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劫经》 第七章 脱困、入局 暗红雾霭吞没一切的刹那,陈夜五感尽失,仿佛被拖入了一片未知的混沌。 无数细如发丝的暗红色雾气如同活物般钻入陈夜的躯体,味觉首先恢复,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腥甜,一股暴虐的冰冷气息直冲天灵。 雾丝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透如四肢百骸,顺着经脉游走全身,所过之处血肉传来针刺般的剧痛,肌肉在侵蚀下痉挛扭曲,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似乎肉身随时都会崩溃,被这诡异的红雾刺穿、碾碎。 肉身与神识一齐受创,陈夜头痛欲裂,细密血珠渗出皮肤,还未落地便被红雾吸收殆尽。 这些红雾太过诡异,轻似无物,却又无处不在,无孔不入,透出阵阵阴森的冰凉,更可怕的是对神识的侵蚀,陈夜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无数只冰冷的手拉扯,记忆碎片如同打碎的镜子般四散飞溅。 剧痛中,陈夜脊骨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震颤。 重生的脊骨仿佛沉睡的凶兽骤然惊醒,赤金色的纹路如岩浆喷涌,在脊椎上亮起一道璀璨的金线,每一节骨缝中都迸射出刺目的光芒,将整根脊骨连带着陈夜的整个背部映出一片金红。 紧接着是左臂,从指尖到肩胛,赤金纹路如活物般游走,明灭闪烁,流转不休。 劫纹所过之处,触及肌肤的红雾如雪遇骄阳,发出“嗤嗤“的声响,化作缕缕红烟消散。 《劫经》的修炼,凡蜕一至五重对应的便是劫纹生于脊骨,长于四肢的过程,陈夜此前吸收煞晶,左臂已生劫纹,算是踏入凡蜕二重之境,这才有脊骨与左臂两处劫纹蔓延而出。 然而此刻被动激发的劫纹仅覆盖脊骨与左臂,那侵入体内的红雾却已逼近胸腔心脉,形势岌岌可危。 劫纹竟对红雾有克制之效!陈夜强忍剧痛,近乎本能的催动《劫经》心法。 丹田处,金红色的劫力漩涡缓缓转动,与脊骨、左臂的劫纹遥相呼应,三者之间堪堪形成了一道循环,虽还远远称不上完满,却也让劫力有始有终。 丝丝缕缕的劫力如春溪破冰,自丹田涌出,金红色的劫力沿着奇经八脉流向四肢百骸每流经一处。 这并非陈夜主动控制,而是劫力在红雾的牵引之下被动进行,劫力如嗅到敌意雄狮,要将红雾驱逐出自己的领地。 灵溪境之所以能气通百脉,全凭水磨工夫慢慢温养,而此刻的劫力,却像被引诱的猛兽,以近乎粗暴的方式在尚未开启的经脉中游通,所幸他收取《劫经》传承重塑脊骨时经历过更狂暴的能量冲刷,有过一次类似的经历,这才没落得经脉尽碎的下场。 抽丝剥茧般的酥麻感传遍全身,红雾被劫力逼出体外,却在接触肌肤的瞬间被赤金劫纹化消,一时间,陈夜刚从沸水中被捞出般,周身蒸腾着缕缕红烟。 可陈夜却丝毫不敢松懈——肉身危机虽解,但钻入识海的红雾仍在肆虐,他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在翻涌的雾海中飘摇。 陈夜忽然想起那缕指引他寻到此地的孤高道韵,这一路行来,他多次感应到那道韵与这片天地中的某种存在共鸣,也是那一缕道韵指引他来到此地。 “眼下也别无他法了。” 生死攸关之际,陈夜孤注一掷,全力观想那一缕孤绝道韵。 那一缕道韵太过超然,隐隐有凌驾天地之感,仅是尝试着观想,便让陈夜神魂震颤,就算是拼尽全力,也难以捕捉哪怕是一缕意境。 然而就在他开始观想的刹那,他所处的裂隙中,沉寂万载的玄黑色的印记竟泛出幽光,似是与陈夜观想的道韵产生呼应,幽光一转,识海中翻腾的红雾如同被无形之手抚过,渐渐归于平静。 随着观想深入,道道奇异的玄黑色道纹自红雾中浮现,每一笔都蕴含着镇压天地的古意,每一道纹路都散发着亘古沧桑的气息,古韵流转之间成一幅玄奇莫测的图案。 当最后一笔道纹成形时,整个图案像是被赋予了某种生命,不再是死物,定在识海上空,缓缓沉浮。 陈夜只觉神魂一轻,那些方才侵蚀识海,如今已经趋于平静的红雾竟霎时凝固不动,继而像被无形之手攥住般寸寸崩裂,他“看“着这一幕——这本不该是凡蜕境修士能感知的景象,但玄黑道纹的出现却颠覆了这一常识。 红雾退散的瞬息,现实重新涌入感官。潮湿的腐土气息,皮肤上黏腻的触感,甚至远处隐约的骨骼摩擦声都清晰可闻。 陈夜呼出一口浊气,丹田平息,脊背、左臂劫纹隐没,红雾虽仍如粘稠血浆般笼罩四野,却再难阻隔他的五感。 这红雾厉害之处多在蚀人神魂,而他的识海此刻如礁石般岿然不动,这红雾对他的威胁便已然去了六分。 至于肉身,陈夜突然发力,赤金劫纹从皮下暴起,周遭红雾顿时如遇滚油的积雪,嗤嗤蒸发出三尺真空,他的身躯也好似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片诡异的雾气,虽不如在外界那般灵活,但《劫经》运转治下,自由行动却是不成问题。 “嗷——!“ 连续的凄厉尖啸刺破雾气,陈夜瞳孔骤缩——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那空骨魔猿,原来魔猿也被吞入红雾之中,听声音,至今仍还在红雾中挣扎。 陈夜循声找去,约莫行出四十步,以劫力拨开红雾,就见空骨魔猿正在血雾中癫狂翻滚,青铜鳞甲缝隙处已是血肉模糊,渗出腐臭的黑血,它那条由骷髅头聚成的右臂上,原本咬合紧密的颅骨,此刻竟像活物般互相撕咬,颌骨开合间不断有碎骨崩落,丑陋的面容因痛苦显得愈发狰狞。 魔猿突然停止翻滚,腐烂的鼻翼剧烈抽动。 它闻到了活人气息,这只凶物本性暴虐,活人的气息,于其而言就像是麻药,唤醒了它骨子里的杀性,短暂压过了红雾入体的剧痛。 陈夜冷笑,正面对敌,他的确不是对手,但现在魔猿已然重伤,加上红雾不断侵蚀渗透,攻守已然相易。 他足尖轻点腐殖土,身形如鬼魅般飘至后方,红雾在他眼中已如轻纱般通透,而魔猿却像被蒙住双眼的困兽。 当那狰狞的头颅转向错误方位时,陈夜动了。 “轰!“ 虚化的赤金短刃斩下,裸露在外的尾巴应声而断,这头重伤的凶物发出痛吼,破碎的骷髅右臂胡乱扫向身后,却只击碎一片残影。 陈夜早已借力腾空,赤金缠绕的食指精准点中魔猿后颈——那里有块指甲盖大小的烂肉裸露在鳞甲之外。 早在此前交锋时,陈夜便注意到了魔猿的这处破绽,只是注意归注意,想要借助这个破绽以点破面却是绝难办到。 “噗嗤!“ 劫力如毒龙钻入,魔猿全身鳞甲瞬间泛起不正常的金红色,血肉模糊的臂膀疯狂捶打胸口,却阻止不了体内传来的爆豆般脆响。 当第七声爆鸣响起时,那些啃咬同伴的骷髅头突然集体僵住,继而像熟透的果实般接连炸开。 红雾对它的侵蚀太严重了,速度、力量、战斗智慧,各方各面已是十不存一,更要命的是,现在的魔猿甚至无力催动那一身青铜鳞甲。 陈夜飘然落地,看着魔猿无力倒地。 被红雾侵蚀的魔猿躯体,金红纹路越来越亮,最终“砰“地炸成漫天火雨,一颗拳头大小的幽蓝晶核滚落至陈夜脚边,晶核内部隐约可见半张扭曲的猿脸,狰狞的面容仿佛仍在无声嘶吼。 陈夜俯身拾起晶核,忽闻“叮当“一声脆响。循声望去,只见一块青铜甲片自红雾中跌落,甲片上覆有扭曲的古老咒文,竟与那空骨魔猿身前所披有几分神似之处。 他这才明白,原来那一身青铜盔甲并非魔猿天生,而是外物,也难怪那魔猿退化到只有凡蜕境界,身上的盔甲却是如此坚固 “原来如此...“陈夜恍然大悟。难怪这魔猿明明退化至凡蜕境界,那一身青铜战甲却仍坚不可摧。显然,这战甲并非其天生之物,而是后天所得。 将甲片收入怀中,陈夜决定日后再细细探究其中奥秘。 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脱困,既然那玄黑图案能够镇压红雾,或许也能助他在这片红雾中找到出路。 就在他沉思之际,四周的红雾突然如潮水般急速退去,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伟力所驱散,当最后一缕红雾消散时,陈夜心头猛然一震。 眼前景象已然天翻地覆,早已不是被吸入红雾时所处的位置。 一株苍翠古树矗立在眼前,枝干苍劲如虬龙,表皮上流转着翡翠般的光泽,每一道树纹都似蕴含天地至理,树冠上,翠嫩叶片晶莹剔透,叶脉中似有星河流动,飒然生波。 古树之下,荒原腐土中,在盘根错节的树根间隙,露出一角粗糙的石台。 石台半掩,露出地面的一角印迹斑驳,似刻有古老符号。 “这是……仙文!” 第八章 指骨与棋盘 仙,自古便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称呼,随着时间的推衍,逐渐失去了原本的含义,成为了凌境至强者的代名词,一切与凌境有关事物都被冠以的“仙”字,其中,便包括这种符号化的奇异文字。 凌,一字为境,超然世上。 凌境不可言,世人唯一知晓的是,这世间最后一位凌境存在,还要追溯至一万两千年前。 红尘茫茫,广袤无垠的上下玄界,修士如过江之鲫,浩如繁星,难以计数,万年时光如水逝去,同辈无敌者有之,移山倒海者亦有之,却再没有人修成那等超绝境界了。 今日,葬渊之中,古树之下,却出现了一角仙文。 任何事物,但凡与“仙”有所牵扯,哪怕是捕风捉影,都足以引得修士疯狂,趋之若鹜,这是对仙道的渴慕,更是对长生的追求,几乎,自修炼文明诞生以来,便成为了修士们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陈夜也不能例外,哪怕现在的他距离那等超然境界还有十万八千里之遥,哪怕他如今大仇未报,也无碍于他心中对无上大道的向往。 凌境的存在,似乎已然超脱了种族,超脱了时间,超脱了这世间的一切。 石台大半掩埋在荒原之中,露出地面的部分大多被根须遮盖,像是一个天大的巧合,唯有写有一角仙文的裸露而出。 不需要任何绚丽的光华,也没有诵经般的梵唱,只有出离的平静,平平淡淡,清清静静,时间在石台上凝固,刻在那符号化的一笔一划之中,亘古如一。 陈夜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从石台上移开眼,他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知道自己仍在葬渊之中,也知道自己方才从那诡异的红雾中脱身。 是红雾,将自己带来了此地吗? 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解答,此地,还存有更多的疑问。 这里仿佛是荒原的尽头,苍翠古树巍然矗立,其树干粗壮得需七八人方能合抱,表皮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青玉色泽,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莹莹微光,蜿蜒如虬龙的枝干上,每一道纹路都仿佛记载着亘古的奥秘,树冠滴翠,叶片呈现出半透明的翡翠色,叶脉中似有星河流转,每当微风拂过,便洒落点点晶莹的光屑。 就在这神异非凡的古树左侧,却突兀地立着一间简陋到近乎寒酸的石屋,灰褐色石块垒成的墙壁已经风化斑驳,屋顶的茅草早已腐朽殆尽,只余几根歪斜的椽子倔强地支棱着。 方才,陈夜的心神都在树下的石台上,这才注意到这间几乎与荒原融为一体的石屋。 他这次看真切了,古树虽然精致,却有一种虚幻缥缈之感,仿佛只是一个投影,并非真实。 但石屋却不然,那是的的确确真实存在的事物,生活痕迹很重,石窗半遮,门扉半掩,似乎其主人离去未久,屋内一片漆黑,似乎有莫名之物隔绝了视线,令人难以窥见屋中真容。 古树流转着生生不息的玄妙道韵,而石屋却散发着历尽沧桑的枯寂之意,这一生一死、一荣一枯的对比,在这荒原尽头构成了一幅充满矛盾却又和谐共存的奇异画卷。 而那方被泥土掩埋的石台,便是这幅奇异画卷的点睛之笔,将古树与石屋两个矛盾的事物和谐地调和在一起。 石屋、古树、石台,这里的一切对于陈夜而言都是陌生的存在。 古树鲜活的近似虚幻,石屋中则是未知的混沌。 仍是只能从这一角石台入手。 陈夜缓步上前,在石台前屈膝蹲下,小心地着手清理。 与他想象的不同,缠绕在石台上的枯藤竟也是真实的存在,只是早已石化,稍一触碰便簌簌化为齑粉,陈夜克制住好奇,不去多想,继续清理掩埋了石台的泥土。 看清文字的那一刻,陈夜的呼吸不禁变得有些急促起来,他只觉得有些梦幻,有些不真实,凌境遗留,仙道文字,竟就这么呈现在他的眼前。 仙道文字如游龙般镌刻在石台边缘,这些文字太古老了,笔画杂乱无章,岁月侵蚀,许多地方都已残缺,根本无法辨认,多半只是那位超然于世的人物随手书就。 不过这并不影响阅读。 这便是仙家文字的神奇,它可以让你理解,无需解读,不必揣摩,哪怕是最粗鄙的凡夫俗子,此刻也能明悟其中真意,但一日未成凌境,便一日无法真正掌握这种文字,即便是勉强临摹而下,也会迅速消散,无法长存。 “衍月十九,与天对弈,未分胜负。” 随意散漫的十二个字,不过是留下这片遗迹的凌境强者的随手闲笔。 此刻,再看那石台上纵横的线条,陈夜渐渐明了,这座石台,在万载岁月前,曾是一方棋盘。 透过这十二枚仙文,足可一窥昔年那位凌境至强者的绝代风姿,陈夜心神激荡之余,却又生出更多的疑惑。 此地只见棋盘,却不见棋子,棋盘倾倒,满盘倾覆,谁有资格与那等存在对弈?又是谁掀翻了棋局? 凌境的存在是一日遮天,所谓天无二日,似乎没有听说过同时存在两位凌境。 莫非,真是仙文中提到的“天”? 这时,陈夜的目光忽然一滞,心跳仿佛都慢了半拍。 只见在一条棋路的末端,也是棋枰的边缘,赫然,是一道狭长的干涸血迹! 凌境不可敌,此等人物已是站在仙道绝巅,何人可伤?如果这不是凌境之血,又该如何解释? 陈夜只觉一阵头大,青筋狂跳,他顺着血迹延伸的方向清出更多泥土,忽觉触感有异,冰冷坚硬,似乎是一层金属外壳。 适时,天光迷蒙,翠影婆娑,陈夜看清了,那是一块漆黑的棋盒残片,岁月侵蚀,材质已经难以辨认。 在残片的旁边,也是血迹延伸的方向,埋着一节指骨。 这是一节人骨,见其骨色青灰,表面布满细密裂纹,末端断裂处呈现出不规则的裂口,应是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生生折断。 指骨黯淡,已被岁月抹去了所有光泽,似乎随时都会风化消散。 陈夜运转《劫经》玄法,劫力划出一缕缕金丝,延伸向指骨。 无奈的是,任凭他如何运使劫力,指骨都没有丝毫变化,像是一口枯井,不生波澜。 “这是谁的指骨?怎么会遗留在此?” 左臂劫纹显化,自臂膀延伸至手指,就在劫纹延伸至指尖,接触到指骨的那一刻,陈夜只觉指尖一凉,一股似是来自永恒虚无的寒意透过手指,直抵心脉。 他急忙低头,扒开衣服察看胸口,却不见丝毫异样,而手中的指骨却是已不见了踪影。 神秘指骨竟是融入了陈夜食指,一道若隐若现的暗纹,犹如一条隐龙,缠绕在陈夜修长的食指上。 依照《劫经》所载,修士至少需至玄河境,贯通周身大穴,方可着手修炼劫骨,除了自行修炼,便是融合前人遗骨,但那也是以劫力为引,熔炼骨中道韵化为己用。 这般直接吸收融合,连同遗骨本身也一起吞没的情况,却是不在记载之中。 石质棋枰仍有大半埋在土中,但先是血迹,又是这一节诡异的指骨,陈夜不敢再挖了,天知道这方天地还隐藏着何等诡异。 他将目光投向了石屋,缓缓起身,向着石屋走去。 哪怕是近在咫尺,站在石门外向内望去,仍旧只能望见一片混沌。 陈夜略一思索,向着门内的混沌,伸出融入了神秘指骨的食指。 霎时,天地倒转。 …… 葬渊另一处。 一条漆黑的峡沟将原始丛林一分为二,峡沟两侧的岩壁皆黑,怪石横斜,寸草不生,“黑石”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黑石峡一头连接着原始丛林,另一头则通向葬渊更深处,而在接近原始丛林的一侧,方圆十里,便是前人探索出的安全地界。 “葬渊更深处”,这个说法十分模糊,人们对于葬渊的了解十分有限,更多的秘辛,也只掌握在哪些超级大势力手中,绝不会分享出来。 “师傅,已经过了约定的时辰了,孙师弟仍未出现,恐怕…” 说话的人名叫张柏川,是徐厉的大弟子,位列青霞派外门第八。 凡蜕境界,七重是一道槛,青霞派外门十大弟子,清一色皆是凡蜕六重境界。 徐厉面色阴沉如水,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随他进入葬渊的五十余名弟子,如今聚集在此的不足半数,折损如此惨重,即便是他也难以向宗门交代。尤其孙铭——他的亲传弟子兼外孙——至今下落不明,更是让他胸中怒火翻涌,几欲发作。 “当真是蠢不可及!“徐厉心中暗骂。 葬渊外围本不算凶险,只要谨守心神,不起贪念,循着前人探索的安全路线行进,根本不会有大碍。 临行前他再三叮嘱,可仍有这么多弟子葬身于此,简直愚不可及! 至于陈夜?徐厉压根没将他放在心上,一个被抽了仙骨、跌落葬渊的废物,怕是早已尸骨无存。 此番搜寻,不过是做做样子,应付玄天阁的交代罢了。 又枯等了半个时辰,徐厉终于不耐,沉声道:“半日后起程返回。“ 这是既定的计划,时辰一到,无论结果如何,都必须回宗复命。 话音未落,一道衣衫褴褛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黑石峡外。 第九章 劫骨三指 隐龙缠绕的食指还在隐隐作痛,脑海中一片天旋地转。 当陈夜的食指触及石屋中那片黑暗之时,石屋、古树、棋枰,都如同被石子击碎的镜花水月,当水波散去,涟漪敛尽,一切便已消失无踪。 唯有融于食指中的神秘指骨提醒着陈夜,方才的经历绝非幻觉。 经历了数日在葬渊中的探索,青霞派众人已是人困马乏,听到徐厉的命令,大家正准备各自找地方休息,陈夜的突然出现无疑触动了他们敏感的神经,不用指挥,众人迅速围拢过来,十数道警惕的目光,瞬间锁定这个衣衫褴褛的不速之客。 陈夜暗骂一声,连日的离奇遭遇已经让他精疲力竭,此刻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眼前的困局。 余光扫过不远处漆黑的岩壁,他心里知道,此处便是黑石峡了,周围这些人,便是孙铭此前提到的选定于黑石峡集合的青霞派众人。 知晓了对方的身份,陈夜心思稍定,垂着头,苦思脱身之策。 相传黑石峡连通着葬渊更深处,那里是一片未知,危机四伏,九死一生,但若落在青霞派手上,自己的身份绝对瞒不住,等待自己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 抽骨之痛犹在脊背隐隐作痛,陈夜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你是何人?怎会出现在此?“一名青霞派弟子厉声喝问,声音在峡谷中回荡,见陈夜没有立即回应,对方语气更加凌厉: “问你话呢,把头抬起来!“ 说话间,那人右手已然青光闪烁,随时都可能出手。 陈夜缓缓抬头,面色苍白如纸,嘴唇颤抖着显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在下...散修陈五,本在葬渊东侧采集阴灵芝...“他故意停顿喘了口气,右手不自觉地按住左臂,“昨日采药时突遇地动,脚下岩层塌陷...醒来就到了此处。“ “东侧?“一名女弟子突然厉声打断,“阴灵芝只生长在西崖断壁,你连这都不知?“ 陈夜瞳孔微缩,立即剧烈咳嗽起来,借机掩饰神色变化:“我原是要去西崖,却在途中发现东侧新裂的地缝里...“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几株沾着泥土的暗红色草药,这是他在葬渊中寻到的,凭着记忆胡诌了个名字,“长着这些血纹草...这才...“ “血纹草?“女弟子脸色骤变,这可是炼制灵丹的珍稀材料。 “都让开。“ 苍老阴冷的声音让众弟子立即分开一条路。徐厉踱步而来,浑浊的双眼如毒蛇般盯着陈夜:“陈五?“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玉佩,“你可曾见过一个叫孙铭的青霞弟子?” 陈夜心跳微滞,面上却露出茫然:“我一醒过来就来到这里,并未...“ “是吗?“徐厉突然抬手,一道青光从陈夜怀中卷出一个小玉瓶,“那这玄灵淬体丹是从何而来?“ 玉瓶在空中翻转,一粒表面生有云纹的淡蓝色丹药自瓶中滚落,悬浮在徐厉掌心。 场中气氛骤然凝固。 “这...“陈夜额角渗出冷汗,声音愈发虚弱,“是在那处地缝里...一具尸体旁...“ “尸体?“徐厉眼中寒光大盛,灵溪境的威压如山岳般压下,“还在撒谎!说!你究竟是如何得到这枚丹药的?“ 《劫经》运转,灵溪境的气息压迫被尽数化消,陈夜脸色依旧苍白:“晚辈绝没有半句虚言,此丹的确是在一具尸体上寻到的,”他从怀中摸出一块染血的玉佩,将左手食指压在玉佩下,“除了丹药,还有这块玉佩……“ 不待陈夜说完,徐厉身形一晃,枯手颤抖着夺过玉佩。 陈夜眼中寒芒乍现,心知今日已无转圜余地,这些人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眼下,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就在这时—— “长老!“一个尖厉的声音突然打断,“他是陈夜!我认得他!他就是那个天阳宗余孽!” 话音未落,隐龙缠绕的食指在这一刻爆发出妖异金芒,指尖凝聚的劫力压缩到极致,竟在空气中撕开一道细微的黑色裂痕。 “嗤!“ 一道金中带黑的细线无声掠过,所过之处连光线都为之扭曲。 这是融合了神秘指骨的食指点出的一指,也是陈夜第一次运使劫骨的力量。 他根本不去看徐厉的反应,身形已如离弦之箭射向黑石峡。 借着劫骨余威,陈夜又是一指点出,一道肉眼难辨的金线破空而出,挡路的弟子眉心突然出现一个细如针尖的血点,整个人还保持着掐诀的姿态,脸上甚至还凝固着临死前的困惑表情眼中神采却已是凝固。 青光骤然大盛,张柏川的剑势倾泻而下,瞬间在陈夜身前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青色剑网,每一道剑气都凝若实质,交织成三十六道“青冥锁灵纹“,竟是直接封死了方圆十丈内的所有退路。 陈夜瞳孔骤缩,食指劫纹骨再度亮起,却在即将点出的瞬间硬生生收住——这一剑看似凌厉,实则暗藏玄机,三十六道剑气交织成网,分明是要逼他硬接。 以劫骨之威,固然能破开剑网,但势必会被拖住身形,届时青霞派众人合围而来,自己绝无生路可言。 “必须速战速决!“ 电光火石间,陈夜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猛地拧转身形,任由剑气撕开后背衣衫。 “嗤啦“一声,本已是破碎的衣衫再也承受不住,露出爬满劫纹的脊背,劫纹脊骨蔓延而出,如活物般游走,剑气斩落,血花飞溅,却只能算是皮肉伤,未能伤及根本。 陈夜借着剑气冲击之力,身形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向黑石峡边缘。 张柏川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果决,更没想到一个看似虚弱,境界也不过是凡蜕二重对手,在硬接自己全力一剑后竟还能保持如此速度。 待他反应过来时,第二剑已然慢了半拍。 “青霞派,不过如此!“ 陈夜长笑一声,在身形冲入黑石峡的瞬间,反手点出一指。 这一指虽不及先前偷袭徐厉时的全力一击,但劫骨之力却是彻底爆发,红灰二色交织而成的指芒所过之处,追击的剑气寸寸崩解,连带着后方岩壁也被洞穿出一个碗口大的空洞! 指芒去势不减,如流星般直射张柏川面门。 仓促间,张柏川横剑格挡,剑身与指芒相触的刹那,百锻而成飞剑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不好!” 张柏川只觉一股诡异的震荡之力顺着手臂蔓延,整条右臂瞬间麻痹。 他心中大骇,手掌一松,侧身闪避。 红灰指芒自他鼻尖略过,没入远处的原始丛林。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一道青色身影已如鬼魅般掠过身侧。 “小畜生,给我死来!” 徐厉面容扭曲如恶鬼,原本枯瘦的身躯此刻青筋暴起,灵溪境威压毫无保留地爆发。 在他的右肩有一个食指大小的血洞,血洞边缘,蛛网般的金色裂纹正在缓慢扩散,每蔓延一寸,就有细碎的血肉如沙砾般簌簌掉落。 此伤势之诡异,竟连灵溪境都难以压制! 耻辱、愤怒、仇恨在徐厉心头翻涌,堂堂灵溪境长老,竟被一个凡蜕境的小辈当众戏耍,还留下了如此难堪的伤痕,加之杀孙血仇,诸般种种,已然让徐厉失去了理智,任务、命令,此刻都被他抛到了脑后,他双目赤红,手掌翻飞,一连拍出数道掌印,只欲除陈夜而后快! 然而就在徐厉暴起发难的瞬间,陈夜便头也不回地冲入了黑石峡,身影消失在那嶙峋的漆黑岩石之中。 青色掌印拍击在岩壁上,黑石簌簌落下,整座黑石峡似都为之震颤,被击中的岩壁瞬间爬满了冰霜,徐厉毫不停歇,枯瘦的手掌再次拍出,落石如碎冰般破碎四散,枯瘦身形紧随其后,冲入峡中。 黑石峡外,一众青霞派弟子面面相觑。 刺骨寒意满地碎冰蔓延而出,众人鼻尖都凝结出了细小的冰晶。 "张师兄..."一名弟子忍不住开口,声音中带着迟疑,"我们现在..." 阵阵刺痛自鼻尖传来,张柏川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 "黑石峡地形我等早已探明,今日若不诛杀此獠,日后必成大患!所有人随我入峡,务必协助徐长老拿下那天阳宗余孽!" 第十章 黑剑 黑石峡中,漆黑怪石嶙峋横斜,在一片幽暗中勾勒出狰狞的轮廓,似乎自成形以来,此处便是此般死寂,不存生机。 染血身影起落,陈夜脚步如飞却悄无声息,这条黑石峡比想象中的更为幽深,他已经在峡中奔行了千余米,却仍是没见到尽头。 但他不能停下,徐厉就在身后,这个老不死此刻定然恨不得将自己抽筋扒皮, 陈夜很清楚,现在的他绝不是灵溪境的对手,劫骨一指偷袭得手,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已是极限,一方是历经九重凡蜕的灵溪境强者,一者仅仅是凡蜕二重,境界差距太大了,任凭劫骨如何不凡,也难以逾越这条鸿沟。 方才点出两指已经耗尽了劫骨之力,须得温养才可缓慢恢复,而其他的手段,在巨大的境界差距面前只显得苍白可笑,毫无用处。 漆黑的石峡,一片死寂,又奔出数里,沿途竟出现了许多尸骨,有些深深嵌在岩壁中,已经化作了化石,烙印在漆黑的岩壁上,似乎已存在了无数岁月。 又是一步落下,刺骨的寒意从背后袭来,陈夜后背一片冰凉,瞬间结出一层薄霜。 他心头一紧,那老东西还是追上来了。 丹田、脊骨、左臂皆有劫纹覆盖,陈夜已将《劫经》催动到极致,但在纯粹的速度上,终究比不过真正的灵溪境修士。 身后的破空声越来越近,灵溪境威压毫无保留的释放,不知是不是因为黑石峡特殊的地形,在这股威压下,空气中似乎都凝结出了道道青蓝色波纹。 周围是漆黑的古老岩石,与那波纹的颜色十分相近,此刻陈夜根本无法辨别,不用回头,他便能感知到身后之人滔天的怒火与疯狂的杀意。 “咚!” 一道沉闷如雷的巨响自前方传来,那里是葬渊的更深处,传出的声浪如无形巨掌拍击水面,峡中浮动青蓝色波纹先是凝滞片刻,继而如受惊的兽群般疯狂奔逃,在岩壁间碰撞出层层扭曲的波纹。 陈夜只觉心脏猛地一缩,胸口如遭重锤,五脏六腑都跟着震颤,他脸色瞬间煞白,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却硬生生咽了回去,脚步急停,双脚如生根般钉在原地。 《太初劫经》重塑的肉身此刻显露出惊人韧性,赤金劫纹在皮下流转,抵抗着这股内外交加的无形巨力,可即便如此,陈夜仍能感觉到骨骼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若是寻常凡蜕二重修士在此,只怕早就被这声浪震碎心脉,继而粉碎周身骨骼,七窍流血而亡。 巨响来得突然,去得也快,风似乎从来没有眷顾这片地界,声浪平息后,整条黑石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陈夜胸口发闷,气息紊乱,不得不停下脚步,理顺气息方可继续奔行。 不仅如此,陈夜还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或者更准确的是,是一种无形的韵味自前方传来,只是眼下情势危急,无法细察,让他忽略了这点感受。 可徐厉就在身后,这点距离对于灵溪境而言不过是数个呼吸的事情,现在的他还不能停下。 却不料,如影随形的刺骨寒意不知何时已然消散,迫人的灵溪威压竟是在迅速收缩,连灵溪境强者也受到了影响,而且,看这情况,这一记突如其来的异响对徐厉的影响较之自己更甚。 若不施展玄法,单论肉身强度,陈夜未必逊色于对方,一来是《劫经》玄妙,对于肉身的淬炼远胜过他所知的任何一部功法,二来徐厉毕竟年事已高,而自己却是正值壮年,这是先天的优势。 喘息之机来之不易,陈夜不敢怠慢,迅速平复气息,继续向前奔逃。 黑石峡仿佛没有尽头,想要逃出这片漆黑的深峡似乎是遥遥无期,他心知,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徐厉追上,总不能每次都指望那莫名其妙的异响救命。 这时,远处忽然升起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陈夜凝目望去,那雾气翻涌之处,分明还在黑石峡的范围之内。 这片诡异的灰雾,恰好拦在了唯一的去路上。 若要继续前行,就非得穿过这片雾障不可。 灰雾中翻腾的狂暴气息,正是葬渊特有的凶煞之气,即便有《劫经》护体,面对如此浓郁的煞气,陈夜也不由得手心冒汗。 更令人不安的是,雾中不时闪过道道幽蓝色的电光,隐约可见扭曲的阴影在其中游弋,那些影子时而如幽魂般飘忽,时而又似活物般游动,吞云吐雾。 灰雾之中,定然藏着极大的凶险。 但陈夜只能向前。 他来到一处分岔路口,一端通向葬渊更深处,那片骇人的灰雾也是在这条路上聚而不散,另一端,可以看见外力斧凿的痕迹,但却在肉眼可见的地方断了。 这是一条死路。 可以想见,不知多少岁月以前,有生灵曾尝试着在这条黑石峡中移石开山,辟出另一条道路,但不知为何,这条路只挖出了数十米便断绝了。 葬渊中曾有生灵存在吗?在如今修士认知里,能在这里生存的该是只有空骨魔猿那等诡异之物,而这等兽性多于理性的凶物,是绝不会做出开山辟路这等事的。 但现在的陈夜已经无心细想了。 前方,一道人影静静站立,那是个身形瘦削的男子,一袭灰袍已然洗得发旧,长发随意束在脑后,几缕散落的发丝在血色天光下泛着暗红。 他正仰头,凝望着不远处的那片翻腾不休的灰雾,侧脸线条如刀削般冷硬。 此人腰间挂着一把漆黑的剑,放眼上下玄界,悬剑修行已属少见,更遑论是在这等人迹罕至的凶险之地。 血色的天,幽深的峡,这无端出现的悬剑男子,静立如雕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简直让人分不清其是人是鬼。 陈夜万没料到这绝地之中竟有生灵存在,仓皇奔逃间更无暇隐匿身形。 那悬剑男子自然早已察觉,却依旧静立如雕塑,一动不动。 前有未知,后有杀星,陈夜一咬牙,劫力运转,速度再快三分,径直朝那人冲去。 十丈、五丈、三丈... 悬剑男子依旧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血云凝滞,黑石不语。 错身刹那,没有任何征兆,悬挂腰间的黑剑已然消失。 霎时,陈夜周身汗毛竖立,让他洞察到一丝剑路,他脚步急顿,迅速避让,又以劫力化出断刃,逆斩而上。 乌光划破了死寂,漆黑剑锋斩落,这一剑朴实无华,却快得匪夷所思,剑路笔直如尺规所画,不带丝毫花巧,撕裂空气,将陈夜以劫力化出的短刃一分为二。 空气一阵扭曲,黑剑如鬼魅般闪现又消失,最终静静悬停在男子身侧。 陈夜目光凝重,此人太过神秘,给他的感觉甚至比徐厉更为危险。 倒不是说此人实力在徐厉之上, 他略一沉吟,开口道: “这位道友,实不相瞒,我正遭受追杀,你若愿阻挡追兵,我可以带你穿过前方雾障。” 悬剑男子终于将目光从灰雾转向了陈夜,似乎在评估陈夜所言的真假。 那双眼眸如同两方枯井,毫无波澜,不见半分剑修该有的凌厉。 片刻后,悬剑男子木然点头,身旁的黑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像是在与主人唱和。 “灰雾前会和。” 不需过多言语,陈夜转身便朝黑石峡深处掠去 第十一章 再见面 雾障翻腾,一道灰色身影疾驰而来,以草环束起的长发披散开来,黑剑悬于腰间,周身不见半点血迹。 陈夜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见状不禁暗自心惊,他本,但看,似乎并没费多少力气。 此人绝没有突破灵溪境,却能从徐厉手下全身而退,他的手段更是古怪,既不像正统剑修的路数,也不似魔道功法,陈夜在天阳宗时见识过不少精妙身法,却无一能及得上此人那鬼魅般的移动方式。 "阿剑。"男子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是许久未开口。 陈夜忍不住再次打量对方,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神枯寂,令人发寒。 他甚至怀疑,这个自称阿剑的男子,是不是从来就不知道何为笑容。 陈夜回头望了眼幽深的峡谷:"那老东西没追来?" "没有。" "这片雾障主要是煞气凝聚而成..."陈夜边说边观察阿剑的反应,见对方眼中毫无波澜,便继续道:“我可以帮助你抵御煞气,但若遇见其他危险,还需要你我共同出手,共渡难关。” “好。”阿剑依旧是惜字如金,声音冷硬。 陈夜已习惯了他的寡言,不再多话,朝雾障方向打了个手势,率先迈入翻腾的灰雾之中,阿剑静立片刻,腰间黑剑发出细微的震颤声,随即也跟了上去。 灰雾如潮水般将二人吞没,陈夜指尖凝聚出一颗赤金珠子,表面流转着细密的劫纹。 "拿着这个,这是我家中长辈炼制的避煞珠,能助你抵御煞气。"他刻意让珠子散发出柔和光芒,掩盖了体内劫经的运转。 阿剑接过珠子,枯井般的眼睛闪过一丝异色,却未多言。 初入雾障,两人尚不清楚状况,皆是放缓了脚步。 劫力对煞气的压制,赤金珠的光晕在浓雾中撑开一丈见方的安全区域,灰雾触及光晕便如潮水般退避,雾中偶尔闪过磷火般的幽光,照亮了些许扭曲的植物残骸,那些枯枝状的轮廓,像极了垂死挣扎的人形。 阿剑的黑剑始终悬于腰侧,右手虚按剑柄,剑锋微微出鞘三寸。 锋刃在浓雾中划过时,竟在灰蒙蒙的雾气中荡开一圈圈透明的涟漪,如同利刃划过水面般泛起微妙的光纹。 行至半途,陈夜脚下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低头看去,半块灰白的头骨正被他踩在脚下,骨面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那些纹路在赤金珠的微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色。