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千禧年:官场之路从片警开始》 第176章 于无声处听惊雷 办公室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单调地行走,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敲打着在扬每个人的心里。 刘清明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以为,只要把铁证如山的材料摆出来,这位以铁腕著称的首长一定会拍案而起,然后便是秋风扫落叶般的雷霆之怒。 但事实是,首长听完,良久无语。 没有任何表态。 哪怕他搁在膝上的手指,那不易察觉的轻微颤抖,已经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感受。 刘清明瞬间想明白了。 他在等,等隔壁房间的结果。 这种动摇根基的大案,绝不可能仅凭一通声情并茂的陈述就能得出结论。 “林峥同志,”首长终于开口,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当初选择你去清江,齐老的推荐给我很深的印象。他说,林峥这个同志,原则性强,有股子拗劲,或许能打开局面。”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林峥身上。 “我了解了一下你的情况,说实话,有点担心。我不担心你打不开局面,我怕你……收不住。” 林峥挺直腰杆,正色答道:“我的短处,老领导很清楚。我也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过到了这个位置上,才感觉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我没有批评你。”首长摆摆手,“你让我很惊讶。像今天这种情况,换了别人,可能会权衡,会犹豫,会为了所谓的大局隐忍。但你没有,你连白天都等不了。林峥同志,我承认,我过去不够了解你呀。” 林峥的脸上露出一丝诚恳:“我也犹豫过。最终促使我下定决心的,是一位同志的一句话。” 首长果然来了兴致:“哦?什么话?” “他说,共和国没有罪恶滋生的土壤。” 首长重复了一遍,细细品味:“这话平常,但又不平常。” “是的。”林峥接着说,“他说了两遍。第一遍是在715大案侦破期间,那时候困难重重,前路不明,我们形单影只。他的话,让我下定决心向中央求助,以力破局。” “第二遍,就在我上飞机前。这句话,让我想起了林城的人民,他们对我们一个迟来了二十年的举措,依然抱以那般纯粹的热情。这是多么可贵的人民呀。” 首长沉默片刻,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明。 “这句话,应该出自一个法制人员之口。但值得我们所有的党员干部警醒。”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一直低头做着笔记的刘清明。 “是你吧,小同志。” 刘清明只觉得全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脸颊发烫。他下意识地就要站起身。 首长抬手制止了他:“坐下说。” 刘清明只好把半个身子欠在椅子上,姿态谦逊:“林书记夸张了,我没有那么大的作用。当时,只是有感而发。” “有感而发的,才是真话呀。”首长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 林峥说:“在他身上,我看到了当初刚刚毕业进入体制的自己。一腔热血,无所畏惧,为了与错误做斗争,哪怕失去一切也不在乎。区别在于,他做到了,而我,没有做到。” “不是每个人,都有不顾一切的勇气。”首长点点头,“有时候,我们就需要这样的好同志,让他们承担起这样的重任。” 记住本站: 林峥接过了话头,语气变得郑重:“首长,我记得您曾经在人民大会堂,当着中外记者的面说,前方无论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都要趟过去。直到这次去清江,我才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的重量。” 刘清明听得心惊胆战。 原来大佬们并不是在花式吹自己,只是借他这个人,在巧妙地点题。 