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惜惜战北望》 第1641章 棍儿在凹子岭一战立功了,被提拔为百夫长,手底下也能带上百兵。 棍儿向卢将军请求去训练新兵,且他手底下的人,就从新兵里挑选。 卢将军本来不同意,觉得他勇猛异常,用作阵前锋带些精锐是最好的,但棍儿说他是武林中人,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训练方式,用在新人身上是最好的,且保证能出精锐。 他还愿意立下军令状。 卢将军自然不会真的跟他立下军令状,难得有这样的好苗子,自然是要好好留着,好好培养,既然他想带新兵,那就带带,带不动了再回来。 棍儿高兴地去新兵营里挑选士兵。 宋惜惜,馒头,沈万紫,辰辰几个肯定在列,其余的也都选拔过,有些胆子大,有些心思细密的,有些身手不错的。 一百个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卫所,如果有战事,他们这批也得上战场。 在卫所里消息比较灵通,棍儿从卢将军口中得知,朝廷已经往成凌关增派援兵。 援兵的将领是朱老将军,带着麾下的战北望。 棍儿神秘兮兮地道:“听闻说此番还有一位女将军,这位女将军剿匪立下了不少功劳,连太后都夸赞过呢。” 沈万紫和辰辰来了兴致,追问这位女将军的事迹。 棍儿道:“我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她叫易昉,自小习武,她父亲原本还是宋怀安大将军的麾下,后来在战场上断了腿,便退了回去,得了一笔抚恤金,后来便举荐他的女儿易昉入伍,一开始还被人瞧不起呢,殊不知她骁勇善战,剿匪时直捣黄龙,亲自拿下了贼匪头子的脑袋,威风回京。” 听得是宋惜惜父亲麾下的女儿,大家便看向宋惜惜。 宋惜惜眸光沉沉,“她就是我梦中说的那个女将军。” 大家吃了一惊,“她就是那个屠村的女将军?是她?” “不要嚷嚷,只是梦境,我们防着她点没错。”宋惜惜道。 宋惜惜跟他们说那场梦境,是没有说到自己的嫁给战北望的事情,也没说战北望和易昉在一起,负了自己。 她着重讲的还是成凌关那一战,易昉屠村和羞辱西京太子,引致宋家灭门,两国陷入僵局的国家大事。 “事关重大,防着点没错。”沈万紫也道。 大家便都点头。 这一个月里头,西京数次犯边,都是小规模的试探,这和往常是一样的,他们试图驻扎在边线附近,再企图前挪。 这样的情况,总归是见一次,打一次的,只是没有引发像上一次那样大点的战事。 宋惜惜知道,如今苏兰基兄弟已经开始起了分歧,派人犯边,应该就是苏兰石的主意,但这样小规模的试探,是在苏兰基可容忍的范围之内。 反复数次,苏兰基也会掉以轻心,到时候西京太子出现在边城,苏兰石就能钻空子了。 萧大将军也意识到这点,所以派出使者,想跟苏兰基坐下来谈话。 可使者吃了个钉子,没见到苏兰基不说,连营地都靠近不了,只差人来回了一句话,说没什么好谈。 萧大将军猜测到苏兰基可能已不在营中坐镇,许是出了什么事,那么苏兰石就有可能随时发起攻城之战。 苏兰石要出头,就必须要建立民望,攻入成凌关,逼着商国重新制定边线,他便立下头等大功。 萧大将军传令下去,随时做好应战的准备。 第1642章 备战的同时,也将成凌关靠近关口的百姓内迁,以免受战事波及。 在关外有数条村庄,也是商国百姓,祖祖辈辈生活在那个地方,以前萧大将军便动员过,让他们迁入关内,但他们都不同意。 他们认为,成凌关与西京摩擦已久,都不曾波及到他们,内迁就等同丢弃家园,他们死也不会离开这里。 萧大将军这一次亲自前往去动员,且承诺若在战事爆发的时候,村庄被毁,将士们会帮他们重建家园。 萧大将军是有威信的,深得民心,他老人家亲自前往去做思想工作,说了大半天,终于是把他们说通了。 将士们也去帮忙搬迁,宋惜惜所在队伍也被派往帮忙,短短数日,完成了所有内迁的活儿。 宋惜惜记得,两国大规模战争爆发的时候,虽说原先有不杀百姓不伤平民的约定,但战火一旦蔓延,势必会被抢掠驱赶,也就难免会引起伤亡。 因此,将村民内迁,是对他们人身安全最好的保障。 村子迁徙完毕,朱将军带领的援军抵达了。 宋惜惜记得,当初成凌关是先爆发了一轮攻城之战后,朝廷才派遣援兵去成凌关。 而现在援军到了,西京还没发起攻城,也就是说,援军抵达的时间要比原先早很多。 宋惜惜没能见到战北望和易昉,他们分属不同卫营。 而就在援军抵达之后的第二天,西京对成凌关发起了猛攻。 城墙上,架起了数架弓弩机,对准城墙外黑压压的兵马。 成凌关是瓮城制式,第一道城墙坚实厚重,城门也固若金汤,即便西京人攻入瓮城,也还有一道城门和高耸坚固的城墙阻挡他们。 要攻入成凌关,他们就要有比成凌关多两倍的兵力。 显然,他们有,而且士气如虹,有不破城誓不罢休的勇猛凶悍。 成凌关出动了大部分兵力守城,宋惜惜等人也在列,本来他们是新兵,是应该在后支援的,但因为棍儿原先的勇猛得到了卢将军的赏识,因此卢将军准许他们作为前锋队伍参与了战争。 朱将军所带来的援军,因为长途跋涉,一路行军紧密,还不曾歇回气便要上战场,看得出很多兵士都疲软无力。 强弱悬殊的兵力对抗,第一道城门终究是在第二天被攻破了。 攻破第一道城墙,进了瓮城,弓弩机全数齐发,但西京人架起云梯,前赴后继地要登上城墙,那黑漆漆的人头,如同急涌而至的蜂群,杀不尽,杀不退。 弓弩机基本已经全部用废了,修也修不过来。 弓箭手换了一批又一批,死的死,伤的伤,西京浑然没有半点退的意思,他们依旧勇猛得像虎豹群出,投石机不断地往城内轰着。 苏兰石急切地要攻破成凌关,以积攥他在西京的资本,站稳阵脚跟他兄长打擂台,所以他需要一鼓作气。 开战第二日,成凌关全数兵马出动,兵器的损耗和将士的伤亡严重。 到了第三日,弓弩机和投石机已经坏得差不多,如果再这样打下去,破城是迟早的事。 果然,到了第四天,随着铁木撞门的声音震天传来,城门已有松动之态。 守不住,那就豁出去。 萧大将军要亲自率领大军杀出去,把战线往外移,绝不能让他们进城打巷战,到时候局势不可控。 第1643章 三军列队,由萧大将军动员,鼓舞士气。 萧大将军激昂讲完,再高呼一句,“凡我商国将士,无惧凶险,无惧牺牲,誓死保卫商国每一寸疆土,护我商国每一个百姓。” 将士们被说得心潮澎湃,跟着振臂高呼,“无惧凶险,无惧牺牲,誓死保卫商国每一寸疆土,护我商国每一个百姓。” 宋惜惜也在其列,跟着一同振臂高喊,她所站立的位置较远,没能看清楚外祖父的模样,只见他战袍猎猎,威武刚直,大将之风尽显无遗。 她记得,外祖父在守城之战里中了箭,生命垂危,七舅死在这场战事里,三舅也因救战北望而断了一臂。 她未必有这个能力扭转一切,但必将尽力而为。 进攻的鼓声与号声响起,震彻整座成凌关。 城门两侧的角门一开,将士们手持武器前赴后继地冲了出去。 宋惜惜用的是长枪,袖间还藏着一把短刀,棍儿等人也拿着趁手的武器,眸光坚定,跟着前锋便杀上去。 棍儿已经上过战场,宋惜惜更有一辈子的记忆,但沈万紫他们却不曾亲历过这场面,但勇敢两个字横在心头,便没什么好怕的。 一时间,金戈声起,厮杀呐喊。 宋惜惜长枪一转,便中敌人的心窝,再用力往前一推,击倒数人。 她没拔枪,顺势跃起,凌空之中踏住敌人的头颅,再拔枪往前一扫,枪头掠过敌人的脖子,鲜血飞溅。 这在别人看来,她是在轻轻松松取别人性命。 殊不知,杀敌对宋惜惜而言,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出手要比脑子更快。 其实,她也没有上过很多次战场,在四海升平之后,沙国再次惦记南疆,她也跟着上战场打了几个月,之后,便不曾有过了。 可有些事情,就会镌刻在灵魂里,磨灭不掉。 她的勇猛如此出类拔萃,虽大家都在奋勇杀敌,也有人留意到。 萧七爷就留意到了,他是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是宋惜惜。 他担心她出什么事,提着刀冲了过来,却不妨敌人一剑刺来,他忙提刀去格挡,宋惜惜顺势一枪入了敌军胸膛。 萧七爷见她反应如此迅捷,便也放心了,只叮嘱了句,“小心些,护着自己的命要紧。” “知道。”宋惜惜应道。 厮杀场上,容不得他们多说两句,敌情汹涌,他们只能挥刀而上。 宋惜惜一边打,一边往三舅的方向挪过去。 在此战开始之前,她便已经跟棍儿他们说好,要多照看些外祖父和七舅,以防他们出事。 她要靠近三舅的原因,就是怕三舅会再一次为了救战北望而被削断手臂。 