他刚想俯身查看—— "沙沙...沙沙..." 雾中突然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无数枯叶在摩擦,陈夜猛地抬头,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余光瞥见阿剑虽然面色如常,但按剑的手却微不可察地往下沉了寸许,剑鞘与剑刃之间已然露出一线寒芒。 两人无声对视,陈夜从阿剑死水般的眼中读出了戒备。 没有言语,两人默契地继续前行。 这雾障仿佛没有尽头,走了许久,既不见出口,也不见徐厉追来的踪迹,四周的灰雾越来越浓,赤金珠的光晕被压缩到仅能笼罩两人周身三尺。 这片诡谲的雾障仿佛自成一界,游离于常理之外,浓稠的灰雾不仅遮蔽视线,更将一切声响、气息都吞噬殆尽,连时间的流逝死敌都变得模糊不清。 陈夜额头已渗出细密汗珠。长时间催动劫力维持赤金珠,让他的经脉隐隐作痛。但眼下危机四伏,他只能咬紧牙关强撑。 "唰!" 没有任何征兆,一道灰影突然从雾中扑出。那竟是一只形如枯枝的怪物,躯干由扭曲的藤蔓构成,面部却是一片虚无,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绿火焰。 诡异生物四肢着地,动作快如闪电,直取阿剑咽喉。 "铮!" 黑剑出鞘,阿剑身形未动,剑锋却已精准刺入怪物眉心,然而诡异的是,被刺穿的怪物竟化作雾气散开,又在数丈外重新凝聚。 陈夜心头一凛,立即催动劫力,两人手中的宝珠赤金光芒大盛,照亮了四周。 不知何时,他们已被数十只同样的怪物包围,这些怪物扭曲着细长的身躯,干瘪的头颅高高仰起,本该是嘴部的位置裂开一道细缝,似是在嘶吼,却只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左侧!" 阿剑的黑剑倏然出鞘,剑锋划过之处,雾气竟如实物般被一分为二。 他的剑法毫无花巧,每一剑都直取怪物头颅,精准得如同丈量过千百遍,被斩中的怪物瞬间僵直,剑气透过剑身,自内部将藤蔓状的身躯绞得粉碎。 陈夜同时出手,左手并指成刀,劫力在指尖凝成三寸长的暗金刃芒,他身形如电,每一次出手都精准斩在怪物脖颈处的关节连接处,刃芒过处,怪物身躯应声而断,伤口断面泛起赤金光晕。 断面上,灰雾涌动着意图再度凝聚,劫力却仿佛对怪物有克制之效,赤金色的火焰无声燃烧,转眼间就将怪物焚为灰白色的灰烬。 每当一只怪物消亡,雾中就会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阿剑的剑势越发凌厉,黑剑舞成一片虚影;陈夜则始终保持着精准的节奏,每一击都恰到好处,既有效杀敌,又最大限度保存实力。 雾中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当最后一只怪物倒下时,两人周身三丈内的雾气突然退散,露出下方铺满灰烬的地面。 叹息声尚未消散,地面上的灰烬突然无风自动,陈夜瞳孔一缩,只见那些被阿剑斩落的灰烬忽然光芒骤然大盛,竟在雾中重新凝聚成新的怪物。 这一次,它们的形体更加凝实,干枯的藤蔓身躯上浮现出类似经络的纹路。 阿剑的黑剑首次发出刺耳鸣响,剑锋划过之处,雾气凝结成冰。 陈夜化出赤金短刃,刃芒暴涨至尺余,两人背靠背而立,一个剑出如龙,一个刃走偏锋,不断将杀来的诡异凶物击退、斩落。 但这次怪物再生速度明显加快,往往是刚被黑剑斩断就重新凝聚,劫力对它们的克制也大不如前。 就在战况胶着之际,地面突然剧烈震颤,灰雾深处,一个足有三丈高的巨大阴影缓缓立起——那是由无数藤蔓纠缠而成的庞然大物,躯干上镶嵌着数十颗干瘪的无面头颅,每颗头颅都张着嘴,发出沙沙的嘶吼。 巨大的藤蔓怪物发出无声的嘶吼,数十根触须般的肢体破雾而来。 陈夜与阿剑同时后撤,黑剑与劫刃交织成网,勉强斩断最先袭来的几条藤蔓。 "退!"陈夜低喝一声,拽着阿剑就往雾中钻去。 两人在浓雾中仓皇奔逃,身后不断传来岩壁崩塌的巨响。怪物显然熟悉地形,追击声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陈夜神识深处,消失已久的玄黑图案突然显化,那些原本杂乱无章的灰雾,此刻竟自行重组,在他脑海中勾勒出一条蜿蜒的路径。 这一幅得自荒原裂隙,与孤高道韵同根同源的图案,此刻,为陈夜指明了道路。 "跟我来!"陈夜猛地转向,阿剑虽不明所以,但感受到手腕传来的坚定力道,毫不犹豫紧随其后。 奇妙的是,随着他们沿着图案指引的方向前进,原本浓得化不开的灰雾竟开始变得稀薄,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些雾气仿佛有意识般向两侧退避,在他们面前形成一条狭窄的通道。 身后的追击声突然变得急躁,怪物似乎察觉到了猎物的逃脱,一根足有水桶粗的藤蔓撕裂雾气呼啸而来,擦着陈夜的后背重重抽在岩壁上。 "轰"的一声,藤蔓似是击穿了灰雾,狠狠抽在了岩壁上。 "快!" 两人将速度催至极致,前方的灰雾逐渐稀薄,终于,一束猩红的天光如利剑般刺透雾障,他们冲出来了! 然而还没等喘口气,陈夜就僵在了原地。 与意料中的景色不同,眼前嶙峋的黑石竟是如此熟悉,他们竟仍在黑石峡中,根本没有如预想那般抵达葬渊深处。 十余丈外,张柏川正带着一众青霞派弟子从转角处走出。 不可避免地,双方四目相对,各自脸上都表情都称得上十分精彩。 第十二章 血染黑峡 黑石峡中,两侧漆黑岩壁投下斑驳的阴影。 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无需任何言语,双方都清楚,从天阳宗覆灭的那一刻起,这段血仇便注定是不死不休。 张柏川体内灵力暗转,目光在陈夜与阿剑之间来回游移,青冥锁灵纹在他袖中若隐若现,却始终引而不发。 虽然他不认为自己会输,但贸然出手绝非明智之举。 张柏川忽然意识到,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境界低于自己的对手产生了忌惮,这种感觉很不好,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又紧了几分。 更让他在意的是陈夜身边那个沉默的剑修,阿剑的黑剑看似随意地悬在腰间,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这人实在太神秘了,没有气息波动,没有情绪流露,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张柏川暗中催动灵识探查,却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摸不清深浅。 他烦躁地环顾四周,徐厉长老不知去向,平日里用来联络的玉简在葬渊中完全失灵,没有灵溪境强者坐镇,张柏川心里实在没底。 但人数上他们还是占据优势的,这稍稍给张柏川增添了几分信心。 “这位道友,不知你与这天阳宗余孽是何关系?” 阿剑只是沉默,如雕塑般静立,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张柏川一阵暗恼,却仍是不敢妄动,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指向陈夜:“此人是我青霞派死敌,道友若是无事,还请速速离开。” 阿剑直接无视了他,似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黑剑在鞘中发出细微的震颤声,像是在嘲笑这无谓的问话。 陈夜暗笑一声,张柏川想从阿剑嘴里撬出话来,怕是不大容易。 这时,阿剑突然开口,声音如同冷冻的冰泉,滞涩难流:“此人,交我。” 陈夜略带诧异地看了阿剑一眼,随即恍然——他这是在报灰雾中的救命之恩。此人虽然性格古怪,但至少懂得知恩图报,在这弱肉强食的修行界,已是难得。 知恩图报,本是基本的道德要求,在如今倒成了难得一见的高贵品质了。 “多谢…” 谁知,陈夜话音未落,阿剑便出手了。 黑剑斩落瞬间,剑锋划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吞噬殆尽,只余一道纯粹的黑色轨迹。 这一剑快得超出了常理,张柏川甚至来不及惊愕,护体灵力便如薄纸般被撕开。 "嗤——" 血花在岩壁上溅出一道凄艳的弧线,张柏川踉跄后退,左肩已然见骨!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阿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出手竟是如此凌厉狠绝,哪怕是提前捏住灵纹,仍是来不及反应。 阿剑一剑得手后毫不停歇,身形如鬼魅般紧追不舍,张柏川急忙祭出锁灵图纹,两柄飞剑自体内冲出,与锁灵图纹形成掎角之势,青光在身前交织成网。 黑剑先发制人,张柏川仓促应对,如影随形的剑锋逼得后者节节败退。 剑势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割裂,发出细微的嘶鸣。 就在阿剑出手的同时,陈夜也动了。 在灰雾中,陈夜便已然注意到,阿剑的剑法以第一剑威势最为惊人,后续剑招虽依旧凌厉,却再难复现最初那一剑的锋芒。 深深吐纳间,劫力旋涡飞速旋转,陈夜体内劫力如地火奔涌,方才在灰雾中穿行时,那些令寻常修士避之不及的煞气,对他来说却是大补之物,此刻经脉中劫力充盈,甚至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劫力充盈至极致,左手指尖都开始泛起暗红微光。 没有徐厉坐镇,张柏川又被阿剑牵制,陈夜身形骤然化作一道赤金闪电,悍然杀入青霞弟子阵中。 "砰!" 第一记手刀劈下,那名弟子的护体灵光如蛋壳般破碎,劫力对青霞派功法的压制效果立竿见影,陈夜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灵力在接触瞬间就土崩瓦解。 第二击,陈夜左手五指成爪,暗金劫纹在皮下流转,手指利刃般直接贯穿另一名弟子的胸膛,劫力如毒蛇般顺着伤口钻入,将那人体内的灵力经络焚烧殆尽。 陈夜身形闪烁,第三名弟子刚抬起法器,膝盖便被一脚踹得粉碎,紧接着喉结遭受肘击,当场昏死过去。 鲜血在漆黑岩壁上泼洒出狰狞的图腾。陈夜越战越狂,劫力在经脉中奔流不息,每次出手都拖曳着赤金残影,第四名弟子甚至没来得及反应,颈侧便挨了一记手刀,软绵绵地栽倒在地。 陈夜太快了,经脉贯通与《劫经》塑体,让他的速度突破了境界限制。 直到此刻,余下的青霞弟子才如梦初醒,纷纷祭出飞剑、符箓。 一时间,各色灵光如暴雨般向陈夜倾泻而来。 陈夜双足猛踏地面,身形骤然模糊,竟在漫天攻击中穿梭自如,那些飞剑、符箓堪堪擦过他的衣角,将后方岩壁炸得碎石飞溅。 陈夜左手虚握,劫力奔涌而出,在掌心凝成一柄三尺短刃。 与先前虚幻的光刃不同,此刻的刃身已近乎实质,赤红如血的刃锋上暗金纹路流转,隐约可见灰雾状的煞气在刃身内里游走,刃锋轻颤间,周遭空气竟出现细微的扭曲,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波动。 "铛!" 第一柄袭来的飞剑与劫刃相撞,精心祭炼的飞剑竟如琉璃般寸寸碎裂,御使飞剑的弟子还未来得及惊骇,陈夜已欺身而上,短刃横扫,直接将其腰斩。 "噗嗤——" 掐诀引来的火蛇被一刃劈开,劫刃去势不减,顺势划破施法之人的咽喉,鲜血尚未喷出,就被刃上劫力蒸成血雾。 战局另一端,张柏川余光瞥见这一幕,心头巨震,短短数息间,又有三名弟子倒在血泊中。 那些平日里精心祭炼的法器,在那赤红短刃前竟如纸糊般脆弱。 "撤!全都给我撤!"张柏川嘶吼着,声音几乎撕裂。他袖中三十六道青冥锁灵纹同时爆发,青光如瀑,在身前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大网。 这搏命一击终于将阿剑逼退半步,张柏川再度抛出两道符箓,趁机转身就逃。 青霞弟子早已胆寒,陈夜的手段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闻言顿时作鸟兽散,陈夜岂会放过这等机会?两人如影随形般追杀而去。 陈夜冷笑一声,与阿剑同时追出阿剑对那些逃窜的普通弟子视若无睹,黑剑始终锁定着张柏川的背影,而陈夜的目标则是其余青霞弟子。 劫刃划过,又一名弟子后背开裂,沿途洒落的鲜血在漆黑岩石上格外刺目,宛如一条猩红的地毯,直铺到峡谷入口。 "轰!" 又是一名弟子在峡口被陈夜追上,劫刃贯胸而过,余劲将他钉在岩壁上,那人挣扎两下,眼中神采渐渐消散。 黑石峡外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人面树,退至此处,张柏川心知,若让大家四散逃入林中,以陈夜那鬼魅般的速度,绝对会被逐个击破。 “结阵!”张柏川大吼一声,尚存理智的青霞弟子立即结阵,看到阵势成形,张柏川刚松半口气,却见阿剑的黑剑突然悬停半空,不再进逼。 “陈夜,此时住手,你与我青霞派之间尚有转圜余地……” 阿剑对陈夜的承诺只在张柏川一人,面对这片阵势,他并不打算出手。 劫刃散去,陈夜一语不发,暗金色光芒在食指上流转,指上隐龙腾势欲起,一指点出,剥夺了光线的暗金一闪而没,看似轻描淡写,阵势却如薄纸般被洞穿,余劲不止,贯穿后方一名弟子眉心。 张柏川心头巨震,这一指的威力,连他都没把握能够接下。 赤红如血的短刃再度上手,陈夜一马当先,杀入阵中。 张柏川双目充血,欲要救援,漆黑剑锋却横扫而来,逼得他不得不退。 陈夜手中劫刃横扫,又一名青霞弟子捂着喷血的咽喉倒下。 就在他准备追击下一个目标时,破空声骤起。 "嗖!嗖!嗖!" 三道灵光如流星般袭来,角度刁钻至极。 陈夜心中一惊,身形急转,劫刃在身前划出赤红弧光,将灵光尽数荡开。 飞溅的灵力碎片中,一道倩影自原始丛林中步出。 来者是一位少女,杏眸如水,鸦羽似的青丝高高束起,在脑后扎成一束利落的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摇曳,虽非倾国之色,但眉宇间自有一段清朗气度,纤纤玉指间,三枚青玉飞梭流转如蝶,显然是件不凡的法器。 "徐小姐!" 见到来人,正与阿剑缠斗的张柏川顿时面露喜色。 第十三章 试炼任务 阿剑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身形闪烁间,漆黑剑锋上手,黑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幽暗的闪电,剑锋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割裂,发出细微的嘶鸣。 有诺必践,这个沉默的剑客眼中只有目标,才不管什么徐小姐张小姐。 剑锋划破空气的尖啸声中,张柏川狼狈不堪地连连后退,他本就带着伤,此刻更是被阿剑凌厉的剑势逼得险象环生。 黑剑在张柏川胸前划开一道血痕,又在他肩头留下寸许深的伤口,加上此前左肩的沉重伤势,鲜血很快浸透了衣袍。 “住手!“徐灵鹤杏眸含煞,雪白的俏脸瞬间冷若冰霜。她万万没想到,在自己现身之后,这个剑客竟还敢继续出手。 丹田灵力涌动间,三枚青玉飞梭自徐灵鹤手中激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三道翠绿的流光,呈品字形直取阿剑周身要害。 然而阿剑的身形却如鬼魅般诡异扭动,在飞梭即将命中的刹那,竟以毫厘之差避开了所有攻击! 在徐灵鹤出手的刹那,陈夜眼中寒芒暴涨,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陈夜脚下劫纹闪烁,身形如鬼魅般突进,瞬息间便欺近张柏川身前,左手劫纹如活物般暴涨,赤金色的劫力在指尖吞吐,化作五道锐利的锋芒。 这一击他蓄势已久,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张柏川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觉咽喉一紧。 张柏川只觉浑身灵力滞涩,霸道的劫力顺着经脉长驱直入,如洪水般冲入丹田,将他一身修为彻底封死。 “你...“张柏川目眦欲裂,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陈夜冷笑一声,手上力道又加重三分,掐得他面色发紫,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徐灵鹤见状脸色大变,正要上前救援,却见陈夜左右一翻,一柄赤红如血的劫刃已然抵在张柏川心口,刃尖刺破衣袍,为张柏川再添一道血痕。 先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剑客对她视若无睹,现在连看似老实的陈夜也敢在她面前暴起发难,当着她这的面擒获了张柏川,这无疑是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大大落了她的面子。 虽是擒获了张柏川,陈夜心里却丝毫不敢放松,眼前这个看似只有凡蜕六重的徐灵鹤,体内隐隐涌动着远超这个境界的灵力波动,只是不知何种原因封印了修为,强行将境界压制在了凡蜕六重。 凡蜕境界,七、八、九三重境界,素有一境一重天之说,虽然压制了境界,也根本不是寻常的凡蜕六重之人能比的。 想到这里,陈夜心头突然一凛,那个阿剑,展现出来的实力也正好是凡蜕六重,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局势正在朝着对他不利的方向发展。 陈夜很清楚,以阿剑的性格,既然已经完成了承诺,就绝不会再插手接下来的事。 果然,就在他思索间,阿剑已经唤回,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徐灵鹤怒不可遏地娇叱一声,纤纤玉指掐动,三枚青玉飞梭骤然绽放出刺目的青光,梭身上浮现出细密的符文纹路,在空中划出三道凌厉的轨迹。 飞梭所过之处,地面落叶无风自动,被凌厉的劲气撕成碎片,徐灵鹤杏眸中寒光闪烁,显然已是动了真怒,誓要将这个目中无人的剑客留下。 然而阿剑的身形如同鬼魅般飘忽不定,几个起落间就消失在了丛林深处,徐灵鹤含怒一击连他的衣角都没能碰到。 陈夜眼角微微抽搐,现在这局面,他得独自面对怒气冲冲的徐灵鹤,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灵鹤小姐,念在我张家为侯府效力多年的份上,您一定要救我……”张柏川扯着嗓子喊到一半,就被陈夜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闭嘴!”陈夜这一巴掌拍得很有分寸,是怕直接给张柏川拍死了,彻底激怒徐灵鹤。 方才在破阵时,劫骨指力耗去大半,现在的他对上徐灵鹤,胜负实在难料。 张柏川被这一记手刀劈得头晕目眩,却仍不死心:“你...你知不知道她是谁?还不赶快放了我...“话到嘴边,他忽然怔住了。 张柏川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徐灵鹤,侯府千金,其兄更是天元国年轻一辈翘楚,这样一位向来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金枝玉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更蹊跷的是,她竟刻意压制了修为。 就在张柏川胡思乱想的时候,徐灵鹤已经不耐烦地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夜,娇喝道:“把人放了,我可以饶你不死。“ 陈夜嘴角微微下沉,徐灵鹤那居高临下的口吻让他心头火起,但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他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扣住张柏川的手,沉声道:“放人可以,但你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放肆!“徐灵鹤柳眉倒竖,周身灵力骤然翻涌,“本小姐不是在跟你讨价还价!“ 陈夜眼睛微微一眯,手中劫刃轻轻一压,锋利的刃尖顿时刺入张柏川胸口半寸。鲜血顺着刃锋缓缓渗出,在青色衣袍上晕开一朵刺目的血花。 “慢着!”徐灵鹤赶忙,她虽然不在乎张柏川的生死,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更不能让自己害死了张柏川。 她咬了咬樱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问!“。 陈夜满意地笑了笑,左手劫刃却是纹丝不动:“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你不知道?”徐灵鹤面露诧异,下意识地甩了甩如瀑的长发,傲然道:“玄天阁发布了试炼任务..“话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收住话头,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陈夜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赤红如血的刃锋上劫纹流转闪烁,看得人心惊肉跳:“继续说。” 张柏川发出一声痛呼,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徐灵鹤咬了咬下唇,继续道:"试炼任务共有两个目标:一是诛杀天阳宗余孽陈夜,二是查明葬渊异动的真相,表现优异者可入玄天阁修行,名列前茅者更有机会进入玄天阁宝库挑选宝物,甚至是功法。" 陈夜眼底寒芒一闪,又是玄天阁!洛清璃,你为了赶尽杀绝,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张柏川闻言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因咽喉受制加上浑身剧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夜不等他开口,在徐灵鹤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张柏川颈侧,将他砍晕过去。 他动作利落地摘下对方腰间的储物袋,随后用力将昏迷的张柏川朝徐灵鹤掷去,自己则借力向后飞退,转眼间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不知是被陈夜方才的狠辣手段所震慑,还是忌惮他展现出的实力,在场的青霞派弟子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徐灵鹤冷哼一声,抬手打出一道柔和灵力,将飞来的张柏川稳稳接住。 她看也不看便将张柏川抛给身后的青霞弟子,目光却始终盯着陈夜消失的方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徐灵鹤这时才猛然醒悟,柳眉微蹙道:"方才那人究竟是谁?你们怎会与他结怨?" 一个青霞派弟子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道:“回灵鹤小姐,那人……就是陈夜。” 徐灵鹤娇躯一震,顿时怔住了。 而此时,陈夜已在密林中疾驰数百米。他忽然感知到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如同狂风骤雨般横扫四方。 "呵..."陈夜嘴角微扬,摇了摇头,心说女人脾气太大可不是一件好事。 第十四章 物归原主 在距离黑石峡数十里外的一处古老废墟中,陈夜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背靠着一根断裂的石柱,手中掂量着从张柏川那里夺来的储物袋,目光扫过四周,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猩红天幕低垂,淡淡的红光自天幕垂落,将这片废墟染上一层血色,断裂的石柱、倾颓的墙壁在地上投下长长的红色阴影,显得格外诡异。 陈夜指尖轻轻抚过身旁斑驳的石柱,模糊不清的纹路在他触碰的瞬间便簌簌剥落,化作细碎的石屑黏在指腹上。 他捻了捻手指,眉头不自觉地皱得更紧了。 这已经是他从黑石峡脱身后遇到的第五处遗迹了。 一路逃亡途中,除了越来越多涌入葬渊的试炼者外,最让他在意的就是这些突然出现的古老废墟。 无一例外,每一处废墟都很古老,透着岁月沉淀的沧桑,仿佛已经在这里存在了数百年。 他清楚地记得,就在数日前,自己与孙铭循着那道孤高道韵穿行于原始丛林时,到处都是腐殖土与人面树,根本不曾见过这些废墟遗迹的踪影。 这些遗迹,就像是在这几日里凭空从地上站出来的一样,无迹可寻。 除了这些诡异的遗迹外,另一件陈夜在意的怪事,是徐灵鹤提到的玄天阁试炼。 天阳宗位属南燎真羽域,这一域之地表面上由真羽国统治,实则是由真羽国、玄天阁和栖霞山庄三大势力共同掌控,不过玄天阁与栖霞山庄作为修行势力,大多不涉足凡尘俗务。 真羽域幅员辽阔,即便是修士穷尽一生也难以走遍,人口更是数以百亿记,其繁盛由此便可窥一二,但在那些真正的大势力眼中,不过是一隅之地罢了。 陈夜曾经听师尊提起过,在真羽域之外,那些真正的大势力往往横跨数片疆域,布局整个南燎大地,眼界早已超脱一域之争。 而在这些横跨数域的庞然大物之上,还存在着更加神秘莫测的古老势力,它们如同蛰伏在时间长河中的巨龙,见证了无数王朝的兴衰更迭,看遍了沧海桑田的变迁。 这些古老世家与宗门,往往隐世不出,凌驾于众生之上,超然于世俗之外,就像高悬九天的明月,俯瞰着世间蝼蚁般的争斗。 眼界放回真羽域内,三大势力之下,是浩如星点各类宗门势力,天阳宗、青霞派,都可以归于此列。 现在想想,自己,原本不过是玄天阁阴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蝼蚁般的存在,若非《太初劫经》这等仙典的存在,恐怕连成为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再比如徐灵鹤这位侯府千金,其父虽在真羽国内封侯拜将,执掌一方,看似风光无限,但在玄天阁这等庞然大物面前,也不过是个需要仰人鼻息的地方权贵罢了。 真羽国虽设有玄院传授修行之法,但想要进入其中修行却是难如登天,相比之下,玄天阁公开发布试炼任务遴选人才,对绝大多数修士而言,无疑是改变命运的天赐良机。 对于他们而言,拜入玄天阁,无疑于一步登天 奇怪之处就在于此,玄天阁发布试炼任务,但从徐灵鹤的反应来看,却似乎并不认识自己。 玄天阁要杀自己,却又没有公布自己的样貌,这样的自相矛盾,让陈夜不得不怀疑,要么徐灵鹤对自己有所隐瞒,亦或者……玄天阁对参与试炼之人也藏了一手。 与真羽国、栖霞山庄这两个发源于真羽域的本土势力不同,玄天阁是个外来者,它并非在此生根发芽,而是在百年前异军突起,而后迅速壮大,直到成就现今三足鼎立的局面。 这处本就神秘的葬渊,如今也是因为太多的外来者,让局势便显得更加的扑朔迷离。 陈夜收敛心神,指尖劫纹流转,赤金色的光芒吞吐间,轻易就破开了张柏川储物袋上的禁制。 袋口一开,顿时有几道灵光逸散而出。 陈夜嘴角微扬,寻常弟子忌惮葬渊的侵蚀,但张柏川作为青霞派外门第八的精英,显然还是有些家底,也不在乎这一点损失。 对于修士而言,保命的东西可比任何财物都珍贵,如今,却是便宜了陈夜。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四枚完整的灵晶,这些呈现出各种形状的灵晶,在昏暗阴沉的光线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通体澄澈如冰,内部似有云雾流转。 这些灵晶在葬渊中显得弥足珍贵,此地煞气弥漫,灵晶中的纯净灵气对修士而言就是救命稻草。 虽然《劫经》能炼化煞气,但那种能量终究狂暴无序,长期吸收难免留下隐患,有了这些灵晶,至少现在不必再为资源发愁。 就在他清点之际,一粒圆润的丹药从袋中滚落,此丹通体淡蓝,表面云纹缭绕,刚接触空气就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 徐厉竟然将玄灵淬体丹交给了张柏川保管!这对于陈夜来说实属意外之喜,他本来已经把这枚丹药抛到了脑后,没想到,兜兜转转,此丹还是回到了自己手上。 玄灵淬体丹,加上在灰雾中积累的煞气,辅以灵晶、煞晶,足以助他突破境界。 陈夜盘膝而坐,毫不犹豫地将玄灵淬体丹送入口中。 丹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的洪流涌入四肢百骸,他右手引来灵晶,左手则捏碎三枚煞晶,赤金色的劫纹在左臂上流转不休,如同一道道活物般蠕动着。 凡蜕七重前的修炼,本就是水磨工夫的积累过程,《太初劫经》虽是仙道典籍,但大道至简,在修行基础阶段也不会去刻意标新立异。 丹药、灵晶、煞气三管齐下,陈夜体内的劫力漩涡疯狂旋转,将三种能量尽数炼化。 一日时光转瞬即逝,当最后一缕药力被炼化时,陈夜右臂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从指尖开始,如同藤蔓般沿着经络一路向上攀爬,所过之处,血肉骨骼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仿佛在接受某种远古的洗礼。 转眼间,整个右手已被赤金色的纹路完全覆盖,劫纹并未就此停歇,而是继续向着手臂延伸,丹田处的漩涡急速旋转陈夜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道新生的劫纹都在与体内劫力产生共鸣。 右臂劫纹凝成,标志着陈夜正式踏入凡蜕第三重境界,他心念微动,双臂上的赤金纹路便如潮水般隐去,只在肌肤下留下淡淡的金芒。 “果然,打劫才是最快的致富之道,而修炼则是花钱如流水的败家行当。" 陈夜自嘲一笑,望着身前铺满一地的煞晶碎片,而那些原本晶莹剔透的灵晶,此刻早已化为纯净灵气被他吸收殆尽。 任何时候,财富的原始积累都逃不过烧杀抢掠四个字,对于这种不义之财,就是要尽快消耗掉,转化为自身实力,然后让钱生钱。 一番修炼下来,不仅耗尽了所有灵晶,连之前靠打劫搜刮来的煞晶也所剩无几,如今陈夜身上只剩下十枚煞晶以备不时之需。 葬渊已然成了一处是非之地,陈夜对此毫无留恋。 通常,进出葬渊都是需要经过前人摸索出来的几条固定路线,天阳宗曾经便掌握了其中一条道路,他只需避开出口处可能存在的耳目,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世事往往不遂人愿。 陈夜刚起身舒展筋骨,目光忽地一凝。 不远处的高崖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修长的身影,那是个俊美得近乎妖异的男子,一袭墨色长袍随风轻扬,他并未看向陈夜,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环境。 俊美男子唇角微微上弯,正是这一丝若有还无的笑容,为他的俊美平添了一分邪气。 仅仅一个照面,陈夜的心脏便没来由地漏跳一拍。 那是一股莫名的危机感,就像是地上奔跑的羚羊看见了天际盘旋的猎鹰。 陈夜微微眯起眼睛,以修士的感知,对方不可能没有发现自己,但自始至终,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就在陈夜暗自警惕之际,原始丛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循声望去,只感叹是冤家路窄。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徐灵鹤。 只是此刻的徐灵鹤,发髻散乱,衣衫染血,身形狼狈,活像只被猛兽追赶的兔子,哪里还有半点侯府小姐的傲气? 第十五章 人尸 看清徐灵鹤的狼狈模样,陈夜不禁微微一怔。 一日不见,这位侯府的金枝玉叶,前后变化未免有些太大了,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傲娇之气的俏脸此刻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盛气凌人的杏眸,满是惊惶与绝望。 她的右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裸露在外的皮肉呈现出腐败的灰白色,隐约可见丝丝黑气在伤口周围游走。 徐灵鹤中毒了。 这是陈夜第一时间心中的想法。 就在他暗自思忖间,徐灵鹤黯淡的双眸突然亮起一抹神采,那眼神中的求生欲望如此强烈,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毫不犹豫地调转身形,跌跌撞撞地朝陈夜奔来。 这反常举动让陈夜瞬间绷紧神经,以为此女是要找自己麻烦,劫纹在双臂若隐若现。 “这女人莫不是毒入脑髓了?“陈夜暗自嘀咕,“中了毒还敢往我这儿冲,真当我不敢下杀手不成?“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怀疑这是不是徐灵鹤设下的什么圈套。 正当陈夜准备先发制人,就见徐灵鹤身后的树丛突然剧烈晃动,坚硬如铁的人面树拦腰折断,坚硬如铁的人面树竟被拦腰折断,一个诡异的身影映入眼帘,让陈夜的动作瞬间凝固。 那是一个“人”,之所以如此说,只是因为陈夜一时找不到更为确切的词去形容眼前这个生物,此“人”披散着一头枯槁的长发,皮肤呈现出病态的惨白,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尸蜡般的诡异光泽,仿佛被某种邪恶力量强行保存的尸体。 最古怪的是此“人”的面容,五官虽然完整,却僵硬得如同面具,双眼中没有瞳孔,只有两团苍白的光点在不停跳动。 与其说是一具傀儡,不如说更像是一具行走的尸体……对,就是尸体,一具行走的人尸! 这人尸看似动作僵硬迟缓,身躯极不协调,实则却是快得惊人,锁定徐灵鹤的瞬间,双瞳内的苍白光点急速颤动,如鬼魅般扑出,徐灵鹤才跑出几步,那怪物已经无声无息地拉近了距离。 