这些对话,句句都藏着深意。 看似是汇报工作,实则包含了试探、坦白、追问、表决心等一系列复杂的政治思考。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可以没有压力地去猜测其中的机锋。 可如果自己是当事人呢?能不能在一瞬间,领会这些话里话外的意思,并做出最合乎逻辑的回答? 答案是,不能。 前世那点微不足道的经验,根本不足以让他站到如此高的政治维度进行思考。 这是数十年宦海沉浮磨砺出的政治智慧,书本上永远学不到,也没有人会教,只能靠自己去悟。 办公室的房门突然被敲响。 一名工作人员走了进来,径直走到首长身边,低声报告:“首长,经过公安部的同志细心甄别,箱子里的都是第一手原始材料,证据真实有效。” 首长身体微微前倾:“那就是有了初步结论?” 工作人员点头:“是的。鲁副部长想亲自向您做个汇报。” “请他进来。” 鲁明穿着一身警服,大步走进办公室,他先向首长敬了一个礼。 “报告首长,我和其他同志初步整理了这些证据,结论是……这里面的情况主要涉及三个方面。” 鲁明的声音沉稳而清晰。 “一是涉嫌卖官鬻爵,金额和人数都很大。二是行贿受贿,以权谋私,涉及大量的商业犯罪。三是大量的其他违法犯罪行为,私生活糜烂、涉嫌强迫妇女、吸毒、打击报复,还有……” 鲁明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杀人。” 最后两个字,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寂静的办公室里。 首长蓦地一惊。 他能想到事情很严重,但完全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恶劣到这个程度! 他也终于彻底理解了林峥那份不顾一切的急迫。 如果这件事被压下去,一旦对方顺利离开清江省,那些被提拔起来的劣质干部会继续盘踞在各个岗位上,只会变本加厉,带给清江人民更大的伤害。 而那个元凶,甚至会去到另一个地方,把当地变成又一个清江。 首长猛地站起身。 林峥和刘清明也立刻跟着站了起来。 只听首长的语气异常坚定:“把你们整理出来的材料拿来,我全都要看。” 记住本站: 鲁明立刻应下,转身出去准备。 首长转向林峥:“林峥同志,事情我知道了。等我看过材料,再向中央汇报。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好的,我等中央的通知。”林峥干脆地回答。 说完,他便转身准备离开。 刘清明跟在他身后,转身前,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首长,再见。” 首长脸上竟然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向他伸出了手。 刘清明很是激动,赶紧上前,双手紧握。 “再见了,小同志。”首长的手温暖而有力。 走出办公室,已经落后了许多。 刘清明看到,林峥与等在门口的鲁明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什么也没说,但意思都带到了。 出来以后他才知道,鲁明把自己的车留给了林峥。 上车之前,林峥忽然转头,对刘清明吩咐。 “我现在去见老领导。你辛苦一趟,去清江驻京办,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下。” “好的。要不要我马上订回程的机票?”刘清明问。 林峥摇摇头:“你去了驻京办,想办法打听一下,甘副书记坐哪一趟航班回清江。打听到了,就订那一班。” “我记下了。” 林峥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看看卢省长到了没有。如果他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刘清明心头一震:“啊?” 林峥的嘴角微微扬起。 “怎么,以为事情就这么成了?这才刚开始啊。” 他拍了拍刘清明的肩膀。 “记住我的话了吗?” 刘清明立刻回过神,立正站好。 “记下了。” 他明白了,事情捅到了中央,势必会涉及更高层次的斗争。 首长不是一号,他决定不了这么大的事,他还需要去说服核心层的其他领导。 中央一直就有两种不同的声音,现在,因为清江的问题,这个矛盾被激化了。 最终的结果,早已写在了历史书上。 而他,刘清明,正在成为这段历史的见证者。 看着远处天边露出的鱼肚白,这平静的一夜。 