如同朝廷曾经猜疑你们那样。他想尽办法,就是要占据主动?” “理应如此。他会想办法搅乱大炎的朝堂,只有大炎上下一心,才能毕其功于一役;他也会寻求更强大的力量,先追求自保的能力;当然,如果能直接解决我们与朝廷的核心分歧,他也不会放弃尝试……” “如果一个强大而统一的乌萨斯就在身边,那么炎国无论如何也不会敢对你们动手吧?” 令为他鼓起了掌: “小兄弟算是参悟了,我也觉得这就是望‘坑害’与利用你的理由。他甚至希望强盛的乌萨斯能够永久破坏大炎的战争潜力。” “他和黑蛇真是一路货色。” “能活千年,不死不灭的存在,已经很难和普通人真正共情了。就算不说这些,你也算和不少达官显贵打过交道了,他们又有多少能和普通人感同身受呢?几十年的不同生活,就能让两类人无法共情,那么上千年呢?” “我反正要先向黑蛇复仇,那一天除了望,还有特雷西斯派来的变形者集群。要是有机会,望的账我要算,特雷西斯的账我也要算。” “大哥收的那个徒弟也是,一开始也满心想着要向大哥复仇。不过时日久了,她也逐渐意识到,大哥的存在不同寻常……哎,对了,你对那个姑娘怎么看?” “嗯?什么怎么看?” “她对你的关心也不同寻常哦。” 陈一鸣继续嚼着花生米: “我当然知道。但我真不确定该怎么对待她。” 令微微凑近了他: “哦?你这么坦诚?那你说来跟我听听,说不定我能指点你一二。” “我不想寒了她的心,我也想得到她的助力,但我又不想辜负……” “那你想得可真多。放弃一些不必要的想法,当断则断吧。你在这方面会犹豫,心里是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呢?” 陈一鸣突然反应了过来: “你是不是天天都在偷窥别人的梦境?” “那可没有,至少你肯定没梦到过那个姑娘……” “还说你没有!” “唉,权能的事情,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别糊弄我。” “你把二哥的那个东西借给我,我就没那么容易误入你的梦境了,你看,一般人能带一个棋子就不得了了,你还随身揣着两个……考虑考虑?” 陈一鸣感觉自己在这位上千岁的大姐姐面前确实有点稚嫩了。 “我不会全部交给你的……” “那当然了,你留一个,我替你保管一个,有什么进展我再来找你。” “我到时候去仲宣楼上见到你的时候,再交给你吗?” “不必,你看,那两个物件不就在你的口袋中吗?” 陈一鸣感觉不对劲: “你肯定在某个地方糊弄我了。我连这碟花生米的味道都尝不出来,怎么能把一个那么重要的物件交给你?” “这梦里,又哪有规则可言?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而无所待,方为逍遥。没有必须遵守的规则,这才算‘无所待’,不然,我也说不上逍遥了。” “忽悠,接着忽悠。我就不信一会有规矩,一会又不用守规矩了。” 令向他摇了摇头: “你和常人、和官府打交道,都能感到对方捉摸不透;你和这浩大的天地打交道时,就一定能捉摸得透吗?小兄弟不也见过国度之中的景致吗?那里同样毫无常理可言……” 陈一鸣递过去了一枚玉佩: “那你把东西拿着吧……我大概要什么时候去找你?你之前说是四月底、五月初,最好给个确切时间。” “五月一日,如何?” “行。” 信息录入…… 第192章 庞氏骗局 1097年4月23日,乌萨斯,圣骏堡,0:58 联邦最高委员会(苏维埃)的这场讨论依旧没有结束。 御座上,年轻的皇帝强撑着精神,聆听着臣下们的争论。 几位年长的官僚已经打起了鼾,但是盖不住激烈的争论声。 侍从们将夜宵与烈酒送来,随后又急急忙忙地出去了、生怕打扰这些大人物的争论。 一位留着上翘的八字胡的官员面红耳赤: “切尔诺伯格侯爵,我需要提醒您,您极力推行的财政手段风险极大……我过去认为您是缺乏专业性知识才会运用这些手段。” “霜火”反问: “那么现在呢?财政部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您既然知晓这些手段的巨大经济隐患,却依然极力推行,我只能理解为,您确信陛下与杜马都不会反对您的意见,而您也准备好让国家承受代价了。” “没有政策是没有代价的。而且我也不是疯子,我有充足的手段进行兜底。” “我想向您询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手段能给您这样的底气?如此盲目地大规模举债与融资,透支的不仅是这个国家的未来,更是我们主权的信用。即便由我们政府主导的企业,也不会愿意接受老是赖账的订单吧?明智的投资者也不会总是往负债累累的国家再追加投资吧?” “你说得太过了,只要让企业与个人相信我们有能力偿付,那么牺牲当下就是可以接受的。” 另一位部长也发问了: “那他们凭什么愿意牺牲?” “只要他们能相信即可。” “这不还是欺骗?” “这是金融活动,只要持债者相信我们能够支付利息、只要投资者相信我们能够带来回报、只要企业相信我们能够偿付订单,联邦就能源源不断地进行融资——至少在一个任期内,我们的经济将会前所未有地富强。” 财政部长回到了谈话中: “侯爵,您应该明白,一个放贷人或许会借给赌徒几枚硬币,但绝不会把大量的资产借给信誉不良、负债累累的人。杜马目前批准的债券规模已经够大了,但是您似乎依然觉得远远不够。再这样下去,那些债券的购买者一定会重新评估风险。” “霜火”回应他: “你说得确实有道理,如果我们的政府已经在明面上负债累累,那么确实很难获得新的融资。但是我们可以发展更多隐性的债务,用移动城市的名义发行债券,还可以用空壳公司、用废置的庄园、用毫无实际用途的土地……隐性的债务不会立刻影响到联邦政府的信用。” “荒谬!隐性债务和巧立名目的地方债务会让我们的危机更加不可控!我们会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更大的泥潭!” “你只看得到危机,看不到收益吗?短期内,我们会拥有前所未有的财富,军工企业也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大生产,军队的规模将远超帝国时代……” 几位部长七嘴八舌地争论道: “债务呢?难道直接抵赖掉?用你想方设法扩充的军队威逼债权人,让国家的信用彻底成为笑话,然后你就只用武力来维持你的统治吗?” “霜火”叹了一口气: “乌萨斯进入了新时代之后,不止改变了组织形式,也改变了你们的职务名称,但这不意味着你们担任了现代意义上的部长之后,思维也能跟得上现代…… “我们拥有更多的资本之后,难道我们的盈利能力还会一成不变吗?当我们制造了完美的财报、繁荣的社会、强盛的国家之后,难道人们还会唱衰我们的政权? “我们会给人们带来更多的信心,这样的信心将会促使人们进一步投资我们,我们赢得投资之后,可以继续满足他们的信心——同时,匀出一些资源,来实现乌萨斯的雄心。” “如果只是一味借债,那么你要怎么给人们带来信心?光凭演讲与宣传吗?” 所以你们是真的蠢,黑蛇心想。 “我们到时候手中有权力,有现成的财富,难道就不能先给投资者一些甜头吗?比如,按照我的计划,全部城市居民都要尽可能地购买联邦债券,但是我们可以在短期内直接为他们提供大量的社会福利,再稍加宣传,谁会不相信我们? “在我们的政策下,如果我们的军工企业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那么对于短视的哥伦比亚资本、卡西米尔商业联合会而言,他们难道不会觉得乌萨斯企业是优质的投资项目吗?我们完全可以许诺高收益率,但是只偿付短期的订单与债务。” “这么做,五年内,甚至三年内,你就可以让乌萨斯从内战的创伤中恢复。那么以后呢?我们不能像企业一样破产了事,只要我们还想发号施令,就不能任由债务侵蚀我们的信用。侯爵,你是乡村出身,而且还这么年轻,你和议长、陛下或许都过于急功近利了……” “霜火”冷笑一声: “如果只使用财政上的手段,那我们确实会陷入僵局。但我们的国家难道只有一个部门吗?全方位的改革将会与财政手段同步进行。在旧贵族制度被破除时,那些守旧的老家伙将会成为联邦的钱袋子。我们将货币改革之后,也能用更灵活的货币手段应对债务问题。” “什么?你还想动摇切尔文的法定货币地位?你又想对老贵族做什么?” “为什么你们对变革总是大惊小怪的?首先,切尔文依旧是切尔文,但是依附于源石合成玉体系的货币流通性很差,你们难道没发现吗?日常生活中,人们宁愿用赤金、用源石锭、用合成玉去交易,那还要我们手中的切尔文干什么?” 财政部长扶了扶眼镜: “不将货币和源石挂钩,那你还想怎么做?和什么挂钩?” “信用。” “胡扯!” “我就没指望你们能立刻理解……这会是一套复杂的体系,我们的货币不会眼巴巴地等着那些堪比死物的石头,而是更灵活地流通于我们的国家、乃至泰拉!如果货币依旧只依托于源石,那么在开采技术出现变革之前,我们绝无可能大量发行货币……” “这是倒退!货币都不和实物挂钩了,那不就是任由政府操控的废纸?” “霜火”仿佛在和幼童耐心地科普一般: “我只不过想将货币的本位从源石、替换成更多更复杂的资产罢了,你难道理解不了吗?改革后的切尔文在明面上依附于我们国家的信用,但我们的信用从何而来?那就是坚实的综合国力,包括科罗萨主矿脉产生的源石、包括我们强大的偿债能力、包括我们现有的债务……” “你在说什么?债务怎么可以用来担保货币?” “债务怎么就不可以担保货币?我们拥有的债务越多,不越能说明我们偿债能力的强大?我们的债务规模大,可以看作很多人愿意借债给我们,反而反映了我们信用的良好。债务就意味着我们的信用!只要人们相信乌萨斯依旧强大,我们就有信用,我们就能保持富强! “我们先扩大了债务的规模,然后以庞大而良好的债券为担保,发行更多切尔文,再用新增的切尔文去购买其他可作为担保的资产——比如债券,然后用新增的债券为担保,再发行更多切尔文。于是我们的货币发行量就能彻底摆脱矿石产量的桎梏。 “人们不只是出于对乌萨斯的信任而使用我们的货币,更是出于需要我们去偿债、而不得不继续使用我们的货币。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必须建立足够强大的武力,使得他人无法通过暴力催债,我们反而能利用武力去掠夺财富。我们既要向内掠夺,又要向外掠夺。 “我使用掠夺这个词,只是因为你们的榆木脑袋能听得懂,仅此而已。下一步,苏维埃与杜马的最主要工作,就是消灭‘国中之国’,旧贵族的庄园、不服皇命的城市,都要被改造。我们没收贵族财产、直接掌控城市税收,就能立即获得一大笔现成的财富。 “我们现成的财富越充实,我们的债务规模也能越庞大,然后以此为基础,我们就能变革切尔文,乌萨斯就能完成前所未有的飞跃。到时候,为我们赢得财富的,不再只有出入敌国边境的士兵,而是出入所有人钱袋子的货币!” 在黑蛇的雄辩面前,在座的专业人士依然发出了疑问: “这样一来,我们国家的强大完全建立在人们对于乌萨斯的信心,当人们不再相信乌萨斯的强国梦,我们就无法扩大债务、我们就无法发行有效的货币、我们建立在此基础上的武备也会崩塌。当千年帝国的梦醒之后,我们又该怎么办?” 这些活不过百年的人开始忧心数十年后的未来,让黑蛇感到十分讽刺。 现在有现在的手段,几十年之后当然有几十年之后的手段。 就算出现了最坏的情况,一场内战、一场清洗之后,乌萨斯依旧能从零开始,重新建立新的秩序,然后进入另一个上升期…… 他露出了一丝微笑,向在座的众人举起了酒杯: “长远来看,谁不会死?在茫茫大梦觉醒之前,尽情享受乌萨斯的盛世吧!” 1097年4月30日,玉门,15:38 陈一鸣穿着一件短袖坐在工地的钢架上。 装着肉夹馍的塑料袋被放在了一旁,因为他要腾出手来读报纸: “这一套怎么形容的来着?庞氏骗局是吧?拆东墙补西墙就已经够逆天了,他这是抵押了东墙来贷款西墙……我草,他这么心急,不会真的是针对我吧?” “我就知道你在外面不会好好吃饭。” 仇白坐在了他的身旁。 “你坐这里干嘛?这个地方又脏又乱。”陈一鸣装模作样地拿起了午饭。 “我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哎呀,弄了我一手的灰,你怎么坐得下去的?” 仇白赶紧跳了下去。 “我垫了一张报纸啊。”陈一鸣边吃边说。 “那你看到我来了,为什么不给我垫一张?” “这张我还要看。” 仇白掸了身上的灰尘: “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么关心?他们准备接你回去了?” “我看乌萨斯死了好几个市长,基尔夫、闵斯科、察里津的市长都去见先皇了……等我回去了,这几个移动城市随便你挑。” “我怎么听说,乌萨斯的先皇是被你活活饿死的?按我们这边的说法,这叫‘停尸不顾,束甲相攻’,典型的礼崩乐坏。” “别听敌对势力的挑拨,我当时只是不知道他在哪,更不知道皇上还要吃饭,而且乌萨斯有圣体崇拜的习俗,死了也不用急着下葬。” “你还真没把皇帝当回事啊……”仇白感慨。 “我比乌萨斯皇帝还厉害,大家也没把我太当回事。” “对哦。” 一名身穿工服的人火急火燎地跑来: “陈大哥!交涉失败了!” 陈一鸣把剩下的馍塞进了嘴里。 “那就只能上了。仇白,把剑递给我。” 仇白无动于衷: “我还以为你的两只手都断了呢。” “晚饭我请客,或者我亲自下厨也行。” 仇白把一旁的剑抛给了他。“不用你请,地方我来挑就行。” 陈一鸣背上剑,朝着前方的集会处走去。 “陈大哥,那个姑娘是你家里人吗?” “是我的房东。” “关系这么好?” “因为我付了她不少钱。毕竟我是个危险分子,收留我也是个危险活。” “哦……” 偌大的工地之中,挤满了工人,但是没有人在干活。 大门口被一伙抄着各式各样家伙的人堵住了。 大门里面的工人穿着相似的工服,堵着门口的那群人……似乎也穿着统一的制服。 “兵马司有令,责令你们限期返工!否则将按律治罪!” 陈一鸣缓缓说道: “什么兵马司,别觉得穿上这身人皮、你们就有些人样了。在哥伦比亚,你们应该叫城管;在乌萨斯,你们应该叫纠察队。昔日桀骜不驯的武林中人,如今都竞相成为朝廷鹰犬了……” “少逞口舌之快!聚众闹事,不服王命,已与谋反无异……” 陈一鸣一伸手,就夺过了“城管”手中的讲稿: “看样子,你们的意思是,没杀了我们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因此现在官府对我们有不杀之恩,现在应该一边磕头、一边回去上工。是吧?” “把公文还回来!” 陈一鸣不予理会,将一纸文书交给身后的人群传阅。 “如果你们收了公文,那我们就当你们已经接受告知,如若再犯……” 陈一鸣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 “说实话,我和你们这些丝毫没有人权观念的人没什么可说的。不涨薪、不减工时,那我们还会闹,越是克扣工资、越是打骂我们,我们就闹得更狠。想叫来官兵杀人,那也请你们随意,反正照现在的样子过下去,这辈子也没有什么活头。” “我们可不管你怎么讲!我们通知过了,再不去上工,我们就打!” “养生丧死都照顾不好的朝廷,也有颜面在这里殴打城市的建设者?” 被兵马司募集的这些人是彻头彻尾的愣头青,他们也懒得辩论,真就抄起家伙冲了过来。 “不准再向前一步,我警告你们!” 陈一鸣抽剑在地上划出了一道分明的界限。 “敢动兵器,我们就有理由打死你!” 棍棒刚越界,就立刻化作了熊熊烈火。 “下次越界,我就不敢保证烧起来的是什么东西了。” 这一刻拄着剑的陈一鸣,隐隐约约地想起来,塔露拉似乎也这么吓唬过执法人员。 他记不清塔露拉究竟有没有在他面前这么做过。 但他知道,如果塔露拉站在这里,一定也会这么做。 “该死的术师!我们不理他了!” 那帮人觉得自讨没趣,于是悻悻散去。 工人们长舒了一口气,他们可不敢得罪官府,毕竟他们还要在这座城里讨生活。 “陈大哥,你说要是刚才,他们打伤了我们的弟兄,我们会不会日后更占理一点?” “别想了,你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才真是得不偿失……你们以后想要一直有人罩着,可以去城西的武馆那里交点会费,入了会之后,哪怕老板给你们停发工资、我们也会提供补贴。” “我们知道了。” “今天你们的老板不想过来谈判,那就散了吧。有进展了就和哥们说一声。” 处理完这一带的委托之后,陈一鸣就去找仇白吃饭了。 没什么奢华的大餐,只是两盘普通的盖浇饭。 出租屋炒菜不太方便,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的饭馆解决。 “你挨打了?”仇白向他询问。 “没有啊。” “那你身上为什么沾了血?” “有人刺杀我呗。” 他一直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乌萨斯在城内找的刺客质量都这么低,有时候他就像铲除路边的野草一样随手解决了。 “你也真是心大,自己一直都没脱离危险,还敢让自己的名声越来越大。” “挺好的,现在还有回锅肉盖浇饭能吃。” “又不理我了。” 陈一鸣继续说道: “多少人一天的工钱也就吃这么一顿。” “人家一般自己在家做菜的吧?” “不,很多人都没成家。租完房子之后,也没钱买灶台、买锅,就算有这个闲钱,也不一定总是有闲工夫。所以有些人索性天天下馆子,他们也不想攒太多钱,基本上赚多少就花多少,得过且过罢了。过得可能还不如在城外种地的。” “那他们就一直穷下去了。” “是啊。打工人一般也没什么远见,因为他们对未来不一定抱有希望。毕竟吃个盖浇饭都能花完一天的工钱,那这日子确实没啥奔头。” “唉,你老是在吃饭的时候谈这些话题,弄得我心情也不好了。” “那我给你多点一份浇头,你的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不要。” “那就别怪我了。老板!” “欸!”厨房内有人回应了。 “给我再溜个肝尖!” “好!” 仇白很无语: “你不是还在愁工人赚的少吗?怎么还给自己加菜了?” “工会赚的又不少。” “啊?那你搞得这个组织,它到底是不是给工友谋福利的?” “是啊。我们和一些被闹怕了的厂谈妥了、涨薪了,我们就会把岗位优先留给入了会的弟兄们,每一次活动剩余的经费也会以分红的形式返还给弟兄们。” “这……也没帮大部分人解决问题啊?” “有的人不愿意争,那也没办法。很多入了会的弟兄,都准备好坐牢、甚至被杀头了,他们冲在前线,干了很多事情,那么他们就应该先获得嘉奖。 “我们现在也不可能做到让全市的工人都涨薪。很多人不仅不抗争,还要给我们拖后腿,那么我们也不会惯着那些人。不可能说,我们冲在前头,让胆小鬼和叛徒背后享福。” “哦……我还以为你是想做慈善呢。” “这比慈善管用多了。做慈善,那是只进不出,没有反馈机制是不行的。说真的,你也该读一读经济学相关的书。” “这跟经济学有关吗?” “这和经济学的思维有关,我可以多教教你。” “我没兴趣,我倒是挺想学好外语的。” “外语那我更擅长了,而且我不收你学费,教学效果还绝对有保障……” “我不交学费,这不是没有反馈机制吗?”仇白托着腮笑道。 “你不要从我这里学个词就乱用……我跟你说,连陈警官都夸我教得好。” “反正她人又不在,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哦,对了……我明天要出一趟门。” “我批准了……我倒想问,你哪天是不出门的?” “晚上不一定会回来。” “你去干嘛?” “去见一个我梦到的人。” “你不想跟我说就算了。” “你爱信不信。” 信息录入…… 第193章 怜君何事到天涯 1097年5月1日,玉门城西,19:25 “小朋友,你的书包拉链开了。”陈一鸣提醒一个路过的学生。 “哦,多谢叔叔提醒了。”学生把拉链拉好之后,又重新背上了书包。 “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 “我要陪女朋友。”对方波澜不惊地回答。 “哦……” 陈一鸣重新望向了那若隐若现的仲宣楼,他兜里的护身符确实只有一个了。 令提供的机会来之不易,虽然他目前还不能确定这位大炎酒神能给他什么帮助。 但他目前确实太需要机会了。 从乌萨斯的农村走到圣骏堡,他花了十来年。 那么从一个蛰居玉门的残疾人,走回圣骏堡,又要花多少年? 任何助力都必须珍惜,任何机会都不该放过。 夜晚的城墙之上,军士举着光源走过。 这也在提醒陈一鸣,他必须慎之又慎。 玉门的城墙只有一小部分是对居民和游客开放的,如今,他已经渐渐走入了炎国的军事禁地。 陈一鸣依然可以通过散发烟雾、调整光线来掩盖自己的行踪,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现在只有依靠念力才能自如行走,在施法的同时必然会降低自己的移动速度。 经常潜行暗杀的朋友应该都知道,有的时候越墨迹越容易出事。所以牺牲一些隐蔽性来换取机动性是很有必要的。 在梦中,他对这段城楼已经踩点多次了,为此、他今天睡了一整个白天。 在梦里,他也多次失足跌落,多次引起卫兵的警觉。 这座依托于岁兽代理人权能建造的楼台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了。 潜行于其中时,不能相信眼前的视觉。 也不能相信手上的触觉。 甚至不能相信念力传回的感觉。 这也很正常,要是连法术的反制手段都没有,这里也不配叫做军事重地了。 外人想要进入这里,必须得到守军的许可,天师会放开一个口子允许进入。 但陈一鸣是强行闯入…… 所以只能靠“背板”来探索,哪里有圈套、哪里有机关、哪里会触发警觉,都要一步步试错出来,然后记忆下来。 呈现在陈一鸣眼前的,是一座可望不可即的楼台,周边全是变动的甬道、若隐若现的城墙。 这座楼台的隐藏方式并不是“隐形”那么简单,更像是幻想与现实的交融。 陈一鸣觉得,这里真的很像一个天师喝醉了之后乱涂乱画造出来的东西。 啊,说不定就是令造出来的。不然梦里的那座楼台为什么和现实中一模一样? 经过在梦中长时间的摸索,他也明白了真正的道路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就是一段曲折的楼梯加上了炫目的障眼法。 梦中发生的事情,和这座楼台有联系吗?还是说梦就是梦,现实就是现实? 陈一鸣来到了入口。 “登兹楼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销忧。” 紧缩的门扉化作了若有若无的雾,迈步进入之后,楼内别有洞天。 宽阔得不像是炎国的传统建筑,不过柱子还是很多,采光也不好——这种隐秘的地方采光应该不可能好吧。 没有看守的士兵,这也不是不能理解,都费了这么大劲做隐蔽工作了,应该也没必要再增派人手来看护。 也没有上升的通道。 “惟日月之逾迈兮,俟河清其未极。” “冀王道之一平兮,假高衢而骋力。” 陈一鸣握着手中的玉佩,默念这些“祷词”。 有些炎国人施法时,会诵念口诀。陈一鸣反而觉得这是源石技艺理论发展滞后的表现,但是他现在面临的情况没法用源石技艺来解释,于是只能乖乖背下这些词句,不然出了事情怎么办? 果然,隐藏的阶梯与通道显现了。 陈一鸣加快了脚步,赶紧去找到令,事情应该就结束了。 这家伙真喜欢卖关子,为什么不是她主动出来找人呢? 陈一鸣一边警惕着环境的变化,一边还要小心被人发现。 在上方的楼层中,逐渐出现了值班的天师们,幸好他们都在各忙各的。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窜过去了?” “不用管,就算真有入侵者,也不是我们负责。” 陈一鸣扒拉在高层的栏杆之上,用烟雾隐藏着自己的身形。 只用一只手还是太不方便了,他心想。 等旁人走过之后,他才继续移动。 尽量避开所有目光之后,陈一鸣来到了一扇门前,他梦见过的门。 “遭纷浊而迁逝兮,漫逾纪以迄今。” 门变得缥缈不定,陈一鸣直接走了过去。 但是等待他的,不是那位洒脱无羁的诗人。 而是一位身穿红袍、戴着面具的壮汉。 没等陈一鸣开口,那位丰蹄壮汉就直接出掌。 至刚至坚的连番出掌狠狠地砸在了墙壁上,震得整个房间晃晃悠悠的。 这是进了Boss房了? 陈一鸣躲闪之后,刚刚站定,丰蹄壮汉又向前踏步,掌力隔空而来。 他不得不出剑格挡,火光和掌风还未撞到一处,壮汉已经闪到陈一鸣的身侧,身法的速度竟然比掌风传来的速度还快。 如同高山倾倒般的掌击袭来,将陈一鸣直接击飞。 房间内一时间尘土飞扬。 那名壮汉赶紧上前察看情况,只走了两步,他就感到风中有些不对劲。 房间里本来就不该有风吧? 屋内的飞沙走石一时间全部绕着壮汉飞来,大有将他绞杀之势。 壮汉见状,两手一拍,土墙突兀地出现在周身。 不多不少,土墙正好和陈一鸣的法术完全抵消。 但壮汉还是无法在烟尘中找到陈一鸣,于是开始了问话: “你持械闯入重地,意欲何为?外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你已无处可逃!” 陈一鸣不回话,也不敢恋战,他继续维持着房间内的烟尘,同时用法术掏出了玉佩。 “虽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 密闭的房间中瞬间有了出口,陈一鸣趁机逃跑。 壮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麟少卿!此人绝对和岁兽代理人有关!不要放跑他!” 通道之中突现惊雷,陈一鸣勉强躲过之后,看见了同样穿红袍、戴面具的人降临在前方。 但是从身形来看,明显是个少女。 “一气白雷正法,纵贯方圆……” 挺剑而来的陈一鸣打断了对手的吟唱,但是女子周围的雷势不减,落雷如注、纷纷布下,反而限制了陈一鸣的移动。 眼看惊雷慢慢逼近,陈一鸣只能施法用土石抵挡,然后趁机突围。 岩土刚刚落成,顷刻化为齑粉。 壮汉的重掌再次攻来,陈一鸣不得不用念力护身,削减冲击。 饶是如此,冲击依然让他头晕目眩。 女子的声音和雷声一同环绕着他: “你擅闯重地,又对朝廷命官兵刃相向,已是罪无可赦!” 陈一鸣在晕倒之前,看到的最后景象就是澄黄的落雷——以及围上来的天师…… 1097年5月1日,???,23:55 “……今日多谢太合先生出手相助。” “麟少卿不必客气。要论有功,还得感谢司岁台的诸位,前几日就发现了疑似代理人的小动作。我不敢怠慢,于是才镇守楼中……犯人是不是醒了?” “请太合大人放心,司岁台一定会好生审问这名重犯。” “那个……我说一句,严刑逼供,不合炎律。” “那就请麟青砚少卿回避一下。” “嗯?” “兹事体大,司岁台必须特事特办,由不得循规蹈矩了!来人,上刑!” 1097年5月3日,???,9:02 “犯人还是一言不发?” “确实是个硬骨头。” “待会把他身上的伤,用法术医好。治好了再打,别一口气打死了。” “是。” “我告诉,你不要心存侥幸,这里是司岁台的监牢,那些手眼通天的代理人也救不了你!他们的权能在这里行不通,你不老实交代,一辈子也出不去!” 1097年5月4日,???,14:03 “太合大人。” “嫌犯现在如何了?我听说他开口了?” “他现在只是叫嚷‘把东西还给我’。” “他说的八成是那一枚代理人的化物吧?” “对,司岁台已经查明,这就是元凶望的分身。看来此人远比想象中凶险。” “他有没有交代自己和元凶望的关系?” “他一口咬定,这就是他的护身符,和旁人无关。” “会不会……他只是被元凶望利用了……” “啊?” “哦,我只是随口说说,那个罪人向来不择手段。这名嫌犯身有残疾,也有可能是偶然受了器伥的蛊惑……” “太合大人真是宅心仁厚。但难得碰到如此大案,司岁台不可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1097年5月6日,???,7:39 “起来受审!配合一点!……去把他拽起来。” “配合一点!要不然就让你再多吃些苦头!啧。” “你们把他腿打断了?” “没……没有啊。他……应该只是不想配合吧?” “难不成他是个瘸子?唉,审了这几天,越审、疑点越多……” “还要继续给他上刑吗?” “今天就算了吧,把他撂这里。” 1097年5月7日,???,11:14 “听得见我说话吗?喂,我是大理寺少卿麟青砚,虽然我很反对刑讯逼供,但你的事情毕竟和司岁台相关,我也管不着。我来是想劝劝你,早点交代就能少吃点苦头……你只要老实交代,大炎不会害你性命。” “……” “这样吧,你可以指认到底是哪个代理人指使你的。这样的话,你也算是受害人,罪行能稍微轻一点。我们认为,除了望,一定还有别的代理人协助了你,你只要老实交代,大炎就许你自由。说吧,是谁?” “……” “唉,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呢?说不准,你会关在这里一辈子……” 1097年5月10日,???,10:21 “平祟侯,何事劳您大驾光临?” “这是在玉门发生的事情,我不可能视而不见。你们现在审出犯人的名字了吧?” “平祟侯何必如此出言讽刺?那些代理人向来不留痕迹,一定不会随意托付等闲之辈。” “去找找他有什么软肋,我不信他真就无亲无故!” 1097年5月14日,???,19:26 “好了,别打了。这都审了一天了,还是一言不发……” “可是,大人,平祟侯又向我们施压了。” “我当然知道,但是他又不让我们去审问那个仇白。谁让她和朔关系密切?” “大人,这不已经很明朗了吗?嫌犯住在朔的弟子家中,身上还有望的化物……他进入仲宣楼也许还有令的助力,这很明显是岁家串通起来……” “你要是再乱讲,要审的就是你了!这种话能乱讲吗?岁家前老三串通,亏你想得出来!” “抱歉,大人……” “平祟侯的意思大概是,如果再审不出什么名堂,就把他放了吧。” 1097年5月20日,???,10:33 “平祟侯,请您息怒……” “你到底抓了个什么人?自从你们逮了这个陈一鸣之后,玉门城里的工人全都闹得不可开交!宗师一回来就在找我问话!现在你要我怎么向城里的百姓交代?怎么向武林交代?难不成让我老实交代,我无缘无故把人抓进去折磨一番,还把他的腿打断了?” “大人,嫌犯本来就腿脚不便……” “那你们到底干什么吃的?让一个腿脚不便的人闯进了仲宣楼?” “这不正说明了代理人的可怕之处,如果他们真有什么阴谋……” “他们要真有什么阴谋,应该派这个人去我的卧室,而不是派去登楼观光!” “大人,司岁台难得遇见大案……” “怎么,把大案办好了、你们方便升官发财?我告诉你们,想升官发财,就别在司岁台当差!我最后给你们一个期限,月底!” 1097年5月25日,???,13:42 “医师说了,反复治愈、反复拷打已经伤了嫌犯的根本,再拷打下去一定会危及他的性命。” “那怎么办?左宣辽给我们的期限是月底,我们这几天还不能继续审他了?” “我说句实话,要是拷打有用,他早就交代了。” “看样子我们难有进展了……那枚望的化物怎么处理?” “销毁吧,没别的办法了。难不成望会自己交代?” “真是白忙活了……” “这几天再试试传心感知法术,如果没进展的话,就把他移送到普通监狱。” 1097年6月1日,玉门,14:52 黑暗的牢房终于出现了一丝亮光,陈一鸣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眼睛。 外界的光亮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们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陈一鸣光听声音就知道谁来了: “没事,只是被我儿子打了。” “我这就带你回家……来,我扶你起来。你发烧了?” “先不急,我眼睛难受。” “那……我们坐这里等一会。你的东西帮你领过来了。” 陈一鸣勉强辨认出了自己的那把剑,他又在包裹中摸索了一番。 “我的护身符呢?”他不顾眼睛的刺痛,转向仇白问道。 “什么……” “那枚玉佩!上面有龙头的,很像大炎的国徽!” “我不知道……”仇白略显茫然。 “那帮畜生!那可是……呃……”他突然有些喘不过气。 “你别激动……你额头现在好烫。” “护身符没了,叶莲娜会不会出事?我怎么和叶莲娜交代?我就不该……” “我们慢慢出去吧。回到家里,我好好照顾你。你刚来的玉门的时候都能挺过来,现在肯定也能挺过去。” 仇白架起了陈一鸣的右臂、担在了肩膀上,同时腾出一只手提着包裹。 她对懊恼至极的陈一鸣问道: “走得动吗?” “还行,不过要麻烦你了。” 两人慢悠悠地走出了大门。 这座监狱附在玉门的千仞城墙之上,这样的设计是为了威慑犯人、预防越狱。 沿着城墙建造的栈道构成了曲折的阶梯,高处的寒风让人站立都有些困难。 踏在木板上的每一步都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你当时连着好几天都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你也不像是会不辞而别的人,所以我就满玉门地找你……” “委屈你了。” “也不是很麻烦,找来找去,我就只能去你常去的那几个地方。你在玉门认识的那些朋友也很担心你。” “他们是不是闹事了?” “是的,因为我冥冥之中感觉,你是被官府逮捕了,明明没什么依据,但是我感觉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特别大。然后大伙也是这么想的,很神奇吧?” “你是不是做了个什么梦,然后突然就这么觉得了?” “啊?我记不清了。不过你的弟兄们已经准备好为你办个筵席、欢迎欢迎,过几天你身体好一点,我就带你去找他们。” “没有你们,我没办法这么快出来。” “你为这些人到处奔走,做的这些事情、大伙心里都有杆秤。宗师也和官府交涉了一下。对了,官府到底为什么逮捕你,还把你……折腾成这样?我问过衙门的人,他们只打官腔。” “闯了一个军事禁地。” “还带着兵器?那你胆子也是够大的。” “宗师回来了?” “是的,他在我……” 木板破碎的声音突然从下方传来,仇白赶紧把陈一鸣推开。 她退步、抽剑。一瞬间,从木板下窜出的、潜伏在上方的刺客都中了剑。 陆续有刺客从栏杆边翻出来——看样子他们是藏在这片栈道下方的。 仇白刚想移动步伐,却发现一只脚已经陷在了破碎的木板之中。 她转剑格挡了刺客的斩击、顺势刺死了身后的袭击者。 仇白赶紧看了一眼陈一鸣的状况,就这一瞬的功夫,远处抛来的钩索套住了她的脖子。 她先斩断了绳索,但是套在脖子上的绞索并没有放松的迹象。仇白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去扯,然而就在此时,一把长枪从身后贯穿了她,又一名刺客拿着明晃晃的钢刀冲过来。 身前的刺客被一瞬间刺中了咽喉,身后的刺客用的是长柄武器,她一时够不着,于是仇白反手掷出长剑杀死了对方。 弩手和术师从栈道的前方冲来,栏杆边依然有刺客冒出。 仇白腹部受了伤,呼吸又变得困难,她试着赶紧拔出卡住的脚,但是慌不择路的挣扎让地面上的坑变得更大了,仇白反而摔在了原地。 她抬头,看见一把飞来的银色长剑挑飞了即将落下的武器。 鲜血泼洒在了她的脸上,近处的敌人已经被高速旋转的长剑腰斩了。 她刚想提醒陈一鸣,但是缠绕在脖子上的绳索一时让她难以发声。 弩矢射来,陈一鸣直接飞扑在空中,用双腿挡下了远程攻击——反正他自己的腿现在也不中用了。 长剑回到了陈一鸣的手中,他用仅存的右臂拄在地上,然后借力翻滚。 翻滚之后,迎头劈下的斩击让一名敌人被竖直地一分为二,迸出的血浆遮挡了后排的视野。 他伏在地上,重重地将佩剑插入地板之中,前方的栈道应声断裂。 弩手与术师们纷纷下坠,寒光一闪,刚好将下落中的敌人斩首。 陈一鸣回头观察情况,刺客的波次还没结束,栏杆边还有人翻出。 他以剑为拐,仅两步就回到了原地,挥出的剑气被敌人施法挡下,另外两名敌人手执兵器攻来,陈一鸣十分费力地格挡,眼看又要陷入劣势。 敌人眼见即将得手,分出了一名人手准备去了结了仇白。 刚一迈步,就在三人站成一道直线的瞬间,飞来的长剑将三人一起钉穿——那是仇白先前扔出的剑。 无人前来之后,陈一鸣又挪到了仇白身边。 术师被斩杀之后,她脖子上的绞索已经松动,但她不知是因为惊魂未定、还是因为震惊,依旧没有说话。 “忍着点。” 陈一鸣抛开了佩剑,用手拔出了她身上的断枪。 随后金黄的微光萦绕了仇白,让她腹部与脖颈上的伤口缓缓愈合。 “好了仇白,现在没事了。” 言毕,陈一鸣直接昏睡了过去。 1097年6月2日,玉门,5:49 陈一鸣醒来时,他发现周围的环境和记忆中的卧室并不相同。 也许仇白在这段时间又搬家了吧。 他试着起身,却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 陈一鸣定睛一看,才意识到仇白就背对着他、躺在边上。除了抹胸,她并没有穿上衣。 这个季节确实有点热了。 陈一鸣稍微调整了一下躺着的姿势,他看见了自己缠着绷带的双腿……好像不止双腿缠着绷带。 这让他想起了过去一个月中的不妙经历。 “你醒了吗?”仇白也醒了。 “上个月罗德岛有没有回信?” “对不起,上个月……我把这回事忘了,今天我去驿站看看。” “不用道歉,是我给你添的麻烦太多了。” “你还好吗?宗师以前留下的药还有剩的,我已经给你用过了。” “腿又不利索了。” 仇白伸出了一只手绕过了陈一鸣的脑后,轻轻地搂住了他。 “别搂着我,热。” 仇白闷闷不乐地把手撇开了: “你之前把我的电风扇拆了,现在没得用了。” “我之前应该在抽屉里留了点钱,要买什么东西你拿去就行了。下次租一个有空调的房间吧。” “你以前在乌萨斯怎么过日子的?切城夏天应该也很热吧?” “我又不担心,以前我房间里都有源石冰晶的。对,我改天也可以做一个……” 窗外有人影闪过,仇白下意识地攥紧了陈一鸣的手。 “你怎么胆子还变小了?” 仇白把手松开了: “没有……哎呀,你……我感觉你就是,什么都懂,有的时候还要故意装糊涂……” “朦胧一点才好……这个点,谁会来居民楼里?” “就是送报纸的,我去帮你拿一下。” 陈一鸣试着坐起来,每进行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带动身体的一部分疼痛。 仇白很快就回来了: “拿去看看吧,过去一个月的报纸我没怎么留,你要是想看……你怎么了?” 仇白赶紧凑到了陈一鸣身旁,她真没见过这种阵仗。 眼前的男人居然会泣不成声。 她一边轻轻将陈一鸣搂到胸前,一边拿过了报纸。 “整合运动高级领导霜星,近日于罗德岛制药公司病逝。” “乌萨斯联邦举行国丧日,多地出现自发哀悼活动” “乌萨斯当局敦促罗德岛尽快移交骨灰” …… “我根本等不起……” 信息录入…… 第194章 醉里乾坤大 1097年5月24日,玉门城外,14:53 “你能来看师傅,师傅一定会很高兴的。”阿纳萨少女抹着眼泪说道。 重岳站在墓前,一柄剑放在了坟头。 孤寂的土丘边上,零星地站着几株胡杨。 “人都走了,你现在才来有什么用!”另一位阿纳萨责怪道。 重岳淡淡地说: “去之已远,追之何晚?到而今,双凫永去,一雁空飞。” 少女也抹干了眼泪: “你和师傅认识了那么久,为什么你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难道真像师傅所说,你……” “我活得太久,反而太迟钝。十年、二十年,我不觉得有什么漫长的,总觉得一转眼就过去了,可一转眼,世事蹉跎,人已白首……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截云,这是师傅取的。” “嗯,好名字。她取名总是那么好听。你师傅临终前,还有什么遗愿吗?” “除了想见一见这柄剑,她还希望我过段时间去看看玉门城里的一棵老槐树……当然,如果有机会,我还要带着她的遗物去游历更多地方。” 重岳又环顾了一遍四周,受过女侠恩惠的阿纳萨们都聚在了这里。 “勾吴移柳,终非玉门之可望……” 另一位稍显年轻的阿纳萨仍在责怪他: “你不是就在玉门任职吗?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来看一眼吗?” “……这确实是我的不是,我对不住她,也对不住各位。阿纳萨的部族仍旧居无定所吗?” 截云回答了他: “如果我们有固定的家园,那我们也不叫阿纳萨了。” 重岳微微摇头: “话虽如此,朝廷理应对你们有更多的照顾。如果这盛世只有城中人能享受,那也算不得盛世。” 年长的阿纳萨给出了理由: “我们有自己的文化,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在哪座城市都不会被完全接纳的。而且我们大多是感染者,在移动城市内的生活成本太高了。” “在这荒野之中,患了病也无处医治,剩下这点钱财和物资又有何用?毕竟人命关天。” “我说句心里话吧。要是人命比钱重要,我们也不至于省这点钱。” “这世道不应如此……”重岳默默说道。 “千年来都是如此,我们阿纳萨一代一代早已习惯了。宗师也不必太为我们操心。而且最近这段时间,也有城里人过来给我们送些生活用品。” “玉门城中还有人做这样的事?” “没错,他们打着一个人的旗号……好像叫‘陈一鸣’。” 重岳闻言微微挑眉: “哦?这可真算得上怪事一桩了。” 1097年6月2日,玉门,20:52 仇白提着一个袋子回到了小屋。 “我买不到止痛药,只能带点酒回来了,我陪你喝点……你怎么把绷带都拆掉了?” “热。” 陈一鸣用牙齿咬住了手上的绷带,然后顺势扯了下来。 手臂上的伤痕确实已经愈合了许多,这多亏了重岳许久之前留下的药物。 仇白坐在了他的身边,轻轻握住了他遍布伤痕的手: “你的手掌……这是被贯穿了吗?天哪……” “哦,这是我自己干的。以前有段时间,我刚移植了一条假肢,副作用很明显。晚上闲着没事的时候我就用匕首扎一下手掌,稍微刺激一下自己的感官。” “啊这,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仇白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拿出了酒瓶。 “被钉穿的掌心、被扎伤的额头、被鞭笞的背脊,那可是圣痕,经历这些苦痛与折磨后、再经历复活,那就是当之无愧的救世主。” “难为你了,这个时候还跟我说笑。来,怎么喝?要不要弄点菜?” 陈一鸣皱起了眉头: “不用加菜了……怎么是啤酒?” “冰啤酒,你不是嫌天气热吗?” “这酒没劲。” 仇白又拿起了瓶子仔细端详: “这可是我老家姜齐产的啤酒,酿酒用的水都是别处比不了的。” “行吧。” 陈一鸣松开了仇白的手,拿过了酒瓶,熟练地咬开了瓶盖。 “你为什么……你喝慢点。” 陈一鸣像是喝水一样、一口气干掉了半瓶。 仇白则小心翼翼地将酒瓶放在了桌边,使劲拍了一下,就将瓶盖拍落了。 开瓶之后,她用手指拂了拂桌边: “这桌子的边被蹭坏了,也不知道房东会不会怪我……哎呀,你慢点喝。” “你还别说,确实有点劲。头有点晕了。” 仇白喝了两口之后,慢慢地挨在了陈一鸣身上,尽量避免她的鹿角戳到对方。 陈一鸣手中的酒瓶已经见底了,他也索性放下了瓶子,把手轻轻搭在了仇白的腰上。 “要是不够喝,我这瓶可以分给你。” “我怎么感觉、好久不见,你对我热情多了?”陈一鸣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暖与柔软。 “有吗?不过我现在更担心你了,我真的怕你出什么事情。你能跟我讲讲,叶莲娜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她是个战士,她把一生都奉献给了感染者的事业。她的病……应该早就无药可治了,她也一直知道这一点。所以,她选择了去战斗,而不是苟活。去年,她就病倒在了岗位上,我想尽办法劝说她,让她去罗德岛接受治疗。那个时候的我,还以为战胜命运是件容易的事。” “你以前的伙伴,都是这样的人吗?” “叶莲娜是独一无二的。她说,我改变了她的人生……但是她,她也让我的人生,变得更精彩了。” “你想哭就哭吧。”仇白关切地望着他的侧脸。 “她总是在为别人而战……我想,正是因为泰拉还有她这样的人,我才愿意去为泰拉而战。正是因为整合运动还有她这样的人,所以我必须……要为整合运动复仇。” “你已经很辛苦了,好多时候,我看着你一瘸一拐地在外面奔走,就很心疼……” 仇白调整了一下姿势,伸出一条胳膊搭在了陈一鸣的背上,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在相互依偎。 “说起来也讽刺,我大半辈子都算是个无神论者。但是在圣骏堡打交道久了,又经历了这些事情……我倒真希望,我会是那个命中注定的弥赛亚。我历经那么多凶险,却没有死在其中任何一个地方,那么我活下来一定是有使命的。 “我想起了那些教士的颂词:‘过不多时,我必再一次震动天地、沧海与旱地。我必震动万国,万国所仰慕的,必将到来。’‘黑暗遮盖大地,幽暗遮盖万民,主的光辉却从中升起,祂的荣光将要现在你的身上,万国要来参拜你的光辉,君王要见证你降临时的澄明。’ “我在那些监牢中,想起了那些人唱的:‘他被藐视,他被厌弃,他受痛苦,他经忧患。他诚然能担当我们的罪孽,他诚然能背负我们的痛苦。他为我们的过错受害,为我们的罪孽压伤。藉由他受的刑罚,我们得以平安;藉由他受的鞭伤,我们得以痊愈。’ “那段时间,我只能相信,我遇见的这些事情,一定是有意义的,一定是为了什么更加远大的愿景,不然……我该怎么撑下去?那些教众也是如此,世事如此艰难,若没有得救的希望,又怎么能坚强地活完现世?” 仇白放下了酒瓶,将另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胸膛上: “其实……你平时说的很多东西,我都不是很理解。但我知道,你吃饭的时候会想着、有人依然吃不饱,你受苦的时候会想着、还有人在等着你。也许,你就是那种我从小就仰慕的人。” “你还喝吗?”陈一鸣望着桌上的酒瓶。 仇白摇了摇头: “我给你拿个杯子吧。” 没等仇白起身,橱柜中的玻璃杯就飞到了陈一鸣手中,桌上的酒瓶也十分“顺从”地倚靠了过来,啤酒流畅地从瓶口倾倒而出,盛满了整个杯子。 仇白感慨: “你的法术是真方便。” 陈一鸣只是闷头喝,他希望能借助酒精来短暂忘却身上的疼痛。 连着两瓶酒下肚之后,他已经无心去管仇白在说什么了。 “我困了,闭会眼睛。” 头重脚轻的陈一鸣倒头就睡。 仇白有些懊恼地收拾了桌子,她还以为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两人能慢慢聊好久。 1097年6月2日,???,??:?? 陈一鸣也有些纳闷,好久没喝、酒量怎么还变差了? 不过他既然来到了这个地方,那就有一笔账要算。 梦境中的天色有些阴沉,连眼前的花园都没那么鲜艳了。 他走过园林中的小径,很快就找到了一间凉亭。 陈一鸣十分不客气地拿起了令身前的一壶酒,一饮而尽。 醇厚,略显浓烈,酒曲的香气还带着回甘。 “小兄弟,今天怎么这么不客气?”令把玩着手中的酒盏。 他擦了擦嘴: “明人不说暗话,是不是你设的局?你为什么要这么折腾我?” “我只是顺其自然、静观其变,司岁台的监牢不是我能干涉的。你出事之后,我也去‘拜访’和提醒了你的朋友们。” 陈一鸣愤怒地将酒壶掼在了地上: “我要是死在里面呢?我的护身符已经没了!叶莲娜也已经走了!” “这应该纯属巧合……” “好一个巧合!你有什么话不能明说?我待在那暗无天日的监牢一个月,没出卖过关于你的一个字!你们一家子还想怎么折腾我?” “你听我慢慢道来。我当然相信小兄弟你,但要让我的妹妹们也能待你如推心置腹,并不容易。我们虽为手足,但心中所想并不相同。所以此番……” “那个傻逼望也是,喜欢讲谜语、下大棋。你给我来句痛快话,是不是你提前安排人埋伏我的?” “不是,你借助我的权能、在梦中窥探那座楼时,也许司岁台和天师府就有所察觉了。如果你能直接见到我,那最好。历经一番波折,你也能收获更多。” “你横竖不亏,反正被折腾的是我!我在想,你们这些家伙知道疼痛吗?你们真能对凡人感同身受吗?” “小兄弟这话就言重了。我们藏匿了岁身,创造了人形,这具身躯就和常人没有多大区别了。消消火,再来喝几盅……” 陈一鸣十分窝火,但他知道,在这个时候,愤怒只是徒劳。 只要他能得到他需要的东西,别说和巨兽做交易,和魔鬼做交易也不是不行。 “你把上次的香槟给我开一瓶,其他的酒我看不上。” “好好好。” 凉亭的外面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酒柜。 深色的酒瓶密密麻麻地堆放在其中,宛如堆叠的炮弹。 每个格子中都有标签,标注的应该是年份。 令取出酒后,换了一个开瓶方式。 她斜过酒瓶、手执小刀,干净利落地切掉了瓶口。 然后给三个高脚杯依次满上。 “还有人要来吗?” 令不论何时,脸上总挂着三分笑意: “那当然了。过去一个月的事情,我确实对不住你。你也算得上我们的英雄,值得大摆一场宴席。” 陈一鸣尝了一口,有些酸涩的果味,也有些陈旧的味道、就像是陈年的木头,绵柔的气泡提供了细腻的口感。 但他觉得,还不如仇白带来的啤酒好喝。 一个轻佻的声音打破了园林中的静谧: “哟,令姐今天下血本了?” 来者是一个穿着火辣、身材火辣、总之各方面都给人火辣印象的姑娘。 令头也不回地品酒,只是问道: “她不来?” “怎么可能来?你不是不知道她有多怕生。哎呀,兄弟幸会幸会,叫我年就好!” 年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陈一鸣有些局促地接受了握手。与其说是握手,她更像是使劲晃了几下,这让陈一鸣更加不自在了。 “陈兄弟,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开心啊?” “能开心就有鬼了。” 年略带惋惜地说: “二哥就不说了,没想到令姐也对你耍心眼。我以前也被这两个人老家伙算计得够呛,和你也算感同身受吧。” “你又死不掉,估计也不怕疼。” 年显得有些委屈: “谁说死不掉的?大梦觉醒之后,这世上就再无人记得我们了。” “为移动城市添砖加瓦的普通人们,当他们孤独地死去之后,也无人会记得他们。” 年试图反驳: “这可不太一样,我要是不见了,很多楼、很多地块真的会塌掉的。” 令使了个眼色: “年,别争了。我们有对不起他的地方。” “你们几个做哥哥姐姐的添了麻烦,但代价可是我们全家受着。算了,不争就不争吧。陈兄弟,我给你带了礼物哦。” 陈一鸣闷闷不乐: “我不相信你们的东西。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窜出来的那条白龙。” “哎,我可没二哥那种本事,要是能随时随地从自己的造物中窜出来,那才刺激呢。你赶紧看看。” 周遭的物质瞬间组装成了一个箱子,年又将箱子在他面前打开。 里面是一截手臂——如果不是泛着金属的光泽,恐怕会将它和真的躯体弄混吧? “哦。挺漂亮的,要我去哪里领取?去百灶的皇宫吗?被抓了之后你们负责解救吗?” “别生气了,凭令姐的本事,在这里移植上去,然后你再‘自欺欺人’一下、相信这是真的,那么你醒来之后,梦想就会成真。” “那就让我在这里杀了黑蛇,来一千次、一万次,我也相信这是真的。” “是令姐惹了你,你老是呛我干嘛?我跟你说,这个东西送你之后,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保修,保修期跟我的命一样长……不过我相信它绝对不会出事故。当然,这不是说你就不用来找我了,我还是很乐意和你交个朋友的。” 年讲话的腔调中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四川口音,让陈一鸣又好气又好笑。 “那好,你有行医资格证吗?在这里出了事故,让我误以为真、那怎么办?” 年反倒认真思考了起来: “你说得对。令姐的权能,按我的理解,与其说是逍遥,不如说是忽悠。要是来个二傻子,稀里糊涂哄一下,手术应该就做成了……但是你,真的接受过高水平的手术,而且应该也很善于观察。那么要让你这样的聪明人信以为真、就很麻烦了。 “除非……做一场一模一样的手术,但那又很麻烦。我也不会,令姐肯定也不会。如果不能让你打心底认为、这个手臂能接上去,那我今天就白来了。我认为,与其提高我们的技术水平,不如降低一下你的认知水平。” “啊?” “令姐,别小气了,多拿点酒来,让他醉得跟死人一样!” “你们……” 大大咧咧的年直接上去搂住了他: “在这里使劲喝,别客气。我也可以陪你喝点。” 陈一鸣紧张了起来: “你喝酒误事怎么办?” “你还不理解吗?只要你烂醉如泥,我们再哄一哄你就行了,至于我……我根本就不用做这个手术。” 令还是劝道: “你少喝点,让他多喝点……你别动我的高卢气泡酒,这些酒度数低、又贵。给他百灶的二锅头尝尝。” 年不乐意了: “这么小气?你肯定藏了点尚蜀的酒吧?给他尝尝尚蜀的重碧酒,兄弟,我跟你说。这种酒,采用了高粱、大米、糯米、小麦、玉米五种粮食酿造。令姐为它还写过‘重碧拈春酒,轻红擘荔枝’,多好!” “那不是我写的……” “我不喝。” 酒已经拿来了,年立刻为他满上: “是不是兄弟?” “我跟你又不熟。” “你要是喝不过我就直说。” “别想用激将法……” 令补充了一句: “他的酒量顶多两瓶啤酒,你别折腾他了。” “哦,那怪不得……” 陈一鸣勃然色变: “我还能喝不过你,搞笑呢?来来来!” “这才像回事嘛。是不是给你倒多了?要不你半杯,我一杯?” “胡扯,那我还算男人吗?就这样喝!” 他并没有仔细回味,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该你了!” “你不先碰个杯吗?” “喝完这一轮再说!” …… 不一会,陈一鸣已经酣睡在了凉亭之中。 令扶住了摇摇晃晃的年: “小年啊,我可帮你作了点弊哦。” “啊……不愧是,乌萨斯人,嗝……” “还能干活吗?” “你让夕,来干活。我把义肢锻造好,就已经完成任务了……” 年倚着柱子也睡着了。 “真懒。”令小声责怪。 她挥了挥手,走入了一方黛青的山水。 一水护庄,两山排闼。 庄中自然也住着一位仙风道骨的女子。 “你身上有酒气,别来烦我。”她看也不看令一眼。 “不要这么见外嘛,小夕……” 夕冷冷地回答: “那好,那个男子绝对算外人了吧。我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他已经和我们扯上关系了。难道你还不能相信他的品质吗?” “我可没让你这么做过,那完全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根本不想去蹚浑水,你不要非拉我下水不可。” “有些事情,你不去找它,它也总会来找你。或早或晚的事情罢了。” “我自有应对。” 夕给画作点上了睛,随后又将之扔入废纸篓。 “只是举手之劳,也许你就能改变那个可怜人的命运。” “拔一毛而利天下,我不为;悉天下而奉一身,我也不为。” “他可是个‘摩顶放踵利天下,亦为之’之人。” “这样的傻子活不久,我为什么要为他操心?” “权当种个因,日后也能结个果。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二哥得罪了很多人,我现在倒想结个善缘。” “那你还让他白白受了一个月的苦?” “我不这么做,你肯定换个说辞冷嘲热讽。说我轻信于人、将来也会所托非人……” “随你怎么教训。我差点忘了,你以前在玉门出谋划策,手上沾的血也不在少数,到现在,竟然嘲笑起了臭棋篓子‘作恶多端’。” “我考虑的可不是善恶,与其誉善而非恶,不如两忘而化其道。这世间的行途不在正道之上,就要想办法匡扶正道,这不是简简单单考虑小善小恶能做到的。” “唉,怪不得你和那个臭棋篓子聊得来……” “你怎么看二哥做的事情?他不终究是为了我们奔波?” “所以……这让我更讨厌他了,别人有指责他的理由,我却没有。” 令慢慢地凑近了小妹妹: “那你为何想指责他呢?无非是在你看来,他做的事有些许不对,现在,只需一点举手之劳,就能将错误纠正许多,何不为呢?” 夕把头一扭: “你就是想来折腾我,明明没了我,你和年也会有办法。” “她现在醉得不行,没有办法,只能来找你了。” “呵呵。” “其实,我私下里也觉得,年虽然总是在外做些事业,可她的性子终究做不好大事……而小妹你,对这些个事业早已看破,不再执着,但是真要做起事情来,兄弟姐妹中,实则没人能比得上你。” 夕心里觉得好笑: “你就算净捡好听的说,我也不会多出力的。不过我倒要看看年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带我走吧。” 信息录入…… 第195章 战斗仍将继续 1097年6月3日,玉门,2:51 陈一鸣的感觉很奇怪,他在半夜迷迷糊糊地醒了,但是他总感觉自己醉得更厉害了。 更诡异的是,他感觉自己多了一只手。 他在哪? 他勉强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狭窄的小房间中。 窗外仍有繁星与双月的光亮。 边上的女人是谁来着?为什么他们会躺在一张床上? 他试图用理智思考,但是酒精的力量太强大了。 陈一鸣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喝了这么多,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喝多,这让他更加疑惑了。 在疑惑与迷茫相互加剧的状态下,他索性放空了大脑。 他的右手绕过了仇白的腰部、最后搭在了小腹上。 “怎么了?” 醒来的仇白刚想转头,就感到陈一鸣的唇在她的侧脸上轻轻点了一下。 仇白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主要是因为对方的胡子确实有些扎人…… “喂,你干嘛?” 陈一鸣再没有动静了,不一会,轻微的鼾声已经从背后传来。 仇白想调整一下姿势,但是她被搂得太紧了。 折腾了一番后,仇白只能放弃,不得不维持这个怪异的睡姿。 “唉,这都什么事啊?” 1097年6月3日,玉门,10:23 “嗯……呸!” 陈一鸣感觉嘴里多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原来是头发啊。” 不知什么时候,他不小心咬到了一缕头发,异物感使得他渐渐醒来了。 仇白松了一口气: “你可算醒了。” “啊,抱歉。我不小心咬到你的头发了。几点了?” “十点多了,我夜里被你折腾得没睡好,不得不补一会觉。” 仇白也起了身,她的整张脸都红扑扑的,右脸明显出现了头发造成的压痕。 “啊?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你不记得了?还有你的手怎么回事?你昨晚是不是出去过了?” 仇白注意到了他的左臂——想不注意到都难。 “我昨晚做了一个很累的梦……也算出了趟远门吧。算是梦想成真了吧。” 仇白握住了他冰冷的假肢: “我看看……幸好昨晚你没用这只手搂着我。” 陈一鸣脑袋晕乎乎的: “我昨晚到底干啥了?我是说……现实中?” “昨晚你莫名其妙地抱住了我……” “那也正常,谁让你非要挤在这张床上睡觉的?”他挠了挠头。 “然后还在我的侧脸上……” “咬疼你了?” “哎呀,你老是这样……你这条手臂有感觉吗?” 仇白乖巧地将头搭在了他坚硬的肩膀上——为了给义肢的连接处进行加固,年还贴心地加装了护肩。 “手臂本身没有感觉。但是我可以调整它的温度,现在是不是暖和一点了?” “嗯。” “我还可以利用法术,调整一下触感,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软’一点了?” “嗯嗯,好神奇,你怎么做到的?”她感觉这条手臂更有‘生机’了。 “其实我只是对接触面上的皮肤施加了一些念力,模拟出皮肤之间接触时应有的相互作用。” “也就是说,你在对我的脸上、和手上使用法术吗?” “对的。所谓触感,说到底也就是跟温度、热传导率、物体的形变程度、表面的粗糙程度有关。而形变程度对应了一种弹力,粗糙程度对应了相对滑动时的阻力,我只要能用念力模拟出对应的弹力和阻力,那么在结果上就能达成一样的触感。” “真厉害。你在大学里学的是什么专业?” “不告诉你。” “告诉我一下嘛。” “我在泰拉没上过大学。” “那我觉得你更厉害了……” 陈一鸣用另一只手在仇白的侧脸上轻轻点了一下。 但是仇白感受到的完全是另一种触感。 “昨天夜里,你感受到的,是这样的触感吗?” 仇白笑了起来: “不像,昨晚你的胡子都扎到我了……” 她轻轻抚摸着陈一鸣的侧脸,一个月没见,他的胡须野蛮生长了许多。 “把胡子刮一下吧。好吗?” “现在有人在乎我了,我肯定会注意的。” “你不怕有人认出你了?” “那都是借口。我哪怕戴着面具出门,该找我麻烦的还是会来。” 陈一鸣伸出了左手,火焰在下巴和腮边燎了一圈,胡须就已经剔除得一干二净。 “我还想给你买把剃须刀呢。” “我老是会划破脸,后来就不用了。” “那个……一鸣。” “怎么,我名字烫嘴?” 他发现仇白确实很少当面叫他的名字。 “我以前以为,确定一个意中人,要花很久的时间。然后从意中人,到枕边人,又要有很久的时间。” “能有多久?” “几年吧。” “那是小说经常写的剧情,你在老家那边应该也能看到,很多人谈婚论嫁就是几句话的事情,然后花一辈子去凑合;一般到了我这个年纪,孩子应该都快十岁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娘以前,只是希望我能远离姜齐。现在我也确实离开那个地方了,但是……” “如果你留在老家,那你的生活会怎么样呢?” “我猜,我爹应该会想办法包装一个产业,然后把我扮成一个千金,去嫁个正经的商人,嫁个当官的更好。” “到底是姜齐,都聚众于江湖了,想的还是招安拿编制的路子……” “那没办法,朝廷要是想摆平他们,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他们要是随时能摆平,那就不会纵容你爹做大十余年。肯定是官府里的保护伞丢了。” “我倒没想过这些,我离开姜齐的时候,都没成年。” “嗯?那你现在多少岁?” “今年五月份的时候,过了一次生日,但是你当时不在。过完生日之后,我就二十三了。” “这么小?你什么时候去的龙门?” “五年前吧。那个时候我一个人到了龙门,什么都不懂,陈警官确实帮了我很大的忙。” 陈一鸣简单做了一下算术,内心突然涌现了一股负罪感——仇白的年龄大概和史尔特尔差不多。平时他看仇白个子这么高,有意无意地以为她的年龄会稍大一些。 “我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玉门。到时候,你……” “我要跟着你。” “我不知道还能活几年,这段旅途中,我会对你尽心尽力的。” “喂,你干嘛要这么说?” 陈一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以前,新的切尔诺伯格大剧院落成之后。我和塔露拉过去捧场。很多新人作家都踊跃创作,誓要写出在新时代能够名垂青史的作品。他们喜欢写悲剧,你知道为什么吗?” “深入人心吧,我猜。” “这是一方面。更主要的原因是,古典时代的那些不朽的作家,他们往往都因悲剧而流芳。新人们也觉得,那样才叫艺术,喜剧仿佛只是为了供人消遣而创作的流水线产品,他们还觉得,能称之为经典的喜剧,其内核、往往也是悲剧。” “嗯。” “然后我和塔露拉,就去给新人们、新剧场,捧捧场。但是那些功力不佳的剧作家,写出来的悲剧,看得我难免想笑。有些人想当然地觉得,只要为了悲剧而悲剧,写出来的东西就可以称之为悲剧。” “什么样才算为了悲剧而悲剧?” “比方说,死人。重要人物的死亡。或者重要事物的毁灭。” “我觉得只要落幕的方式合理就行。” “对,你可以设想。圣骏堡阴云密布,很多贵族与皇帝不合;有一条马路,车流量很大,车速也很快,这是我在第一幕交代的,对吧?埋过伏笔了。” “嗯嗯。” “然后第三幕,皇帝的车辇,哦不,坐骑被一辆百吨大卡车撞碎,摔在了路边,被叛臣贼子逮到了,国家陷入了分裂。” “这样也太随便了,不仅没有悲剧色彩,听着还有些滑稽。” “但是现实中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是吗?” “现实是现实,剧本是剧本。” “那么剧本就应该是和现实不同的,作为艺术的画作不是对风景的简单照相,作为艺术的悲剧不是对事实的简单陈述。要让故事有悲剧色彩,并没有那么简单。那我再补充一些细节。” “你讲。” “皇帝其实并不是立马被抓的,他手执武器,拼死反抗。为了一线生机,他逃入了埋葬历代先皇的陵墓,继续对峙。叛军不敢造次,只是派人去欺骗皇帝。来者是已经被策反的皇帝宠臣,对峙许久的皇帝难得放下紧绷的神经,却立刻遭到了背刺。” “那这是个坏人得逞的故事……” “其实和深刻的悲剧还差得远,是吧?” “要这么说,把正义战胜邪恶的故事、倒过来写,其实也不能说得上深刻。” “那我继续补充细节。叛军不是为了贪恋权力才去反对皇帝,而是皇帝的大胆施政严重破坏了帝国的统治基础,因此贵族们为了维护他们心目中的国家,集结起来反对皇帝,他们是为了让国家重回正轨,所以孤注一掷。” “你是说,两方都没明显对错吗?” “嗯,站在他们各自的角度,他们选择了各自认为正确的行为。但是酿成的结局并不算甜美,万民敬仰的皇帝被主动推翻,地方势力蠢蠢欲动,国家没有重回正轨,反而陷入了分裂。叛军的领袖其实各个意志坚定,才华卓着,即便最后上了断头台,也毫不后悔。” “这样总该算得上悲剧了吧。” “对。但我如果说,叛军的领袖大部分说到底是为了一己私利才狗急跳墙,大难临头的时候,他们想到的只是逃命,那这么写呢?” “没那么深刻了。” “前者是剧本的创作,后者……是乌萨斯的历史。” 仇白后知后觉: “对了,你是亲历者吧?” “那当然了,好了,言归正传。我和塔露拉看了几场剧,感觉那些悲剧确实名不副实,他们刻意追求‘悲剧’的效果,让很多人物草草下场。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吉米多维奇的年轻人,他的剧本中,好人坏人一起来到教堂里,然后教堂地下埋了炸弹,大家一起被炸上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仇白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陈一鸣接着说道: “后来,剧院方看得出我们不太满意,给我们安排了经典的剧目——那些演员都很专业,他们无论演什么内容,都很投入。当他们演滑稽的悲剧时,就格外滑稽。当他们演了流传百年的《拉齐萨尔王》时,我和塔露拉看得难受了好几天。” “那部剧很凄惨吗?” “不只是凄惨的程度,而是我们认识到,那样坏的结果是无法避免的。一部分乌萨斯人为了反抗奴役,率先起义,而拉齐萨尔为了能够真正推翻骏鹰帝国……需要暂时取得上层的信任,为了这份信任,他需要先将屠刀对准同胞。 “这位乌萨斯英雄一来到托尔格广场中,同胞们就失去了斗志——如果乌萨斯人的英雄都甘当走狗,那么乌萨斯人还有什么希望?拉齐萨尔试图直接劝降他们,并且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而就在此时,起义者的领袖向他行了礼,然后用弯刀砍下了自己的头颅。 “骏鹰的督军很快赶到,催促拉齐萨尔了结这场纷争。于是全剧最血腥的一场上演了,这是第五幕,终章。勇士们依次进行独白与宣言,然后被拉齐萨尔亲手斩首。演员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演绎着当年的惨状。在一地的尸体中,拉齐萨尔最后接受了帝国全新的委任。 “这部作品遵照了三一律,虽然名为《拉齐萨尔王》,但是只有最后一幕,拉齐萨尔才正式登场。前四幕,我们见证那些乌萨斯人悲惨的遭遇、在逆境中磨炼出的勇气与决心。在我们刚刚熟知了他们的姓名、他们的性格之后,他们就被处决了,行刑人正是拉齐萨尔。 “我还听说,这部剧的第五幕的最后一场有两种版本。一种是拉齐萨尔在广场上被升了新官,另一种是,多年之后,拉齐萨尔回到广场上接受加冕。后一种是初版,前一种是修改后的传世版本,看来剧作家是存心想让我们看得难受。” 仇白乖巧地依偎与聆听着: “这种作者心里或多或少有些变态。对了,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米诺斯式的悲剧要领在于:当事人没有明显的错误,但是悲剧依旧发生了。必然的悲剧让我们开始感慨命运。而我……已经身处在悲剧之中。感染者的一生就是一场又一场的悲剧,因为他们的寿命注定短暂。 “我没得矿石病,但是刀剑、箭矢、子弹、炮弹、法术、‘国度’、甚至是刑罚,都注定让我的寿命缩短了。运气好的话,我会死于哪一天的征战,运气坏的话,我就要在病床上的百无聊赖之中离世。我将注定的结果告诉与你,你再来决定,要不要跟我走这一程?” 仇白的眼眶从刚才就湿润了一些,这让她的眼睛显得更加明亮: “你说的那些故事……都很精彩吧?” “嗯。我想叶莲娜也不会有多少后悔的地方。” “我也不会后悔的。” “你还年轻。” “你又比我大几岁?” 他自嘲道: “我不是已经步入晚年了吗?” “那你是小狗。” “嗯?” “小狗的寿命才达不到三十岁。” 他刚想说、这片大地上的许多人活得还不如狗。 但是话又塞了回去。 “好吧好吧。说不定哪天我能换个铁的五脏六腑,就留个脑袋,然后维护维护、又能活个上百年呢……说不定连脑袋都不用留。” 陈一鸣不禁在想,他能像锡人那样活着吗? “我可不喜欢和铁疙瘩打交道。” 仇白已经把手搭在了他的大腿上。 陈一鸣这次吻了她的额头: “今天你有什么安排吗?” “你要是腿脚方便了,我要带你见一次宗师。” “先不着急。我待会出门,天黑就回来。” “你要干什么?” 1097年6月3日,玉门,15:29 “让左宣辽出来!” 尽管天气炎热,陈一鸣依然穿上了长袖的正装,佩戴上了手套。 他下狱期间,玉门大大小小的抗议活动就没少过,借助他一手缔造的工会网络,很快就在玉门擂台附近拉起了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 玉门擂台榜上,第一名的位置空悬,谁都知道这个位置本该属于谁。 第二名依旧是孟铁衣,似乎几十年没变了。 人群之中拉起了横幅: “秋也杀人,冬也杀人,春也何曾过玉门!” 陈一鸣站在高台之上,回到了他最为熟悉的舞台: “市民朋友们,玉门是英雄的城市。玉门最不缺的就是英雄好汉!谁敢威胁家国的安宁,我们就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我们夜以继日地劳作,将士们穿着工人们加班加点打造的兵装,驻扎在工人们夜以继日打造的千仞城墙之后。但是,英雄们得到了英雄们该有的待遇吗?” 立刻有人站出来反驳: “大工程都是土木天师打造的!凭什么往自己脸上贴金?” “那好,让土木天师干活去!给工人们多放点假,好不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好!”群众中立刻有人喝彩了。 “姓陈的,我告诉你!给工人们开厂,就是官府的恩惠!天师府明明可以把活全部干完,但是为了让没本事的人有口饭吃,所以留了点恩惠赐给居民,少在那里颠倒黑白!” 陈一鸣伸手安抚了躁动的群众: “让我和他说话,各位,别学官府那样、不允许别人讲话!” “怎么不让你讲话了!” “那好!我挨的鞭子是假的?我身上扎过的钉子是假的?对我身上施过的雷法是假的?施刑的时候,天师还在。我刚出狱就被蹲点的人追杀,那时候,天师滚去哪里了?回答我!官府的监牢锁得住我,锁不住那些袭击者吗?” 另一边有人喊道: “你还有脸狡辩!你聚众闹事,死有余辜!” “所以……不杀,已是恩情?”陈一鸣反问。 “不然呢!” “各位,听清楚了吧。官府可以让我们饿死!官府可以让我们丢了饭碗!官府也可以随时要了我们的命!我们活在这移动地块上的每一天,都是基于官府的慈悲!多喘一口气,就多一份官府的恩赐!这样看来,我们哪里是人,我们是奴才!” “你们想干活就干活,不想干活就辞职滚蛋,不想待在玉门就滚出去!这么逍遥,哪里是奴才?” “我们想活在玉门!想好好活在玉门!不需要有人指着我们的鼻子让我们滚出去!不需要提心吊胆地担心被辞退、被驱逐!这才叫逍遥,这才叫自由!” “在大炎的城市你要是都活不下去,你在哪能过得好?好吃懒做就别找借口!” “活下去哪里不简单?看见天灾云绕着走,找地方捡点干粮带身上,走累了有口水喝,身上带一块源石碎片防身;这就是萨卡兹活下去的办法。在乌萨斯的矿场里,只要老实肯干,别把监工惹毛了,活过二十岁都不难……但是,这里可是大炎! “这里可是大炎的玉门城!这里不是有法之邦吗?大炎不是正当太平盛世吗?我们难道不能追求一点更好的生活吗?我们不能一个月少上两天班吗?我们不能让孩子们每天多睡两个小时吗?官府可以别让普通人背上莫名其妙的债、然后劳碌半辈子吗?” “找不到好工作,上不了好学校,买东西睁不大眼睛……过得差了还要埋怨官府吗!” 一位年轻人似乎整理好了措辞,也对着陈一鸣开始慷慨陈词: “首先,大炎的建设只靠天师们、打仗只靠禁军和军舰就完全够了。建设移动城市、打造驰道、开设工厂……种种利民之举,完全只是因为真龙心系万民!没了这么多要照顾的普通人,真龙和朝廷可以过得更轻松!” “那他们能让我们过得更轻松吗?” “无理取闹!大炎人口居泰拉之最,如今四境之内无饥馁之患,就已经实属不易!” 陈一鸣追问: “当真无饥馁之患?” “自己去看!” “龙门为何对感染者痛下杀手?阿纳萨又何以流落荒野?” “休要胡搅蛮缠!哪有此事?” “……那退一万步讲,我们大炎子民,难道只求个温饱就够了?放眼天下,谁能有我们大炎人勤劳?谁能有我们大炎人聪慧?谁能有我们大炎人勇敢?难道我们的追求就只能止步于此?” “朝廷每年自有政策,不用你乱嚷!今年工资难道没提吗,收入难道没涨吗?” “干你娘的,没涨的地方你来给我补!”人群中突然传来了叫骂声。 陈一鸣示意听众安静: “户部每年公示的数据确实都有增长,但是为何总有人不满?” “自己憋着!” “圣人有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为何不能让人畅所欲言?我认为,今日玉门人的生活,仍有大幅提升的空间!” “总不能你说怎样、那就怎样吧?人心何有知足之时?” “那么,朝廷说怎样,那就怎样。这就一定对吗?” “朝廷总比你对!” “朝廷若说,盛世无饥馁,这世间仍有饥馁,那谁对谁错?朝廷有言,利民之事,毫末必兴,今有利民之举而不为,谁对谁错?若奉一家之言为金律,这世间岂有黑白可言?” “大逆不道!” “我为民请愿,朝廷亦以百姓之心为心,何为大逆?圣朝如有阙事,仗义执言才是公道!粉饰太平才是不道!” “你这是颠倒黑白、谤议朝廷,哪算得上仗义?” “居民仍有不满,朝廷无所动静,那又当如何?你不言,我不言,这天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混下去,可以吗?” 又有一人站出来指责: “我看你嗓门这么大,穿得也这么像样,哪里是生活困窘的样子?今天来集会的人又能代表玉门多少声音?少在那里扯大旗装蒜了!你没资格代表别人!更没资格指责朝廷!” “那请先生讲讲,谁能有资格议论朝廷?君子不以言举人,不因人废言!难道说,只要无人指出,那么这天下就还是太平的?只要无人声张,那么家家户户都无困窘了?无人言说,这问题就不存在了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有朝廷声明的问题,才是问题?只有朝廷允许的追求,才是追求?朝廷若无公告,这薪资就不该涨、这工时也就不该减?天行有常,不为炎存,不为岁亡。朝廷要顺天应人,而不是这天人要顺从朝廷! “如果刚才这位先生所言不虚,这朝廷不要这天下黎庶还能过得更安稳,那大不了让他们自己玩自己的去!让‘父母官’卸下忧国忧民的担子,让大炎人自己摸索一条道路出来!载舟覆舟,所宜深慎……” 高楼之上,左宣辽轻轻拍了拍左乐的肩膀: “左乐,别看了。” “父亲,我想问……如果这些人真是为了大炎而操心,那他们为什么不去考取功名、当个朝廷命官,或是潜心研习源石技艺、去报考天师府呢?他们完全到了高位来改变大炎,但却不这么做。” “难道位卑就不可忧国了吗?” “这……” “好了,左乐。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知道了,父亲。” 年幼的左乐告退了。 “传我将令,清场!勿伤一人!” 见到官兵到来之后,擂台附近的群众纷纷按着来时的路径散开了…… 1097年6月3日,圣骏堡,16:00 “霜火”身穿纯黑的西服,神情肃穆地站在托尔格广场之上。 讲台之下,站着一整排士兵。 他的演讲并不是面向整合运动的战士。 整合运动忠诚的战士不需要额外的说辞来动员。 “……叶莲娜是在与卡西米尔人、莱塔尼亚人的连番征战时病倒的。因为她的努力,因为许许多多向她这样的战士的努力,我们享受了今日的安宁与和平。但是,但是,我们岂能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 “在总督区南部,依然有无数同胞沦丧于敌国之手;在乌拉尔斯克省,战争诱发的天灾让大量居民流离失所。莱塔尼亚杀戮我们的将士,并将遗体铸成了血肉的高塔——这是他们一贯的血腥传统。 “而卡西米尔,则更为恶劣!他们在乌萨斯最为危机的时刻、在乌萨斯人最需要拯救的时刻,送来了弩箭与炮弹!他们挑起战争、迁徙我们的民众,践踏乌萨斯的传统、夺走了我们丰饶的土地,但他们仍未受到惩戒! “望向阴云笼罩的南方,我深知,那就是叶莲娜未竟的事业。她的精神将与千千万万乌萨斯人同在!如果是她的话,她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同胞遭受敌国的蹂躏!她一定不会放任感染者接受敌人的奴役! “她是不朽的解放者!整合运动是不败的解放之师!感染者是永远不屈的解放之人!我们的敌人开始在边境修筑要塞、修筑高塔、修筑围墙!他们要让自由的风永远吹不过乌萨斯的国境!他们要让奴役在罪恶的国度世世代代的延续! “就像历史上一样,核心圈的世仇们永远不希望新兴的乌萨斯、染指他们古老而罪恶的传统!在过去五年的纷争之中,我们也看到了,核心圈国家依旧想筑起高墙,曾经,他们要将富饶隔绝在墙内,将贫困与匮乏留给我们。 “如今,他们要将奴役与歧视留在墙内,要用罪恶的高墙阻拦历史洪流的前进!感染者的问题永远不只是乌萨斯的问题,永远是整片大地的问题!在乌萨斯,感染者已经从古老的枷锁之中解放,现在,我们要将解放带给大地! “战斗将继续下去!叶莲娜的精神将传承下去!不朽的丰碑将铸造下去!自由的国境将前进下去!我们会一直战斗,战斗,战斗!直到奴役在这片大地上彻底被消灭为止!直到我们的信念将贯彻在每一寸土地上! “战士们!朋友们!同胞们!我向你们承诺:高墙终将倒塌!信念终将绽放!核心圈国家对我们树立的高墙终将倒塌!奴役与孤立的高墙将在整片大地上倒塌!高墙压不住信念,高墙挡不住真相,高墙关不住自由! “正如整合运动打破了乌萨斯的桎梏,整片大地的感染者也终将打破历史的桎梏。整合运动还能像以前一样战无不胜吗?整合运动依旧能缔造传奇吗?这些问题,都将在我们的践行得到回答! “至少在现在,我认为,整合运动不可能对奴役视而不见!乌萨斯不可能继续向世世代代的敌人妥协!为了子孙后代永远不再受奴役的阴云遮蔽,我必定将感染者的最大敌人在我们这代解决!前进吧,乌萨斯!” 信息录入…… 喜欢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请大家收藏:()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6章 唯恐天下不乱 1097年6月3日,玉门城南,17:43 在联络地点处,陈一鸣继续了解了这段时间城内工会的发展情况。 “……这段时日,孟铁衣前辈确实帮了我们很多。他凭着自己在各界的人脉、还有江湖中的威望,帮我们拉来了不小的队伍。” “事态发展成这样确实让我始料未及。” “我们当时觉得,陈大哥你被官府逮捕了,所以我们肯定要找救兵。大家找到孟铁衣前辈之后,有意无意地也就听他指挥了。难道现在的局面大哥你很不满意吗?” “有一种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感觉,不过不满意倒是谈不上,我现在不也在利用孟铁衣创造的局面?你们继续跟我讲讲,这段时间还有哪些势力掺和进来了?” 那人的回答有些出乎陈一鸣的意料: “山海众。” “真的假的?是‘山海八荒,尽归其主’的那个山海众吗?” “如假包换。” “他们主动联系的?还是我们中有人牵线搭桥了?” 工会的组织这段时间已经发展得杂乱而无章了,陈一鸣也知道,总有人不会被约束住、去整一些出格的事情。 “……虽说是山海众主动找上的门,但是孟老前辈默许了。” “不能这么做。官府现在对我们的态度很明显,因为我刚刚下了一趟冤狱,城内的问题又客观存在,这是官府否认不了的。但是官府并不积极寻求解决问题,他着希望我们犯错,然后名正言顺地收拾我们,他们就等着我们‘多行不义必自毙’。” “那我们怎么和山海众交代?他们已经混进城里了。” “想办法安排他们与我见面,人越齐全越好。我会让他们走得整整齐齐。” “啊?” “山海众在名义上与反贼无异,我们决不能扯上关系。这会让官府有理由直接打击我们。” “要安排人手去帮你吗?” “我一个人就好,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卷进来的人更多,行动失败的概率也会上升。” “明白了。对了,陈大哥,有个人在这段时间也帮了我们不少忙,我觉得你们该认识认识。” “嗯?” 1097年6月3日,玉门城南,18:00 “陈哥,这位就是范老先生,以前在宣政司当过差,最近一段时间也在想办法让我们和官府开展沟通……” 陈一鸣伸出右手与老者握了握手。 老者的住宅并不宽敞,用的也都是半旧家具,墙上挂的画也并不起眼,泡出来的茶倒是挺香的。 陈一鸣感觉这些半旧家具和装饰画在市面上说不定值不少钱,有品位的人肯定不会选用过分张扬的奢侈品。 “陈先生,久仰久仰,请上座,用茶。” 老者对他很客气。 陈一鸣对茶确实不甚了解,不过他也喝得出来、这茶叶确实比仇白买的要好。 寒暄几句之后,两人谈话就进入了正题。 “很感谢老先生对弟兄们提供的帮助。” “哪里的话?如今玉门的宣政司依然没有开始谈判的迹象。官老爷的头,哪能说低就低。” “我们还是希望能够尽快解决问题,结束眼下的僵局,继续拖下去、双方的利益都会受损。保持对峙不是长久之道。玉门和别的城市不一样,宣政司说了不算,只有玉门将军说话才算数。” 老者点了点头: “嗯,你们想从平祟侯入手,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负责行政的宣政司会碍于面子,不愿让步。但平祟侯出于玉门安全的考虑,或许会主动介入局势。要么将你们这个组织一网打尽,要么让宣政司低个头,这事就算过去了。” “说起来,左宣辽将军在这座城的威望,堪比魏总督在龙门的地位了。” “你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毕竟平祟侯在玉门已经任职数十年,坊间也在传言,那是流水的宣政司,铁打的左宣辽。平祟侯已经在事实上当了玉门几十年的一把手了,这在大炎很少见啊。” “玉门终究以军务为优先,这城里可以没有武林人士、没有居民区、没有工厂,但终究要有玉门守军。这一座城市也算是为了守军才建造起来的。正因如此,玉门的施政看似颠三倒四,一切都要给军务让步,以至于民生难有保障,到现在物资还需要龙门接济。” “哦?你看得很透彻嘛,你在玉门生活多久了?看你的样子……起码不像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我在玉门三个月了。” “奇才啊。”老者不禁感慨,“有些人三十年都没想明白的事情,唉……” “老先生过誉了。只是大部分没有刻意去思考罢了,在资质上,各人都差不了多少。” “就算每个人的聪慧程度差不多,但是能把自己的聪慧发挥出多少,那就天差地别了。能将常人的资质发挥个十之五六,那也算是人才,能发挥个十之八九,就算得上人杰了,能将常人的资质发挥出十二分……哈哈,那一定才通天地,堪比鬼神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陈一鸣仍有疑虑: “我常常会想,在泰拉,人与人的资质差得未免也太大了,比如寿命,比如力量……这样的世道,常人到底要怎么出头?” “哪有说得那么夸张?就拿长生者来说,大炎也有不少,但那都和常人无关,百万人中也见不到一个。而且长生者大多也不参与俗务,不然大炎朝堂之上,早就全是老不死的怪物了。” “这倒确实,要是长生有那么容易,各国元首早就抢破头、去追求长生之法了。” 老者忽然压低了声音: “我也就关上门和你说说,上一代的老真龙,年老昏聩之时,也想着寻觅长生,结果长生没求得、先给自己染上矿石病了。都说真龙有天命在身,可是皇亲国戚大家也见了不少了,能成才的多半是因为家境得天独厚,这种族哪有说的那么重要?”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哈哈,当我没说。” “你这话说得好!王侯将相,哪有种可言?可是有多少人明白这个道理?” “不,在炎国,可能大家都这么觉得。但是大家想的都是,王侯将相,能者居之,出身确实没那么重要了。至少在炎国,出身绝对没那么重要。但这就有了新的问题。” “哦?” “炎国人相信能者居之,也常常反过来相信,居高位者就是能者。没能攀上高位的,那就是无能者。在炎国,出身不一定造就分化,但这样的观念造就了分化。” 老者疑问: “为什么这么说?人人都信能者居之,哪还会有这样的分化?” “无能者可以向能者转化,无能者就当居于低位,有能者就当居于高位。这是自圆其说的。但倘若赢者通吃,身居高位者占据的优势越来越大,却不愿意帮扶弱者,那处于低谷中的人就永无出头之人——更致命的是,他们相信这一切全都是自己的能力不足带来的。” 老者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虽然炎国曾经在观念上比邻国进步,但如今……这种没有彻底变革的观念成为了后续变革的阻力。以乌萨斯为例,乌萨斯是赤裸的,毫不掩饰的,腐朽的,贵族制度。所有人都知道,乌萨斯已经烂得不能再烂,因此把他推倒重来,阻力是很小的。 “大部分乌萨斯人过得不如意时,会想到,这也许是乌萨斯的问题。但在炎国,大部分人会优先选择去想自己的问题。没有名义上的贵族制度的炎国,远比乌萨斯进步,但是这也导致了炎国想要更进一步、那就会比乌萨斯更难。 “在乌萨斯帝国,人才上升的通道形同虚设,所以各方势力都要打碎他。而在炎国,上升的通道宛如独木桥,但这微茫的通道给了所有人希望,让人们以为这一切足够公平。淘汰百分之九十又比淘汰百分之九十九公平多少呢?” 老者稍稍叹了一口气: “我这郁积在心里几十年的幽怨,到底说不清道不明,你几番话给我讲明白了。我老是缩在家里,闷头看些比我还老的书,到底是无用功,还是要多出去走走、多和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聊聊啊。我卸任之后,对朝廷是越来越不满了。 “我是真想看到有人站出来,针砭时弊、直陈要害。有人像你们这样闹一闹更好!我在古书里看出来的道理是,天下有治乱,治乱交替,乱可生治,治久生乱。要是这‘治世’积弊越来越多,那就该乱一乱了,还能解决点问题。” “您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我恐怕不少人,都希望这大炎天下大乱。你在玉门还看不到多少这样的人,但别处,真有不少郁郁不得志之人,期盼来个乱世。有些人,甚至不是希望自己在乱世出头,而是希望到了乱世、那些个达官显贵也没有好下场。” “……乌萨斯人用骨肉碰钝了刀剑,用鲜血浇熄了烟焰,得到了一个从零开始的机会。他们不去消灭帝国,帝国就会来消灭他们。不过在炎国,社会问题并不尖锐,左宣辽看样子也并不是无法对话的人物。” “如果和平的方式走得通,没人会希望诉诸暴力的……”说着说着,老人看了一眼时钟,“今日和陈老弟相谈甚欢,我也受益匪浅,不知陈老弟吃过晚饭没有?” 陈一鸣婉言谢绝了邀请,马上天要黑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答应仇白天黑的时候就回家,他可不想让这位好姑娘再提心吊胆了。 1097年6月4日,玉门城南,23:17 和山海众约定好的时间到了。 他们似乎是借助送货的渠道偷偷入城的——会面地点就选择一处仓库。 玉门对于入城物资的管控特别严格,正因如此,也催生了对于走私的需求。 常规的进口渠道并不能满足全城居民的需要,甚至一些军士自己也需要更加“多样化”的商品。 走私者大多往返于龙门、玉门之间,不少胆大的人已经赚的盆满钵满了。 本就存在的需求无法抹除,过分严格的法律也有其自身的漏洞。于是在灰色地带之中,执法者也与走私者达成了巧妙的动态平衡。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这个灰色地带也许将一直存在,直到它爆出惊天大雷,然后被玉门“顺理成章”地取缔。 “你就是陈一鸣?” 仓库边上走出了一个蒙面人。 “是啊。” “来交接也不知道遮着脸。” “无所谓,你们来了多少人?” “进城盘查得紧,来的人不多,不过我们进来了,日后也能接应更多兄弟。你们想在玉门闹事,我们也可以帮帮场子嘛。” “嗯……这一次来的人,我想都见见,毕竟以后还要合作。” “进来说话。” 陈一鸣跟着蒙面人翻进了窗户。 漆黑的仓库之中,堆积的货物并不多。 “好了,就在这边说话。” 蒙面人停了下来,然后转身继续说道: “我们对彼此的底细还不清楚,所以不可能立马在你面前露面。毕竟你也有可能是官兵的卧底。” “我被关进牢里打了一个月,怎么还成卧底了?” “说不定你被打得服软了,然后自愿给官兵当卧底呢。” 陈一鸣好像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仓库里是不是还有别人?你们来的人应该不会太多,难道都在这个仓库里了?” “哼,我们是想看看你的诚意,你要是不老实,现在我们就一拥而上,把你……” 陈一鸣突然伸出左手死死地扣住了那人的脑袋,剧烈的疼痛让对方失声惨叫。 “都他妈给我滚出来,不然我现在就捏烂他的脑袋!” “快……快出来吧……快点啊!” 潜伏于阴影之中的山海众主动现身,朝着陈一鸣围了上来。 “你……你是……啊!你有什么条件,可以说一说……” 陈一鸣没理他。 手掌中的人头如同一个破裂的西瓜炸开——陈一鸣也不想搞成这样的效果,只不过他低估了这副义肢的力量。 敌人还在抽刀,陈一鸣立刻以义肢为媒介施了法,周遭的人体被施加了强大的引力、纷纷朝着他飞来。 然后是…… 让凝聚的寒流瞬间释放,炸裂的冰环将这群乌合之众崩得七零八落。 “啧,这个样子也太糙了,如果是叶莲娜的话……应该都能保存全尸。” 气喘吁吁的陈一鸣并没有歇着,他还有一项工作——毁尸灭迹。 这也是塔露拉最擅长的手法,每次“不慎”和纠察队发生冲突之后,塔露拉总能把现场伪装成宛如意外的火灾。 虽然这没有什么意义,后来敌人遇到火灾都会第一时间怀疑塔露拉。 但在玉门,这样的行为就有意义了。 刚被冻成碎渣的尸块又燃起了大火,随后火势蔓延到了堆放的货物之上。 陈一鸣顺手拿了一个袋子走,这是他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咖啡豆,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 翻出仓库之后,一切都如此干净。 理应不会有人察觉。 可陈一鸣发现了几瓣桃花突兀地飘过了眼前。 一个看着不男不女,扮相诡异的人挡在了前方: “请留步。” 信息录入…… 喜欢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请大家收藏:()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5章 战斗仍将继续 1097年6月3日,玉门,2:51 陈一鸣的感觉很奇怪,他在半夜迷迷糊糊地醒了,但是他总感觉自己醉得更厉害了。 更诡异的是,他感觉自己多了一只手。 他在哪? 他勉强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狭窄的小房间中。 窗外仍有繁星与双月的光亮。 边上的女人是谁来着?为什么他们会躺在一张床上? 他试图用理智思考,但是酒精的力量太强大了。 陈一鸣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喝了这么多,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喝多,这让他更加疑惑了。 在疑惑与迷茫相互加剧的状态下,他索性放空了大脑。 他的右手绕过了仇白的腰部、最后搭在了小腹上。 “怎么了?” 醒来的仇白刚想转头,就感到陈一鸣的唇在她的侧脸上轻轻点了一下。 仇白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主要是因为对方的胡子确实有些扎人…… “喂,你干嘛?” 陈一鸣再没有动静了,不一会,轻微的鼾声已经从背后传来。 仇白想调整一下姿势,但是她被搂得太紧了。 折腾了一番后,仇白只能放弃,不得不维持这个怪异的睡姿。 “唉,这都什么事啊?” 1097年6月3日,玉门,10:23 “嗯……呸!” 陈一鸣感觉嘴里多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原来是头发啊。” 不知什么时候,他不小心咬到了一缕头发,异物感使得他渐渐醒来了。 仇白松了一口气: “你可算醒了。” “啊,抱歉。我不小心咬到你的头发了。几点了?” “十点多了,我夜里被你折腾得没睡好,不得不补一会觉。” 仇白也起了身,她的整张脸都红扑扑的,右脸明显出现了头发造成的压痕。 “啊?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你不记得了?还有你的手怎么回事?你昨晚是不是出去过了?” 仇白注意到了他的左臂——想不注意到都难。 “我昨晚做了一个很累的梦……也算出了趟远门吧。算是梦想成真了吧。” 仇白握住了他冰冷的假肢: “我看看……幸好昨晚你没用这只手搂着我。” 陈一鸣脑袋晕乎乎的: “我昨晚到底干啥了?我是说……现实中?” “昨晚你莫名其妙地抱住了我……” “那也正常,谁让你非要挤在这张床上睡觉的?”他挠了挠头。 “然后还在我的侧脸上……” “咬疼你了?” “哎呀,你老是这样……你这条手臂有感觉吗?” 仇白乖巧地将头搭在了他坚硬的肩膀上——为了给义肢的连接处进行加固,年还贴心地加装了护肩。 “手臂本身没有感觉。但是我可以调整它的温度,现在是不是暖和一点了?” “嗯。” “我还可以利用法术,调整一下触感,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软’一点了?” “嗯嗯,好神奇,你怎么做到的?”她感觉这条手臂更有‘生机’了。 “其实我只是对接触面上的皮肤施加了一些念力,模拟出皮肤之间接触时应有的相互作用。” “也就是说,你在对我的脸上、和手上使用法术吗?” “对的。所谓触感,说到底也就是跟温度、热传导率、物体的形变程度、表面的粗糙程度有关。而形变程度对应了一种弹力,粗糙程度对应了相对滑动时的阻力,我只要能用念力模拟出对应的弹力和阻力,那么在结果上就能达成一样的触感。” “真厉害。你在大学里学的是什么专业?” “不告诉你。” “告诉我一下嘛。” “我在泰拉没上过大学。” “那我觉得你更厉害了……” 陈一鸣用另一只手在仇白的侧脸上轻轻点了一下。 但是仇白感受到的完全是另一种触感。 “昨天夜里,你感受到的,是这样的触感吗?” 仇白笑了起来: “不像,昨晚你的胡子都扎到我了……” 她轻轻抚摸着陈一鸣的侧脸,一个月没见,他的胡须野蛮生长了许多。 “把胡子刮一下吧。好吗?” “现在有人在乎我了,我肯定会注意的。” “你不怕有人认出你了?” “那都是借口。我哪怕戴着面具出门,该找我麻烦的还是会来。” 陈一鸣伸出了左手,火焰在下巴和腮边燎了一圈,胡须就已经剔除得一干二净。 “我还想给你买把剃须刀呢。” “我老是会划破脸,后来就不用了。” “那个……一鸣。” “怎么,我名字烫嘴?” 他发现仇白确实很少当面叫他的名字。 “我以前以为,确定一个意中人,要花很久的时间。然后从意中人,到枕边人,又要有很久的时间。” “能有多久?” “几年吧。” “那是小说经常写的剧情,你在老家那边应该也能看到,很多人谈婚论嫁就是几句话的事情,然后花一辈子去凑合;一般到了我这个年纪,孩子应该都快十岁了。” “我娘以前,只是希望我能远离姜齐。现在我也确实离开那个地方了,但是……” “如果你留在老家,那你的生活会怎么样呢?” “我猜,我爹应该会想办法包装一个产业,然后把我扮成一个千金,去嫁个正经的商人,嫁个当官的更好。” “到底是姜齐,都聚众于江湖了,想的还是招安拿编制的路子……” “那没办法,朝廷要是想摆平他们,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他们要是随时能摆平,那就不会纵容你爹做大十余年。肯定是官府里的保护伞丢了。” “我倒没想过这些,我离开姜齐的时候,都没成年。” “嗯?那你现在多少岁?” “今年五月份的时候,过了一次生日,但是你当时不在。过完生日之后,我就二十三了。” “这么小?你什么时候去的龙门?” “五年前吧。那个时候我一个人到了龙门,什么都不懂,陈警官确实帮了我很大的忙。” 陈一鸣简单做了一下算术,内心突然涌现了一股负罪感——仇白的年龄大概和史尔特尔差不多。平时他看仇白个子这么高,有意无意地以为她的年龄会稍大一些。 “我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玉门。到时候,你……” “我要跟着你。” “我不知道还能活几年,这段旅途中,我会对你尽心尽力的。” “喂,你干嘛要这么说?” 陈一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以前,新的切尔诺伯格大剧院落成之后。我和塔露拉过去捧场。很多新人作家都踊跃创作,誓要写出在新时代能够名垂青史的作品。他们喜欢写悲剧,你知道为什么吗?” “深入人心吧,我猜。” “这是一方面。更主要的原因是,古典时代的那些不朽的作家,他们往往都因悲剧而流芳。新人们也觉得,那样才叫艺术,喜剧仿佛只是为了供人消遣而创作的流水线产品,他们还觉得,能称之为经典的喜剧,其内核、往往也是悲剧。” “嗯。” “然后我和塔露拉,就去给新人们、新剧场,捧捧场。但是那些功力不佳的剧作家,写出来的悲剧,看得我难免想笑。有些人想当然地觉得,只要为了悲剧而悲剧,写出来的东西就可以称之为悲剧。” “什么样才算为了悲剧而悲剧?” “比方说,死人。重要人物的死亡。或者重要事物的毁灭。” “我觉得只要落幕的方式合理就行。” “对,你可以设想。圣骏堡阴云密布,很多贵族与皇帝不合;有一条马路,车流量很大,车速也很快,这是我在第一幕交代的,对吧?埋过伏笔了。” “嗯嗯。” “然后第三幕,皇帝的车辇,哦不,坐骑被一辆百吨大卡车撞碎,摔在了路边,被叛臣贼子逮到了,国家陷入了分裂。” “这样也太随便了,不仅没有悲剧色彩,听着还有些滑稽。” “但是现实中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是吗?” “现实是现实,剧本是剧本。” “那么剧本就应该是和现实不同的,作为艺术的画作不是对风景的简单照相,作为艺术的悲剧不是对事实的简单陈述。要让故事有悲剧色彩,并没有那么简单。那我再补充一些细节。” “你讲。” “皇帝其实并不是立马被抓的,他手执武器,拼死反抗。为了一线生机,他逃入了埋葬历代先皇的陵墓,继续对峙。叛军不敢造次,只是派人去欺骗皇帝。来者是已经被策反的皇帝宠臣,对峙许久的皇帝难得放下紧绷的神经,却立刻遭到了背刺。” “那这是个坏人得逞的故事……” “其实和深刻的悲剧还差得远,是吧?” “要这么说,把正义战胜邪恶的故事、倒过来写,其实也不能说得上深刻。” “那我继续补充细节。叛军不是为了贪恋权力才去反对皇帝,而是皇帝的大胆施政严重破坏了帝国的统治基础,因此贵族们为了维护他们心目中的国家,集结起来反对皇帝,他们是为了让国家重回正轨,所以孤注一掷。” “你是说,两方都没明显对错吗?” “嗯,站在他们各自的角度,他们选择了各自认为正确的行为。但是酿成的结局并不算甜美,万民敬仰的皇帝被主动推翻,地方势力蠢蠢欲动,国家没有重回正轨,反而陷入了分裂。叛军的领袖其实各个意志坚定,才华卓着,即便最后上了断头台,也毫不后悔。” “这样总该算得上悲剧了吧。” “对。但我如果说,叛军的领袖大部分说到底是为了一己私利才狗急跳墙,大难临头的时候,他们想到的只是逃命,那这么写呢?” “没那么深刻了。” “前者是剧本的创作,后者……是乌萨斯的历史。” 仇白后知后觉: “对了,你是亲历者吧?” “那当然了,好了,言归正传。我和塔露拉看了几场剧,感觉那些悲剧确实名不副实,他们刻意追求‘悲剧’的效果,让很多人物草草下场。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吉米多维奇的年轻人,他的剧本中,好人坏人一起来到教堂里,然后教堂地下埋了炸弹,大家一起被炸上天。” 仇白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陈一鸣接着说道: “后来,剧院方看得出我们不太满意,给我们安排了经典的剧目——那些演员都很专业,他们无论演什么内容,都很投入。当他们演滑稽的悲剧时,就格外滑稽。当他们演了流传百年的《拉齐萨尔王》时,我和塔露拉看得难受了好几天。” “那部剧很凄惨吗?” “不只是凄惨的程度,而是我们认识到,那样坏的结果是无法避免的。一部分乌萨斯人为了反抗奴役,率先起义,而拉齐萨尔为了能够真正推翻骏鹰帝国……需要暂时取得上层的信任,为了这份信任,他需要先将屠刀对准同胞。 “这位乌萨斯英雄一来到托尔格广场中,同胞们就失去了斗志——如果乌萨斯人的英雄都甘当走狗,那么乌萨斯人还有什么希望?拉齐萨尔试图直接劝降他们,并且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而就在此时,起义者的领袖向他行了礼,然后用弯刀砍下了自己的头颅。 “骏鹰的督军很快赶到,催促拉齐萨尔了结这场纷争。于是全剧最血腥的一场上演了,这是第五幕,终章。勇士们依次进行独白与宣言,然后被拉齐萨尔亲手斩首。演员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演绎着当年的惨状。在一地的尸体中,拉齐萨尔最后接受了帝国全新的委任。 “这部作品遵照了三一律,虽然名为《拉齐萨尔王》,但是只有最后一幕,拉齐萨尔才正式登场。前四幕,我们见证那些乌萨斯人悲惨的遭遇、在逆境中磨炼出的勇气与决心。在我们刚刚熟知了他们的姓名、他们的性格之后,他们就被处决了,行刑人正是拉齐萨尔。 “我还听说,这部剧的第五幕的最后一场有两种版本。一种是拉齐萨尔在广场上被升了新官,另一种是,多年之后,拉齐萨尔回到广场上接受加冕。后一种是初版,前一种是修改后的传世版本,看来剧作家是存心想让我们看得难受。” 仇白乖巧地依偎与聆听着: “这种作者心里或多或少有些变态。对了,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米诺斯式的悲剧要领在于:当事人没有明显的错误,但是悲剧依旧发生了。必然的悲剧让我们开始感慨命运。而我……已经身处在悲剧之中。感染者的一生就是一场又一场的悲剧,因为他们的寿命注定短暂。 “我没得矿石病,但是刀剑、箭矢、子弹、炮弹、法术、‘国度’、甚至是刑罚,都注定让我的寿命缩短了。运气好的话,我会死于哪一天的征战,运气坏的话,我就要在病床上的百无聊赖之中离世。我将注定的结果告诉与你,你再来决定,要不要跟我走这一程?” 仇白的眼眶从刚才就湿润了一些,这让她的眼睛显得更加明亮: “你说的那些故事……都很精彩吧?” “嗯。我想叶莲娜也不会有多少后悔的地方。” “我也不会后悔的。” “你还年轻。” “你又比我大几岁?” 他自嘲道: “我不是已经步入晚年了吗?” “那你是小狗。” “嗯?” “小狗的寿命才达不到三十岁。” 他刚想说、这片大地上的许多人活得还不如狗。 但是话又塞了回去。 “好吧好吧。说不定哪天我能换个铁的五脏六腑,就留个脑袋,然后维护维护、又能活个上百年呢……说不定连脑袋都不用留。” 陈一鸣不禁在想,他能像锡人那样活着吗? “我可不喜欢和铁疙瘩打交道。” 仇白已经把手搭在了他的大腿上。 陈一鸣这次吻了她的额头: “今天你有什么安排吗?” “你要是腿脚方便了,我要带你见一次宗师。” “先不着急。我待会出门,天黑就回来。” “你要干什么?” 1097年6月3日,玉门,15:29 “让左宣辽出来!” 尽管天气炎热,陈一鸣依然穿上了长袖的正装,佩戴上了手套。 他下狱期间,玉门大大小小的抗议活动就没少过,借助他一手缔造的工会网络,很快就在玉门擂台附近拉起了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 玉门擂台榜上,第一名的位置空悬,谁都知道这个位置本该属于谁。 第二名依旧是孟铁衣,似乎几十年没变了。 人群之中拉起了横幅: “秋也杀人,冬也杀人,春也何曾过玉门!” 陈一鸣站在高台之上,回到了他最为熟悉的舞台: “市民朋友们,玉门是英雄的城市。玉门最不缺的就是英雄好汉!谁敢威胁家国的安宁,我们就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我们夜以继日地劳作,将士们穿着工人们加班加点打造的兵装,驻扎在工人们夜以继日打造的千仞城墙之后。但是,英雄们得到了英雄们该有的待遇吗?” 立刻有人站出来反驳: “大工程都是土木天师打造的!凭什么往自己脸上贴金?” “那好,让土木天师干活去!给工人们多放点假,好不好?” “好!”群众中立刻有人喝彩了。 “姓陈的,我告诉你!给工人们开厂,就是官府的恩惠!天师府明明可以把活全部干完,但是为了让没本事的人有口饭吃,所以留了点恩惠赐给居民,少在那里颠倒黑白!” 陈一鸣伸手安抚了躁动的群众: “让我和他说话,各位,别学官府那样、不允许别人讲话!” “怎么不让你讲话了!” “那好!我挨的鞭子是假的?我身上扎过的钉子是假的?对我身上施过的雷法是假的?施刑的时候,天师还在。我刚出狱就被蹲点的人追杀,那时候,天师滚去哪里了?回答我!官府的监牢锁得住我,锁不住那些袭击者吗?” 另一边有人喊道: “你还有脸狡辩!你聚众闹事,死有余辜!” “所以……不杀,已是恩情?”陈一鸣反问。 “不然呢!” “各位,听清楚了吧。官府可以让我们饿死!官府可以让我们丢了饭碗!官府也可以随时要了我们的命!我们活在这移动地块上的每一天,都是基于官府的慈悲!多喘一口气,就多一份官府的恩赐!这样看来,我们哪里是人,我们是奴才!” “你们想干活就干活,不想干活就辞职滚蛋,不想待在玉门就滚出去!这么逍遥,哪里是奴才?” “我们想活在玉门!想好好活在玉门!不需要有人指着我们的鼻子让我们滚出去!不需要提心吊胆地担心被辞退、被驱逐!这才叫逍遥,这才叫自由!” “在大炎的城市你要是都活不下去,你在哪能过得好?好吃懒做就别找借口!” “活下去哪里不简单?看见天灾云绕着走,找地方捡点干粮带身上,走累了有口水喝,身上带一块源石碎片防身;这就是萨卡兹活下去的办法。在乌萨斯的矿场里,只要老实肯干,别把监工惹毛了,活过二十岁都不难……但是,这里可是大炎! “这里可是大炎的玉门城!这里不是有法之邦吗?大炎不是正当太平盛世吗?我们难道不能追求一点更好的生活吗?我们不能一个月少上两天班吗?我们不能让孩子们每天多睡两个小时吗?官府可以别让普通人背上莫名其妙的债、然后劳碌半辈子吗?” “找不到好工作,上不了好学校,买东西睁不大眼睛……过得差了还要埋怨官府吗!” 一位年轻人似乎整理好了措辞,也对着陈一鸣开始慷慨陈词: “首先,大炎的建设只靠天师们、打仗只靠禁军和军舰就完全够了。建设移动城市、打造驰道、开设工厂……种种利民之举,完全只是因为真龙心系万民!没了这么多要照顾的普通人,真龙和朝廷可以过得更轻松!” “那他们能让我们过得更轻松吗?” “无理取闹!大炎人口居泰拉之最,如今四境之内无饥馁之患,就已经实属不易!” 陈一鸣追问: “当真无饥馁之患?” “自己去看!” “龙门为何对感染者痛下杀手?阿纳萨又何以流落荒野?” “休要胡搅蛮缠!哪有此事?” “……那退一万步讲,我们大炎子民,难道只求个温饱就够了?放眼天下,谁能有我们大炎人勤劳?谁能有我们大炎人聪慧?谁能有我们大炎人勇敢?难道我们的追求就只能止步于此?” “朝廷每年自有政策,不用你乱嚷!今年工资难道没提吗,收入难道没涨吗?” “干你娘的,没涨的地方你来给我补!”