她穿着普通兵士的服饰,脸上涂抹了灰泥,萧三爷认不出她来,但见她连续挑翻敌人,娴熟走位,丝滑躲过敌军的大刀,还能将敌人反杀,不禁生了惜才爱才之心。 只是厮杀凶险,他也没有顾得多看两眼,一心应敌。 宋惜惜没看到战北望和易昉,想来他们在后头,没有靠近三舅。 不过,敌军凶猛异常,她也为三舅解了好几次险。 当她的长枪串了两人,一旁敌军露出凶狠的目光,欺她没有武器,提刀便上。 萧三爷已经杀出好几丈,一回头看到闪着寒光的刀朝她劈过去,顿时心头一紧,想为她解困却来不及。 以为会看到她倒在血泊中,结果倒下的却不是她,而是提刀猛砍的敌军。 她一手撑着长枪,另一只手持着短刀,送进了敌军的胸口。 “好!”萧三爷忍不住喝了一声。 第1644章 浴血奋战一日,直至天黑,西京人退出了瓮城。 但是,瓮城的门和城墙已经被破坏,做不到阻挡的功效。 他们现在退,明日还会卷土重来,只不过是天黑不利于作战才退的。 他们退的时候,没有把阵亡的士兵遗体带走,只是临了浇了油,放了一把火,将这些遗体都烧了。 烧的不止是西京士兵的遗体,也有成凌关的,萧大将军急忙叫人抢救回来,免得他们和西京人一同化成灰烬。 但因是浇了火油,大火蔓延得很快,抢回来的只有少数,大部分阵亡的士兵,就在这场大火里烧成了焦,无法分辨谁是谁,也无法分辨哪个是西京士兵,那个是商国士兵,只能一同葬了。 萧三爷本来在战后想找那个英勇的小兵,却便寻不获,想着应该是被派去埋尸了。 宋惜惜等人确实是在埋尸,这差事宋惜惜不是头一次办,但其他人都是头一次,心里一时接受不了。 不止他们接受不了,就连许久没上过战场的战北望,也心情沉重。 是的,他们一同挖大坑埋葬将士遗体,宋惜惜认出他和易昉了,但他没认出宋惜惜来。 篝火照着一具具焦黑的尸体,面目已经无法辨认,衣物与皮肉混为一体,发出焦臭与血腥混合的味道。 大坑挖好了,大家要将这些尸体都放下去,不过有些人还是想辨认辨认,希望能把成凌关的士兵分开。 宋惜惜他们也在看着,却听得易昉的声音响起,“别找了,快些安葬,咱们好回去歇着。” 她抬起头,看到战北望在尸体堆找着,易昉跟在他身后,拉住他的手臂。 战北望的声音有些沉郁,“咱们一起从京城出发的,如今他们牺牲了,我想找找看,能不能认出来。” 易昉说:“就算认出来又怎么样?还不是一同埋葬在这里?费事又不讨好,认出来了也不记功劳的,反而把进度都拖慢了,咱们要抓紧办好,明日估计又是一场恶战。” 战北望道:“找出来,咱们便可重新再挖一个坑,不与他们埋葬在一起……你表弟也牺牲了,你不想找找吗?” “既上了战场,便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战哥,重感情是好事,但重感情得分时候啊,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也真是的,我们大老远过来支援,怎么连这些琐碎的事也派我们来做?我们也不是寻常士兵。” 易昉一面说得义正辞严,一面又不免埋怨,觉得拿她这位被太后夸赞过的女将军当一般士兵使唤,实在是丢了她的身份。 有人听得她这样说,有些不高兴,怼了一句,“找不找得出来是一回事,找没找过,是我们的心意。” “自己感动自己,是无能,既有这功夫,不若好好地应对明日的战事才要紧。”易昉也冷冷回了一句。 “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无能?”那人恼了,一个箭步上前去想理论一番,被易昉一个过肩摔,直接将他丢到了大坑里头。 她站在边上,冷冷地道:“你说你是不是无能?” 沈万紫见状,想上前叫她别太过分,被宋惜惜拉住,“别管,办好差事要紧。” 战北望听得她的声音,抬头朝宋惜惜看了过来。 汗水洗刷掉宋惜惜脸上的灰黑,露出一张尚算白净的脸,战北望错愕了一下,脱口而出,“宋姑娘?” 沈万紫和辰辰以及宋惜惜三人都是作男装打扮,不想让人知晓身份,听得他喊一句宋姑娘,沈万紫当即沉脸,“说谁是姑娘呢?走开,做你的事去。” 易昉打量了宋惜惜和沈万紫两眼,才淡淡地对战北望说:“什么姑娘?眼花了,快些干活吧。” 第1645章 宋惜惜没想到战北望一眼就认出了她,只是也不打紧,外祖父和舅舅他们不在这里,不会被发现就行了。 她拉着沈万紫她们往另外一边去,加快处置阵亡将士的遗体。 子时过,七个大坑都填满了,盖上土,众将士默哀。 有人无声落泪,有人黯然伤痛,有人愤怒无比…… 卢将军让大家回去休息,他则回去点兵,要将牺牲的人记在阵亡簿上。 大家陆陆续续地走着,大家基本都没有说话的。 倒是宋惜惜走在了战北望和易昉的前面,听得后面传来细细对话声,“这就是你求娶的那个宋姑娘?没看错吧?那种显贵名门的女子,会上战场来?” “没认错,是她。”战北望轻声说。 “呵呵,”易昉嗤笑了一声,“你这副模样是做什么啊?人家都拒绝你的求亲,瞧不上你,你还在这里黯然神伤呢。” “不是,牺牲了这么多弟兄,能不伤心吗?”战北望声音有些恼怒。 宋惜惜听着,觉得不大对劲,按说战北望和易昉是在成凌关定情的,这个时候他应该是深深被易昉的特立独行吸引才对。 不过,不管他们的事,她此行目的是要阻止鹿奔儿城的悲剧。 后面他们的对话还有传来,是易昉在表达不满,“本来就是,我同你都是有品阶的武官,却来埋葬尸体,这都是后勤士兵该做的。” “哪里还有后勤士兵?不全都上了吗?”战北望低声说,“你不要再说了,好吗?” “成凌关兵力不足,这场仗是强弱悬殊,怎么打?朝廷应该多增派援军才对的。” 沈万紫用手肘碰了碰宋惜惜,"你真认识他们啊?怎么认识的?" 宋惜惜道:“一两面的缘分,算不得认识的,别管他们,咱走吧。” 他们加快脚步回去,往大通铺里一躺,疲倦便排山倒海袭来,他们都尽量排空脑子里的一切,只想好好休息,以应付明日的鏖战。 大将军府内,萧三爷兴奋地跟七弟八弟说着今日的那小兵。 “虽是身材瘦小些,但武功出众,勇猛过人,杀敌无数,还为我解了几次困,不知道是谁的麾下,明日遇见了,我定要将他收归为前锋大员。” 听得身材瘦小,武功出众,萧七爷大概已经知道此人是谁了。 他瞧了一眼外头,幸亏父亲没在。 要是让父亲知道惜惜上了战场,还是他帮忙办的军籍,起的假名字,父亲能敲碎他脑壳。 “打仗不能只凭一腔孤勇,在战场上,武功高强反而危险,容易招致围攻,不好盲目出风头的。” “你是没见着。”萧三爷大手一挥,否定了他的说法,“他武功高强,却有极高的警惕性和对敌的敏感度,甚至还能预判到敌人的刀从哪方砍过来,她纵杀敌无数,却不曾受半点伤,是天生的武将,好好带一带,以后说不定有大出息呢。” 萧八爷听得起劲,“真有这样的奇才?那定然是要好好培养的。” 萧七爷嘴里嘀嘀咕咕,“你要是知道她是谁,定不许她上战场的。” 说着,他便往外走。 “你去哪里?我还没说完呢,你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啊?” “我说,我去看看父帅。”萧七爷大步出门去了。 翌日天没亮,便开始分发一日的干粮。 将士们囫囵吃了点,把竹甲扣好,带着武器便出去列队。 不等西京人来袭,他们便主动攻出去。 第1646章 战鼓齐鸣,战况依旧激烈,西京人比昨日更心急,一个个不要命地往前冲。 苏兰石并未出战,而是在后方指挥,宋惜惜便想着擒贼擒王也不能够。 敌我悬殊的情况下,萧大将军亲自上阵且冲在前头,方能振奋军心。 宋惜惜很是担心,怕他中箭重伤,所以即便有可能暴露自己,也不得不往他身边挤过去。 萧家儿郎们也都护在萧大将军的身边,萧家军士气大涨,跟着主将们杀出去。 宋惜惜也专心应敌,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倒在了她的长枪下。 萧大将军注意到她了,但一时没认出来,直到一支箭朝他飞来,宋惜惜纵身一跃,长枪在手中旋转,把箭挡下后,她回头瞧了一眼,萧大将军这才认出她来,不禁吓了一跳。 只是战况激烈,萧大将军也只能冲她喊一句,“小心些。” 宋惜惜知晓自己被认出来了,沉着应敌时回了句,“知道!” 夜幕降临,马乏兵疲,将士们在清点伤亡,硝烟气息笼罩着成凌关外。 宋惜惜被带回了大将军府,被萧大将军斥了一顿。 宋惜惜跪在地上,死活不愿意离开成凌关回京城去。 看着她血迹斑斑的衣裳与面容,虽说那是敌人的血,萧大将军也心惊胆战,偏如何说,她还不愿意离开。 一时气急,再斥道:“你这是任性妄为,你母亲知道了,该有多担心啊?你怎么不为她想想?” “孙女就是奔着此战来的。”