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祖师爷绑定后》 第1章 祖师爷 “好了小师弟,咱们玄一观一共就那么些东西,你以后有的是时间研究,今天咱们就不细看了,等我带你去祖师殿里拜一拜,你就算是正式……嘶,不行,你师姐我报表还没搞完,让你苏砚师兄带你去哈,拜完今天就没事了!” 纪辰尔康手还没伸出来,他师姐已连影都看不见了:“可是,我还不认识苏砚师兄啊……” 他深吸一口气,只感觉胃一阵抽疼,抽了半天,终于决定找个人问问。 没等挪窝,他突然听见身后细细簌簌的声音,一阵恶寒,寒毛倒竖。 “有事吗?” 这声音冷冷的,纪辰听得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下意识转身,差点一个趔趄给那人跪下: 说话的是个青年,此时正站在院门口呲呲乱闪的小灯边上,穿着个黑袍子活像个黑无常,脸却格外白,甚至白得有点不太像人,一头略长的黑发凌乱的搭在肩上,还在滴水。 纪辰吞了吞口水:“我找……找人。” “谁?” 那人往前迈了一步,离灯进了一点,灯光显得他白得更离谱了,眼睛里似乎开始闪诡异的光—— “啊啊啊啊我不找了不找了,我真不是故意要大晚上上山的我只打游戏忘记时间了对不起啊啊啊,不要杀我啊我刚上山还没开始学道术呢还不想死啊,不是故意打扰你的,你大人,不,大鬼有大量放了我吧,师兄师姐快来救唔唔唔——” “道观里闹鬼?你还挺会想的。” “唔唔唔——啊?” 那人松开手里扭得像离水的鱼似的小孩,一巴掌拍在墙上,周围灯带突然全亮了,五颜六色的仿佛进了KTV。 纪辰突然嚎不下去了。 “……这破灯还没修好?”青年脸上也五颜六色的,不知道是灯的问题还是别的什么,不过倒是真不吓人了,“你找谁?” “这个观里的人,苏砚师,额,苏砚道长。” “哦。” “哦……?然后呢,能请您带我去找他吗?” 纪辰小心翼翼地看他,越看越觉得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你已经找到了。”苏砚面无表情,指了指自己浴袍胸口处绣的名字。 纪辰定睛一看,斗大的“苏砚”二字,显得他刚刚好像个瞎子。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师兄呜呜呜,刚刚真的吓死我了!!”苏砚一个后撤步躲开了纪辰的“救命恩人飞扑”,刚准备开口,就被他机关枪似的语速打断了,“我是新来的纪辰,师姐让我来找你带我去拜见祖师爷~?” 苏砚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跟上来,没走两步听他突然开始哼《好日子》,嘴角抽了下。 情绪转换这么快,也是不易。 “到了,拜吧。“ 纪辰沉默,他眼前是个石头小供桌,看这歪七扭八的潦草状态,很难不怀疑是不是随手捡石头瞎搭的,桌上还摆着个颜色俗气的塑料香炉,里面插着几根香,怎么看都像是敷衍地胡乱插的。 “我以为我们要去祖师殿……?” 苏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指山顶:“爬上去要三个小时,没路上有灯,你确定?” 纪辰立马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不不不不,还是师兄英明,不用了,君子论迹不论——对不起我闭嘴了。” 苏砚颔首,摆了个“稍等”的手势,弯腰从供桌底下摸出个遥控器来。 一按,供桌祖师爷画像上方的小灯也亮了,一样的红橙蓝绿变来变去的,如同闪耀的灯球。 背后传来一声“啧”,虽然没敢回头,但纪辰觉得,他师兄没准翻了个白眼。 不过祖师爷画像确实好看,白发蓝衣,虽手持利剑,笑容却依旧温和,哪怕闪着五颜六色的光也不影响祖师爷的美貌,嗯,倒是站在苏砚师兄边上可能有点影响,毕竟这么帅…… 他不受控制地思绪乱飞,显然忘了自己刚刚把人家认成恶鬼的窘态。 “怎么不干脆改叫玄一KTV算了。”苏砚在一旁的小盒子里拨拉了几下,“给,香,就剩这些了,凑活着用吧。” 纪辰接过香,盯着祖师爷温和的笑脸,又不动了。 “?” 纪辰小心地捏着着手里一看就劣质的香,还是不小心捏碎了一节,看着碎成两节的香,终于决定开口:“祖师爷他不会生气吧。” 苏砚佯装听不懂:“上过香了,气什么?” “我家里有干这行的,所以我也知道一点。现在祖师们都不一样了,不走高深莫测那一套了,经常托梦,还有下凡体验生活的。就我就那边金光寺,有个飞升了好久的老和尚,前两天给寺里的小和尚托梦……额,我不是故意跑题的,真的,我是说,祖师爷下凡一看,咱们这么,嗯,这么潦草……” 苏砚表情越来越空白,纪辰识时务的闭嘴了,只是一直好奇地看向苏砚。 那眼神简直闪瞎眼。 苏砚语气依旧凉的扎人:“你祖师爷死了。” “哦原来是这样——哈?!?!” 苏砚难得开口解释:“几十年了,从不托梦,也没下凡,怎么拜都没反应,和死了有什么区别?而且,我们驱鬼也不靠祖师爷,他生气和我有什么关系?” 好有道理啊,纪辰下意识想,随后反应过来:不是说不敬师祖是大忌吗,说这话真的好吗,还是当着祖师爷,确切地说是已经不太尊敬的七彩祖师爷画像说的——话又说回来,师兄原来能说这么多话吗——啊不对,关于尊敬师祖…… 苏砚真的忍不住叹气了:“别磨蹭,快拜。” 话还没说完,纪辰“扑通”一声跪下了,拜得那叫一个虔诚,供桌边落了一层灰的电子功德箱都跟着滞涩的“滴滴”了好几声。 眼看他要长跪不起,苏砚眼角跳了跳,伸手把他从地上扯了起来。 扯起来也不消停,听他叨叨什么“死了也要尊重啊”“这样祖师爷就肯定不生气了”简直如同魔音贯耳。 “师兄你要干什么?”纪辰惊恐。 “禁言符。” “不不不,师兄我错了,求别禁我——啊咳咳咳,咳咳!” 纪辰一个后退,伸手把供桌上的香炉摁地上去了,紧接着不知哪里一阵妖风,卷得苏砚的劣质香灰漫天飞舞。 “师兄,咳咳,对咳,不起,咳咳咳” 一阵鸡飞狗跳,苏砚总算从漫天香灰中找回了自己的符纸,龙飞凤舞的一个生水符后,二人灰头土脸四目相对。 “对不起……” 苏砚抹了把脸,觉得自己现在脸色肯定有点绿,好在灰更多应该是看不出来。 他直觉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刚要的抬手示意道歉就免了,就听见这孩子又嚎起来了:“师兄!!祖师爷画像好像动了!” “还能从‘灯球’下面看出人动了?挺厉害。”这么想着,苏砚无语转头,却见画像泛着不正常的紫光,紧接着整个供桌都震动起来! 他神色一凛,暗道不妙:不会真让这倒霉孩子说准了,道观里也闹鬼吧? 眼看供桌越抖越狠,苏砚一个箭步冲上去把纪辰从桌边扯开,抄起桌边的册子丢给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别开口,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别——” “我倒是头一次发现,我还有这么大逆不道的后人。”随着带着笑意的声音,墙上的画像渐渐真实起来。 苏砚移开视线装听不懂,默默把纪辰往身后拽。 谁料小师弟不走寻常路:“WOC诈尸了!?” 空气骤然凝固,“诈尸”先生抖了抖袖子上的灰,面带微笑踱向苏砚:“我再晚点下凡,怕是全天下都知道我死了。” “为这种小事下凡,祖师爷您还挺有意思的。” “不止,我还想告诉你你给我供的香有多呛人。” 苏砚自然地忽略了他的咬牙切齿:“那更有意思了。”边说,边悄悄掏出了张定身符,只等眼前人再进一步。 定身符即将挥出的瞬间,院门碰的一声开了:“砚砚你搞什么呢这么大声,修炼出问题……我去!白发猫耳美人谁啊?!” “猫耳”二字瞬间把在场另外两人雷了个外焦里嫩,猫耳美人本人倒是淡定的很,笑容依旧还顺手抽走了苏砚手里的定身符。 刚刚情况紧急,而且院子里的KTV灯效根本看不清楚,如今韩舒抗着个大灯过来,苏砚才终于看清这个所谓“祖师爷”的全貌: “你是说,我们玄一观祖师爷,是个猫妖?” “猫妖”耸耸肩,指向苏砚的手机:“不信你自己看咯。” 他指的是苏砚手机上的“三界APP”,毕竟新时代了,就算是神像妖怪,也得赶赶潮流嘛。 APP主要用来进行三界间的联络:神仙下凡,总得通知下子孙后代;恶鬼出逃,至少要告诉专业人员。 苏砚嫌弃地抖了抖手机上的灰,开机就是个红的晃眼的警告界面: [检测到非法滞留人员,仙君鹤霄,请立刻联系相关工作人员] “哦,祖师爷非法滞留?”苏砚挑眉。 鹤霄毫无愧疚之心:“反正没人能抓我回去。借我用用手机,我给‘相关人员’回个信。” 显然,祖师爷根本不懂什么叫“借”,话音刚落就伸手去拿。 半个月后,苏砚依旧在后悔当时没有躲开:鹤霄刚刚碰到他的手,手机突然闪起欢快的光。 [检测到对应激活码套组,已完成下载,程序已启动,我是APP内置主系统002,欢迎二位用户。核心目标已设定,请二位齐心协力,共同完成任务] 在系统过于超前的庆祝曲调中,韩舒木着脸打开了自己的APP:“恭喜啊……祖师爷不是非法滞留人员了哦。” —TBC— 苏砚: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立刻通知“相关工作人员”! 希望有人看嘿嘿(~ ̄▽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祖师爷 第2章 香火 苏砚对着APP一通乱按,也没能把鹤霄变回“非法滞留人员”,看着手机里随着系统一起冒出来的闪着粉红泡泡的新APP,木着脸把手机丢进一旁的水桶里。 眼不见心不烦! 然后头也不回地往自己院子走。 韩舒招呼着让纪辰先回去,转头就看见鹤霄正好整以暇地看自己,斟酌着开口道:“咱们观小,实在是没有别的院子了,您看要不,我给您找个屋凑活一下?” 得,大逆不道原来是观内传统。 好在鹤霄也不在乎这些,挥挥手示意不用管他了,跟着进了苏砚院子。 苏砚依旧没回头,似乎完全没注意身后多了个人。但鹤霄清楚真相得很:“介意我住你屋里吗?” “介意,赶紧走。” “这怕是不太行。不过没关系,我会努力让你不那么介意的。” 那你问个屁。 鹤霄也不追上来,就悠哉游哉地跟在后面,闲聊似地开口:“我有点好奇,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啊?好歹我也是你祖师爷吧。” 苏砚正开门呢,闻言一使劲把门拽得“吱呀呀”直响:“我没有。” 鹤霄扶住照他脸砸来的可怜的门:“哦,那你不喜欢这个门?” 苏砚顿住了,似乎在努力平复情绪,半响才转过身来:“想住这儿就闭嘴。” 被崩了一脸冰,鹤霄也不恼,在嘴前比了个叉号示意自己不说了,跟着进了屋。 但显然有人不想让他俩就此闭嘴,进屋后,苏砚从柜子里摸出来个新手机,刚插卡开机就被三界APP上的信息糊了一脸,定睛一看,全是找鹤霄的。 苏砚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把手机扔给鹤霄:“归你了。” 鹤霄慢悠悠点开信息,一顿操作全屏蔽了,就留了一条递给苏砚看:“哎呀,司命星君说再不登陆那个APP,就给咱俩来个‘欢乐天雷豪华套餐’。” “反正劈不死。” “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养的头发,劈成爆炸头了我找谁哭去;再说我现在还顶着两只猫耳朵呢,天雷不长眼,万一劈不合适给我劈聋了可就——” “呼……”苏砚呼出口浊气,“闭嘴。”说着抢回手机,面无表情地点开司命发来的链接。 “风险链接?”鹤霄又凑上来了。 无视风险,继续浏览!! 鹤霄笑眯眯地看着苏砚点过一个个“继续浏览”,总算跳到最后界面把APP下完了。 飘着上世纪杀马特粉红泡泡的APP图标出现在苏砚全是出场设置的性冷淡桌面上,简直是审美灾难。 苏砚觉得自己不如现在自戳双目,连深吸气都不想干了,还没出手,一个骨节分明的手指先帮他点开了。 [二位好,我是首款联通三界的恋爱APP“Kiss or Die”内置主系统002,认证账号#%&#@……认证账号苏砚、鹤霄,欢迎二位用户。吓死了,人家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呢~~] 不等二人对之前的那一串乱码和系统的戏精哭诉感到迷惑,接下来随着闪光旋转七彩字幕和满屏红花绿叶缓缓浮现出来的东西完全打断了二人的思考: 《合欢宗初级修炼指南(新修第二版)》 “合,欢,宗?” 玄一观差点再次痛失观内财产——手机一部。 刚驱完鬼,昨天晚上又出了这档子事,苏砚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一睁眼就看见一片白。 “早上好啊。”鹤霄一边扎头发一边笑眯眯地道。 抽什么风了这么高兴,苏砚心道,带着点困意把垂到耳边的头发拢起来,虚虚的扎了个小丸子头,这才掀起眼皮来看向鹤霄: 这人把那身华丽繁琐的袍子脱了,换成了卫衣牛仔裤;头上板正精致的白玉发冠也拆了,用不知哪儿来的红绳扎了个高马尾,再加上那有几分滑稽的猫耳,倒显得不像是个出尘脱俗的仙人了,若是气质再放一放,说是20出头的大学生恐怕也有大把人信。 “你这审美祖师爷非常满意,就是裤子有点短。”鹤霄抬腿,果然,漏了节脚脖子,白得晃眼。 “那你别穿。” “怕是不行,小002今早发了恋爱任务规则101,建议我们不要在除彼此之外的任何人面前不穿上衣或者裤子,我觉得说的很有道理。整个101都很有道理,推荐一读。”说着就要掏手机。 苏砚现在听见“恋爱”俩字就头疼,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出门就见鬼——他师姐韩舒。 不是正常的师姐,是带着眼镜手拿平板电脑面无表情走路带风的师姐。 看着沉浸工作的韩舒,苏砚头更疼了,觉得最好现在就下山去金光寺求个转运签,再找个道行深的高僧看看自己是不是被什么资深倒霉鬼缠上了。 “我以为我这个月香火赚够了?”他语气恹恹的。 韩舒“唰”地转过手里的平板:“昨天之前是够了的。” 平板上满是表格统计图和实时数据检测,苏砚看得眼晕,直截了当地开口:“那今天怎么就不够了?” 韩舒熟练地点了几下,点出来个曲线图:“因为祖师爷来了。” 图上原本数据平稳,稳到都不能叫“曲线图”,直到作晚拐了个急促的弯。 “嗯,从图上看,作晚12点左右就暴跌了,想必是出了什么问题?”鹤霄很要脸地分析道,仿佛根本不关他事儿。 苏砚盯图冷笑:“何止是暴跌,简直是跳崖自杀。” 韩舒深表认同:“简单来说,师弟你的香火值和祖师爷的绑定了,这个数是平均数,所以……” “祖师爷竟然拖弟子后腿?” 鹤霄依旧事不关己:“万事皆有可能嘛,放心,我内心坚定,不会伤感的。” 怎么不伤心死你算了。 苏砚心道。 韩舒点开另一个数据图:“而且,我不光知道为什么降了,还知道为什么祖师爷您香火值这么低。” “想来是因为供奉的香太劣质。” 苏砚:“……?” 这破事儿他准备说到哪一年? 韩舒摇头:“其实不是,不够原因可能有点不敬师祖所以——” 鹤霄摆摆手:“说吧,无妨。”反正昨天已经不敬得差不多了,再说了,这还有个更大逆不道的在边上呢,怕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祖师爷您,过,气,了!”韩舒说着,放大了数据图,“请看这个用户画像:中老年信徒占85%,时代变了,咱们观现在的信众主体是年轻人。再看这个香火数据:最近一次是三个月前——张大爷供奉的广场舞教学光碟,而且这光碟也是好几年前的款式了,很难说到底多虔诚……” “啊,我说呢,怪不得山顶祖师殿BGM列表里有《小苹果》和《酒醉的蝴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纪辰挥着个U盘说道。 “我可不会多干活的。”苏砚幽幽开口。 韩舒一脸了然:“要不,祖师爷您想办法巩固巩固当前信徒群体,提高一下粘度什么的?” 苏砚脑子里闪过鹤霄跳广场舞的样子,有点想笑地瞥了鹤霄一眼。 “别瞎想。”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鹤霄声音里依旧带了点笑意,说完转头看向韩舒,“我知道了,会想办法解决的。” 韩舒闻言松了口气,她本来以为要想办法说服苏砚的:虽然自家祖师爷找不着人,别家的祖师们她还是见过的,都是当了好几百年仙人的,大都难免端着点仙人架子。 就算昨天晚上的鹤霄很随便,她也没放下心来,毕竟仙人们什么雕梁画栋山珍海味没见过,下凡吃住这种事自然不太在乎,但一到香火信徒的事儿上,就都不太好说话了。 好在他们祖师爷不这样。 这么想着,韩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手机,趁热打铁道:“既然这样,二位,开播吧!” 鹤霄脸上第一次闪过困惑:“开播?” “啊这个我知道我知道!”没等韩舒开口,纪辰先张嘴了。 “祖师爷您太久没下凡了可能不懂,近两年大家都开始搞直播驱鬼了,那话怎么说的,赚赛博香火钱?就是驱鬼的时候多带个摄像头,驱鬼的时候转播到网上让人看看。” “这年头普通人也能见鬼了?”鹤霄回忆着,他上次下凡可没这种事,偶尔才有几个倒霉凡人撞鬼,而且那时候人还都挺怕鬼的。 见祖师爷回应自己,纪辰说的更起劲了:“哪儿能啊,那我们岂不失业了嘛。其实是三界APP几年前系统更新,给像咱们观这养样的专业机构配了专门的插件,能录到鬼。而且观看界面还能调滤镜,您看,就算胆小也能看的。” 眼见纪辰又要停不下来了,苏砚赶紧比了个“停”的手势:“走吧,祖师爷?劳烦您老拿着这手机。” 这语气可一点都不像劳烦人的样子。 “等等!”没等二人迈出院门,纪辰的声音又传过了了,“大师兄让我今天我跟师兄你一块去驱鬼,见识见识。我可以,嗯……我可以帮忙拿手机!” “哦,看来不用‘劳烦’我了?” 苏砚:“……” 怎么没人和他说,还有鹤霄你能不能闭嘴? 转头就看见纪辰眨巴眨巴眼看着他。 苏砚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响,只觉得在看下去自己也要傻了,于是向门口歪了歪头:“来吧。” “好耶!” “传说有种大恶鬼,见不到别人开心,最喜欢往人群里钻,然后把里面笑得最大声的那个带走,等那人反应过来,就再也笑不出来了。所以说,驱鬼的时候,最好不要笑这么开心。” 纪辰立马把呲着的牙收起来了:“多谢祖师爷提醒,弟子必牢记于心!” 苏砚听他骗小孩:“……” 我看就你最乐,什么时候来个鬼把你带走? —TBC— 苏砚对鹤霄:来鬼肯定先绑你走。 鬼: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香火 第3章 浅笑 三人跟着APP上的任务定位一路开到了市郊。 面前是个盖了一半的商场,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大片水泥外墙和裸露在外面已经变色的钢筋。周围的草长得半人高,几只认不出品种的大黑鸟在空中盘旋,看见人来又嘶哑地叫了几声。 商场还没建门,苏砚直接开了进去,到了接近正中间的地方,前面的地面凹下去一块,也许是当初计划建个池塘,而现在里面只有看起来格外浓稠的深绿色的水,不知从什么地方往里面滴水,滴答滴答的声音格外明显,像某种时计。 苏砚在池塘边停住,示意二人下车,刚下来纪辰就扶着车门吐了个七荤八素,闻见水里的恶臭,吐得更厉害了,脸色惨白惨白的,比恶鬼还像恶鬼。 苏砚带着点困惑看向他,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小心翼翼”地“好好”开车,怎么能让人吐成这样子,过了一会才从兜里摸出来个符,“啪”得贴纪辰额头上了。 纪辰哆嗦着摸头上的符:“呕啊——我不是吐死了吧!?不用给我贴符,我不会变厉鬼的,呕——” “?” 什么神奇脑回路?苏砚只感到一种难言的迷茫。 倒是鹤霄依旧笑眯眯的:“这是平息符,你现在应该不想吐了?我还以为已经失传了,学的不错嘛。” 苏砚没答话,自顾自点了个引路符,仿佛鹤霄说得不是他。 那边纪辰被听祖师爷说自己被苏砚“治好了”,一下子欢天喜地起来,好悬没忘了自己的工作,过了半天才手忙脚乱地开了直播: 【砚砚我来啦!!】 【呀,怎么换人了,主播捉了个僵尸帮忙干活?】 【僵尸小哥也挺可爱的哦~~~有名字吗?】 纪辰被刷得飞快的弹幕吓了一跳,毛手毛脚地把脑门上的符移到侧面:“我不是僵尸啦……是师弟。师兄,你要来说句话吗?”说着反转摄像头朝向苏砚。 苏砚摆摆手,只是在手机上贴了个飞行符,接着晃了晃另一只手里的引路符,示意他跟上。 【哦~是小师弟啊,感觉很好欺负啊嘿嘿嘿】 【主播从来不和我们对话啦,不过咱们就是喜欢这样的】 【就这个人狠话不多,帅!】 【自处我关注的上个主播光顾着和观众聊天被恶鬼肘晕之后我就只看不说话的主播了,呵呵】 纪辰跟着想象了一下,扭头看向苏砚:“师兄,帅!” 这小子能不能闭嘴。 苏砚刚往池堂边迈了一步,手里的引路符火光乍起,在不知何处刮来的阴风下剧烈的抖动起来,在周围环境的衬托下如同一个鲜明的旗帜,只是恐怕招不来什么好东西。 他盯着绿得发黑的池水,开口道:“再念一下任务详情?” 回应他的只有水声。 “又怎么了?”苏砚掐了手里的符,转身问道。 鹤霄正盯着他看,被发现之后更是毫无愧疚地和他对视起来,眼神里混合着调笑、询问和一种不好形容但又有点熟悉的情绪。 “你倒是指使地心安理得”苏砚下意识解读鹤霄的眼神,完全没发现到自己解读得未免太快了。 “呼——”他快要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为了平息情绪而呼气了。 也许从鹤霄大变活人开始就没怎么停过吧。 所以他决定无视这人,侧身去看站在鹤霄身后猛盯手机的纪辰,他脸上的情绪就简单多了,只有浓浓的困惑,苏砚瞥了一眼手机,努力放柔语气:“怎么了?” 问完就听见鹤霄笑一声,并不明显,但却仿佛一只小虫从他耳边慢悠悠爬过,让他莫名有点烦躁。 纪辰一边挠头一边指手机:“师兄你看,直播里一直照不出祖师爷来,我猜可能是系统出问题了,要不要我修一下,毕竟要一起赚香火来着……?” 这两天光看他犯蠢了,苏砚这才想起来——这小子是名牌大学计算机专业的。 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要来这里当道士。 眼见纪辰马上要开工,苏砚按住了他的手:“现在不是时候,之后再——” 话没说完,刚刚掐灭的符突然“呼”得又亮了,荧荧的蓝光在半空中跳动着,冰得苏砚呼出的气都变白了,苏砚面无表情地又掐了,只剩诡异。 风也跟着更冷了,吹得周围的草细细簌簌的晃动,纪辰哆哆嗦嗦地往苏砚身边挪,边挪边指旁边的草:“师师师师兄,我觉得那边有东西在动……” 苏砚没理他,只是比了个“嘘”。 他在数水声。 从刚刚开始,水滴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马上就要不能称为“滴”了。 就是现在! “哗啦”一声,那坛臭水中间站起来个人,明明是白天,那人却好像被黑夜缠上了,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脸也看不清身形,只有模糊的一团,“唰”得移过来,快得只能看到残影。 “啊啊啊啊——” 纪辰光顾着躲他看见的“东西”了,完全没想到它会从反方向过来,听见声音条件反射地转头,正好和黑影撞了个对脸。 “啊——看我急急如律令!” 许是被吓过头了,纪辰反而不躲了,比这个乱七八糟看起来像施法的手势,英勇就义似地闭眼捅向鬼影! 那团影子忽地散了。 纪辰看着自己缠在手上尚久久不散的黑气,不顾冷意,一下子瘫在地上,抖着嗓子问:“它,它被我打散了?!” “要是只靠‘急急如律令’就能打散一只鬼,你也算是出师了。”鹤霄笑道。 “啊?”纪辰还没从茫然中走出来,懵懵懂懂地看向苏砚。 苏砚捏了个决,清干净了纪辰手上的气:“谁教你的?” 纪辰完全进入了问一句答一句的状态:“室友看的电视剧《霸道鬼王爱上我》。” “噗嗤”鹤霄突然笑出了声,随后转过头去,用拳头抵着嘴,笑声低低的闷在嗓子里,头上的猫耳朵都跟着抖了起来。 苏砚无言以对地用视线在他俩之间划过,把纪辰从地上扯起来:“咒术,‘急急如律令’是最后一句,驱鬼,靠的是前面那些。” 纪辰眼神还是发直,说话时连气都不喘了:“啊我知道就像曹操诗里的‘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苏砚抬了抬手指“嘘,还没完呢。” 恶鬼不可能被纪辰一下拍散,刚刚的只是放出来的虚影,从臭水阴风到水滴声再到突然出现的虚影,这个鬼,熟练得很! 苏砚捏着符四处观察着,如此顺畅的流程,这个鬼怕是用过好几次这个技俩了,也就是说——它很有可能,已经吞了不少人了! 能在人间出现的鬼只有两种,要么是死后便无法收服的怨鬼,要么是从鬼界出逃的恶鬼。 怨鬼顾名思义,靠怨念滞留人间,足够强的怨念能将鬼强行拴在某地,通常是产生这份怨念的地方,比如葬身之处。但强到这种地步的怨念同会吞噬理智,因此怨鬼通常不会思考,直来直去。 恶鬼则不同,他们滞留人间靠的从活人身上偷来的“人气”,吞的人越多、它们的人气就越重,就越会被人界接纳、力量也就越强。 他们面对的这只鬼,怕是至少已经吞了四个人了! 苏砚神清严肃了几分,虽然他一贯面无表情的看不出什么,但鹤霄却很了解似的,识趣地止了笑声,拉着纪辰退到一边,抱着膀子一副“就等你来保护我了”的架势。 也来不干点正事儿。 苏砚抽出点闲心想到:堂堂祖师爷一天到晚就知道看热闹。 莫名有点想笑。 他嘴角刚勾了勾,恶鬼突然发难! 刚刚的一潭死水突然翻涌起来,声音却不像水,更加粘稠几分,如果非要说的话——像血。 怎么不更像血一点? 苏砚木着脸想,那点儿笑意完全被这个变故冲淡了,倒不是这鬼有多吓人,而是——太特么臭了! 不知道放了多久,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的死水,本来就已经很有味道了,这傻蛋破鬼突然搅和起来,把水底的的东西全翻出来了,更是臭得难以形容,苏砚觉得自己的一部分理智好像要离他而去了。 这还不算完,许是发现他被臭的犹豫了,恶鬼变本加厉得搅和起来,几滴水滴在苏砚的鞋上—— 不带这么找死的。 苏砚嘴角抽了抽,突然冷笑了一声,把手里的符纸用力纂成了一团,“咻”得丢水里去了。 纪辰隐约看见苏砚的动作:“祖师爷,师兄他怎么——” 鹤霄扯住要上前冲的纪辰:“看着就行,有空学一下。”说完划了个阵,把他俩罩了起来。 苏砚摸出一把空白符箓,在第一张上龙飞凤舞地画了个咒,然后用力一丢—— 下一秒,那把符箓全都跟着冲上天空,飞速四散而去,冲入周围的建筑内,不消半分钟,就已经探完了所有死角! 纪辰怔怔地看向漫天飞舞的黄色符纸,看它们在空中穿梭、翻飞,如同一场盛大的演出。其中几张划过鹤霄放出的护罩,发出刀剑碰撞的铮铮声。 他又扭头去看站在所有符纸中间的苏砚,他仿佛不知道自己是这场演出的主角,正神色如常地看着手中最后一张符纸。 苏砚两指夹住那张纸,“呼”的对它吹了口气,那纸便如利剑般直直飞出,在不远处的墙边发出巨大的爆炸声。 烟雾散去,明黄的符纸下,一团比之前那团更巨大也更浓郁的黑影正被死死钉在墙上,它剧烈地挣扎起来,震得身后的墙上掉下细碎的墙皮,却没能撼动那小小的纸片分毫。 苏砚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在那黑影近乎癫狂的尖叫中,轻飘飘地在它额头上贴了张新符。 鹤霄看着升入空中的黑气,摸着下巴笑道:“要不要我帮你念一段清心咒?” 苏砚脸上还带着那冷冰冰的笑容,转头看向鹤霄,不料鹤霄突然伸手在他额头上轻佛了一下:“对它生气就够了,别和自己过不去。毕竟,你皱眉变丑了可是观内损失,换句话说,是我这个祖师爷的损失。” 苏砚冷着脸看了他一眼,随后不由自主的弯了弯嘴角,虽然浅淡,却是少有的温和,如同春雪消融,虽然只有一瞬,也足够记很久了。 如果没有后面那句不着调的,没准就不止一瞬了。 纪辰莫名觉得自己不应该插嘴,不,最好连他俩的注意也不要引起,于是悄悄退了两步,自顾自的猛盯直播,仿佛弹幕里的内容不是对苏砚笑容的嗷嗷尖叫,而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宇宙难题。 “你跑什么?”苏砚转身看纪辰。 纪辰差点磕手机上:“我,我去帮师兄开车。” 苏砚赶在他脚底抹油之前拉住了他:“还没结束呢。” 鹤霄瞥了一眼天空:“应该说,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纪辰下意识跟着看天,只见云层后模糊的月影——他们正午出门,才堪堪过了一个小时,怎么可能就黑天了! —TBC— 第4章 入怀 “那我们要提前准备些什么吗?”纪辰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一大堆乱七八糟,从桃木剑糯米到大蒜兔脚一应俱全。 苏砚正第三次往自己鞋上施清洁咒:“不用。” 鹤霄慢悠悠地:“不急,舞台还没搭好,演员怎么能提前上台呢?” 鹤霄刚说完,似是要证明他的话,四周就突然响起一阵欢快的歌声,是没有伴奏的童声,一字一句的,清脆而明亮,在空荡荡的烂尾楼之间回荡,在这种环境下,只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随着越来越大的歌声,周围的水泥墙慢慢有了颜色,紧接着是店铺、游客、宣传声,几人站在中间看着,如同观看死人长出血肉,又如同他们正被吞噬。 苏砚看着扒在自己身上边哆嗦边小声叨咕的纪辰,皱了皱眉,突然觉得好像又被人摸了一下额头,他不自觉舒展眉头,转身去看鹤霄。 鹤霄正站在两步外的地方低头看地,面无表情的,似是感觉到苏砚的视线,又勾起了嘴角,往前迈了一步,附在他耳边问道。“怎么,害怕了?” 苏砚摸了下被气息吹得有点痒的耳朵,难得乖乖回答鹤霄的玩笑:“不是。” “哦,那是,突然发现祖师爷的好所以心动了?” 苏砚觉得自己就不该理他。 费劲把牛皮糖似的纪辰从身上揪下来,苏砚决定尽点儿师兄的责任:“这里就是幻境了。” 鹤霄闻言又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开口:“像你这样当老师,学生们可是会哭的。所谓‘治厉鬼者,破其神形,纳其戾气;化怨魂者,灭其虚障,释其幽恨’。只需要进入幻境,然后破除幻境,当然,具体怎么破就要看你自己了。反正都不难,可以慢慢学。” 纪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最后一句深表怀疑。 但他不敢质疑祖师爷,于是转头猛盯苏砚,指望着从他身上得到点答案,却见自家师兄偏头看墙,似乎不太开心。 大意了,忘了这里就我一个傻的了,纪辰很有自知之明的想。 三人谈话间,幻境已彻底建成了,是个极为热闹的商场,人来人往的,反倒没原来吓人了。 只是人都长一个样子。 这很正常,怨鬼的幻境中,通常只有关键人物才有脸,其他人不是脸上空空没有五官,就是共用同一张长相抱歉的脸,不管那种情况,都很诡异。 不正常的是,这个幻境里所有NPC都眼睛圆圆,嘴的部分横这个“目”字,看着呲牙咧嘴的,笔触稚嫩,俨然是那个熟悉的童年回忆—— 丁老头!! 他本来捏好了决,免得纪辰再吓哭咯把怨鬼引过来,看清迎面走来的人的脸后,抽着嘴角把决掐了。 “让我想想……买了俩鸡蛋?”鹤霄笑地更灿烂了。 “你要是敢唱下一句我就先驱了你。” 鹤霄声调依旧的:“别这么凶啊。” 纪辰也不抖了,甚至小心地上前戳了戳一个长发“丁老头”。 见他短时间内不会再嚎了,苏砚不再管他,认真四处打量起来。 不止满眼特立独行的“丁老头”,整个幻境都有种怪异的割裂感:远处的装潢极尽真实,从店铺到标牌,都和外面任何一家正常的大商场别无二至,近处的却又是另一种状态——所以东西都罩着层极其鲜亮的颜色,建筑的接线有点模糊,标牌上的字歪歪扭扭,还夹杂着拼音。 就好像,有个喜欢亮色的小孩子在原来的幻境上又涂了一层似得。 这倒有点奇怪,他暗自盘算着。 突然,广播声响起:“顾客朋友们请注意,现插播一条寻人启事,一名儿童走失,身穿粉色连衣裙,年龄约六岁,身高120厘米左右,如您发现,请尽快联系身边工作人员或前往二楼服务台。” 广播又连续播了几遍,声音越来越尖,最后一遍甚至混合着凄厉的尖啸,震得人耳朵生疼。 尤其是鹤霄,煞有介事地捂着自己脑袋顶上的猫耳,可怜巴巴地看苏砚:“怎么办,我的耳朵好像出问题了。” 苏砚懒得理他。 纪辰努力靠NPC的脸稳定心神:“师,师兄,这广播什么意思?” 苏砚不咸不淡地下任务:“听它的,咱们去找那个小女孩。” 话音未落,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他们边上窜了过去,明明短手短脚的,速度却快得惊人,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苏砚神色一凛:这个小孩,有正常的五官! “你们去找走丢的那个!” 苏砚说着把纪辰推给鹤霄,一张定身符甩出去,擦着小孩的身子定住了个路人。 “这可真是得罪了。”苏砚瞥了眼呆立的丁老头N号心道,但现在没时间管他,因为那孩子已经四肢并用爬过护栏跳下去了! 苏砚单手撑住栏杆,跟着一跃而下。 只留纪辰对着祖师爷,不知做什么表情。 感觉祖师爷没刚才开心了……纪辰胡乱想到。 ——— 并没能像看起来那样的轻松掉到下层,不过苏砚早就习惯了,自从有一次从两米高台上往下跳,用将近十分钟才到底之后,他就放弃估算幻境内的距离了。 周围的景象不断变换,并无规律,看起来像是儿童画的随机组合。 苏砚蹙了一下眉,这样的景象通常出现在小孩子的幻境中,他们见到的东西不够多,只能用类似儿童画的东西填补,当刚刚商场内的环境又极尽真实…… 这次驱鬼,恐怕比他一开始打算的要麻烦多了。 漫长的坠落后,苏砚站在铺天盖地的海洋球中间,和那个“飞毛腿”孩子四目相对,总算看清了孩子的面容。 是个短发剑眉的小男孩,眼角有块疤,鼻头还有点灰,看起来就像刚从沙坑之类的地方疯玩出来,穿着身看起来像男童服装店模板的衣服,此时面无表情,定定的看着苏砚,极黑的眼珠一转不转,胆小点的被这么盯一会,怕是冷汗就要下来了。 苏砚毫无芥蒂地盯回去,他总觉得这个小孩感觉好像幻境外的什么地方见过。 真实奇了怪了,他最近忙着驱鬼,都没见多少普通人,如果这个小孩是幻境的苦主,怎么可能在外面见过呢? “你为什么跟着我?” 小男孩突然开口,明明是看起来六七岁的孩子,却发出了极为粗犷的大叔音。 “我要叫警察叔叔来抓你。” 比警察叔叔听起来更像叔叔的声音说这话,无端一股搞笑。 苏砚:“……” 这个幻境是走的什么喜剧路线吗? 他刚要开口,半米外的海洋球突然炸得四散开,一个身穿制服的影子从中间站了起来。 还真有警察! 苏砚当即转身,没时间思考为什么一国产警察在一片没有门的海洋球中间开口第一句是“FBI open the door”,往自己脚下打了个雷火符,借力飞上了一旁的攀爬架。 他已备好了下一张符,只等“警察”追上来,谁料那警察只冲着他挥了几下警棍,转身回去满脸担忧地抱住了那个孩子。 苏砚站在顶棚上往下看,更奇怪了。 一般幻境的主人对外来者都有很强的敌意,像现在这样追人追一半不干了的,还真是不多见。 不过都无所谓了,苏砚收了手里的符,换出来张定身符,一抛! 警察和小男孩还在拥抱,好在他也抱上了个人,冲淡了失败的尴尬—— 才怪啊!!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鹤霄优雅地从苏砚身上下来,绅士地牵起他一只手,虚虚吻了一下:“竟然是公主抱,祖师爷我甚是感动呐……” 苏砚职业假笑:“我问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鹤霄充耳不闻,他下来时正对着半空中直播的手机,现在正一脸认真地看弹幕: 【我了个大草,这白发帅哥又是谁啊!?】 【刚进来就被帅一脸,我要晕了】 【主播一个符就从天而降,是什么召唤兽吗(笑)】 【刚出场就公主抱,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吗┗|`O′|┛嗷~~】 【仅仅一天,砚砚直播间里就多了两个帅哥,我宣布我以后就住在这个直播间里了!】 【哦~单纯小师弟VS神秘美男子,究竟谁能成为最后赢家呢诶嘿嘿嘿】 【前面的,非要二选一吗?】 鹤霄弹了弹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呀,看来一不小心把隐身符弄掉了啊。” 苏砚站在一旁,语气幽幽的:“麻烦您老闭嘴行么,纪辰呢?” 鹤霄指天,半分钟后,几张符拽着一个身影慢慢落下:“在服务台吓晕了。” 苏砚:“……” 这个胆子,所以到底是那根筋没搭对要来当道士? 苏砚带着点询问看鹤霄。 鹤霄不紧不慢地解释:“服务台的小妹妹要分别单独描述小孩子的具体样貌,他跟在我后面进去回答的,我在外面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出来,后来炸飞服务的台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了。” 苏砚了然,冷哼一声:“你进去的时候干什么了?” 鹤霄摸着下巴,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回答了几个问题,但那个小妹妹好像不满意?踢我出来的时候气的脸上的表情都消失了,我可是很认真的啊,你要我仔细回忆一下说了什么吗?” “不,千万别回忆了。”苏砚抿着嘴比了个“停”。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反正听了准没好事。 —TBC— 注:第一段的“兔脚”是欧美(尤其是美国南部)的一种迷信,被认为能对抗厄运。 苏砚:用脚想就知道这人没说什么好话, 鹤霄:假装委屈in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入怀 第5章 女装 一直再这上面蹲着也没什么用,更别提是鹤霄一直在他旁边复读机似的念弹幕。 “走了。”苏砚说着一跃而下。 鹤霄笑道:“随便往火坑里跳可不太聪明啊。” 苏砚一个海洋球抛过去:“那你别跟着。” 鹤霄撇了撇嘴,露出个“我才不”的表情,他当然也知道不能一直躲下去,幻境受怨鬼控制,他俩一直不出现,保不齐那小鬼会出来做什么,还是掌握主动权的好。 不等二人多说,一个警棍飞来,苏砚扯住鹤霄卫衣帽子猛得一拽,把他甩向身后:“你小心点!” 祖师爷顶着强烈的窒息感,第一次对“尊师重道”产生了崭新的理解。 鬼警察还在丢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似乎用不完的警棍,那速度,简直是把警棍当子弹了。 苏砚揪着帽子和鹤霄一起钻到滑梯底下,听着警棍砸到塑料震耳欲聋的哐哐声,鹤霄挑了挑眉:“你跳下来就为了换个地方继续躲?” 苏砚睨了他一眼:“安静点。”他正透过一旁蹦床区的网看那个小男孩,他依旧死死盯着前方,从瞳孔里渗出几分冷意。 鹤霄闻言眨眨眼,勾着唇闭上了嘴,但猫耳开始一抖一抖的,苏砚看了几眼,总觉得他在盘算什么坏事。 砸塑料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能听到鬼警察那粗重的喘气声了,他俩不可能一直这么躲着,苏砚沉吟片刻,一把把鹤霄推了出去:“帮我把他引走,就两分钟!” 鹤霄和鬼警察撞了个对脸,一个歪头躲过擦着他脸飞过去的警棍,还有闲心捏决收回被气流切断飞出去的几根发丝,在鬼警察挥舞着警棍转头去看苏砚之前,鹤霄猛然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一声爆响:“喂,别在我面前随便看别人啊。”接着一到雷符,劈走了全部仇恨值。 苏砚被鹤霄最后一句话和走时的眨眼搞得顿了半响,有点烦躁地啧了一声,转头向那个小男孩跑去。 他眼神更直了,眼睛也比之前瞪得更圆,红血丝一点点攀了上来,几乎像是恐怖电影的某一幕。 苏砚视若无睹,只是加快速度向他跑去。 突然,脚下一沉,不知怎么的,这海洋球池突然变得像流沙似得,他的左脚眼看就拔不出来了。 “该死的,鹤霄,你快回来!”苏砚一边用力拔自己陷进去的腿,一边喊道。 没人回应,眼见他就要被吞噬! 苏砚露出了点绝望的表情,不甘心的看向小鬼,看他瞪着眼咧开嘴角,露出个木偶似的笑容。 “还是别回来了。“苏砚小声说。 “什……么?” 苏砚依旧没习惯那和脸无比割裂的声音,嫌弃地皱了皱眉,随着巨大的爆炸声,一个后空翻在小鬼身后站定,两指夹这张符放在他脖子前面:“我是说,就算我在演戏,他看见也要笑的,” 烦得很。 他这么想着,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动不动的夹着那刀一样锋利符纸:“抓住你了。” 那小鬼却怪笑起来,嘴咧的更开了,几乎挣破了嘴角,他贴着符纸一点点转过头来,直到鲜血淋漓地把头完全反拧了过来:“真好笑。” 说完僵硬地伸手抓向那张符纸:“我又不是人。” 苏砚错开他直勾勾的视线,看那黑黢黢的小手慢慢攥住了那张纸,终于松开了另一只手里的决:“嗯,我知道。” 说着满不在乎的甩了甩被捏的生疼的手,退到了一旁。 小鬼卡住了几秒,剧烈地挣扎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没能移动半分,他的嘴角哗一下子垮下去了,几滴血从咧开的地方淌出,顺着下巴滴下来,他眼睛愈发圆了,几乎要把眼珠从眼眶里瞪出来。 苏砚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幻境的主人无法完整的模拟一个人,眼前这个小鬼本质上只是一团灵体而已,因此只有让他自己动手,才有办法定住他。 他蹲下又补了张符在小鬼手上,小声嘀咕:“怎么还不回来,不会还要我去救他吧?” “祖师爷我很感动哦。”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啧,总是在最烦人的时候出现。 苏砚凉凉地想。 “那鬼警察呢?” 鹤霄无视那小男孩吓人的眼神,胡乱揉了揉他的头:“不知道,他跑地太慢了,可能被我遛迷路了吧。这小孩还挺有意思的?” “那你真厉害啊。”说完苏砚就后悔了。 能在幻境里把幻境主人遛迷路,天底下也找不着几个敢说这话的,不管真假,说句“厉害”都无可厚非,但苏砚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听着他阴阳的夸赞,鹤霄稍微敛了笑意:“不开心?” 苏砚没接话,直截了当地转到驱鬼上:“最重要的鬼已经逮住了。” 鹤霄盯着苏砚的脸看了一会,难得没继续开玩笑:“所以问题不在这边,咱们还得陪他继续玩下去。” 问题是,玩什么?海洋球吗,这小子已经在这铺天盖地的海洋球池子里站了大半天了,也没见他开始玩啊? 鹤霄从兜里掏出张纸来:“这个也许有用。” 那纸皱皱巴巴的,看起来像是笔记本的某一页,上面是已经模糊且歪歪扭扭的铅笔字。 苏砚往前凑了凑,眯着眼仔细辨认着: “一,不能S-UI、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二,砰?碰见吧……什么……要大喊J-IN、CH-A——警察叔叔……” “这什么,儿童安全教育手册?” “哦,抱歉,拿反了。” 苏砚绷着脸看了鹤霄一眼,看他慢悠悠地把纸翻转过来。 反面是一样的字迹,只是更大、更凌乱,看得出来写得很用力,几乎把纸戳破了,上面是同样的一句话—— 只能和妈妈们一起进儿童乐园! 只能和妈妈们一起进儿童乐园!!! 最后一个“园”字写的极为扭曲,似乎写这句话的人在经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纸的末尾,有一段血红的字盖住了之前的字:所以其他人都要被杀死。 显然是鬼警察疯狂追人的原因。 “妈妈们?”苏砚指着上面的字,“为什么是复数?” 鹤霄煞有介事的思考了一下:“可能和‘爸爸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一样的错误?”* 苏砚无言以对:“少看点大师兄的冷笑话集。” 鹤霄笑地坦坦荡荡:“总之,不管妈妈还是妈妈们,总归是女生……” 苏砚:“……” 这到底是什么离经叛道的幻境!? ——— 无语归无语,进都进来了,他俩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苏砚有点咬牙切齿地开口:“玩,玩个够。” 他头绳在之前的坠落里弄飞了,及肩的头发稍微理一理,至少但看头发可以装一下女生;至于鹤霄,他原本就是长头发,更方便了。 但是……其他的呢? 他俩是彻头彻尾、如假包换的男生,单靠头发就想装成女生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但苏砚懒得管这么多,他无视了一本正经推销自己化女相**的鹤霄,决定就这样进去。 转头就捏着嗓子对还定在原地的小孩说:“你想和妈妈去哪儿玩呢?” 鹤霄又开始闷笑,声音抵在嗓子里,猫耳跟着一下下抖着。 苏砚拉了他一把:“你快点。” 好悬没把自己笑死的鹤霄总算在苏砚假笑着一拳砸过去之前恢复了正常,慢慢蹲下身来。 他比苏砚会装一点,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尖锐刻意:“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你哦。” 苏砚看着神情温柔到悲悯的鹤霄,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面无表情陷入思考的时候,那孩子突然开口了:“我妈妈,一直都是穿裙子的。” 说完,他抬头看着两个“妈妈”,终于露出了瞪眼以外的表情,虽然依旧僵硬的像木偶,但能分辨出那是几分期待。 似乎完全忘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不过这在幻境中并不罕见,连理智都被吞噬的鬼魂,又如何能记住这一切呢? 但两位“妈妈”显然没心思想这个,因为小男孩话音刚落,他俩身边突然冒出来个全是裙子的衣柜。 “修身鱼尾裙、复古帝政裙、华丽蛋糕裙……你喜欢哪个?”鹤霄边翻看标签边问。 哪个都不喜欢!! 苏砚只觉得窒息,他第一次在幻境里想起自己身边还有个关不了的直播间: 出去之后干脆死了算了,不,还是干脆直接死在幻境里好了。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显然,罪魁祸首鬼小孩根本不懂他在窒息什么,只是一遍遍念叨着“妈妈是穿裙子的”,僵硬的脸上挤出更多期待来。 苏砚深吸口气,从里面挑出了一件至少能正常走路的裙子,一边催眠自己,一边木着脸往身上套。 鹤霄则似乎完全乐在其中,一脸满意地挑了件欧式洛可可大裙子,穿上如同行走的婚礼大蛋糕,他一脸灿烂地从裙撑底下摸出个扇子来,扇出一阵让人晕厥的浓郁香气来。 “走一半卡死在半路可别叫我去救。”苏砚冷笑,“你最好指望能靠这香水熏死鬼。” —TBC— 注: 1、“爸爸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来自网络,造句错误 2、诗句,出自于谦《石灰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女装 第6章 石像 赶在苏砚被鹤霄的香水扇子熏死之前,小男孩终于又动了,他猛得抬起头来看向苏砚和鹤霄,速度之快,动作之大,看的人脖子跟着一疼。 他过了半响才发觉自己的脖子似乎折得太靠后了,慢吞吞地咔哒咔哒扭回来:“太好了,妈妈你来了,我们终于可以一起玩啦!” 声音比之前尖细了几分,像是把原本的声音强行套在高八度的调子上,挤出些虚假的喜悦。 不过他的声音本身也够奇怪的了,这点变故倒也没什么所谓。 他又扬起了笑脸,嘴角咧得比之前那次还要高,牙却咬得死死的,比起开心地笑,更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在用力往后扯他的嘴角。 “你和他说。”苏砚用气声对鹤霄道。 毕竟你刚刚装的这么认真,他明显更喜欢你,他在心里补充道。 鹤霄却摇摇头,继续优雅的扇他的“生化武器”:“恐怕不行,你看,我蹲不下去了。” 苏砚:“……” 下次再由着他乱来我名字倒过来写,他恶狠狠的想着。 好在那小男孩见到“妈妈”乐得失了智,或者说所剩无几的理智彻底消失了,现在完全不需要别人的配合,自顾自地扯住他俩的裙子往前跑:“可以一起玩咯,一起玩!!” 喊着喊着突然再次猛得转头,用一个正常人绝对会扭断脖子的姿势回头看:“我想好了,不如我们玩捉迷藏吧?妈妈你还记得怎么玩儿吗,很简单的,记住不要被坏人抓住,会死掉的。” “不过现在这里没有坏人了诶……啊对了,我可以演坏人!!记住不要被我抱住哦——妈妈你藏好了吗?我数到一就去找你啦!三——” “现在小孩玩捉迷藏已经不从十开始数了吗?”鹤霄还有闲心开玩笑。 苏砚边跑边踹了他一脚,可惜他裙子太大,没踹对地方。 ——— 儿童乐园里设施很多,有的是地方可以藏,苏砚故技重施,一个符把自己炸回了设施顶棚上,转身去找鹤霄,只见他悠哉游哉地蹲坐在滑梯口,巨大的裙摆把入口堵了个结结实实。 小男孩一下子就看见了鹤霄的大裙子,立马扬起了笑脸,冲上来开始抱他—— 一下弹飞了…… 显然,这裙撑质量非凡。 小男孩明显没想到自己放出来的衣服还有这种功效,笑容一下子垮了下来,直勾勾地看了那个大裙子一会,开始揪最下边的蕾丝花边,扯着裙子一下一下地往上够。 鹤霄则认真的演他的优雅贵妇,安静的端坐着,等小孩终于够到裙子上半截,伸手去抱他的时候,气定神闲地摸出扇子,做作地扇了几下,又把那小孩扇回去了。 爬上来——扇回去;再爬上来——又扇回去。 苏砚就在顶棚上看他逗小鬼,总觉得场面有点熟悉,没注意露了一声轻笑。 鬼小孩一下子转过头来,几个僵硬的小跳跳到苏砚正下面,夸张的抬头向上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能明显感觉带着恶意。 尤其是对他们这种依赖灵性的道士,只怕更为明显。 不过苏砚早习惯了,淡定地望回去,之前抓小鬼的时候他就确定了,这小孩就像是个提线木偶,关节滑得很,就这个样子,无论如何也跳不了他这么高。 果不其然,盯了半天没结果的小孩开始爬墙,奈何手脚无力,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用手在墙上划出深深的刻痕来,指甲划过墙壁发出刺耳的声音,直到所有指甲都劈断在墙里,只剩下淋漓的鲜血。 苏砚看的皱了皱眉,这鬼小孩说要玩游戏,他们陪他玩了,既然小孩到现在还是谁都抓不住,那应该就Game over了,可是…… 看来,这孩子还没玩够啊。 他正这么想着,鹤霄飞了个纸飞机过来,笑眯眯地冲他眨了眨眼。 苏砚无语地看着手里带着诡异香味的符纸: 小孩子都喜欢耍赖的,尤其是和“妈妈”玩的时候~~ 是了,这种小游戏,一般的父母都会让着孩子,逗一逗也就主动让孩子抓住了。 问题是,这小子之前可是说了“被抓住就要死掉的”…… 所以说我讨厌熊孩子,苏砚心道,熊孩子变得怨鬼更讨厌。 不等他和鹤霄想好怎么解决,底下的小孩突然大哭了起来。 他嘴巴张的奇大,眼睛依旧圆睁着,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只有巨大的哭嚎声震得苏砚耳朵一种一阵的抽疼。 “妈妈不如以前好玩了,妈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喊声一句比一句大,“我不管,我要以前的妈妈!!!我会让妈妈变回去的,我会——” 变回去,变成什么? 不过这个问题显然不用他俩再猜来猜去了,因为随着他喊完最后一句,周围的环境骤然变化! 儿童乐园一下子分崩离析,轰隆隆的巨响和剧烈的抖动后,周围所有建筑都消失了,只剩下一望无际的白色空地和散乱地矗立再空地上的石像。 没时间细数,苏砚简单扫了几眼,大概有十一二个石像,离得近的那个维持着探头探脑的动作,表情定格在最后一秒的惊恐上。 显然,这就是所谓的“以前的妈妈们”了。 “乖乖”被找到的,变成石像、死掉了的妈妈们。 离得稍远的一个,手里也捏这个符纸,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应该是之前进来驱鬼的同行。 看来,哪怕开始玩游戏,这幻境的主人也没放出实体啊。 苏砚心里盘算着。 现在小鬼急了,换出来这么个场景,他们完全无处可躲,而且没别的掩体,鹤霄的大裙子也挡不住这小孩子了…… “怎么办,我害怕了。”鹤霄声音似乎抖了抖。 苏砚带着点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抿着嘴,摸出了个新符。 “哦,你不准备继续了?” 闻言,苏砚幽幽地看了鹤霄一眼。 只听他语气恢复了平稳,笑容也跟着灿烂了起来:“好歹也是祖师爷,你在外面留符的时候我感觉到了。” 所以呢,你演得挺开心哈? 苏砚无声冷笑。 他确实留了个符,其实算是个习惯,这样就算幻境里真走到死胡同了,他也有办法自救。 只要这鬼小孩一动手,他就立刻点了这符! 此时小孩已经停止了干嚎,看着自己变出来的空地,又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了,只要我这样做,妈妈就回来了!只有——” 死了的才是妈妈? 苏砚在心里接到。 他点符的决已经捏了一半…… 鬼小孩的喊声戛然而止,没准是因为之前被鹤霄的逗小孩战术气得太狠,失了方向,那小孩飞跑着跑着“砰”得一声撞在了个包头姿势的石像上,一下子弹出去半米远,发出木头落地的闷响。 苏砚看着依旧稳稳钉在地上的石像,灵光一闪。 “让他来抓你。”他冲鹤霄低低地喊了一句,撩起他的大裙摆,一个闪身弯腰钻了进去! 鹤霄勾了勾嘴角,慈母般的闭眼,张开手臂:“妈妈一直在这里等你呢。”接着被冲上来的鬼小孩死死环住了腰。 定格在这个献身般的姿势上。 “好耶!我妈妈变回去了,我最喜欢妈妈了!”那小孩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声音更扭曲了,“我最喜欢妈啊——妈了!!” 这种癫狂的欢呼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随后是更尖利地叫喊:“还不一样,我还弄丢了一个妈妈!” 隔着石墙似的厚重裙摆,这声音其实并不刺耳了,苏砚淡定地往后挪了挪,倚着着鹤霄的腿等拿孩子过来。 过了一会,喊叫声消失了,变成了声音平板地小声嘟哝:“我会找到你的,我会……” 随着这声音,裙子和地面间的缝隙里,一只小手慢吞吞地伸了进来,不停地抓挠着,也许是因为这个幻境是用来困人的,它的地面硬得离谱,那只小手没能在地上留下任何痕迹。 但他还是抓得越来越用力,用力到苏砚听到了骨头折断的“咔吧”声。 但无论如何,他也够不到苏砚了。 为了困住来者而写就的规则,终究还是困住了他自己。 苏砚抱着鹤霄石化的腿,默默想到。 随着一声声凄厉的尖啸和越来越大的抽噎声,周围的一切开始慢慢变化。 ——— “你准备一直抱下去吗?虽然有点麻烦,不过我很欢迎哦。”带着点轻佻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隔着厚重的裙摆,有种天外来客的虚幻感。 苏砚一下子松开了手,钻出来给了鹤霄个闭嘴的眼神,嫌弃地看了眼那个花里胡哨的的大裙子:“你故意选的?” 鹤霄点点头:“但不是因为石化。” 苏砚了然,他刚刚从裙摆底下发现了好几个阵法,显然鹤霄也留了不少后手,不过他对阵法还不够擅长…… 看苏砚陷入沉默,鹤霄又提了提裙子,打断了他的思考:“说起来我飞升前就见过这东西了,不过果然还是自己穿一下更好玩。” 还记得吗,这是女装? 苏砚面无表情地想着。 另一边,纪辰好不容易从惊吓里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自家师兄和祖师爷的崭新扮相,差点又背过气去: 他看到了这些,不会被灭口吧……还是说其实他已经死翘翘了? —TBC— 苏砚:女装也喜欢,我还是离远一点吧 鹤霄:……早知道不说了。[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石像 第7章 同行 自戳双目前,纪辰决定再多看一眼这个美丽的世界,这才恍然发现自己不再那个服务台里了,张着血盆大口要吃人的服务员也不见了,自己正站在一片一望无际的虚空中。 若非自家师兄和祖师爷都在这里,他就要怀疑自己已经奔向极乐世界了。 “我……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啊?”纪辰努力吞了吞口水,斟酌着开口。 苏砚和鹤霄正脱裙子,闻言一齐提着裙子边转身他,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得他又想打哆嗦了。 这小子虽然胆子小的可怜,但运气倒是真挺不错。 苏砚在心里不咸不淡地评价道。 虽然他俩当初从顶棚上跳下来的时候给他贴了护身符,但他晕到现在却一直没被那个鬼小孩发现,也是不容易。 鹤霄慢悠悠地开口:“没什么,只不过你是指你师兄欺负哭了个喜欢吓唬人的怨鬼小朋友而已。” 这已经非常重要了好吧!还是说果然我真的理解不了仙人们吗? 纪辰不敢吐槽出声。 不知道你怎么有脸说这话的。 苏砚懒得开口喷他。 鹤霄则一脸理所当然的看他俩。 现场只剩一阵诡异的沉默…… 苏砚和鹤霄哑的毫无心理负担,纪辰则在沉默半分钟后觉得自己身上有一万只蚂蚁在乱爬,发现身旁两位大神似乎在进行什么激烈的脑电波交流后变成了两万只,他终于忍不住了:“额,所以说,我们快弄完了?” 苏砚木着脸丢开总算脱下来的裙子:“没有。” 不过确实奇怪,毕竟那幻境中的小鬼确确实实是已经消散了,但幻境却依旧存在,显然是又隐情,问题是——一个本体是孩子的怨鬼,怎么能建出这么复杂的幻境呢? 鹤霄一脸心痛地摇摇头,一副哄小孩的语气:“你什么时候能改一下一次蹦两个字的习惯?我可以给你奖励糖葫芦的。” 说完转身看纪辰,解释道:“如果弄完了,我们就在外面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哭声,只不过不是之前小男孩声音奇怪的哭号,而是细小的啜泣,听起来极为虚弱。 紧接着是一声绵长的电子音“滴——”声,混杂着听不清内容的呼喊和杂乱的奔跑声。 再然后是混乱的哭声,听起来年轻些的在抽咽,苍老的在嚎叫,还有更多分不清细节的哭声,混着沉重的叹息和愤怒而沙哑的怒吼。 愈来愈大、愈来愈混乱的声音中,在场三人都感到一阵难言的心悸和悲伤。 苏砚捂着胸口,努力平复呼吸: 显然,他们受幻境的影响变得更严重了,先前是追逐只是身体上的,现在已然能接近心灵。这到没什么,有点常识的倒是都知道,强大到一定程度、或者说怨念深重的一定程度的鬼魂都能做到这种事。 但是……如果之前的小鬼能做的这些,为什么现在才动手? 不等苏砚仔细思考,周围的声音更大了,窒息般的悲伤几乎将他吞没,苏砚几乎是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唯独不想让那个人看到他这样啊…… 好在这种剧烈的影响持续不了太久,随着丁零当啷一阵乱响,刚刚的不适感骤然消失,再抬头,周围已经变了样子: 是个不论看起来还是闻起来都十分“惊艳”的厕所。 苏砚一点也不想去研究厕所,他现在突然觉得自己身后的二位比之前好看了几倍不止: 纪辰明显被幻境影响的更厉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觉都消散了也止不住。 鹤霄看起来好得多,脸上依旧是那副风度翩翩的微笑,若非头上一对猫耳蔫蔫的耷拉着,根本看不出他受到了什么影响。 没想到这耳朵还真有点用。 苏砚心道,莫名开心了几分。 这时,纪辰总算止住了眼泪,抽抽嗒嗒的问:“厕所有必要模仿的这么真实吗?” 苏砚点点头,觉得这小子这回真是问到点子上了,以及,他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呆。 没等他想办法逃离厕所,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鹤霄扯着他俩进了个隔间。 里面臭气熏天,还有些苏砚完全不像细看的东西,他皱眉道:“你干什么?” 鹤霄捏着鼻子闷闷地开口:“刚刚幻境又增强了,我建议我们先观察一下。我也不想进来的。” 这话没错,能影响外来者心情的幻境确实值得多留个心眼,鹤霄也确实一副有洁癖的样子,而且话都少了应该不是假的,但是……真的好烦! 苏砚捂着鼻子,总算把一肚子脏话憋了回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三人忍着恶臭,准备好好听听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回真是丢脸丢大了,让个小鬼给我困住了?!” “你就知足吧,你给定住的时候没开直播,要是开了,那才叫丢大了好吧?我忘了给手机充电你还骂我,现在知道谢谢我了吧?” “你还吹上了?我前面的那么帅的操作也没录上好吧?” “行了行了,你俩要吵吵到那一年啊?赶紧想办法驱了这鬼,从这厕所里出去行吗?我觉得我都快腌入味了。” 显然,这不是幻境里的鬼,是三个同行! 苏砚面无表情地看了鹤霄一眼:“不愧是祖师爷。” 鹤霄毫无愧疚之心:“世事无常,要学会接受意外。” 纪辰慌得一批:“现在怎么办,咱直接出去不会很奇怪吗?” 废话,当然会,这都要仰仗你祖师爷把咱仨拉一个隔间里。 苏砚冷冷地想。 但他忍不了这个味道了,去他的尴不尴尬:“反正是男厕所!” 说完,苏砚猛得踢开了门。 ——— “WOC鬼啊!”离门最近的人吓得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他同伴踢了他一脚:“你天天驱鬼,叫个屁的鬼。” 最后面的带眼镜稳重一点,应该是刚刚劝架的那位:“三位是?” 苏砚没接话,仔细看了眼前人一眼:“有点眼熟……” 鹤霄闻言摸着下巴,毫无顾忌地打量了面前三人半响:“啊,之前被石化的道士!” 那语气,仿佛他不是个道士。 刚刚踢人的那人闻言脸色一下子精彩了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咳,莫非几位也是来驱鬼的道士?我们是清虚观的,不知几位是?” 苏砚挑了挑眉,怪不得这人对丢不丢脸这么在乎,毕竟驱鬼失败还挺正常的。 清虚观,三大道观之一,也是目前最鼎盛的一个,光飞上上天的祖师级别人物就有数十位,近几年最出名的道士也大都出身于此,招生要求极高,大多数人进去之前都是公认的人中龙凤天之骄子,据说观内小弟子都比一些小观的老道士要厉害。 本着至少别给师兄师姐惹麻烦的原则,苏砚淡淡开口:“玄一观。” 那人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显然,他压根没听说过。 见同伴僵住,带眼睛的那个赶忙上来打圆场:“啊,早听说过你们的名号,总算见到了。幸会,我姓李,叫我老李就行,他叫张虎,拿手机的那个叫郑浩。” 苏砚一点也不想在厕所里聊天,好在外面有一阵噪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共两个人脚步声,一个又急又重的皮鞋声;另一个轻很多,而且很是凌乱。 至少这一次听起来不像裙道士了。 众人连忙退到不那么显眼的暗处,只等鬼魂出现。 脚步声愈发近了,紧接着是人摔倒在地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明显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 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有那个依旧脏乱的厕所,既没有鬼魂,也看不到任何东西摔碎的痕迹。 似乎刚刚的所有声音都只是一个幻觉。 苏砚勾了勾嘴角:这个幻境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TBC— 这一章有点少了,差的字数后面的章节会补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同行 第8章 人皮 声音还在继续,人撞到墙上的闷响,模糊的骂声,似乎是个中年男性,细小到几乎不可闻的哭声,短暂的打斗声…… 苏砚沉默地看着眼前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的厕所: 之前的小鬼消散得没留一丝痕迹,显然不是这个幻境主人的本体,按经验来说,打散这类鬼之后就能接近本体了,但现在……怨鬼虽说不至于什么也不会,但到底是理智不全,不可能做出隐匿灵体只放出声音这种事,还有之前鬼警察的状态…… 想了半响,他终于受不了自己身上越来越灼热的视线。 他闭了闭眼,转头去看鹤霄,他一大半身子都藏在暗处,看不清表情,但苏砚就是觉得,这人一定在笑。 那微微勾起嘴角、带着点玩味的笑脸似乎正清晰的出现在他眼前。 苏砚“啧”了一声,摇了摇头:“你看我干什么?” 鹤霄发出来一个带着笑意的气声:“不错嘛,我还以为你想这么认真不会发现的。” “我瞎了才发现不了。” 鹤霄又笑了:“所以,你在想什么?” 这语气,当自己是幼儿园老师吗……? 苏砚抿了抿嘴,他是真的不喜欢鹤霄这种语气,过了一会才开口:“从进来开始见到的怪事、这次的怨鬼为什么这么奇怪。” 鹤霄道:“比如一开始的寻人启事?” 说要找小女孩,可一直到现在也只出现了个鬼气满满的小男孩。 苏砚正要接话,就被那边三人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仨从五分钟之前就在窃窃私语,眼下似乎是压不住火气了,吵得声音越来越大: “我才不去找什么人求助!要找你去找,那人现在也不出现,没准已经死了!” “虎子你冷静点,他能破了咱们都破不了的幻境,把咱们从石化里放出来,肯定比咱们厉害啊,怎么可能就死了?” “那又怎么样?我告诉你老李,你乐意一辈子靠别人救我不管,我可是内门的,没那么懦弱!” “张虎你说什么呢,李哥也是为了咱们好……” “我说错了?我告诉你吧郑浩,那人来了也没用,就现在这个样子,连个鬼影都看不见,咱们祖师爷下凡也没有用!再说 了,除了咱们仨,那边还有三个听都没听过的家伙,就算真来人,看见仨拖油瓶也不得跑!” “好了虎子你少说两句吧,不等人来救,也得冷静点才能找到出路啊。” “呵,你这时候倒是教起人来了?” …… 纪辰听他们越吵越凶,吞了吞口水:“他们觉得我们听不见吗?” 苏砚给了他个“你觉得呢?”的眼神。 显然,这三个人,至少叫张虎的那位,根本不在乎他们听不听得见。 苏砚内心毫无波澜地听他们吵架,准备继续整理思绪,却突然隐约感到一丝怪异—— 周围似乎没那么混乱了……等等,从什么时候开始,幻境本身的声音消失了? 只有那边三人自以为很小的吵架声在空旷的厕所内回响。 苏砚拧了下眉,抬手又画了张雷火符,手腕一抖,扔到那三人面前,砰得炸开了。 他控制了一下法力的重心,缩小了威力放大了声音,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你他妈——”张虎被爆炸的尾气崩了满脸,恶狠狠地用力扇了几下面前的烟气。 “闭嘴,安静点。” 张虎被这带着冰碴子的语气搞得一顿,过来一会才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转头就要再开口,却一下子撞进苏砚的视线里。 他无意识的打了个哆嗦,把快要从嘴里喷出了的话挤了回去,乖乖闭上了嘴。 一时间,房间只剩下几人的呼吸声,在这份寂静中,一股冷意似乎在渐渐蔓延。 纪辰往后使劲缩了缩。 苏砚闭上眼睛,仔细过滤着周遭的声音,隐约听到了一阵粘稠的蠕动声。 他给鹤霄使了个眼色,又往前迈了一步,接着猛得一闪! “啪嗒”一声,一个湿哒哒的东西掉在他刚刚站过的地方。 厕所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在亮,地面又是种似乎几百年没清理过的脏乱,因此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几人都靠过来想仔细看一下,突然,头顶的大灯“嘭”的亮了—— 一张血淋淋的人面皮! “a——” 纪辰刚要开始尖叫,就被鹤霄捂住了嘴,然后开始不受控制的抖啊抖。 那边三人也被这场面吓了一跳,一时间都顿住了。 苏砚却只是嫌弃地用手扫了扫差点被沾到的肩膀,摸起旁边断下来的马桶搋子杆,把那它从地上挑了起来。 他挑着这张“脸”在空中转了半圈,好让人都看清楚:“面膜。” 厚厚的一沓面膜,沾了水和颜料,看起来像人脸皮,但其实连一点血腥味都闻不到。 不等几人仔细研究这东西,又几块面膜从天上掉下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几乎无法避免被砸到,而且这个速度,不出半分钟,他们就要被活埋了! 