人尸移动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腐朽的关节摩擦声在寂静的丛林中格外刺耳。然而这丝毫不影响它鬼魅般的速度,眨眼间便追至徐灵鹤身后,枯瘦如柴的手臂如利刃般向前探出,锋利的指甲泛着森冷幽光,对着徐灵鹤抓下。 徐灵鹤此前显然已与人尸交过手,早有防备,她头也不回地祭出一面青玉小盾挡在身后,盾面上符文流转,散发着莹莹青光。 然而这面看似神异的防御法器,在人尸的利爪面前竟如同纸糊般脆弱,只听“嗤啦“一声,青玉小盾应声而碎,化作点点灵光消散在空气中。 徐灵鹤似乎对此毫不意外,趁着人尸击碎小盾的刹那间隙,纤指一弹,两道青光自袖中激射而出,青玉飞梭速度极快,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直取人尸双眼。 人尸机械地抬起双臂格挡,破碎的衣袖下露出惨白如蜡的皮肤。 陈夜这才注意到,在人尸胸口处竟深深钉着一枚青玉飞梭,黑褐色的腐血从伤口渗出,但这具行尸走肉却浑然不觉,似是没有痛感,对身上的伤势毫不在意,反而是青玉飞梭受到腐血污染,已不复青光闪闪的神异模样。 “噗噗“两声闷响,青光击中人尸手臂,却只在惨白的皮肤上留下两道无关痛痒的伤痕。 徐灵鹤的三枚飞梭本是一套法器,以轻灵迅捷见长,失去一枚后威力骤降。 人尸双臂一震,将飞梭打落在地,青玉飞梭灵光尽失,滚落在枯叶丛中,而人尸却毫不停歇,枯瘦的双臂猛然高举,带着呼啸的风声朝徐灵鹤当头砸下。 千钧一发之际,陈夜身形如电,切入战局,赤金光芒划破昏暗,硬生生架住了人尸的双拳,霎时间,腥风骤起,夹杂着人尸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好强的力道!“陈夜双臂一阵发麻,心中骇然,这具看似枯瘦的人尸,力量竟如山岳般沉重,与那单薄的外形形成鲜明对比。 徐灵鹤趁机后撤,当她瞥见陈夜竟能与人尸正面角力时,瞳孔骤然收缩。 人尸的恐怖力量她已领教过了,在她的认知里,只觉得那根本不是凡蜕境修士能够抗衡的,可眼前这个传闻被抽了仙骨,功体全废的陈夜,居然能与之硬碰硬而不落下风,实在匪夷所思。 攻势受阻,人尸竟直接舍弃了徐灵鹤,转而全力攻向陈夜,那双苍白的光点剧烈跳动,仿佛被某种本能驱使,誓要灭杀眼前一切活物。 陈夜心中暗骂失策,本想顺手救下徐灵鹤卖个人情,却不料这人尸竟是如此难缠。 他双臂肌肉虬结,劫纹骤然绽放赤金光芒,自手臂而起,蔓延至掌心,随着一声低喝,他手上力道再加三分,竟将人尸枯枝般的手腕死死钳住,青黑色的腐肉在劫纹灼烧下发出“滋滋“声响。 “吼——“人尸发出沙哑的嘶吼,腐朽的身躯剧烈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开陈夜的桎梏。 徐灵鹤见状,玉指如蝶翻飞,跌落在地的青玉飞梭应声而起,带着凌厉青光直取人尸双眼。 那人尸双手受制,又被陈夜牵制,本以为它已是毫无办法,却不想在青玉飞梭接近时,那人尸竟是猛然甩头,满头枯发如钢鞭般横扫而出,“叮叮当当“一阵脆响,飞梭被发丝弹开,顿时火花四溅。 陈夜心头警兆大作,急忙后仰,那发丝擦着他鼻尖掠过,带起的劲风在脸颊上划出几道血痕,这要是被扫中,怕是要落得个面目全非的下场。 这一仰,人尸立马挣脱了控制,眼见人尸凶威更甚,陈夜右臂劫纹突然扭曲变形,自指尖凝聚出一道三尺劫刃,暗金色的纹路如活物般在刃身游走,这柄劫刃虽然失去了暴戾煞气,少了几分凶性,却比先前更加凝实,也更为得心应手。 “攻它心口那枚飞梭!“ 徐灵鹤瞬间会意,玉手结印,两枚青玉飞梭在空中划出交叉弧线。 她这次学乖了,改变了战法,不在想着攻击人尸的双眼,而是操控飞梭在人尸周身游走,扰乱其行动。 人尸嘶吼着扭动身躯,枯发如毒蛇狂舞,就在它注意力被飞梭分散的刹那,陈夜突然暴起发难,身形如电突进,劫刃直刺人尸胸口那枚嵌着的飞梭。 “铛!“ 金属碰撞声震耳欲聋,人尸竟在千钧一发之际,用枯瘦的手掌挡在胸前,劫刃刺穿它的掌心,却也被牢牢钳住,就在这僵持之际,人尸另一只手掌高高抬起,掌指间散发出丝丝黑气,锋利的指甲幽芒吞吐,对着陈夜抓下。 “小心!“徐灵鹤惊呼。 利爪当头,陈夜却是不退反进,左手劫纹突然暴涨,竟是以手臂硬撼人尸一抓, 在接触劫纹,带有猛毒的黑气竟是,陈夜右臂劫刃散去,劫纹回涌,反手一扣,猛然发力,将人尸整个抡起,重重砸向地面。 “轰!“ 地面龟裂,腐殖土如扬尘般四散,人尸半个身子陷入土中,徐灵鹤抓住机会,玉指掐诀间,两枚青玉飞梭骤然绽放璀璨青光,如两颗坠落的流星般划破长空。 飞梭拖曳着青色光尾,精准击中嵌在人尸胸口的那枚飞梭,三枚法器瞬间共鸣,爆发出刺目青芒,化作一道旋转的光轮,将人尸腐朽的胸膛生生绞出一个碗口大的空洞。 人尸嘶吼着,却是仍未倒下,它的胸腔内露出森森白骨,骨头上刻满诡异的血色符文,那些符文突然亮起刺目血光,气息竟开始疯狂攀升! “不好,它要自爆!“陈夜脸色骤变,他一把拽住徐灵鹤手腕,飞速后退,就在人尸爆开的瞬间,两人原先站立处只余下一道赤金残影。 百丈开外,陈夜松开惊魂未定的徐灵鹤,望向爆炸中心,那里已化作丈许深的焦黑大坑,坑底残留着几块泛着血光的碎骨。 “居然赢了...“徐灵鹤声音发颤,她突然转向陈夜,眼神复杂:“你为何救我?“ 陈夜擦去嘴角血迹,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方才最后一下若不是突破了凡蜕三重,又经历一遍劫力淬体,还真不一定能躲得开,可饶是如此,依然对他的肉身产生了极大的负荷。 他没有回答徐灵鹤的问题,目光落在她右臂的伤口上:"现在讨论这个有意义吗?"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你不如先关心下自己的伤势。" 徐灵鹤闻言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只见伤口处的黑气已蔓延至肘部,与那人尸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她脸色顿时煞白,显然意识到自己中毒已深。 "啪啪啪——" 突兀的掌声打破了沉寂,陈夜猛然回头,只见那位俊美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 第十六章 我就死给你看 “精彩,真是精彩。” 男子缓步走近,天幕红光低垂,将他的俊美面容照得近乎妖异,“在下汲云,想必,你就是陈夜吧?试炼任务的目标。” 俊美男子始终是一副笑眯眯的和善模样,嘴里吐出的话,却让陈夜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是又如何?” “何必如此戒备?”汲云轻笑一声,身形如鬼魅般后退,“我对你的命没有兴趣,只是...想认识一下,陈兄似乎是对我有些成见,这太遗憾了,看来这不是一个认识的好时机,我们下次见面再聊。” 似是看出了陈夜的戒备,话音未落,汲云的身影已飘然远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位名叫汲云的俊美男子似真是来去无踪,特意出现,就是为了和陈夜打一个招呼。 密林中重归寂静,只剩下陈夜与徐灵鹤二人。 陈夜尽量不去想那个神秘的汲云,目光落在徐灵鹤泛着黑气的伤口上,沉吟片刻,突然开口:“这毒,我或许能解。” “只要你能回答我三个问题。” 陈夜说这话时的语气,与黑石峡外诓骗徐灵鹤时几乎是如出一辙,徐灵鹤显然想起了这一段不好的回忆,不知是羞恼交加还是毒性发作,亦或者两者兼有,她苍白的脸颊竟浮现出一抹异样的红晕。 但此次与前次不同,这一次是徐灵鹤有求于人,主动权在陈夜手里,她便也只好妥协,软了语气,道:“你问吧。” “玄天阁发布试炼任务到底是什么?”陈夜目光灼灼。 徐灵鹤有些奇怪,但还是乖乖地回答:“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她虚弱地靠在废墟的石墙上,“一是查明葬渊异动的真相,二是...取你性命。” 说到后半句时,她声音明显低了几分,“其实前者才是重点,你的人头只值一个入门资格,而若能查明异动根源,不仅能加入玄天阁,更能直接拜阁中长老甚至是阁主为师,一跃成为内门弟子,更有机会进入玄天阁的宝库挑选宝物。” 陈夜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确认她没有说谎后,眉头不由紧锁。 看来,徐灵鹤确实不知情。 “方才那个自称汲云的人,你要怎么解释?” 所有进入葬渊的修士皆为试炼而来,而那个汲云却说对他的命“没有兴趣”,这与徐灵鹤所言明显相悖,当然,也有另一种解释,那就是汲云对拜入玄天阁完全不感兴趣,但这又几乎不大可能。 玄天阁在真羽域地位超然,一域修士何等之多?许多人穷尽一生都难窥其门径,能拜入其中,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无异于鲤跃龙门,鲜少有人能拒绝这份诱惑,尤其是当机会就摆在眼前,唾手可得的时候。 徐灵鹤也是面露疑惑,道:“我不认识他,或许他是不想趁人之危吧,此人有古君子之风。” 陈夜闻言,不由古怪地瞥了她一眼,此女真是被保护的太好了,竟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不会是犯了花痴吧?想到汲云那张俊美到近乎妖异的面孔,陈夜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参加这次试炼的都有哪些人?” 徐灵鹤轻咳一声,整理思绪道:“玄天阁只限制了参与者的修为境界,要求所有人都必须将实力压制在凡蜕六重,但并未限制人数。” 她顿了顿,略带讽刺地说,“他们对外宣称你仙骨被抽、功体全废,以凡蜕六重的实力杀你绰绰有余。” 说到这里,徐灵鹤像是瞪了陈夜一眼,又道:“参加试炼的人虽然不可计数,但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类,也是第一个档次,是像那些青霞派普通弟子,还有一些家族的子弟,他们进入葬渊的目的只是趁机搜集资源,或者是在某些人面前做做样子,这一类人来这里纯粹就是碰运气和刷履历,对你来说不足为虑,他们最好祈祷不要碰到你,而第二类,则是如我,还有青霞派的张柏川等人。” “你和张柏川?”陈夜有些意外,张柏川是实打实的凡蜕六重,而徐灵鹤却是故意压制了境界,两者的实力颇为悬殊,徐灵鹤居然会把自己和张柏川归在同一类里。 徐灵鹤嗯了一声,说:“我,张柏川,还有包括青霞派内门弟子在内各派精英,以及散修中的佼佼者,这第二类,进入葬渊除了寻找各自的机缘外,目标就是为了杀你,可以说,这第二类人才是你应该提防的。” 末了,似是察觉了哪里不对,她又赶忙补充道:“当然,我不算,我们是战友。” 陈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至于第三类…”徐灵鹤神色突然凝重,声音也低沉下来,“他们才是这次试炼的真正参与者,他们前来,目标是查明葬渊异动,杀你对他们来说只是顺手之事,你的命在他们眼中没那么重要。” 她抬眼望向汲云离去的方向,“比如刚才那位,就可以这一类。” 陈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此女心思缜密,倒也不似表面那般骄纵,他继续追问:“若我没看错,你身上的禁制是玄天阁的手笔。葬渊的出入口,可有他们的人把守?” 徐灵鹤顿时柳眉倒竖:“你已经问了三个问题了,这是第四个问题,你说话不算数!” “汲云之事只是随口一问,”陈夜面不改色,“是你自己主动回答的,自然不算在内。” 徐灵鹤暗恼,但现在还是不要激怒陈夜的好。 徐灵鹤一阵气结,但想到自己的伤势,还是强压下怒火,冷哼一声:“确实有人把守。”随即又忍不住讥讽道:“不过你大可放心,他们只在外围设防,并未派人进入葬渊。” 这个答案让陈夜心头一沉。进出葬渊的路径本就有限,他能知晓,玄天阁自然更清楚。如今对方守株待兔,他若贸然现身,无异于自投罗网。 三个问题问完,徐灵鹤还算配合,陈夜正欲履行约定为她解毒,忽然想起什么,动作一顿:“方才你为何向我求救?还有,追杀你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徐灵鹤磨了磨牙,陈夜这才发现,这姑娘竟还长着两个小虎牙,“我已经回答了你三个问题了,按照约定,你应该立刻给我解毒。” “注意你的态度。“陈夜抬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拍一记,“这个问题也不算数。” 徐灵鹤胸口剧烈起伏,特别是被拍额头这一下,简直让她羞愤交加,她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 陈夜忽然正色道:“我本来要履行约定的,但你刚才的态度,让我改变主意了。” 徐灵鹤猛地惊醒,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得不再次压下怒火:“你...想怎样?” “我可以帮你解毒,但要分阶段来。”陈夜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相信我,此毒非同小可,十分难缠,除了我没人能帮你。” 徐灵鹤虽心有不甘,却也知道陈夜说的是实话,至少在葬渊内是如此,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点头应允。 陈夜笑了笑,伸手道:“我先帮你稳住毒素,防止扩散。” 见他这般笑容,还有那吃人般的目光,徐灵鹤心里一阵发毛:“我警告你,只是解毒,你若敢动手动脚......” “你要如何?” “我就死给你看!” 第十七章 征兆 李秋最近很苦恼。 对于试炼,李秋兴趣不大,踏入葬渊,纯粹是为了追随着徐灵鹤小姐的脚步,但自从进入葬渊后,可自从进入葬渊后,他就与徐小姐失散了。 整整五日过去,莫说找到徐小姐的踪迹,就连半点消息都未曾听闻。 不过他倒也不太担心徐小姐的安危,以她的实力,在这压制境界的葬渊中自保是绰绰有余,更何况她贵为侯府千金,有这一重身份在,寻常修士哪敢轻易招惹? 出来混,要讲实力,更要讲背景。 回想起进入葬渊时的情景,李秋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那时他可是信心满满,甚至觉得与徐小姐的关系已然有了长足进展,否则,徐小姐怎会将纳物锦囊交予他保管? 李秋穿行在葬渊原始丛林的藤蔓之间,潮湿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腐朽气息,熏得他阵阵皱眉。 忽然耳尖微动,察觉到右侧藤蔓丛中传来一丝异样的灵力波动,他本能地侧身闪避,右手已扣住灵符。 “嗤!“ 一道暗金色流光如毒蛇般自藤蔓缝隙中激射而出,精准命中他小腹,李秋闷哼一声,只觉一股霸道的力量如蛛网般在体内蔓延开来,瞬间封锁了丹田,他强提灵力想要反抗,却发现丹田静如沉渊,丝毫无法调动。 惊骇之间,一柄泛着暗金纹路的短刃已抵住李秋咽喉,面前站着个浑身披满藤蔓的男子,持刃的手臂赤金纹路流转。 就在男子准备再次出手打晕李秋,一旁,厚密的藤蔓层又是一阵抖动,一道婀娜的身影从中飞出,清脆的声音响彻林间:“慢着!“ 听到这个声音,李秋浑身一震,眼中顿时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他不可能听错,这就是徐灵鹤的声音! 出手的自然是陈夜。 在得知玄天阁派人把守出口后,陈夜不得不改变计划,另寻脱身之法。 但他也并不焦躁,在陈夜看来,葬渊虽是一处险地,但同时也是一处暗藏机遇的宝地,机遇不在于葬渊本身,而在于那些参加试炼的人。 他们既然想拿自己的人头当投名状,那也怨不得就自己下手太狠。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提升实力,每多一分修为,活命的把握就大一分。 陈夜自问还算有底线,至少没像那些丧心病狂之辈那样抽魂炼魄,在修士的世界里,比这残忍百倍的手段比比皆是。 玄天阁没有公布自己的样貌,这出乎意料的一点,给了陈夜机会。 于是,陈夜又开始重操旧业,只是这一次的搭档从孙铭变成了徐灵鹤。 对于打劫这种事,徐灵鹤起初是极为抗拒的,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 “本小姐可是堂堂侯府千金,怎么可能做这种下作勾当?“ 然而当陈夜完成第一次“狩猎“,当着她的面清点战利品时,徐灵鹤的眼睛就挪不开了,那些闪闪发光的灵晶,立刻让她的立场开始动摇。 “要不...我也参与一下?“她试探性地问道,脸上带着几分扭捏。 或许这就是罪恶的诱惑吧,这种劫掠的快感,让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也渐渐沉沦。 特别是想到自己的命还捏在陈夜手里,徐灵鹤更是找到了完美的借口: “我这是被迫的!“她一边搜刮着战利品,一边自我安慰道,“都是为了活命...“ 几天里,两人联手抢了十几拨人,搜刮到了一百二十多枚灵晶,这些灵晶品相参差不齐,其中要数一位世家公子贡献最大,单他一人就为陈夜贡献了三十七枚灵晶,还都是品相较为完好的。 这样的收获,连徐灵鹤看了都有些眼红。 可惜好景不长,随着出手次数增多,陈夜的样貌特征逐渐传开,大盗之名不胫而走,大家有了防备,陈夜二人便没那么容易得手。 不过也没有人将这位雌雄难辨的大盗和试炼任务目标联系起来,先不说陈夜是否真的还活着,猎物不逃跑却反过来抢劫他们这些猎人,这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 但就在两日前,徐厉,这位青霞派的外门长老,玄天阁默许存在的灵溪境强者,从黑石峡中回来了。 在听闻了大盗一事后,暴怒的徐厉立刻识破了大盗的身份,他迅速将进入葬渊的几位青霞派内门弟子集合起来,并放出狠话,势要将陈夜挫骨扬灰。 这一消息如同惊雷炸响,激怒了所有参与试炼的修士,在他们看来,被追杀的猎物竟敢反客为主,简直是对他们尊严的莫大挑衅。 形势急转直下。 昨日,陈夜和徐灵鹤盯上一支三人小队,正要出手之际,埋伏在侧的五个修士突然杀出。八人合围之下,若非那声与黑石峡中如出一辙的沧桑闷响突然炸响,搅乱了战局,陈夜还真没把握全身而退。 经此一役,陈夜果断收手,情势迫人,陈夜必须时刻保持最佳状态,自不可能再分出劫力为徐灵鹤解毒。 好在这几日里,徐灵鹤身上的毒素已解了大半,不会有性命之忧。 徐灵鹤虽有些娇蛮,却很讲些情义,她知道这种来自人尸的奇毒,凭她自己是绝对解不了的,若是在外面还能回侯府求助,但在这葬渊之中,若不是遇上陈夜,自己早已一命呜呼了。 陈夜本已决定金盆洗手,但李秋为了寻找徐灵鹤,无意中闯入此地,自己送上门来,也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差。 陈夜疑惑地看向徐灵鹤,现在他们两人都藏在藤蔓编织成的伪装里,只露出两点眼眸,这种奇特的植物能掩盖灵力波动与气息,也正是因此,李秋才会毫无防备地落入他们手中 徐灵鹤几下扯掉身上的藤蔓伪装,露出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 “他叫李秋,是我的朋友。” “灵鹤!果然是你!你怎么会跟这个大盗在一起。” 陈夜还没说话,李秋便露出恍然的神色,怒视陈夜,骂道:“我知道了,肯定是你逼迫她的,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陈夜懒得解释,直接伸手去摘李秋腰间的纳物锦囊,谁知李秋反应异常激烈,挣扎得像头待宰的年猪,怎么按都按不住。 "还给我!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恶徒!”李秋双目赤红,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竟敢胁迫徐小姐做这等勾当!你完了!我不会放过你的,平南侯府不会放过你!" 平南侯,便是徐灵鹤父亲的封号。 看着李秋这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陈夜不禁挑了挑眉——这小子怕是把事情完全想反了。 他默默看向徐灵鹤。 徐灵鹤脸上现出一抹尴尬之色,拉起李秋去到一旁,也不知她说了什么,两人回来时,李秋虽然不再闹腾,但看向陈夜的眼神却充满了...幽怨? 陈夜有些拿不准这种眼神的含义。 "这次的收获都归你,我就不分了。"徐灵鹤轻咳一声说道。 陈夜虽觉古怪,但送上门的灵晶不要白不要,这大概也是他最后一笔"赃款"了。 天幕低垂,殷红似血,压抑得令人窒息,整个葬渊仿佛都在酝酿着一场惊天变故。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刹那,一声悠远而沉重的闷响骤然回荡在天地之间,那声音仿佛穿越了万古岁月,带着亘古的沧桑与神秘,震得四周青铜藤蔓簌簌作响,似是远古神魔的心跳,又似天地初开时的第一声雷鸣。 "噗!" 李秋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本就灵力被封的他哪堪承受这等冲击,直接昏死过去,就连徐灵鹤也闷哼一声,俏脸瞬间血色尽褪,踉跄着扶住身旁的藤蔓才勉强站稳。 陈夜眼睛微微眯起, 这几日来,神秘的闷响,倒是愈发地频繁了。 第十八章 危机 真正的危机还是来了。 葬渊虽大,但外围区域终究有限。在试炼者们地毯式的搜索下,陈夜终究被围堵在一处破败的古老建筑群中,断裂的石柱横七竖八地倒伏在地,零星散落着几座半塌的石屋,墙面上残留着模糊的壁画痕迹。 陈夜站在,冷眼扫视四周,包围他的足足有十名修士,呈扇形逼近,其中四人是凡蜕五重,四人是货真价实的凡蜕六重,还有两人和徐灵鹤一样,都是压制了境界的高手。 徐灵鹤站在陈夜身侧,喑哑的风轻轻吹动她面上的黑纱,露出略显苍白的唇,“最后一次帮你,此次过后,你我两清“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声淹没。 李秋默不作声地站在徐灵鹤身后半步的位置,他进葬渊从来就不是为了什么试炼,打谁、帮谁,全凭徐灵鹤做主。 三枚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符箓在他周身缓缓沉浮,他本身只有凡蜕六重的修为,但却在符箓一道上天赋异禀,素有天才之名。 陈夜没有说话,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徐灵鹤目光凝重地望向一名面色阴鸷的瘦高男子,压低声音道:“那是平阳玄院的余彦明,本身是凡蜕八重的修为,比我还要强上一线。“ 凡蜕七重到九重这三个境界,素有一境一重天之说,在这三个境界,除了灵力逐渐液化,为修士灵溪境贯通经脉打下基础外,更伴随着诸多玄妙变化,即便是同样的境界突破,因修士天资、悟性以及各种先天后天的差异,展现出的威能也是天差地别。 正因如此,修行界流传着一种说法,进入第七重,才算是真正完成了从凡人到修士的蜕变。 这些高境界修士即便将修为压制在凡蜕六重,其眼界、经验、对灵力的掌控,都远非真正的六重修士可比,就像站在山巅之人俯视山脚,所见风景自然不同。 “你就是陈夜?区区凡蜕三重,竟能惹到玄天阁发布任务杀你,也算不凡了。”一个生着大胡子的修士咧着嘴巴,周身灵力涌动,赫然是凡蜕六重的修为。 《太初劫经》是陈夜的秘密,哪怕是在天阳宗内,知道的人也是十分有限,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到了玄天阁耳中,才引来这场灭门之祸,结下这段血海深仇。 玄天阁广发试炼令,吸引了真羽域天南海北的修士共赴葬渊,很多人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想着拿陈夜的人头换取入阁资格,对这背后的来龙去脉也不会去深究。 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一场机缘罢了。 旁边,一位样貌平平,厚厚的唇瓣涂成鲜艳红色,同样也是凡蜕六重的女子道:“有些人啊,一门心思都扑在玄式的修炼上,为的就是在低阶时一鸣惊人,追求短暂的光鲜,舍本逐末,耽误了修为境界。” 她朝陈夜抛了一个媚眼,娇笑道:“小弟弟,天阳宗灭门前想必留了不少好东西吧?送一两件给姐姐好不好?” 放眼这片南燎大地,门派兴衰如同四季更替,今日一个宗门覆灭,明日又有新派崛起。 在无关之人眼中,天阳宗的覆灭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无足轻重。 陈夜眼底闪过一丝寒芒,身形骤然化作一道赤金流光。 天阳焚心掌! 劫纹缠绕的右掌裹挟着焚天之势,瞬间出现在红唇女子面前,这一式天阳宗绝学在劫力催动下威力暴涨,掌风未至,灼热气浪已将那艳红的唇脂烤得干裂。 “砰!“ 护体灵光如薄冰般碎裂,女子胸前的玉佩法器应声炸开,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只赤金大掌印在自己心口。 “噗——“ 鲜血混着内脏碎片喷涌而出,女子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身形从空中跌落,砸入古遗迹群中,接连撞断数根石柱才堪堪停下,一片烟尘中,她瘫软在废墟里,胸前赫然印着一个焦黑的掌印! “看来你没这个福气。” 谁都没有想到,身陷重围,如此明显的劣势下,陈夜竟敢主动出手! 一掌得手,陈夜甩出五颗煞晶,这些煞晶比表面布满了道道赤金色的裂痕,蛛网般的纹路中渗出缕缕黑气,劫力催动,煞晶忽然光芒大作。 轰! 煞晶爆炸掀起滔天黑浪,狂暴的煞气如怒龙般席卷四方,九名修士仓皇后退,有两个躲闪不及的,瞬间被煞气侵蚀得皮开肉绽。 汹涌的煞气从伤口钻入体内,与他们自身修炼的灵力激烈冲突,眨眼间,两人全身经脉暴起,皮肤寸寸龟裂,凄厉惨嚎中,黑色煞焰自七窍喷涌而出,直接将他们两人点成了两束扭曲的黑色火把。 烟尘翻滚间,陈夜的身影化作数道赤金残影,在雾霭中时隐时现。 人未现,三尺劫刃凌空射出,刃身暗金纹路大亮,撕裂烟幕,直取余彦明心口! 另一侧,徐灵鹤与李秋早有默契,在陈夜出手的瞬间,两人便已飞身后撤,堪堪避过煞晶爆炸的冲击范围,烟尘未散,他们便已各自锁定目标。 徐灵鹤寻上那位凡蜕七重压制境界的修士,素手轻扬,三枚青玉飞梭化作流光,来回穿梭,加上煞晶爆炸争到的先机,将此人逼得连连后退。 三色符箓护身,李秋双手掐诀,又是数道符箓飞出,分袭两侧,同时牵制住一名凡蜕五重和一名凡蜕六重的对手。 余彦明神情阴郁,陈夜有手段引爆煞晶并且不惧煞气威胁,这些并不是秘密,他早有提防,故而砸煞晶爆炸中毫发未损,但这一躲闪,仍是失了先机。 这个陈夜实在胆大,不捏软柿子,竟专挑硬骨头啃,劫刃破空而来,余彦明急忙侧身躲避,身后,陈夜不知何时出现,身上染着丝丝煞气,衬得他好似从地狱中杀出的鬼神。 劫刃的寒芒在陈夜眼中流转,他五指一扣接住飞回的兵刃,身形如陀螺般旋转,手臂摆动,劫刃划出一道赤金弧光再度刺出。 余彦明瞳孔骤缩,体内灵力狂涌,七道黄褐色匹练冲天而起,在他周身交织成狂暴的风暴屏障,罡风呼啸,破败的古遗迹顿时不堪重负,一时间飞沙走石,大地都被撕出道道裂痕。 “破!“ 陈夜不退反进,劫刃上暗金纹路骤然大亮,刃锋所过之处,狂暴的风障如薄绢般被轻易撕裂。 余彦明仓皇暴退,赤金锋芒却是已至胸前。 劫力本就天克寻常灵力,更何况这由劫纹凝练而成的刃锋?余彦明分散灵力布下的风障,在高度凝聚的劫刃面前,自是不堪一击。 余彦明狼狈再退,心中憋闷至极,将实力压制在凡蜕六重,不仅境界受限,更让他的玄妙手段无法施展,但想到加入玄天阁的诱惑,他压制住解封的冲动,体内涌动的灵力也渐渐衰退。 直到现在,他依旧自信,不认为陈夜杀得了自己,他们人多势众,只要周旋片刻,自有人来援 毕竟是凡蜕八重的底子,一心防守之下,陈夜一时也难以突破。 三道身影破空而来,除却被徐灵鹤与李秋牵制的三人外,剩余的一名凡蜕五重、两名凡蜕六重修士同时杀到。 自始至终,他们的目标就是陈夜的人头。 陈夜眸中赤金光芒暴涨,攻势丝毫不停,只见他左手凌空一握,手臂上的劫纹如活物般游走,赤金光芒在掌心汇聚,转眼间又凝出一柄三尺劫刃。 双刃交错,发出清越鸣响。其中一柄脱手飞出,化作赤金游龙环绕周身,所过之处空气扭曲,在虚空中留下一道灼热的轨迹。 远处,更多的身影正在逼近,其中一条人影纵身如飞,毫不掩饰磅礴灵压令人心悸。 陈夜心中一紧,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今日恐怕真要葬身于此。 第十九章 斩风 赤金劫刃在陈夜手中震颤嗡鸣,他身形如电,如鬼魅般欺近余彦明。右手的劫刃直取咽喉要害,盘旋在侧的飞刃同时横扫腰腹,两道赤金锋芒交错成致命的十字杀阵。 余彦明仓促后撤,风障被破的瞬间,他袖中已然飞出三道青色风刃,正欲反攻,然而陈夜攻势不减,逼得他只能散去风刃,狼狈闪避。 另外三人的攻击也到了,寒冰飞剑自左侧破空而来,刺骨寒气缭绕其上,所过之处凝结出细碎冰晶,右方,烈焰符箓,三道烈焰符箓当空炸开,化作狰狞火蛇吞吐热浪,一方山岳法印当头压下,厚重土灵力凝成丈许巨石。 一击不中,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攻势,陈夜面不改色,身形骤然一晃,竟在原地幻化出三道栩栩如生的残影。 寒冰飞剑“嗤“地一声刺穿左侧虚影,烈焰符箓将右侧残影焚烧殆尽,山岳法印更是将中间幻象砸得粉碎,却连陈夜衣角都未碰到。 “小心身后!“其中一人突然惊呼。 但为时已晚,陈夜真身已如鬼魅般出现在那名凡蜕五重修士背后,劫刃轻描淡写地一划,那人仓促撑起的冰晶护盾如薄纸般破碎,刃锋划过,在其后背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顿时浸透了衣衫。 余彦明目光冷漠,被陈夜一路压制的憋屈在此刻尽数爆发。他乌青的指尖突然绽放刺目青光,一团凝练的青色旋风在指间急速成型。 “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差距!“ 天地间骤然风声大作,方圆十丈内的气流疯狂涌向他的指尖,“天罡指“,一指点出,七道凝练到极致的风刃破空而出,每一道风刃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在空中划出诡谲莫测的弧线,最终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杀网。 这一指,蕴含了他凡蜕八重的感悟,即便压制境界,也绝非寻常修士能挡。 陈夜左臂猛然一震,肌肤下的赤金劫纹如沉睡的怒龙骤然苏醒,在肌肤下迸发出刺目的赤金色光芒,环绕周身的飞刃受劫纹牵引,嗡鸣震颤,刃身暗金纹路与臂上劫纹,骤然迸发出一声嘶哑龙吟,化作一道金色闪电,以刺破苍穹直射风刃杀网。 两者相撞的瞬间,爆发出耀眼的灵光,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 陈夜已纵身穿过爆裂的灵光,右手劫刃带着凌厉的破风声斩向余彦明胸口。 “噗!“ 刃锋入肉的声音格外清晰,余彦明踉跄后退,胸前一道血痕触目惊心,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苦修多年的天罡指法竟被一刃破之。 “你...“话音未落,陈夜已如鬼魅般贴至身前,一记膝撞重重顶在他丹田处,余彦明顿时如虾米般弓起身子,口中喷出大口鲜血。陈夜攻势不停,右腿如鞭抽出,轰的一声巨响,余彦明整个人被踹入地面。 徐灵鹤闻声,回头一瞥,却是一怔,她没看错吧,余彦明居然被陈夜一脚踢飞,这个陈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陈夜本欲追击,一低头,瞳孔骤缩。 余彦明身躯砸落的瞬间,本就摇摇欲坠的古遗迹终于不堪重负,石柱崩裂,残垣坍塌,地面如蛛网般寸寸龟裂,烟尘冲天而起。 古遗迹大片毁坏,地表被犁掉三尺,只见那地表之下,赫然是一道熟悉的狰狞裂缝,裂缝深处,玄黑色的图印幽幽闪烁,纹路诡谲,竟与他在荒原所见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这道图印已不再是纯净的黑色,缕缕病态的灰白缠上其上,仿佛是某种腐朽之力的侵蚀,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邪异。 瞬间的迟疑,汹涌烈焰与山岳法印再度袭来,陈夜身形疾闪,赤金劫芒如电光掠影,与两道攻击错身而过。 远处,远处一股滔天威压已席卷而来,如怒海狂涛,碾碎沿途一切阻碍。 那是灵溪境的威压,在这片葬渊中,只有一个灵溪境修士。 徐厉。 不容陈夜多想,左臂劫纹流转,就欲驭使劫刃了结余彦明性命,就在这时—— 咚! 沉闷的轰鸣响起,如同远古巨人的心跳,又似沉睡万年的战鼓被重新擂响,这声音穿透血肉,直击神魂,带着说不出的沧桑与厚重,仿佛要将时光都震得停滞。 陈夜只觉五脏六腑都为之一颤,左臂劫纹剧烈闪烁,却像是被无形之力压制,胸口如压千钧巨石,喉间泛起腥甜,一口淤血不受控制地涌上嘴角,手中劫刃快速暗淡。 对面两名修士更是狼狈。一人面色煞白,七窍渗出细密血珠,身形在空中摇摇欲坠;另一人直接跌落在地,双腿发软,竟是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神秘的闷响近日里出现的愈发频繁,一次比一次强烈,仿佛是某种莫名的存在正在苏醒。 来不及了。 陈夜心中一凛,瞬间做出判断,这道曾救他于危难的闷响,此刻却成了阻碍,让他错失了斩杀余彦明的良机。 他当机立断,右手一扬射出劫刃,借着力道旋身而起,右腿如鞭甩出,另一柄盘旋的劫刃应声飞射,一左一右,袭向那两名凡蜕六重的修士,自己则飞速退走。 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孽畜,今日老夫必杀你!" 徐厉身影如鬼魅般欺近,浑浊的双眼迸发出骇人寒光,怒吼中,枯瘦的右掌猛然拍出,掌心泛起幽蓝色的光芒,寒气在空中凝结成一道三尺见方的暗蓝掌印,所过之处空气都冻结出细碎的冰晶。 陈夜眼皮一跳,身形急转,堪堪避过正面一击,掌风余劲扫过,他额前的发丝瞬间挂满白霜,后背衣衫更是结出一层薄冰。 更可怕的是,那股刺骨寒意竟透过肌肤直入经脉,血液流动顿时变得迟滞,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冰针刺穿般剧痛。 