宋惜惜抬起头,“外祖父,苏兰石急于攻下成凌关,是怕苏兰基回来,孙女知道您的打算是想拖到苏兰基回来,但不知道苏兰基会否中伏,或者出了别的事情,我们守不了几日,为今之计,便是前往鹿奔儿城烧了他们的粮草,没有粮草,他们不敢再攻。” 萧三爷坐在一旁,听得此言时微微一怔,“你怎知道我与你八舅提过此法?” 昨晚,他们便召集将领商议此法了,莫非是卢将军透露的? 宋惜惜没回答如何知晓,只拱手道:“我愿意领兵前往鹿奔儿城烧粮仓。” “你领什么兵?”萧大将军眼睛一瞪,“你不过是新兵一名,没有领兵的资格。” “我不领兵,那我跟着去。” “不准你去。”萧大将军立刻拒绝。 宋惜惜也不多言,转身跑出去,叫了棍儿他们前来,一同请命。 宋惜惜还提出请了几位将军来,让他们几个能一展所长,证明他们的能力。 萧大将军一开始不准,但萧三爷说不妨见识见识,萧大将军这才同意,召集将军们进来。 沈万紫虽然不爱刻意地在别人面前表达自己,却也听从惜惜的话,耍了一套剑法,剑法优美,却处处藏着杀机。 施展一番之后,宋惜惜顾不得擦拭一下额头的汗水,便拱手道:“我们几人自小习武,武功不说是顶尖,却也能跻身一流,潜入鹿奔儿城是危险,但我们有足够的能力办妥此事,不需要多增派兵力,人越多,风险越高。” 萧大将军和萧家儿郎们都没说话,其他武将也显然还在震惊中。 他们没想到这几个少年竟有这般过人的武功,甚至是如今露的这几手,不能代表他们的真正实力。 派人潜入鹿奔儿城,是昨日便一同商议过的,由萧三爷和八爷提出,可商讨过,觉得成功率太低,因为要办好这事,不知道要调派多少人去。 鹿奔儿城到底是西京的领土,若被发现了,无法支援施救,派出去的人,便搭在里头了。 第1647章 宋惜惜等人被打发到门外候着,里头将领们在密议,权衡利弊,商讨是否还有别的法子。 馒头蹲在廊下,抬头看了棍儿一眼,“你现在大小是个官,你说,如果我们前往,胜算几何?” 棍儿看向宋惜惜,“你觉得呢?” 宋惜惜道:“难度肯定有,但总比派遣一队兵马前往要更有胜算,且风险最低,我们就算无法完成任务,也可以全身而退。” 辰辰也接话,“没错,逃跑我们是第一的。” 沈万紫白了她一眼,“什么逃跑?是轻功,我们轻功第一。” 辰辰笑着,“没错,我们轻功第一的,这差事不交给我们来办,交给谁?” 正说着,只见亲卫走了过来,在门外禀报,说战北望和易昉求见。 宋惜惜顿时站直身子,眸子里有些警惕。 不能让他们前往鹿奔儿城重蹈覆辙。 萧大将军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叫他们在外先候着。” 亲卫领命,出去将他们二人也请在了书房外等候。 战北望和易昉看到宋惜惜他们也在,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易昉用手肘碰了战北望一下,嗤笑道:“故人在,不过去打个招呼啊?” 战北望有些尴尬,意味不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退到一旁去站着等候。 易昉呵呵笑了声,走到他身边锤了一拳,“你这小子还害羞起来了?这有什么的?到底是一场相识,大大方方打个招呼没什么的。” 辰辰打量她,有些疑惑,“大姑,这是你儿子还是你弟弟?他跟我们家惜惜很熟吗?怎么称得上一句故人?” 一句大姑,让易昉脸色顿时铁青,厉声道:“你叫谁大姑?” 辰辰仔细看她,眼底有些茫然,她不是故意要贬损易昉,只是易昉从京城来到成凌关,行军辛苦劳顿,面容憔悴暗黄,加上连续两日开战,心身俱疲,显老了些。 且易昉颧骨较为突出,视觉上觉得眼窝深陷,头发因带着盔甲的缘故,十分油腻,且被压扁下去,便更添了年岁的感觉。 其实宋惜惜他们几个如今也没什么形象可言的,可辰辰与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在她心里,他们几个都还是少年模样,才没有那样的错觉。 “那……大姐?” 易昉怒气未消,“我与你们差不了几岁,休得在这里羞辱我,我最是瞧不得你们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道不同不相为谋,给我闭嘴吧!” 辰辰刚想说“不是你来搭话在先吗”,话没出口便被沈万紫扯了一下,“别说了,听他们说话,脑子像是有病似的,咱们远着点。” 说完,沈万紫淡淡打量了易昉一眼,便双手抱胸安然等着。 辰辰点点头,便闭嘴不语了。 易昉气得半死,想骂沈万紫,但想起方才自己叫她们闭嘴的,如今再辩,倒显得给她们脸了。 她朝战北望走过去,悻悻地道:“高门显贵的姑娘,怎看得上我们这些杀戮战场的将士?” 声音不大不小,却也恰好能叫宋惜惜等人听到,看似自贬,却带着高傲。 不过,谁也没搭理她,这话说得跟废话似的,在这里说什么高门显贵?谁还不是拿命去厮杀的兵? 宋惜惜有些恍惚,易昉这种言论许久没听了,再听到,依旧会替她尴尬。 战北望也没搭理,宋惜惜没看上他,在媒人嘴里便已经听过一次了,如今再听,他心里依旧不舒服,但这里不是争辩的场地,也没有争辩的必要,没看上就是没看上。 他若讨什么说法,就是自讨没趣。 第1648章 站了一会儿,还是易昉先想到了什么,当即摒弃方才的讽刺态度,上前问棍儿,“你们也是来请命前去烧粮仓的?” “你们也是?”棍儿反问。 “我见你们武功也不错,你们跟着去也成,但有言在先,一切听从我和战将军的指挥。” 易昉在战场上留意过他们,他们身姿利落,出手迅捷,两场大战下来,也没见挂彩,他们还是冲在最前面的,若不是武功了得,早死了。 而且,易昉知道宋惜惜是萧大将军的外孙女,如果她也一同前往,萧大将军应该会多拨一些兵马前往,危险减半,胜算提高,怎么说都是立功的好机会。 其实朱将军跟他们说的时候,她一开始是不愿意去的,潜入鹿奔儿城太过危险,若弄不好便尸骨都回不了国土。 不过,细细思量一番,她觉得这是立功的好机会。 她是谁? 她是连太后都亲口夸赞的女将! 若能在成凌关靠她定乾坤,那么她将是首功,封个三品将军应是没有问题的。 人这一辈子,真正属于自己的机会没有多少次,她必须每一次都牢牢抓住。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战北望一说,战北望当即便同意,所以今晚他们才来找萧大将军请缨的。 棍儿瞧她两眼,道:“我们不听你的,只听惜惜的。” “她?”易昉伸手朝宋惜惜指了一下,有些摸不准,“她晋升了?” 她知道棍儿是百夫长,若有行动,也该是宋惜惜他们听他的才对。 她打听过的,宋惜惜在军中名宋小七,没有官衔武职,只是小兵一名。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味来,淡淡地看了宋惜惜一眼,“哦?是因为她是萧大将军的外孙女,所以破格提拔了?有位当大将军的外祖父是真的好啊,想如何便如何了。” 辰辰受不得她这副模样,“你这人真是搞笑,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我们听她的,是我们自己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听她的,凭什么?”易昉问道。 沈万紫依旧双手抱胸,斜睨她一眼,“自然是凭本事和能力啊,你没有?” 易昉冷笑,“再有能力,也是兵卒,军中军纪严明,任是本事再高,也不得行个人主义,必须要服从军令。” “那就听军令呗,听你的做什么啊?”沈万紫道。 易昉微微抬头,眼底颇有些睥睨一切的傲然,“本将就是来请缨的,你们若是要去,就必须要听本将的命令。” 她刚说完,门便打开了,卢将军看了他们一眼,道:“都进来吧。” 书房里,灯火黯淡,萧大将军坐在正座椅子上,看着他们行了礼,然后示意萧三爷说话。 萧三爷道:“关于去鹿奔儿城一事,大将军已经同意,采取何种方式,经过讨论也有了决意。” 他稍作停顿,易昉便连忙单膝跪下请命,“末将请大将军授命,由末将与战将军统兵前往鹿奔儿城烧西京人的粮草,末将和战将军定必竭尽所能完成任务。” “你们二人也想去?”萧三爷问道:"你们轻功如何?" 易昉微怔,“轻功?” 她看了战北望一眼,战北望跟着跪下,道:“回萧将军的话,末将轻功尚可。” 萧三爷微微颌首,“嗯,如果轻功不错,那你们二人跟着去也成,我原也觉得只他们五个人去,太冒险了些,你们七人去胜算更高。” 五个人和七个人,只要轻功还可以的话,区别不大,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还多了两人助力。 