苏砚嘴角抽了抽,快步向后退,突然撞上了什么。 一回头,鹤霄正笑眯眯地看他,盯着看了一会之后,“咔哒”一声打开了隔间门。 里面不再是那个乱七八糟多看一眼都会窒息的坑,而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黑洞洞的巷子,远处似乎有几辆歪七扭八的自行车和一大堆垃圾。 显然也不是什么好路,但凡多一个选项,恐怕都不会有人选它。 “我可不止能帮人捂嘴。”迈进巷子前,苏砚听到了轻飘飘的一句话。 苏砚:“??” 他不知作何表情地想:“这人到底在关注些什么?” ——— 屋里人造“脸皮”的掉落速度快得吓人,没多久就及腰深了,苏砚把最后一个人扯出来,一脚踹在门上,不等动手,鹤霄先捏着符纸走了过来,“啪”得一声用力封住门,眨眼看苏砚。 苏砚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偏头去看纪辰。 鹤霄也跟着看纪辰。 可怜小师弟刚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就看见两位大佬面无表情地一齐看自己,尤其是祖师爷似乎别有深意,顿时觉得世界都昏暗了几分。 好在老李又凑了上来。 纪辰头一次觉得这人说话声音如此美妙。 “小道友实力不凡啊!不知刚刚怎么发现的问题?” 苏砚瞥了他一眼,没答话,转头贴着墙慢慢向前走。 显然这人不懂得看人脸色,继续套近乎:“说起来,几位之前没介绍名字?自我介绍这种事,怎么也得礼尚往来一下?” 眼看这人完全没有闭嘴的想法,苏砚猛得停住,冷声道:“苏砚。” “啊幸会幸会,那这两位?” 鹤霄盯着他看了一会,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是他祖——” “他叫……纪霄。” 鹤霄维持着说“祖”的口型,转头看纪辰,脸上的笑又冒出来了。 笑了半响,他才回过头去看老李:“嗯,纪霄。” 语气……意味深长, 听得苏砚默默移开了视线。 几句话忽悠走了老李,鹤霄贴着苏砚耳朵:“纪霄,嗯?” 苏砚推开他的脑袋:“难得你想告诉所有人‘玄一观祖师爷是只猫妖’?” 鹤霄无所谓地哼了一声:“所以,我跟了那小子姓?” 苏砚觉得鹤霄语气里有点别的什么,但没细究:“那你想跟我姓?” “哦——没准可以呢。”是玩笑的语气。 苏砚不咸不淡地道:“真可惜,来不及了。” —TBC— 这两天有点忙,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让我康康] 这章缺的字依旧会后续补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人皮 第9章 星火 许是因为刚刚被苏砚一个眼神吓住了,现在想起来有几分尴尬,张虎阴着脸自顾自地带人往巷子深处去。 纪辰下意识跟上,迈出去几步才反应过来,回头看苏砚和鹤霄。 他们没跟上来,不紧不慢地在后面站着,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和大部队分开,甚至还在聊天,虽然是单方面的:苏砚正面无表情地摸着耳骨往角落里看,鹤霄则毫不在意有没有人在听自己讲话,偏着头笑眯眯地喋喋不休着。 纪辰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有点迷茫的看着,巷子的尽头是幻化出来的黑雾,看不真切,许是他离得有点远,那黑雾好像一点点漫上来,把苏砚和鹤霄给笼住了。 像张黑白老照片,无端带着几分虚幻,好像他俩要消失了。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使劲摇了摇头,底气不足地喊道:“师兄……” 苏砚闻声把手放了下来,他可不想带着个吓哭的人在幻境里乱窜,他对鹤霄竖了竖食指:“好了祖师爷,您可以闭嘴了。”说扭头就往前走。 鹤霄笑笑,小声说了句什么,气定神闲地跟在后面,那神情仿佛是在逛街。 这巷子又长又直,两边的墙壁伸向漆黑天空,除了那些自行车和垃圾外根本没别的东西,前后又都是模糊的黑雾,仿佛根本没有尽头。 一行人慢吞吞往前走,走了约莫半小时,周围的景色没有半点变化。 张虎啐了一口:“老子就不该接这个委托,真是浪费时间,都成怨鬼了,结果连怨什么都讲不清楚?” 苏砚闻言则偏头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鹤霄又慢悠悠地靠上来了:“纪辰就算了,你对这家伙也感兴趣?” 苏砚:“……” 这人其实是八卦派祖师爷吧? 不等他开口,周围的墙壁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一阵烟尘,紧接着,大块大块的墙砖开始往下掉! 纪辰嗷了一声,捂着头往后窜,又觉得自己离师兄太远了好吓人,只得捂着头又窜回来,吱哇乱叫像热锅上的蚂蚁。 嚎了半天,一抬头,他祖师爷正笑着看他,他恍惚了一下,还以为自己被砸死了所以又见到观里的祖师爷画像了,半响才回过神来,急急地转头去看苏砚。 苏砚手里捏着一大张纸,上面是蜡笔画似的墙面,正是刚刚从上面掉下、或者说飘下来的。 纪辰咽了口唾沫,想起自己刚刚的状态,尴尬地把头转了回去:“对不起……” 刚说完就听老李又开口了:“这位小兄弟还没开始学驱鬼吧,有这种反应倒也正常。像这种大变化,是很难幻化的,就好像游戏里,大场面都是提前做好的播片。一回生二回熟,记住了就行。” 老李话音刚落,幻境又震了一下,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后面的黑雾里跑了出来,每一步都踏得咚咚作响,掀起一阵沙尘。 张虎不屑地呵了一声:“总算来了!”说着提剑就往上冲。 苏砚在心里怀疑了一下清虚观的教学水平,冷着脸又摸出了张符——总不能让人在他面前给撕成两半的吧。 果不其然,张虎的剑铮得砸在那人身上,砸出了道火花,却什么伤痕都没留下。 这人明显不是怨鬼本鬼,那就是怨鬼造出来的东西,想在人家的地盘上打散他的东西,想想都不可能吧。 眼看刚刚的招式无用,张虎又要往剑上加灵力,苏砚不紧不慢一张符甩出去,强行把他揪了回来。 到手的人飞走了,那巨人怒吼了一声,走得更快更重了,跺得地面一个接一个的大坑,众人拔腿就跑! 就鹤霄还有闲心,回头给叫骂个不停的张虎贴了张禁言符,语气轻松地对纪辰说:“瞧,这种小一点的,一般都是真的。” 他可得有心思听,苏砚心道。 随着几人的奔跑,巷子也开始变化重组,昏暗的小巷唰得变成了给一尘不染的明亮走廊,墙上一排灯把周围照的恍如白日,还有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不到半分钟,又旋转了起来,快得划出残影,变成了空旷的大厅;不等细细观察,又飞速扭曲了起来,定格在一大片墓碑中央,有股若隐若现的烧纸的味道四散开了。 纪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也不敢停,悚然跨过一个字迹模糊的碑,转头看苏砚。 苏砚正不紧不慢的从直播手机的摄像头里看后面:这此幻化出来的人也很奇怪,且不论这大得不正常的身形,连五官和衣着也透着诡异—— 他的眉眼很是模糊,像是罩了层雾,又像是绘画时涂改过太多次,总之看不真切,但嘴巴处的细节却实分清晰,从嘴角处的疤痕到下巴的黑痣,甚至连胡茬都根根分明。 衣服也差不多,潦草模糊连阴影都没有,却又极其明显地画着几处污渍。 如果怨鬼本人记不清,这人理应和之前的人一样长着张“丁老头”脸,若记得清,就应该和之前的小男孩和鬼警察一样,这一半模糊一半清楚是什么意思? 苏砚这么想着,蹙了下眉,一抬头就看见鹤霄又一副看小朋友的表情看自己。 这人就没别的东西可以看了吗?苏砚麻木地转头向前看,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又想起鹤霄穿裙子的样子了,连带那熏死人的香水味都一块回来了——之前那个鬼小孩又出来了! 此时正直直地站在一个墓碑顶上,驮着背死死盯着前面。 一行人就这么夹在两个鬼气森森的人之前,进退维谷。 苏砚还在想那巨人的到底为什么是这种形象,从之前遇到的路人甲乙丙丁想到鹤霄形容的服务台女生,再到之前鬼小孩的异状和那个据说被遛晕的鬼警察—— 等等,鬼警察?! 苏砚倏然想起之前鬼警察抱小男孩的动作,隐约抓住点模糊的念头,但没等理清,就被被张虎的骂声打断了。 苏砚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带着点不耐烦地准备开口,却感觉一直手安抚似的从他背上划过,转头一看,是鹤霄。 他脸上没了那不着调的笑容,虽然依旧眉眼弯弯的,但却只剩下温和。 苏砚闭了闭眼,竟真的熄了那几分烦躁,没时间考虑到底怎么了,他转身去看站在碑上的小孩。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动作,双手僵硬地攥得死紧,眼神直勾勾的。只是,仔细看得话就能发现,这一次,他没有在看闯入幻境的人,而是死盯着那个“巨人”。 是了,哪怕之前被苏砚抓住,他也没摆出这种防御的姿态,更别提之前他面对鬼警察的放松状态——他幻化出了这个巨人,但实际上,他在害怕他。 换言之,巨人和小鬼,在幻境主人的潜意识里,是敌对的存在。 不止如此,他们破了儿童乐园的幻境掉下来之后,幻境的攻击方式就变了。 从假人皮到鬼打墙的巷子,比起之前鬼小孩凶狠的进攻,更像是一种恐吓,所以说——虽然他们进入了深层幻境,但幻境主人的实力其实在变弱…… 苏砚沉吟片刻,想出了个主意。 他回忆着模糊不清的儿时记忆,抿着嘴拿符纸叠了把小手枪,走到那个巨人面前,闷声道:“警察。” 纪辰和张虎几人不可置信地看他,苏砚嘴角抽了抽,心说这倒霉幻境他再也不来了。 那巨人顿了一下,似乎没听明白,歪了歪头,有慢吞吞地迈出了一步。 苏砚表情更空白了,麻了半响才干巴巴开口:“FBI……” 好在这回管用了,不用他说那句蠢上天的“Open the door”那人就扑通一声跪下了,紧接着像被抽了骨头似的开始软榻下来,热蜡一样慢慢化开,一股呛人的药味弥漫开来。 纪辰看着他冰淇淋似的融化开,还伴随着诡异的泡泡爆炸的噼啪声,总觉得自己又想吐了,皱着脸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平息符。 巨人在一行人的注视下慢慢化成了一滩水,与此同时,周围从墓地变回了医院,只不过这次不再走廊上,而是进了病房。 几个虚虚的影子围着一张床,周围是各种仪器,稳定的滴滴响着,鬼小孩站在床前,已经站直了身子,表情也不似之前那般僵硬:“你是第一个,很厉害。” 说的自然是苏砚,不过他没什么反应,只是垂着眼皮看这个小孩——他终于想起这张脸、这身衣服在哪里见过了。 从见到这个小孩子的第一眼他就觉得一种莫名的熟悉,刚刚回忆鬼警察长相的时候总算记忆回笼:这是电视里国家台防走失公益广告里的角色。 他大师兄余白中午吃饭老喜欢放那个台,播广告也不换,在一大堆白酒和洗衣液广告中间,就这个还有点意思,所以苏砚有点模糊的印象。现在想来,广告里这个小男孩演的是“已经被坏人抓走怎么办”的部分,故事大概是他利用学到的防走失技巧和自己的聪明才智成功逃脱,还反手把“坏人”送到了警察叔叔手中,显然,广告里的警察叔叔正是鬼警察的原装正版。 广告里也该写一下警察怎么说话的,苏砚心不在焉地想着,总好过说“FBI”。 那小孩说完话后又变回了之前盯人的样子,一顿一顿地抬起右手,身上冒出丝丝黑气,与此同时,病房内一下子暗下来,机期的滴滴声越来越明显,病床上蜷缩的人形隐隐有起立的架势——山雨欲来。 小孩身上的黑气越来越重,俨然要把在场人都吞噬,那黑气极其浓厚,显然是怨念深重,但凡有点灵性的人都觉得寒毛倒竖,张虎几人戒备的往后退,却见苏砚和鹤霄还悠哉游哉的站在原地。 “他们怎么回事?”郑浩小声问道。 张虎骂了一句:“谁知道,这种听都没听过的小观,没准是半点灵性没有硬要当道士!” 纪辰在一旁听着,紧张得不行,压根记不起来他祖师爷也是飞升成仙的大能了,急得往前走了两步,又被人扯了回来,手足无措地转头问张虎:“这这这……怎么办啊?” “没法办,这小鬼怨气深得吓人,进去的人用不了多久也要给他吃了。怎么也得我师父来才能给他救出来。” 老李也唉声叹气地不停摇头:“就看二位造化了啊。” 黑雾里二人只听得见巨大的风声,完全没注意外面人的议论。在冷得让人窒息的黑气中,苏砚抬手哈了口气,白气落在他冻得发红的指夹上,很快散去。 他又往前迈了一步,离那孩子更近一点,转头看鹤霄:“那个走丢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鹤霄有点惊讶地看他,接着想起什么似的放空了视线。 苏砚不解的等了他半响,很快耗尽了耐心,皱眉道:“怎么了。” 鹤霄倏得回神,眨了下眼,猫耳猛得抖了两下,又过了几秒才开口:“为什么问我?” 苏砚忍了忍,好悬没开口没怼他:“我不傻,别告诉我你光顾着逗服务员什么正事也没干。” 鹤霄总算恢复了正常,脸上又挂起淡淡的笑意:“很了解我哦,不亏是我家的弟子。她叫何雅珍。” 苏砚无视了他前半句话里的调笑,点了张引火符,明黄的一小团火在掌心跳动,衬得他的面容也柔和了几分。 他想了想,往火焰上捏了个决,小小的火舌晃了几下,变成了个粉嫩嫩的兔子形状。 苏砚就这么单手捧着一团兔子火,不顾越来越低的温度和自己逐渐僵硬的手指,一点点靠近了黑雾的中心。 也许是周围太黑太冷了,让苏砚手里那团小小的火显得极其温暖,有种难以言述的吸引力,一直低头盯地的小孩慢慢抬起来头。 “何雅珍?” 依旧是熟悉的僵硬声音:“那是谁?” 苏砚慢慢蹲下,和他视线平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他答非所问:“你要来抓我吗?” 苏砚摇摇头,依旧是以往清冷且淡漠的嗓音,却无端带着几分温柔:“我是来接你的。” 小孩子的面孔出现了一瞬间模糊的抖动,像块坏了的电子屏,过了一会才开口,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却不再是之前那奇怪的大叔音了:“没人会来接我。” 苏砚把手里的火又往前伸了下,映得小孩苍白如木偶的脸有了几分血色:“你妈妈一直在等你,我是来接你去找她的。” 话音刚落,那孩子,或者应该叫她何雅珍,忽地流下大颗大颗的眼泪,眼静瞪大大的,呆立着看向前方,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到地上,眼中满是迷茫,显然,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伴随着她身后病床边机器尖锐得令人心慌的警报声,黑雾骤然散去。 —TBC— 苏砚:别告诉我你真的一点正事也没干。 鹤霄: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嘿嘿嘿这样就补齐字数了~~ 明天开始稳定更新(隔日三千字,晚九点)有事会请假的[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星火 第10章 消散 何雅珍慢慢停止了哭泣,看着面前捧着个和气质格格不入的粉色小兔子的人,终于回忆起了过去: 那是个阳光和煦的春日,她和妈妈一起去商场的儿童乐园玩,妈妈去给她买蛋糕的时候,她碰到了一个笑地和蔼可亲的叔叔,他也拿了块好吃的蛋糕,只是吃完之后她有点不舒服…… 等再睁开眼,那个叔叔就变了一番磨样,具体什么样,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身上钻心的疼,记得自己的血滴在那人的衣服上。 再然后是难以言述的沉重,好像千斤重的东西压在自己身上,周围有东西在响滴答滴答的向,家里的电子表,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但她眼皮也沉得厉害,最终也没看清它们是什么。 但很快一切都结束了,她一下子觉得轻飘飘的,好像再也不会累了,开心得不得了。她顺着妈妈的气息去找她,却看到妈妈在一个大厅里,爸爸正死死搂着她,他们都在对着个小盒子哭,她冲上去想帮妈妈擦干眼泪,却怎么也碰不到他们,她急得不行,恍惚觉得自己身上少了什么,懵懵懂懂地跟着本能找过去,突然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躺在地上…… 接着就是无尽的愤怒和恐惧,记忆一片混论,只记得她又见到了当初那个人,甚至变大了鼠辈、比当初更可怖,所以她跑走了。 但这还不够! 她必须更努力地保护自己,所以她写下生活老师教的安全知识提醒自己,可她还不放心,所以她一直一直在想办法,想得脑子疼,好在最终,她回忆起了那个广告——没错,里面的男生和警察叔叔一起抓住了坏人! 她懂了,只有这样就可以了,所以她变成了这个小男孩、她变出来了个能保护自己的警察、她吓跑了所有想靠近自己的外人,然后困住了那些不愿意离开的人。 接下来只要等着就好了,只要自己不是之前的样子、只要自己离那个人远远地…… 只要一只等下去,妈妈就会回来接她,带着蛋糕,然后妈妈也就不会哭了。 可是好冷、好黑、好漫长。 是不是因为她变了样子,所以妈妈不认识她了?可如果不变成这样子,就又会变得好痛苦好痛苦的…… 又来人了,这次为什么困不住他们? 他们打破了幻境,那个坏人又出来了,好讨厌,好可怕,为什么变不出警察叔叔了? 坏人死掉了,他原来也是警察吗? 妈妈……真的找人来接我了吗? 何雅珍怔怔地看着那团火,还有火后面的人,面前这个人一点也不像她妈妈,他看起来冷冰冰的,可是,他变出来的火好温暖,他蹲下来说话的时候也是…… “我不喜欢这里。”她低头看了看哪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我也不喜欢这样子。” 话音刚落,所有幻象都消失了,只剩下白得晃眼的一片虚无。 何雅珍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一如寻人启事里那样,只是连衣裙外层的纱网破了,头发也乱糟糟的。 “我妈妈不喜欢我吧衣服弄脏。”她小声嘀咕着。 苏砚听这,又捏了个决,捏一半又停住了:他能想到这孩子之前经历了什么,现在他一个男生上去碰她,说不定会吓到她。 不等他想好法子,何雅珍忽地又开口了:“没关系,我修好就没事了。”说着又给自己套了个新幻象,精致的衣着和饰品,不难想象她曾是父母的公主。 清虚观三人见状都开始收拾着准备离开,苏砚却没那么轻松:她能给自己换衣服了,说明他恢复了理智,也就是说……她的怨气已经开始消散了,过不了几日,她就要离开人间,到地府洗尽铅前尘,转世投胎去了。 这当然不是坏事,但每到这种时候,每当他看着鬼的怨气从自己身边散去,他就清晰地意识到:一条生命彻底的逝去了。 在怨鬼的幻境中,他发掘他们怨念的本源,也在了解他们的人生,虽然并不清晰,甚至到最后都不知道怨鬼的名字,但却知道他们喜欢过什么、怀念着什么……只是一点点小事,在庞大的怨念下可以说是微不可查,但也正是这些,让人意识到这些靠怨气生活的鬼魂,曾经也是鲜活的人,本不该这般怨念缠身。 他吸了口气,身边的鹤霄突然动力,在袖子里掏了几下,摸出了根包装花里胡哨的棒棒糖,凑过来说:“给,祖师爷的奖励。” 苏砚绷着脸把糖推回去:“您老自己留着吧。” 鹤霄故作伤心地摇头叹气。 苏砚懒得理他。 正好何雅珍抬头看他,细声细气的开口了:“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把他们变成石头的,也不是故意吓人的。” 苏砚轻轻颔首,怨念很能扭曲人心,他是知道的,比起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事——苏砚又蹲了下来:“你该走了。” 何雅珍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透明,显然已经不能在世间久留,苏砚想了想,又把那团火变了出来:总不能让一个小孩子自己走过奈何桥。 何雅珍扯了扯裙角:“其实我喜欢小熊的。” 苏砚没想到她还会提意见,手顿了下,不等他换咒术,一旁的鹤霄起手画了个阵,龙飞凤舞得仿佛在炫技,最后一笔落下,一只巨大的布偶熊从中钻了出来,露出个憨态可掬的笑。 小姑娘欢呼了一声,哒哒哒地跑过来,一下子扑进它毛绒绒的怀里,过了一会才重新抬起头来,声音糯糯的:“谢谢!” 说完,她拉着熊向前走去,在地上留下水波纹似得痕迹一圈圈慢慢荡开,身形也随之越来越透明。 苏砚远远的看着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鹤霄看了苏砚一会,又贴了上来,气息扑在他脸上:“不和人家小妹妹说个再见?” 苏砚无话可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过桥之后就没可能再见了,有什么好说的?却见鹤霄不知道这事儿似得,笑眯眯的对着远处小小的影子挥了挥手,猫耳朵也跟着摆了两下。 苏砚摇了摇头,转身就要走,却见远处炫目的白光下,好像确实有个小影子晃动了两下。 “哼哼,我就说吧?” 苏砚错愕地看了鹤霄一眼,随后反应过来:“我不是小孩。”别拿着骗小孩子的把戏骗我。 谁料鹤霄一脸认真地晃了晃手指:“对祖师爷我来说,你还小得不行呢。” 啧,这时候倒是记起自己是祖师爷来了。 苏砚心里想着,扭头就走。 “而且你确实变开心了,不是吗?” 迈出幻境的一瞬间,一带着笑意的话通过传声咒飞到苏砚耳边,声音并不大,如同风吹来的幻觉。 幻境外的天灰蒙蒙的,微雨如尘,让人觉得有点闷,一行人站在恢复正常的商场中央,一时都没开口说话。 直到老李递了个名片过来:“先前多谢几位了,日后有什么需要,且来清虚观找我们就是,权当交个朋友,没准以后还有机会合作。” 和清虚观合作的机会可以说可遇不可求,尤其对玄一观这种小观来说,苏砚却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了句多谢就随意地把名片塞进兜里去了,保不齐那天洗衣服就给一块给洗成沫了。 那边张虎切了一声,被郑浩扯了好几下袖子才没闭了嘴,没憋半分钟,又没好气地问纪辰:“我一开始就想说了,你头上这什么玩意?” 纪辰还没从“第一次破怨鬼幻境”的震撼里走出来,呆呆地“嗯?”了一声,半天才反应过来,慌慌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符:“啊?哦,这是我师兄给我的符,说是能防吐。” 谁料张虎听什么笑话似的:“你也是什么都信,用符治活人?别说你师兄了,就算我师父来了都难,别是给了你个晕车贴你也当真了。” 纪辰困惑地看他,把符揭下来左看右看,正要开口反驳,就被苏砚拉走了:“回去了。” “可是师兄……?” “嗯,也许他是对的。” 我怎么觉得又在蒙我?纪辰皱着脸心道。 ——— 坐上车,纪辰回望那个商场,来的时候他只当这是个烂尾楼,现在还不到一天,他就觉得这个水泥巨兽,好像真的吞噬、隐藏了好多东西:“我总觉得它还是有点奇怪。”