人群中突然传来了叫骂声。 陈一鸣示意听众安静: “户部每年公示的数据确实都有增长,但是为何总有人不满?” “自己憋着!” “圣人有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为何不能让人畅所欲言?我认为,今日玉门人的生活,仍有大幅提升的空间!” “总不能你说怎样、那就怎样吧?人心何有知足之时?” “那么,朝廷说怎样,那就怎样。这就一定对吗?” “朝廷总比你对!” “朝廷若说,盛世无饥馁,这世间仍有饥馁,那谁对谁错?朝廷有言,利民之事,毫末必兴,今有利民之举而不为,谁对谁错?若奉一家之言为金律,这世间岂有黑白可言?” “大逆不道!” “我为民请愿,朝廷亦以百姓之心为心,何为大逆?圣朝如有阙事,仗义执言才是公道!粉饰太平才是不道!” “你这是颠倒黑白、谤议朝廷,哪算得上仗义?” “居民仍有不满,朝廷无所动静,那又当如何?你不言,我不言,这天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混下去,可以吗?” 又有一人站出来指责: “我看你嗓门这么大,穿得也这么像样,哪里是生活困窘的样子?今天来集会的人又能代表玉门多少声音?少在那里扯大旗装蒜了!你没资格代表别人!更没资格指责朝廷!” “那请先生讲讲,谁能有资格议论朝廷?君子不以言举人,不因人废言!难道说,只要无人指出,那么这天下就还是太平的?只要无人声张,那么家家户户都无困窘了?无人言说,这问题就不存在了吗? “只有朝廷声明的问题,才是问题?只有朝廷允许的追求,才是追求?朝廷若无公告,这薪资就不该涨、这工时也就不该减?天行有常,不为炎存,不为岁亡。朝廷要顺天应人,而不是这天人要顺从朝廷! “如果刚才这位先生所言不虚,这朝廷不要这天下黎庶还能过得更安稳,那大不了让他们自己玩自己的去!让‘父母官’卸下忧国忧民的担子,让大炎人自己摸索一条道路出来!载舟覆舟,所宜深慎……” 高楼之上,左宣辽轻轻拍了拍左乐的肩膀: “左乐,别看了。” “父亲,我想问……如果这些人真是为了大炎而操心,那他们为什么不去考取功名、当个朝廷命官,或是潜心研习源石技艺、去报考天师府呢?他们完全到了高位来改变大炎,但却不这么做。” “难道位卑就不可忧国了吗?” “这……” “好了,左乐。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知道了,父亲。” 年幼的左乐告退了。 “传我将令,清场!勿伤一人!” 见到官兵到来之后,擂台附近的群众纷纷按着来时的路径散开了…… 1097年6月3日,圣骏堡,16:00 “霜火”身穿纯黑的西服,神情肃穆地站在托尔格广场之上。 讲台之下,站着一整排士兵。 他的演讲并不是面向整合运动的战士。 整合运动忠诚的战士不需要额外的说辞来动员。 “……叶莲娜是在与卡西米尔人、莱塔尼亚人的连番征战时病倒的。因为她的努力,因为许许多多向她这样的战士的努力,我们享受了今日的安宁与和平。但是,但是,我们岂能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 “在总督区南部,依然有无数同胞沦丧于敌国之手;在乌拉尔斯克省,战争诱发的天灾让大量居民流离失所。莱塔尼亚杀戮我们的将士,并将遗体铸成了血肉的高塔——这是他们一贯的血腥传统。 “而卡西米尔,则更为恶劣!他们在乌萨斯最为危机的时刻、在乌萨斯人最需要拯救的时刻,送来了弩箭与炮弹!他们挑起战争、迁徙我们的民众,践踏乌萨斯的传统、夺走了我们丰饶的土地,但他们仍未受到惩戒! “望向阴云笼罩的南方,我深知,那就是叶莲娜未竟的事业。她的精神将与千千万万乌萨斯人同在!如果是她的话,她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同胞遭受敌国的蹂躏!她一定不会放任感染者接受敌人的奴役! “她是不朽的解放者!整合运动是不败的解放之师!感染者是永远不屈的解放之人!我们的敌人开始在边境修筑要塞、修筑高塔、修筑围墙!他们要让自由的风永远吹不过乌萨斯的国境!他们要让奴役在罪恶的国度世世代代的延续! “就像历史上一样,核心圈的世仇们永远不希望新兴的乌萨斯、染指他们古老而罪恶的传统!在过去五年的纷争之中,我们也看到了,核心圈国家依旧想筑起高墙,曾经,他们要将富饶隔绝在墙内,将贫困与匮乏留给我们。 “如今,他们要将奴役与歧视留在墙内,要用罪恶的高墙阻拦历史洪流的前进!感染者的问题永远不只是乌萨斯的问题,永远是整片大地的问题!在乌萨斯,感染者已经从古老的枷锁之中解放,现在,我们要将解放带给大地! “战斗将继续下去!叶莲娜的精神将传承下去!不朽的丰碑将铸造下去!自由的国境将前进下去!我们会一直战斗,战斗,战斗!直到奴役在这片大地上彻底被消灭为止!直到我们的信念将贯彻在每一寸土地上! “战士们!朋友们!同胞们!我向你们承诺:高墙终将倒塌!信念终将绽放!核心圈国家对我们树立的高墙终将倒塌!奴役与孤立的高墙将在整片大地上倒塌!高墙压不住信念,高墙挡不住真相,高墙关不住自由! “正如整合运动打破了乌萨斯的桎梏,整片大地的感染者也终将打破历史的桎梏。整合运动还能像以前一样战无不胜吗?整合运动依旧能缔造传奇吗?这些问题,都将在我们的践行得到回答! “至少在现在,我认为,整合运动不可能对奴役视而不见!乌萨斯不可能继续向世世代代的敌人妥协!为了子孙后代永远不再受奴役的阴云遮蔽,我必定将感染者的最大敌人在我们这代解决!前进吧,乌萨斯!” 信息录入…… 第196章 唯恐天下不乱 1097年6月3日,玉门城南,17:43 在联络地点处,陈一鸣继续了解了这段时间城内工会的发展情况。 “……这段时日,孟铁衣前辈确实帮了我们很多。他凭着自己在各界的人脉、还有江湖中的威望,帮我们拉来了不小的队伍。” “事态发展成这样确实让我始料未及。” “我们当时觉得,陈大哥你被官府逮捕了,所以我们肯定要找救兵。大家找到孟铁衣前辈之后,有意无意地也就听他指挥了。难道现在的局面大哥你很不满意吗?” “有一种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感觉,不过不满意倒是谈不上,我现在不也在利用孟铁衣创造的局面?你们继续跟我讲讲,这段时间还有哪些势力掺和进来了?” 那人的回答有些出乎陈一鸣的意料: “山海众。” “真的假的?是‘山海八荒,尽归其主’的那个山海众吗?” “如假包换。” “他们主动联系的?还是我们中有人牵线搭桥了?” 工会的组织这段时间已经发展得杂乱而无章了,陈一鸣也知道,总有人不会被约束住、去整一些出格的事情。 “……虽说是山海众主动找上的门,但是孟老前辈默许了。” “不能这么做。官府现在对我们的态度很明显,因为我刚刚下了一趟冤狱,城内的问题又客观存在,这是官府否认不了的。但是官府并不积极寻求解决问题,他着希望我们犯错,然后名正言顺地收拾我们,他们就等着我们‘多行不义必自毙’。” “那我们怎么和山海众交代?他们已经混进城里了。” “想办法安排他们与我见面,人越齐全越好。我会让他们走得整整齐齐。” “啊?” “山海众在名义上与反贼无异,我们决不能扯上关系。这会让官府有理由直接打击我们。” “要安排人手去帮你吗?” “我一个人就好,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卷进来的人更多,行动失败的概率也会上升。” “明白了。对了,陈大哥,有个人在这段时间也帮了我们不少忙,我觉得你们该认识认识。” “嗯?” 1097年6月3日,玉门城南,18:00 “陈哥,这位就是范老先生,以前在宣政司当过差,最近一段时间也在想办法让我们和官府开展沟通……” 陈一鸣伸出右手与老者握了握手。 老者的住宅并不宽敞,用的也都是半旧家具,墙上挂的画也并不起眼,泡出来的茶倒是挺香的。 陈一鸣感觉这些半旧家具和装饰画在市面上说不定值不少钱,有品位的人肯定不会选用过分张扬的奢侈品。 “陈先生,久仰久仰,请上座,用茶。” 老者对他很客气。 陈一鸣对茶确实不甚了解,不过他也喝得出来、这茶叶确实比仇白买的要好。 寒暄几句之后,两人谈话就进入了正题。 “很感谢老先生对弟兄们提供的帮助。” “哪里的话?如今玉门的宣政司依然没有开始谈判的迹象。官老爷的头,哪能说低就低。” “我们还是希望能够尽快解决问题,结束眼下的僵局,继续拖下去、双方的利益都会受损。保持对峙不是长久之道。玉门和别的城市不一样,宣政司说了不算,只有玉门将军说话才算数。” 老者点了点头: “嗯,你们想从平祟侯入手,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负责行政的宣政司会碍于面子,不愿让步。但平祟侯出于玉门安全的考虑,或许会主动介入局势。要么将你们这个组织一网打尽,要么让宣政司低个头,这事就算过去了。” “说起来,左宣辽将军在这座城的威望,堪比魏总督在龙门的地位了。” “你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毕竟平祟侯在玉门已经任职数十年,坊间也在传言,那是流水的宣政司,铁打的左宣辽。平祟侯已经在事实上当了玉门几十年的一把手了,这在大炎很少见啊。” “玉门终究以军务为优先,这城里可以没有武林人士、没有居民区、没有工厂,但终究要有玉门守军。这一座城市也算是为了守军才建造起来的。正因如此,玉门的施政看似颠三倒四,一切都要给军务让步,以至于民生难有保障,到现在物资还需要龙门接济。” “哦?你看得很透彻嘛,你在玉门生活多久了?看你的样子……起码不像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我在玉门三个月了。” “奇才啊。”老者不禁感慨,“有些人三十年都没想明白的事情,唉……” “老先生过誉了。只是大部分没有刻意去思考罢了,在资质上,各人都差不了多少。” “就算每个人的聪慧程度差不多,但是能把自己的聪慧发挥出多少,那就天差地别了。能将常人的资质发挥个十之五六,那也算是人才,能发挥个十之八九,就算得上人杰了,能将常人的资质发挥出十二分……哈哈,那一定才通天地,堪比鬼神了。” 陈一鸣仍有疑虑: “我常常会想,在泰拉,人与人的资质差得未免也太大了,比如寿命,比如力量……这样的世道,常人到底要怎么出头?” “哪有说得那么夸张?就拿长生者来说,大炎也有不少,但那都和常人无关,百万人中也见不到一个。而且长生者大多也不参与俗务,不然大炎朝堂之上,早就全是老不死的怪物了。” “这倒确实,要是长生有那么容易,各国元首早就抢破头、去追求长生之法了。” 老者忽然压低了声音: “我也就关上门和你说说,上一代的老真龙,年老昏聩之时,也想着寻觅长生,结果长生没求得、先给自己染上矿石病了。都说真龙有天命在身,可是皇亲国戚大家也见了不少了,能成才的多半是因为家境得天独厚,这种族哪有说的那么重要?”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哈哈,当我没说。” “你这话说得好!王侯将相,哪有种可言?可是有多少人明白这个道理?” “不,在炎国,可能大家都这么觉得。但是大家想的都是,王侯将相,能者居之,出身确实没那么重要了。至少在炎国,出身绝对没那么重要。但这就有了新的问题。” “哦?” “炎国人相信能者居之,也常常反过来相信,居高位者就是能者。没能攀上高位的,那就是无能者。在炎国,出身不一定造就分化,但这样的观念造就了分化。” 老者疑问: “为什么这么说?人人都信能者居之,哪还会有这样的分化?” “无能者可以向能者转化,无能者就当居于低位,有能者就当居于高位。这是自圆其说的。但倘若赢者通吃,身居高位者占据的优势越来越大,却不愿意帮扶弱者,那处于低谷中的人就永无出头之人——更致命的是,他们相信这一切全都是自己的能力不足带来的。” 老者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虽然炎国曾经在观念上比邻国进步,但如今……这种没有彻底变革的观念成为了后续变革的阻力。以乌萨斯为例,乌萨斯是赤裸的,毫不掩饰的,腐朽的,贵族制度。所有人都知道,乌萨斯已经烂得不能再烂,因此把他推倒重来,阻力是很小的。 “大部分乌萨斯人过得不如意时,会想到,这也许是乌萨斯的问题。但在炎国,大部分人会优先选择去想自己的问题。没有名义上的贵族制度的炎国,远比乌萨斯进步,但是这也导致了炎国想要更进一步、那就会比乌萨斯更难。 “在乌萨斯帝国,人才上升的通道形同虚设,所以各方势力都要打碎他。而在炎国,上升的通道宛如独木桥,但这微茫的通道给了所有人希望,让人们以为这一切足够公平。淘汰百分之九十又比淘汰百分之九十九公平多少呢?” 老者稍稍叹了一口气: “我这郁积在心里几十年的幽怨,到底说不清道不明,你几番话给我讲明白了。我老是缩在家里,闷头看些比我还老的书,到底是无用功,还是要多出去走走、多和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聊聊啊。我卸任之后,对朝廷是越来越不满了。 “我是真想看到有人站出来,针砭时弊、直陈要害。有人像你们这样闹一闹更好!我在古书里看出来的道理是,天下有治乱,治乱交替,乱可生治,治久生乱。要是这‘治世’积弊越来越多,那就该乱一乱了,还能解决点问题。” “您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我恐怕不少人,都希望这大炎天下大乱。你在玉门还看不到多少这样的人,但别处,真有不少郁郁不得志之人,期盼来个乱世。有些人,甚至不是希望自己在乱世出头,而是希望到了乱世、那些个达官显贵也没有好下场。” “……乌萨斯人用骨肉碰钝了刀剑,用鲜血浇熄了烟焰,得到了一个从零开始的机会。他们不去消灭帝国,帝国就会来消灭他们。不过在炎国,社会问题并不尖锐,左宣辽看样子也并不是无法对话的人物。” “如果和平的方式走得通,没人会希望诉诸暴力的……”说着说着,老人看了一眼时钟,“今日和陈老弟相谈甚欢,我也受益匪浅,不知陈老弟吃过晚饭没有?” 陈一鸣婉言谢绝了邀请,马上天要黑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答应仇白天黑的时候就回家,他可不想让这位好姑娘再提心吊胆了。 1097年6月4日,玉门城南,23:17 和山海众约定好的时间到了。 他们似乎是借助送货的渠道偷偷入城的——会面地点就选择一处仓库。 玉门对于入城物资的管控特别严格,正因如此,也催生了对于走私的需求。 常规的进口渠道并不能满足全城居民的需要,甚至一些军士自己也需要更加“多样化”的商品。 走私者大多往返于龙门、玉门之间,不少胆大的人已经赚的盆满钵满了。 本就存在的需求无法抹除,过分严格的法律也有其自身的漏洞。于是在灰色地带之中,执法者也与走私者达成了巧妙的动态平衡。 这个灰色地带也许将一直存在,直到它爆出惊天大雷,然后被玉门“顺理成章”地取缔。 “你就是陈一鸣?” 仓库边上走出了一个蒙面人。 “是啊。” “来交接也不知道遮着脸。” “无所谓,你们来了多少人?” “进城盘查得紧,来的人不多,不过我们进来了,日后也能接应更多兄弟。你们想在玉门闹事,我们也可以帮帮场子嘛。” “嗯……这一次来的人,我想都见见,毕竟以后还要合作。” “进来说话。” 陈一鸣跟着蒙面人翻进了窗户。 漆黑的仓库之中,堆积的货物并不多。 “好了,就在这边说话。” 蒙面人停了下来,然后转身继续说道: “我们对彼此的底细还不清楚,所以不可能立马在你面前露面。毕竟你也有可能是官兵的卧底。” “我被关进牢里打了一个月,怎么还成卧底了?” “说不定你被打得服软了,然后自愿给官兵当卧底呢。” 陈一鸣好像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仓库里是不是还有别人?你们来的人应该不会太多,难道都在这个仓库里了?” “哼,我们是想看看你的诚意,你要是不老实,现在我们就一拥而上,把你……” 陈一鸣突然伸出左手死死地扣住了那人的脑袋,剧烈的疼痛让对方失声惨叫。 “都他妈给我滚出来,不然我现在就捏烂他的脑袋!” “快……快出来吧……快点啊!” 潜伏于阴影之中的山海众主动现身,朝着陈一鸣围了上来。 “你……你是……啊!你有什么条件,可以说一说……” 陈一鸣没理他。 手掌中的人头如同一个破裂的西瓜炸开——陈一鸣也不想搞成这样的效果,只不过他低估了这副义肢的力量。 敌人还在抽刀,陈一鸣立刻以义肢为媒介施了法,周遭的人体被施加了强大的引力、纷纷朝着他飞来。 然后是…… 让凝聚的寒流瞬间释放,炸裂的冰环将这群乌合之众崩得七零八落。 “啧,这个样子也太糙了,如果是叶莲娜的话……应该都能保存全尸。” 气喘吁吁的陈一鸣并没有歇着,他还有一项工作——毁尸灭迹。 这也是塔露拉最擅长的手法,每次“不慎”和纠察队发生冲突之后,塔露拉总能把现场伪装成宛如意外的火灾。 虽然这没有什么意义,后来敌人遇到火灾都会第一时间怀疑塔露拉。 但在玉门,这样的行为就有意义了。 刚被冻成碎渣的尸块又燃起了大火,随后火势蔓延到了堆放的货物之上。 陈一鸣顺手拿了一个袋子走,这是他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咖啡豆,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 翻出仓库之后,一切都如此干净。 理应不会有人察觉。 可陈一鸣发现了几瓣桃花突兀地飘过了眼前。 一个看着不男不女,扮相诡异的人挡在了前方: “请留步。” 信息录入…… 第197章 弥赛亚 1097年6月4日,玉门城南,23:38 来者手持黑金长刀,容貌秀丽,可是身材未免太壮实了,看上去比仇白还要壮一圈。 陈一鸣一时没办法判断对方的性别,但他知道,对方并不希望立即杀死他。 这个人可以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也可以悄无声息地给自己捅刀子。 这大概率是另一只巨兽的代理人。 很像是“睚”。 想到这里,陈一鸣没有那么紧张了,他将顺手拿来的一袋咖啡豆扛到了肩上: “你谁啊?” 对方开门见山: “我是睚,本质上与你认识的朔并无不同。” “哦?这么痛快?” “拐弯抹角是人类的毛病,‘岁’和人类打交道太久,这样的毛病也变多了。” “怎么看起来是你的毛病更大?你应该被炎国折腾得挺惨的吧?我刚才还杀了你的手下,你还想和我好好谈谈,普通人也受不了这样的气吧?” “我不在乎他们的命,我也不在乎他们的崇拜,山海众热爱的是自己臆想中的‘巨兽’。对于我来说,他们的最大价值就是让我潜入了玉门。” “你又是怎么确定,我和‘岁’有关系呢?” “你的手臂。” “好吧……你要和我谈什么?” “我与炎国有千年的仇,你也在反对炎国,我们可以谈谈。” “你不是瞧不起凡人吗?” “……有些人是如此强大,他们创造的伟业连巨兽都无法比拟,那我不再会将他们与凡人视同。” “哦,辩证地歧视人类,我懂了。” “你们用的词语叫‘歧视’,但据我了解,这是指基于情感偏好的贬低。” “还有基于统计性的歧视。” “我知道了……但我贬低人类,不是出于情感上的偏好,从来只是因为他们中的部分群体软弱且短视;对于非人的存在,如果他们同样地软弱与短视,我也会看轻他们。我只尊重‘强者’,这很好理解吧?” “那你‘尊重’此刻并不强大的我吗?现在你要杀死我,估计费不了多少力。” “我倒要问你,那日擒拿你的丰蹄汉子,现在你有十足把握能赢他吗?对上十个那样的汉子,你又有几分胜算?” “……” “但十个那样的丰蹄汉子,绑起来也不如你一个人破坏力强。他只懂得对三公、对圣上卑躬屈膝,只懂得奉命行事;有再高的武功,也和那些真龙的禁军一样,宛如奴才。 “我想,凡人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力,还是动了不少心思的,他们让武功盖世的人掌不了大权,掌大权的人没有独步天下的武功,不然一个两个都像炎武那样,去当个土皇帝了。” 魏彦吾的真名,本应尘封在历史之中,不过总有一两个老不死的,把他的过往都记住了。 睚看向了眼前的陈一鸣,又继续论述: “我很羡慕乌萨斯。他们做到了能者居之,这炎国也应如是,真龙的位置为何非要一个既不长寿、也无远见、更无武力的人坐着?强者为尊应让我……” 一提到乌萨斯,陈一鸣心里顿时冒出了一股无名火: “真要强者为尊,这炎国也远远轮不到你!” “你说得对,真正的强者,此刻却甘心受朝廷的奴役,而他甚至都不觉得这是奴役,他甚至能心安理得地接受现状。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的。” “老畜牲,要我帮你给他带个话吗?” 睚似乎觉得对方的称呼也没什么不对: “不用了。这事关千年的恩怨,我必将亲自问个清楚。” “哦,那你现在要去重岳面前送死吗?” “他叫朔,人类加在他身上的名号宛如羞辱——而他将这种羞辱甘之如饴。我会在几个春秋内,找他把一切都谈个清楚。” “你如果这么想,那你们不可能有共同话题了。我懒得评价你的生存方式,但是你要是都不愿意再深入了解了解人类,那你只会处处碰壁的。” “你的意见,我会考虑……” “嗯?你对我有些客气过头了吧?” “我曾全力以赴,去撼动这玉门的砖墙,我留下的那几处烙印,只经历了数年就被修补。那时候的我,也驱使着一些足够强大的同类,但在炎国与岁面前,节节败退。 “而你,凭借残缺的躯体、凭借羸弱的力量,没有借助其他巨兽的伟力,驱使的也只是玉门城中的常人,却让这座炎国最引以为豪的要塞出现了裂隙。 “只凭意气用事,只会横冲直撞,只能故步自封,这样的做法、在人类之中都算最愚蠢的,我不会那么做的。我应该多像你这样的人类学习,那样我才能战胜亘古的仇敌。” 睚的心平气和让陈一鸣有些惊讶: “我都差点忘了,你现在也在利用山海众的蠢人,那这么说来,你确实一直在进步……这仓库也烧了半天了,马上就有人要来了,你还有什么要讲的?” “我希望你继续分裂玉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我不想这么做,这么做也很麻烦,我是准备见好就收的。” “……” 见对方不说话,陈一鸣直接挑明了: “要谈条件,总得给我好处吧?我随时准备从炎国抽身,没有意外的话,我不愿意再惹额外的事端了。” “……如果这次你又被捕了,我承诺,我会为你提供营救。”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如果我执意拒绝你,你会杀了我吗?” “你不愿长久留在玉门,那我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我会等下一个时机——我不杀你,不只是出于尊重,我杀死过很多值得敬重的炎国人。我不攻击你,仅仅是因为你是望的棋子,而望,终究会让炎国出事的。” 睚轻飘飘地离开了,如同一片飘走的花瓣。 陈一鸣也赶紧加快了脚步,离开了案发现场。 1097年6月5日,玉门,1:21 陈一鸣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床边。 仇白乖巧地侧躺着,早已为他预留好了空间。 不知不觉,似乎两人同床共枕已成默契了。 陈一鸣刚上床,就感受到了仇白温暖而略显粗粝的手掌。 在不言之中,陈一鸣细细品味着手与手之间温暖的传递。 “我还以为不会弄醒你呢。”陈一鸣似乎有些抱歉。 “你没回来,我就不踏实。” “不至于吧,难不成今年二月份之前、你都没睡过好觉吗?” 仇白面带笑意: “那能一样吗?” “好好睡觉吧。” 陈一鸣吻了吻她的耳边,带着茸毛的鹿耳划过他的脸颊,弄得他脸上发痒。 “你喝酒了?” “对,晚上又杀了几个人。我现在身上闻不到血腥味了吧?” “还是有一点的,有点像从肉摊里走出来的味道。” “我还以为洗的很干净了……你给我买的那件白衬衣,我不得不丢掉了。” 虽然房间一片漆黑,但是陈一鸣仿佛能看见灵动的双眸正在闪光。 “怎么了?” “全被血浸透了。” 尸体的残渣确实不容易清洗。 “你受伤没?” “没有,就是有点累。然后还去喝了一点。” “你心理负担很大吗?” 像往常一样,仇白偎在了他的怀中。 陈一鸣用手指摩挲着鹿角的分叉。 “那几个人死的有点惨,一瞬间在我身边全部炸开了。” “你应该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吧。战场肯定比这凶险。” “对,所以我每次……都有点难受。我不是天生就冷血的人。” “你从来就没冷血过啊——虽然你的手脚总是比我冰凉。” 仿佛职业病一般,陈一鸣又开始了科普: “埃拉菲亚的体温一般高于37度,乌萨斯的体温常常低于34度……那几个人的碎片扑到我脸上时,我能明显感到热量。” “他们……” “他们是山海众。” “那他们确实死有余辜。我曾经在新闻看到过,那些狂热的信徒,为了表示自己对于巨兽的虔诚,居然用人质进行活祭……一回想起新闻里的照片我就吃不下饭。” “嗯……我还在想,到底是什么的原因,能催生出山海众这种群体……” “哎呀,小救星,你就不要想东想西了。你想的太多,脑袋会冒烟的。” “为什么这么称呼我?” “你不是自比过‘救世主’吗?叫你大救星也行,但你又没那么老,所以我就叫你小救星。” 这个称呼的诡异之处在于,它会让陈一鸣想起一部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 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会守在电视机前,专门等那一部有小救星登场的动画。 有创界山,有神龙,有彩虹,还有每个人都有的一颗善心。 主题曲曾镌刻在他的脑海里,但身处异世界的他,居然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咋了?”仇白轻轻拍了他的胸脯。 “困了。” 仇白一边伸手试探,一边坏笑道: “我怎么感觉你状态不错呢?” “你别乱摸,不是那样的。” 仇白不依不饶: “你正常情况会这样吗?” “你不懂。你年纪还小。” “那你也不跟我讲讲?” “喝了酒,又犯困的时候就会这样。别弄了,先睡觉,我们明天早上……” 仇白任性了起来: “不行,我现在就想试试。” “等我状态好一点吧,让你的体验也好一点。第一次很重要,我希望能提供最好的。” 仇白感觉哪怕不开灯、一鸣也能看见自己红彤彤的脸庞了: “那你……和你的……那时候怎么样?” 陈一鸣居然听得懂: “我们在那之前磨合了好久,毕竟她是个感染者。” 他也没想到仇白会这么主动,和平时反差真的很大。 “现在就来,好不好?” “看来我不同意、你也不会让我好好睡觉了。” “嘿嘿……你开灯干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仇白忽然有些害羞了。 “我不习惯关着灯。” “能不能别……” “现在,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1097年6月6日,罗德岛本舰,14:19 凯尔希面不改色地盯着大屏幕。 她的语调依旧沉稳,内容仿佛是在夸奖一个孩子: “你适应工作的速度很快,看来记忆的缺失并没有对你的工作能力造成显着影响。你这次的应对策略甚至可以用出色来形容;我可以毫不过分地说,依我现有的记忆与知识体系判断,即便是记忆未明显受损的你,处理方式也并不会比现在高明太多。” “……” 面对凯尔希的长难句,阿米娅显然听了更开心: “太好了,博士……哦不,虽然这件事的起因令我很悲痛……但我是说,我对你能够胜任这么多工作,还有罗德岛这段时间的成就,我都很高兴……虽然牺牲同样令我难过……” 博士点了点头: “不必多说,阿米娅,我能理解你复杂的情感。无论如何,罗德岛都迎来了成长。” 凯尔希完成了记录,封存了这部分关于博士的数据之后,将存储器带走了。 “博士,接下来,会议室交给你。我必须再次提醒你,必须谨慎考虑对于离群的整合运动干部的态度,任何操作不慎都会导致天平的倾覆——尤其是对于伊万·伊万诺维奇的答复,就现有的局势而言,我们给予他哪怕一个信件的回复,都是风险极高的博弈。” “我知道,风声过去之前,罗德岛不会尝试接触他。” 凯尔希离开后,博士坐在了主席,其他参会人员陆续进场。 “别以为我没听见,你们还是准备装死是吧?” 弑君者两手撑在会议桌上,态势咄咄逼人。 博士回应了她: “请息怒,弑君者……如果罗德岛不装死,皇帝的利刃会让我们真‘死’。内卫踏上别国的土地之前,会慎之又慎,但罗德岛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的领土,这会让乌萨斯针对我们的行动变得毫无道义负担。” 陈晖洁欲言又止,她在情感上很倾向于立刻给予陈一鸣帮助,理性告诉她,现在必须蛰伏。 但她还是开口了: “乌萨斯当局一定会不遗余力地追杀一鸣哥,他的处境很危险。我觉得我们可以隐瞒他的身份,然后让他在罗德岛接受庇护。” 博士给出了判断: “乌萨斯联邦不会贸然在邻国境内组织大规模武装。正如我之前的分析,如果乌萨斯对罗德岛产生了怀疑,那我们是无力对抗国家机器的力量的。而他继续待在炎国,大国之间的均势能够确保他此刻处于相对安全的环境。我认为炎国当局也不会为难他的。” 史尔特尔这时才姗姗来迟,她坐在了陈晖洁边上,递给了陈一个杯子。 “你吃吗?” “这是什么?” “奶昔。” “热量太高了,我不吃。” “我吃。”弑君者毫不客气地去够杯子。 “不给你,我要给阿米娅。” 史尔特尔把奶昔推给了桌子对面的阿米娅。 “啊,谢谢你,干员史尔特尔……” 阿米娅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接过了奶昔。 因为她确实感觉自己犯了错,在那一瞬间,她总觉得称呼对方为“干员史尔特尔”太生疏了,要是叫她“史尔特尔姐姐”、又感觉关系没到那一步,叫“史尔特尔小姐”……史尔特尔好像也没有那么成熟。 “不对,现在是会议时间,干员史尔特尔,请不要再吃东西了。”回过神来的阿米娅立刻义正言辞地提醒。 “奶昔要是化了怎么办。”史尔特尔还有些懊恼。 到最后还是弑君者拿过了杯子: “我不是你们的干员,这些条条框框约束不了我。” 她一边吃,一边承受着史尔特尔敌意的目光。 “言归正传吧。”临光发言了。 “对了,干员临光。”博士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根据双边的兵力调动情况和金融市场的观察,卡西米尔与乌萨斯的战争预计会在一周内爆发。你要回到家乡吗?” 临光摇了摇头: “如果这是国与国的战争,我一个人改变不了什么。我只知道,如果真正的霜火还在,他会支持和平,他才是能够改变国际局势的人。” “但如果他不在自己的职位上,他的影响力不会超过拥有耀骑士头衔的你。” “对,所以我认为,我们必须帮助他回到自己的职位之上。” “目前看来,这是几乎不可能的。prts向你们展现过可能性。” 耀骑士想说一些话来提提劲,但是她又觉得,在这样的局势下,盲目乐观也并无用处。 她和闪灵、夜莺一样,静静地坐在桌边开始了沉思。 角落里的伊桑发话了: “照这个样子,不如在国外重新建立一个整合运动好了。” “你一个叛徒神气什么?”弑君者立刻指责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啊,我不是叛徒,我只是被裁员裁掉了而已。乌萨斯联邦不需要我这么懒散的士兵。” “瞎说!伊万诺维奇出事之前,你就当逃兵了吧?” “抱歉,我实在不想再天天吃图桑卡和干得要死的列巴了……” 弑君者刚想上前逮住他,伊桑就一溜烟消失了。 “袭击干员?不允许。” 一把小刀忽然划过弑君者的面前,幸好弑君者抽刀够快。 金属的碰撞瞬间摩擦出了火花。 “你这个该死的狼崽子!” 弑君者瞬间炸了毛,和那个突然出现的小红帽扭打在了一起。 整间会议室顿时浓雾弥漫。 “咳,咳!快去管管她们,快把她们拉开……陈警官?”博士尝试使唤在场的干员。 “我不是警官。” 陈晖洁听说过两人的过节,确切地说,自从弑君者来到罗德岛之后,隔三差五就遭到红的主动挑衅——她对这个小红帽一点好感都没有。 “红,快住手!”阿米娅不想对伙伴们使用法术。 “假狼住手,红才会住手。” “你以前的那股狠劲呢?你要是杀谁来着!” 在速度与出招频率上,烟雾中的弑君者都处于下风。 但是她对眼前的人充满了厌恶,恨不得拼着一死、也要把她拿下。 “我会杀了你的师傅,我会杀了所有的狼,你不是狼,所以我只会击败你,不会杀死你。” “你再讲一句试试!” 闪灵还在闭目养神,耀骑士在观察两人的战斗方式,而夜莺在观察闪灵。 啪的一声,会议室的大门径直倒下。 “是哪个孩子说要打打杀杀的?” 煌一手提起一只,将战场瞬间隔开了。 “精英干员煌,你支援得很及时。” “博士,别那么生疏嘛,诶诶诶,别动了!不然就要让你们两个吃点苦头了。” 高大的菲林将两人分得更开了,她还晃了晃左手上的小红帽。 “咻……红的刀,比不过煌……” 弑君者真的生气了: “你们这个破地方,治不好病人,管不好手下,连……连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勇气都没有!” 她说着说着,眼里泛起了泪花。 “柳德米拉。” 陈晖洁过去搂住了弑君者,在这里,她已经是弑君者仅存的熟人了。 陈摸了摸弑君者柔顺的红发,但是并没有安抚住她的情绪: “明天。明天我就回叙拉古,那里还有人需要我。反正你们这里不需要我,乌萨斯也不需要我。” 煌察觉情况不妙,赶紧提着不安分的红走了。 耀骑士也去安慰柳德米拉: “我们可以在这里等霜火回来,等他回来,我们……” “你跟那个黑套头说去!他说要考虑大局,他说要怕这怕那。等到伊万诺维奇回来了,也不知道我们这些老伙计还能剩几个……” “别哭了,我也很难过。” 陈晖洁微微抬头,抑制着泪水。 史尔特尔也保持了难得的文静: “他再不回来,我会不会忘了他?” 闪灵终于说话了: “塔露拉出了事,也有我的责任。” 夜莺补充: “是我们的责任。” 博士镇静地坐在原地: “我确实将你们的想法当作一个可行的方案去建模、去论证、去模拟,正因我严肃地对待了你们的方案,所以,我也必须对你们实话实说,我也必须如实地向你们分享prts的结果。 “不然的话,我会像一个演说家、一个政治家那样,去怂恿你们参加一场没有希望的斗争。你们与霜火的关系密切,我可以理解。尽管你们当中大部分人只是和罗德岛有暂时或关系, “但我仍不希望你们的生命与健康受到威胁,你们在这艘舰船上生活一天,我就要对你们尽一天的宾主之谊。在局势变化之前,或者在更具可行性的方案诞生之前,罗德岛不会提供实际支持。” “但是,博士……” “怎么了,阿米娅?” “在很多年前,我们去过一次乌萨斯,但你一定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但你和我诉说过这个故事。我们见过了霜火和塔露拉,我们无所不谈。在那个时候,没有多少人相信,他们能从一个几近报废的城镇中走出,最后入主圣骏堡。” “嗯,博士果然记得我说过的话。那个时候,阿斯卡纶姐姐也在,暴行小姐也在……啊,说得太多了,但是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回到罗德岛之后,你和我说过的事情。” “嗯?” “你说过,prts的中期演算是很少有差错的,但是在1092年的数据库前后,接连出现了重大偏差。” “这部分的数据现在估计只有凯尔希医生有权限访问了。” “嗯,当时博士说了最令我震惊的一句话……你当时说,波及整片大地的演化变动,只是一个‘小人物’泛起的涟漪。当然,那个改变一切的变量,早就不算小人物了。我想,如果他回到了这里,prts会不会给出截然不同的结果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很有用的信息,谢谢你,阿米娅。各位,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我很抱歉发生了如此不愉快的事情。” 会场中的陆续离开后,博士依旧留在原地。 “你潜伏很久了,有话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呢?” 通风管道前的气体逐渐凝结。 阿斯卡纶举着袖刃出现了: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不可能靠自己的观察力发现你,只有通过足够精密的仪器,才能探测到空气的些微异常……比如你看,这个时段房间中的二氧化碳变化量、氧气变化量明显与人数对不上,同时,二氧化碳含量异常的时段明显与湿度等指标异常的时段重合……” “即便你能发现我,但在发现之前,我已经能割开你的喉咙上百次了。” “是啊,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阿斯卡纶的袖刃微微颤抖: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无法像你一样,能隐藏得这么不留痕迹。明明你什么法术也不会,但是你就是能将巴别塔的事情撇得一干二净。原本我还会想,即便查不到任何数据中的痕迹、物理上的痕迹,那我也可以拷问你……让你供认一切罪行! “但是,凯尔希的医学报告是真的,你这样的人,居然是真的失忆了。你在犯下了滔天的罪恶之后,居然还有这种手段来逃脱最后一种可能的制裁方式!凭什么?那么多生命,那么多人的理想,都无可挽回地逝去了,你却能有一个从零开始的机会。” “……” “最荒谬的是,不用你说,不用凯尔希说,不用阿米娅说,我也能知道,你能活着、你还能重新开始,这全是殿下的意思。只有她可以这样处置你……她决意留下你的生命,那我不再会剥夺。但我的怒火永远不会消逝。 “她对你越是慈悲,越是包容,越是宽恕,我就越是愤怒,这样的殿下,为什么遇上了这样的你?她知道我的忠诚,也知道你的恶意,但她就是这样处置了你,我被活生生地剥夺了复仇的权利,眼睁睁地看着你享受着她的赠与。” “……现在,你想要我怎么做?” “殿下希望你,自己去选择,自己去探索,自己去见证……我理应追随殿下……” “还是要我自己选择吗?” “但这一次不一样。我不会只成为殿下的影子,她对我另有期待……我以过往的罪债命令你,去赎罪。她曾想为这片大地建立一座能够沟通一切的通天之塔,而你必须也要这么做。” “我们一直都在尝试这么做……如果我过去犯了什么错,我也不认为我能够逃脱惩罚。从零开始,也并不只是机会,也许我本该一死了之、获得解脱,但是我要用余生、去担起更多责任。” “我在这些年,见到了一个能够真正背负一切的人……他或许正是建成通天之塔的契机。” 信息录入…… 喜欢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请大家收藏:()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8章 这就是生活 1097年6月5日,玉门,7:39 “仇白……怎么了……” 陈一鸣在迷迷糊糊之中被刺挠醒了。 “还是隐隐约约有点疼。” “正常……” 他翻个身继续睡着了。 “陪我说说话嘛。” 仇白摇晃着他。 “很累……” “你之前还半夜把我喊起来吃烧烤呢。” 仇白从身后搂住了他。 陈一鸣睁开了眼睛: “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缠人?” “都要怪你,你之前弄疼我了。” “第一次也正常,而且你昨晚太心急了……” 陈一鸣轻抚着她的大腿,然后顺势向上漫溯。 “那你第一次疼吗?” 陈一鸣被逗笑了: “这又不一样……哎,你还别说,我头几次是有点疼。” “嗯?被夹疼了吗?” “想什么呢。我是被烫到了。” “哦……你能不能转过身来?” “好吧。” 转身后,陈一鸣慢慢地将左臂搭在了仇白的背上。 仇白温顺地蜷缩在他的怀里。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害怕……”她将手贴在了陈一鸣的胸膛前。 “怕什么?” “怕你出事。我总感觉会随时失去你……” “半夜的时候你还那么兴奋,现在怎么患得患失了?” “我就是……很喜欢现在这种生活,但是我担心持续不了多久……” “我会好好陪着你的,别担心。” “可是……你明明说了好几次,你说你活不长了……” “你不会要哭了吧?” “没哭。” “你的耳朵触感真好,毛茸茸的。” “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 “哎呀,之前太早说了实话,现在不好哄了。” 他深深地吻了一口仇白,随后撩起她的头发、继续轻抚她的侧脸与耳朵: “我的命既好又坏,每当我感觉已经完蛋的时候,总有人告诉我命不该绝。所以,我倒也没那么害怕,你也别那么害怕,好吗?” 仇白的脸颊渐渐红润了起来: “……啊,你刚才一直在用法术吗?” “对。” 她后知后觉地嗔怪道: “你怎么想到的?你也太坏了……” “如果命数改变不了,那我想,我们就少留一点遗憾,怎么样?” 不知不觉,陈一鸣已经起了身,被子逐渐滑落,露出了他满是伤疤的身躯和银光锃亮的左臂。 仇白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脸: “大白天的……” 他很强硬地移开了仇白的手。 仇白游移的目光无处安放,鲜红的瞳仁望回了眼前的人: “讨厌……” 1097年6月5日,玉门,10:16 陈一鸣轻轻拨弄着仇白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疲惫的埃拉菲亚赤条条地躺在他的身侧: “像是在做梦。” “嗯?” “不久之前,我还是个到哪里都没人要的姑娘,现在,已经有人愿意好好疼我了。” “你本来就是个好姑娘。” “能和你在一起,我还感觉有点……荣幸。” “过去的荣誉都丢掉之后,我其实只是一个残废罢了。你能接纳我,我也很感激。” “不要这么说自己。几天前,我接你出狱的时候,你路都走不稳,身上还全是伤口,但你就是救下了我。你知道吗,我那时候就感觉,我无论为你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 “我知道了。” “你怎么木木的?是我折腾你太久了吗?” “确实有点累了。” “我也饿了,我们一起出去吃点东西吧……还是先去洗个澡?” “都行,听你的。” 陈一鸣感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要不要我陪你再睡一会?” “你还有自己的事情吧?可以不用陪着我。” “我不着急,我现在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仇白故意用脑袋蹭了蹭他。 陈一鸣内心感慨着,年轻就是好,依然能够对生活、对爱情充满向往。 幸好,他也算得上年轻。 如果对眼前的生活都保持不了乐观,那么对那些宏大的梦想、又怎么能轻易地保持乐观呢? 仇白也缓缓闭上了眼睛,陈一鸣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关掉了台灯。 “我今天突然感觉,我们睡的这张床很破,住的房子也好小。都没给你留一个书桌的位置……” “没事,只要有我在,以后想住多大的房子就能住多大的房子。” “嗯嗯。” “不过合不合法,我就不能保证了。” “哈哈,你胆子是真大,明明宗师就在……哎,对了,你什么时候去见宗师一趟?” “今天?” 仇白轻轻地亲了他一口: “你看今天适合吗?” “那就明天。” 1097年6月6日,玉门,10:00 千仞城墙之下,坐落着大大小小的演武场。 尽管玉门的城市规划完全由军队与宣政司操手——与一些由投资和市场驱动的城市有本质区别的,但城市规划的水平整体上称不上高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毕竟这座城市在设立之初从来没想过会容纳这么多普通居民。 后来,玉门由一座单纯的军事要塞发展成为巨大的移动城市之后,仅仅依靠军队是无法实现自给自足的。 于是在军事区之外,又设立了许多居民区和工业区。 然后,这座城市的规划就成为了“和面”的艺术,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 居民区和工业区增大了,那就可以承载更多的军事区,军事区变多了,那就需要更多的非军事区。 老玉门人会觉得,这就是特色。 军民交融,如鳞与水。 军户们从居民区走出,又要回到居民区之中。 而生活在大街小巷之中的平凡之人,也许就是暗藏绝技的武林高手。 玉门有难,城中军民就会云集响应。 那真是一个充满了江湖气息的时代。 那也是一个略显蛮荒的旧时代。 有人怀念,有人唾弃。 站在陈一鸣面前的人,就是这一切旧时代的具象化。 玉门以及全天下武人的宗师,大炎军队与朝廷“永远的”座上宾。 “要是对你说,别来无恙,恐怕不太适宜。”重岳先问候道。 “多谢宗师救命之恩。”陈一鸣郑重地行礼。 “不必如此拘礼。是二弟亏欠于你在前,我援以举手之劳在后。” “恩就是恩。” 接下来,重岳说的话让陈一鸣不由得一惊: “但我毕竟出手救了你,之后你做的种种事情,无论好坏,都和我有了干系。你在玉门做的事情,于理,我不能容。” 仇白也有些慌张,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重岳淡淡地仇白说: “仇白,你在外面等一下。我有话要单独对他说。” “你之前救了他,现在又要害了他不成?” “你不用着急,我和他单独谈谈。” 仇白在那一瞬间甚至有一种冲动,她想要将多年来的恩怨在这一刻了结——但这究竟是为了自己的恩怨,还是为了陈一鸣? 她也知道,眼前的人,用强大来形容也过于单薄,他简直是一种法则般的存在。 平时,她能和宗师讨价还价,完全是因为他还愿意讲理。 如今,他摆出来的架势,似乎在说,这件事情,不容你讨论。 于是,她握剑的手轻轻松开了。 她目送着两人走远,砰砰的心跳声环绕着耳边。 她许久没有这么紧张了。 远处的校场之上。 重岳直截了当地问: “告诉我,你在玉门做的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只差一步,你就和朝廷、和军队势同水火,而我,绝对不能对大炎的威胁坐视不管。” 陈一鸣刚准备开口,重岳又提醒道: “仔细想好,再回答这个问题。这关系到你的存亡。” 陈一鸣也许久没有这么紧张了。 他很少在和别人的对话中这么紧张。 司岁台对他的拷问,他只觉得不屑一顾。 在圣骏堡,他也早已拥有堪比皇帝的威势。 他想起了许久之前,和博卓卡斯替的谈话。 他面对的是实力与岁月的绝对碾压。 陈一鸣唯有在这样的时刻,才能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弱小。 才能在外界的威胁之下,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 也许,这并不是坏事。 能够直面自己内心的机会并不多得。 “宗师,我认为……我在玉门这么做,是因为……” 很久很久以前,他接受过老师的质询,接受过父母的质询,那时他也这么紧张。 但当答案最终脱口而出时,陈一鸣感受到了许久未有的释然: “因为我喜欢。” “为什么这么说?” 看来重岳也有些意外。 “我曾经浑浑噩噩地生活了十几年,到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活着为了什么。好像就是有人让我这么活着,好像就是这个社会告诉我,应该这么活着。 “接受完流水线一般的教育之后,前往流水线一般的工作岗位,从此过上流水线一般的生活。总是一眼过得到头的生活,我生活在其中,却并不感到厌烦,因为我和那样的生活一样麻木…… “在我的生活出现了变故之后,我感知这个世间的方式变了。我依然还是那个我,我记着几十年前的事情,几十年前的生活方式、几十年前的观念,也依然影响着现在的我。 “但后来,雪落在我的身上时,我能感受到它的慢慢融化,它会融化,轻轻地吮吸着我身上的热量。骑在驮兽背上的时候,我能触碰到它温暖的皮毛和健硕的肌肉,而我也在晃晃悠悠地感受着生活。 “当猎物倒在我的面前时,我能感受到溅在我脸上的热血,我能听见猎物垂死的嘶鸣。它们倒在雪地、林间,不断地抽搐,短刀递进它们跳动的心脏之后,我也能感受到这份声明的流逝。 “我开始感觉,自己像是在活着了。生活充满了很多苦难,但我的感觉从未那样真实过,生命原来不只有灰暗的理论、发光的屏幕、一眼望得到头的未来,还有雪、有草木、有野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再然后,我遇见了塔露拉。我见证了不同人的悲欢离合,他们是怎么在生活中挣扎的,他们是怎样活出自己的色彩的,他们好像是真实的人,不像是一个系统中固定的零件。 “在那之后,我不仅感受到自己是在怎样活着,也明白了今后应该为什么而活。我去接触了更多的人、更广阔的大地,我告诉人们,生活是美好的,而且要追求更美好的生活。 “一切阻拦我们追求美好生活的东西,都要被打碎,我是这么坚信的,也是这么告诉我认识的人们的。于是有更多的人跟着我,我们也都做得很好,我渐渐发现,原来我很擅长做这种事情。 “我开始喜欢做这样的事情了,带领着一群热爱生活的人,去追求一个更美好的生活。我很喜欢,我也恰好擅长,那么无论在哪,我都会试着去这么做,这就是我活着的方式。 “如果我还保持麻木,如果生活如此灰暗,那我只能算是维持生命体征,而不能算活着。我就是想做点事业,去做我喜欢,而且恰好擅长的事情,而且这个事业,也能让别人过得更好。 “几个月前,我来到了炎国。这里是一个更像‘现代’的地方。我在乌萨斯做的很多事情,都是为了让乌萨斯更加接近这样的国家。但是,我对炎国,确实很失望吧。 “迈入现代之后,各式各样的危机,各种各样的压迫,却依然存在。再小的孩子也会为了学业、或者说为了社会强加给他们的期望,而疲于奔命,而失去生命中的鲜活。 “他们最终会成长为宛如工具的中年人,在寻死觅活的四十岁中,无论怎么挣扎,也找不回十四岁时就丢掉的自我。只要一步踏错,任何井然有序的生活都会崩塌,成为现代的囚徒。 “灰暗的成年人会共同迈向失魂落魄的老年。人们的脸上依然有笑容,人们依然会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因为他们已经想象不出更幸福的生活了。岁月把不同的生命雕刻成了相似的模子。 “疲于奔命,为了一点饭钱就过得像奴工的建筑工;腹如绞痛,尝试自杀后、在草地上拼命打滚的孩子;行尸走肉,在失去工作和家庭地位之后、就宛如被抽去一切灵魂的职工…… “我在乌萨斯见过很多被迫成为奴工的人,我在炎国,却见到了很多‘自愿’成为奴工的人。他们掉入了生活有意无意设置的陷阱,然后在名为‘自愿’与‘自由’的卖身契上交出了自己的一切。 “我是被塔露拉救下的那个孩子,塔露拉救下的那个我,绝对不会对这些现象视而不见。我情不自禁地想去接触那些人,想要和他们链接起来……就算,这和我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重岳仿佛明白了一切: “不必再多说了,我知道,这就是你最真实的想法。我原以为,你会多做一些辩解。” “这也算是辩解。” “不,这和辩解不同。你并不是出于博取我的同情心和支持才这么说的,你只是在表达真实的感受,仅此而已。你对我如此赤诚,我也不忍心再让你经受熬煎了。去和仇白说一声,以后你们可以一起来找我练武。” “多谢宗师……” “对了。我依然要提醒你,你要想办法将你在玉门的活动尽快了结,我无意争论对错,但你也算吃过朝廷的苦头了,多余的话不要我多说;然后你专心、低调地在这里潜伏一段时日,别让我难办。” “我知道了,宗师。” 信息录入…… 喜欢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请大家收藏:()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7章 弥赛亚 1097年6月4日,玉门城南,23:38 来者手持黑金长刀,容貌秀丽,可是身材未免太壮实了,看上去比仇白还要壮一圈。 陈一鸣一时没办法判断对方的性别,但他知道,对方并不希望立即杀死他。 这个人可以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也可以悄无声息地给自己捅刀子。 这大概率是另一只巨兽的代理人。 很像是“睚”。 想到这里,陈一鸣没有那么紧张了,他将顺手拿来的一袋咖啡豆扛到了肩上: “你谁啊?” 对方开门见山: “我是睚,本质上与你认识的朔并无不同。” “哦?这么痛快?” “拐弯抹角是人类的毛病,‘岁’和人类打交道太久,这样的毛病也变多了。” “怎么看起来是你的毛病更大?你应该被炎国折腾得挺惨的吧?我刚才还杀了你的手下,你还想和我好好谈谈,普通人也受不了这样的气吧?” “我不在乎他们的命,我也不在乎他们的崇拜,山海众热爱的是自己臆想中的‘巨兽’。对于我来说,他们的最大价值就是让我潜入了玉门。” “你又是怎么确定,我和‘岁’有关系呢?” “你的手臂。” “好吧……你要和我谈什么?” “我与炎国有千年的仇,你也在反对炎国,我们可以谈谈。” “你不是瞧不起凡人吗?” “……有些人是如此强大,他们创造的伟业连巨兽都无法比拟,那我不再会将他们与凡人视同。” “哦,辩证地歧视人类,我懂了。” “你们用的词语叫‘歧视’,但据我了解,这是指基于情感偏好的贬低。” “还有基于统计性的歧视。” “我知道了……但我贬低人类,不是出于情感上的偏好,从来只是因为他们中的部分群体软弱且短视;对于非人的存在,如果他们同样地软弱与短视,我也会看轻他们。我只尊重‘强者’,这很好理解吧?” “那你‘尊重’此刻并不强大的我吗?现在你要杀死我,估计费不了多少力。” “我倒要问你,那日擒拿你的丰蹄汉子,现在你有十足把握能赢他吗?对上十个那样的汉子,你又有几分胜算?” “……” “但十个那样的丰蹄汉子,绑起来也不如你一个人破坏力强。他只懂得对三公、对圣上卑躬屈膝,只懂得奉命行事;有再高的武功,也和那些真龙的禁军一样,宛如奴才。 “我想,凡人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力,还是动了不少心思的,他们让武功盖世的人掌不了大权,掌大权的人没有独步天下的武功,不然一个两个都像炎武那样,去当个土皇帝了。” 魏彦吾的真名,本应尘封在历史之中,不过总有一两个老不死的,把他的过往都记住了。 