易昉脸色微变,“只七个人去?” 第1649章 易昉有些不敢置信,如此艰巨的任务,竟然只派七个人去? 她方才在外头说会带上宋惜惜他们,是想着靠宋惜惜的身份,能跟萧大将军争取多一些将士,确保自己的安全和完成立功任务。 可如今说只派他们七人同去,立功不立功的先不说了,能保住命回来就不错。 风险大于收益,易昉不傻,自是不愿意的。 但她没有马上就拒绝,只是起身看着宋惜惜问道:“你们本打算五个人去?你们确定自己能万无一失把任务完成?” 宋惜惜也直视她,道:“凡事都没有万无一失的,尽力便是。” 易昉皱眉,“那你们有多少把握?” “六七成吧,但纵然无法完成任务,也可以全身而退。” 宋惜惜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外祖父和诸位将军在,她回答易昉,也是回答他们。 易昉道:“粮仓定必有重兵把守,你们只五个人去,如何敢说有六七成的把握?还大言不惭说能全身而退,此举若不能成,想再行此计便不通了。” 她对着萧大将军拱手,凛然道:“大将军,末将认为事关重大,必须派出精锐队伍前往方有胜算,末将请命,由末将和战将军率领精锐部队前往鹿奔儿城……” 她的话还没说完,朱将军就先打断她,“方才萧大将军已有定夺,行偷袭之策。” 易昉还想争取一下,“大将军,只有七个人实在太少了,运送火油都成问题,一旦偷袭不成,便会打草惊蛇,西京定必会再增派重兵把守,此计便再也行不通了,还望大将军三思。” 萧大将军看向宋惜惜,“来说一下你的计划,如何能做到有六七成的把握。” 卢将军展开舆图,宋惜惜拱手走了过去。 舆图很笼统,粮仓也只有一个方位,附近是什么地方也没有明确的标注,粮仓多大更没有标明。 宋惜惜道:“这粮仓本不是西京兵马粮仓所在,只是挪作临时用的,这粮仓的前身,乃是伐木场,山上所伐的木材运送此处做暂时堆放,以方便之后运输,因此,粮仓周围肯定还会堆放着许多木料,那么我们所需要的火油就可以减少,每人携带一桶便可,一旦点着了木材,火势烧起来是救不了的。” 萧大将军看向萧三爷,萧三爷道:“回父帅,那地方原先确实是堆放木材的。” 萧大将军点点头,又问宋惜惜,“那你们如何去?策马带着一桶火油,引人注目,粮仓附近一带也定有哨兵,怎么避开他们?” 宋惜惜道:“策马到山中,找地方拴好马儿之后,扮作割松香的山民背着桶下山去……” “徒步去鹿奔儿城?”易昉尖锐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下了山距离鹿奔儿城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你徒步得走多久?” 沈万紫单纯不喜她尖锐的声音,淡淡道:“下山本就快,下山后走的都是平路,大家都是练过内功的,提些内力那不是很轻松的事吗?无人的时候可纵奔,有人的时候,则快步行走,比一般人的疾跑还要快些。” 易昉看着她,像是看傻子一般,“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手脚功夫再好,步行也是慢的,若叫哨兵发现了,人家策马来追,难不成你还能跑得比马还快?” “那不就更简单吗?你不会把哨兵杀了啊?”沈万紫也像看傻子一样看她。 “疯了,杀了哨兵,那就会被人发现,你这是自投罗网。”易昉摇摇头,“简直儿戏,大将军,末将认为他们此法不行。” “那你就别去,我们五个人去就够了。”宋惜惜说。 易昉沉默了一会儿,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大将军,恕末将不能犯此大错,便当末将今晚没来过。” 一直没说话的战北望此时却抬起头道:“大将军,末将愿去。” 第1650章 离开大将军府,宋惜惜也听到前面两人争吵的声音传来。 易昉很生气,语气也显得暴躁,“我不明白你到底在逞什么能,此去有胜算吗?你真相信那宋惜惜?她说什么你信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你就非得这么上赶吗?别忘记你祖上也是出过大将军的,如果他们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谄媚一个女子,他们死不瞑目啊。” 战北望显然也有些恼了,“你为什么总是要把话说得这样难听?我不是信她,而是如今我们与西京兵力悬殊,开战两日,我们也是艰难应对,死伤了不少兄弟,明日一战若抽走部分精锐,局面只会更加艰难,宋惜惜用偷袭的法子是最好的……” “她的法子好?”易昉气得打断他的话,“你想没想过如果办不成,命会丢在鹿奔儿城的?” 战北望压低声音说:“我不去,明日一样是要上战场的,继续打下去,我们就一定能保住性命吗?今日我但凡反应迟一点点,敌人的刀就砍在我脖子上了,还有,今日若不是你兄长帮你挡了一刀,你不死,也要重伤的,你兄长如今还在伤兵营里躺着呢。” 战北望的声音越说越低,但态度依旧是坚决的。 易昉没有再说话,或许还在斟酌。 宋惜惜拉着他们加快脚步往前走,争取休息一个时辰便出发,至于他们两人去不去,也不妨碍他们此次行动。 但她觉得战北望应该是会去的,毕竟,曾经也是他完成的任务。 果然,等到出发的时候,战北望和易昉也出现了,战北望到底是说服了易昉。 朱将军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火油,装在桶里,这种桶和割松香山民们所用的是一样的,可以背着,也不显得沉重。 镰刀,舆图,干粮,火折子,马匹,轻便趁手的武器,宋惜惜则在腰间多系了一条长鞭。 萧大将军亲自前来,黯淡的灯火映照着他担忧的面容,只听得他沉沉叹气,道:“完成任务,活着回来。” 宋惜惜拱手,郑重道:“遵命。” 易昉上前问了句,“大将军,此行谁为将?” 她有武职在身,理应是她的,但她怕宋惜惜等人不听话,所以特意问萧大将军这一句,让萧大将军告诉他们,此行该听谁的。 萧大将军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指向棍儿,“此次行动,你们商量着办,但若无法达成一致,则听从孟天生指挥。” 易昉有些不服,“他是头一回上战场,末将认为不妥吧?” “出发吧!”萧大将军没回答她,直接下令。 易昉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行动在即,若有争辩自己有可能会被留下,只得闭嘴不说了。 众人检查物资,趁着夜色牵马出发。 前往鹿奔儿城,需要翻越一座又一座的大山,高山密林,没有路,还有野兽毒蛇出没,不适合行军。 西京人不选择从这里杀进来,是因为这高山密林容易藏陷阱,加上重械武器无法搬运,马儿都行走不了,元帅与士兵都只能攀爬步行。 就算真的顺利攀爬下来,到了山下,士兵筋疲力尽,等待他们的却是精力充沛的萧家军,根本不需要打就输了。 宋惜惜他们在上山的时候,暂时是有路的,但等到没有路的时候,也只能下马步行。 满山荆棘,没有路,他们便施展轻功,在树与树之间跳跃。 战北望和易昉一开始还能跟上,但慢慢地就感觉到吃力,双腿双手颤抖得厉害,且身上带的灯笼不足以照亮,好几次跃树的时候,都差点没抓住。 “你们慢些。”易昉喘着气,冲宋惜惜等人喊道。 宋惜惜回头,道:“我们先去探查一下,你们慢慢跟上,等天亮了,我们山下见。” “疯了?两日都没能下山,天亮怎么能下山?”易昉抱着树,气息不稳。 “必须赶在天亮的时候下山。”宋惜惜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如果不行的话,你们原路返回。” 第1651章 最终,是馒头棍儿带着战北望,辰辰和沈万紫带着易昉,一行七人趁夜迅速赶路。 遇到荆棘成林,无法通行,且又不愿意耗费太多内力,便用镰刀开路。 这一路不知天昏地暗,易昉和战北望丝毫傲气不存,只恨不得生了双翼,省得自己一直被拖拽着走。 真是什么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而且,他们觉得办不到的事情,却在天亮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鹿奔儿城外的山下了。 且他们还不是直接从横山下来,是从鹿奔儿城养松香的山上下来的,这意味着他们多跑了一座山。 