他小声嘟囔着。 不成想前排的苏砚竟然赞同道:“嗯,确实奇怪。” “诶?!真的假的,我还以为是我被吓得胡思乱想了。” 鹤霄从副驾偏了下头,露出猫耳的一角:“很简单,既然何雅珍想隐瞒身份,为什么服务台的人会告诉我她的名字?” 不仅如此,何雅珍的幻境都带着儿童画的笔触、她的故事只发生在儿童乐园、一个孩子又怎么可能建出这么大的商场幻境? 只有一个解释——最开始他们闯入的,根本不是何雅珍的幻境!它利用何雅珍将他们引开,到最后又适时收起幻境…… 这些事,真的是一个怨鬼能做到的吗? 至少苏砚不信,拐上大路时,他从后视镜里最后看了眼那座商场,心里叹了口气:当初随便接了一单,没想到变苦差了啊。 还有,鹤霄你为什么又开始看那个倒霉恋爱APP了? —TBC— 鹤霄:因为我要学习恋爱知识。 苏砚:边儿去。 刚回家发现昨天改完情节忘了传上来…… 晚了半小时私密马赛[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消散 第11章 壁咚 韩舒抱着笔记本冲进苏砚院子的时候,他正木着脸看鹤霄捯饬供桌: 把他原本好好的“纯天然·看起来像被炮轰了·手工制作小石台”改得花里胡哨的,换了个新香炉不说,还不嫌费劲加了个冒“仙气”的阵,搞得乌烟瘴气好像有人在他院子里抽烟。 “师弟,大喜报!!” 苏砚退后两步,想等她冷静冷静,哪知道韩舒仿佛打了兴奋剂,直接将笔记本怼到他面前:“咱们观信徒现在直逼隔壁金山寺了!” 苏砚扫了一眼笔记本,谁料上面不是熟悉的数据分析图,而是他和鹤霄抱在一起的画面,苏砚嘴角抽了抽:“这什么?” 韩舒“哦”了一声,噼啪几下倒回上一个界面,是个帖子,《谁懂,看驱鬼直播找灵感,结果光顾着嗑糖了》,她又帮苏砚往下划了几层楼:“简单来说就是,你和祖师爷的cp——火了!” “瞧瞧这贴子的热度。哎呀同人文都有了,可惜有点太ooc啊,不过要是我不是你师姐,我包大呼好磕!” 后半句完全是苏砚的知识盲区,不过他装得好,根本看不出来,再说韩舒也没指望他回答,拍拍额头手把自己拉回工作上来,调出观众画像分布图:“看,CP倾向的粉丝占比70%。你之前不说话,直播间里都是粘度低一点的颜粉,我之前老担心,这次也算是成功转化了。所以,我和你大师兄商量着,要不你和祖师爷炒个cp算了?” 苏砚:“…………” 我说不就管用吗? 鹤霄在一旁听完,供桌也不装饰了,格外认真地看了韩舒手上的帖子一会,又开始笑,笑得苏砚心里升起一阵危机感:“你干什么?” 鹤霄一脸“我哪想干什么了”的无辜表情看他:“稍微信任我一点嘛。” 苏砚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好信的,尤其事鹤霄露出这副表情的时候。 鹤霄故作伤心地摇摇头:“作为祖师爷,我——” 说着冲苏砚眨了下眼,但被他无视了:“决定尊重孩子的意见。怎么样,开心吗?” 开心啊,开心得想杀人。 韩舒看着一个笑容满面、一个面无表情的二位,视线在他俩之间来回了几下,半响又哦了一声,对苏砚放出了自己的经验之谈:“对嗑cp的人来说,其实这样子也很好嗑哦~” 苏砚闻言被呛了一口,咳嗽了好几声才瘫着脸道:“无所谓了。网上的事随你便,但别指望我配合更多。” 韩舒早料到他会这样回答,本来也只是来例行通知一下,听到这话挥着手就走了,嘴里还嘟囔着什么:“这样子的话,干脆往宿敌的方向引导一下好了,还是说放出祖师爷真实身份搞师徒向收益会比较高呢……” 苏砚表情空白装听不见。 好不容易送走了韩舒,苏砚转身凉凉地看向鹤霄,他还在笑,苏砚只觉得头疼,冷哼一声抬腿就要走,却被鹤霄一扯,一阵天旋地转—— 鹤霄把他摁墙上了,撞得人肩胛骨生疼。 他左手手臂压在苏砚胸口上,右手撑着墙,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大了点。 简直是挑衅,至少苏砚是这么觉得的。 他想不出别的解释,也懒得思考为什么鹤霄这会儿突然发难,毕竟他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行,谁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 苏砚突然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得像是要吃人。 接着猛得曲起腿来就是一膝盖。 鹤霄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冲他肚子来的膝盖,收起了放在墙上的那只手,接力闪到一侧:“这么凶?” 苏砚冷冰冰地呵了一声,撑着墙站起来,揉着被撞得生疼的肩胛骨:“你还有脸问?” 鹤霄困惑了一瞬,随后恍然大悟:“啊——你没看小002发的信息?” 苏砚眯眼看了鹤霄一会,这才反应过来小002是谁——那个倒霉催的恋爱APP里的系统。 很不幸,别说002了,APP本身都已经被他给“流放”了,那瞎眼的杀马特界面他一点也不想再看见。 鹤霄了然:“怪不得小002连着给我发了8条消息。” 他话音刚落,手机又“叮——”了一声,鹤霄闲闲地反转手机,递给苏砚。 苏砚不太情愿地侧头看了一眼,上面是行笔画花哨的带着爱心和星星的字:“嘤~另一位大人一直不理人家,人家好伤心的╯︿╰”。 他嘴角抽了抽:人工智障见多了,但这么戏精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所以呢,它要你和我打架?” 然后你还真特么听它的? 鹤霄讶异地盯着苏砚,过了一会才又在手机上划了下:“不,小002让我们做点和恋爱有关系的事。” 苏砚探究地从头到脚看了鹤霄半响:“你是这样理解恋爱的?” 他显然是被这件事震惊了一下,甚至没反驳“恋爱”两个字。 鹤霄眼中的讶异更多了,突然笑了一声:“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壁咚’?” 苏砚懒懒地倚着供桌看他,露出了个“你觉得呢”的表情。 鹤霄立马笑弯了眼:“哈哈……总之是一种表达爱意的方式。你在这种事上格外单纯啊,祖师爷我很欣慰哦。” 苏砚闻言又是一脚:“通过把人往墙上砸?”他肩胛骨到现在还有点麻呢。 显然,鹤霄本人一副经验丰富的样子,实际上根本也是个新手。 他闻言抖了下耳朵,很要脸地转移了话题:“所以你接受这是爱意了?” 苏砚觉得自己那一脚就该真踢上去。 他嗤笑着转身之际,一个声音从半空中响起:“看来二位感情发展真是迅速啊。” 苏砚脚步一顿:这人瞎的吧。 刚想完,一个身影由虚变实,正站在他俩中间。 苏砚用看瞎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这人长得有点眼熟,有点像…… “司命?” 对,有点像三界教程APP界面上的那个人——司命星君,严越。 一定是刚才被气到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句“司命”是鹤霄说的,所以这人——还真是司命星君本人? 苏砚下意识带着点探究看了眼前这人一会:西装革履的还戴着副无框眼精,不想仙人,倒像是什么公司的总裁。 倒也不是他突然好奇心暴涨,只是司命在三界APP内存在感实在太高,只要用过这个APP,见到真人都会想看两眼吧? 不然也不会有那句话:“如果司命星君也下凡开观,光靠他们这些道士就能让他赚个盆满钵满。” 鹤霄站在对面眯了眯眼,突然一个大踏步走过来,站在苏砚边上,把他视线都挡住了一半:“你下来干什么?” 严越推推眼镜:“二位是‘Kiss or Die’第一代试验用户,APP内置系统最近一直没汇报任务状况,我来检查一下APP的状况。” 苏砚:“……” 所以说,那个内置合欢宗教材和人工智障还乱下任务的破烂APP真官方正品,还有任务汇报? 苏砚木着脸把手机递出去,没一会严越就检查完了:“APP本身没有问题,是二位的进度不够才会没汇报,虽然现阶段还没有时间限制,但以后就不一定了,我建议二位还是再认真一点。” 鹤霄沉痛地摇摇头:“我可是很努力了呢。” 苏砚冷笑了声:“越努力,越不幸。” 鹤霄做作地叹了口气:“看吧。” 严越表情几不可查地扭曲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淡:“虽然现在没有,但据我们观察日后很有可能会出现双修之类的限时任务,还请二位做好准备。” 苏砚这下连冷笑都懒得给了,视线在鹤霄和严越之间划了几下:“好啊,等刷出这个任务我就下山,去金光寺立地出家,一了百了。” 苏砚话音刚落,鹤霄脸上的笑短暂地消失了一下,他的眉眼其实颇为凌厉,没了笑意之后便显得淡漠而疏离、满是冷意。 但鹤霄很快又勾起了嘴角,快到苏砚怀疑刚刚的不过是个幻觉。 “别那么严肃嘛,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鹤霄凑上来说道,接着摆出了张可怜兮兮的脸,“下山什么的可不能乱说,我玄一观弟子本来就不多,再少一个可不行。” 苏砚看了鹤霄一眼,生硬地移开了话题:“星君你还有别的事吗?” 严越仿佛没看到刚刚的闹剧,点点头,语气如常:“还要送一下几位上一个任务的相关报告。” 苏砚闻言闭了闭眼,把破APP和什么乱七八糟的双修都抛之脑后:“何雅珍怎么样了?” 不等严越回答,纪辰和余白也回来了,苏砚的小院在乱成菜市场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师兄师兄,我和大师兄重新检查完了,那边现在一丁点怨气也没有了”纪辰说着晃了晃手里一尘不染的照邪符。 余白跟在后面温声道:“不如说实在太干净了,根本不像昨天有个怨鬼幻境的样子。” 苏砚闻言蹙了下眉尖,和鹤霄对视了一眼,他也收了笑意,表情有几分严肃。 严越又推了下眼镜,翻开报告看了几眼:“不错,根据地府报告,何雅珍的怨气已经完全消散,进入投胎流程了。” “未免太快了。”苏砚抿着嘴道。 严越解释道:“何雅珍比大部分人想得要坚强,你们在幻境里也见过吧?” 这话倒没错,她给自己修裙子和要毛绒熊画面还历历在目呢,这种状态鬼魂确实不多见,但苏砚还是有种不太好的直觉。 严越见状沉吟片刻,把手里的iped翻转过来,给他们放了个视频: “……今日上午,经法院依法核准,犯下多起□□、故意杀人罪的罪犯刘某被执行死刑。同时,受害人家属在案发地举行集会,呼吁社会关注暴力犯罪……” “根据以往的经验,被蓄意杀害的鬼的怨气会因为凶手的死亡而加速散去,这种情况在孩子身上更常见。何雅珍的情况虽然奇怪,却也并非第一次出现。” 严越地话确实没什么错误,但苏砚的关注点不在这边,他上前一步,暂停并放大了iped上的画面:“这里是案发地?” 纪辰已经帮忙接过了报告书,闻言点点头,指着上面的字念道:“嗯,‘城南星悦城商场北300米左右的建筑工地……’” 苏砚深吸口气,带着点倦意抱起臂来,刚要开口,鹤霄已经帮他问了:“尸体也是在那里被发现的?” “嗯,就在案发现场,没有二次移动的痕迹。怎么——啊,那个幻境……” “在城北。” —TBC— 第12章 旧事 苏砚这话一出,现场一阵沉默,最先有反应的是鹤霄,懒懒地指了指天:“兵来将挡便是。比起这个,星君你可以回去了。” 纪辰一贯乐天,乐欢呼地道:“对啊,有祖师爷在这儿,再强地怨鬼也没辙吧。” 鹤霄转了几下手里的手机:“应该不用我出手吧,毕竟我们观里可是有——”说完拖着长音看了苏砚一眼。 苏砚还在想幻境的事情,察觉到视线抬眼撇了鹤霄一下,没接话,他也没觉得鹤霄说这话有多真心实意,大概又是他“逗小孩”行为的一部分吧。 严越被赶了也不恼,看着平板上的任务书沉吟片刻,又看了鹤霄一眼。 鹤霄懒散地看回去,过了几秒钟才挪动了一步,走之前还伸手拍了拍苏砚的背:“我送一下星君,一会就回来别担心。” 爱回来不回来。 苏砚心道,边想边啧了一声,不轻不重地用手背拍了鹤霄一下,示意他要走赶快走。 在远离人群处站定,严越表情更严肃了:“出这种问题,我一份相关报告也没收到,这事不简单。” 鹤霄语气依旧:“那你最好快点回去加班。” “不用你操心。比起这个,你现在真没问题?” “我好得很,就算我不好也无所谓。” 这话说的意有所指,听得严越眼色暗了暗,远远地看了苏砚一眼,只见他此时正半倚着供桌检查纪辰带回来的照邪符,脸上没什么表情。 “少盯着我家弟子看。” “你家弟子……?算了,随你怎么说,但你刚才暗示的事我劝你别想了,那些人不可能同意让他——” 鹤霄闻言收了笑,打断了严越的话,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股冷气:“等他们能拦住我再说吧。” 严越摇摇头,再次深深看了眼苏砚,他恰巧此时抬头,敏锐地看了回来,随后皱皱眉,移开了视线。 “我说了少看他。” “你知道,你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有无数人在盯着他了。” 鹤霄冷冷地呵了一声:“那他们会后悔的。” 严越没再多说,他自知劝不住鹤霄,毕竟要是能劝住,他根本就不会下凡。摇摇头召了个阵回去了。 鹤霄抱着臂,随意地抬了下胳膊,比起打招呼,更像是在打虫子。 他慢悠悠回去,在苏砚身边站定,见他看了自己一眼:“怎么,想我了?” 苏砚垂下了目光,心道你觉得呢,刚刚你和司命聊天往他这边看了几次心里没数吗? 而且一个两个眼神还都别有深意。 但他最后一句话都没说,这情况他见多了,自知问了有不会有结果,蹦了句:“你做梦吧。”转身就走。 纪辰和余白带回来的符他都一一都检查过,严越发来的报告也看完了,都没看出什么问题。出现这种情况,他有点累,但却并不焦躁,鹤霄那句“兵来将挡”说的倒是一点不错——与其胡乱焦虑,不如仔细调查做好准备,到时一击必杀。 苏砚还没走出几步,韩舒正好回来,手里还挥着个颜色素雅的邀请函:“砚砚,你和祖师爷的火爆程度远超我的想象啊,这次玄门法会清虚观都给咱们发邀请函了。” 纪辰探头去看那张用板正楷书写成的邀请函:“应该是因为我们再幻境里碰见了清虚观的人吧?” 韩舒点头:“也有可能,毕竟咱们观直播间之前也挺火的,反正比清虚观首席的那个热度高。” 纪辰惊讶了一瞬,又觉得很合理,毕竟他师兄师姐们确实长得一个比一个好看,世界上又没那么多有特色的怨鬼——驱鬼直播间千篇一律,长得这么好看的道士那可是万里挑一。 余白温声道:“但这次确实是第一次请我们观。” 鹤霄满不在乎地评价道:“清虚观那云阳老头眼神不好也不是一年两年了,看来他后辈们更差。” 韩舒尴尬地搓了搓脸:“其实,有可能是我们的原因。” 纪辰货真价实地好奇起来:“为什么,二师兄就很厉害吧,反正我觉得比我们在碰到的那几个人强多了。”说着星星眼看向苏砚。 苏砚被闪的眼疼,默默移开了视线,并成功在鹤霄开口说“害羞了?”的时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韩舒被他俩的互动吸引了视线,过了半响才开口:“是啊,砚砚确实很厉害。” “但问题是,我和你大师兄就不太行了。”她拔出个桃木剑来,继续道,“我和余白是师父从山下捡回来的孩子,师父心善把我们养大,但说到底我们其实没什么灵性,会一点基础法门,再深入的就不行了。” 说到这她挥了挥手里的剑:“我,比起法术,更擅长物理驱鬼,全靠武器、捅死算完。余白嘛,比起道士,更像是中医医师,普通人撞鬼了来拿药还能处理,真驱鬼就……你见了就懂了。而砚砚是有一天突然出现在山顶祖师殿里的,我们俩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没几年师父就走了,所以其实也没教他多少。” 韩舒边说边微微仰头望天,久违地回忆起了过去: 师父走的时候她才十四,余白也才十六,虽说已经懂得不少,但说到底还是孩子,二人处理完师父后事,看着当时还是个小团子的苏砚面面相觑。 那时候的苏砚就不爱热闹,甚至不太像正常的小孩子,话也很少,只在关键时候才小声蹦出几个词,害的他俩一度以为这孩子脑子不太好学不会说话。当然后来他们才发现,事实是——他脑子有点太好用了。 他没事总喜欢往祖师殿后面钻,那里其实算是观内藏书阁,虽然没写明,但师父确实把大部分书都放里面了。苏砚就喜欢在里面呆着,从书架上随便找一本出来。倚着祖师爷的供桌看,用不了几天就换一本新的。 藏书阁里的书基本都是些古籍、抄本,大部分是古文,加之讲的都是道法,并不好懂。余白见苏砚老是去看这些,还以为是因为观里没什么小孩子的玩具,他不知道干什么。 之后张罗着下山摆了大半个月算命摊子,还差点被人当骗子打一顿,好歹多赚了些钱给苏砚买了些时兴的玩具,韩舒则一直憋在观里,从网上找了一大堆童话故事,抄下了订成了本书。他俩准备了好久,紧赶慢赶才赶在在苏砚生日那天送给了他,当然,说是生日,其实也只是师父从祖师殿把他带出来那天而已。 苏砚那天依旧没什么过大的表情,但韩舒和余白看得出来,他确实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自家小师弟身上感受到这么激荡的情绪,当天挽上他甚至是抱着那些东西睡着的。可惜,第二天这孩子又钻藏书阁里去了,余白还因此挫败了好几天…… 还有些别的琐事,比如他们过了大半年才发现苏砚怕打雷:他打雷的时候总是不敢自己一个人睡,但不知为什么,也从来没去找过韩舒或余白,从来都是抿着嘴倚在床角,攥着祖师爷画像坐一整晚。 比如苏砚会写下纸条塞进祖师爷的功德箱里,每次都偷偷摸摸的写,但弄得手上全是茉根本藏不住。后来不知怎得又不藏了,请余白教他书法,渐渐练了手好字,但却不再写那些纸条了。 说来也奇怪,那时候苏砚并不像现在这样,当时他可以说是观里最尊敬祖师爷的人,不只严格按最完整的流程祭拜,甚至还会在祖师爷画像面前讲自己学会了什么。 后来他一点点长大,看完了藏书阁里的书、学会了足够惊艳的法术、越来越不经师祖,也就很少在上山了…… 韩舒晃晃脑袋,把自己从回忆里拉回来,对纪辰道:“总之,我和你大师兄跟着师父学了好些年,最后啥也没学好,你二师兄自己看了几年书,就都会了。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点挫败啊挫败……所以现在我和余白专注观内事务,主打给你二师兄创造一个良好的工作环境。” 纪辰一脸震撼看向苏砚:“二师兄果然是天才吗?!” 苏砚一脸莫名得看回去,他没觉得自己特殊在什么地方,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其实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也不是忘掉了,而是他的一部分记忆像蒙了层纱似得,总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偶尔能想起几个画面,但也串不起来,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久而久之,他也就不愿意回忆往事了。 而且他师兄师姐也同样很少提及旧事。 他们都不提,也就没人觉得不对,如今揭开话茬,苏砚才发觉,用询问的眼神看了韩舒一眼。 韩舒摸了摸脖子:“不瞒你说,我对这些旧事有点奇怪的感觉……莫名感觉以前发生过一样的事情,越想越头疼,就懒得再想了。” 纪辰道:“我懂我懂,就感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忘掉了但就是想不起来,确实难受。” 眼看他俩要在这有关记忆的哲学话题中沉浸了,余白岔开了话题:“邀请函?” 韩舒眯着眼回过神来:“哦对,邀请函,要去吗?”毕竟主要是苏砚和鹤霄的功劳,她当然得问一下人家。 苏砚刚要抬手说不,鹤霄笑意满满地开口了:“当然,为什么不去呢?” 苏砚幽幽扭头看他,给了他个“你去干什么?”的眼神。 鹤霄理所当然:“参加宴会啊,想当年我参见的玄门法会那可都是山珍海味,不去白不去。你不想去的话,祖师爷我可以帮你带点好吃的回来。” —TBC— 明天会和前面两章一起修文捉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旧事 第13章 同穴 因为总觉得鹤霄没安好心,苏砚最终还是答应一起去玄门法会;坐车上看着鹤霄的笑脸,他又有种自己被这家伙算计了的不爽,往边上挪了挪,虚托着下巴看向窗外放空大脑,不再管鹤霄了。 玄门法会说着板正又气派,但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大宗门的代表们各怀鬼胎地客套一会,小宗门的则趁机攀攀关系或者招揽点生意——听名字很正经,实际也就是个大型展销会。 至于玄一观这种连邀请理由都不明了的名不见经传的小道观,按理说也就是随便转转吃点东西了,就像韩舒说的“咱们去了好好的当道教大鳄——饥饿的饿——就得了” 但天不随人愿大概是近日玄一观的宿命,法会进行到一半,老李就满脸堆笑地带来了个人——是个长相清秀的男人,穿着清虚观的道袍,看纹样地位不低。 “就是这两位了,那天在幻境里救了我们的人。”老李说这话时脸上褶子都笑出来了。 那人脸上却依旧一派平静,笑眯眯地伸出手来:“二位好,在下明尘。之前的事我都听说了,是我那徒弟学艺不精,还是多谢了二位了。” 苏砚心下了然,这位大概就是张虎嘴里实力不俗的师父了,他淡淡伸手回握了一下,没再说话,毕竟他不太会聊天,这种事还是交给他师姐处理比较好。 谁料鹤霄又不走寻常路,一脸笑意地凑了上去:“幸会。” 明尘点点头:“不知二位——” 鹤霄“哦”了一声:“他叫苏砚,我叫纪——霄。”最后两个字拖得格外长,说完还对着苏砚眨了下右眼。 眼看其余几人都微微瞪大眼睛看苏砚,鹤霄又补了一句:“我是他师弟。” 苏砚缓缓移开视线,对他师兄师姐混合着“他这什么意思?”“你那天还干什么了?”“他认真的吗?”等等复杂情绪的灼热视线视而不见。 那边鹤霄声音里的笑意似乎更多了,苏砚瘫着脸听着,心道:“这么睚眦必报也是不容易。” 鹤霄显然只是借明尘逗人用,几句话打发了他,转过身来看苏砚:“你好啊师兄” 苏砚凉飕飕地瞥了他一样:“我是不是该自己坐祖师殿供台上得了?” 鹤霄一副认真思考地样子:“嗯,很有建设性的提意,我确实得好好考虑考虑。” 考虑你个大头鬼。 ——— 法会在落日前落下了帷幕,会场在清虚观手下的郊区法场,离玄一观不算近,夜色渐深,黑色轿车依旧在盘山路上狂奔,车载导航也在这没有岔路口的前路面前闭了嘴。 苏砚把手放车窗边上,抵着额头闭上了眼,这时车灯突然忽闪了几下,随后在一声玻璃破裂的声音后归于黑暗,只剩清冷地月光照在路上,似乎照出了什么奇怪的影子,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导航突然出生:“前方100米右转。” 司机放慢了车速,伸手拍了一下屏慕,嘟囔了一句:“这哪有路口啊,转什么转?” 谁料导航又响了,依旧是甜美的播音腔,声调语气都完美无瑕,在这种情况下却让人一阵毛骨悚然:“50米后右转。” 司机抖了抖,用了摁了几下关机键:“什……什么破导航?!” 导航屏慕黑了一瞬,但接着又闪着花屏亮了起来,苏砚往中间靠了靠,从两个椅子之间看向屏慕,却见它已经变了样子:不是之前那种常见的车道画面,变成了个昏黄的纸的样子,上面墨色不清的横竖画着好几条线,像个老旧的地图;正中间有个移动的红点,血一般刺目,而现在,红点正好在横竖两条墨线的交点上。 