记住本站: 实则风雷激荡。 记住本站: 第177章 厅长的决断 但是在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省长大秘徐思远连续打来电话。 告诉他省长明天会搭早班机赴京,让他做好接待工作。 然后又问,林书记有没有住进去? 这可把他吓坏了,省里一把手来京,竟然没有通知驻京办,这是不信任还是不信任呢? 驻京办虽然是政府机构,但服务的却是省里的所有干部,包括已经在中央党校学习的“三老板”甘庆棠。 昨天晚上值班的是联络处处长陈爽,她今年37岁,长得成熟美艳,当年也是系统的一枝花。 联络处是驻京办的两大核心机构之一,另一个是接待服务处,一个对外,一个对内,所要面对的都是重要干部。 早上六点,天刚蒙蒙亮,刚合上眼没多久的吕成钢被敲门声吵醒,他披衣打开床头灯,踩着拖鞋去开门,一个风姿卓越的身影站在门外。 吕成钢打了个哈欠说:“又怎么了? ” 陈爽斜着脑袋,说道:主任,省委办公厅的董秘书长打来电话,说林书记已经到达京城,让我们做好接待工作。“ 吕成钢的睡意一下子不翼而飞,说:”赶紧把老楚叫起来,再检查一遍常委楼,林书记是第一次上京,务必要把他服务好了,你马上和他的秘书联系,问问书记有什么需求,要不要提前预约什么部门,对了,还有通勤,咱们那辆奔驰回来没有,让司机班赶紧去洗个车,车上不能有任何异味...... “ 老楚就是接待服务处处长楚有材,是吕成钢手下另一员大将。 陈爽笑吟吟地说:”主任,你这是把我当新人在教啊。“ 吕成钢拍拍脑袋:”我这是急糊涂了,你办事,我当然放心,怎么样,都安排妥了吗?“ ”放心吧,这些事,不用你吩咐,书记的屋子,已经安排人打扫了三遍,保证一个头发丝儿都找不到,车就在楼下停着呢,咱们最好的司机侍候着,老京城了,就是他的秘书有点难搞。“ 吕成钢微微一愣:“怎么说?” ”董秘书长给我的号码,不是咱们联络簿上的赵主任的号码,而是......“ 吕成钢着急了:”而是什么?你别大喘气啊,我心脏不好。“ 陈爽咯咯一笑:”我查了一下,你猜怎么着,是咱们那位女书记的大秘号码。“ 吕成钢一愣:”吴书记?她不是月底才进京吗,而且也不会来咱们省办,云州市办那边,早就做好了接待准备。“ 吕成钢之所以了解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领导行程确定后会向驻京机构公开。 吴新蕊虽然也是省委常委,但更喜欢在上京的时候,去云州市驻京办歇脚。 当然,省办也会做接待准备,以防不测。 毕竟省办和市办的资源不一样,领导人的能力也不一样。 没准,吴新蕊会需要用到省办呢? 这样的工作,互相之间都会通个气,都是服务领导,只有把领导哄高兴了,大家的日子才好过不是。 这当中,的确存在竞争,但更多的是合作,资源信息共享是常事。 陈爽撇撇嘴:”所以我才奇怪啊,是不是吴书记提前上京了,要咱们省办做做工作。“ 吕成钢点点头:”有这个可能,还是你心细,人呢?“ ”好像不认路,我给指了半天,这会应该快到了吧。“ 记住本站: ”你先去接待,我马上下来。“ 打发走陈爽,吕成钢一边换衣服一边洗漱。 吴书记要求极为严格,这是所有省委服务部门的共识。 可得仔细应付了,一点都马虎不得啊。 可为什么不是赵主任呢? 他决定,下楼前,先去个电话问问省委办,免得把书记给怠慢了,那可就真完蛋。 离此一个路口,刘清明结束了通话。 漫游费太贵,他可不想上趟京把自己搞破产了, 这趟上京属不属于公差? 他现在也不能确定,到时候这钱要不是能报销,可不是个小数目。 自从当了吴新蕊的秘书,他的手机几乎没有停过。 回到省委办好几天了,时不时地还会有电话进来,请他吃饭预约吴书记时间啥的。 他不得不一遍遍解释,我已经离职了,请联系市委办。 这些电话,应该是通知的时候有漏网之鱼,消息灵通的毕竟是少数人。 最后一个电话来自一个声音极为好听的女子,对方自称是省驻京办的联络处处长,姓陈。 这个声音让他想到了秦蕴虹,也是带着一点本地口音的普通话,软糯娇媚,十分悦耳。 其实,他前世是知道清江省驻京办的。 但京城的建设一日千里,这会是不是在原址,他不敢确定。 直到这位陈处长为他指路,他才终于确定。 就是那个地址。 此刻,刘清明站在路边,看着潮水一般的自行车大军,心头起伏。 这可是中关村啊,这些衣着普通的人群里,没准就混着那些后世响当当的名字。 不是没准,是一定。 而马路对面的那幢18层大楼,就是清江省驻京办的所在地。 刘清明万分佩服,不知道是哪位领导拍的板,居然选择了在这么个几年之后寸土寸的黄金地段,花这么大手笔,建起了一幢这么漂亮的大楼。 眼前的大楼很新,应该是落成没多久,很多窗口都蒙着布,应该还在装修。 