那宋惜惜倒不算刻薄,下了山之后,还让他们大摇大摆地坐在路旁吃起了干粮。 他们的装束已经换成了鹿奔儿城的山民模样,但纵然如此,易昉觉得这样做也太招摇了,简直是不知死活。 可她实在筋疲力尽,饥肠辘辘,口干舌燥,恨不得就地躺上一个时辰。 昨日一战,半夜只歇了一个时辰,且她是没睡着的,脑子里反复想着此行的胜算。 她本来是不愿意来,但昨晚回营的时候,她忽然想到如今宋家满门男儿都死在了战场,宋夫人只有宋惜惜一个女儿了,萧大将军又是她的亲外祖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涉险,甚至,还会用尽全力托举她立功。 因此,她觉得萧大将军肯定不止让他们五人前往,定会另外再派队伍跟随。 可到现在,她一个人都没有看见,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此行真的只有他们七个人。 她心里直骂萧大将军的冷酷无情,对自己的亲外孙女都不顾。 事已至此,她知晓自己只能依靠宋惜惜等人,她看得出来,那孟天生虽说是百夫长,却事事听从宋惜惜的。 她现在没敢对宋惜惜露出什么敌意来,还要依靠她护自己周全呢。 稍息一盏茶的功夫,他们背起火油桶继续前行。 宋惜惜在前头带路,且全程没有拿出过舆图看,她忍不住上前问道:“你知道路吗?你能确定走的路是对的?” 此时尚早,山下崎岖蜿蜒的小路无人行走。 宋惜惜道:“你不会说西京话,最好是不要说话,保持沉默跟着我走便是,这鹿奔儿城一带的路,我熟悉。” “你熟?你竟然来过鹿奔儿城?”易昉仿佛是嗅到什么不寻常的事,忙问道。 “叫你闭嘴听到没?”沈万紫厉了她一眼。 易昉观她神色微愠,不敢再说话,这一晚上赶路,都是沈万紫和辰辰带着她飞,回头若是遇险,也得她们带着自己,因而不好得罪。 不过她很快也问不出话来,用尽全力赶路。 看他们几个人的脚步分明不快的,且意态轻松,偏生自己使出吃奶的力才堪堪赶得上。 战北望也走得吃力,但他知道易昉的体力已到极限,便搀扶着她走。 走到晌午,易昉实在忍不住了,说要休息一下。 宋惜惜抬头看天色,道:“不能现在休息,我们今天是一定要抵达粮仓的,到时候寻到地方躲藏起来,便可休息一个时辰,再行动。” 易昉心里头叫苦连天,休息一个时辰便要行动,行动之后肯定要逃离,怎么吃得消啊? 棍儿见她越走脚步越沉重,便帮她背了火油桶,减轻负担。 这一路上,虽遇到些人,但都是寻常的百姓,偶尔也遇到些一样背着松香桶的山民,肌肤黝黑,健步如飞。 因此,他们也并不显得怪异。 战北望留意到他们走的基本是偏僻小路,避过村落,堪堪绕着每一座山边走。 他开始还觉得宋惜惜怎么对这里如此熟悉,但慢慢便发现这一路所走都是有记号的,那记号便是一朵山杜鹃,随意丢在了路旁。 若不是他看到宋惜惜有几次在寻找什么,还没发现这玄机呢。 如此说来,是有人已经在前头探路了,萧大将军果真是安排了人先去的? 易昉说得没有错,萧大将军就是要托举自己的外孙女。 第1652章 他和易昉走在后面,然后低声说:“兴许你说对了,萧大将军确实是想要托举她。” “怎么说?”易昉眼底一亮,“你发现有人暗中护送吗?” 战北望轻声道:“粮仓设在鹿奔儿城,按说我们沿途怎么也会遇到哨兵巡逻,可我们一次都没遇到,且我们都是绕山行走,抄的是小路,经过了很多村庄,他们怎么会认得路?我细细观察了下,原来是有人留下了记号,也就是说,有人先行一步探路,或许如今已经藏匿在粮仓附近了。” 易昉本来就觉得萧大将军不可能真的看着自己外孙女犯险,一定是早有安排,如今听战北望这样说,证实了心中猜想,不免鄙夷,却也觉得自己是蒙对了,幸好是跟着来,不然白白错过立功的机会。 “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坚持要跟着来。”易昉赞赏地说了一句。 战北望下意识地摇头,想说他开始不知道,是才发现的,只是看到易昉眼底的赞赏,他选择了微笑沉默。 两人以为自己低声说话,前面五人是听不见的,殊不知一字一句全落在了宋惜惜他们耳中。 沈万紫低低嘀咕了句,“真功利。” 他们几个都不知道惜惜有没有安排,或者有无帮手,反正惜惜叫他们来,他们便来,尽力把事情办好。 天黑的时候,抵达了粮仓所在的镇子,他们没有投栈,而是寻了一间破屋,在里头休息。 战北望发现这破屋外头也是丢弃了一朵杜鹃花的,他更确定整个行动,有人在默默地安排着。 那些人,估计在行动的时候便会出现。 宋惜惜等人坐下便拿出干粮,就着随身携带的牛皮水袋里的水吃了起来。 易昉也跟着吃着,因着知晓不止他们七人,她悬着的心落下来了,想着这一次立功应是没问题的。 吃完之后,宋惜惜道:“我们可以休息两个时辰,丑时行动,但不能全部一起睡了,要轮流值夜。” 易昉立刻道:“我和战哥武功不如你们,这一路也累了,且只有两个时辰,就不值夜了,你们五个人看着安排吧。” 沈万紫冷笑,“怎么有脸说的?这一路你们累,我们不更累吗?带着你们两个,就是带了两个负累,轻功不好就不要硬跟着,还想着立功?我告诉你们,真到行动的时候你们拖后腿,就把你们扔下。” “你怎么说话的?”易昉也恼了,“又不是真正只有你们几个人,萧大将军早就派人先来了,只许你们立功,就不许我们立功吗?” 宋惜惜往墙根上靠着,双眸闭上,“萧大将军没有派人安排,是我师姐一路留下记号,是想让我们避开巡逻哨兵,也免得我们迷路浪费了时间,但仅限于此,他们不会出面帮忙,如果你们怕的话,行动的时候就留在这里,回头想办法回成凌关便是。” 易昉自然不信她的,但也省得戳穿,只淡淡道:“便只有我们七个人,那也没什么好怕的,至于说我图立功,没错,我确有所图,哪个行伍之人不想建功立业?我既有此心,也愿意为此拼命,凭什么不可以图?我和战哥不似你们出身显贵,我们一点一滴都得靠自己血汗拼得,你们自然不晓得其中艰辛。” 战北望深深地看她一眼,鼻子微酸,易昉了解他,也了解他战家如今所面临的尴尬。 战家要光耀门楣,重振昔日声威,没有什么捷径可以走,只能靠他在沙场拼杀赚取军功。 辰辰说:“我可不是什么高门显贵,行,你们要建功立业,你们有道理,睡去吧,不用你们值夜,这样的武功,真有什么动静也发现不了。” 第1653章 易昉听了辰辰的话,特别生气,但自己武功确实不如人,争辩只是自取其辱,横竖不用他们值夜,受点儿气也不打紧了。 棍儿和馒头本来说他们两人轮值便可以了,但宋惜惜觉得大家都很累,五个人轮值,他们也能多休息一会。 宋惜惜是第一个轮值的,她执着鞭子靠门背坐着,破门没办法上锁,只能虚掩着,外头漆黑一片,万籁俱寂。 这破屋里许久没有人住,满地的灰尘,但出来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所以便是沈万紫也没有埋怨,往地上一躺便睡下了。 宋惜惜虽然累,但其实不困,脑子异常清醒,整个人也保持高度的警惕。 她知道,西京太子就在鹿奔儿城,只是不知城中何处。 她要避开与他的所有交汇,他的生死不该与商国人牵扯上一丁点的关系。 宋惜惜很清楚,西京太子会出现在鹿奔儿城,是掺杂了西京的朝堂党争,是阴谋算计,她不能干预,不能掺和,一旦掺和,必定要得罪一方势力,给商国招来麻烦。 她守了半个时辰,依旧没有困意,便没有叫棍儿起来值夜,她继续守着。 估摸着时辰到了,她才叫醒所有人。 “你怎么没叫醒我们值夜?”棍儿揉着眼睛,听得她说要出发了,才知道她自己守了两个时辰,“你完全没睡那怎么行?” “我不困,且方才打坐练气,也散了疲倦,如今精神得很。”宋惜惜道。 易昉打了个哈欠,又翻了翻白眼跟战北望低声嘀咕,“真要强,显她多能似的。” 她这嘀咕声音很小,加上说得含含糊糊,就连战北望都没听清楚,她自然以为别人也听不到。 可修习内功的人,连外头细微动静都能听见,怎么会听不到她的话? 沈万紫深呼吸一口气,任务完成之后,若不揍她一顿,就不姓沈了。 宋惜惜拍拍她的肩膀,然后环扫了众人一眼,道:“我们先说说计划,从这里去粮仓,大概需要小半个时辰,这会儿正是守卫最困顿的时候,所以我们下手也会顺利很多。” 她吹开了火折子,找到一块满是灰尘的地方,用手指在上头画出粮仓的四角。 “你们两人一组,我单独一组,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角进去,东边和西边都有木材,你们把火油倒在木材上,点燃之后马上撤离,我带着两个火油桶潜入粮仓,点燃粮仓之后也会迅速离开,我们离开之后,按照原路返回,在山上等,切莫在鹿奔儿城逗留,也别等我。” “你一个人?