苏砚忽地抓住了车侧面的把手,紧接着,导航的声音响彻整辆车:“右转——!”声音依旧,却隐隐带着几分怒气。 司机已经慌不择路地死死踩住刹车,双手离开了举在半空中,方向盘却自己猛得右拧,紧接着就是轮胎在地上摩擦的巨大声响。 一阵天旋地转,显然,这车已经自己冲下马路了。 碰撞引起的眩晕中,一阵戏曲声不知从何处响起: “……我俩本两情相悦定终身,缘何竟作陌路再难逢……” 苏砚用力闭了闭眼脑袋,将这悲情满满的戏腔从自己脑袋里赶了出去,才发现自己边上还有个人。 不知道车撞下来的时候到底怎么转的,也不知道撞到什么上了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总之,一翻混乱地翻滚后,他和鹤霄挤一块了,姿势还不太优美,又或者过于优美了—— 他俩正脸对着脸,确切地说是额头抵着额头,位置之合适让苏砚差点觉得这是鹤霄故意的。而且他和鹤霄的腿也碰到在一起了,这个姿势简直硌得骨头疼。 鹤霄看苏砚也恢复了,开口道:“现在这个姿势倒是很符合小002的要求。” 苏砚一听见002就一个头两个大,没理鹤霄,兀自蹬了蹬腿试图把他俩解开,没动两下突然听鹤霄闷哼了一声,接着突然伸手过来推了推他的腿。 周围乌漆嘛黑得什么也看不清,苏砚不明就里:“怎么?” 鹤霄声音难得带着点暗哑:“你祖师爷我没修清静无为法,更不想今天之后转修这个。” 苏砚“哈?”了一声,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少有地对鹤霄产生了歉意,心虚地咳了两声:“抱歉,不是故意的。” 他说着就要把腿撤回原位,鹤霄又吸了口气,按住了他:“别动了。” 苏砚抿了抿唇,他确实不太好意思再动了,但卡在半路拧的他腰疼,而且他现在才感觉到鹤霄呼出的气全都扑在他脸上了……有点热。 二人难得都没说话,只剩下呼吸声在狭小地空间里回荡,不知怎么的似乎越来越明显。 苏砚过了半响才开始过滤掉鹤霄的呼吸声,认真思考现状:虽然空间形状没变,但周围物体的质感却变了,原本带着点柔软的真皮座椅变成了硬质的木头,一股淡淡的霉味在四周弥漫。 显然,他们已经入了幻境,这是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他俩着互相纠缠的姿势也不允许他伸手动脚地去四处查看…… 苏砚正盘算着要不要干脆痛一下先出去再说,突然一阵嘈杂凌乱得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虽然透过木板听不清楚,但苏砚确定是两个人,而且越来越近了! 苏砚慢慢挪动右手,总算捏成了个决,就在这时,头顶咔哒咔哒几声,刺目的灯光从外面照进来。 “师姐——我找到了!!!” 苏砚半眯着眼睛适应灯光,听见纪辰的声音收了决,总算不用和鹤霄挤在一起的快意甚至冲淡了“又要带新手进幻境”的无奈。 好不容易钻出来的苏砚下意识观察四周,他们正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屋子里,周围全是棺材,他和鹤霄刚刚正好在最大的一个里面。 韩舒哐啷一下给被她“掘坟”的尸体扣回了棺材盖,边用手扇风边走过来,眯着眼看了苏砚和鹤霄一会,转向苏砚幽幽开口:“你俩这个样子……如果刚刚也开着直播肯定已经弹幕满天飞了。” 苏砚:“?” 他俩什么样子? 韩舒用“你确定要知道”地眼神看了他一会,看他表情依旧,解释道:“两个人都脸颊微红,其中一个还在揉腰。” “…………” 他就不该问。 韩舒又伸头看来眼棺材里面:“呀,不止这些,这还有个第三者呢。”显然,刚刚硌着他的不是鹤霄,是这位仁兄的大腿骨。 苏砚一点也不想回忆和鹤霄以及一具不知是何年的尸骨一起挤棺材的过去,木着脸移开了视线。 那边鹤霄总算恢复了正常:“显然,我们不变成这那样的应该都和他一样死在里面了。不过我倒确实不腰疼?” 苏砚:“……”你猜我为什么腰疼? 韩舒摆摆手,回归正题:“不说这些了,我掉进来的时候车里还有个司机呢,最好快点找到他。” 苏砚颔首:“大师兄呢?” “他和明尘在最前面那辆车上,那车看起来一直挺正常的,应该是没掉进来。” 纪辰声音有点抖:“师兄你不知道,我们车上的导航突然尖叫起来,特别吓人!!” 苏砚闻言皱了皱眉:两辆车出现的问题不一样,莫非…… 他斟酌了一下:“你们掉下来的时候,有没有听到歌声?” 韩舒还没回答,鹤霄突然道:“比起这个,你们掉下来之后直接进幻境了?” 听他问完,苏砚摸了摸后颈,大概是刚刚闷太久了脑袋不太清醒,他竟然没注意到这个事:从驱鬼角度上说,他和鹤霄二人明显比他师姐和纪辰厉害,那为什么会是他们两个来找到他的呢? 纪辰用力点了点头:“我当时吓得不敢睁眼,等师姐叫我的时候我们就站在一大片花圈中间,我还以为我已经死了呢。” 苏砚呼了口气,他和鹤霄刚掉下来的时候在车里挤了约莫5分种才进得幻境,他俩当时光顾着分开彼此了,现在想想,那时候确实已经有几分奇怪。 再后来,好不容易进了幻境,又给他俩关棺材里了,不管怎么看,这个幻境似乎对他们两个敌意不小啊。 —TBC— 第二个幻境堂堂开始!!撒花 苏砚:普普通通地伸个腿吧 鹤霄:……谋杀亲夫要不得啊 以及:正文第一遍贴错了我跪[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同穴 第14章 新娘 苏砚捻了下耳垂,看着鹤霄的侧脸,总觉得自己自从遇见他之后运气都变差了,他以前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幻境。 鹤霄又读心术似得站住了,转过身来摊了下左手,无辜道:“我可什么都没干。” 苏砚这才发觉自己似乎看他太久了,不太自然地摸了下鼻梁,移开视线装听不懂。 半分钟后,再次莫名被两位大佬猛盯的纪辰用力吞了吞口水:“那什么,要不……咱们先去找人?” 苏砚就等这句呢,快速点点头:“走吧。” 说这话接得逃跑似的,鹤霄又轻轻笑了一声,苏砚无意识偏头看了一眼,就见鹤霄眉眼弯弯地用种带着深意的眼神看自己,看得他有点麻。 也许是他现在被麻的表情实在有点冷,纪辰难得没哆嗦着凑上来,而是同手同脚地往门外走。 他和韩舒刚刚运气烂得不行,整个屋里的棺材都快翻遍了才找到苏砚他们,现在要找人,自然没必要再在这个屋里找。 屋外是一条破败的老街,他们两个来的时候还是正常的街道,除了建筑破败点没什么问题,但现在却雾气弥漫、鬼气森森的,能见度很低,空气中有股潮湿的霉味,闻久了似乎还让人有点头晕。 几人只得贴着一侧的房子走,苏砚摸了把墙,沙土簌簌的掉下来,手上还有点湿漉漉的,他蹙着眉捻了捻手指,滑溜溜的,不像水汽,倒像是油,散发着中若隐若现的怪味,散发的灵性并不好,苏砚手背的汗毛被激得竖了半截。 过了半响,他伸出左手把那片汗毛拂了回去。 没走几步,前面突然几声凌乱的脚步声,吱呀一声,不知是谁推开了一家的房门,紧接着纪辰突然“嗷”了一嗓子,韩舒谨慎地摸了把自己兜里苏砚备的符纸:“怎么了?” 纪辰脸色快和雾气一样白了:“这个……这个屋子里面好像有个人,好像是个……死人。” 缀在后面的二人闻言也正色了几分,毕竟幻境里的死人可比活人吓人多了,他俩贴着墙快步靠过去,顺着微微敞开的门缝往里看。 屋内黑漆漆的,倒是边上的小屋里似乎点了盏灯,微弱的橙光摇曳着照过来,隐约能看到里面确实有个人。 这人坐在桌前,在身后的墙上投出个浅淡的巨大影子,随着光影的变动像是要从墙里钻出来似得,从影子上看这人脸上似乎蒙着层纱,或者是罩在头上,看不真切。 韩舒皱了皱眉:“看不出死活吧?” 纪辰哆嗦着指了指自己脚下:“流这么多血,应该活不下去了吧。”韩舒闻言吧火符往下凑了凑,,几人顺着他的手看去,正是一滩血,蜿蜒着从屋内流出来的,还未凝固的血。 这条老街是青石板路,走得人太多已经被磨得很滑了,沾上点液体就更容易滑倒,刚刚纪辰就是一脚踩在一滩血上,加上之前被吓得腿软,一个没站稳滑了一跤才不小心推开了边上的门,看见了那个人。 不过也不怪韩舒没发现,这“血”确实很奇怪,它没有半点血腥味,连空气中淡淡的霉味都压不下去。 鹤霄站在苏砚侧后方,好奇似得又往前凑了一步,越过苏砚的肩膀看地:“真的是血吗?” 他声音不大,比起问纪辰更像是在和苏砚说话,低沉的嗓音在越来越重的雾气中似乎有几分模糊。说话间呼出的气息铺在苏砚脸侧,有点痒痒的。 苏砚莫名回忆起刚刚棺材里的场景来,那种奇怪的燥热一下子又浮了上来,缓缓顺着脸攀到脖子上,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结,突然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扶上了那扇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艺高人胆大,这种事之前也不是没干过,但这次说话的语气却有点急,韩舒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要不我来?” 她最后一个字还在空中飘着,苏砚已经推开门,跨进了屋内。 苏砚慢慢又往前走了一步,回头看了眼门,又看看端坐在桌前的人,心下了然:又是熟悉的空间混乱——这人坐得比从外面看起来要远得多。 他转身朝门口打了个手势,韩舒点点头,对身后两人解释道:“这是苏砚小时候我们三个一起做的手势,他刚刚的意思是——” “‘这里有问题,先别动’。” 韩舒讶异地转身,就见鹤霄笑眯眯地着自己,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懒散:“怎么,不对么?” 她下意识摇摇头,但连敬语都惊没了:“没,就是这个意思,但你怎么……?” 鹤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也许是上一个幻境合作无间,让我们心意相通了;或者是棺材的神奇功效。” 韩舒:“哈???” 她听得也有点麻。 麻了半响,她转向纪辰:“你……?” 纪辰举手投降:“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韩舒摇摇头,只安慰自己是祖师爷英明神武,没再多问。 ——— 门外几人谈话间,苏砚已经往前走了数十步,回头看门外已经看不太清楚了,但和那个人的距离却依旧没变。 他抱着比,用手指点了点胳膊,缓缓往后退了一步,还未站定,一阵狂风从身边呼啸而过,周围空间跟着扭曲了几下。 “噼啪”几声,那具“尸体”已经在他身前了,距离之近,它的膝盖已经要碰到苏砚身上了。 苏砚没急着动手,而是眯了眯眼,细细打量起它来。 这人头上确实罩了层布——一张衬着金线的华丽红盖头,似乎有个恶狠狠的视线穿过厚重的布,直直打在苏砚身上。 她一身血红嫁衣,正端坐在椅子上,双手安稳地搭载膝头,十指白得发青,在嫁衣的衬托下没有一丝人气。 那椅子高得不正常,椅背也又高又大,明明有着精致的雕花,却莫名像是个巨大的墓碑。 新娘的脚够不到地面,没有生气的耷拉着,苏砚往她脚边丢个了火符,旋即突然伸手,一把掀开了她的盖头。 烛火摇曳中,新娘的头晃动了几下,“砰”得一声砸到了地上,紧接着像是长了眼睛似得直直往苏砚这边滚来,压过了那张火符。 苏砚神色如常的看着停在自己脚边的人头——惨白的肤色,脸颊上是两坨浓郁到不正常的鲜红,嘴角高高咧起,同样的刺目的红色像是沾了血。 刚刚压过火符的地方开始卷曲、燃烧,很快漫上整颗头。 苏砚盯着它看了一会,在火舌爬到自己脚上之前挥出了张引水符,在呛人的烟雾中弯腰拾起了那个轻飘飘的脑袋,对门口挥了挥:“是个纸人——” 他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狂风,身后的门一下子死死关住了,连带侧房里那盏小油灯也跟着熄灭了。 苏砚把那个烧了半截的纸人头提到自己面前,面无表情地和那黑洞洞的眼睛对视了一会,草草地把头安回了身子上。 那张血盆大口的嘴角似乎往下扁了扁,因为刚刚淋了水而有点模糊的眼珠也往一边转了转。 苏砚凉凉地瞥了一眼,不耐烦地掀起挂在椅子扶手上的盖头,又给人盖上了。 纸人:…… 不瞒你说,她这一生吓人无数,吓傻的见多了,吓完之后一个符糊上来的也没少见,但给吓完之后面无表情给她把盖头盖回来的——那确实还真是头一遭。 苏砚无心体会一个纸人心中的万千思绪,不过也没着急出去。刚刚灭火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进来的时候其实跨过了很高的一个门槛,这屋内的血是蜿蜒着往外流的,虽然不少,却也没可能越过这么高的门槛流到外面,显然,门口的血,就是故意引他们进来的。 思及此,他转身进了侧房,对着那散发着诡异气味的油灯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忍着恶心提了起来,重新打量起这间屋来。 ——— 门外的韩舒差点被门板砸个正着,心有余悸的摸了把鼻尖:“怎么回事?” 鹤霄声音闲闲的:“可能生气了把,毕竟进去了个最会气人的。” 韩舒表情空白地看了鹤霄和门一会,半响才想起正事来,用力推了下门,果然关得死死的,连雷火符都轰不开:“那咱们……?” 倒不是她不知道干什么,这种情况当然是先走了,随便一个驱鬼教材都会这么写的,只是她实在不太有底气给自家祖师爷安排工作,只好先问一句。 鹤霄却没接着说话,盯着那死死关上的门看了一会,突然伸手往上画了几笔,潦草的一个小阵法。 韩舒困惑地看了他一眼,鹤霄晃了晃手,朱砂色在他白净的手指上咸的格外显眼:“留个标志,免得人出来了迷路。” 且不说苏砚大概率不会原路从这个门里出来,他压根也不是会在幻境里迷路的人啊! 这话槽点太多,但偏偏是鹤霄说出来的,韩舒完全不知道如何开口,抽了抽嘴角,顿了半响,决定还是远离自家关系的诡异师弟和祖师爷的好,老老实实地继续往前走。 鹤霄悠悠跟在后面,最后转头看了下那扇门,他完全没必要干这种无用的事情,只是…… 他顿了一下,收了笑脸,把那几分混乱的回忆从脑海里赶了出去,抬头看了眼雾气后不甚清晰的月亮,眼下,还是这个幻境内的事更重要。 —TBC— 鹤霄:他真的很会气人(认可) 苏砚:那你还往上凑?[白眼] 明天再捉虫 电脑出了点问题,第一遍又贴错了私密马赛[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新娘 第15章 镜中 屋里处了纸新娘之外没什么可看的了,苏砚嫌烧掉的话太呛人,只给它贴了个封印府后就端着那盏油灯往房间深处走,纸新娘正后方有个小门,门上罩了层红沙,底下贴了个囍字,从正中间被横着扯开了。 二者皆无风自动,蹭出细弱的沙沙声。 苏砚吱嘎一声推开了门,一阵久不住人的老屋特有的霉味扑面而来,他在鼻前扇了几下,打量起里面的布置来。 眼前是间和那个纸新娘很搭的婚房,屋内最大的物件就是他正前方的木床,雕花精细,外面罩了曾厚重的红布,只在中间留了到小缝,看起来有几分压抑。 床边是个梳妆台,有个很大的镜子正对着床,镜子上贴了个纸条,台面上有个螺钿漆面的妆匣,正上方有个做工精致的机械钟。 屋子里点了几盏灯,灯罩也是红色的,而且显然过于厚了,照出来的灯光十分昏暗,有种虚幻感。 苏砚先在房间里大致转了一圈,心下也有了几分猜测: 这个婚房看似华丽,却有一处格外奇怪——屋里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在背阳的一面,只能推开一点点,透过缝隙能看到外面落了两到锁。 他又回去仔细看了眼房门,果不其然,不光门内没有门把手,门外更是有个不小的金属插销,被几个大钉子死死钉在门上。 显然,这间屋实际的作用恐怕是关住那“新娘”,是个伪装成婚房的囚室。 苏砚皱了皱眉,拿婚房做这种事实在事让人不齿,他又想起先前在棺材里听到的戏,说是“两情相悦却难再逢”,如今看来,也许就是因为其中一方被囚禁了。 他转身去看梳妆台,说实话,在这种环境下对着个大镜子找东西着实让人有点难受,毕竟镜子可是著名的幻境事故高发区,什么突然爬出个鬼啦,莫名出现恐怖影像啦,一下子被镜子吸进去掉入别的空间等等诸如此类的事件简直不要太常见。 苏砚有点不在自在地眯着眼看了下镜子里自己模糊的影像,正要低头去检查那个妆匣,突然瞥到了个东西,他皱了皱眉,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脖子。 他摸到了自己的喉结,他脖子上和来时一样,什么别的东西都没有。 但镜子里的人,脖子上分明缠了圈东西! 这镜子是旧时的铜镜,并不像现世的那种一样清晰,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苏砚不得不撑着桌子往前凑了凑,这才让画面清楚了几分:镜子里是个面孔和他极像的人,表情动作都和他完全同步,只是面色格外苍白,还上了艳丽的妆,眼尾飞红,嘴上是鲜红的口脂。 镜中人脖子上有个黑色的物什,大约二指宽,依稀能看出是块有厚度的金属,反着冷冷的光,且勒得给外紧,如果真的被这样勒住,肯定不会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苏砚深深皱起了眉。 倒不是他怕了,虽然看一个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一副快被勒死的样子确实有点惊悚,但毕竟还没真的发生。他更在乎的是这副画面代表了什么,显然不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人下撇,毕竟这样实在是不够明显,怎么也得血肉横飞一下才行吧。 苏砚脑袋里闪过许多猜测,却又都无法证实。他最后深深看了眼镜子,接着转头去看那张纸条。 纸条上是工整的簪花小楷,记录着一天的作息: 七点:起床梳洗。 八点:早饭。 九点半:女红。 十二点:午饭。 两点:女红。 六点:晚饭,去祠堂。 十一点:宵禁。 从纸上看,这新娘的日常生活简直无趣到令人发指,且疑点重重:哪怕被囚禁也要每日去祠堂是为什么?宵禁这个词也很特别,感觉不止睡觉那么简单。 接着是那个妆匣,它里面的东西没什么特别的,倒是匣子本身有点意思——它最下层有个很小很隐蔽的卡扣,打开之后露出个小夹层,里面有一大摞纸。 苏砚也是拿起来才发现的,这其实是几封信,每一个都长得吓人,但没什么实际意义,只是流水账般的讲述了许多琐事。 诸如今天吃的菜咸得人嗓子疼、某条街上的多了几只野猫、新作的衣服上的花修错了一朵、某出新编戏很无聊等等。 苏砚细细读完,心中略感郁郁,却不全是因为失望,更多的是一种悲哀。 这些信被细细叠好放在暗格里,纸边缘也已经起了毛,显然信的主人很珍惜它们且经常阅读。 在这段被囚禁的人生中,这些对常人而已习以为常的琐事,或许便是幻境主人唯一的依靠了。 苏砚并不是这种会沉浸在感情中的人,过了半响就恢复了平静,他将这些信重新叠整齐,靠在椅背上。 这房间已经被他检查了个底掉了,就连那张处处透着不详之气的床他都上去躺了一会了,结果依旧是无事发生…… 虽说不是一无所获吧,至少这个幻境的主人身上发生的事情他弄清楚大半了,但然后呢?既没有怨鬼跳出类,空间也没有什么新变化,偏偏这个屋里还有谜团没解开,他还不能强行毁了这整个空间去别处。 苏砚晃了晃拿符的手,恍然发现这种情况下,他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好在鹤霄也在这个幻境里,还不算太糟。 我脑袋一定出问题了。 苏砚心想,随即自我安慰道:毕竟纪辰和他师姐都不精于此道,他会想起鹤霄也情有可原。 然后他又猛得想起之前棺材里的事情来…… 苏砚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脸好像有点热。 而镜子里的自己依旧是苍白无血色的面孔。 他蹙了蹙眉,忽地画了张新符,灵力注入,那符纸镀上了层淡淡的金光,便如刀般锋利了。 苏砚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微微吸了口气,猛得一下将那符纸往自己脖子刺去。 一阵剧烈的刺痛,他有点难耐地慢慢松开了那张符,被血染红了半边的符纸便晃悠悠得飘落到地上去了。 这种使符的法子是他对付恶鬼时常用的,如今拿来刺自己竟也是毫不留情,这一下刺得很用力,伤口颇深,流出的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的前襟,失血感让他脑袋有几分混沌,好在伤口的疼痛又让他清醒了几分。 苏砚干脆不去管那伤口,眯眼去看镜子,如他所料,镜中影像已经不能和他同步了,那张苍白的脸露出来个绝不会出现在苏砚自己脸上的惊恐表情。 意识彻底堕入黑暗前,苏砚隐约瞥到镜中画面有些扭曲,他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成了。 ——— 再睁眼,周围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婚房,只是面前的镜子里只剩一团浓重的白雾,苏砚当机立断抬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果然摸到了一圈厚厚的金属。 他的衣服也整洁得很,那沾着血的符纸也不知去向,若非故贵的疼痛实在过于激烈,以至于他脖子现在还在幻痛,他怕是会怀疑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苏砚格外谨慎地摸了下眼角,果然蹭了点鲜红的粉,他嘴上也有种不自在发干涩感,想来时口脂造成的。 如此,他可以完全确定,他已经成功到镜子的另一边来了! 当初脸一红,他突然意识到,镜中影像其实是无法完全模仿他的,但脸色的变化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实在不够明显,若想击溃这幻影,还需更激烈的方法,而镜中幻影脖子上的铁项圈正给了他这个机会,毕竟想穿过怎么厚重的东西刺破脖子,这么想都太难了些吧。 不过说到底这实在是个很险地法子,苏砚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仔细想想,他敢冒这个险,也许是因为鹤霄也在幻境里,让他少了许多顾虑…… 为什么会老是想起他来啊?! 苏砚皱了皱眉,觉得一定是这两天鹤霄太能惹事了导致的,又是壁咚又是和他关在同一个棺材里的,和他呆太久了果然影响心情。 思及此,苏砚又恢复了寻常,既然来了,总要再探查一下,没准有什么新线索呢? 但还不等苏砚站起身来,镜子里的白雾突然抖动起来,紧接着有一团黑影出现在镜中,窜来窜去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苏砚右眼皮跟着就是一阵跳,他生生止住了步子,绷着脸看见镜子里蹦来蹦去的影子,心中只有一个声音——这东西绝对和鹤霄有关系。 果不其然,那黑影一点点变大变清晰了,显出个模糊的人形来:“唔,我是不是叫师兄好一点?” 