睚看向了眼前的陈一鸣,又继续论述: “我很羡慕乌萨斯。他们做到了能者居之,这炎国也应如是,真龙的位置为何非要一个既不长寿、也无远见、更无武力的人坐着?强者为尊应让我……” 一提到乌萨斯,陈一鸣心里顿时冒出了一股无名火: “真要强者为尊,这炎国也远远轮不到你!” “你说得对,真正的强者,此刻却甘心受朝廷的奴役,而他甚至都不觉得这是奴役,他甚至能心安理得地接受现状。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的。” “老畜牲,要我帮你给他带个话吗?” 睚似乎觉得对方的称呼也没什么不对: “不用了。这事关千年的恩怨,我必将亲自问个清楚。” “哦,那你现在要去重岳面前送死吗?” “他叫朔,人类加在他身上的名号宛如羞辱——而他将这种羞辱甘之如饴。我会在几个春秋内,找他把一切都谈个清楚。” “你如果这么想,那你们不可能有共同话题了。我懒得评价你的生存方式,但是你要是都不愿意再深入了解了解人类,那你只会处处碰壁的。” “你的意见,我会考虑……” “嗯?你对我有些客气过头了吧?” “我曾全力以赴,去撼动这玉门的砖墙,我留下的那几处烙印,只经历了数年就被修补。那时候的我,也驱使着一些足够强大的同类,但在炎国与岁面前,节节败退。 “而你,凭借残缺的躯体、凭借羸弱的力量,没有借助其他巨兽的伟力,驱使的也只是玉门城中的常人,却让这座炎国最引以为豪的要塞出现了裂隙。 “只凭意气用事,只会横冲直撞,只能故步自封,这样的做法、在人类之中都算最愚蠢的,我不会那么做的。我应该多像你这样的人类学习,那样我才能战胜亘古的仇敌。” 睚的心平气和让陈一鸣有些惊讶: “我都差点忘了,你现在也在利用山海众的蠢人,那这么说来,你确实一直在进步……这仓库也烧了半天了,马上就有人要来了,你还有什么要讲的?” “我希望你继续分裂玉门。” “我不想这么做,这么做也很麻烦,我是准备见好就收的。” “……” 见对方不说话,陈一鸣直接挑明了: “要谈条件,总得给我好处吧?我随时准备从炎国抽身,没有意外的话,我不愿意再惹额外的事端了。” “……如果这次你又被捕了,我承诺,我会为你提供营救。”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如果我执意拒绝你,你会杀了我吗?” “你不愿长久留在玉门,那我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我会等下一个时机——我不杀你,不只是出于尊重,我杀死过很多值得敬重的炎国人。我不攻击你,仅仅是因为你是望的棋子,而望,终究会让炎国出事的。” 睚轻飘飘地离开了,如同一片飘走的花瓣。 陈一鸣也赶紧加快了脚步,离开了案发现场。 1097年6月5日,玉门,1:21 陈一鸣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床边。 仇白乖巧地侧躺着,早已为他预留好了空间。 不知不觉,似乎两人同床共枕已成默契了。 陈一鸣刚上床,就感受到了仇白温暖而略显粗粝的手掌。 在不言之中,陈一鸣细细品味着手与手之间温暖的传递。 “我还以为不会弄醒你呢。”陈一鸣似乎有些抱歉。 “你没回来,我就不踏实。” “不至于吧,难不成今年二月份之前、你都没睡过好觉吗?” 仇白面带笑意: “那能一样吗?” “好好睡觉吧。” 陈一鸣吻了吻她的耳边,带着茸毛的鹿耳划过他的脸颊,弄得他脸上发痒。 “你喝酒了?” “对,晚上又杀了几个人。我现在身上闻不到血腥味了吧?” “还是有一点的,有点像从肉摊里走出来的味道。” “我还以为洗的很干净了……你给我买的那件白衬衣,我不得不丢掉了。” 虽然房间一片漆黑,但是陈一鸣仿佛能看见灵动的双眸正在闪光。 “怎么了?” “全被血浸透了。” 尸体的残渣确实不容易清洗。 “你受伤没?” “没有,就是有点累。然后还去喝了一点。” “你心理负担很大吗?” 像往常一样,仇白偎在了他的怀中。 陈一鸣用手指摩挲着鹿角的分叉。 “那几个人死的有点惨,一瞬间在我身边全部炸开了。” “你应该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吧。战场肯定比这凶险。” “对,所以我每次……都有点难受。我不是天生就冷血的人。” “你从来就没冷血过啊——虽然你的手脚总是比我冰凉。” 仿佛职业病一般,陈一鸣又开始了科普: “埃拉菲亚的体温一般高于37度,乌萨斯的体温常常低于34度……那几个人的碎片扑到我脸上时,我能明显感到热量。” “他们……” “他们是山海众。” “那他们确实死有余辜。我曾经在新闻看到过,那些狂热的信徒,为了表示自己对于巨兽的虔诚,居然用人质进行活祭……一回想起新闻里的照片我就吃不下饭。” “嗯……我还在想,到底是什么的原因,能催生出山海众这种群体……” “哎呀,小救星,你就不要想东想西了。你想的太多,脑袋会冒烟的。” “为什么这么称呼我?” “你不是自比过‘救世主’吗?叫你大救星也行,但你又没那么老,所以我就叫你小救星。” 这个称呼的诡异之处在于,它会让陈一鸣想起一部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 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会守在电视机前,专门等那一部有小救星登场的动画。 有创界山,有神龙,有彩虹,还有每个人都有的一颗善心。 主题曲曾镌刻在他的脑海里,但身处异世界的他,居然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咋了?”仇白轻轻拍了他的胸脯。 “困了。” 仇白一边伸手试探,一边坏笑道: “我怎么感觉你状态不错呢?” “你别乱摸,不是那样的。” 仇白不依不饶: “你正常情况会这样吗?” “你不懂。你年纪还小。” “那你也不跟我讲讲?” “喝了酒,又犯困的时候就会这样。别弄了,先睡觉,我们明天早上……” 仇白任性了起来: “不行,我现在就想试试。” “等我状态好一点吧,让你的体验也好一点。第一次很重要,我希望能提供最好的。” 仇白感觉哪怕不开灯、一鸣也能看见自己红彤彤的脸庞了: “那你……和你的……那时候怎么样?” 陈一鸣居然听得懂: “我们在那之前磨合了好久,毕竟她是个感染者。” 他也没想到仇白会这么主动,和平时反差真的很大。 “现在就来,好不好?” “看来我不同意、你也不会让我好好睡觉了。” “嘿嘿……你开灯干嘛?” 仇白忽然有些害羞了。 “我不习惯关着灯。” “能不能别……” “现在,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1097年6月6日,罗德岛本舰,14:19 凯尔希面不改色地盯着大屏幕。 她的语调依旧沉稳,内容仿佛是在夸奖一个孩子: “你适应工作的速度很快,看来记忆的缺失并没有对你的工作能力造成显着影响。你这次的应对策略甚至可以用出色来形容;我可以毫不过分地说,依我现有的记忆与知识体系判断,即便是记忆未明显受损的你,处理方式也并不会比现在高明太多。” “……” 面对凯尔希的长难句,阿米娅显然听了更开心: “太好了,博士……哦不,虽然这件事的起因令我很悲痛……但我是说,我对你能够胜任这么多工作,还有罗德岛这段时间的成就,我都很高兴……虽然牺牲同样令我难过……” 博士点了点头: “不必多说,阿米娅,我能理解你复杂的情感。无论如何,罗德岛都迎来了成长。” 凯尔希完成了记录,封存了这部分关于博士的数据之后,将存储器带走了。 “博士,接下来,会议室交给你。我必须再次提醒你,必须谨慎考虑对于离群的整合运动干部的态度,任何操作不慎都会导致天平的倾覆——尤其是对于伊万·伊万诺维奇的答复,就现有的局势而言,我们给予他哪怕一个信件的回复,都是风险极高的博弈。” “我知道,风声过去之前,罗德岛不会尝试接触他。” 凯尔希离开后,博士坐在了主席,其他参会人员陆续进场。 “别以为我没听见,你们还是准备装死是吧?” 弑君者两手撑在会议桌上,态势咄咄逼人。 博士回应了她: “请息怒,弑君者……如果罗德岛不装死,皇帝的利刃会让我们真‘死’。内卫踏上别国的土地之前,会慎之又慎,但罗德岛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的领土,这会让乌萨斯针对我们的行动变得毫无道义负担。” 陈晖洁欲言又止,她在情感上很倾向于立刻给予陈一鸣帮助,理性告诉她,现在必须蛰伏。 但她还是开口了: “乌萨斯当局一定会不遗余力地追杀一鸣哥,他的处境很危险。我觉得我们可以隐瞒他的身份,然后让他在罗德岛接受庇护。” 博士给出了判断: “乌萨斯联邦不会贸然在邻国境内组织大规模武装。正如我之前的分析,如果乌萨斯对罗德岛产生了怀疑,那我们是无力对抗国家机器的力量的。而他继续待在炎国,大国之间的均势能够确保他此刻处于相对安全的环境。我认为炎国当局也不会为难他的。” 史尔特尔这时才姗姗来迟,她坐在了陈晖洁边上,递给了陈一个杯子。 “你吃吗?” “这是什么?” “奶昔。” “热量太高了,我不吃。” “我吃。”弑君者毫不客气地去够杯子。 “不给你,我要给阿米娅。” 史尔特尔把奶昔推给了桌子对面的阿米娅。 “啊,谢谢你,干员史尔特尔……” 阿米娅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接过了奶昔。 因为她确实感觉自己犯了错,在那一瞬间,她总觉得称呼对方为“干员史尔特尔”太生疏了,要是叫她“史尔特尔姐姐”、又感觉关系没到那一步,叫“史尔特尔小姐”……史尔特尔好像也没有那么成熟。 “不对,现在是会议时间,干员史尔特尔,请不要再吃东西了。”回过神来的阿米娅立刻义正言辞地提醒。 “奶昔要是化了怎么办。”史尔特尔还有些懊恼。 到最后还是弑君者拿过了杯子: “我不是你们的干员,这些条条框框约束不了我。” 她一边吃,一边承受着史尔特尔敌意的目光。 “言归正传吧。”临光发言了。 “对了,干员临光。”博士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根据双边的兵力调动情况和金融市场的观察,卡西米尔与乌萨斯的战争预计会在一周内爆发。你要回到家乡吗?” 临光摇了摇头: “如果这是国与国的战争,我一个人改变不了什么。我只知道,如果真正的霜火还在,他会支持和平,他才是能够改变国际局势的人。” “但如果他不在自己的职位上,他的影响力不会超过拥有耀骑士头衔的你。” “对,所以我认为,我们必须帮助他回到自己的职位之上。” “目前看来,这是几乎不可能的。prts向你们展现过可能性。” 耀骑士想说一些话来提提劲,但是她又觉得,在这样的局势下,盲目乐观也并无用处。 她和闪灵、夜莺一样,静静地坐在桌边开始了沉思。 角落里的伊桑发话了: “照这个样子,不如在国外重新建立一个整合运动好了。” “你一个叛徒神气什么?”弑君者立刻指责道。 “啊,我不是叛徒,我只是被裁员裁掉了而已。乌萨斯联邦不需要我这么懒散的士兵。” “瞎说!伊万诺维奇出事之前,你就当逃兵了吧?” “抱歉,我实在不想再天天吃图桑卡和干得要死的列巴了……” 弑君者刚想上前逮住他,伊桑就一溜烟消失了。 “袭击干员?不允许。” 一把小刀忽然划过弑君者的面前,幸好弑君者抽刀够快。 金属的碰撞瞬间摩擦出了火花。 “你这个该死的狼崽子!” 弑君者瞬间炸了毛,和那个突然出现的小红帽扭打在了一起。 整间会议室顿时浓雾弥漫。 “咳,咳!快去管管她们,快把她们拉开……陈警官?”博士尝试使唤在场的干员。 “我不是警官。” 陈晖洁听说过两人的过节,确切地说,自从弑君者来到罗德岛之后,隔三差五就遭到红的主动挑衅——她对这个小红帽一点好感都没有。 “红,快住手!”阿米娅不想对伙伴们使用法术。 “假狼住手,红才会住手。” “你以前的那股狠劲呢?你要是杀谁来着!” 在速度与出招频率上,烟雾中的弑君者都处于下风。 但是她对眼前的人充满了厌恶,恨不得拼着一死、也要把她拿下。 “我会杀了你的师傅,我会杀了所有的狼,你不是狼,所以我只会击败你,不会杀死你。” “你再讲一句试试!” 闪灵还在闭目养神,耀骑士在观察两人的战斗方式,而夜莺在观察闪灵。 啪的一声,会议室的大门径直倒下。 “是哪个孩子说要打打杀杀的?” 煌一手提起一只,将战场瞬间隔开了。 “精英干员煌,你支援得很及时。” “博士,别那么生疏嘛,诶诶诶,别动了!不然就要让你们两个吃点苦头了。” 高大的菲林将两人分得更开了,她还晃了晃左手上的小红帽。 “咻……红的刀,比不过煌……” 弑君者真的生气了: “你们这个破地方,治不好病人,管不好手下,连……连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勇气都没有!” 她说着说着,眼里泛起了泪花。 “柳德米拉。” 陈晖洁过去搂住了弑君者,在这里,她已经是弑君者仅存的熟人了。 陈摸了摸弑君者柔顺的红发,但是并没有安抚住她的情绪: “明天。明天我就回叙拉古,那里还有人需要我。反正你们这里不需要我,乌萨斯也不需要我。” 煌察觉情况不妙,赶紧提着不安分的红走了。 耀骑士也去安慰柳德米拉: “我们可以在这里等霜火回来,等他回来,我们……” “你跟那个黑套头说去!他说要考虑大局,他说要怕这怕那。等到伊万诺维奇回来了,也不知道我们这些老伙计还能剩几个……” “别哭了,我也很难过。” 陈晖洁微微抬头,抑制着泪水。 史尔特尔也保持了难得的文静: “他再不回来,我会不会忘了他?” 闪灵终于说话了: “塔露拉出了事,也有我的责任。” 夜莺补充: “是我们的责任。” 博士镇静地坐在原地: “我确实将你们的想法当作一个可行的方案去建模、去论证、去模拟,正因我严肃地对待了你们的方案,所以,我也必须对你们实话实说,我也必须如实地向你们分享prts的结果。 “不然的话,我会像一个演说家、一个政治家那样,去怂恿你们参加一场没有希望的斗争。你们与霜火的关系密切,我可以理解。尽管你们当中大部分人只是和罗德岛有暂时或关系, “但我仍不希望你们的生命与健康受到威胁,你们在这艘舰船上生活一天,我就要对你们尽一天的宾主之谊。在局势变化之前,或者在更具可行性的方案诞生之前,罗德岛不会提供实际支持。” “但是,博士……” “怎么了,阿米娅?” “在很多年前,我们去过一次乌萨斯,但你一定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但你和我诉说过这个故事。我们见过了霜火和塔露拉,我们无所不谈。在那个时候,没有多少人相信,他们能从一个几近报废的城镇中走出,最后入主圣骏堡。” “嗯,博士果然记得我说过的话。那个时候,阿斯卡纶姐姐也在,暴行小姐也在……啊,说得太多了,但是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回到罗德岛之后,你和我说过的事情。” “嗯?” “你说过,prts的中期演算是很少有差错的,但是在1092年的数据库前后,接连出现了重大偏差。” “这部分的数据现在估计只有凯尔希医生有权限访问了。” “嗯,当时博士说了最令我震惊的一句话……你当时说,波及整片大地的演化变动,只是一个‘小人物’泛起的涟漪。当然,那个改变一切的变量,早就不算小人物了。我想,如果他回到了这里,prts会不会给出截然不同的结果呢?” “很有用的信息,谢谢你,阿米娅。各位,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我很抱歉发生了如此不愉快的事情。” 会场中的陆续离开后,博士依旧留在原地。 “你潜伏很久了,有话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呢?” 通风管道前的气体逐渐凝结。 阿斯卡纶举着袖刃出现了: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不可能靠自己的观察力发现你,只有通过足够精密的仪器,才能探测到空气的些微异常……比如你看,这个时段房间中的二氧化碳变化量、氧气变化量明显与人数对不上,同时,二氧化碳含量异常的时段明显与湿度等指标异常的时段重合……” “即便你能发现我,但在发现之前,我已经能割开你的喉咙上百次了。” “是啊,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阿斯卡纶的袖刃微微颤抖: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无法像你一样,能隐藏得这么不留痕迹。明明你什么法术也不会,但是你就是能将巴别塔的事情撇得一干二净。原本我还会想,即便查不到任何数据中的痕迹、物理上的痕迹,那我也可以拷问你……让你供认一切罪行! “但是,凯尔希的医学报告是真的,你这样的人,居然是真的失忆了。你在犯下了滔天的罪恶之后,居然还有这种手段来逃脱最后一种可能的制裁方式!凭什么?那么多生命,那么多人的理想,都无可挽回地逝去了,你却能有一个从零开始的机会。” “……” “最荒谬的是,不用你说,不用凯尔希说,不用阿米娅说,我也能知道,你能活着、你还能重新开始,这全是殿下的意思。只有她可以这样处置你……她决意留下你的生命,那我不再会剥夺。但我的怒火永远不会消逝。 “她对你越是慈悲,越是包容,越是宽恕,我就越是愤怒,这样的殿下,为什么遇上了这样的你?她知道我的忠诚,也知道你的恶意,但她就是这样处置了你,我被活生生地剥夺了复仇的权利,眼睁睁地看着你享受着她的赠与。” “……现在,你想要我怎么做?” “殿下希望你,自己去选择,自己去探索,自己去见证……我理应追随殿下……” “还是要我自己选择吗?” “但这一次不一样。我不会只成为殿下的影子,她对我另有期待……我以过往的罪债命令你,去赎罪。她曾想为这片大地建立一座能够沟通一切的通天之塔,而你必须也要这么做。” “我们一直都在尝试这么做……如果我过去犯了什么错,我也不认为我能够逃脱惩罚。从零开始,也并不只是机会,也许我本该一死了之、获得解脱,但是我要用余生、去担起更多责任。” “我在这些年,见到了一个能够真正背负一切的人……他或许正是建成通天之塔的契机。” 信息录入…… 第199章 日月忽其不淹 1097年6月11日,玉门,8:02 陈一鸣用左手使劲一捏,一把咖啡豆就化作了细碎的粉末。 “这个东西要怎么泡成咖啡?”他的“室友”手里握着茶杯,好奇地问道。 “这个简单,冲泡的时候过滤一下就行了。可以用滤纸过滤、也可以纱布或者丝袜。” “嗯?” 仇白有个想法,但她不好意思说出来。 陈一鸣扯了一条绷带,放在了杯口,研磨好的咖啡粉将平整的纱布压出了自然的凹陷。 热水缓缓地倾倒,尽量均匀地浇灌着咖啡粉。 棕黑的液体渗过滤布,淌入了杯中。 “以前打游击的时候,绷带也是紧缺物品,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抓一把粉、直接用水煮着喝。” “那应该很难喝吧?” “对,像滚烫的烂泥……要是凉了就更难喝了。你来尝尝?” “好苦,这比药还苦……” “还行,这个咖啡豆不酸。” 陈一鸣眉也不皱,把这杯又黑又苦的玩意一饮而尽。 他用两只手使劲撑着椅子的扶手,试着让自己站起来。 仇白适时托住了他的腰。 “谢谢。” “你怎么还这么客气?” 陈一鸣将嘴唇靠近了仇白的侧脸,却突然转向,轻轻咬住了她的耳朵尖。 “喂……” “这下不客气了吧?” 埃拉菲亚赶紧把脸撇过去了: “你真是的……你这两天是不是腿脚还不利索?也不跟我讲一讲。” “忘记了。” “我待会扶着你出门吧,让你省点精力。” “没必要,我现在使用法术辅助越来越熟练了。” “那你前天为什么走在平地上还跌跟头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搂紧我。” “你好讨厌……” 他把脸紧紧地贴着仇白: “你这两天怎么没继续缠着我?嗯?” “我还以为你都开始嫌弃我了呢。你就算不说,我也知道,我把你弄得很累。” “只要你开心就行。” 仇白轻声说道: “嗯。其实是我前几天太好奇了,这几天就……没那么冲动了。” “幸好只有两条腿不利索。” 仇白还没听出言外之意,只是继续扶着陈一鸣。 他摆了摆手,桌子上的茶杯、碗筷都归入了水槽之中。 陈一鸣始终觉得,繁琐的家务就像是一团海绵,会永无止境地吸收健全人的精力。 能用法术轻易代劳的工作,那就不值得花费太多时间。 在泰拉,术师遍地都是,借助源石技艺,人们可以轻易达成工业文明都很难达成的奇迹。 如果术师们能够将源石技艺用于创造社会财富、改善民生福祉,那么泰拉将会是一个很幸福的地方。 但很可惜,好像各国都更乐意将源石技艺用于毁灭敌人与维护统治。 泰拉明明是一个高魔世界的底子——几乎每个人都有使用源石技艺的潜能,但陈一鸣见到的,在大多数地方、这里和低魔世界没什么两样。 源石带来的奇迹已经俯拾即是,普通人的法术天赋差距并不明显,但法术依旧是精英阶层和常人眼里的“奇才”才用得上的“奢侈品”。 陈一鸣又觉得这样也很合理,源石技艺的危险性丝毫不亚于枪支弹药、管制刀具,因此任何一个追求统治稳定的政权都会限制普通人掌握源石技艺…… 而感染者是个例外。 感染者们短寿、多病,但是法术就是源石给他们的赐福。 在乌萨斯,任何一个贵族老爷、别管他爵位有多高,见到过感染者法术失控、以及死亡崩解的现象,都会开始忌惮。 常人在秩序的规训之下,要认真学习、要花费资金、要获得许可,才能接触到法术这一杀器。 感染者则能一步到位,以结晶为媒介、以寿命为代价,释放万分危险的法术。 因此感染者的运动事业,天然就具有优势——在玉门,普通职工们想要维权,却难以掌握暴力,必须依托于“武林”和“帮派”等拥有暴力的社会群体。 在乌萨斯帝国,感染者们已经被排挤在了秩序之外,那么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暴力,整合运动也可以用极低的成本获得战斗力尚可的士兵。 但在炎国,连感染者也被纳入秩序之内,礼法以独特的形式约束着上上下下,那么暴力在这里就行不通——至少在礼崩乐坏之前,还轮不到普通人的拳头来说话。 陈一鸣这会正思索着,他已经在仇白的陪同下出了门。 “我记得宗师已经告诫过你,希望你尽快了结玉门的乱局。但是我感觉事情反而要闹大了。” “我确实在想办法解决问题。” “局势还在你的掌控之中吗?” 陈一鸣趁机抱怨了两句: “我被关了整整一个月,放出来之后,才知道孟铁衣已经在幕后做了一大堆手脚……然后我对现状才刚开始了解,重岳就过来警告我了……这都什么事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那你……” “矛盾要先激化,目前左宣辽没有进行任何官方表态,如果能逼得他站出来,然后通过他和孟铁衣的关系解决问题,将一场骚乱化作同袍战友的纷争、或是江湖人士向官府讨要个交代的经典桥段,那就好解决了。 “说到孟铁衣,说实话,他就是个傻逼。我在玉门的这一系列事情越陷越深,就是这个人一开始逼的。我出了事之后,他趁机把水搅浑了,还想着引入山海众……我说实话,这个人就是觉得、当年他和左宣辽算是兄弟,现在愤愤不平了。 “他在玉门的那个擂台当了那么多年的第二,道上谁都敬他三分,结果他还真觉得,自己就该是玉门暗中的领袖,和老兄弟左宣辽一明一暗嘛。但要我说,他就是没有鼠王的命,得了鼠王的病! “你知道鼠王林舸瑞的事迹吧,魏彦吾默许龙门的灰色地带滋长,也需要鼠王打理这些事业。但问题是,鼠王和魏彦吾什么关系?他孟铁衣现在能和左宣辽说上话吗?鼠王在地下再怎么一手遮天,也不会引入龙门的敌人。” “你说话小声点……” “找山海众……呵,你知道那天晚上我还碰见了什么玩意吗?就冲我暗地里帮他清理了那帮人,还把那玩意给应付走了,孟铁衣就该给我磕个头谢恩。玉门都得给我磕一个!” “好啦好啦,消消气。” “仇白。” “啊。” “要是真和官府闹掰了、或者没希望了,我们就趁夜溜掉算了。” 仇白认真回复道: “那你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在玉门还有事情要处理,处理好了我就能和你一起走。” 他笑着拍了拍仇白: “跟你开玩笑的,三天之内,我肯定能让事情出一个结果。” 1097年6月12日,玉门,10:18 “弟兄们,遵守策略,保持克制。看好了,像这种外国的新闻记者,可以接触,可以使劲交底,但是像这种……身上带武器的,开口就是谈钱的,一定不能给好脸色!” 大院内,几个头破血流的人被五花大绑。 各路人马围观着捆在柱子上的人。 陈一鸣向弟兄们问道: “你们有人认识这几个家伙吗?” 众人纷纷摇头。 “陈哥,这几个逼不像本地的。我们平时混在一起的,都是熟人圈子,要是都不认识,那肯定是刚来玉门的。” “好。那你们几个,老实给我交代!谁派你们来的?” 陈一鸣用左手攥着其中一人的脑袋。 那人用别扭的普通话咬牙切齿地回答道: “我不……可能告诉你……任何事情……” 陈一鸣在他耳畔低语: “你是感染者吧?” “是又……怎样?” “毕竟我刚才发现,你的法术传导性异常优良……” “你个……禽兽……你怎么可以这样……” 那人感到了明显的痛苦。 “老实交代,少受点罪。你们要是炸在这个院子里,我们也不好收拾。” 边上的一个人赶紧喊道: “我们是整合运动派来的!你的人头很值钱!” 他立刻招来了同伴们异样的目光。 “呵呵……整合运动……” 陈一鸣手中的人头突然像破碎的鸡蛋壳一样开裂了。 过往的各种回忆一时涌上心头。 他一时间没控制住左手上的力道。 在场的工人们、武人们也被这血腥的场面小小震撼到了。 被溅了一脸血的陈一鸣赶紧掩饰自己的失态,继续镇定地向其他人说: “他死之前可遭了不少罪。顺着……整合运动往下说!” “我们不算是整合运动的人……但是上面交代过,只要帮乌萨斯除掉你,就能安排我们的老婆孩子去圣骏堡生活……最近玉门城内有人闹事,新任务也发下来了,要我们顺带把水搅浑,就算杀不掉你,也要让你彻底在炎国待不下去!” “你们本来就不打算活着回去,是吗?” 有人赶紧撇清: “呃……不是的!我们……不负责暗杀您……他们当时也讲了,动的是脑子,不流血。” 陈一鸣看了一眼略微惊愕的人群,还有绑在柱子上的那具狼藉的尸体,作出了决定: “事情了结之后,你们可以活着回去。” 言毕,身后的无头躯体开始化作熊熊烈火。 “谢谢……多谢不杀之恩!” 看来威慑还是有用的,尽管搞得有点狼藉并不符合他的本意。 “弟兄们,听到没有!有人想把水搅浑,让我们犯下杀头的罪,给我们泼上脏水!好让官府一鼓作气把我们剿了!我们不是反贼,我们追求的,是更好的生活!而不是更差的!杀人放火这种事,杀头坐牢这种事情,由我一个人担着就够了!” 人群中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说。 比如他为什么会遭到乌萨斯的针对。 为什么他会莫名其妙入狱。 为什么他的假肢栩栩如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他和城南孟铁衣有什么关系。 他和仇女侠又有什么关系。 …… 传言很多,但极少有人亲眼看见他杀人,还是用这么狠辣的手段。 “好样的!你就是我们的大哥!” 人群中有人喝彩了。 但陈一鸣很熟悉这种情况。 他不能确定,人们是出于钦佩,还是出于恐惧? 无所谓了。 莎士比亚有言: All’s well that ends well. 结果是好的,那就都好。 只要过程中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那么结果就是一切。 他眼下需要服从,然后需要赶紧了结玉门的乱局,然后得到重岳的教导,然后过段时间就赶紧离开玉门。 孟铁衣很难安抚,他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机会,能让他所珍视的武林重回玉门舞台的机会…… 但说不定,这一系列错综复杂的事件,能得到一个简单的摆平方式。 他走之后,哪怕洪水滔天,也追不上他陈一鸣。 就这么定了。 1097年6月11日,圣骏堡,9:59 金黄的伊戈尔大厅中。 御座空置。 塔露拉坐在御座左边一把镀银的椅子上。 长长的桌子对面,坐着七七八八的人,等待着审判的结果。 “我不是法官,我只是杜马的主席。无论如何,你们将会被移送到法庭,联邦法院和圣骏堡法院将会裁定你们的罪行,确定你们应得的惩戒。” 塔露拉叉着手,无疑让众人更加紧张了起来: “但同时,我也依然是整合运动的领袖。整合运动作为国家武装力量,我也有权以军队内部的方式处置你们。” “领袖,要杀要剐,我们都认了。” “无论怎么处置你们,都是符合国家制度的,是合乎法律的。而你们,也应有相应的意识,你们如果对于宣战有不同的看法,可以草拟议案,交予议会进行商议,为什么要诉诸武力,以这种玷污你们名誉的方式表达反对意见呢?” “……” “还是说,你们已经不觉得我和指挥官是能够好好商量的人了吗?就算我们不愿和你们好好商量,议会中数百名代表,难道都会反对你们的意见,剥夺你们的发言权吗?” “我们认为……从前的您,肯定不会支持发动乌萨斯的对外战争……” “我的朋友,人难道是会一成不变的吗?如果是十年前的我,那时候我会认为,贵族都应当被活活烧死,然而在五年前,我就已经愿意和一些贵族进行心平气和的谈话了。十年前的我,还在和伊万诺维奇讨论整合运动军事化的问题。 “那时候,我们甚至还觉得,我们不该把一个温馨的大家庭转变为一个纪律森严的部队,我们那时候年轻、甚至远比你们这时候更加离经叛道,我们反对着和乌萨斯相关的一切,我们试图在任何事务上都寻求和乌萨斯反着来。 “但是……如果我们无法运用辩证的思维、运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待自我认识的革新与局势的变化,那我们是走不出那片冰原的。被我们打碎的帝国,其中必定蕴含合理的养分,值得我们去吸收与学习。 “曾经是错误的、被视作禁忌的认知,你们依然可以再仔细考虑考虑。难道说,它们当真毫无可取之处?一个一无是处的国家是怎么运行千年的?一个糜烂透顶的方式又怎么能延续千年? “我们从反抗者、破坏者,转变为如今的建设者,如果我们的思路不愿作出明显变化,那我们是适应不了这个时代的,不去拥抱时代,那么注定是要被时代抛弃的。你们这段时间,就算没有经手相关的工作,也算见到了很多事例了吧? “一个又一个可悲的贵族锒铛入狱,他们将如今视为犯罪的行为、依然当作他们高傲的传统,他们宁可丧尽家产、宁可走上法庭、走上刑场,也不肯转变陈腐的、落后的、固执的思想。人们白手称号,但我看了,若有所思…… “谁能保证整合运动十年后、二十年后,不会成为今天的‘贵族’?我甚至怀疑,二十年后,还会不会有我们整合运动?一旦被时代抛弃了,一旦适应不了现实了,那么他们的今天就会成为我们的明天。” 座中已经有人泣不成声了。 塔露拉适时地安抚: “就如我一开始说的,作为整合运动的领袖,我有权以军队的条例处理你们。乌萨斯和整合运动即将进入一场全新的、正义的战争,你们作为戴罪的军官,也可以拥有立功的机会。我们的生命多来之不易啊? “从冰原走出来的人,现在还陪伴着我的,又有几人?从切尔诺伯格出发,一路辗转到如今的,也是实属不易了。你们犯了错,难道作为领袖的我,就没有教育上的失职吗?我不忍心因为命运偶然的玩笑,就剥夺你们来之不易的机会。 “沦丧在卡西米尔手上的同胞还等着我们的拯救呢。在卡瓦莱利亚基穷困潦倒的感染者还等着我们的解放呢。如果就此剥夺了你们见证希望与朝阳的机会,那该多教人痛心疾首啊?你们难道不想像从前一样,继续在这面旗帜下奋斗吗?” 泪水打湿了在座者的衣襟: “请领袖放心!我们必定戴罪立功!” 信息录入…… 喜欢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请大家收藏:()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8章 这就是生活 1097年6月5日,玉门,7:39 “仇白……怎么了……” 陈一鸣在迷迷糊糊之中被刺挠醒了。 “还是隐隐约约有点疼。” “正常……” 他翻个身继续睡着了。 “陪我说说话嘛。” 仇白摇晃着他。 “很累……” “你之前还半夜把我喊起来吃烧烤呢。” 仇白从身后搂住了他。 陈一鸣睁开了眼睛: “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缠人?” “都要怪你,你之前弄疼我了。” “第一次也正常,而且你昨晚太心急了……” 陈一鸣轻抚着她的大腿,然后顺势向上漫溯。 “那你第一次疼吗?” 陈一鸣被逗笑了: “这又不一样……哎,你还别说,我头几次是有点疼。” “嗯?被夹疼了吗?” “想什么呢。我是被烫到了。” “哦……你能不能转过身来?” “好吧。” 转身后,陈一鸣慢慢地将左臂搭在了仇白的背上。 仇白温顺地蜷缩在他的怀里。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害怕……”她将手贴在了陈一鸣的胸膛前。 “怕什么?” “怕你出事。我总感觉会随时失去你……” “半夜的时候你还那么兴奋,现在怎么患得患失了?” “我就是……很喜欢现在这种生活,但是我担心持续不了多久……” “我会好好陪着你的,别担心。” “可是……你明明说了好几次,你说你活不长了……” “你不会要哭了吧?” “没哭。” “你的耳朵触感真好,毛茸茸的。” “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 “哎呀,之前太早说了实话,现在不好哄了。” 他深深地吻了一口仇白,随后撩起她的头发、继续轻抚她的侧脸与耳朵: “我的命既好又坏,每当我感觉已经完蛋的时候,总有人告诉我命不该绝。所以,我倒也没那么害怕,你也别那么害怕,好吗?” 仇白的脸颊渐渐红润了起来: “……啊,你刚才一直在用法术吗?” “对。” 她后知后觉地嗔怪道: “你怎么想到的?你也太坏了……” “如果命数改变不了,那我想,我们就少留一点遗憾,怎么样?” 不知不觉,陈一鸣已经起了身,被子逐渐滑落,露出了他满是伤疤的身躯和银光锃亮的左臂。 仇白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脸: “大白天的……” 他很强硬地移开了仇白的手。 仇白游移的目光无处安放,鲜红的瞳仁望回了眼前的人: “讨厌……” 1097年6月5日,玉门,10:16 陈一鸣轻轻拨弄着仇白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疲惫的埃拉菲亚赤条条地躺在他的身侧: “像是在做梦。” “嗯?” “不久之前,我还是个到哪里都没人要的姑娘,现在,已经有人愿意好好疼我了。” “你本来就是个好姑娘。” “能和你在一起,我还感觉有点……荣幸。” “过去的荣誉都丢掉之后,我其实只是一个残废罢了。你能接纳我,我也很感激。” “不要这么说自己。几天前,我接你出狱的时候,你路都走不稳,身上还全是伤口,但你就是救下了我。你知道吗,我那时候就感觉,我无论为你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 “我知道了。” “你怎么木木的?是我折腾你太久了吗?” “确实有点累了。” “我也饿了,我们一起出去吃点东西吧……还是先去洗个澡?” “都行,听你的。” 陈一鸣感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要不要我陪你再睡一会?” “你还有自己的事情吧?可以不用陪着我。” “我不着急,我现在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仇白故意用脑袋蹭了蹭他。 陈一鸣内心感慨着,年轻就是好,依然能够对生活、对爱情充满向往。 幸好,他也算得上年轻。 如果对眼前的生活都保持不了乐观,那么对那些宏大的梦想、又怎么能轻易地保持乐观呢? 仇白也缓缓闭上了眼睛,陈一鸣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关掉了台灯。 “我今天突然感觉,我们睡的这张床很破,住的房子也好小。都没给你留一个书桌的位置……” “没事,只要有我在,以后想住多大的房子就能住多大的房子。” “嗯嗯。” “不过合不合法,我就不能保证了。” “哈哈,你胆子是真大,明明宗师就在……哎,对了,你什么时候去见宗师一趟?” “今天?” 仇白轻轻地亲了他一口: “你看今天适合吗?” “那就明天。” 1097年6月6日,玉门,10:00 千仞城墙之下,坐落着大大小小的演武场。 尽管玉门的城市规划完全由军队与宣政司操手——与一些由投资和市场驱动的城市有本质区别的,但城市规划的水平整体上称不上高明。 毕竟这座城市在设立之初从来没想过会容纳这么多普通居民。 后来,玉门由一座单纯的军事要塞发展成为巨大的移动城市之后,仅仅依靠军队是无法实现自给自足的。 于是在军事区之外,又设立了许多居民区和工业区。 然后,这座城市的规划就成为了“和面”的艺术,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 居民区和工业区增大了,那就可以承载更多的军事区,军事区变多了,那就需要更多的非军事区。 老玉门人会觉得,这就是特色。 军民交融,如鳞与水。 军户们从居民区走出,又要回到居民区之中。 而生活在大街小巷之中的平凡之人,也许就是暗藏绝技的武林高手。 玉门有难,城中军民就会云集响应。 那真是一个充满了江湖气息的时代。 那也是一个略显蛮荒的旧时代。 有人怀念,有人唾弃。 站在陈一鸣面前的人,就是这一切旧时代的具象化。 玉门以及全天下武人的宗师,大炎军队与朝廷“永远的”座上宾。 “要是对你说,别来无恙,恐怕不太适宜。”重岳先问候道。 “多谢宗师救命之恩。”陈一鸣郑重地行礼。 “不必如此拘礼。是二弟亏欠于你在前,我援以举手之劳在后。” “恩就是恩。” 接下来,重岳说的话让陈一鸣不由得一惊: “但我毕竟出手救了你,之后你做的种种事情,无论好坏,都和我有了干系。你在玉门做的事情,于理,我不能容。” 仇白也有些慌张,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重岳淡淡地仇白说: “仇白,你在外面等一下。我有话要单独对他说。” “你之前救了他,现在又要害了他不成?” “你不用着急,我和他单独谈谈。” 仇白在那一瞬间甚至有一种冲动,她想要将多年来的恩怨在这一刻了结——但这究竟是为了自己的恩怨,还是为了陈一鸣? 她也知道,眼前的人,用强大来形容也过于单薄,他简直是一种法则般的存在。 平时,她能和宗师讨价还价,完全是因为他还愿意讲理。 如今,他摆出来的架势,似乎在说,这件事情,不容你讨论。 于是,她握剑的手轻轻松开了。 她目送着两人走远,砰砰的心跳声环绕着耳边。 她许久没有这么紧张了。 远处的校场之上。 重岳直截了当地问: “告诉我,你在玉门做的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只差一步,你就和朝廷、和军队势同水火,而我,绝对不能对大炎的威胁坐视不管。” 陈一鸣刚准备开口,重岳又提醒道: “仔细想好,再回答这个问题。这关系到你的存亡。” 陈一鸣也许久没有这么紧张了。 他很少在和别人的对话中这么紧张。 司岁台对他的拷问,他只觉得不屑一顾。 在圣骏堡,他也早已拥有堪比皇帝的威势。 他想起了许久之前,和博卓卡斯替的谈话。 他面对的是实力与岁月的绝对碾压。 陈一鸣唯有在这样的时刻,才能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弱小。 才能在外界的威胁之下,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 也许,这并不是坏事。 能够直面自己内心的机会并不多得。 “宗师,我认为……我在玉门这么做,是因为……” 很久很久以前,他接受过老师的质询,接受过父母的质询,那时他也这么紧张。 但当答案最终脱口而出时,陈一鸣感受到了许久未有的释然: “因为我喜欢。” “为什么这么说?” 看来重岳也有些意外。 “我曾经浑浑噩噩地生活了十几年,到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活着为了什么。好像就是有人让我这么活着,好像就是这个社会告诉我,应该这么活着。 “接受完流水线一般的教育之后,前往流水线一般的工作岗位,从此过上流水线一般的生活。总是一眼过得到头的生活,我生活在其中,却并不感到厌烦,因为我和那样的生活一样麻木…… “在我的生活出现了变故之后,我感知这个世间的方式变了。我依然还是那个我,我记着几十年前的事情,几十年前的生活方式、几十年前的观念,也依然影响着现在的我。 “但后来,雪落在我的身上时,我能感受到它的慢慢融化,它会融化,轻轻地吮吸着我身上的热量。骑在驮兽背上的时候,我能触碰到它温暖的皮毛和健硕的肌肉,而我也在晃晃悠悠地感受着生活。 “当猎物倒在我的面前时,我能感受到溅在我脸上的热血,我能听见猎物垂死的嘶鸣。它们倒在雪地、林间,不断地抽搐,短刀递进它们跳动的心脏之后,我也能感受到这份声明的流逝。 “我开始感觉,自己像是在活着了。生活充满了很多苦难,但我的感觉从未那样真实过,生命原来不只有灰暗的理论、发光的屏幕、一眼望得到头的未来,还有雪、有草木、有野兽。 “再然后,我遇见了塔露拉。我见证了不同人的悲欢离合,他们是怎么在生活中挣扎的,他们是怎样活出自己的色彩的,他们好像是真实的人,不像是一个系统中固定的零件。 “在那之后,我不仅感受到自己是在怎样活着,也明白了今后应该为什么而活。我去接触了更多的人、更广阔的大地,我告诉人们,生活是美好的,而且要追求更美好的生活。 “一切阻拦我们追求美好生活的东西,都要被打碎,我是这么坚信的,也是这么告诉我认识的人们的。于是有更多的人跟着我,我们也都做得很好,我渐渐发现,原来我很擅长做这种事情。 “我开始喜欢做这样的事情了,带领着一群热爱生活的人,去追求一个更美好的生活。我很喜欢,我也恰好擅长,那么无论在哪,我都会试着去这么做,这就是我活着的方式。 “如果我还保持麻木,如果生活如此灰暗,那我只能算是维持生命体征,而不能算活着。我就是想做点事业,去做我喜欢,而且恰好擅长的事情,而且这个事业,也能让别人过得更好。 “几个月前,我来到了炎国。这里是一个更像‘现代’的地方。我在乌萨斯做的很多事情,都是为了让乌萨斯更加接近这样的国家。但是,我对炎国,确实很失望吧。 “迈入现代之后,各式各样的危机,各种各样的压迫,却依然存在。再小的孩子也会为了学业、或者说为了社会强加给他们的期望,而疲于奔命,而失去生命中的鲜活。 “他们最终会成长为宛如工具的中年人,在寻死觅活的四十岁中,无论怎么挣扎,也找不回十四岁时就丢掉的自我。只要一步踏错,任何井然有序的生活都会崩塌,成为现代的囚徒。 “灰暗的成年人会共同迈向失魂落魄的老年。人们的脸上依然有笑容,人们依然会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因为他们已经想象不出更幸福的生活了。岁月把不同的生命雕刻成了相似的模子。 “疲于奔命,为了一点饭钱就过得像奴工的建筑工;腹如绞痛,尝试自杀后、在草地上拼命打滚的孩子;行尸走肉,在失去工作和家庭地位之后、就宛如被抽去一切灵魂的职工…… “我在乌萨斯见过很多被迫成为奴工的人,我在炎国,却见到了很多‘自愿’成为奴工的人。他们掉入了生活有意无意设置的陷阱,然后在名为‘自愿’与‘自由’的卖身契上交出了自己的一切。 “我是被塔露拉救下的那个孩子,塔露拉救下的那个我,绝对不会对这些现象视而不见。我情不自禁地想去接触那些人,想要和他们链接起来……就算,这和我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重岳仿佛明白了一切: “不必再多说了,我知道,这就是你最真实的想法。我原以为,你会多做一些辩解。” “这也算是辩解。” “不,这和辩解不同。你并不是出于博取我的同情心和支持才这么说的,你只是在表达真实的感受,仅此而已。你对我如此赤诚,我也不忍心再让你经受熬煎了。去和仇白说一声,以后你们可以一起来找我练武。” “多谢宗师……” “对了。我依然要提醒你,你要想办法将你在玉门的活动尽快了结,我无意争论对错,但你也算吃过朝廷的苦头了,多余的话不要我多说;然后你专心、低调地在这里潜伏一段时日,别让我难办。” “我知道了,宗师。” 信息录入…… 第199章 日月忽其不淹 1097年6月11日,玉门,8:02 陈一鸣用左手使劲一捏,一把咖啡豆就化作了细碎的粉末。 “这个东西要怎么泡成咖啡?”他的“室友”手里握着茶杯,好奇地问道。 “这个简单,冲泡的时候过滤一下就行了。可以用滤纸过滤、也可以纱布或者丝袜。” “嗯?” 仇白有个想法,但她不好意思说出来。 陈一鸣扯了一条绷带,放在了杯口,研磨好的咖啡粉将平整的纱布压出了自然的凹陷。 热水缓缓地倾倒,尽量均匀地浇灌着咖啡粉。 棕黑的液体渗过滤布,淌入了杯中。 “以前打游击的时候,绷带也是紧缺物品,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抓一把粉、直接用水煮着喝。” “那应该很难喝吧?” “对,像滚烫的烂泥……要是凉了就更难喝了。你来尝尝?” “好苦,这比药还苦……” “还行,这个咖啡豆不酸。” 陈一鸣眉也不皱,把这杯又黑又苦的玩意一饮而尽。 他用两只手使劲撑着椅子的扶手,试着让自己站起来。 仇白适时托住了他的腰。 “谢谢。” “你怎么还这么客气?” 陈一鸣将嘴唇靠近了仇白的侧脸,却突然转向,轻轻咬住了她的耳朵尖。 “喂……” “这下不客气了吧?” 埃拉菲亚赶紧把脸撇过去了: “你真是的……你这两天是不是腿脚还不利索?也不跟我讲一讲。” “忘记了。” “我待会扶着你出门吧,让你省点精力。” “没必要,我现在使用法术辅助越来越熟练了。” “那你前天为什么走在平地上还跌跟头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搂紧我。” “你好讨厌……” 他把脸紧紧地贴着仇白: “你这两天怎么没继续缠着我?嗯?” “我还以为你都开始嫌弃我了呢。你就算不说,我也知道,我把你弄得很累。” “只要你开心就行。” 仇白轻声说道: “嗯。其实是我前几天太好奇了,这几天就……没那么冲动了。” “幸好只有两条腿不利索。” 仇白还没听出言外之意,只是继续扶着陈一鸣。 他摆了摆手,桌子上的茶杯、碗筷都归入了水槽之中。 陈一鸣始终觉得,繁琐的家务就像是一团海绵,会永无止境地吸收健全人的精力。 能用法术轻易代劳的工作,那就不值得花费太多时间。 在泰拉,术师遍地都是,借助源石技艺,人们可以轻易达成工业文明都很难达成的奇迹。 如果术师们能够将源石技艺用于创造社会财富、改善民生福祉,那么泰拉将会是一个很幸福的地方。 但很可惜,好像各国都更乐意将源石技艺用于毁灭敌人与维护统治。 泰拉明明是一个高魔世界的底子——几乎每个人都有使用源石技艺的潜能,但陈一鸣见到的,在大多数地方、这里和低魔世界没什么两样。 源石带来的奇迹已经俯拾即是,普通人的法术天赋差距并不明显,但法术依旧是精英阶层和常人眼里的“奇才”才用得上的“奢侈品”。 陈一鸣又觉得这样也很合理,源石技艺的危险性丝毫不亚于枪支弹药、管制刀具,因此任何一个追求统治稳定的政权都会限制普通人掌握源石技艺…… 而感染者是个例外。 感染者们短寿、多病,但是法术就是源石给他们的赐福。 在乌萨斯,任何一个贵族老爷、别管他爵位有多高,见到过感染者法术失控、以及死亡崩解的现象,都会开始忌惮。 常人在秩序的规训之下,要认真学习、要花费资金、要获得许可,才能接触到法术这一杀器。 感染者则能一步到位,以结晶为媒介、以寿命为代价,释放万分危险的法术。 因此感染者的运动事业,天然就具有优势——在玉门,普通职工们想要维权,却难以掌握暴力,必须依托于“武林”和“帮派”等拥有暴力的社会群体。 在乌萨斯帝国,感染者们已经被排挤在了秩序之外,那么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暴力,整合运动也可以用极低的成本获得战斗力尚可的士兵。 但在炎国,连感染者也被纳入秩序之内,礼法以独特的形式约束着上上下下,那么暴力在这里就行不通——至少在礼崩乐坏之前,还轮不到普通人的拳头来说话。 陈一鸣这会正思索着,他已经在仇白的陪同下出了门。 “我记得宗师已经告诫过你,希望你尽快了结玉门的乱局。但是我感觉事情反而要闹大了。” “我确实在想办法解决问题。” “局势还在你的掌控之中吗?” 陈一鸣趁机抱怨了两句: “我被关了整整一个月,放出来之后,才知道孟铁衣已经在幕后做了一大堆手脚……然后我对现状才刚开始了解,重岳就过来警告我了……这都什么事啊?” “那你……” “矛盾要先激化,目前左宣辽没有进行任何官方表态,如果能逼得他站出来,然后通过他和孟铁衣的关系解决问题,将一场骚乱化作同袍战友的纷争、或是江湖人士向官府讨要个交代的经典桥段,那就好解决了。 “说到孟铁衣,说实话,他就是个傻逼。我在玉门的这一系列事情越陷越深,就是这个人一开始逼的。我出了事之后,他趁机把水搅浑了,还想着引入山海众……我说实话,这个人就是觉得、当年他和左宣辽算是兄弟,现在愤愤不平了。 “他在玉门的那个擂台当了那么多年的第二,道上谁都敬他三分,结果他还真觉得,自己就该是玉门暗中的领袖,和老兄弟左宣辽一明一暗嘛。但要我说,他就是没有鼠王的命,得了鼠王的病! “你知道鼠王林舸瑞的事迹吧,魏彦吾默许龙门的灰色地带滋长,也需要鼠王打理这些事业。但问题是,鼠王和魏彦吾什么关系?他孟铁衣现在能和左宣辽说上话吗?鼠王在地下再怎么一手遮天,也不会引入龙门的敌人。” “你说话小声点……” “找山海众……呵,你知道那天晚上我还碰见了什么玩意吗?就冲我暗地里帮他清理了那帮人,还把那玩意给应付走了,孟铁衣就该给我磕个头谢恩。玉门都得给我磕一个!” “好啦好啦,消消气。” “仇白。” “啊。” “要是真和官府闹掰了、或者没希望了,我们就趁夜溜掉算了。” 仇白认真回复道: “那你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在玉门还有事情要处理,处理好了我就能和你一起走。” 他笑着拍了拍仇白: “跟你开玩笑的,三天之内,我肯定能让事情出一个结果。” 1097年6月12日,玉门,10:18 “弟兄们,遵守策略,保持克制。看好了,像这种外国的新闻记者,可以接触,可以使劲交底,但是像这种……身上带武器的,开口就是谈钱的,一定不能给好脸色!” 大院内,几个头破血流的人被五花大绑。 各路人马围观着捆在柱子上的人。 陈一鸣向弟兄们问道: “你们有人认识这几个家伙吗?” 众人纷纷摇头。 “陈哥,这几个逼不像本地的。我们平时混在一起的,都是熟人圈子,要是都不认识,那肯定是刚来玉门的。” “好。那你们几个,老实给我交代!谁派你们来的?” 陈一鸣用左手攥着其中一人的脑袋。 那人用别扭的普通话咬牙切齿地回答道: “我不……可能告诉你……任何事情……” 陈一鸣在他耳畔低语: “你是感染者吧?” “是又……怎样?” “毕竟我刚才发现,你的法术传导性异常优良……” “你个……禽兽……你怎么可以这样……” 那人感到了明显的痛苦。 “老实交代,少受点罪。你们要是炸在这个院子里,我们也不好收拾。” 边上的一个人赶紧喊道: “我们是整合运动派来的!你的人头很值钱!” 他立刻招来了同伴们异样的目光。 “呵呵……整合运动……” 陈一鸣手中的人头突然像破碎的鸡蛋壳一样开裂了。 过往的各种回忆一时涌上心头。 他一时间没控制住左手上的力道。 在场的工人们、武人们也被这血腥的场面小小震撼到了。 被溅了一脸血的陈一鸣赶紧掩饰自己的失态,继续镇定地向其他人说: “他死之前可遭了不少罪。顺着……整合运动往下说!” “我们不算是整合运动的人……但是上面交代过,只要帮乌萨斯除掉你,就能安排我们的老婆孩子去圣骏堡生活……最近玉门城内有人闹事,新任务也发下来了,要我们顺带把水搅浑,就算杀不掉你,也要让你彻底在炎国待不下去!” “你们本来就不打算活着回去,是吗?” 有人赶紧撇清: “呃……不是的!我们……不负责暗杀您……他们当时也讲了,动的是脑子,不流血。” 陈一鸣看了一眼略微惊愕的人群,还有绑在柱子上的那具狼藉的尸体,作出了决定: “事情了结之后,你们可以活着回去。” 言毕,身后的无头躯体开始化作熊熊烈火。 “谢谢……多谢不杀之恩!” 看来威慑还是有用的,尽管搞得有点狼藉并不符合他的本意。 “弟兄们,听到没有!有人想把水搅浑,让我们犯下杀头的罪,给我们泼上脏水!好让官府一鼓作气把我们剿了!我们不是反贼,我们追求的,是更好的生活!而不是更差的!杀人放火这种事,杀头坐牢这种事情,由我一个人担着就够了!” 人群中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说。 比如他为什么会遭到乌萨斯的针对。 为什么他会莫名其妙入狱。 为什么他的假肢栩栩如生。 他和城南孟铁衣有什么关系。 他和仇女侠又有什么关系。 …… 传言很多,但极少有人亲眼看见他杀人,还是用这么狠辣的手段。 “好样的!你就是我们的大哥!” 人群中有人喝彩了。 但陈一鸣很熟悉这种情况。 他不能确定,人们是出于钦佩,还是出于恐惧? 无所谓了。 莎士比亚有言: All’s well that ends well. 结果是好的,那就都好。 只要过程中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那么结果就是一切。 他眼下需要服从,然后需要赶紧了结玉门的乱局,然后得到重岳的教导,然后过段时间就赶紧离开玉门。 孟铁衣很难安抚,他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机会,能让他所珍视的武林重回玉门舞台的机会…… 但说不定,这一系列错综复杂的事件,能得到一个简单的摆平方式。 他走之后,哪怕洪水滔天,也追不上他陈一鸣。 就这么定了。 1097年6月11日,圣骏堡,9:59 金黄的伊戈尔大厅中。 御座空置。 塔露拉坐在御座左边一把镀银的椅子上。 长长的桌子对面,坐着七七八八的人,等待着审判的结果。 “我不是法官,我只是杜马的主席。无论如何,你们将会被移送到法庭,联邦法院和圣骏堡法院将会裁定你们的罪行,确定你们应得的惩戒。” 塔露拉叉着手,无疑让众人更加紧张了起来: “但同时,我也依然是整合运动的领袖。整合运动作为国家武装力量,我也有权以军队内部的方式处置你们。” “领袖,要杀要剐,我们都认了。” “无论怎么处置你们,都是符合国家制度的,是合乎法律的。