太危险,我们一起撤离。”沈万紫摇头道。 宋惜惜道:“不必,你们放火之后,大部分的守卫都会去救火,趁着混乱你们逃去是最好的时机,而我也正好趁乱潜入粮仓,放心吧,我点燃之后也会马上离开,他们抓不到我的。” “那我们还在这破屋等你。”沈万紫觉得跑回山上太远,真有什么事,回头救也救不及。 “不,一旦粮草被烧,整个鹿奔儿城都会被搜查,这破屋不能留,听我的安排。”宋惜惜吹灭了火折子,只余一点残存的火星照亮她的眼睛,“相信我。” “太危险了。”棍儿想了想,“我入粮仓,你们先走。” “不,你武功不如我。”宋惜惜否决。 易昉扑哧一声笑了,“安排得像模像样,如此这般,立功的岂不是只有你一人?毕竟是你烧的粮仓,而且,真的只有你一个人吗?只怕我们逃离之后,有不少人出来助你呢。” 宋惜惜这一次没惯她,“那行,你去烧粮仓,你立功。” 第1654章 易昉没敢接宋惜惜这话,咽下这口气对战北望道:“战哥,我同你一组吧。” 战北望眸色淡淡地看了宋惜惜一眼,道:“我们听指挥吧,立功不立功的,也不重要,完成任务,保住性命回去才是要紧的。” 他自然也不信宋惜惜是一人闯入粮仓,要知道周边的木材烧起来,粮仓就成了最危险的地方,加上她还要在粮仓里放火,熊熊烈火下,她如何逃生? 所以,估计他们在周边放火的时候,潜伏在粮仓里的人就已经放火了,宋惜惜只是走一个过场。 战北望一开始心头不平,更觉得这样的官场悲哀,门阀显贵代代相传,只要有祖辈父辈提携,便或可平步青云,或建功立业,延续门楣的显赫。 可转念一想,自己父亲平庸,若不是有祖父战功在,父亲连个官都做不了的,更不要说保住这座将军府。 而他奋斗的意义,不也在此吗?希望自己的儿孙以后可以受到自己的福荫,光大战家门楣。 而且,宋惜惜确实武功高强,她是有能力的。 一个人,既有父辈的福荫,自身也有能力,再有人托举一下,成功是必然的。 哪怕只是个女子。 想通了这些,战北望便不纠结,如今以他的身份,以他的能力,能沾点光就不错了。 背上火油桶,他们趁夜出发了。 鹿奔儿城从申时开始宵禁直至天亮,如今是在宵禁时间内,因此他们不得不谨慎些。 他们没有用轻功,因为在鹿奔儿城有观望台,高手会在观望台上盯着,用轻功反而容易露了行迹。 只能疾步而行,有墙,便贴墙而行,没墙,快速通过。 天上星子闪烁,上弦月时而出现,时而藏匿,这穹苍下,漆黑,又不完全漆黑,堪堪能辨别方位。 接近粮仓,巡逻的人便多了起来。 通往粮仓的道上两侧,点了两排灯笼,三丈一盏,不算特别明亮,但如果有人走过,势必能看到的。 他们藏匿在一条巷子里,两边都是土坯墙的房屋,巷子尽头处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柴剁,他们在柴垛旁匍匐着,等巡逻经过之后,翻墙从另一边过去。 粮仓灯火通明,建筑已有些破旧,但新筑了一所厚重的铁门,门口两旁也堆放着少量木材。 粮仓四周都是坪地,东侧和西侧堆放着许多木材。 这些木材存放有一段日子了,最近天气干燥,泼了火油之后,木材容易点燃。 宋惜惜观察了一下,东西侧的守卫较少,大部分集中在粮仓外,约莫有一两百人之多。 他们也不怎么走动,多半是坐着或者直接躺在坪地上,武器抱在怀中。 这一两百人零零散散分布,远不如外边巡逻的规整严肃。 这里是鹿奔儿城,是西京的地方,且有兵士在外巡逻,他们松懈些在所难免。 毕竟,商国人如果要打粮仓的主意,定必有组织有规模,怎会派出寥寥数人? 所以,宋惜惜知晓守卫真正要防的,反而不是商国人,而是苏兰基或者西京太子。 而不管是苏兰基还是西京太子,即便发现粮仓,也不会毁了这些粮食。 西京此时此刻的党争与内斗,已经是白热化阶段,兄弟二人抢夺军权,抢夺军功,是这一次党争的关键。 “你们先去放火,等火势烧起来之后,我再行动。”宋惜惜压着嗓子低声下令。 易昉想说什么,却被沈万紫拉住了手腕,轻身一起,便朝着粮仓东侧而去了。 其他人也纷纷跟随,只是各自去的方位不一样。 宋惜惜原先跟沈万紫说过,务必要带着易昉在身边看着,所以沈万紫选择把易昉带走。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东侧的火烧了起来。 西京人乱作一团,纷纷往东侧跑去,就在此时,西侧的木材也烧了起来,熊熊火光映照得半边天都红了。 () 第1655章 宋惜惜看着他们都已经成功离开,也等火势烧一会儿,才施展轻功飞往粮仓。 虽然大部分的人都去救火了,但粮仓是重中之重,还有十几名守卫在此,他们看见了山民打扮的宋惜惜,正欲上前查问。 宋惜惜马上举起了火油桶,大声用西京话喊着,“救火,救火……” 她一边喊着,一边往东侧的火堆跑去,一副要去救火的模样。 与此同时,附近的百姓也纷纷赶过来救火,如此赶在前头的宋惜惜,倒不显得突兀了。 火场乱糟糟的,有用厚布灭火的,有提着桶去打水的,有用铲子铲沙的,什么法子都使出来。 但是木材烧起来,火势太大,他们要想办法阻止火势朝粮仓蔓延,不是那么容易。 宋惜惜提着火油桶跟着跑了一圈,逮到机会躲避开守卫潜入粮仓里。 粮食用麻袋装着堆起来,几乎把整个粮仓都堆满了,看得出苏兰石打算攻破成凌关的决心。 宋惜惜把火油泼了上去,刚点了火折子丢过去,便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起,有人喊着,“站住!” 宋惜惜心头咯噔了一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她见火势已经烧起了,顾不得那么多拔腿往外跑,她做好准备要和守卫一战,然后寻求脱身的机会,便先把鞭子握在了手中。 却没想刚跑两步,便看到守卫追着惊慌失措的易昉进来了。 宋惜惜愕然,他们不是都跑脱了吗?被撵回来了? 她扫了一眼,除了易昉之外没看到其他人,倒是守卫进来了十几个。 她疾步上前,手中鞭子朝守卫抽过去,对易昉喊道:“跑啊,你回来做什么?” “人呢?怎么只有你?”易昉瞧了一眼已经起火的粮仓,压根没看到其他人,便有些慌乱了。 她挣脱了沈万紫跑回来的,就是不想错过立首功的机会。 她知道肯定有人来帮宋惜惜的,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单独完成任务。 宋惜惜一听她这问话就知晓了,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一边挥鞭一边怒斥:“哪里来的人?想立功想疯了你。” 易昉见果真无人来帮,又见守卫越来越多,她只得惊慌失措地拿出武器应敌。 她武功一般,但这两年跟着朱将军剿匪有经验,三五个人近不了她的身。 可三五人近不了,七八个人围着她,不消片刻,身上便挂了彩。 她仓皇躲避,看到宋惜惜飞身跃起,以为她要丢下自己跑了,忙朝着宋惜惜扑过去,喊道:“别丢下我。” 她抱住了宋惜惜的脚,把宋惜惜扯了下来,两人一同摔在了地上。 宋惜惜气得一脚踹开了她,再顺势在地上滚了几圈,夺了一名守卫的长刀打起来。 身后是熊熊烈火,眼看就要烧过来了,她必须要尽快脱困离开。 幸好守卫见火势越来越大,也没敢在粮仓里恋战,一边打一边退出去。 出了粮仓,情况便更不妙,火是救不了的,守卫们便全数出动要抓捕她们二人。 黑压压的守卫涌了过来,尖刀长枪朝着她们袭来。 好在这里宽敞,也施展得开,只是她自己逃走尚可,要把易昉也带走,怕是不容易的。 易昉唯恐自己被丢下,一边打一边朝宋惜惜身边去,这般一心二用,被敌人的尖刀刺中了腹部,眼看又一把刀朝她脖子袭来,她吓得闭上眼睛尖叫。 刀没落在她的脖子上,战北望出现救了她,但也把她吓得够呛,一个劲地颤抖。 沈万紫他们也去而复返了。 沈万紫夺了敌人的兵器,撂倒一人之后,迅速回身狠狠地瞪着易昉,“我就知道你是个负累,战北望,先把她带走。” 他们不想救易昉,但是如果易昉被俘虏,按她那出死样,势必会把成凌关的军事布防什么都吐露出来。 战北望抱起浑身是血的易昉,在馒头和辰辰的掩护下迅速逃出去。 第1656章 辰辰和馒头将他们送出去之后,便回来助宋惜惜脱身。 易昉找死,非得偷跑回来,若不是怕她连累了惜惜不能脱身,他们也不会回来的。 战北望背着易昉像一只无头苍蝇似地乱撞,根本无法应敌,易昉被摔在了地上,还没坐稳,守卫的刀便落在了她的腿上。 惨叫声响彻整个粮仓上空,战北望艰难抵挡间回头看了一眼,吓得脸色发白,易昉的左腿被砍了一刀,血汩汩地流。 “战哥,救我啊……”易昉尖叫着喊道,脸上已是一点血色也没有了,不知是疼痛还是害怕,整个人发抖得厉害。 