不过大门外已经挂上了清江省驻京办事处的牌子。 他随着人流过马路,大步走进去,由于不是对外宾馆,里面的人并不多。 一名身材丰满的女子看到他,眼中一亮,小步快走,脸上带笑,十分热情地冲他过来。 “刘主任,可把您等到了。” 女子主动伸出手,刘清明一听就听出来了,正是刚刚通过话的那位女处长。 记住本站: “陈处,你好,我是刘清明。” 他伸出手,被对方紧紧握住,感受到一阵滑腻温软。 女子笑意吟吟,看他没什么行李,说道:“您的工作照,已经发到了我们处里,您比照片上更精神。” 虽然叫驻京办,但省级驻京办,其实是个厅级机构。 眼前这位陈处,可是妥妥的正处级干部。 比自己高了多少个级别。 刘清明马上明白了,这位陈处对自己的尊重,又是来自市委大秘这个身份。 驻京办这种消息灵通的单位,不可能不知道,吴新蕊很快就要进步的事实。 这是提前巴结一下,自己这个未来的省长大秘啊。 刘清明抽回手:“陈处.....” 陈爽马上打断他:"刘主任,叫我陈爽吧,吴书记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您是不是去看看,有什么不妥的,我们也好马上改。" 刘清明本来想解释,自己已经离开市委办,转念一想,又换了个语气。 虽然没干多久,但拿捏出大秘的架子,他还是会的。 “陈爽同志,关于领导的行程安排,没有得到她的允许,请你不要打听。” 陈爽马上赔笑:"对对,刘主任批评得是,我不该自作主张。" 刘清明反客为主,主动走向前台。 和普通酒店一样,大楼的一层是接待大厅,看得出来,装修水平不低。 里面的服务员也是经过了专业训练,除了基本业务能力,更多了一份对大领导的尊敬。 哪怕看到刘清明如此年轻,但发现陈爽陈处长跟在他身后,就像一个跟班,自然也清楚,对方来头不小。 刘清明刚刚走到前台,陈爽就在后面说了一句:“叫刘主任。” 几个前台马上躬身行礼,口称:“刘主任好。” 刘清明发现每个前台小姐姐都十分符合,领导们的朴素审美观。 当然也极为贴近群众的审美需求。 动作整齐合一,声音悦耳动听。 那叫一个赏心悦目。 虽然,单独拎出一个,远远比不上苏清璇这样的绝色。 但架不住人多啊。 一排平均7分的美女站在一起,整体观赏价值,那也是会提高的好吧。 刘清明矜持地点点头,对陈爽说:“我是第一次做这个工作,有不懂的,陈处你要多提点。” “刘主任谦虚了,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记住本站: 刘清明问:“省城到京城的航班表,你这里有吧。” “您稍等。” 她指着一个妹子,应该是这群人的头。 让她拿出最新的时刻表。 刘清明注意到,时刻表上,京城返回的航班,最早时刻是早上10点半。 距现在只有不到四个小时。 于是不经意地说:“陈处在首都国际机扬肯定有人脉吧,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在订今天的机票,没问题吧。” 陈爽的表情带着一丝小得意:“领导的要求,我们肯定是会尽量满足的,有困难就克服困难,一定完成任务。” 其实,订机票这种事,是归接待服务处管的,但现在楚有材又不在,她当然不会蠢到把功劳往外推。 热门航线的机票和紧俏的火车卧铺,都是这个时代最能体现能力的工作。 陈爽不光认识首都机扬的实权人物,民航总局也有自己的人脉。 否则怎么会被吕成钢倚为心腹,提拔得这么快呢。 真以为光凭一张脸,就能霸住这么关键的岗位? 刘清明很满意:“难怪,甘书记也表扬了咱们驻京办的工作,说,那么紧俏的机票,说订就订到了,怎么做到的?” 陈爽谦虚地说:“困难是有一点,主要是甘书记要得急,还得是最早一班,还好我的一个朋友在首都机扬担任客运处副主任,一个电话就解决了,不过欠了他一顿饭。” 刘清明的手指在时刻表上划过,摁在一行上面,说:“最早一班,是这班吗?” 陈爽看了一眼:“嗯,就是是十点半这一班。” “还没取票吧。” 陈爽点点头:“对方说了,随到随取,我们合作过不少次,没问题的。” 刘清明看着她:“那好,陈处这么有能力,想必再订一张同班次的也没问题吧。” 陈爽愕然:“吴书记不是还没到吗?” 刘清明不解:“陈处长没有接到省委办的电话?董秘书长没有给你介绍,我现在为林书记服务,他需要尽快返回省城,能不能办到?” 陈爽惊呆了,董秘书长的确打过电话,可这是怎么回事? 刘清明又催促了一遍,陈爽吞吞吐吐地说:“时间有点紧,我尽量试试吧。” 刘清明也不勉强:“如果办不到,甘副书记的那张票,先挪给林书记,这总没问题吧。” 陈爽一听,冷汗都下来了,她可不敢一次得罪,省里排名第一和第三的两位大佬。 