而你们,也应有相应的意识,你们如果对于宣战有不同的看法,可以草拟议案,交予议会进行商议,为什么要诉诸武力,以这种玷污你们名誉的方式表达反对意见呢?” “……” “还是说,你们已经不觉得我和指挥官是能够好好商量的人了吗?就算我们不愿和你们好好商量,议会中数百名代表,难道都会反对你们的意见,剥夺你们的发言权吗?” “我们认为……从前的您,肯定不会支持发动乌萨斯的对外战争……” “我的朋友,人难道是会一成不变的吗?如果是十年前的我,那时候我会认为,贵族都应当被活活烧死,然而在五年前,我就已经愿意和一些贵族进行心平气和的谈话了。十年前的我,还在和伊万诺维奇讨论整合运动军事化的问题。 “那时候,我们甚至还觉得,我们不该把一个温馨的大家庭转变为一个纪律森严的部队,我们那时候年轻、甚至远比你们这时候更加离经叛道,我们反对着和乌萨斯相关的一切,我们试图在任何事务上都寻求和乌萨斯反着来。 “但是……如果我们无法运用辩证的思维、运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待自我认识的革新与局势的变化,那我们是走不出那片冰原的。被我们打碎的帝国,其中必定蕴含合理的养分,值得我们去吸收与学习。 “曾经是错误的、被视作禁忌的认知,你们依然可以再仔细考虑考虑。难道说,它们当真毫无可取之处?一个一无是处的国家是怎么运行千年的?一个糜烂透顶的方式又怎么能延续千年? “我们从反抗者、破坏者,转变为如今的建设者,如果我们的思路不愿作出明显变化,那我们是适应不了这个时代的,不去拥抱时代,那么注定是要被时代抛弃的。你们这段时间,就算没有经手相关的工作,也算见到了很多事例了吧? “一个又一个可悲的贵族锒铛入狱,他们将如今视为犯罪的行为、依然当作他们高傲的传统,他们宁可丧尽家产、宁可走上法庭、走上刑场,也不肯转变陈腐的、落后的、固执的思想。人们白手称号,但我看了,若有所思…… “谁能保证整合运动十年后、二十年后,不会成为今天的‘贵族’?我甚至怀疑,二十年后,还会不会有我们整合运动?一旦被时代抛弃了,一旦适应不了现实了,那么他们的今天就会成为我们的明天。” 座中已经有人泣不成声了。 塔露拉适时地安抚: “就如我一开始说的,作为整合运动的领袖,我有权以军队的条例处理你们。乌萨斯和整合运动即将进入一场全新的、正义的战争,你们作为戴罪的军官,也可以拥有立功的机会。我们的生命多来之不易啊? “从冰原走出来的人,现在还陪伴着我的,又有几人?从切尔诺伯格出发,一路辗转到如今的,也是实属不易了。你们犯了错,难道作为领袖的我,就没有教育上的失职吗?我不忍心因为命运偶然的玩笑,就剥夺你们来之不易的机会。 “沦丧在卡西米尔手上的同胞还等着我们的拯救呢。在卡瓦莱利亚基穷困潦倒的感染者还等着我们的解放呢。如果就此剥夺了你们见证希望与朝阳的机会,那该多教人痛心疾首啊?你们难道不想像从前一样,继续在这面旗帜下奋斗吗?” 泪水打湿了在座者的衣襟: “请领袖放心!我们必定戴罪立功!” 信息录入…… 第200章 渡尽劫波兄弟在 1097年6月14日,玉门,9:38 “够了,我对宣政司已经失去耐心了!乱局已经持续一个月了,宣政司还是做不到妥善处理吗?接下来的节气,天灾多发,若是城内依旧人心涣散……呵,说不定我的这颗脑袋,你们的这些乌纱帽,全都一起摘掉算了!” 楼阁之内,左宣辽怒不可遏地训斥着行政官员。 “平祟侯请息怒,这帮人丝毫不惧朝廷的威严,恐怕已经不是一般的逆民了。他们近日声势更为浩大,还叫嚣着要见您一面……我们只怕,这些人已经有作乱之心,宣政司、还有兵马司能采取的手段极为有限,恐怕少不得守军的干预……” “够了。就那么些闹事的人,玉门都摆不平、谈不妥,还要动用守军镇压,你让同僚怎么看待我们玉门?你让京城怎么看待我们玉门?你让百姓怎么看待我们玉门?不就是喊我出来吗,我去见一面又何妨?” 肃政院的太合开口了: “平祟侯请三思。若失之以宽,必救之以猛。前段时日,司岁台收押了一个近期混入玉门的来路不明之人,他与代理人、与城内的武人多有勾结,纵凶归山后,他又惹起事端了……如不能当机立断,以雷霆之势剪除祸端,自然会遗祸无穷。” “嗯,我当然知道,当时我希望司岁台趁早放了这个人。到了京城,你也可以拿这件事来参我一本!” “平祟侯,眼下我无意指责您。但确如您所说,接下来天灾易发,内有山海众等贼寇,外有邻国虎视眈眈,必须明察于微澜之间、青萍之末,以免生事。我认为应当除掉祸端、驱散闹事者,您若是有更好的办法,不妨直说。” “兵刑之事,自当万分慎重。只要未下定论一日,那么我自然不能将他们视为仇雠。我们大炎的官员难道会心虚到不敢见别人一面吗?这点责任,我左某人难道会害怕承担吗?” “作为监察御史,能说的,我已经都说了。您的行为,我自然会如实禀报给肃政院。” 1097年6月14日,玉门,10:22 左宣辽如约登上了高楼。 好吧,也不算如约。 他没对任何人承诺。 他也可以不来,也可以派出守军对群众重拳出击。 宣政司让他站在显眼的地方,然后由其他官吏宣读早就草拟好的方案。 是的,应对措施早就由各级官员草拟完毕了,还涵盖了各种情况。 比如,最耻辱的,全盘接受工会提出的要求,让一个女性文员宣读。 还有最强硬的,全盘批驳工会的要求,然后请一个健壮的军士大声念出。 还有更强硬的,发一纸通知,宣告玉门擂台前的“谋逆者”已被肃清。 如今采用的,很显然,肯定是最折中的方案。 “那鸟官在念叨什么呢?我这边听不清……” “大致意思应该是说,会修改玉门律,约束企业的行为……然后,官府会商讨最低工资的涨幅,会考虑设置最长工作时间。” “啥意思?还没给个定论?” “估计就是糊弄糊弄……” “还可以,早点结束也好,我还等着回去复工呢。” “那个工会什么来头?为什么真能让左宣辽出来?” “不知道,听说组织者很神秘,而且据说缺胳膊少腿的……” “这我知道,我跟你们讲啊,据说那个工会头子,背后有宗师支持。这肯定是将军、宗师、宣政平章的三方博弈。” “原来是这样,感觉事情一下子就能说通了。” “啊?玉门宗师和玉门将军原来不是一条心吗?” “我怎么感觉像是宣政司和宗师一起给将军府做的局?这下子左宣辽不好向皇上交代了吧?” “你懂个什么……” 台上的官员面无表情地宣读,台下的群众七嘴八舌地议论。 整个擂台周围喧闹不堪。 但是一声洪亮的声音,宛如破晓时的鸡鸣、刺破了令人窒息的蜚语: “左宣辽,我操你妈!” 人群一时清净了,连高楼之上的官吏也读错了两个字。 雄壮的军士手一抬,就连读通知的声音也沉默下来了 军士扯着嗓门大喊: “是谁!谁敢对平祟侯大不敬!” “就是老子我!” 来者嗓门中气十足,反倒盖过了威武的军士。 “这人谁啊……” “是条汉子……” “这真没丢分,好样的。” “他好像喝醉了吧……” “这不是城南的那个打铁匠吗?” “孟老前辈!?” 孟铁衣气势汹汹地走到了台前,怒目直视高楼上的左宣辽。 “竟敢詈骂朝廷命官,来人,拿下,带走!” 两边的士兵刚架起孟铁衣,就听到了左宣辽的声音: “且慢!” “哼……” “你对我有什么仇和怨,只管私下里来找我!但是今日,不要坏了公事!” “我谈的就是公事!” 边上的官员担心平祟侯掉了价,窃窃私语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将军,不必理会这人……” 左宣辽显然有些上头了,继续对孟铁衣喊道: “有什么公事不能直接讲?为何非要辱骂我!” “是你先羞辱玉门的弟兄在先!我们为玉门出生入死数十年,朝廷弃置我们如敝履!我们离了沙场,继续为了玉门夙兴夜寐,生活照样困窘……如今,弟兄们拉下老脸,向你讨口饭吃!你他妈的就拿官腔来糊弄弟兄!” “胡言乱语,你又懂些什么?朝廷哪项政策不须慎之又慎?哪项改动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玉门担在我的肩上,我要考虑的东西多了去了!” “好!你是怪我们这些吃糠咽菜的弟兄,不去体谅你这个当大官的,是吧?” 左宣辽气得站了起来: “休要胡搅蛮缠!” 孟铁衣继续出言讽刺: “到底是大官当久了,都不会和平头百姓讲话了!我们要是在胡搅蛮缠,官府就不是胡搅蛮缠了?你让那个书生读了半天,我们听不出一点诚意!今天官老爷发点慈悲,哄哄我们,来日朝令夕改,又当如何!” “你把玉门的信誉当成什么了……” “狗屁!从来都是狗屁!玉门要是有信誉,那么多兄弟现在应该和部队里的人一样、天天吃香喝辣!而不是天天被几文钱逼得寻死觅活!你们空口无凭,哪怕是官府,也不准空口无凭!” “有官文在此!” “官文就是你们的厕纸!” “孟铁锤,你是真疯了!” “我们做点生意的,都知道,店大欺客!你们官府,更是吃人不吐骨头!一纸官文顶个屁用!你能让全城的厂子都遵守吗?你能保证过几年不继续坑害以前的兄弟吗?” “好好好,我向你保证……” “发誓!当着这千百人的面,发誓!” 周围的官员抢先一步,站在了左宣辽面前: “无理取闹!” “怎么?不敢宣誓?也不敢亲自回话?” “让开!” 左宣辽又站了出来,靠着栏杆开始喊话: “有大炎律在此,有玉门律在此,一纸官文,谁敢不遵?” “你问问我们这些人,谁不知道大炎律就是个笑话?大炎律要是管用,你我都不该有尊卑之别!” “你!你还想怎样?我再给你一个面子,就在这里讲!” “好大的面子,我等草民诚惶诚恐哟——” “我……”左宣辽气得涨红了脸,“我愿意和你胡扯几句,已经是看在昔日恩情上了!” “你还奢谈昔日的情谊!我当平祟侯大人贵人多忘事呢!” “我怎么不能谈?你来告诉我!我镇戍玉门数十年,于私情纵使有亏,于公,我从来问心无愧!几十年,多少天灾,多少兵祸,玉门出过大事吗!我凭功勋,该有此位,如今愿意陪你无理取闹,难道还对不起你了?” 孟铁衣仰头看着高台之上的左宣辽,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好!是你一个人修的城墙,是你一个人搬的沙袋,是你一个人穿行大漠送的信,是你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刀剑,是你一个人斩获了贼首。玉门弟兄们无功不受禄,活该天天吃糠咽菜,活该看你有大鱼大肉伺候!” “到底想怎样!公文你不信,我左某人的话,你也不信!你到底要怎样!” “让工会以后,能直接和宣政司说上话!以后宣政司的政策要是涉及了弟兄们的切身利益,必须要和我们商量!” 左宣辽摇了摇头: “无稽之谈……” “看吧!看吧!我就说吧!反正这玉门也是你们的一言堂,我们闹了半天,也别想有商量的权力!以后你们一旦朝令夕改,我们兄弟争了这么久,全部白搭!左宣辽,你知道吗!这就是我们过的日子!真就他娘的一个‘惶惶不可终日’!” 面对被挑到明面上的信任危机,连久经沙场的左宣辽也感觉棘手了起来。 他很迫切地希望解决此事,他终究对曾经的弟兄们有愧。 但是脱口而出的话语,依旧是官腔: “除了宣政司,将军府也会拟一道文书,我以平祟侯的名义担保,近几年一定会采取有力措施逐步推进此事……” “听不懂,我们听不懂!用玉门人听得懂的方式来解决!我们要看得见、摸得着的方式解决!就在这个擂台上,我赢了,就按我们的条款来!你赢了,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 左宣辽一时不置可否,官吏们已经开始了训斥: “堂堂朝廷命官,岂能与无赖同台竞技!” 孟铁衣借着酒劲大喊: “左宣辽!你的那身官服难道不是用弟兄们的血染成的?现在瞧不上老兄弟了?没有别人出生入死,你哪有机会天天待在府上喝茶!” 人群中爆发一阵惊呼。 怒火中烧的左宣辽直接从楼上跳到了擂台之上: “上了这擂台,被我当场打死,你也别有怨言!” 孟铁衣轻蔑一笑,仿佛在说“久等了”,随后一个空翻也登了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平祟侯!” “将军,三思啊!” “快把那人拿下!” 左宣辽一声吼,震散了同僚们的七嘴八舌: “拿生死状来!” “平祟侯,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怕什么!我上了二十年沙场!他打了二十年铁!我还能怕他不成!孟铁锤,你给你家那个小妮子写好遗书了没有!” 孟铁衣将铁锤扛在肩上: “哈……你现在又有几分人样了……” “云青萍那小子呢!让他滚出来!给我好好记录!” 左宣辽长剑已出,摆出了架势。 孟铁衣则将铁锤一丢: “给我递一把长剑过来!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平祟侯长剑凛然地指着前方的铁匠—— “我告诉你,‘弟兄们的血’,这个词,你不配谈!” “你就配了?” “谁都不配!但是我今天就要告诉玉门,我没对不起弟兄们!” “每个活下去的人,都应该记着玉门人的奉献!” 孟铁衣接住了抛来的长剑,这把利剑也是出自于他的手艺。 …… 1097年6月14日,玉门,10:40 仇白趴在窗边: “还真打起来了?你用了什么手段?” 陈一鸣没盯着窗外,只是自顾自地点了一支烟: “我教那个老登讲了几句话,平时他跟个傻缺一样,但是今天涉及到左宣辽的事情,他办得格外认真,不过我没让他讲那么多脏话。” “你不过来看看吗?” 陈一鸣也凑到了窗边: “你好歹穿件上衣吧?” 仇白不以为然: “怕什么?我又不是什么都没穿。”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呼……” 他吐了口烟圈。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你说你租了个包厢来观察局势,还把我叫了过来,结果……结果把我叫来就是做这种事情?”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痛快痛快。” “你抽烟的时候别靠近我……” 陈一鸣老老实实地坐回床边了。 “我是真想不到,你居然有抽烟的习惯,感觉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算不上习惯。我也是跟一个朋友学的,今天多少有点紧张,所以就……” “啊……是被别人带坏了。” “别乱说,柳德米拉可是个好姑娘,虽然她经常杀人放火,但我觉得她……反正是个好姑娘。” “那我呢?” “更好的姑娘,Better,Best!” “这两句我还是听得懂的……那塔露拉呢?” “……” 仇白回头看了一眼,陈一鸣只是自顾自地抽烟。 “问你话呢。” “啊?什么?” “好吧……”仇白又把头转了回去。 …… 1097年6月14日,玉门,10:47 两位高手的长剑对决并无多少拼杀之意——在外行人看来是如此。 录武官云青萍一边扶着额头,一边观察着情况,他刚才匆匆赶来时又摔了一跤。 两人的剑术比拼,在旁人看来,像极了双人舞。 一会是孟铁衣舞着大风车、左宣辽挺着剑戳戳点点。 一会是两人面对面空挥了半天剑,半晌才听得见一声兵器的碰撞。 云青萍看得出来,这是两人相互预判了半天,结果都坐不住了、一出招、两人又碰到了一起。 孟铁衣猛地从平地一跳,翻越到左宣辽身后,一招狠辣的背刺顺势而去。 左宣辽则轻飘飘地以斜跨背剑应对。 叮的一声,孟铁衣的武器便被弹开,左宣辽再旋身回刺,毫无意外、又被回防的剑格开。 “他们出招也不快,杀招也不多啊,感觉我上去都能过两招……” “你上去都拿不动他俩的剑,蠢货!” “好好交流,人身攻击干嘛……” “第十合,战平!”云青萍宣读了刚才的结果。 “取我长枪!”左宣辽将长剑归入鞘中,随后和侍从交换了兵器。 “想让我吃亏?给我也拿一把长枪!” 只不过孟铁衣接过的是一杆木柄红缨枪。 左宣辽握着一杆厚重的铁枪。 第十一合开始,铁枪夺得先机,稍稍一探,就逼得孟铁衣连连后退,再施加横扫,孟铁衣就只能在擂台的角落中闪转腾挪。 战至第十三合,左宣辽枪势已钝,红缨枪迅速杀出,直逼眼、喉、肋、裆、腿——所幸铁枪来回拨弄,接连挡下了杀招。 尽数防下后,左宣辽顺势将铁枪再次横扫。 但孟铁衣攻势未尽,刚才的连番攻击是逐步下移的,他也顺势将红缨枪下戳。 左宣辽不得不稍变架势,退后一步。 长枪戳在了地表之上,枪杆因为下压而弯曲,孟铁衣干脆撑杆跳起,一个空翻躲过了铁枪的横扫。 紧接着他又在空中摆出了架势,凌空刺击、枪走龙蛇。 柔韧的木杆让枪头与红缨反复晃动,一杆红缨枪真就犹如张开血口的蟒蛇、死死地咬住左宣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左宣辽有一瞬间将铁枪横架,这怎么可能挡得住直直探入的长枪? 只见枪头直接晃动着向平祟侯的头颅攻来。 左宣辽不得不一边偏头躲闪、一边使劲甩动手里的铁杆,试图挣脱红缨枪的撕咬。 只听啪的一声,云青萍飞快地记了两笔。 众人定睛一看,平祟侯的侧脸多了道红印、嘴唇也被打破了,而孟铁匠险些飞出了擂台。 原来是刚才孟铁衣一时贪心,以为终于抓到了决胜的机会,不顾一切地进攻,结果被铁枪杆狠狠地扫中,而左宣辽也并没幸免,晃动的木杆抽在了他的脸上。 孟铁衣赶紧起身,他嘴角已经渗出鲜血,似乎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第十三合,孟肋着一处,左脸着一处,平!” 1097年6月14日,玉门,10:53 不远处,仇白和陈一鸣仍在观战。 “仇白。” “干嘛?” “你觉得谁武功高一点?” “现在还看不出来,至少招式上难分高下,说到底比拼的还是体力……反正他俩武功肯定比我好。” “真的假的?” “不骗你,我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有数的。” “你不是和宗师学了好几年吗?三年?” “他们肯定见得更多、练得更久啊。我说实话,我在宗师身上学到的东西并不多,我基本上不会去主动请教他,他对我的教导也只尽于本分,毕竟你知道的,我和他关系并不好。” “嗯……你这胳膊还挺结实的。”他顺手捏了捏,又拍了拍。 仇白在陈一鸣的假肢上轻轻一叩,立刻传出了沉闷的金属声,仿佛是在刻意“报复”他。 “对了,你是怎么想到让孟铁衣去和左宣辽比武的?” “我想的很简单,左宣辽多少会念一些旧情,所以让孟铁衣去刺激他比较好。至于比武,这是孟铁衣自己的主意,他是真的想打左宣辽一顿。” “闹到这个份上,你经营了几个月的事业肯定要迎来结果了,惋惜吗?” “这怎么能算结束,只要工会在玉门的合法地位得到确立,那么我这段时间就算没白干了。只不过……我缺席了一个月,这帮家伙一点经济观念都没有,他们把财政状况搞得一团糟,以后一时半会估计只能在玉门发展了。” “我一直没搞懂,你之前是怎么把这个组织做这么大的?我还以为能有上百号人就不得了,你居然弄了几千人。” “起步是最难的,要先找到一帮能够听话的铁哥们,我最初还获得了一个落魄帮派的支持,然后干些脏活、赚了大钱,这就有资金和组织上的基础。组织方式就类似于黑社会嘛,越来越多的人认你做大哥,认你的势力,那么你就确确实实有了power。” “你以前在乌萨斯,也是这么起家的吗?” “那时候我沾了塔露拉的光,而且感染者们不需要花钱去收买、不需要动用人际关系去影响,只要有口吃的、能支个帐篷,那么他们就会源源不断地来投奔。整合运动更像是义军,而不是一个黑社会组织。” 仇白笑着调侃: “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我像我娘当初一样,都入了贼窝,莫名其妙当了压寨夫人……” “只是组织结构上接近于黑社会,当然,组织的目的也主要在于追求建筑工人和落魄武人这些人的利益,和一些黑社会很像、他们也是只追求小部分群体的利益。为了扩大组织的影响力,所以我在月初进行了很多演讲,不然煽动不了那么多人。” 仇白又有些不开心了,因为陈一鸣没顺着她刚才的话题讲下去。 “不过我现在明白了一件事情。”陈一鸣继续讲道,“哪怕是在炎国这样布满天罗地网的国家,我也能闯出一条路来!” …… 窗外的擂台上,孟铁衣手上的红缨枪已经在第十九合被折断,那一回合也凶险万分、差点就要决出胜负。 “给我换把弯刀!……不对,拿两把弯刀过来!” 刚接住空中抛来的双持小弯刀,孟铁衣就轻快地翻了一个跟头。 看来他还是要走敏捷轻便的风格。 左宣辽早就上了头: “取弯刀来!” 一把半身高的硕大镔铁弯刀替换了手中的钢枪,人群中又爆发了一阵喝彩——他们好像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了。 左宣辽的态度也很鲜明,又要和孟铁衣反着干、又一定要和他对着干。 平祟侯以静制动,那么就轮到铁匠抢占先机了。 一个箭步、起跳接跳劈,十字般交错的斩击落下,碰撞出了耀眼的火星。 左宣辽向前扎步、奋力推动手中的厚重的弯刀,空中的铁匠则借力翻了个跟头,又和他拉开了距离。 平祟侯站在内圈持刀、缓缓踱步,步伐短小而沉稳。 铁匠站在外圈对峙,步伐跳脱而迅速。 两人面面相觑绕了几圈之后…… 左宣辽率先发难,孟铁衣赶紧施出十字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不对!左宣辽只是跺了个脚,摆出的是假动作,骗了孟铁衣一回! 孟铁衣攻势一出,就算小弯刀再怎么轻便、收回也是要时间的。 大刀在这个时候才真正挥出!观众也想不到这么厚重的武器居然能出手这么快! 防御的架势立足不稳,就算挨了这一下不致命,也要…… 真是凶险,孟铁衣双手用刀柄架住了擂台的边缘,这才免于掉落。 但这个位置,这个角度,他一时半会能翻回台上吗? 左宣辽快步赶到擂台边缘,这次准备挥刀判决…… 孟铁衣呢? 原来孟铁衣也是装的! 他不是上不来,而是刻意等待对手赶来! 又是华丽的大跳与空翻,孟铁衣落在了左宣辽身后。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长刀被双刀抵住,孟铁衣出腿踢击下盘……被左宣辽出腿截击成功! 两人的交锋之处又变了,武器在上方保持僵持,两人的双腿博弈了七八个来回。 左宣辽趁他出腿之际,再次猛推大刀。 孟铁衣的武器不可能角力得过,他直接向后倾倒——只是上身向后倾倒,双腿突然变招、一脚被膝盖拦截、可另一脚确实踢中了腹部。 左宣辽被一脚踢中,不得不后退两步卸力、差点踩到了擂台外边! 被甩飞的孟铁衣再次扑来,只不过这次左宣辽不再托大,而是选择了侧翻——在擂台边缘对峙属实自寻死路。 可是不对峙,又能如何呢? 翻滚之后,双刀立刻缠了上来,就是攻其立足未稳! 左宣辽无奈,继续打滚。 双刀继续追杀。 左宣辽继续打滚,避过了一个跳劈。 跳劈后接变招追击,左宣辽继续打滚…… 一时间观众也看得捉急。 叮的一声,变局来了。 起身时,左宣辽预判得当,单手架刀防住了双刀下劈。 不只是防住…… 左宣辽时机选的正好!正正好好折其锋芒! 下劈势头正盛之时,被左宣辽以大刀噎回,一次完美的弹反、让孟铁衣反受其害,他右手上的弯刀直接被打飞了。 接着,大刀横斩。 孟铁衣哪敢用小刀格挡大刀?他将弯刀向下一抛、又略微退步避过刀锋。 然后看准时机,一个翻滚,抢回弯刀!弯刀也从左手换到了右手上面! 左宣辽原本想,趁着孟铁衣翻滚、他也来个如法炮制,狠狠追杀一番。 只可惜,两人武器决定了两人的机动性不在一个层次上。 孟铁衣接连空翻、打滚,轻而易举地拉开了距离。 “前辈,接住了!” 另一把刀被扔回了他的手上。 两人折腾了半天,又斗回了原点。 …… 1097年6月14日,玉门,11:17 “呼……”仇白喘着气,缓缓靠在了窗边。 “完事了吗……”陈一鸣又躺了回去。 “你还想再来吗?”仇白回头撩了一下头发。 “我问外面完没完事?” “没有……我就是故意逗逗你的。”她还有些得意。 “下午再来。” “真来啊?”仇白有点意外。 “他们要是真能战到下午,那我觉得……我们下午继续也不是不行。” “最近觉得你越来越坏了。”她托腮望着窗外。 “嗯,我现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为了获得重岳的支持,然后牺牲掉一些弟兄们的利益,本来可以慢慢争取很多东西的。这么做确实有些不道德。” “哎呀,我没说这个方面……你肯定知道我的意思,但你就是不顺着我的意思往下讲,唉,老是这样欺负我。” “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玩吗?”他的手又开始轻抚仇白。 “不好玩,别掐我。你以前和塔露拉是怎么相处的?” “……” “哼,又不理我了。” 窗外又爆发了一阵喝彩。 左宣辽的拳脚遒劲有力,习武之人能从他的一拳一掌之间看出许许多多武学的痕迹。 孟铁衣的拳法则是厮混市井数十年后的凝练,将实用与阴狠追求到了极致。 标指插眼、封喉、撩裆,无所不用其极,不然,他如何对抗军中传承许久的正派功夫? “他们的武器呢?” “啥?” “刚才不还是械斗吗?我去上个厕所回来,怎么打成这样了?” “械斗没分出胜负,又开始比拼拳脚了。” “哎哟……侯爷这一下挨得不轻啊。” “平日体体面面的,今天能看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也算解气了!” “我还以为孟铁衣真能把这个大官打得满地找牙呢……感觉他占到的便宜也不多啊。” “你想什么呢?左宣辽要真是草包,怎么能坐稳这个位置?” “不是,我觉得他年龄也挺大了,没想到打起架来还这么狠。” “孟铁衣年龄比他还大一点。” “这两人真有深仇大恨?仇人见面也不过如此吧?” “都发狠了,都红了眼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能看到这样的对决,哪怕被杀头都值了呀!” 台上又震动了起来。 孟铁衣摁着左宣辽的脑袋狠狠地往地板上砸。 左宣辽还想扯住他的衣领,结果谁成想、这么一扯,居然让铁匠的衣服彻底不堪重负了,他那衬衣当即被扯下了半边。 当然,左宣辽也没能扭转自己的命运,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孟铁衣毫不留情,骑在平祟侯的身上就打。 左宣辽挨了几拳之后,将腿使劲一蹬,总算给自己腾出了一点生存空间。 孟铁衣还想扑过来,但是被对方伸腿一绊,竟然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左宣辽赶紧照着他的脑袋来了一段紧锣密鼓的冲拳。孟铁衣吃着痛起身,将左宣辽狠狠撞倒。 新的回合已经开始,但是云青萍已经不宣读结果了——要是平祟侯战绩不好看,他就不读,孟铁衣落了下风,他才大声宣布。 炎国官袍以大红和黑色为主,这倒有个好处。 上面溅了点血,也看不出来。 玉门将军除了脸上有点难看之外,样子倒还好。 反观孟铁衣,上衣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了,浑身遍布淤青和血痕。 这一回合没啥好看的,孟铁衣一个不留神,被左宣辽从背后锁了喉。 一人在后面,想使劲勒晕对手;一人在前,拼命肘击对手的肝部,以求挣脱。 不知不觉,拳脚功夫的比拼,已经毫无章法可言了。 但是观众们的喝彩更加频繁了——只有这样的“比武”,所有人都能看得明白。 远处,一队军士急匆匆地赶来: “快去让平祟侯停下,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了!” “不准停!我说了,不准停!” 言毕,左宣辽就照着孟铁衣的面门狠狠来了一拳,打了他一个趔趄。 “妈的,比拼王八拳也看不出真本领。”孟铁衣吐了一口血沫。 “比什么!不论比什么,我都不怵你!” 左宣辽的步伐不再有以往的稳健了,如今两人都仿佛是孤注一掷的醉汉! “比真功夫,就比源石技艺!”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们都不由得肃然起敬。 擂台上筋疲力尽的两人也重整站姿。 “取我军刀!”“我的铁锤!” 孟铁衣接过了陪伴几十年的铁锤,无数件兵器都经过它的捶打。 想当年,他响应朝廷号召,来玉门闯荡,凭借着铁匠的手艺在此落户。 最初上场打擂台,完全是为了给铁匠铺打出名声——结果,他也发现自己确实足够能打。 后来,他开始为左宣辽效力,那时候的朝廷不拘一格降人才,那时候的玉门人手急缺。五湖四海的好手都被征集去了玉门,去帮朝廷守住这边关。 时代让孟铁锤成了孟铁衣,让左宣辽成了平祟侯。 时代也让英雄回归了铁匠,让同甘共苦的将军坐回了办公室里。 其实那个各路豪杰和玉门守将亲如一家的时代,本来就是一场梦不是吗? 那个时代的其乐融融才是偶然,如今的形同陌路,才是必然。 可是…… 人总要追求浪漫一点的生活,追求美好一点的梦想吧? 为什么从前的日子就不能回来呢? 曾经背靠背的战友,一人执铁匠的铁锤、一人执士官的军刀。 如今,铁匠还是铁匠,将军还是将军。 他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完全是乘了时代的东风,才有机缘结识左宣辽的…… 他本来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军官,完全是得了众兄弟的助力,才成为战功赫赫的平祟侯的…… 但是谁又会承认呢? 铁锤与军刀相抵,没有物理上的碰撞了。 只有法术的比拼。 他们没有选择更好的施术用具。 只是选择了最习惯的施术用具。 法术的对拼让擂台出现了一丝裂痕。 好像让天上的乌云也露出了一线微明。 然后雨落下来,拍打着不肯让步的双方。 然后风拂过来。 然后夜晚的灯光亮起。 然后只剩最坚决的群众和官兵留作观众。 然后被岁月摧残的身躯再也经受不起法术的输出。 然后斑驳的头发提前变得花白。 然后两人在释然的大笑中齐齐坐下。 睡去。 1097年6月15日,玉门,7:19 “弄得真乱。” 起床之后的仇白头发也变得乱糟糟的,她晃了晃脑袋、不让头发遮住了视线。 “没事,退房之后,会有人收拾的……没想到会闹到这一步。” 陈一鸣看了一眼床头的烟灰缸,里面堆积了些许烟灰和烟头,他还是第一次抽这么多烟。 “现在走吗?” “我躺会,腰疼。” “你觉得这个结果怎么样?左宣辽和孟铁衣的事情。” “超乎想象。” “接下来呢?” “肯定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是新篇章了。” 信息录入…… 喜欢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请大家收藏:()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0章 渡尽劫波兄弟在 1097年6月14日,玉门,9:38 “够了,我对宣政司已经失去耐心了!乱局已经持续一个月了,宣政司还是做不到妥善处理吗?接下来的节气,天灾多发,若是城内依旧人心涣散……呵,说不定我的这颗脑袋,你们的这些乌纱帽,全都一起摘掉算了!” 楼阁之内,左宣辽怒不可遏地训斥着行政官员。 “平祟侯请息怒,这帮人丝毫不惧朝廷的威严,恐怕已经不是一般的逆民了。他们近日声势更为浩大,还叫嚣着要见您一面……我们只怕,这些人已经有作乱之心,宣政司、还有兵马司能采取的手段极为有限,恐怕少不得守军的干预……” “够了。就那么些闹事的人,玉门都摆不平、谈不妥,还要动用守军镇压,你让同僚怎么看待我们玉门?你让京城怎么看待我们玉门?你让百姓怎么看待我们玉门?不就是喊我出来吗,我去见一面又何妨?” 肃政院的太合开口了: “平祟侯请三思。若失之以宽,必救之以猛。前段时日,司岁台收押了一个近期混入玉门的来路不明之人,他与代理人、与城内的武人多有勾结,纵凶归山后,他又惹起事端了……如不能当机立断,以雷霆之势剪除祸端,自然会遗祸无穷。” “嗯,我当然知道,当时我希望司岁台趁早放了这个人。到了京城,你也可以拿这件事来参我一本!” “平祟侯,眼下我无意指责您。但确如您所说,接下来天灾易发,内有山海众等贼寇,外有邻国虎视眈眈,必须明察于微澜之间、青萍之末,以免生事。我认为应当除掉祸端、驱散闹事者,您若是有更好的办法,不妨直说。” “兵刑之事,自当万分慎重。只要未下定论一日,那么我自然不能将他们视为仇雠。我们大炎的官员难道会心虚到不敢见别人一面吗?这点责任,我左某人难道会害怕承担吗?” “作为监察御史,能说的,我已经都说了。您的行为,我自然会如实禀报给肃政院。” 1097年6月14日,玉门,10:22 左宣辽如约登上了高楼。 好吧,也不算如约。 他没对任何人承诺。 他也可以不来,也可以派出守军对群众重拳出击。 宣政司让他站在显眼的地方,然后由其他官吏宣读早就草拟好的方案。 是的,应对措施早就由各级官员草拟完毕了,还涵盖了各种情况。 比如,最耻辱的,全盘接受工会提出的要求,让一个女性文员宣读。 还有最强硬的,全盘批驳工会的要求,然后请一个健壮的军士大声念出。 还有更强硬的,发一纸通知,宣告玉门擂台前的“谋逆者”已被肃清。 如今采用的,很显然,肯定是最折中的方案。 “那鸟官在念叨什么呢?我这边听不清……” “大致意思应该是说,会修改玉门律,约束企业的行为……然后,官府会商讨最低工资的涨幅,会考虑设置最长工作时间。” “啥意思?还没给个定论?” “估计就是糊弄糊弄……” “还可以,早点结束也好,我还等着回去复工呢。” “那个工会什么来头?为什么真能让左宣辽出来?” “不知道,听说组织者很神秘,而且据说缺胳膊少腿的……” “这我知道,我跟你们讲啊,据说那个工会头子,背后有宗师支持。这肯定是将军、宗师、宣政平章的三方博弈。” “原来是这样,感觉事情一下子就能说通了。” “啊?玉门宗师和玉门将军原来不是一条心吗?” “我怎么感觉像是宣政司和宗师一起给将军府做的局?这下子左宣辽不好向皇上交代了吧?” “你懂个什么……” 台上的官员面无表情地宣读,台下的群众七嘴八舌地议论。 整个擂台周围喧闹不堪。 但是一声洪亮的声音,宛如破晓时的鸡鸣、刺破了令人窒息的蜚语: “左宣辽,我操你妈!” 人群一时清净了,连高楼之上的官吏也读错了两个字。 雄壮的军士手一抬,就连读通知的声音也沉默下来了 军士扯着嗓门大喊: “是谁!谁敢对平祟侯大不敬!” “就是老子我!” 来者嗓门中气十足,反倒盖过了威武的军士。 “这人谁啊……” “是条汉子……” “这真没丢分,好样的。” “他好像喝醉了吧……” “这不是城南的那个打铁匠吗?” “孟老前辈!?” 孟铁衣气势汹汹地走到了台前,怒目直视高楼上的左宣辽。 “竟敢詈骂朝廷命官,来人,拿下,带走!” 两边的士兵刚架起孟铁衣,就听到了左宣辽的声音: “且慢!” “哼……” “你对我有什么仇和怨,只管私下里来找我!但是今日,不要坏了公事!” “我谈的就是公事!” 边上的官员担心平祟侯掉了价,窃窃私语道: “将军,不必理会这人……” 左宣辽显然有些上头了,继续对孟铁衣喊道: “有什么公事不能直接讲?为何非要辱骂我!” “是你先羞辱玉门的弟兄在先!我们为玉门出生入死数十年,朝廷弃置我们如敝履!我们离了沙场,继续为了玉门夙兴夜寐,生活照样困窘……如今,弟兄们拉下老脸,向你讨口饭吃!你他妈的就拿官腔来糊弄弟兄!” “胡言乱语,你又懂些什么?朝廷哪项政策不须慎之又慎?哪项改动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玉门担在我的肩上,我要考虑的东西多了去了!” “好!你是怪我们这些吃糠咽菜的弟兄,不去体谅你这个当大官的,是吧?” 左宣辽气得站了起来: “休要胡搅蛮缠!” 孟铁衣继续出言讽刺: “到底是大官当久了,都不会和平头百姓讲话了!我们要是在胡搅蛮缠,官府就不是胡搅蛮缠了?你让那个书生读了半天,我们听不出一点诚意!今天官老爷发点慈悲,哄哄我们,来日朝令夕改,又当如何!” “你把玉门的信誉当成什么了……” “狗屁!从来都是狗屁!玉门要是有信誉,那么多兄弟现在应该和部队里的人一样、天天吃香喝辣!而不是天天被几文钱逼得寻死觅活!你们空口无凭,哪怕是官府,也不准空口无凭!” “有官文在此!” “官文就是你们的厕纸!” “孟铁锤,你是真疯了!” “我们做点生意的,都知道,店大欺客!你们官府,更是吃人不吐骨头!一纸官文顶个屁用!你能让全城的厂子都遵守吗?你能保证过几年不继续坑害以前的兄弟吗?” “好好好,我向你保证……” “发誓!当着这千百人的面,发誓!” 周围的官员抢先一步,站在了左宣辽面前: “无理取闹!” “怎么?不敢宣誓?也不敢亲自回话?” “让开!” 左宣辽又站了出来,靠着栏杆开始喊话: “有大炎律在此,有玉门律在此,一纸官文,谁敢不遵?” “你问问我们这些人,谁不知道大炎律就是个笑话?大炎律要是管用,你我都不该有尊卑之别!” “你!你还想怎样?我再给你一个面子,就在这里讲!” “好大的面子,我等草民诚惶诚恐哟——” “我……”左宣辽气得涨红了脸,“我愿意和你胡扯几句,已经是看在昔日恩情上了!” “你还奢谈昔日的情谊!我当平祟侯大人贵人多忘事呢!” “我怎么不能谈?你来告诉我!我镇戍玉门数十年,于私情纵使有亏,于公,我从来问心无愧!几十年,多少天灾,多少兵祸,玉门出过大事吗!我凭功勋,该有此位,如今愿意陪你无理取闹,难道还对不起你了?” 孟铁衣仰头看着高台之上的左宣辽,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好!是你一个人修的城墙,是你一个人搬的沙袋,是你一个人穿行大漠送的信,是你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刀剑,是你一个人斩获了贼首。玉门弟兄们无功不受禄,活该天天吃糠咽菜,活该看你有大鱼大肉伺候!” “到底想怎样!公文你不信,我左某人的话,你也不信!你到底要怎样!” “让工会以后,能直接和宣政司说上话!以后宣政司的政策要是涉及了弟兄们的切身利益,必须要和我们商量!” 左宣辽摇了摇头: “无稽之谈……” “看吧!看吧!我就说吧!反正这玉门也是你们的一言堂,我们闹了半天,也别想有商量的权力!以后你们一旦朝令夕改,我们兄弟争了这么久,全部白搭!左宣辽,你知道吗!这就是我们过的日子!真就他娘的一个‘惶惶不可终日’!” 面对被挑到明面上的信任危机,连久经沙场的左宣辽也感觉棘手了起来。 他很迫切地希望解决此事,他终究对曾经的弟兄们有愧。 但是脱口而出的话语,依旧是官腔: “除了宣政司,将军府也会拟一道文书,我以平祟侯的名义担保,近几年一定会采取有力措施逐步推进此事……” “听不懂,我们听不懂!用玉门人听得懂的方式来解决!我们要看得见、摸得着的方式解决!就在这个擂台上,我赢了,就按我们的条款来!你赢了,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 左宣辽一时不置可否,官吏们已经开始了训斥: “堂堂朝廷命官,岂能与无赖同台竞技!” 孟铁衣借着酒劲大喊: “左宣辽!你的那身官服难道不是用弟兄们的血染成的?现在瞧不上老兄弟了?没有别人出生入死,你哪有机会天天待在府上喝茶!” 人群中爆发一阵惊呼。 怒火中烧的左宣辽直接从楼上跳到了擂台之上: “上了这擂台,被我当场打死,你也别有怨言!” 孟铁衣轻蔑一笑,仿佛在说“久等了”,随后一个空翻也登了台。 “平祟侯!” “将军,三思啊!” “快把那人拿下!” 左宣辽一声吼,震散了同僚们的七嘴八舌: “拿生死状来!” “平祟侯,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怕什么!我上了二十年沙场!他打了二十年铁!我还能怕他不成!孟铁锤,你给你家那个小妮子写好遗书了没有!” 孟铁衣将铁锤扛在肩上: “哈……你现在又有几分人样了……” “云青萍那小子呢!让他滚出来!给我好好记录!” 左宣辽长剑已出,摆出了架势。 孟铁衣则将铁锤一丢: “给我递一把长剑过来!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平祟侯长剑凛然地指着前方的铁匠—— “我告诉你,‘弟兄们的血’,这个词,你不配谈!” “你就配了?” “谁都不配!但是我今天就要告诉玉门,我没对不起弟兄们!” “每个活下去的人,都应该记着玉门人的奉献!” 孟铁衣接住了抛来的长剑,这把利剑也是出自于他的手艺。 …… 1097年6月14日,玉门,10:40 仇白趴在窗边: “还真打起来了?你用了什么手段?” 陈一鸣没盯着窗外,只是自顾自地点了一支烟: “我教那个老登讲了几句话,平时他跟个傻缺一样,但是今天涉及到左宣辽的事情,他办得格外认真,不过我没让他讲那么多脏话。” “你不过来看看吗?” 陈一鸣也凑到了窗边: “你好歹穿件上衣吧?” 仇白不以为然: “怕什么?我又不是什么都没穿。”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呼……” 他吐了口烟圈。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你说你租了个包厢来观察局势,还把我叫了过来,结果……结果把我叫来就是做这种事情?”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痛快痛快。” “你抽烟的时候别靠近我……” 陈一鸣老老实实地坐回床边了。 “我是真想不到,你居然有抽烟的习惯,感觉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算不上习惯。我也是跟一个朋友学的,今天多少有点紧张,所以就……” “啊……是被别人带坏了。” “别乱说,柳德米拉可是个好姑娘,虽然她经常杀人放火,但我觉得她……反正是个好姑娘。” “那我呢?” “更好的姑娘,Better,Best!” “这两句我还是听得懂的……那塔露拉呢?” “……” 仇白回头看了一眼,陈一鸣只是自顾自地抽烟。 “问你话呢。” “啊?什么?” “好吧……”仇白又把头转了回去。 …… 1097年6月14日,玉门,10:47 两位高手的长剑对决并无多少拼杀之意——在外行人看来是如此。 录武官云青萍一边扶着额头,一边观察着情况,他刚才匆匆赶来时又摔了一跤。 两人的剑术比拼,在旁人看来,像极了双人舞。 一会是孟铁衣舞着大风车、左宣辽挺着剑戳戳点点。 一会是两人面对面空挥了半天剑,半晌才听得见一声兵器的碰撞。 云青萍看得出来,这是两人相互预判了半天,结果都坐不住了、一出招、两人又碰到了一起。 孟铁衣猛地从平地一跳,翻越到左宣辽身后,一招狠辣的背刺顺势而去。 左宣辽则轻飘飘地以斜跨背剑应对。 叮的一声,孟铁衣的武器便被弹开,左宣辽再旋身回刺,毫无意外、又被回防的剑格开。 “他们出招也不快,杀招也不多啊,感觉我上去都能过两招……” “你上去都拿不动他俩的剑,蠢货!” “好好交流,人身攻击干嘛……” “第十合,战平!”云青萍宣读了刚才的结果。 “取我长枪!”左宣辽将长剑归入鞘中,随后和侍从交换了兵器。 “想让我吃亏?给我也拿一把长枪!” 只不过孟铁衣接过的是一杆木柄红缨枪。 左宣辽握着一杆厚重的铁枪。 第十一合开始,铁枪夺得先机,稍稍一探,就逼得孟铁衣连连后退,再施加横扫,孟铁衣就只能在擂台的角落中闪转腾挪。 战至第十三合,左宣辽枪势已钝,红缨枪迅速杀出,直逼眼、喉、肋、裆、腿——所幸铁枪来回拨弄,接连挡下了杀招。 尽数防下后,左宣辽顺势将铁枪再次横扫。 但孟铁衣攻势未尽,刚才的连番攻击是逐步下移的,他也顺势将红缨枪下戳。 左宣辽不得不稍变架势,退后一步。 长枪戳在了地表之上,枪杆因为下压而弯曲,孟铁衣干脆撑杆跳起,一个空翻躲过了铁枪的横扫。 紧接着他又在空中摆出了架势,凌空刺击、枪走龙蛇。 柔韧的木杆让枪头与红缨反复晃动,一杆红缨枪真就犹如张开血口的蟒蛇、死死地咬住左宣辽。 左宣辽有一瞬间将铁枪横架,这怎么可能挡得住直直探入的长枪? 只见枪头直接晃动着向平祟侯的头颅攻来。 左宣辽不得不一边偏头躲闪、一边使劲甩动手里的铁杆,试图挣脱红缨枪的撕咬。 只听啪的一声,云青萍飞快地记了两笔。 众人定睛一看,平祟侯的侧脸多了道红印、嘴唇也被打破了,而孟铁匠险些飞出了擂台。 原来是刚才孟铁衣一时贪心,以为终于抓到了决胜的机会,不顾一切地进攻,结果被铁枪杆狠狠地扫中,而左宣辽也并没幸免,晃动的木杆抽在了他的脸上。 孟铁衣赶紧起身,他嘴角已经渗出鲜血,似乎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第十三合,孟肋着一处,左脸着一处,平!” 1097年6月14日,玉门,10:53 不远处,仇白和陈一鸣仍在观战。 “仇白。” “干嘛?” “你觉得谁武功高一点?” “现在还看不出来,至少招式上难分高下,说到底比拼的还是体力……反正他俩武功肯定比我好。” “真的假的?” “不骗你,我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有数的。” “你不是和宗师学了好几年吗?三年?” “他们肯定见得更多、练得更久啊。我说实话,我在宗师身上学到的东西并不多,我基本上不会去主动请教他,他对我的教导也只尽于本分,毕竟你知道的,我和他关系并不好。” “嗯……你这胳膊还挺结实的。”他顺手捏了捏,又拍了拍。 仇白在陈一鸣的假肢上轻轻一叩,立刻传出了沉闷的金属声,仿佛是在刻意“报复”他。 “对了,你是怎么想到让孟铁衣去和左宣辽比武的?” “我想的很简单,左宣辽多少会念一些旧情,所以让孟铁衣去刺激他比较好。至于比武,这是孟铁衣自己的主意,他是真的想打左宣辽一顿。” “闹到这个份上,你经营了几个月的事业肯定要迎来结果了,惋惜吗?” “这怎么能算结束,只要工会在玉门的合法地位得到确立,那么我这段时间就算没白干了。只不过……我缺席了一个月,这帮家伙一点经济观念都没有,他们把财政状况搞得一团糟,以后一时半会估计只能在玉门发展了。” “我一直没搞懂,你之前是怎么把这个组织做这么大的?我还以为能有上百号人就不得了,你居然弄了几千人。” “起步是最难的,要先找到一帮能够听话的铁哥们,我最初还获得了一个落魄帮派的支持,然后干些脏活、赚了大钱,这就有资金和组织上的基础。组织方式就类似于黑社会嘛,越来越多的人认你做大哥,认你的势力,那么你就确确实实有了power。” “你以前在乌萨斯,也是这么起家的吗?” “那时候我沾了塔露拉的光,而且感染者们不需要花钱去收买、不需要动用人际关系去影响,只要有口吃的、能支个帐篷,那么他们就会源源不断地来投奔。整合运动更像是义军,而不是一个黑社会组织。” 仇白笑着调侃: “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我像我娘当初一样,都入了贼窝,莫名其妙当了压寨夫人……” “只是组织结构上接近于黑社会,当然,组织的目的也主要在于追求建筑工人和落魄武人这些人的利益,和一些黑社会很像、他们也是只追求小部分群体的利益。为了扩大组织的影响力,所以我在月初进行了很多演讲,不然煽动不了那么多人。” 仇白又有些不开心了,因为陈一鸣没顺着她刚才的话题讲下去。 “不过我现在明白了一件事情。”陈一鸣继续讲道,“哪怕是在炎国这样布满天罗地网的国家,我也能闯出一条路来!” …… 窗外的擂台上,孟铁衣手上的红缨枪已经在第十九合被折断,那一回合也凶险万分、差点就要决出胜负。 “给我换把弯刀!……不对,拿两把弯刀过来!” 刚接住空中抛来的双持小弯刀,孟铁衣就轻快地翻了一个跟头。 看来他还是要走敏捷轻便的风格。 左宣辽早就上了头: “取弯刀来!” 一把半身高的硕大镔铁弯刀替换了手中的钢枪,人群中又爆发了一阵喝彩——他们好像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了。 左宣辽的态度也很鲜明,又要和孟铁衣反着干、又一定要和他对着干。 平祟侯以静制动,那么就轮到铁匠抢占先机了。 一个箭步、起跳接跳劈,十字般交错的斩击落下,碰撞出了耀眼的火星。 左宣辽向前扎步、奋力推动手中的厚重的弯刀,空中的铁匠则借力翻了个跟头,又和他拉开了距离。 平祟侯站在内圈持刀、缓缓踱步,步伐短小而沉稳。 铁匠站在外圈对峙,步伐跳脱而迅速。 两人面面相觑绕了几圈之后…… 左宣辽率先发难,孟铁衣赶紧施出十字斩…… 不对!左宣辽只是跺了个脚,摆出的是假动作,骗了孟铁衣一回! 孟铁衣攻势一出,就算小弯刀再怎么轻便、收回也是要时间的。 大刀在这个时候才真正挥出!观众也想不到这么厚重的武器居然能出手这么快! 防御的架势立足不稳,就算挨了这一下不致命,也要…… 真是凶险,孟铁衣双手用刀柄架住了擂台的边缘,这才免于掉落。 但这个位置,这个角度,他一时半会能翻回台上吗? 左宣辽快步赶到擂台边缘,这次准备挥刀判决…… 孟铁衣呢? 原来孟铁衣也是装的! 他不是上不来,而是刻意等待对手赶来! 又是华丽的大跳与空翻,孟铁衣落在了左宣辽身后。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长刀被双刀抵住,孟铁衣出腿踢击下盘……被左宣辽出腿截击成功! 两人的交锋之处又变了,武器在上方保持僵持,两人的双腿博弈了七八个来回。 左宣辽趁他出腿之际,再次猛推大刀。 孟铁衣的武器不可能角力得过,他直接向后倾倒——只是上身向后倾倒,双腿突然变招、一脚被膝盖拦截、可另一脚确实踢中了腹部。 左宣辽被一脚踢中,不得不后退两步卸力、差点踩到了擂台外边! 被甩飞的孟铁衣再次扑来,只不过这次左宣辽不再托大,而是选择了侧翻——在擂台边缘对峙属实自寻死路。 可是不对峙,又能如何呢? 翻滚之后,双刀立刻缠了上来,就是攻其立足未稳! 左宣辽无奈,继续打滚。 双刀继续追杀。 左宣辽继续打滚,避过了一个跳劈。 跳劈后接变招追击,左宣辽继续打滚…… 一时间观众也看得捉急。 叮的一声,变局来了。 起身时,左宣辽预判得当,单手架刀防住了双刀下劈。 不只是防住…… 左宣辽时机选的正好!正正好好折其锋芒! 下劈势头正盛之时,被左宣辽以大刀噎回,一次完美的弹反、让孟铁衣反受其害,他右手上的弯刀直接被打飞了。 接着,大刀横斩。 孟铁衣哪敢用小刀格挡大刀?他将弯刀向下一抛、又略微退步避过刀锋。 然后看准时机,一个翻滚,抢回弯刀!弯刀也从左手换到了右手上面! 左宣辽原本想,趁着孟铁衣翻滚、他也来个如法炮制,狠狠追杀一番。 只可惜,两人武器决定了两人的机动性不在一个层次上。 孟铁衣接连空翻、打滚,轻而易举地拉开了距离。 “前辈,接住了!” 另一把刀被扔回了他的手上。 两人折腾了半天,又斗回了原点。 …… 1097年6月14日,玉门,11:17 “呼……”仇白喘着气,缓缓靠在了窗边。 “完事了吗……”陈一鸣又躺了回去。 “你还想再来吗?”仇白回头撩了一下头发。 “我问外面完没完事?” “没有……我就是故意逗逗你的。”她还有些得意。 “下午再来。” “真来啊?”仇白有点意外。 “他们要是真能战到下午,那我觉得……我们下午继续也不是不行。” “最近觉得你越来越坏了。”她托腮望着窗外。 “嗯,我现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为了获得重岳的支持,然后牺牲掉一些弟兄们的利益,本来可以慢慢争取很多东西的。这么做确实有些不道德。” “哎呀,我没说这个方面……你肯定知道我的意思,但你就是不顺着我的意思往下讲,唉,老是这样欺负我。” “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玩吗?”他的手又开始轻抚仇白。 “不好玩,别掐我。你以前和塔露拉是怎么相处的?” “……” “哼,又不理我了。” 窗外又爆发了一阵喝彩。 左宣辽的拳脚遒劲有力,习武之人能从他的一拳一掌之间看出许许多多武学的痕迹。 孟铁衣的拳法则是厮混市井数十年后的凝练,将实用与阴狠追求到了极致。 标指插眼、封喉、撩裆,无所不用其极,不然,他如何对抗军中传承许久的正派功夫? “他们的武器呢?” “啥?” “刚才不还是械斗吗?我去上个厕所回来,怎么打成这样了?” “械斗没分出胜负,又开始比拼拳脚了。” “哎哟……侯爷这一下挨得不轻啊。” “平日体体面面的,今天能看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也算解气了!” “我还以为孟铁衣真能把这个大官打得满地找牙呢……感觉他占到的便宜也不多啊。” “你想什么呢?左宣辽要真是草包,怎么能坐稳这个位置?” “不是,我觉得他年龄也挺大了,没想到打起架来还这么狠。” “孟铁衣年龄比他还大一点。” “这两人真有深仇大恨?仇人见面也不过如此吧?” “都发狠了,都红了眼了。” “能看到这样的对决,哪怕被杀头都值了呀!” 台上又震动了起来。 孟铁衣摁着左宣辽的脑袋狠狠地往地板上砸。 左宣辽还想扯住他的衣领,结果谁成想、这么一扯,居然让铁匠的衣服彻底不堪重负了,他那衬衣当即被扯下了半边。 当然,左宣辽也没能扭转自己的命运,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孟铁衣毫不留情,骑在平祟侯的身上就打。 左宣辽挨了几拳之后,将腿使劲一蹬,总算给自己腾出了一点生存空间。 孟铁衣还想扑过来,但是被对方伸腿一绊,竟然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左宣辽赶紧照着他的脑袋来了一段紧锣密鼓的冲拳。孟铁衣吃着痛起身,将左宣辽狠狠撞倒。 新的回合已经开始,但是云青萍已经不宣读结果了——要是平祟侯战绩不好看,他就不读,孟铁衣落了下风,他才大声宣布。 炎国官袍以大红和黑色为主,这倒有个好处。 上面溅了点血,也看不出来。 玉门将军除了脸上有点难看之外,样子倒还好。 反观孟铁衣,上衣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了,浑身遍布淤青和血痕。 这一回合没啥好看的,孟铁衣一个不留神,被左宣辽从背后锁了喉。 一人在后面,想使劲勒晕对手;一人在前,拼命肘击对手的肝部,以求挣脱。 不知不觉,拳脚功夫的比拼,已经毫无章法可言了。 但是观众们的喝彩更加频繁了——只有这样的“比武”,所有人都能看得明白。 远处,一队军士急匆匆地赶来: “快去让平祟侯停下,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了!” “不准停!我说了,不准停!” 言毕,左宣辽就照着孟铁衣的面门狠狠来了一拳,打了他一个趔趄。 “妈的,比拼王八拳也看不出真本领。”孟铁衣吐了一口血沫。 “比什么!不论比什么,我都不怵你!” 左宣辽的步伐不再有以往的稳健了,如今两人都仿佛是孤注一掷的醉汉! “比真功夫,就比源石技艺!”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们都不由得肃然起敬。 擂台上筋疲力尽的两人也重整站姿。 “取我军刀!”“我的铁锤!” 孟铁衣接过了陪伴几十年的铁锤,无数件兵器都经过它的捶打。 