守卫显然是要留活口,没有再对易昉下死手。 一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有人拽起了她,愤怒的守卫嘴里不知道说了什么,有人便拿着绳索过来要捆她。 就在这时,有一名小将带着几名士兵风尘仆仆地走过来,那小将神色冷峻,虽像是赶路许久疲惫不已,却也难掩其清贵气质,瞧着就是出身不凡。 其中两名守卫直接朝他跪了下来。 易昉见状,知晓那人身份不简单,顾不得架在脖子上的刀,冲战北望喊道:“战哥,挟持他,我们才能脱困。” 那小将似乎听得懂她的话,眼底蓦然一冷。 战北望此时已十分艰难地应战,脑子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听得易昉喊,他也就下意识地朝那小将扑了过去。 只见剑光一闪,战北望扬起的手臂被砍落在地,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战哥……”易昉惊呼,但刀子架在脖子上,她动弹不得,只能浑身发抖地看着那小将,眼底充满了哀求。 那小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用西京话下令,“杀了她,留下那个男的做活口。” 易昉听不懂西京话,但小将眼底的杀意她看得清清楚楚。 “宋惜惜,救我,宋惜惜……”她颤抖着放声大喊。 里头正酣战,哪里听得到她的声音? 一声惨叫溢出,尾音被吞没,易昉艰难垂头,看着自己心脏上插着那把薄而锋利的剑。 剑抽出,她倒在地上,鲜血喷涌而出。 在死亡的恐惧笼罩下,疼痛反而是不清晰的,她害怕,后悔,她不该回来的…… 宋惜惜等人从里头脱困出来,便看到易昉倒在血泊中,战北望也被断了一臂,被人捆起。 宋惜惜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把他们救走,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把他们留下,这场战事是否到此为止,还是未知数,若他们熬不住酷刑,把商国军事布防,乃至成凌关如今的军力情况说了出去,对成凌关都是一种威胁。 “救人!”她一声令下,眸光才看到了那名小将,微微一怔愣,是他吗? 只是,来不及细想,一场恶战便开始了。 五个人,既要退敌,又要救人,自然吃力。 也幸亏是那小将只带了几个人来,并未与宋惜惜等人恋战,而是着急跑进火场去看。 他一进去,那些守卫便着急了,撤退了半数的人跟着他跑进去阻拦,也听得他们嘴里喊着“殿下”。 看来,是西京太子无疑了。 苏兰石并非太子一党,所以这里的粮仓,他们是不愿让西京太子知道的。 逮到机会,宋惜惜等人迅速带着战北望和易昉撤离。 第1657章 易昉伤势太重,棍儿背着她的时候,便已经感觉到气若游丝,艰难说了一句话,也不成句,“救……我,不想死……”他们回到那间破屋,先为战北望止血,他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但易昉的情况很差,失血过多,也伤及内脏,强撑到现在已是奇迹。她眼底散发出绝望的气息,一只手却用尽全力死死扯住宋惜惜的衣袖,嘴里想说救我,但已经说不出来,一张嘴吐的都是血。她眼神已经散涣,却还在努力寻找着谁,大家都以为她找战北望,可如今馒头正在帮战北望止血,处理伤口,且封住手臂左肩的穴位,防止继续出血。宋惜惜检查着她的伤势,也给她用了些止血粉,但显然没有用。她的眸光终于聚焦起来,望着沈万紫,眼底透着怨恨和不甘,只是气若游丝,说不出话来。宋惜惜知道她想说什么,道:“我说了,没有人帮忙,只有我们几个人执行任务,你不该去而复返。”易昉苍白的脸浮起讽刺的笑,不知道是讽刺宋惜惜,还是讽刺自己。“立功能有自己的命重要吗?”沈万紫忍不住说了她一句。立功两个字,刺激到了易昉,她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立功重要,但没有命重要,可惜她说不出来了。战北望处理好伤口,也无法动弹,只能躺在地上,忍受着失去手臂的疼痛,心里不能够接受自己断臂,面容凄惨苍白。他心里也怪易昉,如果不是她非要回头,他们已经安全撤离了。所以,他本可以爬过去见易昉最后一面,却没有这么做。易昉很快就断了气,只是死不瞑目,一双眼死死地睁大。大家都知道此处不能久留,人既然是没了,那么尸体也得带回去。宋惜惜想起那小将,应该就是西京太子无疑了。这一辈子他没有受尽折辱,没有自尽,不过党争如此厉害,最终他会是什么结局,无人知晓。到底一死一伤,大家心情也有些低落。大家对易昉的观感很差,可她是商国的女将,是一同行动的战友,把命丢在了这里,总归是难受的。宋惜惜心里其实是暗暗松一口气的,易昉死了,意味着不管如何,都不可能再发生那辈子的事情了。馒头背着战北望,棍儿背着易昉,眼看天色便要亮了,他们必须迅速离开这里。上了山,大家紧绷的心情有所缓解,至少,按照他们的速度,西京人追不上来。寻了个平地处,他们坐下来歇息一会儿。天已经亮透了,日头从山边冉冉浮出来,光芒并不灼人,朝霞漫天,这是一个好天气。战北望难忍断臂之痛,馒头背着他的时候,他便昏厥过去,如今歇下来才缓缓转醒。只是实在太痛,馒头给他喂水,他也只能喝下小半口,便皱起眉头不喝了。大家吃了点东西,又喝了几口水,继续赶路。恶战一场,加上没有好好休息,大家都不轻易耗费内力,宁可疾行,否则耗尽内力施展轻功赶路,要是半道再遇到敌人,他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加上战北望始终有伤在身,忍住剧痛太过于奔波,就怕累及性命。宋惜惜是归心似箭的,她不单单是想回到成凌关,更想回到京城,以确保家人的安全。这一世,并未有辱杀西京太子,更无屠村,应该不会悲剧重演。但应该,不是绝对,她尽力阻止了屠村之事,最终目的是要确保家人的安全。 第1658章 回到成凌关,战北望发了高热,在路上的时候,他便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痛楚侵蚀着他的心志,甚至他清醒的时候,还叫馒头一刀结果了他,免得再受痛楚煎熬。军医接管治疗,清洗伤口,刮去烂肉,自然又是一番无法忍受的疼痛。接下来昏昏沉沉数日,只能进些小米汤,整个人都消瘦下去了。易昉的遗体没送回京城,而是安葬在了成凌关,关于她的功过,萧大将军自会上书陛下,奏明一切。西京终于是退兵了,没有粮草供给,苏兰石带来的兵马就算想打,也也打不了。据探子的消息,苏兰基也回到了军中,原来他得知西京太子来了边关,前往寻找的途中遭伏受了伤,苏兰石这才有机可趁。而这本来就是苏兰石一党的计谋,若不是有稳妥之法,他们也不会往成凌关增派这么多兵马,以及暗中运送粮草。而这一次,因为苏兰石大肆攻城,侵犯商国国土,如今停战坐下来谈和,商国便掌握了话语权。和谈之事,宋惜惜没参与,而是先去接上宝珠,带着沈万紫他们回京去了。当她风尘仆仆地回到京城,看到镇北侯府依旧屹立在朝阳中,而门房则笑盈盈地出来迎接,她一颗心落地了,泪水迅速冲到了眼眶,死死才压住没掉下来。有人进去禀报了,瑞儿先跑出来迎接,小脸蛋上满是喜悦,拉着她的手便问长问短,“小姑姑,你去哪里了啊?怎么才回来?”宋惜惜抚摸着他的头发,笑着道:“去看你曾外祖父啊,还在那边玩了好久。”“好玩吗?下回可以带瑞儿去吗?”瑞儿一脸向往。“好玩啊,你若想去,下回带你去逛逛。”宋惜惜拉着他的手,道:“走,我们进去。”她先吩咐下人准备好厢房,给沈万紫他们好好休息,自己先行去见母亲。她有预感这一次要挨罚了,因为嫂嫂们都站在廊下,眼神极尽暗示之能事了。她先见过嫂嫂们,再进去正厅,只见母亲坐在交背椅上,眼底微微发红,面容却是愤怒冷峻的。“跪下!”宋夫人缓缓开口,眸光所向,是宋惜惜所在。宋惜惜微微怔愣,随即狂喜,“母亲,您眼睛好了?”“跪下!”宋夫人眸子聚焦,落在她的脸上,一番巡梭确定没有受伤,语气更严厉些了,“你无法无天了,借口去探望你外祖父,却偷偷瞒着他老人家上了战场,若不是你七舅来信告知,你是想一直瞒着为娘?”好,被七舅出卖了。她乖乖跪下,态度诚恳地认错,“女儿错了,请母亲责罚,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宋夫人刚收到信的时候,生气是其次,主要是担心,日夜焦虑,如今见她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早没了气,可也不得不训斥,“再敢有下次,为娘便差人将你送回梅山,叫你师叔看着你,一步不得离开梅山。”