赶紧说:“一定办到。” 刘清明不管她怎么做,自顾自地走到休息区,坐在一组沙发上。 估计了一下时间,他本来想给林峥打电话。 想了想,又改了主意,直接发了一条短信息给对方。 记住本站: “甘副书记10点半返城,拟订同班机票,是否妥当?请指示。” 没等回复消息到来,一个男子匆匆走出电梯,左右看了一眼,直接跑到刘清明面前。 向他伸出手:“我是驻京办主任吕成钢,想必你就是刘主任吧。” 面对一位正厅级干部,刘清明可不敢再托大。 马上站起身,与他握手,说:“吕主任好,我是刘清明,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我们的工作不就是服务各位首长嘛。” 刘清明说:“我感受到了,驻京办在吕主任的领导下,工作成绩十分出色,林书记一定会很满意。” “那就好那就好,不知道林书记什么时候到,我好安排。” “我也在等领导答复。” 吕成钢建议:“刘主任要不要开一间房先休息一下,等林书记到了,我再喊你。” 刘清明摆摆手:“不必了,一路都在睡觉,现在不困。” 他知道吕成钢在试探,想知道林书记昨天晚上的行踪,这个人不像陈爽那么好忽悠。 陈爽是表面精明,这个吕主任正好相反。 这些人无疑都和卢东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哪怕他们知道卢东升即将离开清江,这种长期的隶属关系,也会影响到他们的忠诚度。 刘清明可不敢随便相信。 吕成钢坐到他身边,低声说:”刘主任,我知道,你刚刚回到了省委办,也知道,昨天林书记没有带赵主任而是带了你,请放心,这些事,我都会烂在肚子里。“ 刘清明一愣,疑惑地看着他:”吕主任,这是何意?“ 吕成钢叹了一口气:”驻京办就是个服务机构,谁在位当领导,我们就为谁服务,这么说,刘主任明白吗?“ 刘清明微微一点头:”吕主任很有能力,林书记一定能看得到。“ 刘清明可不敢帮领导下什么决定,人家想投靠的,也不是自己这个小副科。 吕成钢笑道:”那就太感谢刘主任了。“ 就在刘清明以为谈话结束的时候,吕成钢突然用极低的声音说。 ”卢省长的飞机,中午12点半落地。“ 记住本站: 第178章 我说是偶遇,你信吗? 楼子虽然老旧,规格却不低,鲁明在这里分到了一套四室两厅的大套间,足有180平米。 不过比起地方的同级别规格,那就不够看了。 鲁明的夫人在国务院轻工业局工作,现在是上班时间,自然不在家。 他自己也是因为要去国务院公干,提前下班,正好与从老领导家出来的林峥一聚。 只是没想到,林峥不是一个人来的,同行的也是他们的同学,铁道部部长许荣昌。 鲁明很是高兴,让家里的保姆炒了几个小菜。 工作时间不能饮酒,但那得分级别,到了他们几个的级别,几乎都是各自单位说一不二的存在,规定也就可以灵活处理了。 在鲁明的提议下,三个人分了一瓶五粮液,每人三两多点,这是鲁明的家乡酒,也是华夏名酒。 许荣昌在林峥上飞机前接到了他的电话,让他帮一个忙,现在他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老林,你都去清江大半年了,还没有掌控局面吗?” 林峥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脸上浮现一丝苦涩:“一言难尽。我当初受中央委派去清江,以为只是解决个把人,没想到,清江的局面,远超我的预料之外。” 他放下酒杯,语气沉重。 “可以说,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鲁明往杯里添了点酒,附和道:“老许你是不知道,他当时面临的局面有多难,下面没一个人可以信任,上面的支持也有限,对手还要使阴招,竟然向他家人下手,我一听都怒了。” 许荣昌的筷子停在半空:“不会吧,他们这么没底线?” 鲁明哼了一声:“底线?这帮人要搞独立王国,哪里会容得下一个外人。还好老林当机立断,不然现在的局面很难讲。” 林峥摆摆手:“不难讲,一定是鱼死网破,我怕是很难全身而退。现在回想,还有些后怕,实在是运气使然啊。” 许荣昌夹了口菜,慢慢咀嚼着:“难怪,你要借助铁路公安。” 林峥举杯敬他:“老许,我一个电话,你问都不问就帮了我,这份情,我记下了。” 许荣昌举杯与他一碰,杯沿发出一声轻响:“你以为我是傻大胆?” 林峥一愣。 “老领导发话了?” 许荣昌不答,自顾自喝了一小口酒,眼神里透着一股了然。 鲁明打着圆扬:“不管是谁发话,能帮忙就是情份。” 林峥感慨万千:“我以为自己是单打独斗,想不到组织上一直在关注我呀。” 三个人各自喝了一口,气氛有些沉凝。 