想当年,他响应朝廷号召,来玉门闯荡,凭借着铁匠的手艺在此落户。 最初上场打擂台,完全是为了给铁匠铺打出名声——结果,他也发现自己确实足够能打。 后来,他开始为左宣辽效力,那时候的朝廷不拘一格降人才,那时候的玉门人手急缺。五湖四海的好手都被征集去了玉门,去帮朝廷守住这边关。 时代让孟铁锤成了孟铁衣,让左宣辽成了平祟侯。 时代也让英雄回归了铁匠,让同甘共苦的将军坐回了办公室里。 其实那个各路豪杰和玉门守将亲如一家的时代,本来就是一场梦不是吗? 那个时代的其乐融融才是偶然,如今的形同陌路,才是必然。 可是…… 人总要追求浪漫一点的生活,追求美好一点的梦想吧? 为什么从前的日子就不能回来呢? 曾经背靠背的战友,一人执铁匠的铁锤、一人执士官的军刀。 如今,铁匠还是铁匠,将军还是将军。 他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完全是乘了时代的东风,才有机缘结识左宣辽的…… 他本来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军官,完全是得了众兄弟的助力,才成为战功赫赫的平祟侯的…… 但是谁又会承认呢? 铁锤与军刀相抵,没有物理上的碰撞了。 只有法术的比拼。 他们没有选择更好的施术用具。 只是选择了最习惯的施术用具。 法术的对拼让擂台出现了一丝裂痕。 好像让天上的乌云也露出了一线微明。 然后雨落下来,拍打着不肯让步的双方。 然后风拂过来。 然后夜晚的灯光亮起。 然后只剩最坚决的群众和官兵留作观众。 然后被岁月摧残的身躯再也经受不起法术的输出。 然后斑驳的头发提前变得花白。 然后两人在释然的大笑中齐齐坐下。 睡去。 1097年6月15日,玉门,7:19 “弄得真乱。” 起床之后的仇白头发也变得乱糟糟的,她晃了晃脑袋、不让头发遮住了视线。 “没事,退房之后,会有人收拾的……没想到会闹到这一步。” 陈一鸣看了一眼床头的烟灰缸,里面堆积了些许烟灰和烟头,他还是第一次抽这么多烟。 “现在走吗?” “我躺会,腰疼。” “你觉得这个结果怎么样?左宣辽和孟铁衣的事情。” “超乎想象。” “接下来呢?” “肯定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是新篇章了。” 信息录入…… 第201章 我与我周旋久 1097年6月16日,玉门,20:22 仇白推开了房门,顺手点亮了屋里的灯。 “今天感觉怎么样?从明天起,你就要和我一起去演武场了。” “累死了。”陈一鸣跟着仇白一起进了屋,漫不经心地抱怨了一句。 “今天也没干什么啊,也就让你办了些手续。” “对啊,填表、办手续更累人……也不知道正式开始训练之后,我现在的身体能不能跟得上。” “那我们晚上就早点睡觉,你也养养身子。”仇白顺手取下了扎头发的绳子,习惯性地甩了甩飘逸的长发。 “我不理解。” “怎么了?” “为什么一定要把我登记成你的徒弟?” 仇白正在脱外衣: “成为宗师的传武弟子一定要报备、登记、排队、审批……你可以理解为,他的徒弟是一个官职,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 “哦,我知道了,他的弟子相当于学府的研究生或者博士生,他是个热门的导师,手底下的名额竞争激烈。” “差不多,一般情况下,宗师本人主动收徒,朝廷也就走个流程、不加干涉;很多弟子,比如左宣辽家的公子,也可以托关系去他手底下学武。但是,你嘛……身份特殊,所以要巧立名目……” 脱去上衣之后,仇白搂住了陈一鸣的脖子: “以后要多听我的话,知不知道?现在我算是你的师傅了……” “登记的名字是陈以明,又不是陈一鸣,关我什么事?”他伸手摸了摸埃拉菲亚毛茸茸的耳朵。 为了瞒天过海,陈一鸣给自己重新捏造了一个身份,炎国城市的户籍审查严格一点、但也难不倒他。他曾经靠着这门“手艺”在许多贵族领地和城市进出自如。 “反正来的是你本人,唔……好,我去洗澡了。”她吻了吻陈一鸣的侧脸后就离开了。 1097年6月17日,???,0:23 一睁眼,陈一鸣发现自己怀里搂着的人变成了一棵松树。 “又来?” 陈一鸣在园林的小径中摸索了一番,很快就找到了正在独酌的令。 “酒蒙子。” “小兄弟可别这么说我,我如果还在梦里,那说明我还没醉……夏恩山的维多利亚威士忌确实不错,我就用它为主题,给你准备了一份特调,试试吧?” 陈一鸣接过形状奇异的威士忌杯,尝了一小口,甜蜜的果香、若有若无的香料风味和威士忌的本味相处得特别融洽。 “你妹妹呢?” “你想见见年?” “对,你都把我拉进来了,让她过来陪我玩玩,应该不难吧?” “她很忙的。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感觉你八成在骗我。” 令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你们家里还有其他人呢?让我也认识认识。” “你今天怎么变了?前几次来,要么寻死觅活,要么苦大仇深。” “我睡得好好的,结果莫名其妙来了这冷清的破园子里,你总得让我待得没那么无聊吧?不然和在司岁台坐牢有多大区别?” “如果频繁让弟妹们过来,很快就会惊动司岁台的,你也不想再惹麻烦了吧,小兄弟?” “不想就不想,非要找借口,上次我和年喝了那么久,怎么没见惹出麻烦?” 令又笑了: “你上次醉醺醺地回去,不是阴差阳错地成了一段姻缘吗?” “你……请你尊重一下别人的隐私。” “已经很尊重了呀,前几晚我就想找你了,但是那几夜你好像很忙,所以作罢了。啊……这个产地的不错,下次多囤点……” “你不会真能看到吧!”陈一鸣忽然警觉了起来。 “别激动,就算很多事情和我只隔着一层窗户纸,我也犯不着去捅破的。你现在还不相信我吗?” “我一开始还很相信,坐了一个月的牢后,我现在连你的标点符号都不信了。你叫我来到底干嘛?” “我说了你信吗?”她反问道。 “你不说就赶紧放我回去,别扒拉我了。” “是这样的。我前几日就想和你谈谈了。如今,大哥也算愿意指点你一二……但炎国的官场,你也有所了解吧,有些事情,不便面授机宜。” “哦,要给我开小灶是吧?宗师人呢?” “我不会让他来这里,他来这里会让我不自在……长兄如父,可不是虚言。” “那你打算怎么做?” “在我这边,我肯定不会用和大哥一样的方式,他会教导你们固本培元、再一招一式地积累。既是逍遥身,那就用一些富有想象力的方式。” “我有不好的预感……” 1097年6月17日,?圣骏堡?,0:30 “熟悉吗?” “你人呢?”陈一鸣感觉街道格外的空旷与冷清。 “等你完事了就能见到我了……” 令的声音逐渐淡去。 陈一鸣看见了托尔格广场另一头的人影。 棕黑的头发,华丽的军服,金色的手镯,胸口别着一排徽章,左手泛着金属的光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难道是黑蛇那个逼?” 陈一鸣立刻警觉了起来,剑鞘里的剑仿佛已经准备了多时,应声而出。 站在广场另一头的霜火不为所动,只是一伸手、强大的气流就将陈一鸣牵引过去——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广场两头就形成了巨大的温差。 随后拟态形成的剑影将他扎成了刺猬。 1097年6月17日,???,0:32 “啊?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令刚举起酒杯: “此酒尚温……” “那是什么玩意!”陈一鸣抱怨道。 “那就是你自己啊……怎么,你不愿意动手?” “没反应过来,我就已经被打成筛子了。”陈一鸣心有余悸。 “要不你再去试试?等你准备好了,只要一个念头,就能回去。” “试试就试试。” 短暂的“加载界面”结束后,浓雾散去,霜火像刚才一样,出现在了托尔格广场上。 陈一鸣立刻加速冲去。 霜火像以前一样,用温差产生的气流叠加念力进行牵引。 陈一鸣提前施法抵消引力,并出剑防下了突如其来的剑影…… 连续挑开三十四道剑影后,一发坚冰加固过的石钉准确无误地打中了他的右眼。 “我草!”他捂着眼睛,似乎已经回到了令的身边。 “感觉怎么样?”令自顾自地写字。 “那真是我自己吗?” “那是根据你和我的印象编制而成的存在,不会有太大偏差的。” “我怎么不知道我有那么厉害?” “我想,能单枪匹马突破边防军的封锁,那时候的你肯定不简单。” “我不会真成残废了吧?” 陈一鸣慌了起来,但好在,他还能重来,他还有近乎无限的机会。 雾气散尽,壮丽的剑气立刻奔向霜火。 霜火伸出左手,整条义肢立刻发亮、释放的脉冲轻而易举地抵消了法术。 “唉,这个功能我自己都没来得及用几次。” 这一次,陈一鸣试图和自己保持远距离的周旋,他知道自己的法术强度会随着距离衰减。 广场之上,霜火以自身为中心释放五彩斑斓的“光束”——陈一鸣在远处抵挡了几波之后,才发现这是高速生成与运动的剑影连成了直线。 但是随着他拖得越来越久,越来越感受到压力的陡增。 霜火居然在缓缓地调控法术的方向,原来天女散花式的输出逐渐会聚到了一个点上,火焰、冰霜、光芒、水流、土石……种种元素的洪流瞬间将他搅碎。 “不行,不能和那个时候的自己比拼法术……” 一个大跳,一道剑气,先声夺人。 广场上拔地而起的石柱尝试限制他的移动,但好在他这段时间对于念力的熟练度上升了不少,在高速移动的同时还能保证灵活的转向。 陈一鸣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赶紧起跳,躲过了数道柱子的穿刺。 但是他在空中看到的景象让他绝望了起来…… 刚才霜火在同时用双手施法,一只手操纵土石牵制,另一只手在举剑蓄力。 怪不得刚才感觉越来越热了。 成型的炽热光轮将他与广场一齐一分为二。 重试了好几回之后,他离霜火的越来越近了。 有一次甚至和霜火拼了几剑之后,对方才像玩不起一样、将广场化作了火海、然后施展了接连不断的爆炸…… “不想打了!”陈一鸣气喘吁吁地回到了令身边。 虽然身体的疲劳与伤痛在一瞬间就被消除了,但是“精神损伤”正在逐渐积累…… 快爆条了。 “小兄弟,多拿出点气势啊……” “这不是有没有气势的问题,没了那个傻逼手镯,我根本就没办法在法术上抗衡。而且我现在,能站起来都要法术的辅佐……这打个屁!我怀疑你是故意来让我受罪的!” “先休息休息,那边的饮料随便你喝。” 令仍在写字,似乎她的大作还没完成。 “嗯……我跟你说,练习要讲究循序渐进。” “啊,我知道。” “所以,你不能一上来就……给我上这种强度。” “我跟大哥商量过,如果你能战胜那个幻想中的自己,那他就可以放心地让你离开玉门。” “哦?这是篇章Boss啊,你不早说。” “我也没说你一定要此时此刻就战胜他……你想换个对手?” “那当然了,和实力差距过大的对手过招、练习效果很差的。” “好,你再去试试……” 1097年6月17日,?龙门?,3:37 城市的霓虹灯下,陈一鸣又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你啊。” 他刚拔剑,就被切割型的法术劈成了两半。 “哟,这么快就回来了?”令已经开始重新研墨了。 “非要给我搞初见杀吗?” “这就是生活,习惯就好。” 陈一鸣接着再战。 往后三分钟内,他被赤霄的拔刀式斩断了十三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有几次,他在“出生点”还没站稳就被打回去了。 “我草!我躲过去了!” 陈一鸣兴奋地对令喊道。 “你打赢了?” “没有,我刚躲过拔刀,太兴奋了,刚准备庆祝就被一剑砍死了。” “你……不要因为能在这里重生,就给自己找罪受。”令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反正在这里死不掉,我为什么不多试试?” 陈一鸣逐渐发现,晖洁在拔刀之后,会紧接着在附近追加连击。 前两剑快,后一剑势大力沉。 然后是快、快、慢、快、慢的五连击。 然后会根据距离,如果离得近,就原地一个回旋斩,如果离得远、那就归鞘再拔刀接位移。 但不能一直躲着她的招数……看破几次之后,她会立刻施展绝影。 该说不说,警官时期的陈晖洁有点愣头青,出招虽然又快又狠,但是很好读懂…… “你还要待在这里吗?”令已经有点醉了,几张卷轴摊开在桌子上。 “有戏,我跟你说,有戏!下面我给你表演一个无伤防绝影!” “哦?” 第一剑,他手中的剑与赤霄碰在一处。 第二剑,那并非是赤霄的实体、用法术防下。 第三至第五剑,三连斩,但是顺序固定,舞一个恰到好处的剑花就能全部挡下来。 左前、右后同时来,但是力道并不一致,一招用剑格挡、另一招用法术格挡。 自上方连出两剑,要拼手速了,必须立刻回剑格挡。 最后一剑,有点吓人,但是前面的招式要是都能防住,这一下也不算难。 陈一鸣眼疾手快,提前向前方的空气挥动左臂,不偏不倚、刚好将最后一斩在蓄势未发时打断,然后转腕、直刺,将剑捅入了“陈晖洁”的腹部。 “结束了。” 但是“陈晖洁”忍着疼痛砍下了他的脑袋。 “小兄弟,别半场开香槟哦……”令趴倒在桌子上,已经快睡着了。 “啊啊啊啊啊!陈晖洁,你个扑街龙!我要再来一遍!” “算了,你就当让让她吧……好歹,你也以兄长自居……” “怎么,你要打烊了?” 令逐渐闭上眼睛: “我会在现实中醒来……你也是……今宵成独醉,却笑众人醒……” 1097年6月17日,玉门,6:40 陈一鸣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已经有光芒透过了窗帘,映照着二人。 怀中的小鹿安详地蜷缩着。 一切都如故。 “睡得真香啊。”他有点羡慕仇白了。 右手拂过她的耳畔时,响起了一声轻哼。 “啊……抱歉……” 他也闭上了眼睛,抓紧时间再休息一会。 信息录入…… 喜欢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请大家收藏:()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1章 我与我周旋久 1097年6月16日,玉门,20:22 仇白推开了房门,顺手点亮了屋里的灯。 “今天感觉怎么样?从明天起,你就要和我一起去演武场了。” “累死了。”陈一鸣跟着仇白一起进了屋,漫不经心地抱怨了一句。 “今天也没干什么啊,也就让你办了些手续。” “对啊,填表、办手续更累人……也不知道正式开始训练之后,我现在的身体能不能跟得上。” “那我们晚上就早点睡觉,你也养养身子。”仇白顺手取下了扎头发的绳子,习惯性地甩了甩飘逸的长发。 “我不理解。” “怎么了?” “为什么一定要把我登记成你的徒弟?” 仇白正在脱外衣: “成为宗师的传武弟子一定要报备、登记、排队、审批……你可以理解为,他的徒弟是一个官职,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 “哦,我知道了,他的弟子相当于学府的研究生或者博士生,他是个热门的导师,手底下的名额竞争激烈。” “差不多,一般情况下,宗师本人主动收徒,朝廷也就走个流程、不加干涉;很多弟子,比如左宣辽家的公子,也可以托关系去他手底下学武。但是,你嘛……身份特殊,所以要巧立名目……” 脱去上衣之后,仇白搂住了陈一鸣的脖子: “以后要多听我的话,知不知道?现在我算是你的师傅了……” “登记的名字是陈以明,又不是陈一鸣,关我什么事?”他伸手摸了摸埃拉菲亚毛茸茸的耳朵。 为了瞒天过海,陈一鸣给自己重新捏造了一个身份,炎国城市的户籍审查严格一点、但也难不倒他。他曾经靠着这门“手艺”在许多贵族领地和城市进出自如。 “反正来的是你本人,唔……好,我去洗澡了。”她吻了吻陈一鸣的侧脸后就离开了。 1097年6月17日,???,0:23 一睁眼,陈一鸣发现自己怀里搂着的人变成了一棵松树。 “又来?” 陈一鸣在园林的小径中摸索了一番,很快就找到了正在独酌的令。 “酒蒙子。” “小兄弟可别这么说我,我如果还在梦里,那说明我还没醉……夏恩山的维多利亚威士忌确实不错,我就用它为主题,给你准备了一份特调,试试吧?” 陈一鸣接过形状奇异的威士忌杯,尝了一小口,甜蜜的果香、若有若无的香料风味和威士忌的本味相处得特别融洽。 “你妹妹呢?” “你想见见年?” “对,你都把我拉进来了,让她过来陪我玩玩,应该不难吧?” “她很忙的。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感觉你八成在骗我。” 令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你们家里还有其他人呢?让我也认识认识。” “你今天怎么变了?前几次来,要么寻死觅活,要么苦大仇深。” “我睡得好好的,结果莫名其妙来了这冷清的破园子里,你总得让我待得没那么无聊吧?不然和在司岁台坐牢有多大区别?” “如果频繁让弟妹们过来,很快就会惊动司岁台的,你也不想再惹麻烦了吧,小兄弟?” “不想就不想,非要找借口,上次我和年喝了那么久,怎么没见惹出麻烦?” 令又笑了: “你上次醉醺醺地回去,不是阴差阳错地成了一段姻缘吗?” “你……请你尊重一下别人的隐私。” “已经很尊重了呀,前几晚我就想找你了,但是那几夜你好像很忙,所以作罢了。啊……这个产地的不错,下次多囤点……” “你不会真能看到吧!”陈一鸣忽然警觉了起来。 “别激动,就算很多事情和我只隔着一层窗户纸,我也犯不着去捅破的。你现在还不相信我吗?” “我一开始还很相信,坐了一个月的牢后,我现在连你的标点符号都不信了。你叫我来到底干嘛?” “我说了你信吗?”她反问道。 “你不说就赶紧放我回去,别扒拉我了。” “是这样的。我前几日就想和你谈谈了。如今,大哥也算愿意指点你一二……但炎国的官场,你也有所了解吧,有些事情,不便面授机宜。” “哦,要给我开小灶是吧?宗师人呢?” “我不会让他来这里,他来这里会让我不自在……长兄如父,可不是虚言。” “那你打算怎么做?” “在我这边,我肯定不会用和大哥一样的方式,他会教导你们固本培元、再一招一式地积累。既是逍遥身,那就用一些富有想象力的方式。” “我有不好的预感……” 1097年6月17日,?圣骏堡?,0:30 “熟悉吗?” “你人呢?”陈一鸣感觉街道格外的空旷与冷清。 “等你完事了就能见到我了……” 令的声音逐渐淡去。 陈一鸣看见了托尔格广场另一头的人影。 棕黑的头发,华丽的军服,金色的手镯,胸口别着一排徽章,左手泛着金属的光泽。 “难道是黑蛇那个逼?” 陈一鸣立刻警觉了起来,剑鞘里的剑仿佛已经准备了多时,应声而出。 站在广场另一头的霜火不为所动,只是一伸手、强大的气流就将陈一鸣牵引过去——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广场两头就形成了巨大的温差。 随后拟态形成的剑影将他扎成了刺猬。 1097年6月17日,???,0:32 “啊?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令刚举起酒杯: “此酒尚温……” “那是什么玩意!”陈一鸣抱怨道。 “那就是你自己啊……怎么,你不愿意动手?” “没反应过来,我就已经被打成筛子了。”陈一鸣心有余悸。 “要不你再去试试?等你准备好了,只要一个念头,就能回去。” “试试就试试。” 短暂的“加载界面”结束后,浓雾散去,霜火像刚才一样,出现在了托尔格广场上。 陈一鸣立刻加速冲去。 霜火像以前一样,用温差产生的气流叠加念力进行牵引。 陈一鸣提前施法抵消引力,并出剑防下了突如其来的剑影…… 连续挑开三十四道剑影后,一发坚冰加固过的石钉准确无误地打中了他的右眼。 “我草!”他捂着眼睛,似乎已经回到了令的身边。 “感觉怎么样?”令自顾自地写字。 “那真是我自己吗?” “那是根据你和我的印象编制而成的存在,不会有太大偏差的。” “我怎么不知道我有那么厉害?” “我想,能单枪匹马突破边防军的封锁,那时候的你肯定不简单。” “我不会真成残废了吧?” 陈一鸣慌了起来,但好在,他还能重来,他还有近乎无限的机会。 雾气散尽,壮丽的剑气立刻奔向霜火。 霜火伸出左手,整条义肢立刻发亮、释放的脉冲轻而易举地抵消了法术。 “唉,这个功能我自己都没来得及用几次。” 这一次,陈一鸣试图和自己保持远距离的周旋,他知道自己的法术强度会随着距离衰减。 广场之上,霜火以自身为中心释放五彩斑斓的“光束”——陈一鸣在远处抵挡了几波之后,才发现这是高速生成与运动的剑影连成了直线。 但是随着他拖得越来越久,越来越感受到压力的陡增。 霜火居然在缓缓地调控法术的方向,原来天女散花式的输出逐渐会聚到了一个点上,火焰、冰霜、光芒、水流、土石……种种元素的洪流瞬间将他搅碎。 “不行,不能和那个时候的自己比拼法术……” 一个大跳,一道剑气,先声夺人。 广场上拔地而起的石柱尝试限制他的移动,但好在他这段时间对于念力的熟练度上升了不少,在高速移动的同时还能保证灵活的转向。 陈一鸣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赶紧起跳,躲过了数道柱子的穿刺。 但是他在空中看到的景象让他绝望了起来…… 刚才霜火在同时用双手施法,一只手操纵土石牵制,另一只手在举剑蓄力。 怪不得刚才感觉越来越热了。 成型的炽热光轮将他与广场一齐一分为二。 重试了好几回之后,他离霜火的越来越近了。 有一次甚至和霜火拼了几剑之后,对方才像玩不起一样、将广场化作了火海、然后施展了接连不断的爆炸…… “不想打了!”陈一鸣气喘吁吁地回到了令身边。 虽然身体的疲劳与伤痛在一瞬间就被消除了,但是“精神损伤”正在逐渐积累…… 快爆条了。 “小兄弟,多拿出点气势啊……” “这不是有没有气势的问题,没了那个傻逼手镯,我根本就没办法在法术上抗衡。而且我现在,能站起来都要法术的辅佐……这打个屁!我怀疑你是故意来让我受罪的!” “先休息休息,那边的饮料随便你喝。” 令仍在写字,似乎她的大作还没完成。 “嗯……我跟你说,练习要讲究循序渐进。” “啊,我知道。” “所以,你不能一上来就……给我上这种强度。” “我跟大哥商量过,如果你能战胜那个幻想中的自己,那他就可以放心地让你离开玉门。” “哦?这是篇章Boss啊,你不早说。” “我也没说你一定要此时此刻就战胜他……你想换个对手?” “那当然了,和实力差距过大的对手过招、练习效果很差的。” “好,你再去试试……” 1097年6月17日,?龙门?,3:37 城市的霓虹灯下,陈一鸣又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你啊。” 他刚拔剑,就被切割型的法术劈成了两半。 “哟,这么快就回来了?”令已经开始重新研墨了。 “非要给我搞初见杀吗?” “这就是生活,习惯就好。” 陈一鸣接着再战。 往后三分钟内,他被赤霄的拔刀式斩断了十三次。 有几次,他在“出生点”还没站稳就被打回去了。 “我草!我躲过去了!” 陈一鸣兴奋地对令喊道。 “你打赢了?” “没有,我刚躲过拔刀,太兴奋了,刚准备庆祝就被一剑砍死了。” “你……不要因为能在这里重生,就给自己找罪受。”令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反正在这里死不掉,我为什么不多试试?” 陈一鸣逐渐发现,晖洁在拔刀之后,会紧接着在附近追加连击。 前两剑快,后一剑势大力沉。 然后是快、快、慢、快、慢的五连击。 然后会根据距离,如果离得近,就原地一个回旋斩,如果离得远、那就归鞘再拔刀接位移。 但不能一直躲着她的招数……看破几次之后,她会立刻施展绝影。 该说不说,警官时期的陈晖洁有点愣头青,出招虽然又快又狠,但是很好读懂…… “你还要待在这里吗?”令已经有点醉了,几张卷轴摊开在桌子上。 “有戏,我跟你说,有戏!下面我给你表演一个无伤防绝影!” “哦?” 第一剑,他手中的剑与赤霄碰在一处。 第二剑,那并非是赤霄的实体、用法术防下。 第三至第五剑,三连斩,但是顺序固定,舞一个恰到好处的剑花就能全部挡下来。 左前、右后同时来,但是力道并不一致,一招用剑格挡、另一招用法术格挡。 自上方连出两剑,要拼手速了,必须立刻回剑格挡。 最后一剑,有点吓人,但是前面的招式要是都能防住,这一下也不算难。 陈一鸣眼疾手快,提前向前方的空气挥动左臂,不偏不倚、刚好将最后一斩在蓄势未发时打断,然后转腕、直刺,将剑捅入了“陈晖洁”的腹部。 “结束了。” 但是“陈晖洁”忍着疼痛砍下了他的脑袋。 “小兄弟,别半场开香槟哦……”令趴倒在桌子上,已经快睡着了。 “啊啊啊啊啊!陈晖洁,你个扑街龙!我要再来一遍!” “算了,你就当让让她吧……好歹,你也以兄长自居……” “怎么,你要打烊了?” 令逐渐闭上眼睛: “我会在现实中醒来……你也是……今宵成独醉,却笑众人醒……” 1097年6月17日,玉门,6:40 陈一鸣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已经有光芒透过了窗帘,映照着二人。 怀中的小鹿安详地蜷缩着。 一切都如故。 “睡得真香啊。”他有点羡慕仇白了。 右手拂过她的耳畔时,响起了一声轻哼。 “啊……抱歉……” 他也闭上了眼睛,抓紧时间再休息一会。 信息录入…… 第202章 理论家 1097年6月17日,玉门,8:20 陈一鸣捧着一碗豆腐脑囫囵地咽了下去。 “整合运动的支持率居高不下……民众对于领导人的满意度持续走高……看来你以前干得不错啊。”仇白把今早的报纸递给了他。 “这有什么看头?这支持率一眼假。” “说不定你创办的这个政党真的很受欢迎呢。” “我一开始就没指望整合运动作为政党参选,一个军事组织又去参加竞选,这结果还能有什么悬念?议会是商量事情的地方,商量事情的地方就应该用来商量事情,现在肯定被搞成一言堂了……唉,整合运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仇白眨巴着眼睛: “啊?我有点不理解……为什么你不希望整合运动形成政党?按理说,你们的起义和政变都成功了,不是肯定要巩固权力吗?” 陈一鸣和她解释: “去年年底的时候,整合运动已经控制了几个大城市,接下来,全面接管各个地区是必然的。在联邦的框架下,整合运动的职能就已经相当于军队,如果继续谋求控制议会……这不就相当于,军队干政吗?” “这有什么坏处吗?对你们来说,权力稳固不是更好?” “你光看这段时间的新闻也知道了吧。圣骏堡先是发生了杜马纵火案,然后杀了一大批反对党,现在又开始迫害各地的零星反对势力,从上到下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这就是坏处。” “你和现在的……这个联邦委员会主席,又不是一个人。他会干坏事,你肯定不会啊。” 陈一鸣向她解释道: “干不干坏事,不是我想不想决定的。比如你现在会把剑好好地放在鞘里,避免伤人伤己。如果没有这个鞘呢?你一天到晚拿着剑,总有出差错的时候。这又好比一个萨卡塔举着铳招摇过市,就算他保证不会走火,总归让人看了难以安心。 “但是当你开始执掌权柄,情况会更复杂。这就相当于你需要指挥成百上千个拿铳的萨卡塔,并且保证每个人都不走火,否则一旦有一个人出了意外,很可能就是一条人命。权力是比剑、比铳、甚至比战舰还要危险的武器…… “如果刀剑要归鞘,铳枪要上保险,战舰的使用需要许可和命令,那么权力也必须要套上枷锁,这和我的道德水平无关。以前,我们还是一个游击队的时候,我就通过严苛的军令和严格的粮食管制,直接或间接地杀人,有些悲剧还是要尽量去避免的。” “哦,怪不得你要指使工会提出那些要求……我还以为你们只是想讨点钱财,或者提升一下工作待遇,原来是希望从宣政司那里夺取一部分权力。” “很早我就明白了,对于一整个群体来说,没有权力的话,权利也没办法保障。在弱势方的时候,我们就要大胆地去争权夺利;在拥有绝对优势的时候,我们要审慎地使用权力。炎国意识不到这一点,那我们就去提醒它。” “到现在左宣辽也没发表进一步的声明。”仇白习惯性地捻了捻自己的一缕头发。 “他和孟铁衣对决了一天一夜,有些事情他应该早就想通了。” “但我感觉……这有点太理想化了,官府真的愿意让出一部分权力吗?” “短时间的话,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要是想长久地分享权力……可能就要动大手术了。不操心炎国的事情了……我们走吧。” “对了,出发之前,你先把这个戴上。” 仇白掏出了一副……面甲? “感觉有点遮挡视野了。”陈一鸣把铁面具戴上了。 “这个东西,既能帮你掩盖身份,还能在练习的时候保护一下面部,多好。你看,我也准备了一个,好多学徒练剑的时候也会戴。我用的这个是玉门守军同款的。” “还能看到眼睛,感觉看起来挺清秀的……可惜,亲不到了。” 他只感受到了金属相撞的感觉。 “想什么呢?白天你就专心一点,晚上……也不要胡思乱想。休息日再说。” “只是亲一下而已。” “那好……” 两人一齐摘下了面具…… 不过,对视的时候,仇白还是害羞地避开了眼神的交流。 她伸手去捏了捏陈一鸣的掌心: “把脸遮好,我们走吧。” 1097年6月17日,玉门,16:10 陈一鸣卸下了一身的负重,接过了仇白递来的毛巾,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之后、又戴上了面甲。 “这两天怎么没看到那个录武官,云青萍那小子呢?” 仇白也喝了一口水: “托你的福,他在雨里站了一晚上。两个老头熬倒了,他也病倒了。” “那小伙子还挺不错的。” “刚开始我没想到你会在玉门整出那么多事情,早知道那时候就不请他来帮忙了,你的事情说不定也会牵连到他。” “嗯……说实话,还挺神奇的,前不久还在擅闯军事禁地,还在玉门‘造反’,现在又一起来军营训练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所以你最好别被认出来。” “要不我再把胡子留起来吧?你同不同意?”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她说着说着又有些脸红了。 “把胡子蓄一点……再戴一副眼镜,肯定就没人能认出来了,戴副墨镜吧。” 陈一鸣已经开始了盘算。 想当初,塔露拉戴一副墨镜、都能光明正大地出入乌萨斯的城市;不过,光凭她的气质,看门的肯定会把她误认为谁家的贵妇人,也不敢多管闲事。 “哎,我还没问你呢,你感觉今天的训练怎么样?” “纯纯找罪受,浪费时间。而且累得要死。” “不至于吧?宗师给你安排的训练量很常规了……” “你猜我现在不用法术、能走几步路?” “啊,抱歉抱歉,我老是忘记……” 毕竟陈一鸣平时的表现太正常了。 “这样的练习真的有用吗?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陈一鸣不由得开始了发愁。 仇白安慰他: “宗师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 “他知道我的处境,我难道要像一个刚入门的学徒那样,练习吐纳调息、腰腿肩桩、拆解招式、培元固基……我要是能等上三十年,我肯定好好听他的,但是,唉。” 仇白轻轻攥住了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腿上: “宗师的为人、处事,我都不太好评价。但是,习武这方面的事情,你只管相信他就行了。说不定他是有意希望你沉下心来,所以才派给你这些功课的,你那么聪明,肯定能读出他的更多用意……” “仇姐姐?” 听到少年的声音后,仇白赶紧松开了陈一鸣的手。 “哦,是左乐啊。左将军近日还好吗?” “从昨日起,他已经被停职了……不过家父也算难得有机会休息休息了。”左乐也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最近玉门内外都不太安宁,练武的时候都难以静心了。” “连仇姐姐都深感困扰吗……对了,请问这位是?”左乐向戴着面具的陈一鸣问道。 “哦……他是……算了,小孩子还是别问了……”仇白又去挽住了陈一鸣的手,回应了一个略显尴尬的微笑。 “啊?我知道了,抱歉,仇姐姐,不打扰你们了。” 左乐识趣地离开了。 见外人离开之后,陈一鸣打趣道: “演得不错。不对,应该说,不像演的。” “你别挖苦我了,我本来就不擅长应付人。”仇白习惯性地捻了一下她那一缕白发。 “你还别说,你这头发挑染得真好看。”陈一鸣也去伸手抚摸她的头发。 “这不是染的,这就是天生的。你这金灿灿的头发才像是染的呢。” 旁人离开之后,仇白更加“肆无忌惮”地枕在了陈一鸣的膝盖上。 “说来也奇怪,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头发是棕色偏黄,后来变成了棕色偏黑,现在发色又变淡了。” “是不是最近营养不好?” “不可能吧,我以前营养更不好。” “是哦……” 两人无言地相处了一会,陈一鸣不安分的手逐渐握住了仇白的角。 “在老家,我这个样子要是被人看到了,肯定要被人家唠一辈子……” “没事,我们生活在一个开明的时代。想好晚上吃什么了吗?” “宗师给你安排了晚课吧?我们别去太远的地方……这附近正好有个我想去的地方。” 1097年6月18日,???,23:53 “我有个疑问。” “你讲。” 令把手上的一卷书放到了一边。 陈一鸣问道: “梦里的事情到底会不会影响现实?为什么有的时候会有影响,有的时候又没影响?” “你想听实话吗?” “当然了。” “那我就告诉你吧。会不会影响现实,完全看我的心情。” “那你能不能让我早上起床的时候别那么困?这两天累得头昏脑涨的。” “……这应该不关我的事情吧?我还要提醒你一点,在这里,你对凡事应当‘不求甚解’,万不可追根刨底。七窍开而混沌七日死,言语既穷,则大道已断。” “哦,不该问的就不要问,是吧?” “你明白就好。再送你一句话,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这话又要怎么理解?” “你对这番话应该有个朦胧的感觉吧?即便你解释不了它,但是大致明白它应该要表达什么。” “对。” “那就够了,就保持这个感觉就行了。” “别对我讲谜语了,你不对我解释清楚,我心里就难受。” “不至于吧?” “被你们这样的老不死骗过好几回了,我真担心你又在不经意间坑害我。”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如果接下来我有意要害你……”令停顿了一下。 “嗯哼?” “那你也发觉不了。” “这算是安慰吗?” 令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所以该干嘛就干嘛,干预不了的事情不用强求……今天就别欺负你的小妹了,换个对手怎么样?” “我没欺负她……” 令轻轻一推,陈一鸣下一步就踏进了一片庄园。 天上云开月明,皎洁的月光笼罩着一座豪华的宅邸。 陈一鸣对这里还有点印象。 他走到了门廊之前: “瓦西里·苏沃尔-赫沃斯托夫伯爵……原来这里写过他的名字。”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陈一鸣将剑斜跨在背上,抵挡了突如其来的袭击。 格挡的瞬间他灵巧地转身、就像是被抽开的陀螺,迅速拉开了一个身位。 陈一鸣保持挥剑的同时,左手使劲拍向一根柱子。 碎裂的大理石纷纷飞出,被闪烁的红光进一步击碎——有一块大理石被切出了平整的断面,很明显,敌人的本体在那。 陈一鸣毫不犹豫,立刻朝着那块大理石奔去。 法术操控下的红光果然也朝那个方向汇集。他的步伐再快,目前还是不可能比得上法术的速度,所以陈一鸣这一轮的袭击不太可能奏效了。 他在原地停下了脚步,借助念力灵巧地后翻、同时斩出了一道剑气,弥漫的红光短暂地出现了一个缺口。 陈一鸣平稳落地后再次发力,地上登时出现了一个大坑、起飞后的陈一鸣精准地飞过了法术的缺口。 眼前空无一物,但是他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自己的预判。 简短而急促的连斩之后,“苏沃尔”现了形,但他只是被击飞了,并没有受到重创。 陈一鸣进行了短暂的权衡,他此时可以立即用远程法术进行攻击,换作以前,他肯定这么做——这才是一个稳健的术师该做的。 但他选择了另一种战斗方式,稍微下落一点后,陈一鸣将左手嵌进了墙壁,然后猛地向后一抓,豪宅的门廊顿时坍塌,而他以此为借力、飞上前去。 空中的“苏沃尔”又被缠上了,慌忙之中施展的红光被凌厉而密集的斩击搅碎,而后被再次击落。 陈一鸣在想,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下落得更快? 对自己施加念力,效率太低了。 凭空制造能够借力的物体?那完全是在兜圈子。 他有更直接的办法,他松开了右手的剑,然后伸出了左手。 “苏沃尔”短暂地滞空了。 随后掉落的长剑贯穿了他。 陈一鸣再次以剑为媒介施法,让敌人在坠地之前就化作了灰烬。 “我好像有新的思路了。如果是和以法术见长的敌人作战,最佳的策略是不是不给对方施术的机会。源石技艺也是创造的艺术,如果任由对方施展,那么也就是在任由对方积累优势。” 陈一鸣托着腮说道,他的胡须已经有些扎人了。 “你问我?”令后知后觉。 “不然呢?这里还有别的活人吗?” “我没多少战斗经验……” “你忽悠人的功夫肯定早就登峰造极了。” “那是当然……” “你还骄傲上了。” 很明显,令这一时半会懒得搭理他,陈一鸣还是能分得清她愿意说话、和不愿意说话时,分别是什么态度的。 陈一鸣自己开始了反思,他回忆起几年前在赫沃斯托夫庄园内的那场对决。 某种意义上,那时候的战斗更像是一场斗法,双方都尽可能地利用天时地利,试图在法术的对决中压倒对方。 这是很反常的一场战斗,或者说不太正常的战斗。 在战场上,双方火力你来我往一番,生命就被收割殆尽;对于个体而言,从走上战场、直到自己的生命迎来宣判,并不会经过太久。 只有左宣辽和孟铁衣的那种受限的、低烈度的比武,才会拖得太久。 而那一天雨夜下的战斗,双方拉锯了很久。这一定是因为双方都犯了一些错误。 曾经,陈一鸣不止一次地教导战士们,不必在战斗中吝惜弹药,大部分士兵都会在弹药耗尽之前就死于不明Aoe。 在两军对垒之中,士兵是不准“自由”移动的,他们应该响应长官的号召,该冲锋时就冲锋,即便迈入火力覆盖区、也不准有所犹豫。 战争的法则就是如此,发现就是摧毁,倾尽手上的资源摧毁所见之物。 如果一场对决演变成了拉锯战,有可能其中一方确实缺少致胜的能力,这种情况下、弱势方要寻求战斗转变为拉锯战。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其中一方犯了致命的错误,或者是因为手中的资源无法全部施展。 陈一鸣仔细回忆了曾经的对战。 那一个雨夜中,双方的状态都不算圆满。 倾盆的大雨遮住了当时的光源,也限制了敌人的源石技艺发挥,此消彼长之下,那场战斗被严重拖延了。 在机缘巧合之下,双方都有了充足的时间来准备法术、来扩大源石技艺的规模,因此那样的战斗演变成了一场“斗法”。 但陈一鸣有理由相信,如果当时他采取更激进的战斗方式,压迫敌人的施法时间,不给敌人充足的展开时间,从一开始断绝“滚雪球”的可能性,那么那一场绝对会更快地分出胜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那时候的自己,还没有积累太多的伤病,另一条手臂依旧完好,优势绝对不比现在更小。 如今的自己,已经开始更加依赖从生死之中历练出的战斗技巧了…… 本该有机会迅速决出胜负,但是被拖成了损耗极大的拉锯战…… 如果他当时就拥有足够的战斗经验,很多消耗本可以避免——如果那一天在庄园中的战斗早点结束,早点给塔露拉报一次平安,那么黑蛇在那一晚上也不会有可乘之机,那么闪灵与夜莺留下来的枷锁不会在当时就被突破…… 也许……事情的结局,就是被微小的事件改变的。 在将来,他也必须保有速战速决的能力。 和长生者的对决,拖不起的绝对是他。 “距离梦醒还有段时间,你还想练练手吗?”令提醒了沉思许久的访客。 “嗯……我要再和‘我’试试。” 天亮之前,陈一鸣一共摸到了“自己”三次。 道心破碎的他明白了一件事情,硬实力的差距真不是技巧能够弥补的。 至少在瘫痪之前,他的体能还没有衰退,他的法术依旧强劲,那时候的他,还可以毫无阻碍地模仿同伴们的源石技艺,那时候他能燃起的大火、一点也不比塔露拉小。 1097年6月19日,玉门,7:28 早晨醒来的陈一鸣先去门外拿了报纸。 回到房间后,仇白也渐渐醒了: “宝贝,你昨晚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啊?”陈一鸣有些愣神。 “你昨晚还在讲梦话,然后睡得也不安分……你怎么不说话了?” “不是,我在想,你为什么会那样称呼我。” “不行吗?” “当然可以……”他在仇白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我想再睡会,你过不过来。”仇白拍了拍略显空档的床铺。 “我要看看报纸……”陈一鸣还是坐回了被窝里。 仇白搂着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但是很快,她就被一阵动静惊醒了。 看着报纸上的国际新闻,陈一鸣绷不住地笑了。 “怎么了怎么了?有什么好玩的吗?”仇白赶紧凑了过去。 “没事没事……你应该不懂……” 报纸刊登了乌萨斯联邦最高委员会(苏维埃)主席的全新理论: “……在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上,曾经涌现过两个强大的帝国,那就是盛极一时的骏鹰帝国,以及有着悠久传统的乌萨斯帝国。过去的帝国取得的功绩令我们感慨,令我们向往,而我们崭新的联邦,愿成为他们事业的后继。 “如果我们将骏鹰一族主导的骏鹰帝国称作第一帝国,也可以将拉齐萨尔的血脉主导的乌萨斯帝国称为第二帝国,那么,如今我们可以自豪地宣称,由议会主导的乌萨斯联邦,将会成为这片土地上的第三帝国!” 信息录入…… 喜欢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请大家收藏:()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2章 理论家 1097年6月17日,玉门,8:20 陈一鸣捧着一碗豆腐脑囫囵地咽了下去。 “整合运动的支持率居高不下……民众对于领导人的满意度持续走高……看来你以前干得不错啊。”仇白把今早的报纸递给了他。 “这有什么看头?这支持率一眼假。” “说不定你创办的这个政党真的很受欢迎呢。” “我一开始就没指望整合运动作为政党参选,一个军事组织又去参加竞选,这结果还能有什么悬念?议会是商量事情的地方,商量事情的地方就应该用来商量事情,现在肯定被搞成一言堂了……唉,整合运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仇白眨巴着眼睛: “啊?我有点不理解……为什么你不希望整合运动形成政党?按理说,你们的起义和政变都成功了,不是肯定要巩固权力吗?” 陈一鸣和她解释: “去年年底的时候,整合运动已经控制了几个大城市,接下来,全面接管各个地区是必然的。在联邦的框架下,整合运动的职能就已经相当于军队,如果继续谋求控制议会……这不就相当于,军队干政吗?” “这有什么坏处吗?对你们来说,权力稳固不是更好?” “你光看这段时间的新闻也知道了吧。圣骏堡先是发生了杜马纵火案,然后杀了一大批反对党,现在又开始迫害各地的零星反对势力,从上到下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这就是坏处。” “你和现在的……这个联邦委员会主席,又不是一个人。他会干坏事,你肯定不会啊。” 陈一鸣向她解释道: “干不干坏事,不是我想不想决定的。比如你现在会把剑好好地放在鞘里,避免伤人伤己。如果没有这个鞘呢?你一天到晚拿着剑,总有出差错的时候。这又好比一个萨卡塔举着铳招摇过市,就算他保证不会走火,总归让人看了难以安心。 “但是当你开始执掌权柄,情况会更复杂。这就相当于你需要指挥成百上千个拿铳的萨卡塔,并且保证每个人都不走火,否则一旦有一个人出了意外,很可能就是一条人命。权力是比剑、比铳、甚至比战舰还要危险的武器…… “如果刀剑要归鞘,铳枪要上保险,战舰的使用需要许可和命令,那么权力也必须要套上枷锁,这和我的道德水平无关。以前,我们还是一个游击队的时候,我就通过严苛的军令和严格的粮食管制,直接或间接地杀人,有些悲剧还是要尽量去避免的。” “哦,怪不得你要指使工会提出那些要求……我还以为你们只是想讨点钱财,或者提升一下工作待遇,原来是希望从宣政司那里夺取一部分权力。” “很早我就明白了,对于一整个群体来说,没有权力的话,权利也没办法保障。在弱势方的时候,我们就要大胆地去争权夺利;在拥有绝对优势的时候,我们要审慎地使用权力。炎国意识不到这一点,那我们就去提醒它。” “到现在左宣辽也没发表进一步的声明。”仇白习惯性地捻了捻自己的一缕头发。 “他和孟铁衣对决了一天一夜,有些事情他应该早就想通了。” “但我感觉……这有点太理想化了,官府真的愿意让出一部分权力吗?” “短时间的话,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要是想长久地分享权力……可能就要动大手术了。不操心炎国的事情了……我们走吧。” “对了,出发之前,你先把这个戴上。” 仇白掏出了一副……面甲? “感觉有点遮挡视野了。”陈一鸣把铁面具戴上了。 “这个东西,既能帮你掩盖身份,还能在练习的时候保护一下面部,多好。你看,我也准备了一个,好多学徒练剑的时候也会戴。我用的这个是玉门守军同款的。” “还能看到眼睛,感觉看起来挺清秀的……可惜,亲不到了。” 他只感受到了金属相撞的感觉。 “想什么呢?白天你就专心一点,晚上……也不要胡思乱想。休息日再说。” “只是亲一下而已。” “那好……” 两人一齐摘下了面具…… 不过,对视的时候,仇白还是害羞地避开了眼神的交流。 她伸手去捏了捏陈一鸣的掌心: “把脸遮好,我们走吧。” 1097年6月17日,玉门,16:10 陈一鸣卸下了一身的负重,接过了仇白递来的毛巾,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之后、又戴上了面甲。 “这两天怎么没看到那个录武官,云青萍那小子呢?” 仇白也喝了一口水: “托你的福,他在雨里站了一晚上。两个老头熬倒了,他也病倒了。” “那小伙子还挺不错的。” “刚开始我没想到你会在玉门整出那么多事情,早知道那时候就不请他来帮忙了,你的事情说不定也会牵连到他。” “嗯……说实话,还挺神奇的,前不久还在擅闯军事禁地,还在玉门‘造反’,现在又一起来军营训练了。” “所以你最好别被认出来。” “要不我再把胡子留起来吧?你同不同意?”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她说着说着又有些脸红了。 “把胡子蓄一点……再戴一副眼镜,肯定就没人能认出来了,戴副墨镜吧。” 陈一鸣已经开始了盘算。 想当初,塔露拉戴一副墨镜、都能光明正大地出入乌萨斯的城市;不过,光凭她的气质,看门的肯定会把她误认为谁家的贵妇人,也不敢多管闲事。 “哎,我还没问你呢,你感觉今天的训练怎么样?” “纯纯找罪受,浪费时间。而且累得要死。” “不至于吧?宗师给你安排的训练量很常规了……” “你猜我现在不用法术、能走几步路?” “啊,抱歉抱歉,我老是忘记……” 毕竟陈一鸣平时的表现太正常了。 “这样的练习真的有用吗?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陈一鸣不由得开始了发愁。 仇白安慰他: “宗师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 “他知道我的处境,我难道要像一个刚入门的学徒那样,练习吐纳调息、腰腿肩桩、拆解招式、培元固基……我要是能等上三十年,我肯定好好听他的,但是,唉。” 仇白轻轻攥住了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腿上: “宗师的为人、处事,我都不太好评价。但是,习武这方面的事情,你只管相信他就行了。说不定他是有意希望你沉下心来,所以才派给你这些功课的,你那么聪明,肯定能读出他的更多用意……” “仇姐姐?” 听到少年的声音后,仇白赶紧松开了陈一鸣的手。 “哦,是左乐啊。左将军近日还好吗?” “从昨日起,他已经被停职了……不过家父也算难得有机会休息休息了。”左乐也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最近玉门内外都不太安宁,练武的时候都难以静心了。” “连仇姐姐都深感困扰吗……对了,请问这位是?”左乐向戴着面具的陈一鸣问道。 “哦……他是……算了,小孩子还是别问了……”仇白又去挽住了陈一鸣的手,回应了一个略显尴尬的微笑。 “啊?我知道了,抱歉,仇姐姐,不打扰你们了。” 左乐识趣地离开了。 见外人离开之后,陈一鸣打趣道: “演得不错。不对,应该说,不像演的。” “你别挖苦我了,我本来就不擅长应付人。”仇白习惯性地捻了一下她那一缕白发。 “你还别说,你这头发挑染得真好看。”陈一鸣也去伸手抚摸她的头发。 “这不是染的,这就是天生的。你这金灿灿的头发才像是染的呢。” 旁人离开之后,仇白更加“肆无忌惮”地枕在了陈一鸣的膝盖上。 “说来也奇怪,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头发是棕色偏黄,后来变成了棕色偏黑,现在发色又变淡了。” “是不是最近营养不好?” “不可能吧,我以前营养更不好。” “是哦……” 两人无言地相处了一会,陈一鸣不安分的手逐渐握住了仇白的角。 “在老家,我这个样子要是被人看到了,肯定要被人家唠一辈子……” “没事,我们生活在一个开明的时代。想好晚上吃什么了吗?” “宗师给你安排了晚课吧?我们别去太远的地方……这附近正好有个我想去的地方。” 1097年6月18日,???,23:53 “我有个疑问。” “你讲。” 令把手上的一卷书放到了一边。 陈一鸣问道: “梦里的事情到底会不会影响现实?为什么有的时候会有影响,有的时候又没影响?” “你想听实话吗?” “当然了。” “那我就告诉你吧。会不会影响现实,完全看我的心情。” “那你能不能让我早上起床的时候别那么困?这两天累得头昏脑涨的。” “……这应该不关我的事情吧?我还要提醒你一点,在这里,你对凡事应当‘不求甚解’,万不可追根刨底。七窍开而混沌七日死,言语既穷,则大道已断。” “哦,不该问的就不要问,是吧?” “你明白就好。再送你一句话,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这话又要怎么理解?” “你对这番话应该有个朦胧的感觉吧?即便你解释不了它,但是大致明白它应该要表达什么。” “对。” “那就够了,就保持这个感觉就行了。” “别对我讲谜语了,你不对我解释清楚,我心里就难受。” “不至于吧?” “被你们这样的老不死骗过好几回了,我真担心你又在不经意间坑害我。”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如果接下来我有意要害你……”令停顿了一下。 “嗯哼?” “那你也发觉不了。” “这算是安慰吗?” 令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该干嘛就干嘛,干预不了的事情不用强求……今天就别欺负你的小妹了,换个对手怎么样?” “我没欺负她……” 令轻轻一推,陈一鸣下一步就踏进了一片庄园。 天上云开月明,皎洁的月光笼罩着一座豪华的宅邸。 陈一鸣对这里还有点印象。 他走到了门廊之前: “瓦西里·苏沃尔-赫沃斯托夫伯爵……原来这里写过他的名字。”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陈一鸣将剑斜跨在背上,抵挡了突如其来的袭击。 格挡的瞬间他灵巧地转身、就像是被抽开的陀螺,迅速拉开了一个身位。 陈一鸣保持挥剑的同时,左手使劲拍向一根柱子。 碎裂的大理石纷纷飞出,被闪烁的红光进一步击碎——有一块大理石被切出了平整的断面,很明显,敌人的本体在那。 陈一鸣毫不犹豫,立刻朝着那块大理石奔去。 法术操控下的红光果然也朝那个方向汇集。他的步伐再快,目前还是不可能比得上法术的速度,所以陈一鸣这一轮的袭击不太可能奏效了。 他在原地停下了脚步,借助念力灵巧地后翻、同时斩出了一道剑气,弥漫的红光短暂地出现了一个缺口。 陈一鸣平稳落地后再次发力,地上登时出现了一个大坑、起飞后的陈一鸣精准地飞过了法术的缺口。 眼前空无一物,但是他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自己的预判。 简短而急促的连斩之后,“苏沃尔”现了形,但他只是被击飞了,并没有受到重创。 陈一鸣进行了短暂的权衡,他此时可以立即用远程法术进行攻击,换作以前,他肯定这么做——这才是一个稳健的术师该做的。 但他选择了另一种战斗方式,稍微下落一点后,陈一鸣将左手嵌进了墙壁,然后猛地向后一抓,豪宅的门廊顿时坍塌,而他以此为借力、飞上前去。 空中的“苏沃尔”又被缠上了,慌忙之中施展的红光被凌厉而密集的斩击搅碎,而后被再次击落。 陈一鸣在想,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下落得更快? 对自己施加念力,效率太低了。 凭空制造能够借力的物体?那完全是在兜圈子。 他有更直接的办法,他松开了右手的剑,然后伸出了左手。 “苏沃尔”短暂地滞空了。 随后掉落的长剑贯穿了他。 陈一鸣再次以剑为媒介施法,让敌人在坠地之前就化作了灰烬。 “我好像有新的思路了。如果是和以法术见长的敌人作战,最佳的策略是不是不给对方施术的机会。源石技艺也是创造的艺术,如果任由对方施展,那么也就是在任由对方积累优势。” 陈一鸣托着腮说道,他的胡须已经有些扎人了。 “你问我?”令后知后觉。 “不然呢?这里还有别的活人吗?” “我没多少战斗经验……” “你忽悠人的功夫肯定早就登峰造极了。” “那是当然……” “你还骄傲上了。” 很明显,令这一时半会懒得搭理他,陈一鸣还是能分得清她愿意说话、和不愿意说话时,分别是什么态度的。 陈一鸣自己开始了反思,他回忆起几年前在赫沃斯托夫庄园内的那场对决。 某种意义上,那时候的战斗更像是一场斗法,双方都尽可能地利用天时地利,试图在法术的对决中压倒对方。 