“是,女儿谨记。”宋惜惜道。“去你父亲的牌位前跪三天三夜。”宋夫人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水,睨了一眼在门口不敢进去的宝珠,“你知情不报,一同罚了。”宝珠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噗通一声跪下,“是,夫人!”去跪父亲牌位之前,宋惜惜蹭过去抱着宋夫人,头伏在她膝盖上,哽咽道:“娘,女儿特别特别的想您。”宋夫人叹气,心早就软得一塌糊涂了,“跪一个时辰,不能再少。” 第1659章 知晓她一路舟车劳顿赶回来的,一个时辰也是舍不得叫她跪,但不罚,岂不是让她侄儿侄女们看到,任意妄为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接下来的日子,宋惜惜乖巧得像只小狗,母亲叫她去东,她不敢往西,母亲让她吃饭,她不敢喝粥。 因着沈万紫等人在府中做客,宋夫人倒也没有太抹女儿的面子,让她带着自己的伙伴们在京城各处游玩。 这一年,临近年关,各家都在采买年货,一匹骏马从城门直奔往皇城方向,驿马嘴里大声喊着,“捷报,北冥王收复南疆了,北冥王收复南疆了……” 宋惜惜抱着两匹绸缎站在布庄门口,亲耳听到驿马的高喊。 她记得师弟上南疆战场之后,势如破竹,连续收回十余座城池,最后在伊力和西蒙上僵持较久,直到西京人襄助,又拖延了些时日。 按照时间线,这个时候两军应该还在僵持,怎么却已经大获全胜了? 她相信师弟会打胜仗,会收复南疆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果然,没有西京人掺和一脚,南疆收复得十分顺利。 她回去把消息告知母亲,也备下了酒菜敬父兄,收复南疆,有他们的功劳,他们给师弟留下了对付沙国人的经验。 二月,北冥军班师回朝。 宋惜惜本想去城门迎接,但母亲自正月患了风寒,一直没痊愈,她守在母亲身边侍疾,无法前往城门与民同乐。 只是,真的特别特别想见到他。 她想着等过些时日,母亲身子好些了,她亲自去北冥王府找他。 他必然是不记得他们做了一辈子夫妻的事,可她知晓,他上南疆战场之前,曾来镇北侯府求娶她的事。 她这辈子主动地,上赶着地,不要紧的。 却不料第二日一早,便听得梁嬷嬷来报,说北冥王带着穆丞相夫人登门求娶,夫人已经去正厅会客了。 宋惜惜昨晚侍疾到子时才回屋,回屋之后辗转反侧,一直在想要不要去找他,实在太想马上看到他了。 可她到底也是懂得体恤人了,他这一路班师回朝,一定是累坏了,让他好好休息,才是要紧事。 谁知道他竟来了呢。 她朝正厅飞奔而出。 她气息不稳地站在门槛外,看着那挺拔的背影正朝着母亲拜下,他嘴里说什么,宋惜惜已经听不到,魂牵梦萦之人就在眼前,她只想好好看看他。 宋夫人看到她这模样,唇瓣微微扬起,哪里还用问她的意见?瞧她这副恨不得倒贴嫁过去的样子,就知道她心仪人家北冥王了。 二月的雪,纷纷扬扬。 院子里的树木光秃秃的,只有那一株梅花开得最好。 谢如墨摘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宋惜惜心头砰砰直跳,他们已经是一辈子的夫妻了,为何如今见着年轻的他,总舍不得移开眼睛? “你这场仗……”宋惜惜艰难移开视线,清清嗓子,“打得真快,赢得也真痛快。” 谢如墨眉眼凝视她,“我迫不及待地要赢,我日日都在想着赢了之后回京娶你,我怕晚一步你被人娶走了。” 宋惜惜睁大眼睛,“啊?” 谢如墨扶住她的双肩,温柔缱绻,“惜惜,那日,我说想陪你睡一会儿,我是没打算睡的,可不知道为何特别困,睡着了,醒来之后便回到了南疆战场,我觉得荒诞,可又觉得欢喜,因为我们又可以从年轻再度相守到老,想到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日子可以在一起,我很开心。” 宋惜惜与他十指交握,心灵相通,掩去眼底的殷红,她笑得如枝头上的红梅般妍丽,“这一次,我们是先相爱,再成亲。” 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她的额头,风雪沁人,心却是暖的。 风从很远的地方吹来,又即将吹向很远的地方。 朝堂,风起云涌,可他们已有了应对之法,他们会赢得轻易,这一辈子也会过得快活。 全书完! 知晓她一路舟车劳顿赶回来的,一个时辰也是舍不得叫她跪,但不罚,岂不是让她侄儿侄女们看到,任意妄为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接下来的日子,宋惜惜乖巧得像只小狗,母亲叫她去东,她不敢往西,母亲让她吃饭,她不敢喝粥。 因着沈万紫等人在府中做客,宋夫人倒也没有太抹女儿的面子,让她带着自己的伙伴们在京城各处游玩。 这一年,临近年关,各家都在采买年货,一匹骏马从城门直奔往皇城方向,驿马嘴里大声喊着,“捷报,北冥王收复南疆了,北冥王收复南疆了……” 宋惜惜抱着两匹绸缎站在布庄门口,亲耳听到驿马的高喊。 她记得师弟上南疆战场之后,势如破竹,连续收回十余座城池,最后在伊力和西蒙上僵持较久,直到西京人襄助,又拖延了些时日。 按照时间线,这个时候两军应该还在僵持,怎么却已经大获全胜了? 她相信师弟会打胜仗,会收复南疆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果然,没有西京人掺和一脚,南疆收复得十分顺利。 她回去把消息告知母亲,也备下了酒菜敬父兄,收复南疆,有他们的功劳,他们给师弟留下了对付沙国人的经验。 二月,北冥军班师回朝。 宋惜惜本想去城门迎接,但母亲自正月患了风寒,一直没痊愈,她守在母亲身边侍疾,无法前往城门与民同乐。 只是,真的特别特别想见到他。 她想着等过些时日,母亲身子好些了,她亲自去北冥王府找他。 他必然是不记得他们做了一辈子夫妻的事,可她知晓,他上南疆战场之前,曾来镇北侯府求娶她的事。 她这辈子主动地,上赶着地,不要紧的。 却不料第二日一早,便听得梁嬷嬷来报,说北冥王带着穆丞相夫人登门求娶,夫人已经去正厅会客了。 宋惜惜昨晚侍疾到子时才回屋,回屋之后辗转反侧,一直在想要不要去找他,实在太想马上看到他了。 可她到底也是懂得体恤人了,他这一路班师回朝,一定是累坏了,让他好好休息,才是要紧事。 谁知道他竟来了呢。 她朝正厅飞奔而出。 她气息不稳地站在门槛外,看着那挺拔的背影正朝着母亲拜下,他嘴里说什么,宋惜惜已经听不到,魂牵梦萦之人就在眼前,她只想好好看看他。 宋夫人看到她这模样,唇瓣微微扬起,哪里还用问她的意见?瞧她这副恨不得倒贴嫁过去的样子,就知道她心仪人家北冥王了。 二月的雪,纷纷扬扬。 院子里的树木光秃秃的,只有那一株梅花开得最好。 谢如墨摘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宋惜惜心头砰砰直跳,他们已经是一辈子的夫妻了,为何如今见着年轻的他,总舍不得移开眼睛? “你这场仗……”宋惜惜艰难移开视线,清清嗓子,“打得真快,赢得也真痛快。” 谢如墨眉眼凝视她,“我迫不及待地要赢,我日日都在想着赢了之后回京娶你,我怕晚一步你被人娶走了。” 宋惜惜睁大眼睛,“啊?” 谢如墨扶住她的双肩,温柔缱绻,“惜惜,那日,我说想陪你睡一会儿,我是没打算睡的,可不知道为何特别困,睡着了,醒来之后便回到了南疆战场,我觉得荒诞,可又觉得欢喜,因为我们又可以从年轻再度相守到老,想到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日子可以在一起,我很开心。” 宋惜惜与他十指交握,心灵相通,掩去眼底的殷红,她笑得如枝头上的红梅般妍丽,“这一次,我们是先相爱,再成亲。” 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她的额头,风雪沁人,心却是暖的。 风从很远的地方吹来,又即将吹向很远的地方。 朝堂,风起云涌,可他们已有了应对之法,他们会赢得轻易,这一辈子也会过得快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