熟悉的懒散而暗含笑意的声音,不是鹤霄还能是谁? 那团黑影又晃动了几下,出了镜子的范围,过了半响才回来,苏砚抿了抿唇:“你在干嘛?” 鹤霄:“在和你打电话?” “边打边跳舞?好雅兴。”苏砚看着那不断晃动的人影冷飕飕道。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可没有和怨鬼跳舞的习惯,毕竟不太礼貌。” 没看出来你还挺懂礼貌的,苏砚心道,却没忽略重点:“怨鬼?” 鹤霄的声音远了几分:“男鬼,少说也得50岁了,看打扮应该是个富贵老爷。” 苏砚听他声音忽远忽近的,显然在和那怨鬼缠斗:“你……没受伤吧?” 大概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他说这话时声音有点闷闷的,像是不大高兴。 —TBC— 鹤霄:我本来就很有礼貌好嘛? 苏砚:对我就没那么有礼貌了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镜中 第16章 灭门 苏砚这话问的不无道理,这几日相处他大概摸清了鹤霄的实力,确信他没道理会被一个小怨鬼打得团团转,而且这人虽然整日吊儿郎当但实际上不是那种会玩闹误事的人,突然出现今天这种情况,苏砚第一反应就是鹤霄受伤了,实力有损。 镜子里的黑影飞速的移动了一会,过了好半天才回来:“哎呀,小砚砚你在幻境里好喜欢担心我啊,祖师爷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靠谱吗?” 苏砚被“小砚砚”这个称呼雷了个外焦里嫩,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正常点。” 鹤霄笑了几声才终于正色:“放心吧,这种小鬼我还是能应付的。” 苏砚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急躁了,这事确实还有别的解释,他蹙眉道:“它和你那边的幻境有联系?” “bingo!~”鹤霄说着不知道从哪儿学的英语,“他死了我就会跟着回原来的地方。” 苏砚了然,看来鹤霄那边和他的情况一样,是达成了某种要求才进入现在所在的空间的:“我这边是个装成婚房的囚牢,门窗都锁死了,只有几封目前看来没用的信。” 鹤霄:“我这里是个书房,很大,放满了无字天书。有个窗户,但翻出去撑不了半小时大概就会被碎尸万段。” 说这话时鹤霄闲闲地把鬼往一边遛,随手拿起本书丢了出去,大约一分钟,一大堆碎纸片从外面飞回来,鹤霄利落地撑着书桌闪到一边,看着被纸片糊脸的怨鬼啧啧了两声:“还有只上了年纪的鬼,行动不便还挺好逗的。” 苏砚:“……” 好逗? 他表情空白了片刻,竟很快接受了这个形容,果然人类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可怕。 鹤霄过了会才继续说:“哦,不对,我找到了本有字的书,《山海经》。” 苏砚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关于这本书的记忆,那边鹤霄却像有读心术似得:“和原著没什么关系,只有扉页上有段手写的字,‘婉仪,我要去欧洲留学了,临行前把这本书送给你,希望你别忘了我——许望之。’” 一下子带出两个有名有姓的人物来,这倒是个好消息。 不过这个名字……苏砚问道:“你那边书房里有女性用的东西吗?” 鹤霄当即明白了苏砚的意思:“我没找到,书房门口挂了几件衣服,都是男款,看样子是这个怨鬼的。” 他又仔细翻看了几下那本书补充道:“书很新,印刷时间不会超过三年。” 这就奇怪了,婉仪怎么看都是个女生的名字,“去留学”说明送书的这位许望之年纪也不会很大,至少不会到五十岁。所以,这本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间书房里呢? 鹤霄那边似乎又和鬼斗起来了,声音远了几分,不过语调还是很轻松:“也许这个鬼是那位婉仪小姐的父亲,或者是许望之的父亲?” 听起来到像是对罗密欧和朱丽叶,不过倒也合理。 苏砚嗯了声,心中又起了新的问题:被关在这个婚房里的是谁,会是这位“婉仪”吗? 他原本不准备这么早思考这个问题,毕竟怨鬼的名字是个很重要的线索,就像之前商场幻境那样,因此一般不会这么容易被找到,像他这边的幻境里不就什么都没有吗。但既然现在找到了有名字的书,就不得不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 苏砚又翻看了一下那些信,还真让他找到了个有关系的:“听说许家的小儿子失踪了,他家的姨太太跟着闹着要自杀。” 失踪的小儿子,会不会就是这位出国留学的许望之呢? 他正要和鹤霄说这事,突然手一僵——他俩,似乎忘了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鹤霄,我师姐和纪辰呢?” 那镜子里鹤霄的影子也顿了顿,过了会才道:“这个嘛,你进屋之后,我们又找到了三间有问题的房子。” 苏砚:“……” 韩舒就算了,纪辰也一个人进去了?! 鹤霄声音里带了些无奈:“我已经尽力给他找了个最不吓人的屋子了。” 苏砚揉了几下耳根,这下真有点麻烦了。 若是普通的幻境也就罢了,就算纪辰出事了,只要他能破了幻境就不会有问题。但从从他和鹤霄刚刚找到的线索来看,这个幻境是需要信息共享的,少了纪辰这一环,怕是不好办了。 鹤霄:“唔……没准他能爆发一下呢。” 苏砚:“呵。” 鹤霄硬生生从这个呵里听出了霸总小说的气息——所谓三分凉薄…… 他轻笑了声:“那你爆发一下,说不定就能去救他了。” 苏砚差点再呵一声,但忍住了,毕竟这话还真有点道理,他俩拼一把应该还是能找出条活路的。 这么安抚了自己一下,苏砚重新扑回屋内,还是眼前的线索要紧。 他之前其实在看那扇锁死的窗户,只是还没看清就被鹤霄的“与鬼共舞”打断了。 再次站到窗前,苏砚从窗户缝里往外看,果然,外面确实有个东西在乱飘,而他确信镜外世界没有这个东西。 苏砚贴着墙,尽可能把手往外伸,只是还没够到那东西,倒先切实的理解了鹤霄那句“碎尸万段”是的意思:窗外一直在刮大风,但真伸出手去才发现风里夹杂着别的东西,细碎而尖锐,砸到人身上就是一道细小的口子,多来几次伤口就越来越多,甚至开始淌血。 苏砚啧了一声,又是绑锁链又是上“刀子”的,这幻境还真有点烦人啊。 好在那东西勾得不算结实,只是位置有点刁钻,试了了几次也就拿回来了,是块绣着花的蓝色不料,看起来像是被扯下来的。 苏砚把布放到梳妆台上,用力甩了几下手,几滴血被甩到墙上,他扯过床帘上的红布,给自己缠了几下。 倒是不是因为疼,毕竟深层幻境里各种感觉都会被压制,只是血老是渗出来,如果蹭到符纸上怕是会有点麻烦。 看这样子,这块布应该是通过窗户往屋里丢东西的时候被勾住的衣服发一部风,也许是丢的时候被人发现了,急着逃跑没注意。 但问题是,这布料怎么看也不像男生衣服上的啊,就算是男士的,也不能是那许望之的吧,他是个要留洋的少爷,就算不穿西装,也不能穿个水蓝色还绣花的衣服吧,像样吗? 这屋里的新娘不是婉仪?还是说这位婉仪小姐的仰慕者不止许望之一人? 苏砚揉了揉眉心,他费劲捞回来个线索,没想到让他更头疼了。 他正疼着,那边镜子里又有东西晃了几下,雾那团竟然慢悠悠分成了两股,接着突然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还敢碰我,信不信老娘我劈死你!!” 听到这声熟悉而豪迈的“老娘”,苏砚默然:他师姐怕是又和怨鬼对砍上了。 那边鹤霄笑眯眯道:“别的不说,咱玄一观这一代弟子的性格,都很合我心意啊。” 苏砚闻言,翻看布料的手僵了一下,默了半分钟才开口:“师姐你最好先别砍它。” 韩舒这才发现这俩人,又惊又喜,连鬼也不管了:“砚砚,祖师爷,好久不见啦!” 久吗,也就半小时吧。 苏砚只觉得自己还是不习惯他师姐的热情。 “师姐,先别动那个鬼,它死了你可能就见不到我们了。先说下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韩舒在幻境里一向信任自家师弟,闻言利落地收了剑,打量了一下四周:“是个琴房,有个大钢琴,先前琴突然自己动了,我觉得蹊跷就按印象重新弹了一边,接着就电灯劈里啪啦、阴风阵阵的,再然后就有个男鬼扑上来要绑架我,然后你们就知道了。” 韩舒又仔细看了眼那个鬼:“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鬼应该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她话音刚落,那鬼有尖啸着扑了上来,左臂不自然的乱甩着,跑到半路竟然一下子掉到地上去了。 苏砚和鹤霄闻言都是心中一凛:这种死法,怕是怨念深重啊! 正这么想着,韩舒那边也没了声音,苏砚看着镜子里远去的黑影,舔了下干裂的下唇:要是韩舒也出事了,这个幻境还真就不好办了。 好在过了约莫五分钟,韩舒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砚砚你画符水平又提高了啊,简直太好用了!” 苏砚回忆了一下自己先前准备的符的种类:“伏魂符最多能压他五分钟。” 韩舒:“行,我准备着。” 鹤霄打断道:“那个鬼有什么别的特征吗?” 他这么问,一方面是想知道鬼的身份,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找个法子压制一下他。 韩舒:“大概20岁上下,看衣服应该是这个别墅里的下人,额……他脸被打得很严重,实在认不出来是谁。” 苏砚闻言拧了下眉:“如果他没毁容的话能出来吗?” 韩舒理所当然地嗯了声,接着突然回过味来,解释道:“那什么,我这里找到了份报纸,上面的配图是这家人的全家福,包括佣人们。报纸上说这家人除了大小姐全都死于一场火灾,死者姓名和全家福一对比还是能找到人的。我还找到了全家福的原件。” 她记性好,没去看也能描述清楚:“这屋里有面照片墙,全家福在正中间。从其他照片看,这个琴房的主人就是那个大小姐。哦对了,报纸上说这是叶家。” 又有了不错的新线索,但苏砚和鹤霄的心却是跟着沉了沉:不管火灾是人为还是意外,这都是桩灭门案,灭门案留下的幻境,很少有好办的啊…… —TBC— 第17章 入梦 被囚禁的新娘、被打死的仆人、灭门惨案,再结合这个幻境所处的时代……根本不用细想就知道没好事,三人皆陷入沉默。 苏砚抿了抿唇:“继续吧,师姐你记得额外注意一下和‘婉仪’或者许家有关的线索,鹤——咳,祖师爷你……” 鹤霄的影子有一部分模糊地晃动了几下,应该是他挥了挥手:“知道了,放心吧你祖师爷我找东西还是很有一套的。” 这语气,苏砚甚至能想象到他笑眯眯的表情。 那边韩舒刚要走,听着这段对话生生止住了步子,僵在原地要转不转地看了眼他俩的影子,心道:“不是,什么就知道了,这还啥都没说呢就知道了??而且师弟你不会要当真了吧?” 不等她开口问,那边苏砚真就淡淡地嗯了声,不再说话了。 韩舒:“……” 他俩确实只一起驱了一次鬼对吧?还是说他们玄一观有什么只有天赋异禀的弟子才能学的祖师爷秘法吗? 看着二人渐渐远去的影子,韩舒一下子又想起之前对暗号的时候了,不自觉地皱了皱脸: 她先前只想炒作一下这俩人的cp给玄一观涨涨香火来着,可跟着进了幻境才发现……她师弟和她家祖师爷,不会,真有什么吧? 苏砚对自己也有安排,但刚准备动手,忽然听到“当当”几声,竟是墙上的钟响了,紧接着表盘上“咔哒”一声弹出个黑漆漆的机械鸟来,和着钟声叫了起来,声音嘶哑而凄厉,像是有人在里面尖叫,几乎刺得人鼓膜疼。 十一声之后,苏砚脑袋里还在“余音绕梁”地嗡嗡作响,眼皮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打架,他隐约听到镜子那边鹤霄说了句:“这表还挺有意思的。”但声音模糊仿佛从天边传来。 苏砚忍着浓重的困意想起了镜子上贴的作息表,“十一点:宵禁”,看现在这种情况,这宵禁肯定不是单纯睡一觉这么简单。 实在无法抵抗困意,苏砚干脆踉跄着躺到了床上:反正非睡不可,不如找个舒服点的地方。 闭眼时苏砚心中并无波澜,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和困意一同涌来的,竟然是场迷蒙的长梦。 倒不是在幻境里入梦多么神奇。恰恰相反,正如许多怨气重的幻境可以影响人的情绪,在幻境中受到怨鬼影响睡着乃至入梦是件很平常的事,像清虚观那种大道观的入门弟子都会学习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道行高深些的甚至会想办法在幻境中入梦,以便更快了解怨鬼、尽早下班。 只是,从苏砚有记忆开始,他就从来没做过梦。 无论睡前是什么状态,不管在哪里睡着的,哪怕幻境里一同入睡的同行们都入梦了,他都没做过一次。 这当然事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既不影响日常生活也没妨碍苏砚驱鬼,所以他实在找不到什么非要做梦的理由,也从没在意过。 因此,入梦前的最后一刻,苏砚竟破天荒地略感迷茫。 这场梦应当是和他无关的,毕竟这怎么看都是女子出嫁的剧情。 他坐在轿子里,眼前罩着层厚厚的颜色略深的红布,随着轿子颠簸,布角的金属装饰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响声。 眼前只有一片血红,苏砚只得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攥紧的绣着金线的帕子上还沾着水痕。 漫长的颠簸后,几个婆子七手八脚地扶他下车,只是手中的力道比起搀扶更像是挟持。 他控制不了这具身体,根本抬不起腿来,被架着踉跄地跨过火盆,拖拽着进了里屋,事不关己般地拜了天地父母。 “夫妻对拜!” 被压着硬转向一侧,苏砚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所处的躯壳在抵抗,却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 隔着盖头看不清楚,但模糊中能看出和他对拜的那个不像是个人,而且苏砚敏锐地觉察到了丝丝死气,想起那间囚牢版的婚房,他心中一下明了了。 他原以为这场满含强迫意味婚姻大抵是豪门恩怨、强取豪夺抑或卖女求荣。但现在看来,这分明是场荒诞无稽的冥婚! 苏砚暗自皱了皱眉,冥婚,说到底为了虚无的“死后安宁”生生逼死一个人,殊不知不过是为自己再添业障。 不把人命当回事,还指望“安宁”,真是可笑至极。 经历过这种事,这位姑娘化为怨鬼实在是太有理由了。 再然后他被推搡着坐到床上,人群如潮水般退去,周围只剩死寂,“他”颤抖着为自己掀开了盖头,终于看清了和自己拜堂之物的样子。 那是张不算小的照片,精致华丽却死气沉沉,明明不是遗照的样式,却无端散发着相似的气质。 但苏砚完全没心情关注这些——那黑白照片上的,分明是鹤霄的脸! 依旧那副嘴角微扬、略显轻佻的样子,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分明和鹤霄一般无二,却完全不像他本人。 盯着这张照片,苏砚只觉得意识一阵朦胧,和先前入梦时极其相似。 只是这一次,他梦到了自己。 似乎是被他忘却的无数年少往事中的某个迷蒙的小段。 他跪坐在玄一观山顶祖师殿中央的蒲团上,仰头望那副祖师爷的画像。 那是一幅很奇怪的画像,明明看起来很旧很旧了,但又不像真正的古画那样脆弱易碎,整天在祖师殿里风吹日晒也依旧墨色沉实。 寻常宗门的祖师像或追求真实无误或追求华贵精致,再不济也要能分清楚是谁,但鹤霄的这一副却是个三不沾—— 那是张写意的背影图,只有寥寥几笔勾勒神韵,笔触大气磅礴、恰到好处,绝对称得上是副好画;但也绝对绝对不适合挂在祖师殿里——连脸都不露,信徒拜完它香火归谁都算不清楚,也无怪鹤霄香火值那么低。 苏砚就坐在这幅画面前,长久地沉默着,直到旭日东升,直到夕阳西下。 梦中的他年纪应当并不很大,抬头看画像的时候甚至会被桌子挡住一部分。 那是他第一次……第一次什么来着? 苏砚只记得自己跟师兄下山驱鬼,临行前余白一如往常准备了一大堆草药,指着天气预报说路上多么多么冷非要苏砚多件外套。 那应当是个是个不算困难的小幻境,怨鬼只会瞎吓人,一会扮作吊死鬼舌头伸老长从天而降,一会满身鲜血从人前爬过,一会丧尸一样从幻境的某个角落伸出截干枯的手臂。活像个三流劣质鬼屋,还音效缺失,毫无代入感。 余白那时候总觉得苏砚会害怕,各种拦人,自己被突然掉下来的鬼吓一跳还要声音不稳地给苏砚讲个冻人的冷笑话。 但苏砚其实没什么感觉,他似乎天生不怕这东西,一副见多了的样子,反倒时觉得师兄讲的笑话更容易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离开幻境时,余白似乎心情不错,回山之后韩舒还为庆祝观内功德上涨开了瓶可乐,但苏砚却以驱鬼累了为理由回屋锁死了门。 大概他师兄师姐现在也不知道,他俩讨论要不要晚几年在让苏砚正式驱鬼的时候,自己小师弟已经顶着月色上了山。 祖师殿里,苏砚仰望了鹤霄的画像一会,开始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手看。 那时候他确实不算大,那双略显苍白的手还没长开,没变成现在这中修长而线条筋骨分明的样子。 苏砚就在这殿里枯坐了一整天,他应当是在等什么的,也许是梦境终究混乱吧,昏昏沉沉间苏砚似乎看到了许多相似的画面,竟然恍惚觉得他在等鹤霄,等他从画钻里出来。 因为他坐得离供桌太近,所以鹤霄会慢悠悠绕到他侧面再蹲下,伸手盖在他手上。 鹤霄的手有点凉,不论春夏秋冬都一样。 鹤霄身上总是有种香火气混合着水气的味道,不明显,却很是好闻。 直到这时苏砚的意识才忽然晴明了些: 在他的记忆里,鹤霄其实没有出现过,他第二天晚上自己下了山,紧接着就开始发烧,吓得余白补汤熬了三大锅。 苏砚这辈子唯一一次见到鹤霄从祖师像里冒出来,就是几天前鹤霄被他用劣质香熏下来那次。 但在梦中苏砚似乎找回了些丢失的记忆,却又难辨真假,只是某些瞬间闪过一些抓不住的画面。 比如,那张照片,他好像……真的见过这样的鹤霄。 那是一个苏砚从没见过的画面,他仰视着鹤霄,但并不是因为年少,而是他躺在地上,一手搭在自己额头上,断续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但在梦中仿佛隔着层雾,倒也不算很痛。 他微眯着眼,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浓重地血腥气从手上传来。 鹤霄跪坐在他身边,嘴巴一开一合地,但苏砚即听不到也分辨不清他在说什么。 只看到鹤霄最后闭了嘴,露出了个和照片上一样的轻佻的笑,过了几分钟又哗得垮了下去。 大概是这梦境太不真实了,苏砚竟然不由自主地伸手去碰鹤霄的脸,却又因为满手污血生生停在了半路。 耳边突然传来尖锐的唢呐声,苏砚一下子睁开了眼,过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醒了。 而他自己右手举正在半空中,之前绑上的红布不知怎得被蹭掉了,那被幻境罡风划破的伤口仍在慢慢渗血。 这个动作和梦境中的过于相似,苏砚竟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几处伤口流出的血汇成一道,“啪”得砸在苏砚脸颊上。 苏砚用左手抹开了那滴血,忍着脑内昏沉坐了起来,如梦境中那样低头凝视自己的手。 看着沾染着自己的鲜血的双手,苏砚突然想起那个幻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是他第一次——失控。 —TBC— 师姐:我磕cp归磕cp,可没打算真让我家小白菜被猪拱啊!! 鹤霄:这是什么话,都自家白菜[害羞] 苏砚:我不喜欢猪,所以你现在可以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入梦 第18章 邪力 这原是段一直很模糊的记忆,其中一部分却在今天却陡然清晰了起来。 苏砚边潦草地把那布条重新缠回去,边整理着这段崭新的记忆: 他在那个幻境深处看到了副人间炼狱般的景象,遍地尸骸、血腥浓重。 在一片残缺的尸体中,到处都是熟人满是污血的脸。 毕竟年少,纵使理论知识充足,那时的苏砚仍然无法控制地感到一阵绝望冲上脑门,耳边似乎有人在尖叫,甚至视线也变得模糊。 他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尸体,花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身处幻境中,接着手指发僵地掏出几张符纸,用其中一张划破手指,慢慢画了张新符。 符纸带着不同寻常的气息飞速向前射去,紧接着劲风瞬间席卷了整间屋子,符纸碰撞到幻境边缘,发出巨大且侧耳得声音。 墙皮、木屑、金属片四溅开来,又跟着风砸到幻境上,发出更大的声音。 苏砚只是平静地站在这一片狼藉中间,感受着另一件事—— 力量的不断充盈。 画符、操纵符等都是很耗力气的事情,毕竟引导天地间的灵气绝非易事,但操控如此强力的符,苏砚却只觉得力量在不断增多,就像……他在不断吸收某种现成力量。 与此同时,幻境的力量在不断减少。 随着符纸越转越快,翻飞的碎屑也越来越多,直听“轰”得一声巨响,整间屋子都在风中化为碎片,然后开始分辨不出形状——这片深层幻境,竟开始无法维持原型了。 虚像随即消失,站在恢复虚无的幻境中央,看着虚弱的匍匐在地上的怨鬼,苏砚只觉得一阵恍惚,下意识甩出张安神符,谁料那怨鬼竟然开始哆哆嗦嗦地往后退,见躲不开,竟涕泪横流地直接逃向地府了。 幻境紧接着坍塌、消散。 余白显然也经历了一番苦战,面色苍白地站在幻境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苏砚的肩膀:“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振兴玄一观可靠师弟你了。” 苏砚不自然地动了动嘴角,算是回应余白。心中却并不轻松,刚刚若不是他恢复了理智,那个怨鬼怕是要直接被他打散了! 从怨鬼身上直接吸收力量——这过于强悍邪性的法术到底是什么?! 他从不记得自己学过或者练过这种东西,为什么会不受控制地使出来? 几乎旁观者般地回忆完这段过去,苏砚看向自己的手,慢慢攥拳,过了半响又缓缓松开。 时过境迁,他已经学会如何控制自己,但回忆起来还是有些不舒服。 更重要的是,仔细思考后,竟隐隐有一种违和感涌上心头,苏砚在不住刺痛的太阳穴上按了几下,尽力分辨着那些混乱的回忆,总感觉……他失控,不是因为看到了那个场面导致的,应当是有什么更深层的原因。 但再往深处回忆却是全都记不起来了,只有一阵阵尖锐的抽痛跟着不断加快的心跳传来,让苏砚忍不住夹紧了眉头。 不等他继续想,那调子诡异的唢呐又响了起来,苏砚用力按了下自己的额头,把自己从回忆里拉了回来,这才发现,周围竟变了样子,原本阴森的婚房内多了几盏灯,倒是真多了几分喜庆,窗外摇曳着火光,似乎有人在外面热火朝天地做着什么事。 