陈夜突然刹住身形,猛地回身,左手隐龙缠绕的食指直指。 徐厉心中一惊,猛地想起黑石峡外陈夜那神乎其技般的一指,彼时,那一指如果瞄准的不是他的肩头而是心口,此刻他能不能有命在只怕还要两说。 此子手段诡谲,进步又如此神速,这一指之威恐怕更胜从前…… 就在徐厉迟疑的刹那,陈夜嘴角微不可察地抿起,他迅速收回手指,赤金色光芒闪没间,身形如利箭般射向远方。 被耍了! 徐厉面色骤变,一张老脸气得都快揪成一团,正要提气追赶,忽见前方数点金芒破空而来,他也不管,径直冲去。 那金芒初看如星,近了才显出真容,这哪里是什么金星,分明是数枚布满裂纹的煞晶,裂缝中赤金色光华流转,道道煞气如毒蛇般从裂缝中渗出。 “不好!” 徐厉瞪大了眼睛,心头警兆大作。 轰! 煞晶当空炸裂,狂暴的煞气如怒涛席卷,赤金劫火与灰黑煞气交织,在空中化作一朵妖异的火云,冲击波所过之处,地面摇晃,碎石飞溅,连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变形。 第二十章 琛哥和周先生 三日后,一支二十余人的修士队伍穿行在葬渊的原始丛林中。 四周尽是造型诡怪的人面树,这些造型古怪的人面树张着空洞的嘴,似哭似笑的面容在暗红色天光下更显诡异。 猩红色的天幕似乎垂的更低了,像是一块倒悬的大陆,压在众人头顶。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众人的情绪。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不找搜集煞晶了?”队伍中,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修士步履蹒跚地跟着众人,他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随着走动轻微晃动,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 衣袖下,隐约可见暗红色的纹路如同藤蔓般缠绕整条手臂,那些诡异的纹路时而泛出微光,时而隐没在皮肤之下,像是某种尚未痊愈的古怪灼伤。 这个自称陈阳的人,脸上泛着不自然的青白,眉宇间不时凝结出细碎的冰晶,冰晶甫一成形便迅速消融,还未及滚落,就被某种无形之力蒸腾消失。 队伍中的修士们对此视若无睹。在这弱肉强食的修行界,比这更骇人的伤势比比皆是,一个区区凡蜕二重、还带着伤的残废,实在不值得过多关注。 果然,话还没说完,这个陈阳便剧烈咳嗽起来,他赶忙抬手捂住口鼻,指缝间渗出带着冰渣的血丝。 “说了多少次,叫我琛哥!”被问到的人名叫童琛,修士世界等级森严,作为凡蜕三重的修士,即便在这个队伍里都不算顶尖,但在陈阳面前依旧保持着一种优越感。 童琛没好气地瞪了陈阳一眼,童琛撇了撇嘴解释道:“还惦记着煞晶呢?这么多修士涌入葬渊,外围区域的煞晶早就被搜刮一空了,这种基础资源,你现在能捡到几块都算你走运。“ 煞晶是有限的,修士们对葬渊的探索范围更是有限,经过这段日子的搜刮,已然是刮去了七七八八,若为了几块煞晶冒险深入未知区域,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童琛瞥了眼陈阳指缝间渗出的冰渣血丝,眉头微微皱起,但在葬渊中能找到一个修为比自己低,而且还愿意老实听自己吹嘘的跟班,实在难得。 所以他也就忍了,清了清嗓子,道:“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风口早就变了,就拿我们这支队伍来说吧,一开始大伙儿进来是为了追杀陈夜,都想靠他的人头鱼跃龙门,后来渐渐变成了搜集资源,而现在嘛……” 童琛故意拖长尾音,拇指和食指轻轻搓了搓,暗示意味十足。 可眼前的陈阳却一脸茫然,只是眼巴巴地望着他。 “啧...“童琛暗骂一声晦气,连这点意思都看不懂,就要发作,但转念一想,这种蠢货反而更好拿捏,便压低声音道:“现在的风口是挖遗迹,我们现在就是在李师兄和周先生的带领下,去探索一处古遗迹。” 这支二十余人的修士队伍,正是由那位李师兄一手拉起来的,作为凡蜕六重的高手,他在这支队伍中实力最强,说话自然也最有分量。 而那位周先生就很有说道了,此人名唤周三通,来历颇为神秘,没人知道他这“三通“的名号是真是假,据他自己说,所谓三通,乃是通天、通地、通人;也有人私下议论,说他其实是通晓阴阳三界,不过好歹都是周三通自己在说,从来没人去求证过。 周三通是半途加入队伍的,说来也怪,自打他来了之后,这支队伍在葬渊中的收获竟真的多了起来,李师兄对他颇为敬重,奉他为座上宾,就连这次挖宝行动也是完全按照周三通的指引行事。 此刻,这位周先生正走在队伍前列,他肩头趴着一只肥硕的铜雀,那鸟儿双翅收拢,做假寐状,活像个打盹的老学究。 这几日里,越来越多的遗迹凭空出现,有人居然从中寻获了珍稀宝物,消息传开,进入葬渊的修士都沸腾了。 自那场大战后,陈夜便如人间蒸发般销声匿迹,多数人都猜测,他定是死在了青霞派那位灵溪境强者手中,毕竟,灵溪境对凡蜕境,本就是碾压之势,更何况还是个未达七重的凡蜕修士,就更是手到擒来。 然而,另一个消息却让众人心头一凛,陈夜竟曾击败过余彦明,消息一经传出,顿时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清醒了几分,想要一步登天,还须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才是。 “啊!“ 队伍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呼。 队伍瞬间陷入死寂,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葬渊中行走,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谁也不知道看似平静的下一刻会冒出什么致命威胁。 李师兄反应极快,只见他右手掐诀,一柄青光流转的飞剑应声而出,在他身侧盘旋警戒,几个起落便来到那名惊叫的修士面前,沉声道:“怎么回事?“ 那修士脸色煞白,抬起手,畏畏缩缩地道:“刚才那棵树,好像,好像动了一下。” 闻言,众人无不毛骨悚然,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就见一棵粗壮的人面树静静地矗立在猩红天幕下,树皮上的人脸依旧保持着永恒的哀嚎表情,仿佛从未改变过。 队伍中顿时一阵骚动,童琛离得最近,被这声惊叫吓了一个激灵,脸色发白,手中那把精致的油纸伞展开,伞面上绘制的符文已然亮起,待看清状况后,立刻道: “你有病吧?不就是棵破树吗,这鬼地方没有八百也有一千,自己胆小就别吓唬别人。” 他的法器就是这柄精致的伞,一个大男人用这种法器常常被人嘲笑,但他向来理直气壮,认为那都是些没品味的人,真正的修士,就应该勇于面对世俗的目光,重实质而轻形式。 周三通慢悠悠地踱步过来,肩头那只肥硕的铜雀似被惊扰了清梦,不满地扑棱了几下翅膀,周三通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铜雀的背羽,那金属质地的羽毛竟随着他的抚摸微微颤动。 此物倒是颇为神奇,明明是一堆金属,却好似有生命般,灵性通透。 那惊叫的修士满脸委屈,却也不敢争辩。 此刻再看那棵人面树,确实纹丝不动,仿佛方才的异动只是错觉。 李师兄却不敢大意,“周先生,你看...“ 周三通人近中年,体态微丰,看起来油水充足,他一派高深莫测的模样,沉吟片刻,方才缓缓道: “我看倒是无妨。” 他抬手指向前方那座小山头,“那里便是我们要找的遗迹了,还是赶路要紧。” 李师兄微微颔首,大手一挥示意队伍继续前进。 经历了这个小插曲。众人都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虽然嘴上不说,但紧绷的神色和急促的呼吸都他们暴露了内心的不安。 这些后出现的遗迹格局大同小异,只是规模不同,这一处遗迹规模并不大,当众人赶到时,遗迹中已有人捷足先登。 修士界向来弱肉强食,唯有实力相当者才有平等对话的资格。 眼前这批人衣着统一,显然是某个门派的弟子,李师兄一方虽然人数占优,但却都是一些散修。 此刻,遗迹中的修士们显然也察觉到有人到来,原本分散在各处搜寻的人纷纷停下动作,迅速聚拢成阵,警惕地望向这边。 两方人马遥遥对峙,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李师兄脸色微变,却还是强撑笑容上前拱手:“这位道友...“ 对方为首的年轻修士扫视着这群散修,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门派弟子向来视散修为乌合之众,他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此地已归我碧水坞所有,诸位还是另寻他处吧。” 李师兄额头青筋微跳,仍试图周旋:“这片遗迹规模不小,我们...“ 那年轻修士却是不耐烦地挥挥手:“不用多言,赶紧走吧。” 就在此时,一道寒芒闪过。 碧水坞的一名弟子身形猛地一僵,左肩已然被一道乌光洞穿,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右手死死按住伤口,可殷红的鲜血仍从指缝间汩汩涌出,转眼间就染红了半边衣袍。 场中气氛瞬间凝固。 年轻修士微微一怔,随即大怒:“你们找死!” 第二十一章 绿眸人尸 到底是谁动的手已经不重要了,大家都明白,今日之事,绝无可能善了。 这些散修虽然修为参差不齐,却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深谙“先下手为强“之理。 未等对方反应,各色灵光已如暴雨般倾泻而出,赤红的火符在空中炸开,淬毒的飞针凝作幽蓝寒芒,黑雾翻涌不休,五花八门的攻击手段尽数轰向碧水坞众人。 碧水坞仓促应对,手忙脚乱地打出法诀,清一色的碧波灵盾接连亮起,在晨光中漾开层层涟漪,更有弟子祭出法器,一枚碧蓝色的灵珠升起,在半空中化作滔滔水幕,各色攻击撞在水幕上,激起漫天水雾,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凭借精妙功法与上乘法器,竟是无一人受伤。 “不知死活!“ “区区散修也敢以下犯上,当真是反了天了!” “必须镇压!让他们知道什么是规矩!” 碧水坞弟子勃然大怒,十数柄缠绕着水雾的飞剑射出,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张寒光凛冽的剑网,为首的年轻弟子掐动法诀,一条丈余长的水龙自其袖中咆哮而出,鳞爪飞扬间带起漫天水雾,更有数名弟子合力祭出一面碧玉阵盘,阵纹亮起的瞬间,方圆十丈内的水滴尽数凝为冰针,铺天盖地反扑而去。 李师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青铜古剑在身侧急速盘旋,他刚想开口喝止,一柄缠绕着水雾的飞剑已破空而来,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中,古剑堪堪挡住这致命一击,震得他虎口发麻。 还未等喘过气来,水龙呼啸又至,李师兄仓促掐诀,古剑划出一道青光迎击,斩破水龙,荡开漫天水幕,却已是自顾不暇。 碧水坞虽人数不多,但每位弟子的实力都在他们这群散修之上,尤其是那年轻修士袖袍翻飞间,道道水龙咆哮而出,所过之处散修纷纷败退。 童琛与一名灰袍散修联手对抗一名凡蜕三重碧水坞弟子,灰袍修士掐诀念咒,三张赤焰符箓凌空燃烧,化作火鸦怪叫着扑向对手,童琛则猛地撑开他那柄油纸伞,伞面灵纹流转,化作飓风的图样,数十道青色风刃从伞骨间激射而出。 那碧水坞弟子冷笑一声,袖中飞出一枚碧玉小印,玉印迎风便涨,转眼化作磨盘大小,只见他掐了个法诀,玉印轰然砸下,三只火鸦瞬间溃散,童琛的风刃也被震得四散,化作缕缕清风,连碧水坞弟子的身都近不了。 灰袍修士喷出一口鲜血,符箓被破的反噬让他气息紊乱,还未等他调息,水汽缠绕的飞剑凌空而至,剑光如水,瞬息穿透灰袍修士的护体灵光,在其胸口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风刃溃散的瞬间,油纸伞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脆响,童琛还未来得及心疼这件跟随多年的法器,那方碧玉大印已挟着万钧之势再度砸落。 童琛脸色惨白,拼命催动所剩无几的灵力,油纸伞急速旋转间,伞面上绘制的飓风图纹骤然变化,化作厚重的山岳印记,一道土黄色光幕勉强成型,却在玉印触及的瞬间如薄纸般破碎。 油纸伞脱手飞出,跌落一旁,童琛踉跄后退,头顶,玉印快速放大,眼看就要命丧当场,一道暗金色流光突然从侧面袭来,精准击中那枚玉印。 “铛——“ 清脆的撞击声中,玉印被震得倒飞而回,童琛惊愕转头,只见陈阳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左臂上那些灼伤似的纹路正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可这异象转瞬即逝,陈阳左臂的纹路快速暗淡,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混杂冰渣的血沫,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方才挡下玉印一击已耗尽他全部力气。 "陈...陈兄?"童琛声音发颤,惊疑不定。 "又来一个送死的。"碧水坞弟子瞥见陈阳,神识一扫便看破其凡蜕二重的修为,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手中法诀变换,就要再度催动玉印。 "啪!" 一声闷响,玉印突然灵光尽失,直直坠落在地,那弟子身形一晃,身形软倒在地,露出身后周三通那张圆润的脸。 他从背后敲了碧水坞弟子一记闷棍。 周三通动作麻利地截下对方的储物袋,顺手还摘了此人腰间的玉佩,这才快步来到童琛身旁。 "没事吧?"周三通眯着眼睛打量童琛,余光扫过正在咳血的陈阳,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周先生..."童琛还沉浸在死里逃生的恍惚中,突然被周三通一把提起,这位圆脸术士动作出奇地利落,朝陈阳一招手,三人便闪身躲进附近一座残破的古建筑内。 周三通将童琛随手放在地上,自己却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陈阳,那双小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精明的光。 "小子,有点手段啊。"周三通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刚才那一下,是你干的吧?" 陈阳捂着嘴咳嗽两声,"什么我干的?我听不明白。" 周三通突然嘿嘿一笑,肩头的铜雀也跟着发出"咕咕"的怪声。 他凑近陈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别人或许没看清,但我周三通这双眼睛可不瞎,手臂生纹,暗金色的短刃......"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陈阳?这恐怕不是你的本名吧?或许该叫你……陈夜?" 陈阳,或者说陈夜,闻言,神色依旧平静,他太清楚修真界的生存法则了: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谁的身上没有几件见不得光的秘密? 就像眼前这位周三通,能准确指引众人找到这处遗迹,又特意出手相救,种种行迹,岂是寻常江湖术士所为?周三通既然出手相救,又将他带入遗迹中躲藏,那就说明对方并不想撕破脸皮。 周三通又是一阵嘿嘿低笑,也不继续追问,反倒鬼鬼祟祟地摸到一处残垣断壁旁,探头向外张望,陈夜也不动声色地跟上前去。 此刻,战局虽未结束,但李师兄率领的散修颓势已显,要不了多久就会全面溃败,面对如此局面,周三通圆润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惊慌。 陈夜暗暗思量,目光在周三通肩头那只假寐的铜雀上停留片刻,这只素来惯于假寐的金属傀儡此刻正歪着头,绿豆般的眼珠滴溜溜转着圈儿,像是在寻找什么。 忽然,遗迹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喀啦"声。 地面开始微微震颤,碎石不断从残垣断壁上滚落。 "轰!" 一声巨响,这片遗迹中最为高大的建筑轰然炸裂,碎石飞溅间,一道黑影破土而出,带起漫天烟尘。 待尘埃稍散,陈夜瞳孔猛地一缩,那赫然是一具通体惨白的人尸,人尸的外表,与那日追杀徐灵鹤的外表竟是有八九分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追杀徐灵鹤的那头人尸眼眶里是跳动的白光,而这头人尸的瞳孔中,却是两点鬼火似的幽幽绿芒。 变故来得太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只见那人尸身形如鬼魅,瞬息间便出现在碧水坞的阵盘上方,它五指如钩,泛着金属般的寒光,猛地抓向阵盘核心。 "咔嚓!" 阵盘应声碎裂,操控阵法的几名弟子同时喷出鲜血,人尸动作不停,枯瘦的手臂如利刃般刺穿一名弟子的胸膛,又顺势横扫,将周围三名弟子拦腰击飞,鲜血空中划出触目惊心的弧线。 这头怪物似是完全不分敌我,它的存在就是要灭杀视线所及的所有生灵,它太快了,一名重伤倒地的散修刚想爬起,眼前一花,踏碎头颅已然被人尸一脚踏碎,两名正欲逃走的碧水坞弟子,只觉身体一轻,竟被人尸生生撕成两半,内脏与鲜血泼洒在古老的石板上,场面血腥至极。 "孽障!" 碧水坞为首的白衣弟子双眼充血,当即弃了李师兄不顾,袖中飞出三条水龙,丈余长的水龙互相交缠,咆哮着扑向那具绿眸人尸,龙吟震得遗迹碎石簌簌坠落。 李师兄刚喘过一口气,正要趁机招呼撤退,忽然觉得背脊发寒。 他猛然转头,只见遗迹外围的原始丛林中,四棵人面树正在诡异地扭曲蠕动,粗糙的树皮如同蜕皮般片片剥落,露出内里惨白的木质,四具惨白的人尸从树心爬出,空洞的眼眶中跃动着惨白的光芒,犹如九幽之下的引魂灯,在猩红天幕下显得格外瘆人。 "吼——" 刹那间,五具人尸齐声嘶吼,那声音不似活物,倒像是千万冤魂的哀嚎糅杂在一起,震得整片遗迹都在颤抖。 第二十二章 会思考的怪物 “我的亲娘嘞...“ 童琛不知何时凑到了窗边,当他看清外界的惨状时,整个人如筛糠般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陈夜面色凝重,人尸的恐怖他再清楚不过,当初仅一具白眸人尸就逼得他和徐灵鹤手段尽出,险些丧命,如今四具白眸人尸齐出,外加那具明显更强的绿眸人尸,这局面,简直令人绝望。 这些人尸究竟是怎么出现的?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他转头看向周三通,却见这位素来油滑的江湖术士此刻神情异常专注,圆润的手指掐着复杂的法诀,嘴唇快速开合默念咒文,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像是在推算什么,又似在寻找什么。 更古怪的是他肩头那只铜雀,金属铸造的鸟首不时前探,张口啼叫,双翅微微震颤,仿佛真鸟般做出振翅欲飞之态。 却说场中,年轻弟子打出的三道水龙呼啸而出,在半空中交织成螺旋状,狠狠撞向绿眸人尸,巨力将人尸轰飞十余丈,接连撞断三根遗迹石柱才堪堪停下。 烟尘四起,碎石飞溅,年轻弟子冷哼一声,却见烟尘中一道惨白身影缓缓站起。 绿眸人尸竟是毫发无损,眼眶中的碧绿鬼火跳动得更加剧烈,仿佛被激怒般发出刺耳的尖啸。 这时,四具白眸人尸已经杀到,如猛虎入羊群,它们动作虽略显僵硬,但每一击都带着千钧之力,枯爪横扫,一名散修慌忙格挡,飞剑竟如朽木般断裂,紧接着整个胸腔被利爪贯穿,五脏六腑被掏空甩出数丈远。 另一具人尸抓住一名碧水坞女修脖颈,女修腰间的玉佩刚泛起灵光,就被另一只骨爪生生捏碎,喉骨碎裂声清晰可闻。 与绿眸人尸一样,这些白眸人尸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杀戮,屠灭视线所及的所有生灵。 “联手!先对付这些怪物!”李师兄嘶吼着,青铜古剑勉强架住白眸人尸的利爪,古剑发出一声哀鸣,剑身的灵光顿时暗淡了七八分。 碧水坞为首的年轻弟子面色阴晴不定,手中掐着水系玄诀,寒声道:“谁要与你们这些...“ 话音未落,一具白眸人尸突然从石柱后暴起发难,年轻弟子仓促掐诀,一道水幕在身前凝聚,却因施法仓促而威力大减。 人尸利爪轻易撕裂水幕,年轻弟子慌忙闪避,却让后方一名同门遭了殃,左臂齐肩斩断,鲜血喷溅在古遗迹斑驳的墙面上,断臂弟子跪地哀嚎,而人尸的第二爪已裹挟着腥风直取心口。 年轻弟子急忙变换法诀,三道水蓝色符文在掌心流转,化作一面晶莹水盾挡在同门身前,人尸利爪击中盾面,激起阵阵涟漪。 “再这样下去,大家都得死!“李师兄厉声喝道,古剑化作七道剑影,将逼近的人尸暂时逼退。 但另一具白眸人尸又杀到,利爪擦过他腰间,护体灵光应声破碎,在肋部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年轻弟子看着满地同门残肢,又望向步步紧逼的人尸,终于狠下决心,他双手结印,周身浮现出十二道水蓝色灵纹,灵纹在空中交织,化作一张巨大的水网,将最近的两具人尸暂时困住。 “联手!先集合到一起,不然谁都活不了!” 生死面前无高低贵贱之分,众人纷纷放下成见与仇怨,三五成群背靠背结成战阵,猩红天幕下,水系玄光与各色灵器交相辉映,尸吼连连,血腥浮动,在这古老遗迹中混作一团。 李师兄一行与碧水坞众人被迫联手后,战况稍有好转。 幸存的修士们迅速结成防御阵型,背靠背形成圆形战阵,各色法器灵光交织成网,散修们祭出的符箓、法器与碧水坞弟子的水系玄式相互配合,数道水龙与火符交织,暂时将扑来的白眸人尸逼退数丈,勉强稳住了阵脚。 然而这短暂的平衡很快被打破,绿眸人尸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四具白眸人尸应声而动,竟停止了无差别攻击,转而分列四方,配合绿眸人尸,从五个方位缓缓围拢。 它们的行动虽然僵硬,但速度却是极快,迅速从五方向内合拢逼近,隐隐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包围圈,将幸存修士们困在中央。 陈夜隐在残垣断壁之后,时刻关注着战场变化,看到这一幕,他的眉头深深皱起。 这绿眸人尸竟能指挥同类! 此物显然已经具有了一定的智慧,虽然这种智慧并不高,远远达不到正常人类的思维水平,但产生灵智这种事发生在这样一头可怖的怪物身上,想想,都令人心中发寒。 就在陈夜思索的片刻间,战局已然急转直下。 原本十余人的防御阵型,此刻只剩下七八个伤痕累累的身影还在顽抗。 李师兄长发披散,满身染血,拄剑而立,大口喘着粗气,碧水坞弟子更是死伤惨重,为首的年轻弟子左臂齐根而断,伤口处散发出丝丝黑气,与徐灵鹤的伤势如出一辙,好不凄惨。 再看周三通,只见这位江湖术士神色愈发凝重,掐诀的十指快得化作一团虚影,一道道玄奥的灵纹在他掌指间若隐若现,肩头的铜雀躁动不安,金属羽翼不断开合,发出刺耳的“铮铮“声。 陈夜心中犹豫,倒不是动了恻隐之心想要救人,而是担心一旦李师兄等人全军覆没,这五头凶残的人尸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他们。 到那时,仅凭他和周三通,恐怕更难应付,情况反而不妙。 就在绿眸人尸即将捏碎那年轻弟子喉咙的刹那,一道清光骤然掠入战场。 人尸的枯爪突然僵在半空,腕间不知何时缠上了一缕泛着月白光华的丝线。 众人这才发现,战场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女子,此女一身素衣,容貌清秀,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青玉簪松松挽起,皓腕上是七枚精巧玉环,那些玉环通体莹白,质如羊脂,内里却流转着云雾状的纹路,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越的碰撞声。 “收。“ 她轻吐一字,一枚玉环突然亮起,缠在人尸腕间的丝线骤然收紧,竟将那枯爪生生勒断。 黑血喷溅的瞬间,一道云气屏障升起将污血尽数挡开。 四具白眸人尸纷纷朝她扑来,却见她素手轻抬,玉环绽放光华,四道云气凝成的锁链凭空出现,瞬间贯穿人尸眉心,那些凶物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黑烟消散,转而又被涌起的云气所淹没。 绿眸人尸见状暴怒,眼中鬼火大盛,女子却是不慌不忙,葱管般的手指掐出一诀,玉环泛起莹莹微光。 周身三丈内的空气开始扭曲,无数细密的云纹在虚空中若隐若现! “破。“ 一声轻喝,缠绕在绿眸人尸身上的云气锁链突然爆开,那凶物胸口被炸出碗口大的窟窿,踉跄着倒退十余步。 “还不走?“她微微蹙眉,素手轻扬,方圆十丈内的碎石突然悬浮而起,每一块都裹着淡淡云气。 绿眸人尸终于胆怯,它似是能听懂人言,嘶吼过后,拖着残躯仓皇遁走,转眼消失在原始丛林之中。 “三位道友,“她突然转头望向陈夜藏身之处,眸中似有云纹轮转,“是要我亲自相请么?“ 周三通肩头的铜雀突然不安地扑腾起来,金属羽翼发出急促的“咔咔“声,陈夜暗叹一声,知道再藏无益,只得带着童琛与周三通缓步走出。 李师兄等人劫后余生,此刻才惊觉场中竟还藏着三人,一时间神色各异。 素衣女子玉腕轻转,七枚玉环叮当作响,她指尖遥遥点向陈夜,声音清冷如霜: “藏形匿影,非奸即盗。你们鬼鬼祟祟躲在暗处,究竟意欲何为?“ 说话间,她腕上玉环微微发亮,一缕云气在指尖萦绕不散。 第二十三章 惊变 此时的周三通,像是被下了降头,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某种魔怔。 红润的嘴唇以惊人的速度蠕动着,语速极快,吐出一连串含糊不清的咒语,哪怕陈夜就在他旁边,也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断断续续能听清什么“方位”“孤煌”“机缘”等词,完全无法连贯理解。 而另一侧的童琛情况就更为糟糕,本就重伤未愈的他,此刻被浓烈的血腥味与满地的残骸刺激得面色惨白,手指像是攥着宝贝似的死死攥着那把油纸伞,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伞面灵纹暗淡,沾染了许多血迹。 陈夜无奈,上前半步道:“我们是和他一起来这里寻宝的,不信你可以问他。”他指了指素衣女子身后的李师兄。 素衣女子闻言,微微侧首看向李师兄等人 只见李师兄强撑着用剑拄地,艰难地站起身来。他脸色灰白如纸,却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确实...多亏周先生带路,我们才能寻到此处。“说话间,他伤口又渗出血来,将残破的衣袖染得猩红刺目。 陈夜闻言眉头微蹙,余光扫过李师兄惨白的脸——这话听着像是感激,却分明将周三通推到了风口浪尖,也不知是这李师兄伤重糊涂,还是另有用意。 素衣女子眸光一凝,腕间玉环流转的云纹突然停滞,她沉吟片刻,忽而散去指尖萦绕的云气,将三人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最后轻挥素手:“速速离开吧,此地有人尸现世,注定不得安宁了。“ 陈夜暗暗咂舌他遍阅天阳宗典籍,却从未见过这等诡异生物的相关记载。这女子竟能一语道破其名,来历恐怕非同寻常。再看她腕间那七枚流转着云纹的玉环,更是闻所未闻的奇物。 李师兄强忍伤痛,上前郑重抱拳行礼,“在下李时平,敢问仙子芳名?今日救命之恩,李某必当铭记于心。“ 陈夜这才知晓这位李师兄的全名。 柳青青玉指轻抚腕间玉环,神色淡然如初:“柳青青。“三字出口,如珠落玉盘,清脆却不带丝毫情绪。 李时平又行了一礼,临行前目光复杂地扫过陈夜三人,尤其在周三通身上停留片刻,这才拖着伤躯踉跄离去。其余幸存修士也纷纷上前致谢,个个面色惨白,衣襟染血。其中一名碧水坞女弟子更是泪痕未干,行礼时双手仍在微微颤抖。 待众人走远,柳青青转身看向仍留在原地的三人,秀眉微蹙,腕间玉环无风自动:“你们怎么还不走……“ 她话音未落,周三通肩头的铜雀双目骤然燃起两点幽绿鬼火,金属羽翼发出刺耳的“咔咔“声,振翅而起,化作一道铜光破空而去。 “哈哈哈!机缘!大机缘啊!“周三通大笑一声,方才的魔怔之态一扫而空,他竟对在场众人视若无睹,追着铜雀方向疾驰而去,速度之快,与他那发福的身材极不相称。 陈夜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还在发抖的童琛,紧随其后,冲向遗迹深处。 柳青青怔在原地,素来清冷的玉容罕见地浮现一丝错愕,腕间白玉环叮咚作响,显然没料到这三人竟敢如此无视她的存在。 “放肆...“柳青青眼中闪过一丝愠色,却突然凝神望向铜雀消失的方向,若不是此物自行飞起,她一时竟忽略了它的存在。 “差点看走了眼。”柳青青冷哼一声,素袖轻扬,足下生云,整个人化作一道皎洁白虹破空追去。 陈夜紧跟着周三通穿过残垣断壁,四周的废墟越来越密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数根断裂的古老石柱以一种诡异的角度交错倾斜,勉强支撑着一个巨大的地洞入口,那些石柱上刻满了模糊的灵纹,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地洞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裂开来。 洞口处勉强能看清向下延伸的岩壁,但仅仅往下数尺,视线就被浓稠的黑暗彻底吞噬,那黑暗仿佛有实质一般,不断翻滚涌动,一股阴冷刺骨的气息从洞中源源不断地渗出,带着腐朽的腥臭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竟是与方才那具绿眸人尸如出一辙。 那具凶残的绿眸人尸,极可能就是从此洞中爬出的。 周三通并未贸然进入,而是停在洞口处,目光灼灼地打量着这个诡异的洞穴,那只铜雀不知何时已落回他的肩头,眼中的绿火忽明忽暗。 陈夜问道:“怎么样?可有看出什么?” 周三通并未答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漆黑的木盒,那木盒表面刻满诡异的纹路,甫一出现,洞中涌出的阴气竟为之一滞。 就在他抬脚欲入之际,一道刺目白光破空而至,精准地钉在他脚前三寸之地,周三通急忙退回,待看清来者,胖脸上顿时露出几分苦色。 柳青青飘然而至,素衣无风自动,玉指指向周三通肩头的铜雀:"此物你是从何得来?"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无可奉告,"周三通一反常态,竟挺直腰板冷笑道:"你们绝云界的人,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 柳青青面色微变,显然没料到这个江湖术士竟能一语道破自己的来历。 陈夜也有些惊讶,如果真是那个绝云界,那此女的来头就大了去了。 绝云气,负青天,独步八荒六合;御星河,凌紫极,孤行万古千秋。 只有童琛还蒙在鼓里,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绝云界是什么?" 周三通斜瞥了他一眼,道:“一头万年老王八,传承万年的古势力,你这点微末道行,连给人家刷茅厕都不配。” 这般言语实在粗俗,连陈夜都不禁侧目,柳青青更是恼火:“再口出狂言,休怪我不讲情面!”再说了,绝云界中都是修行之人,哪里有什么茅厕,这个周三通,实在是口无遮拦。 周三通却突然话锋一转,抬手指向幽深的地洞:"柳仙子且看,这洞中阴气与铜雀共鸣,想必藏着某种秘宝,正是你绝云界的机缘啊,在下愿为前驱,替仙子一探究竟。" 陈夜在一旁听得暗自摇头,出乎意料的是,柳青青竟微微颔首,侧身让开了道路。 看来,柳青青更在意洞中隐秘,倒不愿在此刻与他们多做纠缠。 就在此时。 "咚!" 沉闷的巨响再度响起,震得地面微微颤动,那声音苍凉厚重,带着说不出的古老韵味,天地中久久回荡,陈夜只觉胸口一闷,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还未等陈夜缓过神来。 "咚!" 第二声闷响接踵而至,比先前更加清晰可怖,这声音像是穿越了万古时光,裹挟着岁月的沧桑与厚重,连周围的空气都随之震颤,洞口的碎石簌簌落下,仿佛整座废墟都在回应这神秘的律动。 终于,响动平息,众人刚要松一口气。 “你们看!那是什么!”童琛突然失声惊呼,颤抖的手指直指苍穹。 同一时间,周三通肩头的铜雀突然振翅高飞,眼中的绿火暴涨三尺,发出刺耳的尖啸,在众人头顶不住地盘旋。 天际,低垂的猩红天幕,此刻如破旧的绸缎般缓缓撕裂,一道道璀璨霞光自九天垂落,将整片废墟笼罩在迷离的光晕之中,每一道霞光都蕴含着古老的道韵,荒古气息自天际倾泻而下。 天穹深处,隐约可见一座巍峨的轮廓正在缓缓浮现,那轮廓太过庞大,仿佛要撑破整片天空,却又虚幻得如同水月镜花,让人看不真切。 就在这天地异变达到顶点之时,那恢宏的轮廓却又渐渐隐入虚空,只留下漫天霞光垂落,浮浮沉沉,像是有时间的力量在流转。 陈夜的左手食指突然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一股源自远古的苍茫气息顺着经脉逆流而上,在他的识海中激荡起万千道音。 第二十四章 噬生铜棺 霞光流转,天地生辉。 陈夜脑海中一片轰鸣,识海剧震,那声音恢宏浩大,如圣人传道,又似古佛讲经,但每个音节都蒙着一层混沌迷雾,明明近在耳畔,却始终听不真切,让人难受至极,直搅得他神魂颠倒,太阳穴突突直跳,连带着周身真气都开始紊乱翻腾。 “老弟,你没事吧?“周三通突然凑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怎么看你脸色不大好?“他状似关切,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陈夜紧握的左手。 这一问,顿时将众人的注意力从天边异象上拉回,柳青青等人纷纷侧目。 