这是很反常的一场战斗,或者说不太正常的战斗。 在战场上,双方火力你来我往一番,生命就被收割殆尽;对于个体而言,从走上战场、直到自己的生命迎来宣判,并不会经过太久。 只有左宣辽和孟铁衣的那种受限的、低烈度的比武,才会拖得太久。 而那一天雨夜下的战斗,双方拉锯了很久。这一定是因为双方都犯了一些错误。 曾经,陈一鸣不止一次地教导战士们,不必在战斗中吝惜弹药,大部分士兵都会在弹药耗尽之前就死于不明Aoe。 在两军对垒之中,士兵是不准“自由”移动的,他们应该响应长官的号召,该冲锋时就冲锋,即便迈入火力覆盖区、也不准有所犹豫。 战争的法则就是如此,发现就是摧毁,倾尽手上的资源摧毁所见之物。 如果一场对决演变成了拉锯战,有可能其中一方确实缺少致胜的能力,这种情况下、弱势方要寻求战斗转变为拉锯战。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其中一方犯了致命的错误,或者是因为手中的资源无法全部施展。 陈一鸣仔细回忆了曾经的对战。 那一个雨夜中,双方的状态都不算圆满。 倾盆的大雨遮住了当时的光源,也限制了敌人的源石技艺发挥,此消彼长之下,那场战斗被严重拖延了。 在机缘巧合之下,双方都有了充足的时间来准备法术、来扩大源石技艺的规模,因此那样的战斗演变成了一场“斗法”。 但陈一鸣有理由相信,如果当时他采取更激进的战斗方式,压迫敌人的施法时间,不给敌人充足的展开时间,从一开始断绝“滚雪球”的可能性,那么那一场绝对会更快地分出胜负。 那时候的自己,还没有积累太多的伤病,另一条手臂依旧完好,优势绝对不比现在更小。 如今的自己,已经开始更加依赖从生死之中历练出的战斗技巧了…… 本该有机会迅速决出胜负,但是被拖成了损耗极大的拉锯战…… 如果他当时就拥有足够的战斗经验,很多消耗本可以避免——如果那一天在庄园中的战斗早点结束,早点给塔露拉报一次平安,那么黑蛇在那一晚上也不会有可乘之机,那么闪灵与夜莺留下来的枷锁不会在当时就被突破…… 也许……事情的结局,就是被微小的事件改变的。 在将来,他也必须保有速战速决的能力。 和长生者的对决,拖不起的绝对是他。 “距离梦醒还有段时间,你还想练练手吗?”令提醒了沉思许久的访客。 “嗯……我要再和‘我’试试。” 天亮之前,陈一鸣一共摸到了“自己”三次。 道心破碎的他明白了一件事情,硬实力的差距真不是技巧能够弥补的。 至少在瘫痪之前,他的体能还没有衰退,他的法术依旧强劲,那时候的他,还可以毫无阻碍地模仿同伴们的源石技艺,那时候他能燃起的大火、一点也不比塔露拉小。 1097年6月19日,玉门,7:28 早晨醒来的陈一鸣先去门外拿了报纸。 回到房间后,仇白也渐渐醒了: “宝贝,你昨晚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啊?”陈一鸣有些愣神。 “你昨晚还在讲梦话,然后睡得也不安分……你怎么不说话了?” “不是,我在想,你为什么会那样称呼我。” “不行吗?” “当然可以……”他在仇白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我想再睡会,你过不过来。”仇白拍了拍略显空档的床铺。 “我要看看报纸……”陈一鸣还是坐回了被窝里。 仇白搂着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但是很快,她就被一阵动静惊醒了。 看着报纸上的国际新闻,陈一鸣绷不住地笑了。 “怎么了怎么了?有什么好玩的吗?”仇白赶紧凑了过去。 “没事没事……你应该不懂……” 报纸刊登了乌萨斯联邦最高委员会(苏维埃)主席的全新理论: “……在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上,曾经涌现过两个强大的帝国,那就是盛极一时的骏鹰帝国,以及有着悠久传统的乌萨斯帝国。过去的帝国取得的功绩令我们感慨,令我们向往,而我们崭新的联邦,愿成为他们事业的后继。 “如果我们将骏鹰一族主导的骏鹰帝国称作第一帝国,也可以将拉齐萨尔的血脉主导的乌萨斯帝国称为第二帝国,那么,如今我们可以自豪地宣称,由议会主导的乌萨斯联邦,将会成为这片土地上的第三帝国!” 信息录入…… 第203章 高温预警 1097年7月1日,玉门,8:50 天灾总是以人们意想不到的方式干扰着气候。 钦天监往往会将气候中的反常现象都归咎于天灾的影响,这确实是省时省力的办法——而且准确率也出奇地高。 钦天监也是这么解释今年的三伏天的,多地的天灾云以直接的方式释放能量,导致了气温的异常升高。 天气热成这样,连宗师都让大伙休息休息,晚课去报个到就行了。 房间里,陈一鸣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仇白来回走动的声音让他渐渐醒来: “你今天怎么起得那么早?” “被冻醒了。你搞的那个东西真的不会加剧感染风险吗?” 仇白指着房间里那个散发淡蓝光辉的“祭坛”问道。 “你离它远一点就行了……这可是‘雪怪小队’的秘传技术。” “我肯定不敢靠近那个东西的,你再给它装个架子,我感觉完全可以替代冰箱了。” “我下次试试……” 陈一鸣又闭上了眼睛,他下定决心要再赖一会床了。 “我开玩笑的,你不准尝试,沾过源石的东西肯定不能吃了。” “嗯……” “起来起来,我跟你说个大新闻。”仇白伸手去掀他的被子。 “别动,你直接跟我讲就行了……”陈一鸣又把被子拽回去了。 “我看到的,乌萨斯开始打仗了。” “啊?这能算新闻吗?” “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仇白依然没有放弃和他争夺被子 “那还能咋样,乌萨斯就那个样子……卡西米尔、莱塔尼亚、萨米、哥伦比亚、甚至炎国,随便挑一个开战……啊,乌萨斯还可以内战。” “诶?被你猜中了。” “真内战了?”陈一鸣赶紧起身了。 “你看……” 陈一鸣扫了一眼报纸,又丢了回去,然后继续躺下了: “唉,害我白高兴一场。” “这不算内战吗?”仇白有些不解。 “只是动用部队威胁联邦下辖的加盟城邦而已,别被标题忽悠了。” “哦……” “早就会有这么一天,我那个时候都恨不得攻打那些城市一遍,真是蹬鼻子上脸。前几个月不是有过新闻吗?有几座移动城市的市长和议员意外死亡、或者被宣判有罪,上半年联邦一直在削弱地方势力……” “那他们是不是不准备打卡西米尔了?” “晚点开战而已。上下两院都在高调声讨卡西米尔,还在大规模举债,肯定是为了大战作动员,但顺带也起到了麻痹国内势力的作用,这不,他们声东击西一下,就把其他国家的故地和不安分的贵族势力圈拿下了。攘外必先安内嘛。” “这么厉害?” “联邦是绝对优势方,无非是小赢、中赢、大赢的区别……” “我是说你,你居然看得这么明白,而且这报纸上也没讲……真的没讲。”仇白像个孩子一样赞叹着他。 “那些办报纸的应该请我去当评论员,我还能抖出独家内幕信息。” “那你能不能和我讲讲你以前和塔露拉的事情?你们以前是怎么相处的?” “……”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仇白晃了晃他。 “你说什么了?我刚才睡着了。” “讨厌。” 1097年7月4日,玉门,16:01 邪门的天气,又下了大半天的冰雹。 陈一鸣有些怀念乌萨斯的气候了,冬天是烂泥和雪搅和在一起,春天的时候就是单纯的烂泥,夏天是被雨淋成一摊烂泥,秋天是这摊烂泥开始上冻了——烂得单调,烂得清澈见底。 “好难啊……为什么这些语法奇奇怪怪的?” 陈一鸣听到了仇白的抱怨声,摘掉了看书时用的眼镜。 “怎么了?” “不会,教我。”仇白撒娇般地抱住了他。 “别太追究细枝末节的,相信整体的感觉就行了。我其实就没学过乌萨斯语的语法,但是……不知不觉就能和村里人交流了。维多利亚语的语法更简单,用起来也更不讲究,能通顺地表达你要表达的意思就行了。” “你平时跟我练习口语的时候,是不是刻意照顾我了?” “总不能不照顾吧?”他摸了摸仇白的脑袋。 “你是不是嫌我笨了?” “别这么想。我之前教过陈晖洁外语,而且还是教她更难的乌萨斯语,结果最后连她都能学会。你比她聪明多了,稍微学一段时间肯定没问题。” “真的假的?陈警官有那么笨吗?” “反正不聪明。其实切尔诺伯格人多少会一点通用语,但是晖洁偏要锻炼锻炼……然后因为发音问题、完成体的用法,闹了不少笑话。她有一次买东西付了两遍的钱,就是因为没用完成体,人家以为她还没付钱,她又以为是价格看错了。” “啊?乌萨斯语听起来好麻烦。” “别担心,以后要用到什么语言,我就慢慢教你。” “我要是连维多利亚语都学不好,你还会带我走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他伸手移动了一把椅子过来,随后紧挨着仇白坐下了。 “你现在怎么这么喜欢撒娇了?” 仇白很“自觉”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当然是因为有人能让我依靠了……喂,我发现你特别喜欢捏我。” “怎么说呢,感觉捏上去不够软嫩。” “你还评价上了?” “就是生活经验嘛,有的女孩子感觉上软乎乎的,有的肉质就比较结实。” 陈一鸣觉得可以在这方面排个榜了。 “我最近好像还长肉了,这个月训练量少了、但是饭量还是和以前一样。” “你之前明显太苗条了,你个子这么高,体重明显偏瘦了。” “哪有?之前称重的时候看了一眼,发现我的体重比你高一大截,然后我就多多少少有点焦虑了。” “宝贝,我少一条胳膊,肯定比别人轻啊。” “哦。”仇白突然感觉过意不去了。 “你这个年纪,本应该还在好好上大学的,不应该跟着我再去当亡命之徒。” “是啊……也不对,就算没有变故,我大概率也不会去读大学。你要是没遇到变故,是不是已经和塔露拉成家了?” “对啊,一月份的时候,我和她已经开始讨论孩子的事情了,孩子出生之后肯定是矿石病患者,我们一定会把孩子送去罗德岛这样的地方来缓解病情……说不定等孩子长大了,矿石病就能被治愈了。” “好心疼你。” “其实,没遇到变故的话,我也遇不上塔露拉。一开始,整合运动只有一个小小的营地,我每次一受伤卧床,她就会守在床边照顾我。 “我第一次和别的女孩子同床共枕,其实就是她来照顾我的时候。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作战很不要命,说不定也是为了她。 “那个时候,她也就二十,我才十八。原来和她认识已经快十年了……能够在一起的那些时间,我没有好好珍惜,我很后悔。” 更多的话,他说不出口了。 “对不起,我不该老是问你这些事情的。”仇白赶紧抱紧了他。 “算了,你想知道又不能拦着你。” “真的对不起,今天晚上我带你吃点好吃的,好不好?我请客。” “哎呀,我也没说你什么……但是你既然要请客,那我肯定要去。” 1097年7月12日,玉门,16:34 窗外下着大雨,室内训练馆的空调呼呼作响,但是效果不尽人意。 陈一鸣赶紧取下面具擦了一把汗。 他身上的防护服到处是斑白的点。 “这都半个月了,感觉一点进步不大。” “别这么说,你二月份的时候,还有六月份的时候,走路都困难,现在已经能和我过招了……当然,你不一定看得上我的水平。” 仇白把一瓶水递给了他。 陈一鸣回想起了梦境里的事情,他和过去的自己差距还是太大了。 这半个月以来,他只有“想不开”的时候才会去挑战那个手镯架子。 如果不是这么直观的对比,他根本想不到那个手镯对自己的实力居然有这么大提升。只凭剑术和辅助性的法术,去面对那个自己,简直就像一个试图单通炮兵阵地的普通士兵。 如果他能轻松赢下过去的自己,那么面对假冒自己的黑蛇也一定能多几分胜算。 关键是…… 比拼法术肯定不可能,那一只由代理人制造的手镯,可以轻易地复现塔露拉、霜星甚至其他人的法术。 陈一鸣知道自己有点法术天赋,但不多——至少肯定没有逆天到训练几年就可以超过塔露拉和霜星,所以基本不可能通过“斗法”来获胜。 他只能指望自己剑术的进步能够补齐这天堑般的差距。 “仇白,你觉得我的问题在哪……我是说剑术上。” 仇白短暂地思考了一番后答道: “我最直观的感觉就是,你的一些动作有些多余。” “怎么说?” “我觉得吧,出剑应该是追求在最短的路径内把剑抵到对方的要害上,当然,敌人的兵器会妨碍这一目的,所以有的招数是为了调动敌人的兵器、方便直接攻击要害。” “这个我懂。” “你的一些习惯,有些是你学习的剑术里的套招,很多套招并不是最优解,你应该明白吧?” “对,实战中不可能总是按照学过的招式来……我小时候学的应该是脱胎于莱塔尼亚击剑术的剑法,很笨拙,很少有步伐上的配合。但是乌萨斯的军官们很喜欢这一套。” “实战那要考虑的就更多了,你肯定比我更有经验。在训练和比武中,你能赢我的概率不大,因为要讲究一些‘武德’,每个回合都是点到为止。这种时候我可以只攻不守,在每个回合中的收益就能最大化。 “但是你的作战方式涉及了很多法术的元素,你挥剑的一些习惯……看起来也更像是施法,而不是进行单纯的剑击。如果这么做能够提高你的法术施展效率,那你也没必要继续改变什么,继续保持就行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之前用法术的风格花里胡哨的,主打一个大水漫灌、火力覆盖。现在我必须追求更精准、更高效的战斗方式了……我再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自如地施展各类法术了。” “你与生俱来的源石技艺就很神奇,不止能做家务、还能帮助自己站起来,连飞翔也不在话下,真的很神奇。” “哈哈。” “你的源石技艺既然能对自己使用,应该也能强化出剑的速度吧?” “对,我以前还经常用来赶路,没学会开车的时候、几十公里的路程都是徒步跑来跑去的。不过对自己使用的时候,一直不是很熟练。你看,我可以把接近一个人重的物体轻易甩起来,但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这么快地移动。” “可惜……我对法术基本上什么也不懂。” “好多大学都会教现代源石技艺理论的,以后有机会想不想找个大学读一读?” “哎呀,慢慢来吧,我要先和你学外语。” “好吧,我们再来过两招试试,我看看能不能改掉一点问题。” “你先等一下,你就在那舞一遍剑,然后我来手把手纠正你……” 陈一鸣又戴上了面甲,然后学着仇白的样子,从头到尾耍了一遍剑招。 仇白就端坐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 “陈兄舞的好剑!这要是在外行人眼里,估计也看不出和师姐有多少差距了。” 两人听到这句评价后立刻循声望去。 原来是云青萍到访了。 “宗师有什么事情吗?”仇白赶紧起身问道。 “此番我不是为了宗师而来,”云青萍也不卖关子了,“陈兄,平祟侯有请,不知道你明日有没有空?” 陈一鸣和仇白面面相觑了一会后点了点头。 他对这个邀请也并不奇怪。 左宣辽知道有他这个人,云青萍更是早就见过他了。 那么这一回,玉门这几个月的事情很可能要迎来一个结果了。 信息录入…… 喜欢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请大家收藏:()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3章 高温预警 1097年7月1日,玉门,8:50 天灾总是以人们意想不到的方式干扰着气候。 钦天监往往会将气候中的反常现象都归咎于天灾的影响,这确实是省时省力的办法——而且准确率也出奇地高。 钦天监也是这么解释今年的三伏天的,多地的天灾云以直接的方式释放能量,导致了气温的异常升高。 天气热成这样,连宗师都让大伙休息休息,晚课去报个到就行了。 房间里,陈一鸣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仇白来回走动的声音让他渐渐醒来: “你今天怎么起得那么早?” “被冻醒了。你搞的那个东西真的不会加剧感染风险吗?” 仇白指着房间里那个散发淡蓝光辉的“祭坛”问道。 “你离它远一点就行了……这可是‘雪怪小队’的秘传技术。” “我肯定不敢靠近那个东西的,你再给它装个架子,我感觉完全可以替代冰箱了。” “我下次试试……” 陈一鸣又闭上了眼睛,他下定决心要再赖一会床了。 “我开玩笑的,你不准尝试,沾过源石的东西肯定不能吃了。” “嗯……” “起来起来,我跟你说个大新闻。”仇白伸手去掀他的被子。 “别动,你直接跟我讲就行了……”陈一鸣又把被子拽回去了。 “我看到的,乌萨斯开始打仗了。” “啊?这能算新闻吗?” “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仇白依然没有放弃和他争夺被子 “那还能咋样,乌萨斯就那个样子……卡西米尔、莱塔尼亚、萨米、哥伦比亚、甚至炎国,随便挑一个开战……啊,乌萨斯还可以内战。” “诶?被你猜中了。” “真内战了?”陈一鸣赶紧起身了。 “你看……” 陈一鸣扫了一眼报纸,又丢了回去,然后继续躺下了: “唉,害我白高兴一场。” “这不算内战吗?”仇白有些不解。 “只是动用部队威胁联邦下辖的加盟城邦而已,别被标题忽悠了。” “哦……” “早就会有这么一天,我那个时候都恨不得攻打那些城市一遍,真是蹬鼻子上脸。前几个月不是有过新闻吗?有几座移动城市的市长和议员意外死亡、或者被宣判有罪,上半年联邦一直在削弱地方势力……” “那他们是不是不准备打卡西米尔了?” “晚点开战而已。上下两院都在高调声讨卡西米尔,还在大规模举债,肯定是为了大战作动员,但顺带也起到了麻痹国内势力的作用,这不,他们声东击西一下,就把其他国家的故地和不安分的贵族势力圈拿下了。攘外必先安内嘛。” “这么厉害?” “联邦是绝对优势方,无非是小赢、中赢、大赢的区别……” “我是说你,你居然看得这么明白,而且这报纸上也没讲……真的没讲。”仇白像个孩子一样赞叹着他。 “那些办报纸的应该请我去当评论员,我还能抖出独家内幕信息。” “那你能不能和我讲讲你以前和塔露拉的事情?你们以前是怎么相处的?” “……”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仇白晃了晃他。 “你说什么了?我刚才睡着了。” “讨厌。” 1097年7月4日,玉门,16:01 邪门的天气,又下了大半天的冰雹。 陈一鸣有些怀念乌萨斯的气候了,冬天是烂泥和雪搅和在一起,春天的时候就是单纯的烂泥,夏天是被雨淋成一摊烂泥,秋天是这摊烂泥开始上冻了——烂得单调,烂得清澈见底。 “好难啊……为什么这些语法奇奇怪怪的?” 陈一鸣听到了仇白的抱怨声,摘掉了看书时用的眼镜。 “怎么了?” “不会,教我。”仇白撒娇般地抱住了他。 “别太追究细枝末节的,相信整体的感觉就行了。我其实就没学过乌萨斯语的语法,但是……不知不觉就能和村里人交流了。维多利亚语的语法更简单,用起来也更不讲究,能通顺地表达你要表达的意思就行了。” “你平时跟我练习口语的时候,是不是刻意照顾我了?” “总不能不照顾吧?”他摸了摸仇白的脑袋。 “你是不是嫌我笨了?” “别这么想。我之前教过陈晖洁外语,而且还是教她更难的乌萨斯语,结果最后连她都能学会。你比她聪明多了,稍微学一段时间肯定没问题。” “真的假的?陈警官有那么笨吗?” “反正不聪明。其实切尔诺伯格人多少会一点通用语,但是晖洁偏要锻炼锻炼……然后因为发音问题、完成体的用法,闹了不少笑话。她有一次买东西付了两遍的钱,就是因为没用完成体,人家以为她还没付钱,她又以为是价格看错了。” “啊?乌萨斯语听起来好麻烦。” “别担心,以后要用到什么语言,我就慢慢教你。” “我要是连维多利亚语都学不好,你还会带我走吗?” 他伸手移动了一把椅子过来,随后紧挨着仇白坐下了。 “你现在怎么这么喜欢撒娇了?” 仇白很“自觉”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当然是因为有人能让我依靠了……喂,我发现你特别喜欢捏我。” “怎么说呢,感觉捏上去不够软嫩。” “你还评价上了?” “就是生活经验嘛,有的女孩子感觉上软乎乎的,有的肉质就比较结实。” 陈一鸣觉得可以在这方面排个榜了。 “我最近好像还长肉了,这个月训练量少了、但是饭量还是和以前一样。” “你之前明显太苗条了,你个子这么高,体重明显偏瘦了。” “哪有?之前称重的时候看了一眼,发现我的体重比你高一大截,然后我就多多少少有点焦虑了。” “宝贝,我少一条胳膊,肯定比别人轻啊。” “哦。”仇白突然感觉过意不去了。 “你这个年纪,本应该还在好好上大学的,不应该跟着我再去当亡命之徒。” “是啊……也不对,就算没有变故,我大概率也不会去读大学。你要是没遇到变故,是不是已经和塔露拉成家了?” “对啊,一月份的时候,我和她已经开始讨论孩子的事情了,孩子出生之后肯定是矿石病患者,我们一定会把孩子送去罗德岛这样的地方来缓解病情……说不定等孩子长大了,矿石病就能被治愈了。” “好心疼你。” “其实,没遇到变故的话,我也遇不上塔露拉。一开始,整合运动只有一个小小的营地,我每次一受伤卧床,她就会守在床边照顾我。 “我第一次和别的女孩子同床共枕,其实就是她来照顾我的时候。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作战很不要命,说不定也是为了她。 “那个时候,她也就二十,我才十八。原来和她认识已经快十年了……能够在一起的那些时间,我没有好好珍惜,我很后悔。” 更多的话,他说不出口了。 “对不起,我不该老是问你这些事情的。”仇白赶紧抱紧了他。 “算了,你想知道又不能拦着你。” “真的对不起,今天晚上我带你吃点好吃的,好不好?我请客。” “哎呀,我也没说你什么……但是你既然要请客,那我肯定要去。” 1097年7月12日,玉门,16:34 窗外下着大雨,室内训练馆的空调呼呼作响,但是效果不尽人意。 陈一鸣赶紧取下面具擦了一把汗。 他身上的防护服到处是斑白的点。 “这都半个月了,感觉一点进步不大。” “别这么说,你二月份的时候,还有六月份的时候,走路都困难,现在已经能和我过招了……当然,你不一定看得上我的水平。” 仇白把一瓶水递给了他。 陈一鸣回想起了梦境里的事情,他和过去的自己差距还是太大了。 这半个月以来,他只有“想不开”的时候才会去挑战那个手镯架子。 如果不是这么直观的对比,他根本想不到那个手镯对自己的实力居然有这么大提升。只凭剑术和辅助性的法术,去面对那个自己,简直就像一个试图单通炮兵阵地的普通士兵。 如果他能轻松赢下过去的自己,那么面对假冒自己的黑蛇也一定能多几分胜算。 关键是…… 比拼法术肯定不可能,那一只由代理人制造的手镯,可以轻易地复现塔露拉、霜星甚至其他人的法术。 陈一鸣知道自己有点法术天赋,但不多——至少肯定没有逆天到训练几年就可以超过塔露拉和霜星,所以基本不可能通过“斗法”来获胜。 他只能指望自己剑术的进步能够补齐这天堑般的差距。 “仇白,你觉得我的问题在哪……我是说剑术上。” 仇白短暂地思考了一番后答道: “我最直观的感觉就是,你的一些动作有些多余。” “怎么说?” “我觉得吧,出剑应该是追求在最短的路径内把剑抵到对方的要害上,当然,敌人的兵器会妨碍这一目的,所以有的招数是为了调动敌人的兵器、方便直接攻击要害。” “这个我懂。” “你的一些习惯,有些是你学习的剑术里的套招,很多套招并不是最优解,你应该明白吧?” “对,实战中不可能总是按照学过的招式来……我小时候学的应该是脱胎于莱塔尼亚击剑术的剑法,很笨拙,很少有步伐上的配合。但是乌萨斯的军官们很喜欢这一套。” “实战那要考虑的就更多了,你肯定比我更有经验。在训练和比武中,你能赢我的概率不大,因为要讲究一些‘武德’,每个回合都是点到为止。这种时候我可以只攻不守,在每个回合中的收益就能最大化。 “但是你的作战方式涉及了很多法术的元素,你挥剑的一些习惯……看起来也更像是施法,而不是进行单纯的剑击。如果这么做能够提高你的法术施展效率,那你也没必要继续改变什么,继续保持就行了。” “我之前用法术的风格花里胡哨的,主打一个大水漫灌、火力覆盖。现在我必须追求更精准、更高效的战斗方式了……我再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自如地施展各类法术了。” “你与生俱来的源石技艺就很神奇,不止能做家务、还能帮助自己站起来,连飞翔也不在话下,真的很神奇。” “哈哈。” “你的源石技艺既然能对自己使用,应该也能强化出剑的速度吧?” “对,我以前还经常用来赶路,没学会开车的时候、几十公里的路程都是徒步跑来跑去的。不过对自己使用的时候,一直不是很熟练。你看,我可以把接近一个人重的物体轻易甩起来,但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这么快地移动。” “可惜……我对法术基本上什么也不懂。” “好多大学都会教现代源石技艺理论的,以后有机会想不想找个大学读一读?” “哎呀,慢慢来吧,我要先和你学外语。” “好吧,我们再来过两招试试,我看看能不能改掉一点问题。” “你先等一下,你就在那舞一遍剑,然后我来手把手纠正你……” 陈一鸣又戴上了面甲,然后学着仇白的样子,从头到尾耍了一遍剑招。 仇白就端坐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 “陈兄舞的好剑!这要是在外行人眼里,估计也看不出和师姐有多少差距了。” 两人听到这句评价后立刻循声望去。 原来是云青萍到访了。 “宗师有什么事情吗?”仇白赶紧起身问道。 “此番我不是为了宗师而来,”云青萍也不卖关子了,“陈兄,平祟侯有请,不知道你明日有没有空?” 陈一鸣和仇白面面相觑了一会后点了点头。 他对这个邀请也并不奇怪。 左宣辽知道有他这个人,云青萍更是早就见过他了。 那么这一回,玉门这几个月的事情很可能要迎来一个结果了。 信息录入…… 第204章 对簿公堂 1097年7月13日,玉门,9:28 “今天的天空好蓝。” 仇白面对晴空万里,不禁感慨道。 陈一鸣解释道: “是的,这种情况下瑞利散射占主导,瑞利散射的强度和波长的四次方成反比,阳光透过大气层时,波长较短的蓝光更容易被空气分子散射,所以天空总体呈现蓝色。” “啊?那……为什么日出和日落时的天空不是这样的。” “我忘记了。”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仇白的诘问既像调戏,又像讽刺。 “我都不知道过会午饭该吃什么。” “哎,你待会见到左宣辽,千万别再惹事了……最好客气一点。” “我当然知道。” “等一下,我帮你把衣服再整理一下,你说你应不应该先把胡子剃了?” 仇白整理起了他的衣领,又扯了扯他的衣角,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后悔没给对方挑一件好点的衣服。 “没事,这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不用太紧张。” “我怕他们又把你抓进去……” “他们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了,别担心。” 陈一鸣拥抱了对方,又简单地吻了一口。 他没有正式的请帖。 他能进入常人眼里高不可攀的平祟侯府,依靠也并不是上位者的恩准。 在精致的官邸、高耸的城楼之外,充满了俯首劳作的玉门普通人。 石板严丝合缝地贴在通往府邸的路上,如此精致的工作完全依靠工匠灵巧的双手完成。 陈一鸣想起了那个坐在驮兽车中、慢悠悠地前往圣骏堡的那个清晨。 无数普通人的付出在那一刻化为具象。 他何尝不是被众人抬到九霄之上的呢? 他何尝不是受一个阴谋家的算计沦落至此呢? 千万人予之,而一人夺之。 以一人之心夺千万人之心,这样的事情不该再发生了。 卫兵拦下了陈一鸣,他并无请帖,只是通报了一声: “平祟侯有请。” 于是他就走入了堪比宫阙的院中。 堂屋之中,几近苍颜白发的左宣辽郑重地将刀匣递给了左乐: “拿好,以后左家能挥刀的,只有你了!” “我知道了,父亲。” “这几年勤学苦练,你要去司岁台当差,那里的差事非同小可……咳,可以说是凶险万分,要是没点真功夫,你还不如跟着你娘去教书。” “我明白了。” “你小姨这段时间要去国外查案,陪不了你。你到地方之后,太合叔可以照料你一下……但是,咳,切记,仅限于私下的交情,不要在官场上有过多往来!” “谨记于心。” “年轻人里面,以前让你向龙门的陈警司学习……后来也不能提她了。现在,为官、为人,你应该向你的小姨多学习学习,她年纪轻轻就官至少卿,身上有许多过人之处。” 这话听得外面的陈一鸣想笑。 一是因为,过不了几年,麟青砚大概率就要丢了乌纱帽,这左宣辽先前把晖洁“毒奶”得辞职了,惊蛰看样子也要深受其害了。老年人的眼光是这样的。 二是因为,这样赤裸裸的裙带关系,就这样交代完毕了。放眼官场,相互之间都是亲戚、世交的相互扶持,这样的做法说白了、也就是比乌萨斯的贵族制隐蔽一点罢了。 “平祟侯对于裙带之事,还真是不加掩饰啊。” 陈一鸣把仇白的嘱托直接扔到了脑后,直接出言讽刺道。 左宣辽使了一个眼色,左乐就赶紧退下了——不过这小子大概率就在附近偷听。 “哼,你一个罪人,我好心请你来府上,还敢这么不客气……”在陈一鸣面前,这位老将军努力抑制住了咳嗽。 “我不理解平祟侯在此时嘱托家事的用意,这和我有何干系?” “我生了场大病,被勒令停职反思,估计还要少活几年,你还说和你没有关系?你被司岁台羁押的时候,我们就去查了一遍你的底细,以你的身份,对玉门、对炎国,绝对是个烫手山芋。” “托左将军的福,我在牢里被拴了一个月无人问津,刚出狱就被人堵着门砍,还让仇姑娘陪我去鬼门关走了一遭……一个月间,我的亲朋逝世,却不能前去吊唁。 “我与炎国朝廷说是深仇大恨,也不为过了。另外,司岁台真是医术高超,打断了腿还能接上,平祟侯如有伤病要治疗,也可以去司岁台里面找个牢房!” “……孰是孰非,暂且不论。你应邀来我府上,礼法也要懂得。我暂遭停职,不宜以将军相称,但我依旧是平祟侯,你一不行礼,二不谨言,可以说是目无章法了。” “你不是知道我的底细吗?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是一介乌萨斯罪人,得罪乌萨斯朝廷,仰仗大炎之威,才未遭屠戮,不知恩图报,还要无礼于我?” 说到这个话题,陈一鸣更来气了: “我凭什么要对你行礼?我凭什么要感恩你们的国家?我是乌萨斯皇帝御赐的侯爵,我与你同样高贵!我是乌萨斯人民选举出来的联邦最高委员会主席,未经历下一次大选时,任何人也不能否认我此时的合法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是乌萨斯全军全境认可的英雄,吊民伐罪、抵御外侮、一匡天下,论起功勋,拉齐萨尔也要敬我三分!你们的真龙也要奉我为上宾!你一个小小的玉门将军,凭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羁押我,殴打我,折辱我的时候,礼仪上邦的颜面丢到哪里去了!你任职数十年,仍不能取信于民,为什么我一个外人、根基不稳、人生地不熟,振臂一呼,就能收获拥趸无数?你想过没有! “你是不是觉得你们这种靠着裙带关系‘相濡以沫’的封建余孽被停职了十天半个月就委屈得不得了?像你这样的军官,你这样的贵族,我亲手斩杀的、经由我宣判处以死刑的,不下百人! “你见了我,难道不该战战兢兢、诚惶诚恐?你都有负于大义,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跟我侈谈小礼?你想给左乐树立个什么样的榜样?你想给玉门人树立个什么样的表率?这种问题,应该让令尊好好教你!” 被一通咆哮之后,左宣辽脸上的血色又少了三分,养病大半个月的精气神又被折损殆尽,尽力维持的体面也四处漏风、开始止不住地咳嗽。 “咳……我要告诉你,你半年内必须离开玉门,这是没得商量的。” “你以为我想留?” “对,咳。我也是看在宗师的面子上,才向其他人这么建议的……工会的那些要求,玉门大体上都愿意接受,只不过……工会必须受宣政司管辖……” 陈一鸣没有耐心了: “首先,我是个乌萨斯人。你们应该比我更听得懂炎国话,你们听不懂那些人是怎么要求的吗?” “就算不接受管辖,但组织运行的钱财,必须由宣政司划拨与管理。” “你们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这可是钱!money!dinero(伊比利亚语)!geld(莱塔尼亚语)!Дehbгn(乌萨斯语)!pieni?dze(卡西米尔语)!如果连钱袋子都要受制于人,那你们不如直接招一帮奴才,然后把这个部门改名为‘工会’!” “那你说……咳!” 左宣辽不住地向屏风边望去,似乎在提醒他,左乐就在附近,好歹给当爹的留点体面。 “财政独立是底线!名义上可以接受官府管辖,但人事权必须独立,官府有权提名,但无权免职。” “看来不接受是不行了。” “你知道就好。” “今天让你过来,我还有事情要和你商量商量……咳。” “请讲。” 这一刻,仿佛坐在太师椅上的左宣辽才是受审的犯人。 “我不觉得……其他国家的方案,可以在大炎施行。” “那龙门呢?” 左宣辽顿了顿又继续说: “玉门不是龙门,我了解这里的人,孟铁锤在这里都算安分守己,如果守军没有驻扎在这里,是不可能镇得住这群好勇斗狠的家伙的。我也和驮兽打过交道,性子烈的,就需要矫正,需要驯服,然后,才可靠。” “人不是牲口。” “我当然知道,这只是个比方。” “只是个比方,你们心里千万别当真。”陈一鸣提醒道。 “唉……不是所有人都有魏公那种魄力的,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像魏公那样听调不听宣的。就算是龙门,据我的了解,一个龙门近卫局还是不够的,还需要林舸瑞这样的人来辅助。” “玉门的守军,比十个近卫局都强大。就按十个来算,那么九个近卫局还不如一堆地下的黑帮管用?平祟侯对炎国人就这么没信心?” “说实话,我确实没有。管教稍微松动一些,各种各样的乱象就会接踵而至。” “龙门的法律管不了贫民区的恶行,阻止不了罪恶在暗处孳生。但是不管是谁,上了法庭,就会按法条宣判。陈晖洁要是不走,她也要老老实实吃牢饭…… “龙门仅存的问题在于,魏彦吾和黑蓑是法外之人,但也仅此而已。而这里,守军和宣政司,哪个不在法外?你们没有违过法,因为法条见了你们要绕道走。”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真龙毫无疑问也在法外,和真龙相关的人和事,自然也在法外……但我还有一事,不能放心。遵纪守法,行止有度,不能蔚然成风,那又岂能允许常人与官府分庭抗礼? “朝中的官吏,大多经历层层选拔,说一句‘英才尽入真龙彀中’,也不为过。就拿工人与普通军士来说,他们也就止于识字,他们难以从大局着想,国计民生之事,都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他们不需要从大局考虑,只要考虑薪资升没升、物价涨没涨,就可以了。他们没文化,但他们不是傻子,生活是好是坏,他们都能感受得出来。如果变坏了,他们能有能力去干预官府的决策,而不是只能等待皇恩普降。” “倘若有人无理取闹怎么办?倘若他们滥用手中的些许权力怎么办?” “你担心当官的滥用权力吗?还是说,只有你们能有机会滥用,不准他人滥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饱读诗书之士尚且如此,我对他们又怎能放心?等朝廷沐浴德化、移风易俗数十载,再谈你的那些构想,也不迟。” “侯爷,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们家的左公子读书吗?习武吗?” “家教之事,我向来注重。虽不至于满腹经纶、武功高强,但两不耽误,我是有信心说一句的。” “那他读书之前,能否出口成章?那他习武之前,手上可有缚羽之力?还是说,要等到他满腹经纶、武功高强之后,才让他读书习武?他不是在读书中才更会读书、在习武中才更擅长习武吗?” “这……” “左大人为官之初,难道处事就足够老成了?你任玉门将军之后,有守卫玉门、抵御天灾之功,难道真龙提拔你时,会先要求你有这些功劳?你若手中无权,又哪来常人不可企及的建功立业的机会?先给了机会,很多事情才真正有讨论的价值。” “……你是个言行合一的人,我很难反驳你什么。再过几日,我就会官复原职,朝中之事,我此刻也不多加妄议了。真龙那边给过我回复,圣上说,龙门已有先例,此事并无不可……还有就是,孟铁衣他们,我不便探望了,你若有闲,替我多加留心。” “可以。那就再会了,左大人。” 1097年7月13日,???,22:59 走过变幻的小径,达到熟悉的凉亭。 凉亭还是那个凉亭,只不过……坐在那边的人有些不一样? “今天怎么是你?”陈一鸣很诧异。 年赶紧招呼他过来坐下: “无聊嘛,上次令姐让我见到了这个来处,这段时间我一直缠着她,想着有机会就过来玩玩。今天也算帮她当一次差,来,先吃点菜。” “我现在来这边都是有正事的。” 年直接拽着他坐下了: “啊,我当然知道,不会耽误你的。对了,给你打的手臂,可还受用?” “很结实,力气也不小,普通人的脑壳在手里跟个蛋壳一样。你有没有给这条手臂加什么奇奇怪怪的功能?” “别期待了,没有。” “那你这技术水平还不如乌萨斯国家科学院呢。”陈一鸣有些失望。 “不准乱讲!结实不就是最重要的性能?我听说你原来的义肢,用了半条就报废了,怎么可能比得上我做的这个?” “正常情况下,我更换一条胳膊也不难。而且那一天的战斗烈度太夸张了。” 年当然不服气: “我再问你,如果回到那一天,你用我做的装备、和用乌萨斯给你做的装备,哪一个生还概率更大?” “我觉得差不多啊,你做的义肢……在战斗方面的功能太少了。” “你就只想着打打杀杀?你自己体会一下,你用这条胳膊,是不是比自己原装的那条肉胳膊还顺手?反馈很灵敏吧,而且也能模拟触觉。至于结实程度,我就这么讲,肯定能再用一千年,人都化灰了、这条胳膊肯定还在。” “好吧,你这么一讲,确实还不错。” 陈一鸣回想起了他最早用的义肢,对于神经的副作用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他那个时候简直快被逼疯了,后来改良了神经递质,但是依然能感受到“异物感”。年给他造的这玩意,确实和原生的肢体感觉上差不多了。 “什么叫‘还不错’?为了照顾你的体验,连夕都出了一点力,你这话要是让她知道了……” “夕?”陈一鸣根本不记得这回事了,他当时是不是已经酩酊大醉了来着? “哦……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算了,我今天还忙着呢,令不在,我还能不能在这里训练了?” “这个不影响,你想去随时可以去,要是腻了,就来陪我玩玩。” “没空。”陈一鸣赶紧起身离开了。 今天的训练还算有成效,他和梦境中的麟青砚打得有来有回,最后算是摸索出了用剑术对付雷法的套路,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信息录入…… 喜欢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请大家收藏:()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5章 虽覆一篑 1097年8月1日,玉门,7:59 “我是建议各位,晨功之前是要吃早餐的,如今条件不同了,许多没必要的苦、没必要硬吃。要是担心消化问题,可以稍微早起一会、去好好吃一顿早餐,毕竟日月如梭,每一次晨功、每一次晚课,都不该轻易辜负。” 宗师简单和大家说了几句之后,就宣布了解散休息。 当然,有一个人除外: “你过来一下。” 陈一鸣立即跟了上去,一个月以来,他除了老老实实练习基本功之外、没怎么和重岳说过话。 “你身体不好,这我是知道的。但这一个月以来,你练功很扎实,不比任何一个军士懈怠;平日安排的功课,都是对健壮的军士适用的,你纵使腿脚不便,也没向我说过一句怨言,我也不好意思对你多加干涉。” 面对宗师的褒奖,陈一鸣回答道: “宗师言过了,我对您安排的训练其实十分不满,我一直觉得我应该更注重实战,如今我并没有多少时间老老实实练习基本功。” 重岳也习惯他的坦诚了: “那就更难得了。许多人是心悦诚服地接受了我的训练方案,所以吃得下这些苦;而你纵使心有不满,却不形于色,依旧按部就班、勤勤恳恳,这就更难得了。” “托您二弟以及司岁台的福,这些事情已经算不上‘委屈’了,当然,您的大妹也出了一份力。” 被司岁台逮住,也在令有意无意的算计之中,这一点、陈一鸣依旧有些耿耿于怀。 重岳忽然感慨: “也怪我,对于世事过于迟钝了,一转眼,怎么又过了半个年头?你来时,玉门化雪未久,一时倏忽,竟然已经快要入秋了。 “好多事情,我就眼睁睁看着,稍微发几下愣,竟成了过眼云烟……小弟,练功的事情,我已另有安排,今日机会难得,陪我走走如何?” “我听宗师的,不知宗师想去哪走走?” “我们去城南转转。” 1097年8月1日,玉门城南,9:06 “……你先前屡遭磨难,根基已有毁伤,所以我觉得一开始应以固本培元为主,过于急功近利,于长远无益。不过你既然只能再待半年,那往后的练习也慢不得。今后为你安排的功课会更注重成效。” “多谢宗师理解,其实这一个月来,我还是能感受到进步的。” “嗯,有用就好……那棵老槐树,你应该很有印象吧?” 重岳指向了城南铸剑坊中的老树。 “嗯,我已经来过这里许多次……不对,为什么门庭如此冷清?”陈一鸣注意到了不对劲。 “去看看吧。我与孟铁衣也算有过同袍之情,那一棵槐树,也寄托了许多故人之情。” 陈一鸣上前敲了敲大门,一时半会无人响应。 他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既然左宣辽都大病一场、憔悴不堪了,这孟铁衣该不会…… “你们是来找孟叔的吗?哦,是你呀,请进吧。” 开门的是杜遥夜小姐,她依旧能认出没戴面具的陈一鸣。 “杜小姐您好,我和宗师想来拜访拜访孟坊主。” 杜遥夜平静地说: “哦,他上个月给行裕客栈写了封信之后,我就从尚蜀赶过来了,然后也帮孟叔料理了一下后事。” 听到这个消息,陈一鸣还是略有震惊。 他在营中潜心练习了一个月,竟然又错过了他人的逝世…… “杜小姐,请节哀。” “也没什么,生老病死也是常事,我亲爹走得早……该哭的,早就哭过了。我也没想到,孟叔真把我当成了半个女儿,他的这些个家当,他分了大半给我,遗书里还在鼓励我办企业。我要是不好好干一番事业,估计要对不起很多人了。” 她的语气很平常,但是说话时在有意无意地避开陈一鸣的目光。 陈一鸣一瞬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为好。 重岳倒是开口了: “杜小姐,我与孟坊主有故,惊闻此事,哀痛无以言表。重岳身无外物,闲暇之时也爱走南闯北,这些是我一个弟弟收集的通宝,权且收下吧,聊表吊唁之意。” “那就谢过宗师了。” 重岳将三枚品相极佳的钱币递到了杜遥夜的手上: “水静则衡,无灾则安。愿葆杜小姐无灾无祸,一世顺遂。” 杜遥夜又道了几句谢,三人互相寒暄了几句后便分别了。 “看来故人又少了一位。”重岳淡淡说道。 无论何时,陈一鸣总能从这位长生者身上感受到……平静,如水面的平静。 博卓卡斯替活了两百年,他给陈一鸣的印象宛如是剧烈燃烧之后的薪柴,火烈与平和会在这位老人身上交替出现,他见证过卡兹戴尔的纷争、参与过乌萨斯帝国的开拓,整合运动的事业大概就是他的最后一次燃烧了。 两百岁的萨卡兹尚未脱离人的范畴,他会伤病,他会痛苦。 但重岳呢?他漫步于世间一千年,他毫无所谓命运的枷锁,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无拘无束,可以逍遥自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然而他选择了扮演一位凡人,扮演得还格格不入,和他打过几年交道的仇姑娘都能知道、他是接近神明的存在。 他不斗争,不哀恸,不愤慨,不欢喜,他到底在追求什么呢? “孟铁衣不该这么早就离世的,是我让事情变成这样的。”陈一鸣说了一嘴。 “你已经改变了足够多的事情了,很多人都在好奇,你今后还能将这世道改变多少?” “我第一次看到圣骏堡的时候,很震惊。我那个时候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了,但是我真的没有见过那么壮观的城市群,我好像是闯入了什么上古的遗址、然后那些城市就像高耸入云的神明一样注视我。 “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我要对抗的敌人是这样的存在,那我不会有那么多的勇气。然而如今,我只觉得我的敌人们比圣骏堡还要庞大、比不断生长的科罗萨群山还要庞大、甚至比整个乌萨斯还要庞大。 “我如今不得不反复说服自己,一切只是为了问心无愧,我要对得起兄弟姐妹们。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充足的信心……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说的话的时候,我感觉我像一个骗子。我到现在都没想出一个可靠的方案。” 重岳不紧不慢地对他说: “真龙认识到巨兽的强大,才发起了挑战;当他发起挑战之后,却发现巨兽并没有那么强大。” “是啊。也许当我再次踏上乌萨斯的国土时,问题已经变得很简单了。” “今日要不你休息一天?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担子再重,也要允许自己放得下一会。” “多谢宗师,我今天……正好有些事情想处理。” 1097年8月1日,玉门城南,17:03 这家饭店以尚蜀菜闻名,陈一鸣没那么感兴趣。 不过他知道,工地和武馆的弟兄们的口味一好重辣、二好重油,稍微清淡一些、他们就不大愿意提筷子了。 平日里过得无滋无味,下馆子时谁还能忍受清淡呢? “有点怀念了……” 他看到玻璃的转桌和各式各样的菜品,仿佛唤醒了前世尘封的记忆。 “哟,陈大哥,好久不见了。”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入席了。 “是好久不见了。不过最近出了结果,肯定要请大家一起来庆祝庆祝。” 这一顿饭邀请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阵仗搞大了会惊动官府,阵仗搞小了又没意思。 席间一个人突然问起: “陈大哥,今天怎么没请孟铁匠过来?” “病了一个月,前几天走了。”陈一鸣简单地答道。 包间内一阵沉默。 “人齐了吧?先敬他一杯!他也算是玉门的英雄了!” 一阵觥筹交错的碰杯声后,众人纷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高度的酒精刺痛了舌尖,传来隐隐约约的苦味。 喝完一杯,陈一鸣接着说: “……保家卫国,是英雄。为民请愿,也是英雄。这两样事业,他老人家一样都没有落下!” “陈大哥说得好!” “再喝!” 又一轮饮罢,再续上。好几个酒瓶已经见了底。 坐在尊位的陈一鸣开始了讲话: “不瞒大家说,前几天,我还见了左宣辽一次,他还想和我讨价还价。我没辜负大家的付出和牺牲,我们想要的条件,基本都拿到了。以后,全城范围内的职工,都可以通过申请和缴纳会费,加入工会;而工会,可以和企业、甚至官府展开谈判。 “再过一段时间,宣政司就会直接和你们开始商量,官府会提几个人选、作为会长的建议人选,经由你们同意,那么他就成了工会的领袖。当然,在组织的内部,还是要工会的干部们说了算,重要的事情还需要全体成员一起商量。 “至于我嘛……我在玉门犯过事,按照大炎的惯例,肯定不能任职。呵,就几个月的功夫,我们从一个月小破院子里的几个人,混到了这个份上,居然混出了半个官位。这种事情,我越细想,越觉得我们玉门的大家伙了不起!再喝!” 玻璃的碰撞声此起彼伏,最先开的几瓶白酒已经喝完了,人们又拆开了几个崭新的包装盒。 “有一件事情,我就特别感触。你们看那边坐着的那个人了没?别笑。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个哭哭啼啼的怂人,后来他也觉得自己被老板给惹毛了,一把火,点了那个厂子……哎,你们别外传啊,传出去就会把他害去坐牢。 “我也算和你们打了一段时间的交道了,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开始这么怂,也不像他后来那么虎,但我看出了很多变化,好的变化。我没来玉门之前,十几年、几十年,大家都是这么过的,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但是也不会去做什么。现在,我们比以前更敢想了,更敢做了。以前是不是都觉得官府高不可攀?是不是觉得他们就像这玉门的城墙一样吓人?但是,我们开始行动了,开始斗争了,就会发现,他们远没有那么强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也不知道还能和大家聚几次,可能过几个月就要离开玉门了。不过我相信,工会的事情,离了我、大家也能越办越好。只要工会的组织方式是合理的,只要我们的干部是有良心、讲道理的,那么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能有多大差距? “但是呢,提醒还是要提醒几句的,我就说三点。第一,管事的干部,一定要由我们自己来选,不能受企业和官府的干涉。第二,资金永远是组织的命脉,一定要信得过的弟兄来保管,很多人丢了工作、需要工会来照料,这可能都是别人的救命钱! “第三,玉门人有优良的习武传统,这里哪怕再过一百年、也不会丢了江湖气!我们的工会,就要扎根于江湖,要有一帮武人、随时愿意为弟兄们出头,这是我们的底牌,合法的道路走不通的时候,记住,我们还有以武犯禁的底牌。” 众人频频点头。 陈一鸣举起了酒杯,示意发言已经结束: “来!喝!” 1097年8月1日,玉门,20:46 仇白吃力地背着陈一鸣回到了家中,然后将他一把扔在了床上。 “我身上都沾上酒味了……你要我帮你换衣服,还是你自己来?” 看起来神志不清的陈一鸣咕哝着: “……让我再和麟青砚打一架。不是,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用更少的力气拿下一位天师……哎,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像她一样放电,对,就是雷法……什么叫‘你不会源石技艺’?别糊弄我了……” 仇白擦了擦汗: “怎么醉成这样了?这到底是在和谁说话?” 1097年8月1日,罗德岛,16:54 史尔特尔穿着泳装、拿着泳圈从走出了更衣室。 “啊?不对啊,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泳池在里面,你出来干嘛?” 门口的陈晖洁提醒她,毕竟史尔特尔身上没沾一滴水就走出来了。 “我不想进去,池子里有个人。” 陈晖洁更无语了: “这是泳池,又不是浴缸,能共用的。” “我不喜欢泳池里的那个人。” “谁啊?欺负你没有?”陈晖洁简单应付道,她倒不觉得有人能欺负到史尔特尔。 “就是不喜欢而已……你陪我一起进去。” “不去。这几天我不适合游泳,你不是要降降温吗?别耽搁了,能去泡一泡也好。” “我不喜欢泳池里那个人。” “到底是谁啊?”陈晖洁不耐烦了。 “不认识,但是她头发很长、很白,眼睛是红的,还在自顾自地唱歌……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什么种族的?说不定我认识。” “我不知道……特征不明显。” “没光环?” “她胸不小。” “哦……看不出种族特征,可能是阿戈尔人吧。算了,不管……诶?” 陈晖洁被走廊中的另一个人吸引了注意力: “你怎么回来了?不去卡西米尔了?” 全副武装的耀骑士回答她: “是的。特锦赛正式宣布由于战争原因延期了,而我如今也不适合为了卡西米尔参战,我的名誉仍未恢复,单枪匹马地去战斗、这样的牺牲也是徒劳的。” “乌萨斯到底又打仗了……你觉得,这次局势会怎么发展?史尔特尔,你要不先去更衣吧?” 史尔特尔果然离开了。 耀骑士稍作了思考: “距离上一次战争不过三四年,但当时卡西米尔完全是趁着乌萨斯国内动乱、才成功占领了领土。与莱塔尼亚-乌萨斯边境不同的是,卡-乌边境没有山脉的阻隔,难以形成战略缓冲,而且卡西米尔尚未完成对占领区的消化。 “当乌萨斯对占领区发起进攻时,并不会受到明显阻碍,我甚至觉得,如今的占领区对卡西米尔形成了负收益。这部分的领土很容易丢失,一旦丢失,将会极大地影响国内的战争支持度……总之,这场战争对于卡西米尔不利。” “我也这么觉得。” “你是不懂装懂吧?”换回常服的史尔特尔说道。 “你别打岔。”陈晖洁现在没心情搭理她了,“还要考虑到乌萨斯的局势也大不相同了,姐姐和哥哥建立的这个新国家,被那个窃贼进一步强化了,整个国家的重心在过去半年内又被转移到了整军备战上。” “是的,这场战争的胜者无疑是乌萨斯。但我觉得,更大的问题在于,这一场胜利之后,乌萨斯会心满意足,还是会开启另一个弗拉基米尔的扩张时代?” 信息录入…… 喜欢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请大家收藏:()明日方舟:从零开始,走遍泰拉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5章 虽覆一篑 1097年8月1日,玉门,7:59 “我是建议各位,晨功之前是要吃早餐的,如今条件不同了,许多没必要的苦、没必要硬吃。要是担心消化问题,可以稍微早起一会、去好好吃一顿早餐,毕竟日月如梭,每一次晨功、每一次晚课,都不该轻易辜负。” 宗师简单和大家说了几句之后,就宣布了解散休息。 当然,有一个人除外: “你过来一下。” 陈一鸣立即跟了上去,一个月以来,他除了老老实实练习基本功之外、没怎么和重岳说过话。 “你身体不好,这我是知道的。但这一个月以来,你练功很扎实,不比任何一个军士懈怠;平日安排的功课,都是对健壮的军士适用的,你纵使腿脚不便,也没向我说过一句怨言,我也不好意思对你多加干涉。” 