苏砚又揉了揉太阳穴,把自己从回忆里彻底抽离出来,抬头就见房门被人推开了,一个笑地见牙不见眼地婆子推门进来,虽然飘飘忽忽地没有脚,但一看见苏砚就是一顿鞠躬作揖:“小姐啊,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迟不得啊!” 小——姐?? 苏砚默然几秒,猛得站起来转向镜子,看着镜中自己头上精致华丽的发饰:“…………” 化妆就算了头发也给做上了? 他就和女装这破事过不去了是吧! 苏砚现在只想眼不见心不烦,赶紧远离这个镜子,但他忘了,只要他“倒霉”,某个人就一定会出现—— 老婆子尖声尖气仿若古装剧老鸨般叫第二声“小姐”的时候,镜子突然再次抖动起来,不同的是,这一次,鹤霄的脸竟然出现在镜子一角。 苏砚脸绷得更紧了,但想转身是来不及了,某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王八蛋已经哈哈笑着开口了:“小姐?砚砚你别是得罪什么人了吧,怎么这些怨鬼一个两个的都喜欢让你扮女装?” 苏砚:“不可能。” 鹤霄继续笑:“此话怎讲?” 苏砚凉凉瞥了他一眼:“毕竟你还没扮上呢,哪儿轮得到我。” 鹤霄闻言,不无惊奇地微微挑起了眉:这才几天啊,这人就学会怼他了?这可真是世风日下……唔,还是应该说近朱者赤比较合适呢? 另一边,韩舒其实成功脱离梦境有一会了,她本来还打算调侃一下现在这X讯会议一般的状态,但站在一旁听着俩人对话听得人有点麻,一直不知道怎么插嘴,心里更是只有一句话在回荡:他俩,绝对有什么不正常的!! 韩舒正纠结着怎么打破自家师弟和祖师爷这种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但同时还有点和谐、极其排外的结界时,镜子突然剧烈的摇摆起来,一阵刺耳的如同指夹刮过黑板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响起,苏砚见镜子链接不稳,准备抢时间说一下梦境里的情况,镜中却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师兄师姐祖师爷谁都好求求你们来救救我吧啊啊——” 这喊声大得惊人,比起来简直比刚刚的声音还刺耳,苏砚先前被唢呐乱得耳朵就不舒服,现在更是觉得耳膜都要破了,好不容易才耐住性子,等那边尖叫声小一点,凉凉开口道:“别喊了,鬼不会被你喊死。” 鹤霄捂着耳朵,演技夸张地有气无力道:“这话说的对,鬼不会死,但我们可能是活不久了。” 苏砚:“……” 逗鬼就算了,你可别在这逗小孩了。 苏砚从来不是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碰到人哭,他只会一种处理方式——绷着脸说“你别哭了”,因为语气冷淡把人吓得哭得更凶,默默走开换人、爱谁哄谁哄。 但现在嘛,韩舒不知道出什么事了脸色空茫,鹤霄……鹤霄着性格,不说也罢。 苏砚吸口气,寄希望于这位计算机系高材生还没被吓得失去理智,转移话题道:“你之前在干什么?” 纪辰还在抖,语气虚弱,但竟真的答上来了:“我这里有个碎尸鬼一直追我,我、我刚刚不小心掉井里了。” 苏砚颔首,果然纪辰运气一如既往的好,竟真叫他歪打正着过关了。 苏砚正纠结着怎么继续说,鹤霄却笑眯眯地开口了:“如果你想我们去就你,你就得想办法搞清楚你那边有什么。” 鹤霄边说边对着苏砚眨了眨眼,苏砚微微蹙眉,竟真读懂了这人的暗示——看我给你展示一下,好好学。 苏砚甚至能想象到鹤霄真正开口说这话的语气,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那边纪辰似乎用力吞了几下口水:“我……我知道这事的,所以之前躲鬼的时候也尽力找线索了,只是……大概不是很多。” 鹤霄道:“没事没事,先讲了再说其他的。” 纪辰用力吸了几口气,总算让语气稳定了点:“我这边是个戏班子的后台,到处都是戏服和化妆品,额……对了,还有一大摞信,然后就是一只鬼,简直吓死人了,边追我边到处流血,跑到一半半张脸皮都掉下来了啊!诶,等等,师兄师兄,那个鬼好像消失了!!” 鹤霄正色道:“这个嘛,你师兄现在不在这边,为了快去救他我希望你能努力回忆一下那个鬼的样子?” 苏砚听这人面不改色地污蔑自己,倒也不生气反倒是带着点好奇瞥了眼镜子里一本正经地鬼扯的鹤霄,却没戳破他,毕竟他不太擅长此道,鹤霄这人又难得自告奋勇干点正事,他上赶着给自己找活干什么? 纪辰茫然了半响,他觉得自己刚刚恍惚是听到了苏砚的声音啊,莫非是被吓出幻听来了?不过祖师爷还是要相信的,于是也没多问:“额,他被碎尸了,实在是分不太清,但看样子是个大腹便便的男——啊啊啊,他为什么会晕倒在我屁股下面啊!?!?” 苏砚默然,能把怨鬼砸晕,也是不容易。 鹤霄喜道:“那更好了,这种好机会可不多,加油,祖师爷我看好你。” 纪辰听得汗流浃背:不是,这位大佬麻烦考虑一下我等凡人的能力和胆量限度好吗。 但手上倒也没真停,哆哆嗦嗦手脚冰凉地去探那个鬼的身上:“啊,我找到了,他叫韦益,是这个戏班的班主。” 竟然又是个没提到过的新角色,苏砚和鹤霄皆沉默了片刻,半响后,苏砚道:“你之前说的信,上面写的什么?” 纪辰还没说话,鹤霄先开口了:“哎呀砚砚,我才演到一半呢不要随便上场啊,这下穿帮了吧,这可不好。” 苏砚:“……” 怨我?我还非得陪你演完是吧? 纪辰一点也不想介入这俩人的事情,而且因为刚刚上下其手都没把怨鬼弄醒,也也没那么害怕了:“信上有规律的圈了几个字,唔……这样说很难说清楚啊师兄。” 苏砚啧了声,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你那边没有镜子吗?” 纪辰讪笑两声:“那什么,之前那个鬼在化妆镜里来着,我吓得不小心把它打碎了……” —TBC— 第19章 硬闯 苏砚听完倒也不怎么失望,不如说一开始他听鹤霄说纪辰是一个人的时候就已将想到这种情况了。 他心里考虑着解决办法,手无意识的在妆匣里那几封信上点了点,视线划过镜面,忽然发现鹤霄脸上竟没了笑意。 也是这时,苏砚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还记得他说要下山那天鹤霄的严肃表情,紧接着便意识到这和现在是两个完全不同状态的面无表情。 这人现在有点焦虑。 苏砚几乎是下意识地得出了这个结论,随后不自控地盯着鹤霄看了几眼。 他完全不觉得这情况有什么值得焦虑的,虽然有点艰难,却也绝不是无法解决的,顶多是需要多花点时间。 因为纪辰吗?那你之前演什么不在乎? 苏砚微微张嘴,但还不等问出口,鹤霄已经一下子恢复了正常,问道:“你怎么了?” “什么?” 鹤霄离镜子进了几分,摸着下巴道:“你可从没盯着我看这么久,怎么说呢,如果不隔着镜子我会更开心哦?” 苏砚:“其实你不用非——不,没什么,当我没说。” 说完,他不太自自在得转过头去,突然看见一抹水蓝,正好借此一下子转移了话题:“纪辰,戏班里有穿蓝色戏服的人吗?” 鹤霄笑容明显淡了一点,但最后也没打断苏砚,只是神色晦暗不明地看了纪辰一眼。 纪辰:“有的,这里有好几件蓝色戏服!但我不知道哪件是谁——握草怎么这么多鬼啊——!?” 他话音刚落,苏砚也发现他屋里那个老婆子突然又出现了,身影也比上一次清晰了几分,而且身后还跟了好几个面容模糊的女子:“小姐啊快些换喜服吧,吉时要到了,这误了时辰可不吉利啊。” 苏砚瞄了眼那件熟悉的喜服,心道:这桩婚事还有什么吉利的地方不成? 他暗中捏了张符,但也没立刻动手,任由几个人拥上来七手八脚地帮他换衣服。 几个鬼魂动作都很熟练,衣服换得很快,也没多动什么手脚,但苏砚却蹙了一吓眉:刚刚他可是脱了上衣的,就算脸上化了妆,这上半身都露出来了不至于看不出他是个男人吧? 是幻境中的鬼魂理智全失无法分辨男女,还是说另有隐情……? 正在这时,镜中传来一声巨响,苏砚一惊,不假思索地挥出符纸击退了鬼影,看向韩舒和纪辰,不等他询问,又是一声爆破声,苏砚一愣,这声音传来的方向…… “鹤霄?” 鹤霄难得没接着回话,过了好一会才有声音隔着玻璃般传来:“不用管我,马上就好。” 他话音刚落,镜子上就出现了个带着血色的裂痕,苏砚当机立断伸手摸了一下,果然,不在他这边。 但还不等他拿开手,那裂痕竟然慢慢愈合了,浓郁的带着刺骨凉意的黑气随着镜子的愈合源源不断的涌出来,散发出一股和最开始屋外如出一辙的诡异气味。 刚刚梦境中的旧幻境回忆突然涌了上来,苏砚在那个怨鬼层出不穷的吓人手段中找到了熟悉的味道——尸油的味道,不正规的殡仪馆温度不够,就会留下这种味道。 只是这次的味道中混着其他各色的味道,变得难以分辨了,不然苏砚不至于这时候才认出来。 正这么想着,那浓郁的黑雾已经开始往苏砚身边涌。 纪辰惊呼了一声,接着韩舒跟着嘶了一声:“你们都小心点,被这黑气碰了就会流血。” 苏砚飞速扯出几张符纸,其中一张立马在身边凝成护罩,他同时对着镜子道:“我给你们的符里有能——” 他说一半就猛得停住了,因为整个幻境都开始剧烈抖动起来,黑气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拽回了镜子里,发出巨大的风声,仿若凄切的哭嚎。 苏砚猛地看向鹤霄。 纪辰惊呼:“师兄你的符也太好用了!我刚拿出来黑雾就散了?” 韩舒无奈道:“我觉得不是符的作用,我这还没拿出来呢。” 苏砚自然早就出来了,他一道符帖镜面上,还不等动手,属于鹤霄的那块镜子突然染上了一大片血,紧接着就是一阵闷哼传来。 苏砚手一顿,对着镜子道:“鹤霄你又干什么了?!” 鹤霄:“没什么,过会你就知道啦,别这么担心我啊。” 这声音更模糊了,不知道是因为他离镜子·更远了,还是…… 苏砚重重啧了一声,难得染上了几分怒气,反手扯下了那张符,又砰砰砰拍上去了三张新的,连手上的血沾到符上也顾不得了,当即催动符咒,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噼里啪啦声,他面前钉死在墙上的铜镜子竟跟着碎成了几片。 更多更浓重的黑雾霎时占据了整个房间,劈得苏砚周围的金光罩发出巨大的梆梆声,甚至浮出几道裂痕,苏砚却全然不顾,只是继续往那三张符上施加灵力,连手臂因为脱力而发抖也没停下来。 碎了半截只剩框的镜子开始流血,越流越多、满屋血腥气,终于,那碎成片的镜子不再往里吸收黑气,苏砚捡起其中一块,感觉到熟悉的冷意,对着唯一一块板正地摆在桌子上的属于鹤霄的镜子道:“你继续。” 鹤霄竟没回话,好在苏砚也没指望他回,看着自己炸向四周的堪称暴虐的灵力,用力握了下已经开始僵硬的右手,反手拢起所有黑雾,猛地朝那个黑洞洞的镜框砸去。 世界归于沉寂,分不清是黑暗还是死白,直到一阵尖锐而凄厉的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苏砚拧眉,但刚刚用力过猛,竟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手,只能任由哭声袭击自己的鼓膜,直到一个微凉的手掌敷上耳侧,这过于熟悉的温度和气息让苏砚一怔,恍惚以为自己又入了梦。 过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强行打破那层幻境,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鹤霄在他身后笑了一声:“见到我开心吗?” 苏砚没理他,甩了甩刚刚恢复知觉的手臂,唰得站起来将鹤霄惯到墙上,看他嬉皮笑脸,冷声道:“你刚才他妈发什么疯?纪辰那边有没有紧急到这个地步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鹤霄一开始依旧毫不在意地调笑这“哎呀,砚砚你这壁咚学得可真烂”,听第二句话时脸上终于闪过错愕:“纪辰?他怎么了吗?” 苏砚面色一僵,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太激动了,转移话题道:“我问你呢,发什么疯?” 鹤霄摸了摸脸:“你之前做噩梦对了吧?” 苏砚:“??” 鹤霄点了点他的左手,苏砚顺着看过去,发现鹤霄指得是他手上的一处青紫。 鹤霄:“你做噩梦的时候总会用力捏自己的手,从小就这样,不是么?” 苏砚盯着鹤霄深黑色的眸子看了会儿,将自己那左手往身后收了收:“哈?” 鹤霄:“嗯,我想想,大概十年前?你大师兄有一阵子整天在我神像跟前到念叨这事,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唔,你应该是想问这个吧?” 还真说对了…… 苏砚慢慢移开视线:“你别转移话题。” 鹤霄故作惊讶:“可不是我先转移的啊,而且我没转移哦。” 苏砚有一瞬间的迷茫,突然福至心灵——这人说他刚刚突然发疯是因为他之前好像做噩梦了?? 就算要骗人也请认真一点,把他当傻子吗? 鹤霄还欲继续说,瘫在一旁听了半天的纪韩二人终于忍不住了:“咳,那什么,咱们要不给一米外的那只鬼个面子?” 苏砚这才带着点不耐烦转头去看,这才看见一个飘在半空中的男鬼,披头散发地,眼静向上翻出血丝,发现苏砚看他,突然呵呵一笑,吐出条过长的舌头来,晃晃悠悠半天之后许是觉得不舒服,又慢吞吞把舌头卷了起来,塞回自己嘴里。 纪辰看得一阵恶寒,差点又呕出来,抖着手摸出苏砚提前备的平息符,极为熟练地给自己贴脑门上了。 苏砚看得只觉得无话可说,但确实还是得关注鬼,谁料鹤霄一个阵给那鬼传送走了,挤到苏砚和纪辰之间,淡声道“我还有正事呢,凭什么要给它面子?” 说完正色看向苏砚:“我刚刚是认真——” 按鹤霄之前的说法,大概是这个幻境被气到了,因为它突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敲锣打鼓声,完全盖过了鹤霄后半句话。 这声音大得,就算两个人吼着说话也不可能听清,几人只得乖乖听幻境的话,转头去看那戏台子。 台上空无一人,但周围锣鼓震天显然是要开演的样子,果不其然,过了一会,一个仿若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还不块上场,你们要让观众老爷等多久?!” 说完这话它语气又变成了谄媚:“老爷夫人们且稍等片刻,这戏啊,包让诸位满意。” 过了片刻,锣鼓声更急了,那男人声音也更怒火中烧了:“再不上场小心我撕了你们的皮!!” 它话音刚落,这个戏台都震颤了起来,木片摩擦发出让人汗毛直立的嘎吱声,周围的空气似乎也更冷了。 纪辰惊疑不定吼道:“他说的不会是我们吧?” 韩舒心有余悸地摇摇头,大声喊回去:“最好不是,你看那台子底下!” 她指向因为刚刚的晃动而缺了一块的戏台底部,透过参差的木块,能看到里面直直竖着几把刀。 寒光闪烁,血迹斑斑。 —TBC— 第20章 第 20 章 苏砚看他俩吼得撕心裂肺的,偏偏都这样吼了他还是听不清楚,有点无语地看了鹤霄一眼,甩出张符把那只鬼又扯回来,锣鼓声总算息了,几人也跟着都松了口气。 纪辰刚刚仔细看了眼舞台下面,现在脸色已经白得几乎和一旁变脸用的白面具一样了:“我、我真的不会唱戏啊……” 韩舒:“我觉得现在这里应该没人会唱……” 纪辰又弱弱瞄了眼戏台:“那咱们上去唱毁了咋办?” 韩舒:我说这话就不是让你考虑上不上的问题的…… 师弟?祖师爷?有没有人来管一下这孩子了? 但这俩人一向不会听别人心声,裹在一旁的阴影里哑了似得一句话也不说。 纪辰踟蹰了好一会,见大家都没反应,突然一梗脖子:“非要上吗?那要……要不我上去算了,留师兄和祖师爷在下面,我们应该还有救!”说完就要硬着头皮往上冲。 苏砚刚刚正和鹤霄对峙着,闻言总算转过身来,草草抬手拦在纪辰身前:“不用。” 韩舒松口气:“真要去也是我去,好歹能试出点东西,所以要去吗?” 鹤霄“唔……”了一声,晃晃手指:“不不不,让祖师爷我教学一下吧,听好了——现在这情况,应该找个最厉害的上去试。” 他顿了顿,在手上托出个金灿灿转得飞快的小阵法,继续道:“没问题就皆大欢喜,有问题就当场抹杀。” 这话简直比之前的那几句还要狂妄。 纪辰:“???” 不儿,那要是杀不掉怎么办? 但他不敢问,只得安慰自己,说不定祖师爷天纵奇才从没失败过。 韩舒心里也直犯嘀咕,但也只能寄希望于自家师弟能发现盲点,并拿出之前对祖师爷的架势——直言不讳、勇于进谏。 谁料苏砚竟赞同地“嗯”了声,甚至连脸色都不那么臭了。 鹤霄显然也听见了这个“嗯”,满意地点点头,抬脚就要往戏台上走,结果还没迈出半步,就被苏砚生生扯住了。 鹤霄询问看过去,苏砚嗓音沉沉地说:“你就在这别动。” 以往,除非鹤霄非要闲得没事过来招惹他,苏砚从不会用现在这种带着些命令的语气对鹤霄说话,因此鹤霄听后也是一奇,道:“怎么了,你刚刚已经同意我的方案了吧?” 苏砚颔首,鹤霄看后朝苏砚手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那放开我?” 苏砚凉凉看了他一眼,干脆把人又往后扯了一步:“我赞同了。所以我过去,你在这呆着。” 鹤霄:“我还是好奇,你怎么老是这么担心我” 苏砚此时已往前走了一步,闻言微微侧头答非所文:“你现在真的还打得过我吗?” 鹤霄有点哭笑不得:“都到这时候了就别老惦记着要打败我了吧。” 苏砚干脆停下了步子:“你先前打镜子的时候为什么会流血?别和我说是不小心划到了,那黑雾到底几斤几两我和你一样清楚。” 鹤霄默了默,不等再说,苏砚已经直截了当地往前走,半路怕鹤霄反悔,甚至祭出了张符,飞速闪到了戏台上,他刚刚站定,锣鼓声便跟着又响了起来,好在没那么大声了,倒也不算难以忍受了,只是这曲子中全是些小调,好好一首曲子硬生生被弹得鬼气横生。 从之前幻境推断只要人到位了就可以,因此苏砚根本没打算开口,甚至他姿势都懒得摆,抱臂站在台上。 不一会,乐声慢了,似是带了几分迟疑,接着一阵阴风刮过,被苏砚敏锐地觉察到了,他当机立断一脚踹过去,一个身形虚幻的胖子一下子摔倒墙上。 苏砚这一角含了灵力,却没用力,但那胖子竟在墙上砸成了张扁扁的饼,像体内没有骨头支撑一样,还有鲜血不断从他身体各处流出。 苏砚顶着血腥和尸臭往前走了半步,竟从那滩血里找到了根手指,肉乎乎的指节上卡着个过窄的金戒指,上面刻了个花体的“W”。 不出意外,这人和他猜一开始的一样,就是戏班班主——韦益。 名字被叫出的瞬间,韦益扁平的身体突然鼓了起来,仿佛被吹起来的气球,他不顾即将掉落的脸皮和四处滋血的身体,尖啸着伸出断了办结、白骨外露的手指,朝苏砚走来。 与此同时,熟悉的黑雾也席卷而来,竟比之前的雾气还多了几分灵巧,反复穿插挪移,竟然还还真让它抓住了几个空隙,在苏砚身上划出了些伤口,苏砚躲得及,只有几道微微渗血的细痕,却也并不好受,只觉得股刺骨的凉意从伤口直达灵台,过低的温度甚至让他有点分不清到底是冰得还是烫得。 纵使如此苏砚也没再还手他,而是跟着他的步伐慢慢靠上了戏台后墙,一张符贴上去,随机转头道:“鹤霄!” 他话音刚落,先前那符爆出炫目的白光,纵使苏砚有所准备,也被晃得眼前一片空茫的白。 视线逐渐恢复,苏砚抹掉脸上生理性的泪水,心中算计着:看来这张符还得再改改,每次离的近了就这么亮,早晚有一天被晃瞎,而且连他控符都要全神贯注,拿给别人怕是很难发挥出全部实力。 “我收回前言,砚砚你未免太信任我了。”鹤霄见他视线聚焦,声音温和又带着笑意地说道。 闻言,苏砚轻抚了下自己还在散发冷气的伤口。 看当时那些血,鹤霄那一下伤得可比他重多了,好在刚刚这一次是他自己去的,鹤霄只在最后跟了个拉人的小阵法,应该不妨事的。 许是见苏砚许久不回话,鹤霄扯开话题,问道:“假如我没理解呢?” “不——”苏砚下意识接话。 “‘不可能’?哎呀我很感动哦。”鹤霄似乎完全忘了之前的不快,语气轻快,“虽然只有一个字但我应该猜对了吧?” 还真对…… 但苏砚都硬生生把后半句憋回去了,还想让他再承认? 最好是连想都别想。 他正要再次施展自己糟糕的转移话题大发时,纪辰开口了:“呼……不是说要斩杀吗?” 显然,这孩子之前确实被吓得太狠了,要是还醒着,他纪辰就是死也不可能随便打断祖师爷的话啊。 苏砚略带欣慰的看了眼纪辰:别的先不不论,这小子在这方面还挺有用。 他甩了甩被冰得有点麻木的右手:“杀不死。” 鹤霄又挤到他俩之间了:“其实斩杀只是个代称啦,反正现在这样也算解决了不是?” 纪辰下意识点点头,这才恢复清醒打量了几下现在所在的空间——这不正是他刚刚呆过的后台吗? 苏砚:“你之前说的蓝戏服在哪?” 纪辰忙答道:“就在里屋的柜子里,我去给你们拿。” 苏砚颔首,向后以再梳妆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检查起上面的东西来,倒确实和纪辰说的差不多:乱七八糟一大堆但实际上没几个有用的。 他心里惦记着先前提到的几封信,也没特别仔细翻看,扒拉了几下就要收手,忽然叮当几声碰掉了个东西,苏砚分神瞥了它一眼,神色忽地一凝——那是一枚带有“W”样花纹的金开口戒。 和刚刚韦益鬼影断指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韩舒也过来瞥了一眼:“这戒指还挺好看的,莫不是这戏班子里有人有心仪的姑娘了?” 苏砚捏戒指的手一顿:“……这是女款?” 韩舒觉察到他语气里的严肃,伸手接了过来,翻来覆去仔细看了半响:“是啊,你看这边这串花纹,要是男款一般都是反过来的。虽然男生非要带这种的也是可以,但这个明显是对戒嘛,所以大概率是个女生的。” 苏砚微微皱眉,但只是把戒指收了起来,没再多说。 不一会,纪辰抱着一大堆衣服过来了:“不知道要哪种蓝色,我也分不清,所以就都抱过来了。” 苏砚:“……” 谢谢,我也分不出来。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几件仿佛有细微差别,但仔细看看似乎又没有的,扶了扶额准备硬着头皮回忆一下,鹤霄却靠近他的一角扯出来了一件:“这件。” 苏砚闻言一愣,但只瞥了一眼,甚至没仔细看它,而是转身飞速翻了几下剩下那堆衣服,立马确定,鹤霄还真没错! 纪辰刚沉浸进这片蓝色的“汪洋”中,看着状况终于是忍不住了,拿起自己身边的一件:“它和这件的颜色有什么区别吗?” 苏砚:“不知道。” 鹤霄:“别看我,这回我也分不清。” 纪辰人都傻了,咕哝道:“那我到底错过什么了?” 苏砚淡淡道:“因为这是唯一一件寿衣样式的。” 鹤霄补充道:“所谓寿衣,就是给死人穿的……” 纪辰:“——!?” 不,二位大佬,我不想知道细节,能不能先别解释了? 苏砚没再管他,保险起见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花纹,果然和镜中那件如出一辙。 他皱了皱眉:穿着寿衣出门,这恐怕已经不是活人了吧?但它偏偏……还不像鬼。 —TBC— 补更周日的 写完之后光顾着和屋子里的蚊子大战了,忘了放存稿箱 到点了想补个评论才发现没发上来[害怕] OTZ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戏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