陈夜心中暗骂周三通多事,面上却丝毫不显异色,他强压下诸般异状,故作平静道:“无妨,可能是方才阴气侵体所致,调息片刻就好。“ 他声音平稳,只让人听不出半点破绽。 在这等天地异变之际,任何细微的异常都可能招来引来不必要的猜疑,尤其,自己身边几个人,个个都是省油的灯。 当然,童琛不算,这位琛哥,自始至终的眼神都很清澈。 “可是老弟...“周三通犹不死心,正要继续追问。 “够了,“柳青青素手轻抬,腕间玉环发出清越鸣响,“不要浪费时间。“ 周三通讪讪住口,眼珠一转,却又凑到陈夜跟前:“那依老弟之见,我们是去那边凑凑热闹,还是探一探这地洞的玄机?” 他分明是刻意为之,这一回柳青青没有阻止,她眸光微动,若有所思地望向陈夜,目光在他身上细细打量。 陈夜在心底将这无良江湖术士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面上却不假思索道:“所谓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既然都到这里了,自然要入洞一探。“ 那天边异象定非凡物,但如此惊天动地的动静,日后必是一风云汇聚之地,但以陈夜如今的身份,实在不宜在那等龙蛇混杂之处现身。 虽说他对那天象也存着几分好奇,也希望在其中找到一些机缘,但理智克制下,还是不去为妙。 思绪流转间,他突然想起徐灵鹤与李秋。 有侯府千金这层身份在,想来徐厉那厮也不敢对徐灵鹤如何,只是不知他二人此刻身在何处,是否也看到了这天现异象... “此言在理。”周三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手指在漆黑木盒上轻轻一叩,浑沉木盒应声浮起,绽放出一圈橙黄色的光晕,隐隐伴有低沉的梵唱,给人以祥和安宁之感,将众人笼罩其中。 “洞中邪氛未散,我等修士固然不惧诡邪,但能不沾染还是不沾染得好。” 他又看向柳青青,道:“柳仙子,我这算是诚意十足了吧。” 柳青青不置可否。 陈夜却是暗暗打量着木盒,此盒不知以何等材质制成,乍看似一块墨玉,细观却又透着木质纹理,表面毫无雕饰,却在佛光映照下流转着岁月沉淀的古朴气息,盒角处几道细微的裂痕更添了几分沧桑。 这个江湖术士,身上的宝贝真是层出不穷,从铜雀到木盒,周三通拿出的每件器物都非寻常修士所能拥有。 周三通手持木盒打头引路,众人顺着斜坡鱼贯而入,拿主意的陈夜反倒是最后一个进入的,临入洞前,他驻足回望就见,天际霞光道道,猩红天幕正在逐渐散去,似有一座宫殿隐于其中,巍峨浑沉,古老气息流转,几有覆压大地之感。 直到周三通出声催促,陈夜才收回目光,钻入洞中。 洞内阴寒刺骨,即便有佛光庇护,仍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诡邪气息扑面而来,那气息阴森冰冷,像是死人的人抚过脸颊,令人生寒。 初入时斜坡尚缓,行至百步后竟陡峭如削,到最后几乎要贴着岩壁垂直而下。 四人谨慎前行,约莫一盏茶工夫便抵达洞底,但这是因为他们没敢施展身法,所以也就不能显得这洞窟有多深。 洞底空间远比想象中开阔,四壁皆是冷森森的玄色石墙,表面布满细密的碧绿色的纹路,佛光照耀下,那些纹路竟如水波般微微扭曲,仿佛随时会融化流淌。 本该是象征着勃勃生机的绿意,但此刻,却只让人感到森森冰寒,让人忍不住想起人尸那两点鬼火似的绿眸。 周三通忽然掐诀一点,木盒光华大盛,在漆黑的洞底撑出一片佛光庇护的小天地,光线变幻中,忽然有一个人影当头扑下。 “当心!“柳青青一声清叱,玉手倏然前推,只见她掌心泛起朦胧清光,一道半透明的掌印破空而出,掌风激荡间,隐约有清风流云之象流转其中。 这一掌来得突然,吓得童琛一个踉跄,脚下不稳,整个人顿时向后仰倒。 最后跳下的陈夜正好落在童琛身旁,手掌探出,一把抓住童琛的领口,堪堪将他拽了回来。 借着佛光映照,众人这才看清,哪有什么人影?分明是数具半嵌在石中的古尸,个个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痛苦表情,古尸周身缠绕着碧焰般的藤蔓,那些藤蔓如同活物般蠕动着,与石壁上的纹路完美融合。 四人此刻竟是在一处三丈见方的石台上,石台通体呈现出诡异的暗青色,台面镌刻着繁复的灵纹阵图。 在四人身前,也是石台的正中央,斜置着一口造型古朴的铜棺。 那铜棺长约九尺,通体呈现出岁月侵蚀后的暗铜色,表面雕刻着粗犷古朴的浮雕图案,透着一股远古的苍凉之意,隐约可见是某种祭祀场景。 此刻棺盖已被推开一角,缕缕黑烟从棺中渗出,正是洞中诡邪之感的来源。 所有灵纹都以这口铜棺为核心,如同血脉般向四周延伸,最终与石壁上的碧绿纹路相连,构成一个完整的养尸大阵。 石台一方通向洞底更深处,另一端,也是童琛方才站立的位置,则是深不见底的无尽深渊,深渊黑得纯粹,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若不是陈夜眼疾手快,童琛此刻早已尸骨无存。 此刻,童琛仍心有余悸地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柳青青目光凝重地盯着铜棺:“噬生铜棺,果然是天幽殿的养尸术。“ 她蹲下身,纤纤玉指轻触石台上的纹路,那些碧绿色纹路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却仍保持着诡异的活性,在她指尖触及的瞬间,竟如活物般迅速退避。 “不对...“她突然抬头,眸中闪过一丝惊诧,“这处遗迹的年代远比这铜棺古老得多,若那人尸真在此温养至今,不可能只有凡蜕境的实力。“ 周三通周三通绕着石台缓步而行,手指轻抚过那些古老的纹路: “好一个鸠占鹊巢,以古养新,只是这口铜棺,柳仙子怕是看得还不够仔细。” 第二十五章 棺中三宝 周三通捋着胡须,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此物确是噬命铜棺不假。不过..."他故意拖长声调,”在天幽殿的养尸体系中,这不过是最低级的容器,眼前这口,更是遗落多年的老物件了。" "而且,这棺身与棺盖并非原配,你们看这接合处的纹路,棺盖明显是新配的,这说明...你干什么?!" 原来就在周三通滔滔不绝之际,陈夜不知何时去到了铜棺跟前,左手正缓缓伸向那半开的棺内。 周三通脸色骤变:“快住手!铜棺邪气未散,沾染分毫都会侵蚀神智!”他声音中罕见地带上了几分惊慌。 柳青青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一道清光在掌心凝聚成形,那双清冷的眸子死死锁定陈夜,看她的架势,若陈夜真被邪气侵蚀,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斩杀于此。 陈夜对周三通的喝止充耳不闻,左手已然探入铜棺之中,棺中翻涌的黑气似是能辨认活物,朝着他的食指汇聚而来,却不是如周三通所说那样腐蚀皮肤进而侵蚀神智,反而更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牵引着,源源不断地涌入那截融合了神秘指骨的食指。 他此举也是不得不为,就在方才,左手食指毫无征兆地又传来一阵撕心的剧痛,痛楚之强烈,较之前次更甚了数倍,犹如万蚁噬骨,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更令他心惊的是,缠绕在食指上那条隐龙竟有苏醒之势,原本模糊的龙身逐渐凝实,一片片玄黑色的龙鳞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幽光,格外扎眼。 这一下正好借着铜棺遮挡,掩盖了食指的异状。 劫力对灵力有压制之效,这黑气再如何诡异,终归也不能脱离此范畴,陈夜赌的正是这一点,却不想融合了神秘指骨的食指竟有如此神异,不仅能抵御黑气侵蚀,更能将其化为己用。 随着黑气如百川归海般涌入食指,阵阵沁凉之意流转经脉,撕心裂肺的剧痛也逐渐平息。带来阵阵沁凉之意。 陈夜眉头舒展,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如探囊取物般在铜棺中翻找起来,那随意的姿态,仿佛眼前此物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噬生铜棺,而只是一个普通的鱼塘,他正在里面捞鱼。 他先是捞出一把腐朽的骨片,甫一离棺便化作黑烟消散,又拽出几段锈蚀的锁链,同样转瞬即逝,第三批是七枚布满孔洞的铜钱,出棺即碎。 如此反复五次,中间陈夜甚至还绕着铜棺悠哉游哉地走了一圈,直到食指异状完全平息,这才直起身来向着众人招手。 满地腐朽之物中,唯有七枚棱角分明的漆黑晶体、半块残缺的青铜面具,以及一柄通体幽蓝的短刃经受住了时光与邪气的双重侵蚀,被陈夜从棺中捞出。 柳青青秀眉微皱,指尖萦绕的云气如灵蛇般游动,却始终凝而不发,她谨慎,是在确认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是否真的未被邪气侵蚀。 “妙啊,老弟!”周三通则是看得眼睛都直了,“以后寻宝,我一定要带上你这双发财的小手。”他搓着双手,活像个发现金矿的守财奴。 陈夜眼角一抽,他现在严重怀疑,这个江湖术士身上那些稀奇古怪的宝物,十有八九都是这么"摸"来的。 三件邪物静静陈列在石台上,青铜面具虽仅存半面,却仍能看出其上古拙的纹饰,幽蓝短刃薄得近乎透明,刃身上流转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相较之下那七枚漆黑晶体就显得普通得多了,但能放在棺中,经年不朽,必然也不是俗物。 周三通突然正色道:“此三物必是天幽殿炼尸所用,邪异非常,寻常人断难承受,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等灾业,合该由本尊来承受!说着,就要去抢那青铜面具。” 话未说完,他那只伸向青铜面具的枯手突然被一缕云气缠住。 "且慢。"柳青青声音冰冷道,“这是陈兄的收获,理应该他先选。” 陈夜心中了然,柳青青看似是主持公道,实则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见者有份",不过他本就不打算独吞,在这等险地,合作共赢才是上策。 "那我就不客气了。"陈夜说着,径直取走那七枚漆黑如墨的晶体。晶体入手冰凉,隐约能感受到内里涌动的诡异能量。 周三通迫不及待地就要伸手,却被柳青青一个凌厉眼神钉在原地,老道讪笑着缩回手,搓着手指道:"您先请,您先请..." 柳青青目光在三件物品间流转,最终出人意料地选择了那柄幽蓝薄刃,指尖轻触刃身,云气缠绕其上,薄刃发出清越的嗡鸣,丝毫不见邪异之态。 "哈哈,那贫道就却之不恭了!"周三通一把抓过青铜面具,爱不释手地摩挲着上面古老的纹路。 一旁的童琛眼巴巴望着三人分赃,却识趣地没有出声,周三通看见他这副模样,眼珠一转,突然咧嘴笑道:“童老弟,看你这么可怜,这面具借你戴戴如何?" 说着竟真要把残缺的青铜面具往童琛脸上扣。 童琛吓得连连后退,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不必了!前辈自己留着就好。" 此刻的铜棺已然失去了先前的邪异气息,虽然仍有稀薄的黑气从棺盖缝隙中渗出,但已不复当初那般浓烈,青铜棺盖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而那些镌刻在石台上的古老灵纹,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消散,仿佛整座养尸大阵正在自行瓦解。 四人不再耽搁,稍作休整后便继续前行。 身后是深不见底的幽冥深渊,唯有面前这条狭窄的通道可供通行。 洞底的纵深比想象中要浅得多,前行不过数十步,一道古朴的石门轮廓便隐约可见。 "都跟紧些。“周三通晃了晃手中的漆黑木盒,难得露出凝重之色,”我这佛宝..."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本该普照十方的佛光,此刻竟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只能勉强照亮众人脚下方寸之地,光线边缘处,隐约可见扭曲的空间波纹荡漾,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佛光禁锢其中。 好在此刻众人已经来到了通道尽头,一扇古朴厚重的石门矗立眼前,石门通体呈暗青色,表面布满岁月侵蚀的痕迹,花纹模糊不清,古朴而浑沉。 就在众人驻足观察之际,周三通肩头的铜雀突然活了过来,金属羽翼微微震颤,双目中两点绿芒明灭不定。 周三通口中念念有词,陈夜仔细听了,依稀听出“造化手中握”“铜雀指路”“发财寻宝”这么几句,听得人是云里雾里。 "这扇门就交给贫道吧。"周三通搓着手走上前,"先说好,门后若有宝物,该轮到我先选了。" 只见他在石门前比划了好一阵,又是掐诀又是念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面色凝重地抬起右手,掌心亮起晦暗的灵光,缓缓按向石门。 轰隆隆。 石门突然自行震动起来,厚重的门扉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开启,露出后面幽深的通道。 周三通僵在原地,老脸一红,干咳两声:"贫道出手,自然是手到擒来..." 话音未落,他却发现根本无人理会,众人目光都盯着石门后方,幽深的通道延伸向未知的黑暗深处,两侧石壁上斑驳的古老纹路在黑暗中时隐时现。 彼端,幽光晕染,在绝对的黑暗中勾勒出又一扇石门的轮廓。 第二十六章 铜棺没,后路绝 博识巧辩如周三通,一时竟也无言。 眼前这段长廊,没有任何光源,唯有两侧石壁上的纹路在闪烁起伏,明灭间,竟给人一种整条长廊都在蠕动变化的错觉。 没人敢小瞧这处洞窟,能被天幽殿选做养尸地,并且温养出绿眸人尸那等凶物,足以说明此地的不凡。 周三通看向柳青青:“柳仙子出身绝云界,见多识广,有何见教?” 柳青青神色凝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玉环:“此地诡异非常,很可能涉及万年前的秘辛。那个时代的修士文明比如今不知繁盛多少,留下的禁制绝非等闲……“ “我倒认为值得一探。“陈夜突然开口,声音在幽暗的通道中格外清晰。 “方才我在棺中,看见铜棺内部还有一些刻痕,当时不解其意,现在想来,那些刻痕应该是先人留下的图画……” “什么?!“周三通突然怪叫一声,脸庞因激动而扭曲,“铜棺内壁还有刻痕?你怎么不早说!“ 他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不等陈夜回答,便如一阵风般向来路狂奔而去。 那散发着佛光的漆黑木盒随着他的动作倏然远去,陈夜三人只看到那团佛光越飘越远,而他们自己则被彻底抛入浓稠的黑暗之中。 柳青青秀眉紧蹙,心中暗恼,这个狡诈的江湖术士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稍一分神就让他钻了空子。 她不由瞥了陈夜一眼,都是此人突然提起铜棺内的刻痕,才让她分了心 失去佛光的庇护,阴冷的邪气再度弥漫开来,空气中仿佛凝结着无形的寒霜,连呼吸都带着丝丝凉意,柳青青竟也没有施展照明手段,任由黑暗将三人吞噬, 一片浓稠的漆黑中,只能看见六点微弱的眸光,以及远处长廊中明灭不定的古老纹路。 黑暗似乎吞噬了一切声音,寂静中,陈夜忽觉后颈一凉,像是有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 他浑身紧绷,劫力瞬间流转至掌心。 “陈、陈兄,“一个颤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喷在陈夜耳廓,“要不我们先撤了吧?这地方实在太邪门了,不宜久留啊。“ 原来是童琛。 陈夜心中稍定,一口气还没松,忽然又觉小腿肚一凉,那是一种坚硬而冰冷的触感,就像被死尸的手指划过,又似毒蛇的信子舔舐,让他浑身寒毛倒竖。 就在这时,佛光突然再度笼罩众人,陈夜腿肚上的冰冷像是阴冷触感如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周三通的脸色阴郁得能滴出水来,声音沙哑道:“没了。“ 三人闻言皆是一愣,就见他抬起手指向身后:“那口铜棺,不见了。“ 霎时间,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他们,这里只有他们四个人,那口沉重的铜棺怎会凭空消失? 沉默中,周三通又抛出一个消息:“退路也被封死,现在,我们只能向前。“ “这不可能!“童琛突然失控地喊出声来,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下来的时候明明好好的...“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掐住了喉咙。 周三通瞥了他一眼:“可能是机关,也可能是这遗迹年久失修,自己塌了。” “我方才试过了,那些封路的巨石,以我的修为是撼动不了分毫,你们若不信,大可自己去试试。” 这番话让众人心头愈发沉重,以周三通的性子,在找寻退路这种事上绝不会有所保留,更棘手的是,在这等神秘的古老遗迹中,没人敢随意施展力量,是怕触发更可怕的禁制,更怕惊醒某些未知的存在。 “老弟啊,“周三通突然转向陈夜,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不是我说你,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当时就应该说的,现在倒好...“ 他重重叹了口气,“铜棺消失,退路封死,所有线索都断了。“ 陈夜心中一片冰凉,但还是强行打起精神,道:“我想大家也不必惊慌,连那养尸阵都消失了,何况那口铜棺呢?或许,我们一开始的思路就错了。” “周前辈方才说过,这棺身与棺盖并非原配,棺盖明显要新一些,现在想想,或许只有那青铜棺盖是出自天幽殿之手,而棺身则是此地先民遗留的古物,本该随着时间流逝而消散,却被天幽殿以邪术强行保留,如今邪术消散,这不应存世之物自然也就随之而去了。” 柳青青眸光微动,若有所思,周三通也沉吟不语,唯有童琛一个劲地点头,看似是附和陈夜,实则更多是在给自己壮胆。 陈夜扫了眼,知道暂时是把这两人稳住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棺内刻的图样我还记得,大致是讲先民们选拔出他们当中的朝圣者,朝圣者穿过长廊去朝拜圣人,这条长廊中肯定有某种禁制,或者说是考验,这么多年过去,这些禁制肯定也被磨灭了大半,就算还留下,其威力定也去了十之八九,不足为虑。” 周三通没好气地道:“只有你见过棺内的景象,当然是随你说了。” 话虽如此,但看几人的神情,算是勉强接受了陈夜的说法。 陈夜心中其实也没底,关于棺内刻绘的内容,他自认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那刻绘十分粗犷,并没有阐明究竟该怎么通过考验,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时间的力量,让那些禁制都消失掉了。 四人踏入幽深长廊,两侧石壁上的古老纹路如水波般流转,那一股隔绝亮光的无形力量似乎有增强了,周三通手中的佛光木盒只能照亮方寸之地。 光影交错,有了陈夜方才的叙述,众人再看这些纹路,便觉得它们也像是一幅幅古拙而质朴的图画,记述着先民的故事 行至半途,陈夜突然抬手止住众人步伐。 昏黄的佛光中,一具人形骸骨倚靠在右侧石壁凹陷处,那骸骨风化严重,骨节处布满细密裂纹,呈现出岁月侵蚀后的灰白色,颅骨微微低垂,下颌骨已然脱落,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望"着长廊深处,仿佛在死前最后一刻仍在凝视着什么。 童琛好奇地凑近,却不慎踩中一块松动的石块。 "咔嗒"一声脆响在寂静的长廊中格外刺耳。 众人瞬间绷紧神经,周三通甚至已经掐好了法诀,然而半晌过去,长廊中除了纹路闪烁的频率略快了些,并无异状。 "虚惊一场。" 陈夜松了口气,俯身检查遗骨,目光尤其停留在那双交叠的骨手上,方才腿肚上那诡异的冰冷触感令他记忆犹新。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遗骨的瞬间,整具骸骨如同沙砌般骤然崩塌,在众人眼前化作一缕青灰飘散。 尘埃落定后,唯有一枚玉简静静躺在地上,表面刻着的几个古老文字在佛光映照下流转着神秘的光晕。 "这东西..."周三通眼睛发亮,正要伸手,陈夜却转手将玉简递给了童琛:"童兄气运过人,此物不如就先由你保管。" 童琛受宠若惊地接过,小心收进怀中。 四人继续前行,又行出百余步,长廊突然剧烈震动,没有任何征兆,仿佛一头沉睡的远古凶兽突然苏醒,两侧石壁上原本平和流转的纹路瞬间扭曲变形,如同被无形之手撕扯,转眼间化作狰狞的血色咒文。 "小心地下!"陈夜厉声警告,却为时已晚。 粘稠如墨的黑雾从地缝中喷涌而出,转眼间就漫至膝盖高度。 周三通惊叫:"是天幽殿的邪术,他们篡改了先民的禁制!" 柳青青眸中寒芒乍现,玉腕倏然一振,三枚玉环应声飞旋而起,在半空中划出三道皎洁弧光,她双掌猛然合十,指尖迸发出耀目清辉。 "云落天河!" 一道璀璨光瀑自她掌心倾泻而出,宛如九天银河垂落凡尘,那光瀑所过之处,破壁而出的数十根幽蓝骨刺与之相触,顿时发出"嗤嗤"刺响,毒芒尽褪,转瞬化为齑粉。 光瀑余势未减,重重轰击在四人脚下翻涌的黑雾之上,硬生生在污浊中涤荡出一片清净之地。 "走!"柳青青唇角溢出一缕殷红,玉容瞬间血色尽褪,这一式显然消耗极大。 四人不敢迟疑,趁着光瀑余威未散,向着长廊深处疾驰而去。身后被震散的黑雾疯狂翻卷,转眼间竟凝聚成一只三丈大小的狰狞鬼爪,带着刺耳尖啸破空追来。 鬼爪过处,两侧石壁上的血色符咒纷纷剥落,化作道道血芒融入爪中,使其威势更盛三分! “到了!” 陈夜一个箭步冲至长廊尽头,就见一扇青白色石门巍然矗立,门上星图流转,散发着亘古的威严,那些追击的黑雾在触及星图光芒的瞬间,如同烈日下的积雪,发出"滋滋"的声响急速消融。 回头望去,只见黑雾在石门三丈外逡巡不前,最终不甘地退回黑暗之中。 第二十七章 何为仙? 周三通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多亏有柳仙子出手,一式云落天河救我等于水火之中,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陈夜默不作声,心中暗嗤,方才骨刺突来,黑雾涌起,这个周三通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道灵符贴在腿上,跑起来跟飞一样,若不是自己拉住他,这货早就跑得没影了 陈夜暗暗留心,一定要看住这个无良术士,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方才的黑暗。 柳青青玉容苍白,显然消耗过巨,她取出一枚莹白丹药服下,面色这才稍稍恢复几分血色。 那丹药甫一取出,便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即便是在这昏昏沉沉的洞窟中,也让周围灵气为之一振。 这一举动却让周三通双眼发直,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仙子不愧是绝云界高足,出手不凡啊,此丹不知可否割爱几颗?贫道愿以重金...“ 柳青青眉头微蹙,指尖云气隐现,显然已是不悦,但她终究只是闭目调息,并没有真的与真三通一般计较。 陈夜赶忙岔开话题,道:“我们现在是彻底回不了头了,丹药之事日后再说不迟,不如先看看这扇石门。” 此门通体呈青白色,表面流转着若隐若现的星辉,其上镌刻着繁复的星象图案,岁月洗磨,只让这些星辰稍显黯淡,却并未遮去它们应有的光彩。 石门昏暗的环境中散发着幽冷的光芒门缝处严丝合缝,连最薄的刀刃都难以插入,整扇门浑然一体,仿佛与洞窟融为一体。 虽然第一道石门开启得轻而易举,但那显然是前人已经破解了禁制,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不值一论。 眼前这扇石门没有开启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开启了第一道石门的前辈,无论他是曾经的盖代强者也好,还是天幽殿的诡邪之辈也罢,他在打开了第一道门之后,费尽心思穿越长廊,最终却在此止步。 至于长廊中被篡改的先民禁制,‘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倒是很符合天幽殿一贯的行事风格。 石门紧闭,淡淡星辉流转,意味着他们无法再投机取巧。 周三通眯起眼睛,端详着石门上的星图纹路,片刻后,道:“这道门嘛...贫道倒是有几分把握。“ 陈夜却先一步拦住了他:“方才道长还教训我,重要信息应该共享,既然道长看出了门道,不如先给我们讲解一二,人多力量大,我们也可以帮着参详参详,尤其是柳仙子也在这里,说不定能提供些独到的见解。” 他并非怀疑周三通的能力,而是担心这个无良术士一旦开启石门,又会像之前那样独自开溜。 周三通这次倒是爽快:“这星图其实是一种名为‘星垣锁’的古老禁制。“他指着门上的纹路,“贫道早年在一部残卷中见过记载...“ 说到此处,周三通突然语塞,眉头紧锁,脸上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继续道:“这种锁钥十分特殊,先民中那些被选中的朝圣者必定是事先习得开启之法,你们看这些星辰的排布...“ 说话间,他那手指已经精准地点在几处关键星位上,令人惊奇的是,随着他的触碰,那些星辰竟然微微下陷,发出“咔嗒“的轻响。 周三通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出奇的灵活,如穿花蝴蝶般在星图间游走,每一次触碰,都有一枚星辰应声亮起,散发出幽幽蓝光。 随着星辰渐次亮起,整扇石门发出“轰隆“闷响,门缝处迸射出数缕暗红色的光芒,周三通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枚古旧铜钱,精准地嵌入右下角那个不起眼的凹槽。 若不是周三通突来这一手,寻常修士面对这扇可以屏蔽神识探查的石门,根本不会注意到还有这样一个凹槽。 周三通掐诀念咒,嵌入凹槽的铜钱开始急速旋转,发出与之极不相称的尖锐嗡鸣。 伴随着一阵响动,重达万钧的石门缓缓向内开启,门轴转动时发出的摩擦声如同某种压抑的低吼,声音并不大,却让人众人耳膜发疼,门缝中喷涌而出的气流卷起千年尘埃,在佛光映照下如同金色的薄纱。 “如何?道爷出手,手到擒来!“周三通一副得意的模样,“贫道这‘星垣九转’的手法,只有古籍中才能见到,当世会这种手法的人绝不超过十指之数!“ 他又小心翼翼地用两指捏出那枚铜钱,在众人眼前晃了晃:“这枚‘天宝通神钱’,可是贫道花了三千块上品灵石,在神城里淘到的宝贝。“ 他故意将铜钱翻了个面,露出上面模糊的符文,“此钱开锁寻宝无往不利,统共能用五次,用一次少一次,今日为了你们,贫道可是下了血本了。“ “柳仙子出身名门,财大气粗,想必是……” “你去过神城?“柳青青突然打断,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 南燎之地已是广袤无垠,而无疆城更是远在北冥,那是一方完全不同的天地,两域相隔何止千里万里,以周三通的道行,绝无可能横渡如此遥远的距离。 周三通顿时语塞。 陈夜适时上前一步,“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前辈开门辛苦了,还是先行调息吧。“ 他转头望向石门后的通道,眉头微皱。 出乎意料的是,石门之后竟是一段朴实无华的石砌通道,既没有玄奥的纹路,也没有诡异的气息,那股压制了佛光的神秘力量此刻也消失了,木盒散发的光芒得以尽情舒展,将十余丈长的通道照得通明。 这条长廊宽约两丈,四壁皆是寻常的石料,没有丝毫的凿刻痕迹,像是掏空了一整块大条石形成的,一尘不染,透着一股返璞归真的质朴宁静之气。 长廊尽头,第三道石门静静矗立,这道门更是平凡至极,通体灰白,表面粗糙质朴,没有任何雕饰,门框与石壁浑然一体,看不出任何拼接的痕迹,仿佛整扇门就是从山体中直接开凿而出。 石门中央是一道垂直的天然石纹,从顶端延伸至底部,将门面自然分为两半,这道纹路颜色略深,在灰白的石面上格外显眼,犹如一道沉默的界线,分隔着两个未知的世界。 待周三通调息完毕,四人不再耽搁,既然看不出玄机,那就只好亲身一试。 一脚踏入石廊,陈夜只觉天地倒转,神魂震荡,再回神,眼前突然出现一根撕裂苍穹的手指,指尖所过之处,诸天星辰湮灭,无处不存的道则在崩解,连光阴长河都为之断流。 一声质问在陈夜脑海中轰然炸响,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叩道心。 “何为仙?” 第二十八章 孤煌指 陈夜眼前,撕裂了苍穹的手指极速放大,越来越近,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苍茫大地,看到了浩渺星空,更好像看到了时间长河,以及一位立于长河尽头的孤傲身影。 一指问天,万道俯首。 有生以来,陈夜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他像是一粒尘埃,天威浩浩,无数风姿绝世的人物都在这一指之下黯然失色,城池崩塌,王朝倾覆,而他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尘埃,如何能够避开这覆灭天地的一指? 但是,为何要避? 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如甘霖般洒落心田,双臂暗淡的劫纹骤然亮起,体内劫力如决堤洪流奔涌不息,左手缓缓抬起,缠绕在食指上的隐龙纹路骤然活了过来,腾势欲飞,龙鳞闪烁着玄黑色的幽光,盘旋间,在指尖凝聚成一点璀璨星芒。 陈夜福至心灵,同样一指点出。 孤煌一指,天地有疑。 两根手指,一者巨大无比,贯穿了岁月,似能一指遮天,指尖绽放的光芒,比大日还要耀眼,比银河还要恢宏,一者则是渺小如微尘,朴实无华,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破碎虚空的威能,就像凡人最普通的一个抬手动作。 就在两指交击的刹那,遮蔽苍穹的手指突然消失,陈夜仿佛穿梭了无尽时空,不仅回到了现实,更是直接跨越了那段一尘不染的石制长廊,站在了第三扇石门之外。 古朴的石门,静静矗立,仿佛是岁月的见证人。 陈夜不自觉地看向左手食指,缠绕其上的隐龙纹路依旧沉眠如初,龙鳞黯淡,与先前别无二致。方才意识海中那惊天动地的一幕,仿佛只是南柯一梦。 但他心知肚明,一切已然不同。 指尖残留的微妙触感,如同晨曦中即将消散的露珠,虽难以捉摸却真实存在,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触摸到那种至高无上的道韵,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在他心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这种感悟玄之又玄,难以言表,就像盲人初识色彩,聋者乍闻天籁,纵使转瞬即逝,却已打开了一扇前所未见的大门。 这份感悟虽然仅局限在一指之间,但仅仅是这刹那的触碰,便已是寻常修士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造化。 “孤煌指……” 似是想到什么,陈夜回头望去,就见在石制长廊的另一端,柳青青、周三通、童琛,三人都维持着踏入长廊的姿势,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般,连衣袂发丝都凝固在空气中,一动不动, 现在想来,前一段长廊石壁上的纹路更像是一种记述性的独特壁画,详细记述了先民朝圣的过程,只可惜天幽殿篡改了长廊中的禁制,让后来者无法窥见万年前修士修行的片段, 而眼前这段看似平凡的石廊,实则是先民设下的试炼之路,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一种筛选,陈夜能跨越长廊抵达彼岸,就是通过了筛选,有了尝试开启第三道石门的资格。 在他们这支四人队伍中,周三通看似行事荒唐、满口胡言、爱占小便宜,但每每关键时刻总能掏出些意想不到的宝物手段,叫人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手段层出不穷,根本难以测度其深浅。 柳青青则是周三通口中的绝云界传人,这个古老的传承,底蕴之深厚更在那些横跨数片疆域的大势力之上,是真正的超级势力,周三通总爱拿她身份说事,倒也不全是玩笑,寻常时候,云界弟子行走世间,哪个不是被各方势力奉为上宾?也就是在这支古怪的队伍里,她的锋芒才被稍稍掩盖。 只有童琛最为平凡,一介散修,身上下除了那把破旧的油纸伞,连件像样的法器都拿不出来,就是这唯一的法器,陈夜没瞧出有任何不凡之处。 想到这里,陈夜嘴角不由微微上扬,心中也不免泛起几分得意。 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比周三通这个深不可测的江湖术士、比绝云界的天之骄女更先通过试炼。 就在陈夜思绪翻涌之际,对面的柳青青身影骤然虚化,下一刻已出现在他身侧。几乎同时,周三通那熟悉的身影也凭空浮现,脸上还带着几分未散的错愕。 果不其然,与陈夜预想的异样,以这两人的底蕴,通过试炼是迟早的事。 然而紧接着,原本呆立原地的童琛,竟也化作虚影消散,转瞬间便与三人一同立于第三道石门前。 柳青青眸光流转,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三位同伴,这支临时凑成的队伍,当真是卧虎藏龙。 当她的视线最终落在陈夜身上时,心中更是掀起微澜,这个一路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同辈,似乎还先她这位绝云界真传一步抵达石门,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柳青青直视陈夜,开门见山道:“你看到了什么?” 