面对宗师的褒奖,陈一鸣回答道: “宗师言过了,我对您安排的训练其实十分不满,我一直觉得我应该更注重实战,如今我并没有多少时间老老实实练习基本功。” 重岳也习惯他的坦诚了: “那就更难得了。许多人是心悦诚服地接受了我的训练方案,所以吃得下这些苦;而你纵使心有不满,却不形于色,依旧按部就班、勤勤恳恳,这就更难得了。” “托您二弟以及司岁台的福,这些事情已经算不上‘委屈’了,当然,您的大妹也出了一份力。” 被司岁台逮住,也在令有意无意的算计之中,这一点、陈一鸣依旧有些耿耿于怀。 重岳忽然感慨: “也怪我,对于世事过于迟钝了,一转眼,怎么又过了半个年头?你来时,玉门化雪未久,一时倏忽,竟然已经快要入秋了。 “好多事情,我就眼睁睁看着,稍微发几下愣,竟成了过眼云烟……小弟,练功的事情,我已另有安排,今日机会难得,陪我走走如何?” “我听宗师的,不知宗师想去哪走走?” “我们去城南转转。” 1097年8月1日,玉门城南,9:06 “……你先前屡遭磨难,根基已有毁伤,所以我觉得一开始应以固本培元为主,过于急功近利,于长远无益。不过你既然只能再待半年,那往后的练习也慢不得。今后为你安排的功课会更注重成效。” “多谢宗师理解,其实这一个月来,我还是能感受到进步的。” “嗯,有用就好……那棵老槐树,你应该很有印象吧?” 重岳指向了城南铸剑坊中的老树。 “嗯,我已经来过这里许多次……不对,为什么门庭如此冷清?”陈一鸣注意到了不对劲。 “去看看吧。我与孟铁衣也算有过同袍之情,那一棵槐树,也寄托了许多故人之情。” 陈一鸣上前敲了敲大门,一时半会无人响应。 他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既然左宣辽都大病一场、憔悴不堪了,这孟铁衣该不会…… “你们是来找孟叔的吗?哦,是你呀,请进吧。” 开门的是杜遥夜小姐,她依旧能认出没戴面具的陈一鸣。 “杜小姐您好,我和宗师想来拜访拜访孟坊主。” 杜遥夜平静地说: “哦,他上个月给行裕客栈写了封信之后,我就从尚蜀赶过来了,然后也帮孟叔料理了一下后事。” 听到这个消息,陈一鸣还是略有震惊。 他在营中潜心练习了一个月,竟然又错过了他人的逝世…… “杜小姐,请节哀。” “也没什么,生老病死也是常事,我亲爹走得早……该哭的,早就哭过了。我也没想到,孟叔真把我当成了半个女儿,他的这些个家当,他分了大半给我,遗书里还在鼓励我办企业。我要是不好好干一番事业,估计要对不起很多人了。” 她的语气很平常,但是说话时在有意无意地避开陈一鸣的目光。 陈一鸣一瞬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为好。 重岳倒是开口了: “杜小姐,我与孟坊主有故,惊闻此事,哀痛无以言表。重岳身无外物,闲暇之时也爱走南闯北,这些是我一个弟弟收集的通宝,权且收下吧,聊表吊唁之意。” “那就谢过宗师了。” 重岳将三枚品相极佳的钱币递到了杜遥夜的手上: “水静则衡,无灾则安。愿葆杜小姐无灾无祸,一世顺遂。” 杜遥夜又道了几句谢,三人互相寒暄了几句后便分别了。 “看来故人又少了一位。”重岳淡淡说道。 无论何时,陈一鸣总能从这位长生者身上感受到……平静,如水面的平静。 博卓卡斯替活了两百年,他给陈一鸣的印象宛如是剧烈燃烧之后的薪柴,火烈与平和会在这位老人身上交替出现,他见证过卡兹戴尔的纷争、参与过乌萨斯帝国的开拓,整合运动的事业大概就是他的最后一次燃烧了。 两百岁的萨卡兹尚未脱离人的范畴,他会伤病,他会痛苦。 但重岳呢?他漫步于世间一千年,他毫无所谓命运的枷锁,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无拘无束,可以逍遥自在。 然而他选择了扮演一位凡人,扮演得还格格不入,和他打过几年交道的仇姑娘都能知道、他是接近神明的存在。 他不斗争,不哀恸,不愤慨,不欢喜,他到底在追求什么呢? “孟铁衣不该这么早就离世的,是我让事情变成这样的。”陈一鸣说了一嘴。 “你已经改变了足够多的事情了,很多人都在好奇,你今后还能将这世道改变多少?” “我第一次看到圣骏堡的时候,很震惊。我那个时候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了,但是我真的没有见过那么壮观的城市群,我好像是闯入了什么上古的遗址、然后那些城市就像高耸入云的神明一样注视我。 “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我要对抗的敌人是这样的存在,那我不会有那么多的勇气。然而如今,我只觉得我的敌人们比圣骏堡还要庞大、比不断生长的科罗萨群山还要庞大、甚至比整个乌萨斯还要庞大。 “我如今不得不反复说服自己,一切只是为了问心无愧,我要对得起兄弟姐妹们。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充足的信心……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说的话的时候,我感觉我像一个骗子。我到现在都没想出一个可靠的方案。” 重岳不紧不慢地对他说: “真龙认识到巨兽的强大,才发起了挑战;当他发起挑战之后,却发现巨兽并没有那么强大。” “是啊。也许当我再次踏上乌萨斯的国土时,问题已经变得很简单了。” “今日要不你休息一天?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担子再重,也要允许自己放得下一会。” “多谢宗师,我今天……正好有些事情想处理。” 1097年8月1日,玉门城南,17:03 这家饭店以尚蜀菜闻名,陈一鸣没那么感兴趣。 不过他知道,工地和武馆的弟兄们的口味一好重辣、二好重油,稍微清淡一些、他们就不大愿意提筷子了。 平日里过得无滋无味,下馆子时谁还能忍受清淡呢? “有点怀念了……” 他看到玻璃的转桌和各式各样的菜品,仿佛唤醒了前世尘封的记忆。 “哟,陈大哥,好久不见了。”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入席了。“是好久不见了。不过最近出了结果,肯定要请大家一起来庆祝庆祝。” 这一顿饭邀请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阵仗搞大了会惊动官府,阵仗搞小了又没意思。 席间一个人突然问起: “陈大哥,今天怎么没请孟铁匠过来?” “病了一个月,前几天走了。”陈一鸣简单地答道。 包间内一阵沉默。 “人齐了吧?先敬他一杯!他也算是玉门的英雄了!” 一阵觥筹交错的碰杯声后,众人纷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高度的酒精刺痛了舌尖,传来隐隐约约的苦味。 喝完一杯,陈一鸣接着说: “……保家卫国,是英雄。为民请愿,也是英雄。这两样事业,他老人家一样都没有落下!” “陈大哥说得好!” “再喝!” 又一轮饮罢,再续上。好几个酒瓶已经见了底。 坐在尊位的陈一鸣开始了讲话: “不瞒大家说,前几天,我还见了左宣辽一次,他还想和我讨价还价。我没辜负大家的付出和牺牲,我们想要的条件,基本都拿到了。以后,全城范围内的职工,都可以通过申请和缴纳会费,加入工会;而工会,可以和企业、甚至官府展开谈判。 “再过一段时间,宣政司就会直接和你们开始商量,官府会提几个人选、作为会长的建议人选,经由你们同意,那么他就成了工会的领袖。当然,在组织的内部,还是要工会的干部们说了算,重要的事情还需要全体成员一起商量。 “至于我嘛……我在玉门犯过事,按照大炎的惯例,肯定不能任职。呵,就几个月的功夫,我们从一个月小破院子里的几个人,混到了这个份上,居然混出了半个官位。这种事情,我越细想,越觉得我们玉门的大家伙了不起!再喝!” 玻璃的碰撞声此起彼伏,最先开的几瓶白酒已经喝完了,人们又拆开了几个崭新的包装盒。 “有一件事情,我就特别感触。你们看那边坐着的那个人了没?别笑。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个哭哭啼啼的怂人,后来他也觉得自己被老板给惹毛了,一把火,点了那个厂子……哎,你们别外传啊,传出去就会把他害去坐牢。 “我也算和你们打了一段时间的交道了,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开始这么怂,也不像他后来那么虎,但我看出了很多变化,好的变化。我没来玉门之前,十几年、几十年,大家都是这么过的,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但是也不会去做什么。现在,我们比以前更敢想了,更敢做了。以前是不是都觉得官府高不可攀?是不是觉得他们就像这玉门的城墙一样吓人?但是,我们开始行动了,开始斗争了,就会发现,他们远没有那么强大! “我也不知道还能和大家聚几次,可能过几个月就要离开玉门了。不过我相信,工会的事情,离了我、大家也能越办越好。只要工会的组织方式是合理的,只要我们的干部是有良心、讲道理的,那么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能有多大差距? “但是呢,提醒还是要提醒几句的,我就说三点。第一,管事的干部,一定要由我们自己来选,不能受企业和官府的干涉。第二,资金永远是组织的命脉,一定要信得过的弟兄来保管,很多人丢了工作、需要工会来照料,这可能都是别人的救命钱! “第三,玉门人有优良的习武传统,这里哪怕再过一百年、也不会丢了江湖气!我们的工会,就要扎根于江湖,要有一帮武人、随时愿意为弟兄们出头,这是我们的底牌,合法的道路走不通的时候,记住,我们还有以武犯禁的底牌。” 众人频频点头。 陈一鸣举起了酒杯,示意发言已经结束: “来!喝!” 1097年8月1日,玉门,20:46 仇白吃力地背着陈一鸣回到了家中,然后将他一把扔在了床上。 “我身上都沾上酒味了……你要我帮你换衣服,还是你自己来?” 看起来神志不清的陈一鸣咕哝着: “……让我再和麟青砚打一架。不是,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用更少的力气拿下一位天师……哎,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像她一样放电,对,就是雷法……什么叫‘你不会源石技艺’?别糊弄我了……” 仇白擦了擦汗: “怎么醉成这样了?这到底是在和谁说话?” 1097年8月1日,罗德岛,16:54 史尔特尔穿着泳装、拿着泳圈从走出了更衣室。 “啊?不对啊,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泳池在里面,你出来干嘛?” 门口的陈晖洁提醒她,毕竟史尔特尔身上没沾一滴水就走出来了。 “我不想进去,池子里有个人。” 陈晖洁更无语了: “这是泳池,又不是浴缸,能共用的。” “我不喜欢泳池里的那个人。” “谁啊?欺负你没有?”陈晖洁简单应付道,她倒不觉得有人能欺负到史尔特尔。 “就是不喜欢而已……你陪我一起进去。” “不去。这几天我不适合游泳,你不是要降降温吗?别耽搁了,能去泡一泡也好。” “我不喜欢泳池里那个人。” “到底是谁啊?”陈晖洁不耐烦了。 “不认识,但是她头发很长、很白,眼睛是红的,还在自顾自地唱歌……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什么种族的?说不定我认识。” “我不知道……特征不明显。” “没光环?” “她胸不小。” “哦……看不出种族特征,可能是阿戈尔人吧。算了,不管……诶?” 陈晖洁被走廊中的另一个人吸引了注意力: “你怎么回来了?不去卡西米尔了?” 全副武装的耀骑士回答她: “是的。特锦赛正式宣布由于战争原因延期了,而我如今也不适合为了卡西米尔参战,我的名誉仍未恢复,单枪匹马地去战斗、这样的牺牲也是徒劳的。” “乌萨斯到底又打仗了……你觉得,这次局势会怎么发展?史尔特尔,你要不先去更衣吧?” 史尔特尔果然离开了。 耀骑士稍作了思考: “距离上一次战争不过三四年,但当时卡西米尔完全是趁着乌萨斯国内动乱、才成功占领了领土。与莱塔尼亚-乌萨斯边境不同的是,卡-乌边境没有山脉的阻隔,难以形成战略缓冲,而且卡西米尔尚未完成对占领区的消化。 “当乌萨斯对占领区发起进攻时,并不会受到明显阻碍,我甚至觉得,如今的占领区对卡西米尔形成了负收益。这部分的领土很容易丢失,一旦丢失,将会极大地影响国内的战争支持度……总之,这场战争对于卡西米尔不利。” “我也这么觉得。” “你是不懂装懂吧?”换回常服的史尔特尔说道。 “你别打岔。”陈晖洁现在没心情搭理她了,“还要考虑到乌萨斯的局势也大不相同了,姐姐和哥哥建立的这个新国家,被那个窃贼进一步强化了,整个国家的重心在过去半年内又被转移到了整军备战上。” “是的,这场战争的胜者无疑是乌萨斯。但我觉得,更大的问题在于,这一场胜利之后,乌萨斯会心满意足,还是会开启另一个弗拉基米尔的扩张时代?” 信息录入……1097年8月1日,玉门,7:59 “我是建议各位,晨功之前是要吃早餐的,如今条件不同了,许多没必要的苦、没必要硬吃。要是担心消化问题,可以稍微早起一会、去好好吃一顿早餐,毕竟日月如梭,每一次晨功、每一次晚课,都不该轻易辜负。” 宗师简单和大家说了几句之后,就宣布了解散休息。 当然,有一个人除外: “你过来一下。” 陈一鸣立即跟了上去,一个月以来,他除了老老实实练习基本功之外、没怎么和重岳说过话。 “你身体不好,这我是知道的。但这一个月以来,你练功很扎实,不比任何一个军士懈怠;平日安排的功课,都是对健壮的军士适用的,你纵使腿脚不便,也没向我说过一句怨言,我也不好意思对你多加干涉。” 面对宗师的褒奖,陈一鸣回答道: “宗师言过了,我对您安排的训练其实十分不满,我一直觉得我应该更注重实战,如今我并没有多少时间老老实实练习基本功。” 重岳也习惯他的坦诚了: “那就更难得了。许多人是心悦诚服地接受了我的训练方案,所以吃得下这些苦;而你纵使心有不满,却不形于色,依旧按部就班、勤勤恳恳,这就更难得了。” “托您二弟以及司岁台的福,这些事情已经算不上‘委屈’了,当然,您的大妹也出了一份力。” 被司岁台逮住,也在令有意无意的算计之中,这一点、陈一鸣依旧有些耿耿于怀。 重岳忽然感慨: “也怪我,对于世事过于迟钝了,一转眼,怎么又过了半个年头?你来时,玉门化雪未久,一时倏忽,竟然已经快要入秋了。 “好多事情,我就眼睁睁看着,稍微发几下愣,竟成了过眼云烟……小弟,练功的事情,我已另有安排,今日机会难得,陪我走走如何?” “我听宗师的,不知宗师想去哪走走?” “我们去城南转转。” 1097年8月1日,玉门城南,9:06 “……你先前屡遭磨难,根基已有毁伤,所以我觉得一开始应以固本培元为主,过于急功近利,于长远无益。不过你既然只能再待半年,那往后的练习也慢不得。今后为你安排的功课会更注重成效。” “多谢宗师理解,其实这一个月来,我还是能感受到进步的。” “嗯,有用就好……那棵老槐树,你应该很有印象吧?” 重岳指向了城南铸剑坊中的老树。 “嗯,我已经来过这里许多次……不对,为什么门庭如此冷清?”陈一鸣注意到了不对劲。 “去看看吧。我与孟铁衣也算有过同袍之情,那一棵槐树,也寄托了许多故人之情。” 陈一鸣上前敲了敲大门,一时半会无人响应。 他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既然左宣辽都大病一场、憔悴不堪了,这孟铁衣该不会…… “你们是来找孟叔的吗?哦,是你呀,请进吧。” 开门的是杜遥夜小姐,她依旧能认出没戴面具的陈一鸣。 “杜小姐您好,我和宗师想来拜访拜访孟坊主。” 杜遥夜平静地说: “哦,他上个月给行裕客栈写了封信之后,我就从尚蜀赶过来了,然后也帮孟叔料理了一下后事。” 听到这个消息,陈一鸣还是略有震惊。 他在营中潜心练习了一个月,竟然又错过了他人的逝世…… “杜小姐,请节哀。” “也没什么,生老病死也是常事,我亲爹走得早……该哭的,早就哭过了。我也没想到,孟叔真把我当成了半个女儿,他的这些个家当,他分了大半给我,遗书里还在鼓励我办企业。我要是不好好干一番事业,估计要对不起很多人了。” 她的语气很平常,但是说话时在有意无意地避开陈一鸣的目光。 陈一鸣一瞬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为好。 重岳倒是开口了: “杜小姐,我与孟坊主有故,惊闻此事,哀痛无以言表。重岳身无外物,闲暇之时也爱走南闯北,这些是我一个弟弟收集的通宝,权且收下吧,聊表吊唁之意。” “那就谢过宗师了。” 重岳将三枚品相极佳的钱币递到了杜遥夜的手上: “水静则衡,无灾则安。愿葆杜小姐无灾无祸,一世顺遂。” 杜遥夜又道了几句谢,三人互相寒暄了几句后便分别了。 “看来故人又少了一位。”重岳淡淡说道。 无论何时,陈一鸣总能从这位长生者身上感受到……平静,如水面的平静。 博卓卡斯替活了两百年,他给陈一鸣的印象宛如是剧烈燃烧之后的薪柴,火烈与平和会在这位老人身上交替出现,他见证过卡兹戴尔的纷争、参与过乌萨斯帝国的开拓,整合运动的事业大概就是他的最后一次燃烧了。 两百岁的萨卡兹尚未脱离人的范畴,他会伤病,他会痛苦。 但重岳呢?他漫步于世间一千年,他毫无所谓命运的枷锁,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无拘无束,可以逍遥自在。 然而他选择了扮演一位凡人,扮演得还格格不入,和他打过几年交道的仇姑娘都能知道、他是接近神明的存在。 他不斗争,不哀恸,不愤慨,不欢喜,他到底在追求什么呢? “孟铁衣不该这么早就离世的,是我让事情变成这样的。”陈一鸣说了一嘴。 “你已经改变了足够多的事情了,很多人都在好奇,你今后还能将这世道改变多少?” “我第一次看到圣骏堡的时候,很震惊。我那个时候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了,但是我真的没有见过那么壮观的城市群,我好像是闯入了什么上古的遗址、然后那些城市就像高耸入云的神明一样注视我。 “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我要对抗的敌人是这样的存在,那我不会有那么多的勇气。然而如今,我只觉得我的敌人们比圣骏堡还要庞大、比不断生长的科罗萨群山还要庞大、甚至比整个乌萨斯还要庞大。 “我如今不得不反复说服自己,一切只是为了问心无愧,我要对得起兄弟姐妹们。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充足的信心……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说的话的时候,我感觉我像一个骗子。我到现在都没想出一个可靠的方案。” 重岳不紧不慢地对他说: “真龙认识到巨兽的强大,才发起了挑战;当他发起挑战之后,却发现巨兽并没有那么强大。” “是啊。也许当我再次踏上乌萨斯的国土时,问题已经变得很简单了。” “今日要不你休息一天?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担子再重,也要允许自己放得下一会。” “多谢宗师,我今天……正好有些事情想处理。” 1097年8月1日,玉门城南,17:03 这家饭店以尚蜀菜闻名,陈一鸣没那么感兴趣。 不过他知道,工地和武馆的弟兄们的口味一好重辣、二好重油,稍微清淡一些、他们就不大愿意提筷子了。 平日里过得无滋无味,下馆子时谁还能忍受清淡呢? “有点怀念了……” 他看到玻璃的转桌和各式各样的菜品,仿佛唤醒了前世尘封的记忆。 “哟,陈大哥,好久不见了。”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入席了。“是好久不见了。不过最近出了结果,肯定要请大家一起来庆祝庆祝。” 这一顿饭邀请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阵仗搞大了会惊动官府,阵仗搞小了又没意思。 席间一个人突然问起: “陈大哥,今天怎么没请孟铁匠过来?” “病了一个月,前几天走了。”陈一鸣简单地答道。 包间内一阵沉默。 “人齐了吧?先敬他一杯!他也算是玉门的英雄了!” 一阵觥筹交错的碰杯声后,众人纷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高度的酒精刺痛了舌尖,传来隐隐约约的苦味。 喝完一杯,陈一鸣接着说: “……保家卫国,是英雄。为民请愿,也是英雄。这两样事业,他老人家一样都没有落下!” “陈大哥说得好!” “再喝!” 又一轮饮罢,再续上。好几个酒瓶已经见了底。 坐在尊位的陈一鸣开始了讲话: “不瞒大家说,前几天,我还见了左宣辽一次,他还想和我讨价还价。我没辜负大家的付出和牺牲,我们想要的条件,基本都拿到了。以后,全城范围内的职工,都可以通过申请和缴纳会费,加入工会;而工会,可以和企业、甚至官府展开谈判。 “再过一段时间,宣政司就会直接和你们开始商量,官府会提几个人选、作为会长的建议人选,经由你们同意,那么他就成了工会的领袖。当然,在组织的内部,还是要工会的干部们说了算,重要的事情还需要全体成员一起商量。 “至于我嘛……我在玉门犯过事,按照大炎的惯例,肯定不能任职。呵,就几个月的功夫,我们从一个月小破院子里的几个人,混到了这个份上,居然混出了半个官位。这种事情,我越细想,越觉得我们玉门的大家伙了不起!再喝!” 玻璃的碰撞声此起彼伏,最先开的几瓶白酒已经喝完了,人们又拆开了几个崭新的包装盒。 “有一件事情,我就特别感触。你们看那边坐着的那个人了没?别笑。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个哭哭啼啼的怂人,后来他也觉得自己被老板给惹毛了,一把火,点了那个厂子……哎,你们别外传啊,传出去就会把他害去坐牢。 “我也算和你们打了一段时间的交道了,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开始这么怂,也不像他后来那么虎,但我看出了很多变化,好的变化。我没来玉门之前,十几年、几十年,大家都是这么过的,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但是也不会去做什么。现在,我们比以前更敢想了,更敢做了。以前是不是都觉得官府高不可攀?是不是觉得他们就像这玉门的城墙一样吓人?但是,我们开始行动了,开始斗争了,就会发现,他们远没有那么强大! “我也不知道还能和大家聚几次,可能过几个月就要离开玉门了。不过我相信,工会的事情,离了我、大家也能越办越好。只要工会的组织方式是合理的,只要我们的干部是有良心、讲道理的,那么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能有多大差距? “但是呢,提醒还是要提醒几句的,我就说三点。第一,管事的干部,一定要由我们自己来选,不能受企业和官府的干涉。第二,资金永远是组织的命脉,一定要信得过的弟兄来保管,很多人丢了工作、需要工会来照料,这可能都是别人的救命钱! “第三,玉门人有优良的习武传统,这里哪怕再过一百年、也不会丢了江湖气!我们的工会,就要扎根于江湖,要有一帮武人、随时愿意为弟兄们出头,这是我们的底牌,合法的道路走不通的时候,记住,我们还有以武犯禁的底牌。” 众人频频点头。 陈一鸣举起了酒杯,示意发言已经结束: “来!喝!” 1097年8月1日,玉门,20:46 仇白吃力地背着陈一鸣回到了家中,然后将他一把扔在了床上。 “我身上都沾上酒味了……你要我帮你换衣服,还是你自己来?” 看起来神志不清的陈一鸣咕哝着: “……让我再和麟青砚打一架。不是,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用更少的力气拿下一位天师……哎,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像她一样放电,对,就是雷法……什么叫‘你不会源石技艺’?别糊弄我了……” 仇白擦了擦汗: “怎么醉成这样了?这到底是在和谁说话?” 1097年8月1日,罗德岛,16:54 史尔特尔穿着泳装、拿着泳圈从走出了更衣室。 “啊?不对啊,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泳池在里面,你出来干嘛?” 门口的陈晖洁提醒她,毕竟史尔特尔身上没沾一滴水就走出来了。 “我不想进去,池子里有个人。” 陈晖洁更无语了: “这是泳池,又不是浴缸,能共用的。” “我不喜欢泳池里的那个人。” “谁啊?欺负你没有?”陈晖洁简单应付道,她倒不觉得有人能欺负到史尔特尔。 “就是不喜欢而已……你陪我一起进去。” “不去。这几天我不适合游泳,你不是要降降温吗?别耽搁了,能去泡一泡也好。” “我不喜欢泳池里那个人。” “到底是谁啊?”陈晖洁不耐烦了。 “不认识,但是她头发很长、很白,眼睛是红的,还在自顾自地唱歌……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什么种族的?说不定我认识。” “我不知道……特征不明显。” “没光环?” “她胸不小。” “哦……看不出种族特征,可能是阿戈尔人吧。算了,不管……诶?” 陈晖洁被走廊中的另一个人吸引了注意力: “你怎么回来了?不去卡西米尔了?” 全副武装的耀骑士回答她: “是的。特锦赛正式宣布由于战争原因延期了,而我如今也不适合为了卡西米尔参战,我的名誉仍未恢复,单枪匹马地去战斗、这样的牺牲也是徒劳的。” “乌萨斯到底又打仗了……你觉得,这次局势会怎么发展?史尔特尔,你要不先去更衣吧?” 史尔特尔果然离开了。 耀骑士稍作了思考: “距离上一次战争不过三四年,但当时卡西米尔完全是趁着乌萨斯国内动乱、才成功占领了领土。与莱塔尼亚-乌萨斯边境不同的是,卡-乌边境没有山脉的阻隔,难以形成战略缓冲,而且卡西米尔尚未完成对占领区的消化。 “当乌萨斯对占领区发起进攻时,并不会受到明显阻碍,我甚至觉得,如今的占领区对卡西米尔形成了负收益。这部分的领土很容易丢失,一旦丢失,将会极大地影响国内的战争支持度……总之,这场战争对于卡西米尔不利。” “我也这么觉得。” “你是不懂装懂吧?”换回常服的史尔特尔说道。 “你别打岔。”陈晖洁现在没心情搭理她了,“还要考虑到乌萨斯的局势也大不相同了,姐姐和哥哥建立的这个新国家,被那个窃贼进一步强化了,整个国家的重心在过去半年内又被转移到了整军备战上。” “是的,这场战争的胜者无疑是乌萨斯。但我觉得,更大的问题在于,这一场胜利之后,乌萨斯会心满意足,还是会开启另一个弗拉基米尔的扩张时代?” 信息录入…… 第205章 虽覆一篑 1097年8月1日,玉门,7:59 “我是建议各位,晨功之前是要吃早餐的,如今条件不同了,许多没必要的苦、没必要硬吃。要是担心消化问题,可以稍微早起一会、去好好吃一顿早餐,毕竟日月如梭,每一次晨功、每一次晚课,都不该轻易辜负。” 宗师简单和大家说了几句之后,就宣布了解散休息。 当然,有一个人除外: “你过来一下。” 陈一鸣立即跟了上去,一个月以来,他除了老老实实练习基本功之外、没怎么和重岳说过话。 “你身体不好,这我是知道的。但这一个月以来,你练功很扎实,不比任何一个军士懈怠;平日安排的功课,都是对健壮的军士适用的,你纵使腿脚不便,也没向我说过一句怨言,我也不好意思对你多加干涉。” 面对宗师的褒奖,陈一鸣回答道: “宗师言过了,我对您安排的训练其实十分不满,我一直觉得我应该更注重实战,如今我并没有多少时间老老实实练习基本功。” 重岳也习惯他的坦诚了: “那就更难得了。许多人是心悦诚服地接受了我的训练方案,所以吃得下这些苦;而你纵使心有不满,却不形于色,依旧按部就班、勤勤恳恳,这就更难得了。” “托您二弟以及司岁台的福,这些事情已经算不上‘委屈’了,当然,您的大妹也出了一份力。” 被司岁台逮住,也在令有意无意的算计之中,这一点、陈一鸣依旧有些耿耿于怀。 重岳忽然感慨: “也怪我,对于世事过于迟钝了,一转眼,怎么又过了半个年头?你来时,玉门化雪未久,一时倏忽,竟然已经快要入秋了。 “好多事情,我就眼睁睁看着,稍微发几下愣,竟成了过眼云烟……小弟,练功的事情,我已另有安排,今日机会难得,陪我走走如何?” “我听宗师的,不知宗师想去哪走走?” “我们去城南转转。” 1097年8月1日,玉门城南,9:06 “……你先前屡遭磨难,根基已有毁伤,所以我觉得一开始应以固本培元为主,过于急功近利,于长远无益。不过你既然只能再待半年,那往后的练习也慢不得。今后为你安排的功课会更注重成效。” “多谢宗师理解,其实这一个月来,我还是能感受到进步的。” “嗯,有用就好……那棵老槐树,你应该很有印象吧?” 重岳指向了城南铸剑坊中的老树。 “嗯,我已经来过这里许多次……不对,为什么门庭如此冷清?”陈一鸣注意到了不对劲。 “去看看吧。我与孟铁衣也算有过同袍之情,那一棵槐树,也寄托了许多故人之情。” 陈一鸣上前敲了敲大门,一时半会无人响应。 他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既然左宣辽都大病一场、憔悴不堪了,这孟铁衣该不会…… “你们是来找孟叔的吗?哦,是你呀,请进吧。” 开门的是杜遥夜小姐,她依旧能认出没戴面具的陈一鸣。 “杜小姐您好,我和宗师想来拜访拜访孟坊主。” 杜遥夜平静地说: “哦,他上个月给行裕客栈写了封信之后,我就从尚蜀赶过来了,然后也帮孟叔料理了一下后事。” 听到这个消息,陈一鸣还是略有震惊。 他在营中潜心练习了一个月,竟然又错过了他人的逝世…… “杜小姐,请节哀。” “也没什么,生老病死也是常事,我亲爹走得早……该哭的,早就哭过了。我也没想到,孟叔真把我当成了半个女儿,他的这些个家当,他分了大半给我,遗书里还在鼓励我办企业。我要是不好好干一番事业,估计要对不起很多人了。” 她的语气很平常,但是说话时在有意无意地避开陈一鸣的目光。 陈一鸣一瞬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为好。 重岳倒是开口了: “杜小姐,我与孟坊主有故,惊闻此事,哀痛无以言表。重岳身无外物,闲暇之时也爱走南闯北,这些是我一个弟弟收集的通宝,权且收下吧,聊表吊唁之意。” “那就谢过宗师了。” 重岳将三枚品相极佳的钱币递到了杜遥夜的手上: “水静则衡,无灾则安。愿葆杜小姐无灾无祸,一世顺遂。” 杜遥夜又道了几句谢,三人互相寒暄了几句后便分别了。 “看来故人又少了一位。”重岳淡淡说道。 无论何时,陈一鸣总能从这位长生者身上感受到……平静,如水面的平静。 博卓卡斯替活了两百年,他给陈一鸣的印象宛如是剧烈燃烧之后的薪柴,火烈与平和会在这位老人身上交替出现,他见证过卡兹戴尔的纷争、参与过乌萨斯帝国的开拓,整合运动的事业大概就是他的最后一次燃烧了。 两百岁的萨卡兹尚未脱离人的范畴,他会伤病,他会痛苦。 但重岳呢?他漫步于世间一千年,他毫无所谓命运的枷锁,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无拘无束,可以逍遥自在。 然而他选择了扮演一位凡人,扮演得还格格不入,和他打过几年交道的仇姑娘都能知道、他是接近神明的存在。 他不斗争,不哀恸,不愤慨,不欢喜,他到底在追求什么呢? “孟铁衣不该这么早就离世的,是我让事情变成这样的。”陈一鸣说了一嘴。 “你已经改变了足够多的事情了,很多人都在好奇,你今后还能将这世道改变多少?” “我第一次看到圣骏堡的时候,很震惊。我那个时候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了,但是我真的没有见过那么壮观的城市群,我好像是闯入了什么上古的遗址、然后那些城市就像高耸入云的神明一样注视我。 “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我要对抗的敌人是这样的存在,那我不会有那么多的勇气。然而如今,我只觉得我的敌人们比圣骏堡还要庞大、比不断生长的科罗萨群山还要庞大、甚至比整个乌萨斯还要庞大。 “我如今不得不反复说服自己,一切只是为了问心无愧,我要对得起兄弟姐妹们。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充足的信心……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说的话的时候,我感觉我像一个骗子。我到现在都没想出一个可靠的方案。” 重岳不紧不慢地对他说: “真龙认识到巨兽的强大,才发起了挑战;当他发起挑战之后,却发现巨兽并没有那么强大。” “是啊。也许当我再次踏上乌萨斯的国土时,问题已经变得很简单了。” “今日要不你休息一天?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担子再重,也要允许自己放得下一会。” “多谢宗师,我今天……正好有些事情想处理。” 1097年8月1日,玉门城南,17:03 这家饭店以尚蜀菜闻名,陈一鸣没那么感兴趣。 不过他知道,工地和武馆的弟兄们的口味一好重辣、二好重油,稍微清淡一些、他们就不大愿意提筷子了。 平日里过得无滋无味,下馆子时谁还能忍受清淡呢? “有点怀念了……” 他看到玻璃的转桌和各式各样的菜品,仿佛唤醒了前世尘封的记忆。 “哟,陈大哥,好久不见了。”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入席了。 “是好久不见了。不过最近出了结果,肯定要请大家一起来庆祝庆祝。” 这一顿饭邀请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阵仗搞大了会惊动官府,阵仗搞小了又没意思。 席间一个人突然问起: “陈大哥,今天怎么没请孟铁匠过来?” “病了一个月,前几天走了。”陈一鸣简单地答道。 包间内一阵沉默。 “人齐了吧?先敬他一杯!他也算是玉门的英雄了!” 一阵觥筹交错的碰杯声后,众人纷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高度的酒精刺痛了舌尖,传来隐隐约约的苦味。 喝完一杯,陈一鸣接着说: “……保家卫国,是英雄。为民请愿,也是英雄。这两样事业,他老人家一样都没有落下!” “陈大哥说得好!” “再喝!” 又一轮饮罢,再续上。好几个酒瓶已经见了底。 坐在尊位的陈一鸣开始了讲话: “不瞒大家说,前几天,我还见了左宣辽一次,他还想和我讨价还价。我没辜负大家的付出和牺牲,我们想要的条件,基本都拿到了。以后,全城范围内的职工,都可以通过申请和缴纳会费,加入工会;而工会,可以和企业、甚至官府展开谈判。 “再过一段时间,宣政司就会直接和你们开始商量,官府会提几个人选、作为会长的建议人选,经由你们同意,那么他就成了工会的领袖。当然,在组织的内部,还是要工会的干部们说了算,重要的事情还需要全体成员一起商量。 “至于我嘛……我在玉门犯过事,按照大炎的惯例,肯定不能任职。呵,就几个月的功夫,我们从一个月小破院子里的几个人,混到了这个份上,居然混出了半个官位。这种事情,我越细想,越觉得我们玉门的大家伙了不起!再喝!” 玻璃的碰撞声此起彼伏,最先开的几瓶白酒已经喝完了,人们又拆开了几个崭新的包装盒。 “有一件事情,我就特别感触。你们看那边坐着的那个人了没?别笑。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个哭哭啼啼的怂人,后来他也觉得自己被老板给惹毛了,一把火,点了那个厂子……哎,你们别外传啊,传出去就会把他害去坐牢。 “我也算和你们打了一段时间的交道了,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开始这么怂,也不像他后来那么虎,但我看出了很多变化,好的变化。我没来玉门之前,十几年、几十年,大家都是这么过的,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但是也不会去做什么。现在,我们比以前更敢想了,更敢做了。以前是不是都觉得官府高不可攀?是不是觉得他们就像这玉门的城墙一样吓人?但是,我们开始行动了,开始斗争了,就会发现,他们远没有那么强大! “我也不知道还能和大家聚几次,可能过几个月就要离开玉门了。不过我相信,工会的事情,离了我、大家也能越办越好。只要工会的组织方式是合理的,只要我们的干部是有良心、讲道理的,那么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能有多大差距? “但是呢,提醒还是要提醒几句的,我就说三点。第一,管事的干部,一定要由我们自己来选,不能受企业和官府的干涉。第二,资金永远是组织的命脉,一定要信得过的弟兄来保管,很多人丢了工作、需要工会来照料,这可能都是别人的救命钱! “第三,玉门人有优良的习武传统,这里哪怕再过一百年、也不会丢了江湖气!我们的工会,就要扎根于江湖,要有一帮武人、随时愿意为弟兄们出头,这是我们的底牌,合法的道路走不通的时候,记住,我们还有以武犯禁的底牌。” 众人频频点头。 陈一鸣举起了酒杯,示意发言已经结束: “来!喝!” 1097年8月1日,玉门,20:46 仇白吃力地背着陈一鸣回到了家中,然后将他一把扔在了床上。 “我身上都沾上酒味了……你要我帮你换衣服,还是你自己来?” 看起来神志不清的陈一鸣咕哝着: “……让我再和麟青砚打一架。不是,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用更少的力气拿下一位天师……哎,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像她一样放电,对,就是雷法……什么叫‘你不会源石技艺’?别糊弄我了……” 仇白擦了擦汗: “怎么醉成这样了?这到底是在和谁说话?” 1097年8月1日,罗德岛,16:54 史尔特尔穿着泳装、拿着泳圈从走出了更衣室。 “啊?不对啊,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泳池在里面,你出来干嘛?” 门口的陈晖洁提醒她,毕竟史尔特尔身上没沾一滴水就走出来了。 “我不想进去,池子里有个人。” 陈晖洁更无语了: “这是泳池,又不是浴缸,能共用的。” “我不喜欢泳池里的那个人。” “谁啊?欺负你没有?”陈晖洁简单应付道,她倒不觉得有人能欺负到史尔特尔。 “就是不喜欢而已……你陪我一起进去。” “不去。这几天我不适合游泳,你不是要降降温吗?别耽搁了,能去泡一泡也好。” “我不喜欢泳池里那个人。” “到底是谁啊?”陈晖洁不耐烦了。 “不认识,但是她头发很长、很白,眼睛是红的,还在自顾自地唱歌……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什么种族的?说不定我认识。” “我不知道……特征不明显。” “没光环?” “她胸不小。” “哦……看不出种族特征,可能是阿戈尔人吧。算了,不管……诶?” 陈晖洁被走廊中的另一个人吸引了注意力: “你怎么回来了?不去卡西米尔了?” 全副武装的耀骑士回答她: “是的。特锦赛正式宣布由于战争原因延期了,而我如今也不适合为了卡西米尔参战,我的名誉仍未恢复,单枪匹马地去战斗、这样的牺牲也是徒劳的。” “乌萨斯到底又打仗了……你觉得,这次局势会怎么发展?史尔特尔,你要不先去更衣吧?” 史尔特尔果然离开了。 耀骑士稍作了思考: “距离上一次战争不过三四年,但当时卡西米尔完全是趁着乌萨斯国内动乱、才成功占领了领土。与莱塔尼亚-乌萨斯边境不同的是,卡-乌边境没有山脉的阻隔,难以形成战略缓冲,而且卡西米尔尚未完成对占领区的消化。 “当乌萨斯对占领区发起进攻时,并不会受到明显阻碍,我甚至觉得,如今的占领区对卡西米尔形成了负收益。这部分的领土很容易丢失,一旦丢失,将会极大地影响国内的战争支持度……总之,这场战争对于卡西米尔不利。” “我也这么觉得。” “你是不懂装懂吧?”换回常服的史尔特尔说道。 “你别打岔。”陈晖洁现在没心情搭理她了,“还要考虑到乌萨斯的局势也大不相同了,姐姐和哥哥建立的这个新国家,被那个窃贼进一步强化了,整个国家的重心在过去半年内又被转移到了整军备战上。” “是的,这场战争的胜者无疑是乌萨斯。但我觉得,更大的问题在于,这一场胜利之后,乌萨斯会心满意足,还是会开启另一个弗拉基米尔的扩张时代?” 信息录入…… 1097年8月1日,玉门,7:59 “我是建议各位,晨功之前是要吃早餐的,如今条件不同了,许多没必要的苦、没必要硬吃。要是担心消化问题,可以稍微早起一会、去好好吃一顿早餐,毕竟日月如梭,每一次晨功、每一次晚课,都不该轻易辜负。” 宗师简单和大家说了几句之后,就宣布了解散休息。 当然,有一个人除外: “你过来一下。” 陈一鸣立即跟了上去,一个月以来,他除了老老实实练习基本功之外、没怎么和重岳说过话。 “你身体不好,这我是知道的。但这一个月以来,你练功很扎实,不比任何一个军士懈怠;平日安排的功课,都是对健壮的军士适用的,你纵使腿脚不便,也没向我说过一句怨言,我也不好意思对你多加干涉。” 面对宗师的褒奖,陈一鸣回答道: “宗师言过了,我对您安排的训练其实十分不满,我一直觉得我应该更注重实战,如今我并没有多少时间老老实实练习基本功。” 重岳也习惯他的坦诚了: “那就更难得了。许多人是心悦诚服地接受了我的训练方案,所以吃得下这些苦;而你纵使心有不满,却不形于色,依旧按部就班、勤勤恳恳,这就更难得了。” “托您二弟以及司岁台的福,这些事情已经算不上‘委屈’了,当然,您的大妹也出了一份力。” 被司岁台逮住,也在令有意无意的算计之中,这一点、陈一鸣依旧有些耿耿于怀。 重岳忽然感慨: “也怪我,对于世事过于迟钝了,一转眼,怎么又过了半个年头?你来时,玉门化雪未久,一时倏忽,竟然已经快要入秋了。 “好多事情,我就眼睁睁看着,稍微发几下愣,竟成了过眼云烟……小弟,练功的事情,我已另有安排,今日机会难得,陪我走走如何?” “我听宗师的,不知宗师想去哪走走?” “我们去城南转转。” 1097年8月1日,玉门城南,9:06 “……你先前屡遭磨难,根基已有毁伤,所以我觉得一开始应以固本培元为主,过于急功近利,于长远无益。不过你既然只能再待半年,那往后的练习也慢不得。今后为你安排的功课会更注重成效。” “多谢宗师理解,其实这一个月来,我还是能感受到进步的。” “嗯,有用就好……那棵老槐树,你应该很有印象吧?” 重岳指向了城南铸剑坊中的老树。 “嗯,我已经来过这里许多次……不对,为什么门庭如此冷清?”陈一鸣注意到了不对劲。 “去看看吧。我与孟铁衣也算有过同袍之情,那一棵槐树,也寄托了许多故人之情。” 陈一鸣上前敲了敲大门,一时半会无人响应。 他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既然左宣辽都大病一场、憔悴不堪了,这孟铁衣该不会…… “你们是来找孟叔的吗?哦,是你呀,请进吧。” 开门的是杜遥夜小姐,她依旧能认出没戴面具的陈一鸣。 “杜小姐您好,我和宗师想来拜访拜访孟坊主。” 杜遥夜平静地说: “哦,他上个月给行裕客栈写了封信之后,我就从尚蜀赶过来了,然后也帮孟叔料理了一下后事。” 听到这个消息,陈一鸣还是略有震惊。 他在营中潜心练习了一个月,竟然又错过了他人的逝世…… “杜小姐,请节哀。” “也没什么,生老病死也是常事,我亲爹走得早……该哭的,早就哭过了。我也没想到,孟叔真把我当成了半个女儿,他的这些个家当,他分了大半给我,遗书里还在鼓励我办企业。我要是不好好干一番事业,估计要对不起很多人了。” 她的语气很平常,但是说话时在有意无意地避开陈一鸣的目光。 陈一鸣一瞬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为好。 重岳倒是开口了: “杜小姐,我与孟坊主有故,惊闻此事,哀痛无以言表。重岳身无外物,闲暇之时也爱走南闯北,这些是我一个弟弟收集的通宝,权且收下吧,聊表吊唁之意。” “那就谢过宗师了。” 重岳将三枚品相极佳的钱币递到了杜遥夜的手上: “水静则衡,无灾则安。愿葆杜小姐无灾无祸,一世顺遂。” 杜遥夜又道了几句谢,三人互相寒暄了几句后便分别了。 “看来故人又少了一位。”重岳淡淡说道。 无论何时,陈一鸣总能从这位长生者身上感受到……平静,如水面的平静。 博卓卡斯替活了两百年,他给陈一鸣的印象宛如是剧烈燃烧之后的薪柴,火烈与平和会在这位老人身上交替出现,他见证过卡兹戴尔的纷争、参与过乌萨斯帝国的开拓,整合运动的事业大概就是他的最后一次燃烧了。 两百岁的萨卡兹尚未脱离人的范畴,他会伤病,他会痛苦。 但重岳呢?他漫步于世间一千年,他毫无所谓命运的枷锁,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无拘无束,可以逍遥自在。 然而他选择了扮演一位凡人,扮演得还格格不入,和他打过几年交道的仇姑娘都能知道、他是接近神明的存在。 他不斗争,不哀恸,不愤慨,不欢喜,他到底在追求什么呢? “孟铁衣不该这么早就离世的,是我让事情变成这样的。”陈一鸣说了一嘴。 “你已经改变了足够多的事情了,很多人都在好奇,你今后还能将这世道改变多少?” “我第一次看到圣骏堡的时候,很震惊。我那个时候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了,但是我真的没有见过那么壮观的城市群,我好像是闯入了什么上古的遗址、然后那些城市就像高耸入云的神明一样注视我。 “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我要对抗的敌人是这样的存在,那我不会有那么多的勇气。然而如今,我只觉得我的敌人们比圣骏堡还要庞大、比不断生长的科罗萨群山还要庞大、甚至比整个乌萨斯还要庞大。 “我如今不得不反复说服自己,一切只是为了问心无愧,我要对得起兄弟姐妹们。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充足的信心……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说的话的时候,我感觉我像一个骗子。我到现在都没想出一个可靠的方案。” 重岳不紧不慢地对他说: “真龙认识到巨兽的强大,才发起了挑战;当他发起挑战之后,却发现巨兽并没有那么强大。” “是啊。也许当我再次踏上乌萨斯的国土时,问题已经变得很简单了。” “今日要不你休息一天?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担子再重,也要允许自己放得下一会。” “多谢宗师,我今天……正好有些事情想处理。” 1097年8月1日,玉门城南,17:03 这家饭店以尚蜀菜闻名,陈一鸣没那么感兴趣。 不过他知道,工地和武馆的弟兄们的口味一好重辣、二好重油,稍微清淡一些、他们就不大愿意提筷子了。 平日里过得无滋无味,下馆子时谁还能忍受清淡呢? “有点怀念了……” 他看到玻璃的转桌和各式各样的菜品,仿佛唤醒了前世尘封的记忆。 “哟,陈大哥,好久不见了。”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入席了。 “是好久不见了。不过最近出了结果,肯定要请大家一起来庆祝庆祝。” 这一顿饭邀请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阵仗搞大了会惊动官府,阵仗搞小了又没意思。 席间一个人突然问起: “陈大哥,今天怎么没请孟铁匠过来?” “病了一个月,前几天走了。”陈一鸣简单地答道。 包间内一阵沉默。 “人齐了吧?先敬他一杯!他也算是玉门的英雄了!” 一阵觥筹交错的碰杯声后,众人纷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高度的酒精刺痛了舌尖,传来隐隐约约的苦味。 喝完一杯,陈一鸣接着说: “……保家卫国,是英雄。为民请愿,也是英雄。这两样事业,他老人家一样都没有落下!” “陈大哥说得好!” “再喝!” 又一轮饮罢,再续上。好几个酒瓶已经见了底。 坐在尊位的陈一鸣开始了讲话: “不瞒大家说,前几天,我还见了左宣辽一次,他还想和我讨价还价。我没辜负大家的付出和牺牲,我们想要的条件,基本都拿到了。以后,全城范围内的职工,都可以通过申请和缴纳会费,加入工会;而工会,可以和企业、甚至官府展开谈判。 “再过一段时间,宣政司就会直接和你们开始商量,官府会提几个人选、作为会长的建议人选,经由你们同意,那么他就成了工会的领袖。当然,在组织的内部,还是要工会的干部们说了算,重要的事情还需要全体成员一起商量。 “至于我嘛……我在玉门犯过事,按照大炎的惯例,肯定不能任职。呵,就几个月的功夫,我们从一个月小破院子里的几个人,混到了这个份上,居然混出了半个官位。这种事情,我越细想,越觉得我们玉门的大家伙了不起!再喝!” 玻璃的碰撞声此起彼伏,最先开的几瓶白酒已经喝完了,人们又拆开了几个崭新的包装盒。 “有一件事情,我就特别感触。你们看那边坐着的那个人了没?别笑。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个哭哭啼啼的怂人,后来他也觉得自己被老板给惹毛了,一把火,点了那个厂子……哎,你们别外传啊,传出去就会把他害去坐牢。 “我也算和你们打了一段时间的交道了,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开始这么怂,也不像他后来那么虎,但我看出了很多变化,好的变化。我没来玉门之前,十几年、几十年,大家都是这么过的,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但是也不会去做什么。现在,我们比以前更敢想了,更敢做了。以前是不是都觉得官府高不可攀?是不是觉得他们就像这玉门的城墙一样吓人?但是,我们开始行动了,开始斗争了,就会发现,他们远没有那么强大! “我也不知道还能和大家聚几次,可能过几个月就要离开玉门了。不过我相信,工会的事情,离了我、大家也能越办越好。只要工会的组织方式是合理的,只要我们的干部是有良心、讲道理的,那么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能有多大差距? “但是呢,提醒还是要提醒几句的,我就说三点。第一,管事的干部,一定要由我们自己来选,不能受企业和官府的干涉。第二,资金永远是组织的命脉,一定要信得过的弟兄来保管,很多人丢了工作、需要工会来照料,这可能都是别人的救命钱! “第三,玉门人有优良的习武传统,这里哪怕再过一百年、也不会丢了江湖气!我们的工会,就要扎根于江湖,要有一帮武人、随时愿意为弟兄们出头,这是我们的底牌,合法的道路走不通的时候,记住,我们还有以武犯禁的底牌。” 众人频频点头。 陈一鸣举起了酒杯,示意发言已经结束: “来!喝!” 1097年8月1日,玉门,20:46 仇白吃力地背着陈一鸣回到了家中,然后将他一把扔在了床上。 “我身上都沾上酒味了……你要我帮你换衣服,还是你自己来?” 看起来神志不清的陈一鸣咕哝着: “……让我再和麟青砚打一架。不是,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用更少的力气拿下一位天师……哎,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像她一样放电,对,就是雷法……什么叫‘你不会源石技艺’?别糊弄我了……” 仇白擦了擦汗: “怎么醉成这样了?这到底是在和谁说话?” 1097年8月1日,罗德岛,16:54 史尔特尔穿着泳装、拿着泳圈从走出了更衣室。 “啊?不对啊,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泳池在里面,你出来干嘛?” 门口的陈晖洁提醒她,毕竟史尔特尔身上没沾一滴水就走出来了。 “我不想进去,池子里有个人。” 陈晖洁更无语了: “这是泳池,又不是浴缸,能共用的。” “我不喜欢泳池里的那个人。” “谁啊?欺负你没有?”陈晖洁简单应付道,她倒不觉得有人能欺负到史尔特尔。 “就是不喜欢而已……你陪我一起进去。” “不去。这几天我不适合游泳,你不是要降降温吗?别耽搁了,能去泡一泡也好。” “我不喜欢泳池里那个人。” “到底是谁啊?”陈晖洁不耐烦了。 “不认识,但是她头发很长、很白,眼睛是红的,还在自顾自地唱歌……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什么种族的?说不定我认识。” “我不知道……特征不明显。” “没光环?” “她胸不小。” “哦……看不出种族特征,可能是阿戈尔人吧。算了,不管……诶?” 陈晖洁被走廊中的另一个人吸引了注意力: “你怎么回来了?不去卡西米尔了?” 全副武装的耀骑士回答她: “是的。特锦赛正式宣布由于战争原因延期了,而我如今也不适合为了卡西米尔参战,我的名誉仍未恢复,单枪匹马地去战斗、这样的牺牲也是徒劳的。” “乌萨斯到底又打仗了……你觉得,这次局势会怎么发展?史尔特尔,你要不先去更衣吧?” 史尔特尔果然离开了。 耀骑士稍作了思考: “距离上一次战争不过三四年,但当时卡西米尔完全是趁着乌萨斯国内动乱、才成功占领了领土。与莱塔尼亚-乌萨斯边境不同的是,卡-乌边境没有山脉的阻隔,难以形成战略缓冲,而且卡西米尔尚未完成对占领区的消化。 “当乌萨斯对占领区发起进攻时,并不会受到明显阻碍,我甚至觉得,如今的占领区对卡西米尔形成了负收益。这部分的领土很容易丢失,一旦丢失,将会极大地影响国内的战争支持度……总之,这场战争对于卡西米尔不利。” “我也这么觉得。” “你是不懂装懂吧?”换回常服的史尔特尔说道。 “你别打岔。”陈晖洁现在没心情搭理她了,“还要考虑到乌萨斯的局势也大不相同了,姐姐和哥哥建立的这个新国家,被那个窃贼进一步强化了,整个国家的重心在过去半年内又被转移到了整军备战上。” “是的,这场战争的胜者无疑是乌萨斯。但我觉得,更大的问题在于,这一场胜利之后,乌萨斯会心满意足,还是会开启另一个弗拉基米尔的扩张时代?” 信息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