陈夜一脸茫然地摇头:“什么都没看到。“ “那你是如何通过试炼的?“ “就这么走过来的啊。“陈夜眨了眨眼,无辜地看向众人,反问道:“难道你们不是?“ 他继续装傻充愣,开什么玩笑,孤煌指的造化岂能轻易示人?更何况,即便他想说,那种玄之又玄的感悟也根本无法用言语描述清楚。 柳青青又将探寻的目光转向周三通与童琛,只见两人不约而同,都是一阵点头,周三通还补充道:“我也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脚踏实地,童叟无欺。“ 柳青青胸口微微起伏,作为绝云界真传,平日里多少人想与她攀谈而不得,如今她主动询问,却在这三个家伙面前吃了闭门羹,这种感觉,着实让她有些憋闷。 周三通见气氛尴尬,立刻搓着手凑到石门前:“来来来,让贫道看看这第三道门有何玄机。“他故技重施,掏出那枚天宝通神钱在门缝处比划,嘴里念念有词。 然而这一次,任凭他如何施为,石门始终纹丝不动,铜钱在门面上叮当乱跳,也是不得其路,周三通面不改色,“这个...似乎需要一些特殊手法...让贫道以‘星垣九转’之法试试……“ 柳青青冷哼一声,什么星垣九转,根本就闻所未闻,这个无良术士满嘴跑火车,多半都是他为了自抬身价胡诌的一个名字。 她上前一步,周三通立马自觉地退到一旁。 柳青青凝神静气,玉指轻抬,一道云纹在指尖凝聚,她将云纹缓缓印在石门中央,云纹散开,在石门上泛起阵阵涟漪,然而片刻之后,云纹渐渐消散,石门依旧岿然不动。 她又变换三种不同法诀,石门皆是毫无反应,最终,她只得不甘地退开。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陈夜不动声色地上前,假意观察石门纹路,实则将左手食指指尖轻轻贴在门缝处。 指尖与石门相触的瞬间,一股喜悦之情从石门上传来。 一扇门怎会有情绪流露? 就在陈夜疑惑之际,随着一声悠长的闷响,尘封已久的石门缓缓开启,露出一间方寸小室,室内摆放着四个泛黄的蒲团。 而在蒲团之前,是一方青灰石台,台上没有神像,只有一只青铜火盆,盆中火焰无声摇曳,照亮了四侧石壁上斑驳的古老刻痕,一股沧桑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二十九章 凌境孤煌 四个蒲团,好巧不巧,陈夜这方正好也是四个人。 与身后那段一尘不染的石质长廊不同,石室中,四张古朴的蒲团整齐排列,正对着中央的石台与铜盆,蒲团与石台久无人打理,都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埃,只有那铜盆中的火焰经久不灭,不知已燃烧了多少岁月。 周三通抬手打出一道法诀,漆黑木盒顿时佛光大盛,温暖的金色光芒如水般流淌,一寸一寸,渐渐充盈了整间石室,那些积尘在佛光映照下变得好像是一层金纱琉璃,轻柔地覆盖在蒲团与石台之上,几如梦幻。 佛光照耀,石室中的一切纤毫毕现,整间石室简洁至极,蒲团、石台、铜盆,除了这些物件外便再无他物。 这里不像是藏宝之地,倒更像是先民们静修悟道的清修之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道韵,让人不自觉地屏息凝神。 四人相视一眼,最终还是由周三通打头,陈夜殿后,依次进入。 石室内寂静无声,适时周三通以佛宝需缓冲为由收起了木盒,只有铜盆中的长明火微微摇曳,映照出四人的身影。 虽说一路走来也算是互相扶持,有了几分交情,但此刻四人却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机缘当前,各凭本事,这是修真界亘古不变的法则,至于找到后能否守住,那更要看各自的手段。 石壁四侧长宽统一,是一个正方形,陈夜没有急着去查看那三件显眼的事物,而是选择先四壁开始探查。 这是第二段长廊两侧的那些古老纹路给他的启发,居住于此的先民似乎习惯于以壁画的方式记载信息。 陈夜沿着石壁缓步而行,指尖轻触冰凉的石面,与第二段长廊那些蕴含玄机的纹路不同,这一次,他注定要失望了。 石壁平整光滑,连一道刻痕都没有,神识探查被完全阻隔,连一寸都无法深入,敲击之下,更没有任何空响回音,便也不存在任何的暗格。 陈夜眉头微皱,看来这间石室的玄机不在于此。 就在陈夜凝神思索之际,一阵沉闷的“隆隆“声突然在石室内回荡,那声音厚重而缓慢,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却又震得人胸腔发闷。 陈夜心头一紧,猛地转身,几乎同时,其余三人也齐刷刷回头,只见那扇厚重的石门正缓缓闭合,每一寸移动都带起细微的气流,卷动着地面沉积的尘埃,门缝处透入的光线越来越窄,最终化作一线,继而彻底消失。 石门关闭的速度并不算快。以陈夜三人的修为,若真想离开,完全能在门关前脱身。就连修为最弱的童琛,拼尽全力也有一线希望。 但四人谁都没有动。 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既入宝山,岂有空手而归的道理?更何况后路早已断绝,唯一的生机就在这方石室之中。 一行四人,包括这么走了一遭的童琛,都已算是久经风浪之辈,石门关闭只是一个小插曲,无非是再一次确认了“有进无退”的事实,并没有对他们的心态造成什么影响。 “柳仙子有什么发现?” 搜寻无果,陈夜走向正在铜盆前凝神观察的柳青青,铜盆中的火焰静静燃烧,火焰呈明黄色,竖直向上,仿佛永远不会熄灭。 柳青青闻言侧首,目光在陈夜脸上停留片刻,陈夜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想到先前搪塞她的情形,正以为她会置之不理,却听她开口道: “这个铜盆上的禁制十分玄妙,我一时辨认不出,但盆中所燃,应是太古凶兽‘狰’的心头精血所炼。“ “狰兽性烈如火,宁死不屈,能取其心头血的先民,修为怕是已臻至不可思议之境。“ 这时,周三通走了过来,插话道:"说起狰兽,贫道倒想起一桩秘闻,相传‘孤煌君’曾得获一具帝狰遗骸,取狰骨祭炼神兵,余下部分则赐了下去...“ "什么?!”柳青青罕见地失声惊呼,清冷的眸子骤然收缩,“你说的可是那位...凌境孤煌?" "那可是上古年间的传说人物,距今怕是有数万年之久了。”童琛也颤声凑近,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石室内骤然寂静。 凌之一字,贯古铄今,象征着道之极致,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巅峰,亦或者说,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时代,即便相隔数万年,依然能让修士心神震颤,任何与他有关的只言片语。都足以引得无数修士疯狂 凌境不可言,哪怕是一向口无遮拦的周三通,此刻也谨言慎语。 周三通突然话锋一转,手指摩挲着下巴:"依贫道看,此地多半是处布道之所,既然如此...“他意味深长地扫视四个蒲团,"怕是要坐上去才能见分晓。" 话音未落,他突然"咦"了一声,眼中精光闪烁:"说来也巧,这蒲团不多不少正好四个,倒像是...“ "专门为我们准备的一般。“这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但所有人都听懂了这言外之意。 童琛猛地打了个寒颤:”道长,这种话还是别说的好...“ 铜盆中的火焰寂静燃烧,在石壁上投下四人晃动的影子,若真有人能预知万载之后会有四人来此,那等存在,光是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陈夜盯着那些泛黄的蒲团,忽然注意到每个蒲团中央都有一道几不可见的凹陷,那些轮廓竟与他们四人的身形分毫不差,仿佛早已有人预见了这一刻。 就在他惊疑之际,铜盆中的火焰骤然一暗,火光急速收缩,最终只照亮了蒲团与石台周围丈许之地。 一片昏黄之中,石室中央的空气突然扭曲,一道半透明的人形虚影缓缓浮现,他身披古老道袍,面容却是一片虚无,只有半张模糊的轮廓,虚影周身缠绕着赤金色的光晕,每走一步都在石地上留下燃烧的足迹。 "是孤煌君!"周三通惊慌后退,肩头的铜雀更是早早振翅飞起,躲到了空中。 他退的太急,怀中的青铜面具不慎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柳青青怒斥:“休得胡言!若真是孤煌军,哪怕是一道虚影,出现的瞬间,你我就该形神俱灭了。” 她话音未落,虚影突然抬手,一道赤金光刃破空而来,竟是同时向四人发难。 柳青青纤手翻飞,七道云纹自指尖迸发,在虚空中化作连绵云山,这是绝云界的秘传,云山万重,一山一境界,然而那赤金光刃竟如入无人之境,毫无阻滞地穿透云山,直取柳青青眉心。 周三通甩出的三十六道金符在空中结成天罗地网与童琛以油纸伞卷起的漫天风刃也是同样,根本连触碰赤金光刃都做不到。 陈夜见状,猛然收住劫刃,身形一矮,险之又险地避开光刃,趁势冲向人形虚影。 劫刃斩落,虚影竟不闪不避,陈夜心头一喜,下一刻却脸色骤变,劫刃像是斩在空气中,径直穿过虚影身躯。 瞬间,血光迸现,四人几乎是同时负伤,童琛胸前裂开一道狰狞伤口,鲜血瞬间浸透衣袍,柳青青肩头绽放血花,周三通右臂垂落,陈夜口呕朱红,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 "定!"周三通咬牙掐诀,在陈夜快要飞出火光照耀的范围时,一道金光堪堪缠住他的脚踝,将他拖了回来。 虚影缓步前行,赤金道袍无风自动,它每一步都似踏在岁月长河之上,与现世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四人所有攻势都如蚍蜉撼树,根本触及不到它的真身。 这种对抗未免令人绝望,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陈夜突然发现虚影的行动似乎刻意绕开了地上那半张青铜面具,仿佛在躲避什么。 此时虚影已经逼近柳青青,她连续施展数种法诀都未能阻挡,玉容上首次浮现出一丝慌乱。 昏黄飘忽之间,赤金光刃高高举起,眼看就要斩下。 陈夜一咬牙,双臂劫纹尽数显化,身形化作一道残影,飞身扑出,一把抄起地上的青铜面具,就在光刃距离柳青青眉心仅剩三寸之际,将面具狠狠按向虚影的面部。 "嗤——" 刺目的白光骤然爆发,面具与虚影接触的地方迸发出耀眼的火花,虚影剧烈颤抖着,身形开始扭曲消散,最终化作一缕淡金色的烟雾,归入铜盆之中。 铜盆火光终于不再飘忽,但照耀的范围却是没有扩大,焰芯分出四道光缕,分别连接到一个蒲团之上,蒲团似有回应,竟也散发出些微光芒。 第三十章 云动 就在陈夜四人深入地下遗迹时,历来人迹罕至的葬渊,却因横空出世的悬空遗迹而沸腾。 恢弘的悬空遗迹如神迹般撕裂天幕,横亘于苍穹之上,无数道璀璨神霞自遗迹垂落,如天河倒悬,这些神霞触及地面后非但没有消散,反而由下而上凝结成一片片通天光幕,光幕上无数古老符文明灭变换,那是原始的天地印记,道与理在其上交织,种种本源被符号化后具象而出。 在七彩光幕的映照下,遗迹周围的空间不断扭曲折叠,每道灵纹都蕴含着凌驾于现世法则之上的道韵,整座悬空遗迹好似是被某种无上的神秘力量从时间长河中生生截取而出,就这么违背常理却又浑然天成地悬浮于苍穹之上。 大道如斯,吾辈何为! 所有修士都被这惊天异象所震撼,无数遁光如流星雨般从四面汇聚赶来,不过两三日工夫,涌入葬渊的修行之士怕是已不下数万人。 葬渊沉寂太久,久到人们都已经记不清它的恐怖到底是何模样了。 修士与妖兽聚集在光幕之外,自发地形成三个明显的梯队,围绕着光幕层层分布。 最外围是数量众多的散修与小宗门弟子,这些人距离悬空遗迹最远,分布也最广,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处,人族修士与众多妖兽泾渭分明,这些妖兽大多还是灵智低下,甚至是灵智未开,只是在本能的驱使下来到此地。 神奇的是,哪怕是这些妖兽在这一刻似乎也克服了天性,天敌之间竟也能和平共处,没有见面就遵从兽性开始四杀 大道如天,蝼蚁亦有夺帅之心,人与兽,皆是争先恐后,没有生灵愿意错过这场万年难遇的机缘。 到了中间一环,无论人族修士还是妖兽,数量肉眼可见的少了许多。 一头身高近三丈的火鳞猿,通体覆盖着赤红鳞甲,每一片鳞甲边缘都燃烧着赤红火焰,粗壮的双臂环抱胸前,鼻孔中不时喷出带着火星的白气,金色竖瞳冷冷扫视着周围修士。 与诞生于诡邪之中的空骨魔猿那种更近乎于鬼怪的存在不同,火鳞猿是真正的凶兽,寻常灵溪境修士遇到它都要绕道走,它蹲坐在一块巨石上,没有任何生物敢靠近。 一只形似麒麟却生有六目的异兽静静趴伏,呈假寐状,浑身毛发如银针般根根直立,此兽额间生有竖瞳,开合间有雷光闪动,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焦灼气息。 一只双头魔鹫停在一株人面树上,左边头颅赤红如火,右边头颅幽蓝如冰,两个头颅不时互相啄咬,每次碰撞都会迸发出冰火交织的奇异能量,在周身形成一道红蓝相间的护体光罩。 一条通体碧绿的千足蜈蚣,体长超过十丈,百余对步足如同利刃般闪烁着寒光,背部生着七对透明翅翼,轻轻震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声,周围草木触之即枯。 不下十数头这样的恐怖生物,都是开启了灵智的异种,神异无比,寻常人根本连见都没见过,它们或蹲或立,或飞或伏,各自割据一方,在中间的一环共同辟出一片独属于妖兽的地界。 人族一方也到了二十几位修士,有老有少,青霞派七位长老悉数到齐,包括此前奉命追杀陈夜的徐厉也在此列,碧水坞、青松观、焚丹宝阙等势力亦有人来到,还有数名小有名气的散修,与那些凶禽猛兽实力相差无几。 他们所在的位置,俨然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分界线,将普通修士与妖兽隔绝在外。 再往内,仅有寥寥数道身影,一位身披赤鳞战甲的高大身影,虽是人形,却保留着龙首特征,头顶两根晶莹龙角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双手抱胸,周身环绕着九朵赤红火莲。 在他下方,盘坐着一位绿袍老者,面容枯槁如树皮,背后延伸出八根翠绿藤蔓,在空中缓缓舞动,除了这两位之外,还有三只世所罕见的大妖兽,都已经可以半化人身,它们明显比更多了些智慧,知道报团取暖,一致对外的道理,故而彼此之间反倒间隔没那么远。 而人族一方,气势上却明显逊色一筹,那些白发苍苍的老者、仙风道骨的道人,虽然个个修为身后,但在这些半化形的绝世大妖面前,终究少了几分与生俱来的凶煞之气。 青霞派太上长老赵无延赫然在列,他立身于一座山峰上,目光阴鸷,注视着中那缓缓沉浮,却始终未曾显露阵容的悬空遗迹。 完全是按照实力等级形成的一个个小圈子,修士世界就是如此等级森严,比之残酷的丛林世界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以说,此刻悬空遗迹外的这一幕,也是整个玄界五域的小小缩影。 诸强都紧张地注视着天际,却又都不敢先动手,不仅是戒备着身边的同修,更忌惮于这座神秘的悬空遗迹,古朴道韵流转,道道神华交织,却又给人以大道至简之感,难以想象是何等人物的手笔。 天际流光不断,越来越多的修士正从四面八方赶来,这座悬空遗迹实在太过不凡,注定要引发一场风云际会。 就在此时,最外围的光幕忽然泛起涟漪,七彩神芒流转间渐渐淡去,悬空遗迹终于露出一角真容,只见云雾缭绕中,数根石柱送礼 “诸位,这么耗下去不是个办法,等那些大势力一到,就算顺利打开了遗迹,哪里还会有我们的份。”一位周身有碧水环绕的老者缓缓开口道,他是碧水坞的太上长老,一身修为与赵无延不相上下。 悬空遗迹显露一角真容,在场修为最高的一批人中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道友所言极是,再等下去,那些人就要到了,到时候我们汤都喝不上,”另一位大修士附和道,目光冷冷扫过远处那几头半化人形的大妖,“但在此之前,须得先解决这些畜生,从遗迹形制来看,分明是我人族先贤所留,绝不能让这些异族染指。” 五位人族大修士,包括赵无延在内,迅速达成一致,这无关乎个人道德,纯粹是种族大义与人族盟规的硬性束缚。 人族与妖族素来不睦,边疆连年战火,两族早就杀红了眼。 为了种族的立场,更为了遗迹中的宝物,没有任何征兆,碧水坞太上长老突然发难。 双袖翻飞间,一道百丈水幕凭空浮现,如天河倒悬般朝着妖族阵营倾泻而下,水幕中每一滴水珠都重若千钧,所过之处连虚空都泛起层层波纹。 “早就防着你们了!“ 盘坐的绿袍老者厉喝一声,背后八根翠绿藤蔓冲天而起,藤蔓迎风便长,转眼间化作参天巨木,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绿网。 水幕与藤网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漫天水雾夹杂着破碎的藤叶四散飞溅。 大义在先,重宝在前,既然已经撕破脸动了手,此刻局面,已然是绝无转圜。 第三十一章 诸强齐至 绿袍老者缓缓睁开藤须缠绕的双眼,背后八根翠绿藤蔓如灵蛇般舒展开来,藤蔓上流转着温润的碧光,每一根都蕴含着磅礴的生命气息,在空中交织成网。 碧水坞太上长老冷哼一声,双手掐诀变换。那溃散的水幕突然凝成无数冰晶,每一枚冰晶中都封印着一道碧水剑气。随着他袖袍一挥,万千冰晶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雕虫小技!“ 绿袍老者声音沙哑如风吹枯叶,八根巨藤突然纠缠在一起,化作一根擎天巨木,树干上竟浮现出朵朵晶莹的水花,巨木横扫,带起呼啸狂风,将袭来的冰晶尽数击碎。 但那些破碎的冰晶并未消散,反而化作漫天水雾,碧水坞太上长老并指成剑,水雾瞬间凝结成无数细如牛毛的水针,从各个刁钻角度刺向老者要害。 绿袍老者稳如山岳,岿然不动,周身突然爆发出刺目绿光,那些水针在触及绿光的瞬间,竟被生生转化为一片片翠绿树叶,簌簌飘落。 两人交手不过数息,却已斗得天地变色,碧浪与青藤交织间,迸发的灵压让整片天空都微微震颤。 “杀” “蛮荒妖孽,也敢觊觎先贤遗迹。” 其他几位人族大修士全都出手,各色法宝光华冲天而起,一时间剑气纵横,符箓遮天,浩荡灵力如潮水般起伏,卷起惊涛千重。 几乎是同时,数名大妖躯体神光绽放,妖气冲天而起,凶煞之气直冲小孩,妖力沸腾,与人族灵力分庭抗礼,耀得整片苍穹几如白昼。 一只碧玉葫芦自赵无延体内飞出,道道藤蔓凭空显化,像是将葫芦挂在空中吗,葫芦口喷涌出三道灵光,青木,玄冰,碧水,汇聚成一条奔腾江河,三道灵元相辅相成,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 龙首人身的赤甲大妖仰天长啸,九朵火莲当空绽放,火莲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变形,每朵莲心都射出一道紫炎,与赵无延的碧玉葫芦正面相抗 “轰——“ 紫炎与三道灵力轰然相撞,极热与极寒交锋,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蒸腾的水雾中,青木被焚成灰烬又即刻重生,玄冰融化又再度凝结,碧水蒸发又循环不息,方圆百丈内忽而酷热难当,忽而寒意刺骨,两种极端力量不断角力,连空间都为之震颤。 剑光与妖火在碰撞,符箓与飓风在交织,刹那间,整片战场被各种神通淹没每一次交锋都震得大地颤抖,冲击波将方圆十里的云层尽数震散,大片的原始丛林毁于一旦。 战局正酣之际,天边突然传来一声穿金裂石的禽鸣,只见一道赤金流光划破长空,所过之处空间寸寸崩裂。那竟是一根丈许长的赤金翎羽,携着焚天煮海之威朝人族修士横扫而来,翎羽未至,恐怖的热浪已让数位修士吐血倒退。 只是一根翎羽,便让胶着的局势瞬间明朗。 危急间,东方天际突然亮起一点青光,那青光初时不过豆大,转瞬间便化作遮天蔽日的青莲虚影,莲瓣轻颤,无数道青色剑气如雨倾泻,每一道都精准地斩在赤金翎羽的薄弱之处,翎羽攻势为之一滞,最终与青莲虚影同时湮灭。 “赤羽,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清冷的女声如冰泉流淌,一辆由九只雪色仙鹤拉着的白玉车辇破空而来,这些仙鹤通体如霜雪雕琢,唯有鹤顶一点朱红,月白轻纱自辇车四角垂落,车帘微掀,露出一截如玉皓腕,隐约可见车内是一位素衣女子,青丝半绾,婀娜斜倚,指尖轻抚着一柄横置膝间的青玉长剑。 车前悬挂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另一边的虚空中,赤金神光渐渐凝聚成一道模糊身影,那身影背生六翼,每一片羽翼都流淌着岩浆般的光泽。虽看不清面容,但那双如烈日般刺目的金瞳,却让所有与之对视的修士都双目刺痛,泪流不止。 “原来是姒家的小丫头,多年不见,倒是出落得像个人样了。”赤羽老怪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刺得人耳膜生疼。 车辇内传来一声轻笑:“赤羽前辈风采依旧,还是这般牙尖嘴利。“ 赤羽老怪冷哼一声,六翼突然大张。无数赤金翎羽如暴雨般激射而出,每一根翎羽都燃烧着焚天烈焰,在空中划出致命的轨迹。 冰蓝色光芒横过天际,转瞬间便化作滔天巨浪,一位身着蓝袍的老者踏浪而来,手中托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冰晶,冰晶旋转间,所有赤金翎羽都被冻结在半空,继而碎裂成无数冰晶粉末。 “玄溟老儿!“赤羽老怪怒喝一声,“你也来凑热闹?“ 蓝袍老者笑而不答,只是将冰晶轻轻一抛,冰晶在空中化作一条晶莹剔透的冰龙,盘旋在姒家车辇旁,而老者自己则踏虚而上,盘坐于冰龙头顶。 长啸震天,天穹都为之摇动,一头通体漆黑的巨虎踏云而来,虎背上坐着一位魁梧大汉,大汉赤裸上身,肌肉虬结,胸前纹着一只狰狞的饕餮图案,嘴中咬着一个“鹿”字,显得粗犷而野蛮。 “赤羽,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暴躁。“魁梧大汉声如洪钟。 赤羽老怪还未回应,天际又亮起一道青光,一位青衣道人骑鹤而至,鹤唳清越,道人面容清癯,手持一柄拂尘,尘丝如银河垂落。 “诸位道友,何必大动干戈。“青衣道人声音温和,却清晰落入所有人的耳中。 一位黑袍人静立于高山之巅,方才赤羽老怪与姒家女子交手的余波荡平了方圆十里,唯他站立之处完好无损,此人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只有一双幽绿的眼睛若隐若现。 “阴傀,你竟然也来了!“魁梧大汉哈哈大笑。 黑袍人发出沙哑的笑声:“如此盛事,岂能少了我?” 四位人族大能,只有那黑袍阴槐是闲云野鹤,其余三人都是出自传承万载的古老势力,这便是这些势力的底蕴,哪怕有千万里之遥,他们也有手段化天涯为咫尺,凭虚飞渡,后发而先至,反而比那些本土势力更快赶到。 最后到场的是两位妖族大能,一位是身着五彩羽衣的美妇,背后展开华丽的翎羽,画着五彩的眼影,顾盼流转中,显出万种风情,另一位则是身形佝偻的老者,皮肤如树皮般粗糙,手中拄着一根虬结的木杖,像是一位经年流离的老翁,却没人敢轻忽于他。 四对三,看似是人族一方占了上风,实则那黑袍阴槐亦正亦邪,根本不知道他会帮哪一方,到了他们这一层次,寻常的礼规法度自是已不放在眼中,所谓的立场,在机缘面前显得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悬空遗迹剧烈震颤起来。最外围的光幕骤然收缩,化作无数锋利的光刃四散射出,突来的变故哪怕是相距百里,许多修士依然逃不过被腰斩的命运,鲜血尚未溅落,便被遗迹散发的神秘力量蒸发成缕缕血雾。 惨叫声此起彼伏,一位大修士祭出本命法宝抵挡,那紫色炉鼎却在接触光刃的瞬间分崩离析,还是那位青衣道人出手,拂尘一扫,才救那位大修士的性命。 遗迹在血雾中越发清晰,那是一座破败的道场,断裂的石柱斜插在云雾里,半截围栏孤零零地漂浮着,霞光如纱,将这片遗址笼罩在朦胧的光晕里,在流光中若隐若现。 黑袍阴槐轻轻"啧"了一声,袖中飞出一缕黑气,将射向自己的光刃悄然吞噬,其余六人也是按兵不动,他们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在等待某个特定的时机,对众修的惨状视若无睹。 第三十二章 多出的一人 倾颓的道场上,陈夜缓缓收回目光,云霞缭绕间,那几道凌空而立的身影若隐若现,虽看不清具体形貌,但那铺天盖地的灵压却如实质般压迫着每个人的神魂。 虽然看不清是何人出手,但却不妨碍他感受那浩大的灵压与强大的气势,尤其,其中的一道身影,还是那么的熟悉。 赵无延。 这个名字就像一根淬毒的尖刺,狠狠扎在心头,他永远忘不了那种感觉:冰凉的手掌如一条冰冷的毒蛇自脊骨蜿蜒而上,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剧痛,最后是脊骨被生生抽离后,沦为废人的绝望。 孙铭说得不差,现在的自己之于赵无延,确实如同蚍蜉之于参天古木,巨大的境界差距如天堑般横在自己与赵无延之间,差距之大,比凡人仰望仙门还要遥远。 现在的赵无延,只需动动手指就能让自己形神俱灭,和碾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从天阳宗覆灭那日起,“变强“这两个字就如烙铁般印在神魂深处,而在见识过孤煌指法、触摸过那道韵真意,而今又目睹了天穹上的大战,诸般种种,无一不让他神驰目眩,心生向往。 陈夜的面容如同古井无波,世事的剧变让他学会将情绪深藏,即便内心翻江倒海,外表依旧平静如水。 他的路,要么,登临绝顶,要么,万劫不复。 “陈老弟,别看了,“周三通晃拍了拍陈夜的肩膀,手指上沾着不知哪来的灰尘,“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找我们的。这就叫——“ 他摇头晃脑地拽起文来,“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狂任他狂,明月照大江!“ 世事就是如此奇妙,那些让普通修士仰望的大修士,在那七位存在眼中,又何尝不是蝼蚁?翎羽划破苍穹,青莲遮天蔽日,这等手段在寻常修士卡那里已是鬼神莫测,但在孤煌君那等凌境存在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陈夜想起石室中感受到的那一指,那种超脱于天地之外,翻覆于乾坤之中的无上伟力,实在超出了常人想象的边界。 凌境,这个在玄界五域留下了无数传说的境界,已有万年不曾现世,究竟该是何等通天彻地的风采? 陈夜望着残破的道场,思绪万千。 在石室中消灭了那道人形虚影后,四人坐上蒲团便被传送到这片道场遗迹之中。 与想象中仙家福地的景象截然不同,这里比那方石室更加不堪。 石砖斑驳,缝隙间顽强地生长着几株不知名的灰白色苔藓,放眼望去,数十根断裂的石柱如同巨兽的残骸,歪斜地矗立在茫茫云海之中,有些柱体上半截已然消失,只留下参差不齐的断口,有些则从中间裂开,露出内部风化严重的石芯。 像是被人生生打碎了,道场边缘已是残缺不全,雕栏玉砌只剩下零星的几段,孤零零地漂浮在流云间,一阵风吹过,几片残破的玉简从云海中翻涌而出,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难辨。 一片寂静中,唯有流云无声地穿过断壁残垣,像是岁月在这片遗迹中流淌。 最初的兴奋很快冷却,确认这片遗迹早已倾颓衰败、空无一物后,四人都陷入了沉默。 紧接着,遗迹外的大战就爆发了,先是赵无延等人交手,然后是真正的大人物们来到,一式破局,瞬息止戈,那种举手投足间改天换地的恐怖手段,让陈夜深刻体会到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周三通又接着道:“现在我可以有七八分的把握,此地必是孤煌君的道场无疑。” “孤煌君功参造化,却没有如玄家、姒家老祖那般开创一处道统,更没有留下任何一件道兵,此人性情孤绝,说话做事全凭一时性情,可以说是最神秘的一位凌境,甚至在命数完结前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留下无数事供后人猜疑。” “不管这些传说如何,但有两件却是差不多有了定说,孤煌君拆分了一部禁忌之书,带走了最关键的一页,还有一件相传染过凌境之血的至宝,也随他一同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柳青青闻言只是微微颔首,青丝被道场中流动的云气轻轻拂动。 自踏入此地以来,陈夜便暗中留意着这位绝云界真传的一举一动,即便确认此处是孤煌君道场,她依旧是沉静如水,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此女定然隐瞒了某些关键,这便是古老传承的底蕴,屹立不倒的古势力,这种源自岁月积累的认知鸿沟,绝非个人机缘能够轻易填补。 周三通眼珠一转,道:“这里是第一处出世的与孤煌君相关的遗地,你们说,那件至宝,还有罪书最重要的一章,沉寂了无数岁月,是不是就在等着道爷我这个有缘人?” 童琛白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反驳,忽然间,空旷的道场中央闪过一道刺目的光芒。 霞雾翻涌间,一道人影缓缓凝聚成形,还不等四人反应过来,又是两道身影浮现,紧接着第四道身影也缓缓浮出。 这四人几乎同时出现在道场中央,彼此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待看清来人面容,陈夜不禁微微一怔,四人中,竟有两位是他的“旧识”。 阿剑一身粗布麻衣,黑剑悬腰,他沉默如昔,目光没有丝毫波动地扫过陈夜,仿佛两人从不认识。 俊美的近乎妖异的汲云,嘴角依旧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依旧是那一身墨色衣袍,一双异色的瞳孔在霞光映照下,流转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另外两人中,一人是青年男子,一头长发半灰半黑,如同阴阳交汇,额间一道金色竖纹时隐时现。 最后那位少女,娇小玲珑,生了一张娃娃脸,周身环绕着九枚晶莹玉简,手里却正拿着零食往嘴里送。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娇小玲珑的少女瞪了陈夜一眼,见陈夜很快地别开脸去,她轻哼了一声,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然后,又吃了一口零食。 “果然不出我所料,陈兄,我们又见面了。”汲云笑着道,陈夜只怀疑他和阿剑是两个极端,一个只会假笑,而另一个则只会板着脸。 那额生金纹的青年男子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在场众人,皱眉道:“按说此处只该有七人得入,如今却多出一人,该当如何?“ 此言一出,本来很和谐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童琛脸色煞白,手中油纸伞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八人中属他修为最弱,若要驱逐一人… “什么七人八人?“童琛强撑着挺直腰板,难得壮一回胆,声音却有些发颤,“你这是哪来的规矩?“ “你不知道?”青年男子嗤笑一声,眸光突然转冷,“那就是你了。” 青年男子话音未落,袖中金光乍现,那道锋芒在空中一分为三,化作三柄丈余长的锐利金戈,挟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取童琛要害! 道场中弥漫的云气突然翻涌,凝聚在童琛身前,在金戈刺入云雾,竟如泥牛入海,锋芒尽失。 “绝云界的手段,“青年男子识破了柳青青的手段,却并不惊慌,而是转头像她望去,“此人,你要保?“ 柳青青尚未作答,整座道场突然剧烈震颤,原本平静的云海翻腾如沸,无数霞光自断壁残垣中迸射而出,缥缈仙乐飞出,那乐声似笛非笛,似钟非钟,仿佛穿越万古而来,每个都音符敲击着众人的心灵。 青年男子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面露喜色,再也顾不得争斗,当即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快速入定。 其余几人反应同样迅速,就像是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刻。 陈夜也不例外,虽然不明就里,但看这些来历神秘的人皆是如此郑重,当即也盘膝坐下。 第三十三章 连破两重境界 云蒸霞蔚,仙音袅袅,缥缈的乐声自九天垂落,萦绕在这片残破的道场之上。 陈夜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却无半分顿悟的清明,反而浮起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躁。 他什么也没悟到,纯粹,就是在欣赏音乐。 只是那仙乐虽玄妙,却如隔雾看花,始终无法触及真意,听久了,非但未能洗涤心神,反而化作嘈杂的嗡鸣,在耳畔盘旋不去,搅得他头晕脑胀,几欲作呕。 再看四周,众人周身异象纷呈,或霞光缭绕,或符文流转,显然皆有所得。 唯独他,枯坐良久,似与这道场八字不合,连那缥缈仙音都像是在刻意避开他。 周三通头顶悬浮着那方漆黑木盒,盒盖不知何时已开了一道缝隙,缕缕佛光与道场的霞光交融,在他周身结成金红相间的光茧,老道脸上皱纹舒展,竟显出几分宝相庄严的意味来,看得陈夜一阵反胃。 汲云依旧噙着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但墨色道袍上已浮现出无数银色符文,那些符文如同活物般游走,时而化作星图,时而组成剑阵,束起的长发披散下来,发间的玉簪悬浮在他身前,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行旋转,簪尖在虚空中够了出玄奥的轨迹。 阿剑,这个向来木讷的剑修,此刻腰间的黑剑竟在鞘中轻颤,粗糙的双手虚按膝上,指尖有黑色剑气流转,那些剑气不断重组,竟渐渐凝成一道模糊的剑印。 其余四人也是各有收获,青年男子额间金纹已完全显现,如同一只竖目,吞吐着慑人光芒;柳青青七枚玉环悬浮身前,环中云气演化着各种异象;连童琛都是静静盘坐,那一柄油纸伞在他头顶滴溜溜地打着转,伞面上浮现出从未见过的古老纹路。 傲娇少女的画风与众不同,九枚玉简围绕着她缓缓沉浮,少女闭着眼睛,手却不自觉的往嘴里塞着零食,似是望了下咽,腮帮子鼓鼓的活像只仓鼠。 陈夜低头看着自己毫无反应的双手,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众人皆有收获,唯独他仿佛被道场排斥在外,那穿越万古的仙乐仍在耳畔回荡,却如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始终无法触及真谛。 陈夜苦笑一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中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自己拥有神秘指骨,又观想过孤煌君的遗留的道韵,本该是最有机会的人,却不想竟是这般结果。 天道衡常,得失有度,陈夜心中暗叹,自己能在石质长廊中悟得孤煌指已是莫大机缘,若再强求参悟这缥缈仙乐,反倒落了下乘。 既然一时半会儿难以勘破其中玄机,倒不如趁此机会提升修为。 他盘膝而坐,从储物袋中取出各类晶石,此地看似破败倾颓,实则却是灵气浓郁,《劫经》甫一运转,灵气竟如活物般主动汇入经脉,修炼效率比外界高出数倍不止,不出两刻钟,体内灵力便已如江河奔涌,隐隐触及瓶颈。 "这倒是意外之喜。" 陈夜目光微动,略作沉吟后,终是取出了那七枚得自铜棺中的墨色晶体。 这些晶体表面幽光流转,内里却隐隐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晦暗气息,那铜棺专为炼化绿眸人尸而设,这些晶体经年累月受邪法浸染,早已成了至阴至邪之物,寻常修士若贸然炼化,轻则经脉尽毁,重则神智沦丧。 陈夜指尖劫力吞吐,霸道的劫力,此刻似有百转柔肠,小心翼翼地包裹住第一枚墨色晶体。 晶体碎裂的瞬间,一股阴冷刺骨的能量顿时如毒蛇般钻入经脉,所过之处血肉如被腐蚀,传来阵阵锥心之痛,陈夜脑海中竟浮现出无数扭曲嘶吼的怨念,仿佛有万千冤魂在耳畔哀嚎。 自修成后就碾压一切,吞噬一切的劫力,第一次扑了个空,陈夜浑身剧颤,豆大的汗珠滚落,经脉如被万蚁啃噬,浑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 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如毒刺般扎入识海,凄厉的哀嚎、破碎的血肉、扭曲的笑脸......这些画面带着滔天怨念,几乎要撑爆他的头颅。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之际,缥缈仙乐忽如九天清泉倾泻而下,那韵律化作万千晶莹丝绦,将濒临崩溃的识海温柔包裹,抚平躁动的怨气,助陈夜稳住心神。 陈夜顿觉灵台一清,仿佛酷暑中饮下冰泉,连经脉中肆虐的怨气都为之一滞,借此良机,他全力催动劫力反扑,赤金色的劫力如怒涛般奔涌席卷,第一枚晶体轰然破碎。 海量灵力在劫力的裹挟下灌入丹田,凡蜕三重的瓶颈开始松动,气海漩涡转速陡然加快三分。 第二枚、第三枚...... 每炼化一枚墨色晶体,他周身气息就暴涨一截,当第三枚墨色晶体被炼化时,漆黑劫纹自大腿根部蔓延而下,所过之处血肉如被烙铁灼烧,却在剧痛中焕发出惊人的生机。 原本卡在凡蜕三重巅峰的瓶颈,此刻如薄纸般被轻易捅破! "还不够!" 陈夜双目赤红,直接将剩余四枚墨色晶体同时捏碎,狂暴的能量洪流冲入经脉的刹那,耳畔,仙乐旋律骤然高亢,化作无数金色符文在识海中明灭,漆黑纹路如活物般游走,最终在双腿上彻底凝实。 "轰——" 第二道桎梏应声碎裂,丹田气海扩张近乎一倍,陈夜四肢劫纹同时亮起幽光,他猛地睁开双眼,随意一握拳,空气竟被捏出爆鸣,流动的云气被掐断,转瞬间又恢复如初。 七枚墨晶,助陈夜跨越了凡蜕四重,直入五重境界。 四肢劫纹已成,下一步就是要将四肢劫纹贯通,练就浑然之体,但那需要更多天材地宝。况且连破两重境界,当务之急是要好好稳固根基,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四肢上狰狞的劫纹渐渐隐入皮肤之下。 半个时辰后,当陈夜再次睁眼时,发现童琛和那傲娇少女已经醒来,童琛正抱着他那把油纸伞傻笑,伞面上隐约浮现出新的纹路,傲娇少女则正在整理凌乱的衣裙,偷偷地,打了个一个饱嗝。 不多时,余下五人陆续醒来。 "喂!"傲娇少女突然拍了拍手,清脆的声音在道场中回荡,"既然大家都醒了,不如分享一下刚才的感悟?"她眨着大眼睛,故作天真道:"就当是交流心得嘛。" 周三通将已然闭合的漆黑木盒收起,"贫道侥幸窥得一丝佛道相融的玄机。" 汲云墨袍上的银色符文流转,隐约组成一个残缺的星图,他将玉簪插回发间,笑道:“见了一些有趣的阵法。" 阿剑依旧沉默,腰间的黑剑应声出鞘三寸,森然剑气在地面留下一道细痕。 青年男子额间金纹闪烁,傲然道:”本公子见到了孤煌君刻下的一角仙文。" 柳青青素手轻拢青丝,淡淡道:"我看到了一些...过去的画面。" 轮到陈夜时,他略作迟疑,道:"我看到了一根贯穿苍穹的手指,但转瞬间就脱出了那等玄妙境界,再想寻回,已是不可得了。"话到最后,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失望与落寞。 周三通笑道:“老弟不必妄自菲薄,所谓福缘天赋,不可强求,往往..." 话音未落,陈夜对面的青年男子突然暴起,身形闪动,右手化作璀璨金芒直取陈夜咽喉。 "交流的好好的,你又发什么疯?”傲娇少女九枚玉简瞬间展开阵势,挡下青年男子一击。 “此人身上有天幽殿的气息,”青年男子冷笑收手,看向陈夜,“你要作何解释?” 第三十四章 出手 “天幽殿?!“ 此言一出,道场内的气氛骤然凝固。 这个禁忌的名字代表着修真界最深的恐惧,他们不修灵气,不参天道,这群离经叛道之辈逆乱阴阳,染指生与死的禁忌,炼人为“尸”以追求所谓的“永恒尸解“之境,遗祸于岁月。 “不用我多言,在场哪位的长辈没告诫过,见天幽殿,格杀勿论!“青年男子厉声道,矛头直指陈夜。 傲娇少女的玉简阵势未撤,歪着头好奇道:“喂...他说的是真的?我还没见过天幽殿的人呢,以为里面全是人尸那种怪物。” 她说得轻松,不知不觉间却已经停下了吃零食的动作,将手背到了身后。 “荒谬!“童琛突然站出来,“陈兄之前接触过天幽殿的噬生铜棺,你所谓的气息多半就是在那个时候染上的,这说明不了什么。” 青年男子眼中金芒流转,扫了童琛一眼,不屑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蠢,连残留气息与本源印记都分不清楚?” 他转向陈夜,额间金纹明灭不定:“你若真是问心无愧,可敢放开神识禁制,容我等一探?若非天幽殿之人,我可以向你赔礼道歉。” 青年男子这番话掷地有声,他负手而立,目光如炬地直视陈夜,额间金纹流转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番姿态,倒真显出几分对事不对人的磊落气度。 童琛被噎得脸色涨红,却是没有反驳。 阿剑的黑剑发出嗡鸣,剑尖微微转向陈夜,这个曾经与陈夜共患难的沉默剑客,用最直接的方式表明了态度。 周三通眉毛狂跳,向来健谈的他此刻沉默不语,柳青青眉头微蹙,也是欲言又止,汲云则是微微眯起眼睛,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嘴角的笑意竟是更甚了一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利箭般射向陈夜。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天幽殿,这三个字实在牵扯太大了,代表着修真界最根本的禁忌。 这不是简单的正邪之争,它超越了种族,超越了道德,是生命本质上的对立,延续了无尽岁月,根本不可能调和,修真界此前甚至有过“一人涉幽,株连全族“的铁律,直到近百年天幽殿销声匿迹,这般严酷的规矩才渐渐被人淡忘。 而此刻,这个禁忌之名,正悬在陈夜头顶。 傲娇少女警惕地盯着陈夜,道:“小金虽然有些傲慢,有些目中无人,有些不讲道理……”她掰着手指细数着,突然话锋一转:“但他那双眼睛还是很尖的,兹事体大,在这种事上,他不会乱来。” “你们是妖族?“陈夜忽然问道,目光在青年男子额间的金纹上停留片刻。 “是又如何?“被称作“小金“的青年男子冷哼一声,显然对傲娇少女方才的评价很不满,“天幽殿乃人妖两族共诛之敌,你不要转移话题。“ 陈夜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墨色晶体碎片,那碎片甫一现世,便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气,幽深冰冷的寒意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你说的气息,想必是来自此物,“陈夜沉声道,“此物得自噬生铜棺,棺中诞生过一具绿眸人尸,人尸现在已经被柳仙子打退,不知去向,这些,他们三个可以为我证明。” 陈夜指了指柳青青等三人,又道: “至于放开神识,恕我直言,我不可能答应,换作你们任何一位,想必都会做出与我相同的选择。” “诸位都听清楚了?“青年男子眼中金芒暴涨,厉声喝道,“还不随我出手,拿下这个叛逆之人!“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如金色闪电般暴射而出,五指成爪,直取陈夜咽喉! 这一击毫无花哨,纯粹是肉身之力的爆发,爪风撕裂空气,发出刺耳尖啸。 陈夜瞳孔骤缩,双臂劫纹瞬间浮现,漆黑纹路如活物般缠绕而上,在皮肤下泛起幽光,他不退反进,右手成拳,迎着青年男子的利爪轰去! “轰!“ 拳爪相撞的刹那,整座道场似都为之一震,狂暴的气浪炸裂开来,四周缥缈的云雾翻卷飞腾翻腾,如怒海狂涛般向四周排开,云雾中隐现的霞光被撕得粉碎,化作漫天流萤四散飞溅。 就算是在如此恐怖的力量冲击下,道场地面竟连一丝裂纹都未出现,那些看似普通的青石板在冲击波中岿然不动,倒卷的云雾撞上四周无形的屏障,又回涌而来,在二人周身形成一道旋转的云气漩涡。 青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它身为妖族帝脉,肉身之强横在同辈中罕逢敌手,虽因族中长辈叮嘱在前,不敢全力施为,但这一爪也足以撕裂寻常法宝,却不想竟被陈夜以纯粹的肉身之力硬接而下。 “有点意思。“青年男子冷笑,额间金纹骤然绽放刺目金芒,浑身骨骼爆出炒豆般的脆响,细密的金色鳞纹自皮肤下浮现,每一片都流转着古老妖纹, “再来!“ 这一次,他的速度更快,身形一晃,竟在云雾中拉出七道残影,拳影如暴雨倾泻,每一拳都带着摧山断岳之力。 道场空气被挤压出肉眼可见的波纹,四周缥缈的云气被拳风撕扯,形成无数小型漩涡。 陈夜沉腰立马,四肢劫纹完全显现,漆黑纹路在皮肤下流动,拳影交错间精准截住每一道金色拳影,两人碰撞处迸发出耀眼光芒,将翻卷的云雾映照得忽明忽暗。 “砰!砰!砰!“ 密集的碰撞声如闷雷炸响,两人身影在道场中不断闪烁,所过之处云浪排空,又在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下重新聚拢。 “怎么可能?” 青年男子越打越心惊,他的金鳞妖体已催动到容许的极致,却始终无法压制对方,但若再要提升功体……大局为重,不能为了一时之争坏了大事。 就在青年男子心神微震的一瞬,陈夜抓住破绽,一记鞭腿横扫而出,这一腿如黑龙摆尾,劫纹缠绕间竟发出刺耳的音爆,在云海中撕开一道漆黑轨迹。 腿风所过之处,云气炸裂,竟形成短暂的真空地带,金九霄仓促架臂格挡,金色鳞纹与劫纹碰撞出刺目火花。 “嘭!“ 闷响声中,金九霄身形暴退,待他勉强稳住身形,一缕金血已从唇角溢出,在衣襟上绽开刺目痕迹。 傲娇少女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小金一族肉身的强悍没人比她更清楚,此刻竟在纯粹的肉身比拼中,被一个人类修士击退,还受了伤。 陈夜缓缓收势,四肢劫纹渐渐隐去,呼吸略显急促:“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很好,是你找死,怪不得我。”青年男子擦去嘴角的血迹,战意不减,他打的很憋屈,决定解开一点压制,从方才交手的情况来看,想必没有问题。 就在此时,天地骤然一亮。 八人同时仰首。 只见苍穹之上,万千道则如龙蛇起陆,浩荡神辉似天河决堤,烟霞蔽日,神芒横空,每一道都蕴含着令山河战栗的威压,云层在崩解,虚空在扭曲,连亘古不变的星辰似都要在这煌煌天威下黯然失色。 遗迹外的七位大人物,终于出手了。 他们等待的“时机”,就是此时此刻。 第三十五章 无字书 妖族青年男子对陈夜出手并不是一时意气,那墨色晶体经天幽殿邪法淬炼,蕴含的怨煞之气足以侵蚀修士神智,寻常人触之即疯,更遑论将其炼化吸收正因如此,当陈夜坦言自己吸收了晶体能量时,这位妖族帝脉便立刻出手。 天穹之上,通天彻地的神华如银河倾泻而下,怒涛般的灵力席卷整座道场。云雾翻卷如怒海狂涛,霞光破碎似琉璃坠地,无尽的灵力化作绚烂光潮,以摧枯拉朽之势涤荡八方。 孤煌君遗落的道场,历经万古岁月,即便其主并未刻意留下任何后手,仅凭自然交织的遗留道韵,便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威势。 窥一斑而知全豹,当年那位纵横天下的凌境孤煌,该是何等惊才绝艳! 透过这惊天奇景望去,悬空遗迹四周仅剩七道身影。他们的形体早已不可辨认,唯有七团璀璨神光高悬苍穹,犹如七轮烈日当空,他们不断祭出玄妙道法,轰击孤煌道场,每一次出手都令星辰黯淡,天地失色。 遗迹内,浩浩灵压之下,童琛脸色煞白,本能地撑开他那把油纸伞,随即又苦笑摇头,哪怕这油纸伞再如何了得,在这等毁天灭地的威势前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再看其他人,却都不见有丝毫惊慌,陈夜心中了然,这些人要么是出身不凡,要么就是背景神秘,定然是各有后手,甚至当前的局面很可能早就在某些人的预料之中。 但还是有一个异类,周三通肩头那只铜雀不知何时再次睁开了双眼,两粒黄豆大小的眼眸中闪出绿光,不住地朝四周探头探脑。 周三通像是得了什么启示,脸上皱纹都舒展开来,二话不说转身就往云雾深处冲去,嘴里喊着:"孤煌君的宝贝们,道爷我来啦!" “道长等我,你老弟也来了!”"道长等我,你老弟也来了!"陈夜眼疾手快,四肢劫纹微微发亮,身形如鬼魅般紧随其后,他心知周三通看似不着边际,实则最是精明,跟着他准能捞着好处。 童琛见状咬了咬牙,把心一横也跟了上去。他手中的油纸伞"唰"地撑开,边跑边嘀咕:"横竖都是死,不如跟着陈兄赌一把!" 柳青青轻抚玉环,与阿剑、汲云交换了个眼神,三人虽未言语,却默契地同时动身,化作三道流光冲入了翻滚的云雾之中。 "站住!"妖族青年男子见陈夜脱走,眼中金芒暴涨,正要追击,一段雪白的藕臂却突然横在他身前。 “小公主,你…” 傲娇少女一改往日的嬉闹神色,正色道:"小金,我知道你对天幽殿恨之入骨,但身为帝脉传人,岂能被仇恨蒙蔽双眼?" 她玉指轻点,九枚玉简在空中划出玄妙轨迹,"况且,你真觉得那人是天幽殿余孽?方才你们交手时我仔细观察过,他举手投足间根本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尸解气息。" 妖族青年男不甘地攥紧拳头:“那他为何能吸收那种被邪法污染的晶体?这又该作何解释?"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少女轻摇螓首,发间珠钗叮咚作响,”谁敢断言世间就没有能克制天幽邪术的功法?你不要忘了,临行前" 见青年男子仍有犹豫,少女突然双手叉腰,杏眼圆睁:"小金!你再不听劝,信不信我回去就让哥哥揍你?" 这句话仿佛有奇效,青年男子脸色顿时僵硬,额间金纹都黯淡了几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就依公主所言。" 话音未落,少女已拽着他的衣袖,两人化作一金一白两道流光,没入翻腾的云雾之中。 霎时间,共聚一处悟道的八人顿时作鸟兽散。 陈夜紧追周三通冲入云海,却见周三通突然身形一晃,铜雀振翅洒落点点金辉,竟如游鱼入水般消失无踪,他顿时陷入茫茫雾障,当真是云里雾里,不辨东西。 此刻道场在七位大能的轰击下剧烈震颤,紊乱的道韵搅动了云海,一道道流光在雾中四散飞窜,陈夜看得仔细,那根本不是什么神光,而是通灵的武器,正因如此,每一道流光都有开山裂石之威,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分尸的下场。 通灵武器化作的流光速度极快,根本无法抓住,或者说,陈夜根本不敢去抓。 一道碧绿光芒突然闪出,陈夜一惊,慌忙闪避,流光擦着陈夜面颊掠过,在他身后的青石上劈出三丈沟壑,转瞬又没入云雾之中。 "该死!"陈夜四肢劫纹显化,在密集的灵光中腾挪闪避,心中十分憋屈,本意是寻宝,现在反倒是被宝物弄得狼狈不堪。 远处突然传来童琛的惊呼,随即是油纸伞撑开的"唰啦"声,陈夜心下一沉,正要循声而去,却见雾中一道熟悉的黑芒若隐若现,是阿剑的剑气,由此观之,其他人的情况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或许便是他们几人刻意压制修为的原因,害怕扰乱了此地的玄妙道韵,招来杀身之祸。 这时,道场再度震颤,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被击碎了,穹顶忽然浮现蛛网般的裂痕,神光交织,神霞漫天,比先前更狂暴的攻击倾泻而下,整片空间开始扭曲变形,许多云气竟在升腾后又化作了漫天光雨落下。 咚!咚!咚! 熟悉的回响再度响彻云霄,每一声都似远古巨神在擂动战鼓,声波所过之处,云雾翻卷如沸,这声音仿佛穿越万古而来,带着某种古老的警示。 下一刻,一道刺目天光突然穿透云海,遗迹的防护终是出现了缺口,这处道场毕竟只是以自然交织的道韵为屏障,七位大人物接连出手,被攻破是其必然的结局。 遗迹中似乎发生了某种莫名的变化,云雾翻涌间,一道道灰白的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具具古老的浮尸,身着残破的衣袍,面容枯槁,皮肤呈现出诡异的石灰色,仿佛在岁月中凝固了千万年。它们悬浮于空中,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通灵武器的流光仍在肆虐,一道赤芒横斩而过,将一具浮尸拦腰切断,然而,断口处却没有鲜血流出,只有细碎的灰烬飘散,仿佛这些尸体早已在时光中腐朽成尘,仅剩空壳,而那些斩断的浮尸也似无知无觉,上半身依旧悬浮着,缓缓飘远。 陈夜屏息凝神,在闪避灵光的同时,目光扫过这些诡异的浮尸,忽然,他在一具浮尸的衣襟间瞥见一抹异色,那是一张泛黄的古老纸张,边缘已经残破,纸张的一角被吹起,似乎下一刻就要随风远去。 他心念一动,趁着灵光掠过的间隙,迅速探手一抓,将那张纸从浮尸身上扯下。 就在纸张离体的瞬间,那具浮尸竟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眶转向陈夜,干裂的嘴唇微微蠕动,似要说什么,却最终化作一缕飞灰,彻底消散。 陈夜松了一口气,低头看向手中的纸张,质地似帛非帛,似皮非皮,表面泛着黯淡的灰白色泽,纸上一片空白。 "怎会如此?"他指尖轻捻纸缘,度去的劫力如泥牛入海,毫无半点反应,他眸光微沉,小心翼翼地收起这页纸张收起。 雾海突然剧烈翻腾,一道刺目金芒如利剑般劈开云障,将一方天地都映成琥珀色,煌煌妖力凝如实质,正是那位妖族青年在出手。 此刻的道场废墟在七位大能的轰击下,原本稳固的道韵已彻底紊乱,空间格局支离破碎,妖族青年等人再无顾忌,全力出手之下,即便相隔甚远,那排山倒海般的威压仍让陈夜呼吸困难。 如果此前那妖族青年没有压制修为,自己,绝不是其一合之敌。 思及此处,陈夜后背不由沁出一层冷汗,眼下的情况,再想寻周三通已是极难,此处已然成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第三十六章 骨片 这片孤煌君的道场实在神秘,陈夜虽在此有所收获,却始终有种隔雾观花之感,许多事情根本就无法串联,也根本就无法解释得通。 但陈夜也知道,以他现在的修为,那些隐秘还不是他可以触及的,唯有远走才是上策。 凡人做超出能力范围的事可能是,修士去做超出能力范围的事,很多时候就是在找死,这或许就是,在给了你强大力量的同时,也剥夺了你许多试错的机会。 又一道惊天动地的轰鸣传来,整座道场剧烈摇晃,陈夜脸色凝重地望着天际那七团愈发清晰的璀璨神光。这些大能一旦彻底破开道场,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算他们手下留情,光是战斗余波也足以让自己灰飞烟灭。 万一谁没收住手,或者故意不收手,那就悲剧了。 云海翻腾间,陈夜身形如游鱼般穿梭,他在躲避通灵武器的同时,也在苦思脱身之策。 周三通与童琛首先排除,前者已是不见踪影,以此人展现的本事,陈夜确信此人不会打无准备之仗,定然是有着脱身之法,但若他存心隐匿,根本是无从寻觅。 至于童琛,那小子估计比自己还不如,大难临头,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柳青青、阿剑,这两人实力不俗,出身亦是不凡,若说他们没有后手,陈夜也是不相信的,但跟着他们走,很容易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自己身上的秘密太多,譬如《劫经》,这篇为天阳宗招来灭门之祸的经文绝不能示与旁人,但在那些传承万年的古老势力面前,一切都会无所遁形。 再是汲云,此人太过神秘,陈夜看不透,但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此人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异。 尤其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此人对于人尸的那种默然,无动于衷,仿佛早已司空见惯,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嫉妒他那张俊美到有些过分的脸,但无论如何,陈夜并不想跟他有过多的接触, 思来想去,最后竟只剩下了那两名妖族修士。 严格来说,葬渊属于人族的领地范围,妖族青年与傲娇少女两人在妖族中定然也是极有身份的人物,他们有胆深入此地,必是有所倚仗。 南燎大地上,人族与妖族基本上是处于交错杂居的状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是人为的划出了一条分界线,修士们习惯性地将这条分界线称为“边疆”,而从葬渊到边疆,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陈夜自不是要随他们返回妖族领地,但若能借其掩护离开葬渊,途中再寻机脱身,倒不失为权宜之计。 自宗门覆灭那日起,陈夜对人心的信任便所剩无几,人与妖,都是有智慧的生灵,是天道孕化的灵种,本质上又有什么分别呢?人自诩万物灵长,但其良心却未必就比妖族好上多少。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弱,弱到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将希望寄于别人的身上,这种不能掌握自身命运的感觉很不好受,是一种与绝望不相上下的悲苦之情。 破碎的云海中又闪出金芒,陈夜眼神一凝,朝着光源处疾驰而去,沿途有黑芒闪动,那是阿剑的剑气在云中纵横,又有云气凝结成阵,想来柳青青在施展秘法,在这片云雾中,出身绝云界的她想必是更加如鱼得水。 奔行中,陈夜突忽觉胸口一凉,似有寒冰贴肤而过,他心头骤紧,探手入怀一摸,那张神秘的无字纸张竟已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丹田处传来一阵异样的刺痛,仿佛有异物强行闯入,陈夜立即内视己身,只见气海之中,那张泛黄的古老纸张正静静悬浮,空白的古老纸张,此刻却如同呼吸般闪烁着微光。 纸张边缘延伸出丝丝缕缕的灰色细线,正缓缓缠绕在他的劫力漩涡上,似在与之交融,每一次脉动都引得他丹田微微震颤。 陈夜眉头紧锁,暗暗心惊,劫力漩涡是他一身修为的根本,这诡秘纸张未经催动便自行侵入,更似要反客为主,由不得他不警惕。 但此刻,道场在七位大能的轰击下摇摇欲坠,根本不容陈夜细究个中奥秘。 紊乱的道韵似乎扭曲了空间,那道金芒看似近在咫尺,实则却是相去甚远。 陈夜咬紧牙关,不再去想丹田内的异变,将速度催至极致,他必须在道场被攻破前找到那两名妖族修士。 可行至中途,陈夜不得不缓住脚步。 他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前方,翻滚的云雾中,漫天灰烬如雪花般飘散,将破碎的云雾染成银灰色,这些灰烬他再熟悉不过,正是那些古老浮尸被通灵武器斩碎时所化。 但此处的灰烬之密集,远超先前所见,像是给破碎的云海披上了一层银纱,闪动着诡异的光芒。 刹那间,天地陷入诡异的静默。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戛然而止,翻腾的道韵突然凝固,连漫天飞舞的灰烬都定格在半空,陈夜只觉五感被生生剥离看不见神芒霞辉,听不到地动山摇,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消失无踪。 好像那七位大人物很有默契地一起停手了,也好像他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或者说,另一片时空。 但也只是一瞬间,未及细想,眼前的景象又骤然破碎,震天的轰鸣重新灌入耳中,刺目的神芒再度刺痛双眼,灰烬重新开始飘舞,一切都在瞬间恢复如常,快得仿佛方才的静默只是幻觉。 “噗——“ 陈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这种莫名的时空交错之感像是把他的五脏六腑揉到了一处,让人难受至极。 就在这时,一块灰白的骨片突然从漫天灰烬中缓缓浮现,它在飘舞的尸灰间悠然穿行,仿佛超脱于这片混乱的时空之外,那些狂暴的道韵、肆虐的灵力乱流,竟都无法触及它分毫。 “老弟!快助我拦下此物!“ 周三通发福的身影猛地从云雾中冲出,身上的道袍被撕开数道口子,脸上却满是兴奋的红光。 他一边喘着粗气追赶骨片,一边朝陈夜拼命挥手: “九一分账!贫道说话算话!“ 第三十七章 铜雀在后 “九一分!九一分!老弟你快出手啊!”周三通急得满头大汗。 分明只有一枚骨片,如何能分什么九一,这胖道士果真是满嘴护眼,说谎都不打草稿。 陈夜不敢沾染,身形急退,灰白骨片看似寻常,却能在狂暴的道韵中安然穿行,其后又有周三通穷追不舍,必是蕴藏着极大的隐秘。 眼见陈夜非但不帮忙,反而连连退避,周三通急得面红耳赤,发福的身躯在紊乱的道韵中拼命狂奔,却仿佛陷入无形的泥沼,每一步都艰难无比。 道袍被汗水浸透,铜雀在他肩上焦急地扑打着翅膀,不住地啼叫,他仍不死心,扯着嗓子喊道:“八二,八二分!不能再多了“ 陈夜对他的叫嚷充耳不闻,身形如游鱼般在云雾中穿梭,然而令他毛骨悚然的是,那枚灰白骨片竟似超脱于此方天地之外,任凭他如何腾挪闪转,始终不紧不慢地朝着他飘来。 骨片飞行的轨迹完全不受紊乱道韵的影响,仿佛早已锁定他的气机。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陈夜眼角一抽,遇到这道士就没个好事,四肢劫纹疯狂闪烁,他全力催动劫力,身形瞬间暴退十数丈。 可那骨片依旧保持着先前的速度,不急亦不缓,一快一慢之间,两者间的却在诡异地不断缩小。 周三通此时也发现了异样,先是愣了一瞬,随即眼睛一亮,大笑道:“老弟,看来此物与你有缘,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就安心接着吧!” 陈夜在心里把周三通的全家再度问候了一遍,身形不住地往后退去,可无论他如何变换方位,那枚骨片始终如影随形,缓缓朝他逼近。 临近了,陈夜方才看清,骨片不过一指宽,既没有华丽的纹饰,也没有耀眼的光芒,而是呈现出一种历经沧桑的粗粝感,靠近边缘的位置开有一个浑圆的孔洞,边缘打磨得异常平整,绝不是偶然形成,而是精心凿刻而成。 陈夜心中一横,伸出左手朝骨片抓去。 然后,他这一抓却抓了空,就在指尖触及骨片的刹那,他的手掌竟直接穿了过去,骨片仿佛只是一道游走于岁月长河中的虚影,缓缓飘浮,继而穿过了陈夜的身躯。。 陈夜只觉得像是有什么无形之物被抽离了身体,四肢百骸传来一阵莫名的空虚感,紧接着,他怀中传来"啪嗒"一声脆响,那枚得自空骨魔猿的青铜甲片竟自行碎裂,化作一撮灰白的骨粉飘散。 就在陈夜惊疑不定之际,周三通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侧,他满脸堆笑,抬起肥厚的手掌就要拍向陈夜肩膀:"老弟啊,这事说来......" 话音未落,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周三通的手掌竟直接穿过了陈夜的身躯,仿佛在触碰一道虚影。 胖道士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小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陈夜浑身发冷,他终于明白了一切。方才周三通看似在追赶骨片,实则是和自己一样,已经成了游离在现实之外的"虚影"。那枚诡异的骨片就像个索命的诅咒,在触碰自己的瞬间,将这种"不在现世"的状态从周三通身上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自己这是成了周三通的替死鬼! “死道士,你存心害我。”陈夜咬牙切齿地看向周三通,这老狐狸怕是早就知道骨片的诡异,故意引他来挡灾。此刻他虽能看见现世的一切,却已与之隔绝,就像是被放逐到了一个未知的所在。 周三通一脸无害的模样,笑眯眯地道:“阿弥陀佛,老弟何出此言?待我降服此物后,定当救你脱离苦海。"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道符纸贴在了铜雀上,肩头的铜雀振翅而起,朝那悬浮的骨片飞去。 就在此刻,陈夜丹田内的古老纸张突然异动,原本正与劫力漩涡交融的金色丝线骤然收回,他浑身一颤,仿佛某种被抽离的本质重新归位。 他下意识收拢五指,指尖传来真实的触感,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现实之中。 他没有声张,只冷眼旁观。 只见那铜雀振翅而起,灵巧的身姿在纷乱的道韵中穿梭自如,它双翼轻振,在空中划出几道优美的弧线,转眼便逼近那枚悬浮的骨片,雀喙微张,精准地一啄一合,竟将那骨片稳稳衔住。 神光映照下,铜雀的羽毛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与灰白的骨片形成鲜明对比。 周三通大喜过望,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好雀儿,快拿给道爷我......" 话音未落,一只手横空而过,以迅雷之势从铜雀口中夺走了骨片,周三通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抬头,就见陈夜正将骨片拿在手中端详着。 周三通的小眼睛瞪得溜圆,铜雀也呆立在主人肩头,歪着脑袋,两点绿豆似的眼睛竖了起来,露出拟人化的困惑表情。 就在这时,云雾突然翻涌,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破雾而出,傲娇少女足尖轻点云气,九枚玉简在周身旋转,妖族青年则负手而立,额间金纹如烈日般耀眼。 四目相对的刹那,少女突然一叉腰,娇喝道:"打劫!把你们身上的宝贝都交出来!" 无论是他还是妖族少女,一出现便注意到了陈夜手中的那一枚骨片,面对宝物,也可能不是宝物,管他如何,都是先抢了再说。 话音未落,妖族青年已然出手,他指尖金芒暴涨,四柄黄金神剑飞射而出,神辉灿璨,剑身缠绕着炽烈的金焰,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取陈夜咽喉! 然而,黄金神剑还没有碰到陈夜,行至半途,一道璀璨神光自九天垂落,黄金神剑顿时如遭雷殛,金焰尽散。 "轰——" 震天动地的巨响中,整座道场剧烈震颤。在七位超级强者持续不断的轰击下,这座存在了无尽岁月的遗迹终于土崩瓦解。原本稳固的道韵彻底紊乱,四周云雾如巨龙般冲天而起,无数道流光从破碎的遗迹中激射而出,那是被禁锢多年的通灵武器,此刻终于重获自由,迫不及待地冲向苍穹。 天际,七位大人物各显神通,有遮天巨手横空拦截,有冰魄锁链缠绕追击,但仍有大量流光成了漏网之鱼,向着四面八方飞遁而去。 这一刻,蛰伏在远处观望的修士们再也按捺不住,一道道神虹冲天而起,如同绚丽的流星雨逆流而上,疯狂追逐着那些逃逸的霞光。整个天空顿时被各色灵光点亮,恍如白昼。 狂暴的冲击波横扫四方,若非陈夜突破至凡蜕五重,又经《劫经》淬炼肉身,怕是当场就会被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震晕过去,而在这等混乱局面下失去意识,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饶是如此,陈夜仍被狂暴的灵力震得五脏移位,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他五指如铁钳般死死攥住周三通的衣襟,任凭这胖道士如何挣扎也绝不松手。 “老哥,我们快逃。” "阿弥陀佛那个无量天尊!谁是你老哥!"周三通一张胖脸涨得通红,连佛号都念得走了调,浑然忘了他一口一个‘老弟’叫陈夜的事情。 他气急败坏地咒骂着,却也知道此刻不是纠缠的时候,又掏出了那个漆黑木盒,盒盖已然打开了一条缝隙,隐约中,似有虚空在盒中涌动。 第三十八章 水火动山河 “老弟啊,这回你可真是欠老哥一条命了!“ 周三通一脸肉痛地拍着木盒,仿佛下了多大决心似的,他指尖在盒盖上轻轻一点,那漆黑的盒面顿时泛起涟漪般的波纹,一圈圈荡漾开来。 陈夜有些吃惊,这木盒竟是能够横渡虚空的异宝! 这类异宝在危急关头就是一条命,十分珍贵,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拥有,大多还是一次性的消耗品,此盒中虚空之力凝而不散,一看就是能够反复使用。 “这死道士……” 陈夜本以为已经足够高看这个神神秘秘的胖道士,没想到还是低估了。 此人身上的秘密,简直可以用深不见底来形容。 盒盖缓缓开启的瞬间,四周的虚空突然扭曲变形,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搅乱,盒中涌动的虚空之力化作缕缕灰雾,在两人周围交织成一道玄奥的阵图,陈夜只觉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人都要被拉入某个未知的维度。 然而,片刻之后,扭曲的虚空突然恢复平静。 两人依旧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周三通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惊慌。 “不好!“他失声叫道,“有人在周围布下了封锁虚空的道纹!阿弥陀佛那个无量天尊,肯定是为了防止强大的通灵之物横渡虚空逃走......“ 他说着说着突然噎住,一张胖脸涨得通红,“没想到现在反倒把道爷我给困住了!“ 木盒中的虚空之力不甘地翻涌着,却怎么也无法突破那道无形的禁锢,周三通急得直跺脚,铜雀似乎也急了起来,在他肩头焦躁地扑打着翅膀,一人一雀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天地间,数道璀璨霞光在翻腾的云雾中明灭不定,时而如蛟龙腾空,时而似流星坠地,更有道道神辉自九霄垂落,每一道都带着令人心惊的能量波动,每一缕都蕴含着令山河变色的恐怖威能。 并不是所有的通灵武器都向外冲去,道场中仍有不少通灵武器在狂暴游走,稍有不慎便会遭其反噬,而那些垂落的神辉也并非真正的攻击,仅仅是七位绝顶强者出手时的余波而已。 但即便是这样的余波,也足以让寻常凡蜕境修士灰飞烟灭。 周三通迅速收起木盒,那微微发福的身躯却在此刻展现出了惊人的灵动,带着陈夜穿梭于狂暴的能量乱流中,每一步落下似都踏在某个特定的方位,在毁灭的缝隙中精准穿梭。 陈夜攀在周三通身上,能清晰感受到每一步落下时四周的虚空都会产生微妙的变化,那些紊乱的道韵竟如潮水般自动分开,狂暴的灵力乱流诡异地绕道而行,仿佛在主动为他们让路。 “这绝对是一种无上的步法,甚至触摸到了一步成纹的门槛。” 所谓一步成纹,并非刻意用脚步刻画道纹,而是每一步落下时,天地道纹都会自主衍生,主动为其铺就前路,是一种极高的身法境界,这等境界,已非寻常身法可比,而是真正触摸到了“道“的门槛。 这个道士境界绝不超过凡蜕境,能在凡蜕境达到这一步,几乎是有些不可思议。 就在此时,七位大能最后的攻势如天河倾泻,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遗迹最后的防护轰然破碎,发出震耳欲聋的崩塌声。 刹那间,仿佛打开了某个亘古的闸门,云气从遗迹深处喷涌而出,云气不知从何而来,无穷无尽,无休无止,如万马奔腾般直冲霄汉。 云气与漫天霞光交织缠绕,在苍穹之上形成一幅瑰丽而诡异的画卷,所有的通灵武器都像是脱缰的野马,化作道道流光冲破云霄。 至于那些诡异的浮尸,在如此狂暴的能量冲击下,早已被通灵武器撕扯得粉碎,漫天银灰色的尸屑随风飘散,如同下了一场诡异的雪,为这混乱的战场平添几分凄凉。 在无数道冲天而起的霞光中,有几道格外耀眼夺目,像是一颗颗夺目的星辰,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天穹。 那是最顶尖的通灵至宝,每一件都蕴含着惊天动地的威能。 除了辇车中的那位姒姓女子,余下六位不世出的大人物,各自施展手段抓向这些灵宝,虚空被封锁,他们也不出意外的各有所获。 然而,仍有几件最为璀璨的灵宝,如同滑溜的游鱼,竟突破了封锁,化作流光逃向天际。 狂暴的能量浪潮席卷四野,远空的修士们早已疯狂,他们不顾危险,在茫茫光海中追逐穿梭,争抢那些通灵武器,有人被能量余波震得吐血倒飞,有人为了一件灵宝大打出手,整个天空乱作一团。 七位大人物静立虚空,浩瀚的神念如潮水般扫过每一寸空间,他们似乎在搜寻着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对那些逃逸的至宝毫不在意。 “跨越漫长岁月而不朽,历经无数劫难而不灭,贯穿了诸多或光明或黑暗的时代,这些灵宝竟还能保存的如此完好。” “并非刻意为之的‘韵’与‘纹’,这些灵宝与孤煌君并无干系。” “此言有理,孤煌君并不以筑器见长,连凌境道器都未曾传世,这些通灵武器岂能入他法眼?” “诸位,是时候入内一探了,” “甚合吾意。” 他们的神识在天地间回荡,言语间毫无顾忌。以他们通天彻地的修为,自信此处已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他们,就连姒姓女子也从辇车中走出,剪水秋眸平静地俯视着下方遗迹。 道场废墟中,陈夜听得心头一紧,七位高手即将亲自进入废墟查探,以这些存在的通天手段,自己根本是无处可躲。 赤羽老怪性情暴烈如火,最先按捺不住,化作一道赤虹贯入遗迹,周身赤煞真火翻腾,所过之处云气尽散,连破碎的道纹都被灼烧得扭曲变形。 也不知说陈夜两人是走运还是背运,好巧不巧,赤羽身化的赤虹就落在他们不远处。 嗯?“赤羽老怪赤眉一挑,方才他神识扫过便发觉此处有些异样,看清是两个活人,眼中不禁闪过一丝诧异。 他冷哼一声,袖袍一展,千百道赤煞火羽激射而出,每一片都蕴含着焚江煮海的威能,将云气洞穿的千疮百孔。 火羽未至,恐怖的高温已让四周空间扭曲蒸腾,陈夜二人只觉浑身精血都要被蒸干! 虚空中骤然涌现万千水汽,转瞬间凝结成一朵湛青莲华。 这青莲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道水纹剑气交织而成,莲瓣舒展间,道道水纹剑气激射攒刺,将漫天火羽尽数化解。 一道青虹按落,姒姓女子凌波而来,足下步步生莲,她并未持剑,也无需结印,举手投足之间便引动天地水元化作剑气。 赤羽老怪怒极,周身赤焰暴涨:“姒家的女娃,真以为本座怕你不成?” 姒姓女子淡淡道:“当着我的面杀我人族后辈,是你太自负。” 话音未落,两人气机轰然相撞。 赤羽老怪的焚天真火化作九条火龙,咆哮着撕裂虚空,姒姓女子剑指轻划,青莲剑气顿时化作滔天巨浪。 水火相交之处,天地道韵剧烈震荡。 两股截然相反的大道真意相互消磨,在遗迹上空演化出"水火相激"的亘古异象,碰撞中心的虚空寸寸崩裂,露出混沌之色,却又被四溅的水火道韵迅速填补。 第三十九章 一莲定万川 “姒家丫头,你找死!“ 赤羽老怪一声厉啸,声如金乌啼血,震得虚空颤动。他额间那道赤红妖纹骤然亮起,背后“轰“地展开一对遮天火翼,真身显化,每一根翎羽都燃烧着焚尽八荒的赤焰,翼展之间,热浪滚滚,连光线都被灼烧得扭曲。 “唳——“ 随着一声刺耳鸣叫,赤羽双翼猛然一振,漫天火羽脱体而出,在空中化作九只三足金乌,真火凝形,每一只金乌都展翅三丈,利爪如钩,携着焚天煮海之势扑杀而来,金乌所过之处,空间如蜡般融化,遗迹中崩碎的巨石尚未靠近,便“嗤“地一声汽化成雾。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姒姓女子却神色淡然,青丝无风自动,衣袂飘飘,宛如独立于红尘之外的谪仙,纤指轻抬,在虚空中划出一道玄妙轨迹。 “疏天引。“ 指尖过处,一道湛蓝长河凭空显现,无数道细密剑气汇聚成河,长河奔涌间,九只金乌竟如陷泥沼,被无形之力牵引着偏离轨迹,最终不甘地嘶鸣着冲向九霄云外。 赤羽老怪身形骤然模糊,化作一道赤色闪电,竟逆着长河剑气直冲而来,背后双翼收拢如刀,在湛蓝剑河中劈开一道灼热气浪,转瞬间已突至姒姓女子三丈之内。 他右爪泛起暗金光泽,五根利爪如淬火神兵,裹挟着焚尽八荒的烈焰直取姒姓女子咽喉。 姒姓女子眸光一凝,右手轻抬,指尖绽开一朵青莲虚影,轻叱声中,青莲骤然绽放。 赤羽的利爪与青莲轰然相撞,刺目的金青两色光芒爆闪,恐怖的气浪呈环形炸开,方圆百丈的浓雾被瞬间清空,利爪距离姒姓女子咽喉仅剩三寸,却被青莲中流转的水纹死死抵住。 五根可撕裂虚空的利爪,竟再难寸进。 就在此刻,姒姓女子剑势突变。 “开。“ 轻启朱唇,声音清冷如寒泉击玉,霎时间,虚空中浮现九道水蓝色剑痕,九道剑痕交织流转,竟在虚空中演绎出江河湖海的万千气象。 忽而,所有剑痕同时绽放璀璨光芒,奔涌的剑气长河倒卷而回,在天地间凝聚成一朵遮天青莲,莲瓣舒展的刹那,无数水蓝色剑气如暴雨倾泻,每一道剑气都晶莹剔透,却又锋锐无匹,将空间割裂出细密的黑色裂痕。 赤赤羽振翅急退,火翼在虚空中划出十丈长的灼痕,那青莲却骤然加速旋转,莲瓣间迸发出万千道水蓝剑气,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嗤!嗤!嗤!“ 细如发丝的剑雨,逼得赤羽老怪不停折翼变向,却仍是免不了被剑气扫中,护体真火被撕开数道缺口。 就在赤羽仓皇闪避之际,莲心处,一点湛蓝幽光骤然亮起,那光芒急速膨胀,转眼就化作一道三丈粗细的通天剑柱,细碎的水纹剑罡密布其上,锋芒之盛,几可贯穿天地。 “轰——!“ 剑柱如银河倒悬直贯而下,轰在赤羽交叉格挡的双翼上,将赤羽生生轰退千丈,逼入高空,漫天飘散的赤羽还未落地,就被残余剑气绞成纷扬的火星。 水火相激的余波蒸腾而起,化作漫天水雾笼罩四野,朦胧烟雨中,唯见那朵青莲依旧在虚空缓缓旋转,莲瓣上水珠滴落,滴答作响。 陈夜只觉浑身血液都要凝固,正因离得近,便更能感受那如天的威势,两人绝代高手每一次碰撞,都震得他五脏移位,耳中嗡鸣不止,若不是姒姓女子有意相护,单是交手的余波就足以让他形神俱灭。 这已完全超出了世人对“强大“二字的认知,陈夜心神剧震,瞳孔中倒映着眼前毁天灭地的景象。 原来,真正的强者,当真能以一己之力撼动天地法则! 姒家,这个传承万载的古老势力,其渊源可上溯到远古时期那位相传丈量了九州大地的禹帝,那位开创了《九畴玄经》的凌境至尊,也是人族世所尊奉的古祖之一,其所传承的道统,哪怕是相隔无尽岁月,依旧绽放出耀人的光辉。 哗! 一杆赤红帆旗破开泼天水幕,那幡旗迎风便涨,转瞬间化作百丈巨幡,在狂风的吹拂中猎猎作响,幡上金纹流转,数个上古妖文烙印其上, 满天水幕中,赤羽身形浮现,掐诀一点,幡面猛然鼓荡,幡面上铭刻的古老妖文逐一亮起,像是有数轮大日照耀苍穹,又如同苏醒的凶兽睁开了猩红眼眸,直欲择人而噬。 “去!“ 随着他一声暴喝,幡面剧烈鼓荡,霎时间,无数燃烧着金焰的翎羽自幡中激射而出,每一片都形似微缩的金乌,翎羽边缘流转着赤红如血的焚天符文。 空间如琉璃般寸寸龟裂,方圆百丈内的水汽瞬间蒸腾一空,连光线都被灼烧得扭曲变形,在虚空中留下道道焦黑的“灼痕“。 火羽穿空而过,每一片火羽掠过的轨迹,都在空中残留着久久不散的金焰。 姒姓女子眸光一凝,终于露出一丝肃然,她青丝飞扬,右手并指作剑,指尖骤然迸发出一道湛蓝剑光。 “定海式。“ 剑光未出,天地先静。 一莲定万川。 没有什么花哨,一朵青莲在虚空中缓缓凝形,漫天火羽竟如陷泥沼,悬停半空,符文崩毁,铭刻其上的焚天符文寸寸崩裂,金焰无声自燃,最终化作缕缕青烟消散。 “还要战吗?”姒姓女子拈指静立,语气平静如水。 “有何不可?!“赤羽老怪狂笑震天,战意不减赤幡一抖,幡面金焰重燃,在他身后凝成九轮烈日虚影。这位妖族大能战意滔天,丝毫不见颓势。 这便是大能之间的争斗,看似是姒姓女子占了上风,然后究竟鹿死谁手,仍是在未定之天。 此时,一道冰蓝流光破空而至,寒气弥漫间,玄溟老人的身影缓缓浮现,手托冰晶,左右各有一人,正是先前那对妖族青年与傲娇少女。 “赤羽道兄,稍安勿躁啊。”玄溟老人手抚胡须,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赤羽老怪见状瞳孔骤缩,环绕周身的焚天真火为之一滞:"玄溟!你……" 受制于人族大能,傲娇少女却似浑不在意颈间寒气,一眼瞥见陈夜,竟调皮地眨了眨眼,粉舌轻吐做了个鬼脸。 方才还是来势汹汹,那叉腰喊着“打劫”的模样犹在眼前,转眼间就成了阶下囚,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看得陈夜是哭笑不得。 “今日就依你。”赤羽老怪冷哼一声,火翼收拢,但眼中金焰却是未熄,手中赤幡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年轻人不懂事,带回去好生管教便是,倒是两位道友,莫要忘了来此地的初衷才好。” 玄溟老人呵呵一笑,身影渐淡,唯余一缕寒雾缭绕,经久不散。 四周,方才被净除的云雾不知从何处又涌了出来,赤羽抓起两位妖族后辈,身化火云,没入了云海之中。 一场惊天大战,就此戛然而止。 第四十章 青萍 姒姓女子静立残垣之间,一袭素衣如雪,在漫天烟尘中纤尘不染。 这样一位大能,没有神光遮掩,也不是高悬于九天之上,只是这般静静地站着,留给陈夜二人一个清瘦的侧影,柔顺的青丝随风轻扬,露出半张如玉的侧脸,眉如远山含黛,眸似寒潭映月,唇若霜花点绛。 一缕青丝被风吹至唇边,又被她随手拂开。 陈夜不自禁地屏住呼吸,面对这样不世出的人物,他连动手的念头都没有,对方弹指间就可以粉碎虚空,如果想要杀自己和周三通,根本是不费吹灰之力。 “多谢前辈相救。”陈夜硬着头皮拱手,虽然不想被注意到,但于情于理,他都该道谢。 姒姓女子微微侧首,清眸如水,不染半分烟火气。 清冷的目光如月华垂落,陈夜只觉浑身一凉,仿佛连神魂都被那目光洗涤透彻,在这等通天人物面前,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本被摊开的书卷,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 陈夜强自镇定,体内《劫经》运转骤然凝滞,将劫力漩涡强行压制至死寂。丹田内顿时如枯井般波澜不惊,连最细微的灵力波动都被彻底封锁。 他深知,在这等人物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却也不愿这么轻易就被人窥尽底细。 陈夜身上的秘密太多了,除了这身劫力之外,指骨、无字书页、骨片,随便拿出一件都可称得上是不凡,此刻却犹如在背芒刺,如果姒姓女子稍有贪念,他连反抗的机会都不会有。 “你...“ 姒姓女子丹唇轻启,陈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很有趣。“ 但他显然多想了,姒姓女子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微微停留。 玄界虽不乏弱肉强食之事,但修行到了姒姓女子这等境界,能让其动心之物已然不多,而道心澄明又远比外物珍贵百倍不止,姒姓女子方才出手,每一剑划出,皆是不取巧,不夺势,剑意沛然如江河奔涌,却又中正平和,自有一番超然气度。 她只是淡淡点评了一句,目光便移向远处,那清冷的侧颜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刚才只是随意扫过一株路边的野草。 这时,周三通悄悄捅了捅陈夜的后腰,小眼睛里满是促狭,声如细蚊,道:“老弟,被前辈夸了,还不快磕头谢恩?“ 姒姓女子,如水清眸扫来,周三通浑身一颤,那张总是嬉皮笑脸的胖脸上瞬间肃穆庄重。 “仙子明鉴!“周三通深深一揖,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小人方才掐算天机,见前辈眉间血纹隐现,莲瓣染血,三月之内恐有大劫临身......“ 修仙界中,最忌讳的便是被人妄测天机,尤其是修炼到姒姓女子这等境界,一句无心之言,都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因果。 周三通话到一半突然噤声,只见姒姓女子青丝无风自动,他咽了口唾沫,拱手俯身,硬生生改口道: “咳咳...是小人眼拙,前辈道法通天,区区劫数何足挂齿...只是方才前辈出手相救,小人感念在心,这才口不择言,所谓滴水之恩也该涌泉以报,小人虽是修为浅陋,不及前辈之万一,但也懂得该如何做人,今日若不言,只恐日后无能以报前辈救命之恩啊!“ 一番话,情真意切,字字泣血,切中肺腑,恳切至极,话到最后,周三通甚至真的挤出了几滴眼泪,顺着胖脸滚落,活像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在为主子担忧。 一旁的陈夜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道这死道士的演技当真了得,就凭这说哭就哭的本事,玄界下一次评选“戏王“,自己非投他一票不可。 出乎意料的是,姒姓女子竟并未动怒,只是冷漠问道:“如何化解?“ 周三通立刻正色道:“前辈族中有凌境道器,此器传承久远,足以镇压气运,蒙蔽天机,只需在族地闭关,不需多久,半年即可,此劫自可化解。” 姒姓女子闻言静立不语,素净的面容如寒潭映月,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就在她衣袂轻扬,欲踏空而去时,陈夜突然上前一步,声音清朗: “前辈且慢!“ 姒姓女子脚步微顿,却是没有回头, 陈夜深吸一口气,从怀中郑重取出那枚得自浮尸的骨片,抬起头,直视姒姓女子,“晚辈斗胆,想将此物献给前辈,以报前辈的救命之恩。“ 周三通瞥了陈夜一眼,他觉得自己已经够虎了,但为了了结这段因果,他也算是豁了出去,却没想到这个陈夜更是胆大包天,你不知道人家吹口气就能把你给灭了么,到时候什么宝物,还不是由着人予取予夺,用得着你来献。 但很快,周三通的注意力就被陈夜手中的骨片吸引,他只是凭直觉,觉得此物有些说法,可饶是以他的眼力,终究是没能瞧出什么名堂。 若不是姒姓女子还未走远,他肯定要拿过来好好品鉴一番。 不见姒姓女子如何动作,陈夜手中的骨片消失不见。 她再一次开口,清冷的声音如寒泉流淌:“救你二人,一是念在同族之谊,二来你二人并非出身哪一处世家圣地,却能来到这里,与那几个小家伙一起争夺机缘,料来必有过人之处。” “如此甚好,英雄辈出的时代才是我所期望的时代,天下的机缘当归于天下人。” 姒姓女子语气平静,但言辞间却自有一番恢弘气魄,她广袖轻拂,一柄青碧色匕首凭空浮现,匕首长约七寸,通体如碧玉雕琢,像是一潭沉静的碧水,泛出阵阵轻微的寒气。 “你献我一宝,我也回赠你一物,萍水相逢,此物便唤作‘青萍’吧。” 一柄青碧色匕首凭空浮现,匕首长约七寸,通体如碧玉雕琢,像是一潭沉静的碧水,泛出阵阵轻微的寒气,化作一道流光,来到陈夜身前。 姒姓女子最后看了眼天际,素衣飘然间,已化作点点青芒消散。 周三通看得眼都直了,目光死死盯着那柄悬浮在空中的青碧匕首,虽然此刻神力内敛,不见丝毫波动,但能被那等存在拿出手相赠的,又岂会是寻常之物? 更重要的是这匕首背后代表的意义,有了此物傍身,几乎等同于多了一道护身符,谁动手前只怕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够资格与姒家那位女剑仙为敌。 “老弟,你真是...“周三通酸溜溜地嘀咕着,却见那匕首突然化作一道青光,没入陈夜眉心。 周三捶胸顿足,一张胖脸皱成了苦瓜,只恨不得时光倒流,让自己也去献个宝。 第四十一章 遇赵无延 “我真是怎么了?“陈夜嘴角含笑,饶有兴致地看着周三通那张皱成包子的胖脸。 周三通重重叹了口气,小眼睛里满是忧虑:“没什么,就是担心老弟你被人惦记上,尤其是...被那些上一辈的人惦记。“ “上一辈?“陈夜眉头微皱,“此话怎讲?“ 周三通眼睛一眯,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方才那位前辈是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错!她就是上一辈的天骄人物,是那个时代最顶尖的绝世天才。“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天资卓绝,风华绝代,不知道是多少人心中的女神呢!“ “那些曾经与她争锋的人物中,不乏惊才艳艳之辈……“周三通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虽然大多成就都不及她,但随便拎出一个来,碾死你都跟碾死蚂蚁似的。“ 说着,他胖手做了个捏碎的动作,脸上的肥肉都跟着抖了三抖。 这倒是出乎陈夜的意料,他原以为那些通天大能必定都是些修炼了成百上千年的老怪物,方才那姒姓女子看似年轻,肯定也是以驻颜之术故意修饰了容颜,否则不可能有那般清丽动人。 却不想,人家本就是正值芳华的年纪,完全是不屑粉饰,纯粹是以素颜示人。 “我等修行之人,吐纳天地灵气蕴养己身,延年益寿,寿元悠长,“周三通摇头晃脑,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像姒前辈那样的大能,百余岁正是青春年华,容颜常驻再正常不过,老弟切不可妄言妄想啊。“ 陈夜仍是不解:“即便如此,那些前辈高人为何要记恨于我?难道就因为一把匕首,这根本说明不了什么,老哥你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 “嘿嘿。“ 周三通突然笑得意味深长,小眼睛里闪着促狭的光,“青萍青萍,古之圣贤有言,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他拍了拍陈夜的肩膀,“看来你是要去姒家当上门女婿了,老哥沾你的光,也算是姒家的半个叔爷了。“ 陈夜眉梢微挑,伸手将那柄青碧匕首从虚空中摘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刃身,忽而展颜一笑:“老哥这话我可听不明白了。“ 他故意将匕首举到唇边:“小弟虽然修为不深,却也不敢起那攀附之心,此物有传音之效,不如我们问问姒前辈,她是否真有此意,也省得我们在这里胡乱猜测了。” “别别别!“周三通胖脸一白,慌忙摆手,他方才那番话本就是酸溜溜的玩笑,哪想到陈夜竟当真要上纲上线的传音求证。 这要是让姒家那位知道他在背后胡言乱语...周三通咽了口唾沫,小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那柄匕首,虽说不知其是否真有传音之效,但他也不敢赌,如果真让这些话传了过去,自己这条命定然是保不住的。 他发福的脸上挤出一丝干笑:“老弟啊,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开个玩笑...“ 话音未落,那匕首突然在陈夜手中轻轻一颤,吓得周三通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劫纹在陈夜掌心一闪而逝,那柄青碧匕首已然消失无踪。 他朝周三通拱手一笑:"老哥,你我今日有缘,他日红尘再会了。" 此刻道场内的道韵已彻底崩碎,翻腾的云海渐渐平息,几位大能布下的禁制虽阻断了横渡虚空之术,却未封禁寻常出路。陈夜身形几个起落间,已然穿过残破的禁制,来到遗迹之外。 眼前赫然是黑石峡所在,只是此刻的景象令人心惊,原本茂密的丛林早已被遗迹出世的能量狂潮摧毁殆尽,满地焦黑的碎石间,横七竖八地倒伏着断裂的巨木,有些树干甚至被连根拔起,露出狰狞的根系。 更远处,整片山岭都像是被巨手揉碎过一般,岩层翻卷,地表龟裂,唯有散落各处的黑色怪石,还勉强能辨认出此地原来的形貌。 只不过,眼前这片狼藉景象并未勾起陈夜的伤春悲秋之情,他眼中却不见丝毫悲悯,满目疮痍,反倒让他想起中型遗迹中那些从树心里爬出的白眸人尸,诸般诡异,实在让人心中发寒,难做他想。 此行虽险象环生,但收获同样惊人,孤煌指、无字书页,再加上连破数重境界,这三样收获已远超预期,足够赚回他所承受的风险。 至于那枚神秘骨片,在姒姓女子接过骨片并回礼之后,陈夜隐约便知道了那骨片的不凡,但比起虚无缥缈的仙器传说,以此换得一把‘青萍’,却也是值得。 骨片虽然神秘,或许甚至会牵扯到那一件染过凌境之血的无上仙器,但那样的境界毕竟太过遥远,远水难解近渴,现在的他,更需要的是一件能保命的宝物。 陈夜的身形在林间快速穿行,四周并不平静。尽管遗迹争夺已近尾声,但各处仍不时爆发出夺目的神光,那是修士们为争夺通灵宝物在激烈交手,法宝碰撞的轰鸣声此起彼伏。 还未走出半日路程,在一片诡异的人面树环绕的密林中,陈夜猝不及防地撞见了一个既想见又怕见的身影。 赵无延! 这位青霞派的太上长老,正带领门人在林中仔细搜寻着遗迹散落的宝物。 "真是天意弄人啊。“赵无延那枯瘦的身影如鬼魅般一晃,瞬间便来到陈夜面前,阴鸷的脸上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陈小友,我们又见面了。" “赵老狗,大能交手的余波竟没把你震死,真是可惜。“陈夜冷笑一声,心中暗叹倒霉,黑石峡周边数十里范围,偏偏撞上这个老不死。 赵无延面色骤然阴沉:”小畜生倒是伶牙俐齿。“枯瘦的手指缓缓握紧,”听徐厉说,你的功体似乎有些门道..." "关你屁事?"陈夜毫不客气地打断,"不在棺材里好好躺着,跑出来丢人现眼?" 赵无延眼中寒光暴涨,陈夜一而再的挑衅,让他在众门人面前彻底挂不住脸,"老夫本有惜才之心..."他周身灵力开始翻涌,"奈何你偏要自寻死路!" 陈夜掌心碧光涌动,一柄青翠欲滴的匕首凭空浮现。 “赵老狗,你可认得此物?” 七寸青锋静静悬在陈夜掌心,碧水般的锋刃,透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这...这不可能!"赵无延声音发颤,枯枝般的手指指着匕首,"你是如何得到此物?速速从实招来!"他脸色阴晴不定,眼中既有惊疑,又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忌惮。 陈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赵老狗,你平日不是自诩算无遗策么?"他故意将匕首在指间翻转,碧光如水般流淌,“你大可一猜,猜我究竟是怎么得到这件宝物的。” 话未说完,赵无延突然暴喝一声:“小畜生,你找死!”枯瘦的手掌猛地拍出,却在距离匕首三寸处硬生生停住,老脸上肌肉抽搐,显然在强压怒火。 陈夜神色淡然,嘴角却勾起一抹愈发讥诮的弧度:“赵老狗,你若不怕死,尽可一试!" "一次!"赵无延的声音如同枯叶摩擦般嘶哑难听,"姒前辈赐予的信物,最多保你这一次性命。"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下次再见,你必死无疑!" 说罢,赵无延宽大的袖袍猛地一甩,带起一阵阴风,枯瘦的身影如鬼魅般退去,转眼便消失在密林深处,只余下满地枯叶打着旋儿飘落。 一众青霞门人,包括此前追杀陈夜的徐厉在内,神色俱是阴晴不定,眼中既有忌惮又有不甘,但最终,他们也只能随着赵无延离去的方向,悻悻退走。 陈夜目送众人远去,脸上的冷峻之色渐渐褪去,掌中那柄青碧匕首的灵光也缓缓收敛,最终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体内。 他心里清楚,要出葬渊,这只是第一关。 第四十二章 缘分未尽 “好啊,你终于是落到我手上了!" 傲娇少女双手叉腰,下巴高高扬起,一双灵动的眸子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你说,本姑娘该如何处置你呢?" 陈夜心中暗暗叫苦。 在摆脱青霞派众人后,他本欲循着记忆中的路线离开葬渊,却不想在这偏僻小径上,竟与这位妖族少女狭路相逢。 按理说,妖族既然能深入葬渊,必然掌握着特殊的进出路径,此女本不该出现在人族修士惯常行走的这条路上,更不该与陈夜在此相遇,可命运偏偏就是这般捉弄人,让这两个本不该再见的人,在这已经是被天翻地覆的葬渊中再度碰面。 少女歪着头,九枚玉简在周身缓缓旋转,在昏暗的葬渊中泛着莹莹微光她粉嫩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这里只有她一人,而那位向来与她形影不离的妖族青年却是不见了踪影, 陈夜强撑着露出一丝苦笑:“真说起来,你我本无仇怨,不打不相识,我们可以做朋友的。” 话未说完,傲娇少女突然出手,四枚玉简破空而出,瞬间化作流光将陈夜团团围住,玉简上古老的妖纹亮起,道道神华射出,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牢笼将陈夜禁锢在内。 陈夜早有防备,在少女出手的瞬间,《劫经》已然全力运转,双臂劫纹骤然亮起,漆黑的纹路如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 自突破凡蜕五重后,原本赤金色的劫纹便转做了深邃的玄黑色,纹路间隐约有幽光流转,生生不息。 他双手悍然抓住那道由神华交织而成的牢笼,十指深深陷入光幕之中。 "嘎吱——"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整座牢笼竟被陈夜生生撼动,光幕上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傲娇少女有些吃惊,显然是没想到一个凡蜕五重的人族修士居然能撼动她的秘宝,她轻哼一声,玉指轻点,又是两枚玉简飞出,六枚玉简共振,牢笼上浮现出数枚妖纹,瞬间稳固如初。 这一次,任凭陈夜如何催动劫力,劫纹覆盖的双臂青筋暴起,那光幕仍是纹丝不动。 没有孤煌道场掣肘,妖族少女也不用在压制境界,实力完全展现,一身妖力充盈澎湃,气势之强,怕是比那位妖族青年也不遑多让,其所修玄法显然也是妖族顶尖传承,配合这九枚神异的玉简,根本不是现在的陈夜所能抗衡。 "别白费力气了,我这九枚玉简可是脱胎于上古妖庭秘宝,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是不可能挣脱的。" 陈夜散去双臂劫纹,周身涌动的劫力也随之平息,神色平静地望向妖族少女:“你想做什么?" 妖族少女闻言展颜一笑:“当然是抓你回宫啊~"她歪着头,眸光闪动,"以后你就跟在本公主身边,专门伺候我。"说着,她掰着手指细数起来,"端茶倒水、捶背揉肩..." "你叫陈夜是吧?"少女突然凑近,吐气如兰,"以后我就叫你小夜子好了~" 陈夜眼角狠狠一抽,回宫,小夜子,这两个词连在一起,只让他泛起一阵恶寒,稳了稳心神,沉声问道:“你是妖族公主?” 与人族修真界各域势力盘根错节、群雄割据不同,妖族自上古以来便由万妖皇朝一统,凡妖族所属,无论血脉高低,名义上皆需遵从当代妖皇号令,即便是那些曾出过凌境大妖的帝脉传承,在一代妖皇面前也要俯首称臣。 在这样等级森严的体系下,能被称为"公主"的,无一不是血脉纯净的皇脉嫡系,眼前这少女若所言非虚,其身份之尊贵怕是无以复加,与人族那些修真小国中随便册封的公主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傲娇少女巧笑嫣然,明眸如秋水般动人,红唇轻启间声音甜美悦耳:"怎么,不像吗?你也不必有什么顾虑,你们人族投靠我妖族的修士虽多,但能侍奉皇族血脉的却是凤毛麟角。" 她骄傲地扬起下巴,"能被本公主看中,你该感到荣幸才是。" 陈夜心中暗惊,如此说来,先前赤羽老怪的反常举动便能解释得通了,这傲娇少女与那妖族青年显然并非赤羽一脉,但那位性情暴烈如火的妖族大能仍选择忍气吞声,优先保下二人,想必也是忌惮于两人的身份。 陈夜眉头微皱,继续追问道:"我还有一事不解。你们妖族既然掌握了出入葬渊的秘径,你为何会出现在这条人族惯走的路上?" 妖族少女轻哼一声,纤纤玉指卷着鬓边青丝:"这话该我问你才对,本公主明明在往出口走,偏就撞见了你。" "用你们人族的话说,这大概就是‘缘分未尽’吧?" 陈夜暗自咬牙,看来这两条进出葬渊中的通道在某处交汇,自己偏偏在最倒霉的时刻撞上了这位小祖宗。 运气之差,当真令人无语! 陈夜掌心碧光乍现,那柄姒姓女子所赠的匕首再度浮现,在半空中缓缓沉浮,犹如一片青萍浮于水面。 “你可识的此物?” 只见那七寸青锋通体澄澈,宛如最上等的碧玉雕琢而成,隐隐泛着幽深的寒芒,仿佛一泓深不见底的碧潭。 “这把匕首……”傲娇少女凝神细看,明眸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惊呼出声:“是方才与赤羽交手的那个女人!” 不愧是妖族公主,灵觉之敏锐, 陈夜暗自点头。不愧是妖族皇族血脉,这份眼力确实非凡。识货就好办,最怕遇到不识货的愣头青。 "既然认得,还不快放了我?"陈夜轻咳一声,故作镇定道:“若让姒前辈知晓你如此无礼......" "你当本公主是三岁小孩么?”傲娇少女突然伸手在陈夜额头上狠狠敲了一记,疼得他龇牙咧嘴,“区区一把匕首能说明什么?" 她撇了撇嘴,”况且,就算你与那讨厌的女人真有什么交情,此刻,她也绝不可能来救你!" 这便是身份地位与眼界格局的天壤之别。身为妖族皇族嫡系血脉的公主,她深知即便姒姓女子贵为人族大能,也绝不可能擅闯妖族皇城要人,再者,此女敢下如此断言,必然是对孤煌道场有一些了解,知道此刻姒姓女子必定正在遗迹中寻找机缘,脱不开身,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反观赵无延之流,既无这般见识,又无这等底气,才会被一把匕首吓退,如今陈夜故技重施,此女却是不吃这一套的。 少女得意地晃着脑袋,玉简在她周身欢快地旋转划出一道道绚丽的光痕,她红唇微翘,声音清脆如银铃:"小夜子,你就认命吧~" 说罢,她素手轻挥,一道璀璨的神虹自指尖迸发,瞬间将陈夜笼罩,那神虹如绸缎般柔滑,却又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陈夜只觉周身一轻,整个人已被卷入虹光之中。 "走喽!" 少女足尖轻点,神虹骤然暴涨,化作一道贯空长虹,陈夜在虹光中挣扎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四周景物飞速倒退。 转眼间,二人已化作天边的一点流光,消失在葬渊幽暗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