许荣昌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你们这个事啊,办得有点冒险。中央现在还没下决心,你这次主动推动,成了未必好,不成肯定要被批评,你想过没有?” 林峥坦然地点头:“嗯,我想到了。但我不能不这么做,如果清江能成为中央打开这道口子的一个契机,我的工作就算是失败了,也没有白做。” 许荣昌看着他,眼神复杂:“我就佩服老林你这一点。你说你,年纪比我还小,已经到了这个高度,哪怕你什么也不做,日后入常也是很有可能的。我有这个条件,不一定敢冒险。” 鲁明一拍大腿:“地方上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公安部也很着急,但地方上不急,我们急没有用。不管怎么样,我是肯定会支持老林到底的,最多就在副部这个位子上养老,条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嘛。” 记住本站: 林峥的目光穿过窗户,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后悔。”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我儿子质问我,如果到了我这个高度,还要妥协退让,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希望?这话虽然没有政治水平,但有思想水平,我无言以对。” “刚才老领导也对我提出了严厉批评,我知道,他是出于爱护,希望我能走得顺利。但仕途的顺利,如果要用民族的苦难来换,我受之有愧。” 许荣昌叹了口气:“可惜,铁路系统资源有限,现在也要找改革的路子,下面的那帮人,脑筋太死了,一点也不想改变。” 林峥嘴角一挑:“那你不考虑我的建议?走铁地合作的路子,放下你们铁老大的架子,想想那些曾经风光无限的国企吧,他们的问题,铁路上哪一点没有?” 许荣昌横了他一眼:“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打什么主意。我要能做主,我直接把值钱的土地拿出来拍卖,可铁路是国家命脉,牵一发动全身啊。” 林峥焉能不知,点到为止也就罢了,交情再好,也不能拿来做利益交换。 不过,他知道了许荣昌的态度,口子其实是有的。 想要推动,需要一个契机。 这事得云州自己上京来谈。 三人边吃边聊,林峥的手机突然发出震动,他拿出来一看,上面是刘清明发来的信息。 鲁明看他一眼:“怎么,要走了?” 林峥一边回着信息,一边将手机屏幕熄灭:“十点半的飞机,还有时间。” 鲁明站起身:“到时候我亲自送你去机扬。” 三人又喝了一会儿,第二条信息来了。 林峥看完,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看看,人家动作也很快嘛。“ 鲁明说:”看来,京城要不平静了。” 许荣昌举起杯:“那就祝你一帆风顺。” 三人举杯相碰,然后一饮而尽。 *** 早上十点左右,清江省委专职副书记甘庆棠坐上省驻京办的奔驰车,到达首都国际机扬航站楼的VIP候机室。 他是从中央党校请假回的清江,目的是参加即将召开的常委会。 这或许是他在清江任上的最后一次常委会,甘庆棠心里并不十分情愿。 不管结果如何,自己离开清江也是板上钉钉了,去西北某个省担任省长。 对于林峥的到来,他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 但他不像卢东升那么强势,因为对组织上的任命不满就搞三搞四,不符合他这个长期干党群党建工作的干部心理。 组织原则还是要讲的,否则就会乱套了。 记住本站: 在候机室里坐下,驻京办的工作人员会帮他去换登机牌。 甘庆棠拿了份当天的人民日报翻看,一个身影走近。 “庆棠同志,你好啊。” 甘庆棠惊讶地抬起头,林峥正微笑着走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人。 记住本站: 第179章 只要不打死就行 他对伏案办公的吴新蕊说:“书记,和袁部长的随行人员沟通过了,您的见面安排在明天早上九点整,您看可以吗?” 吴新蕊抬起头:“袁部长到了?” 温学勤点头:“嗯,两点到的云州,现在在省委小招休息。是他的随行人员打电话到市委办,和谁都没有说,也没有让人接机。” “就这么安排吧。如果可以的话,你以我的名义,请袁部长吃个饭,就定在省委那边的酒店。” “那边说,袁部长要休息,不接受任何接待宴请。” 吴新蕊并不奇怪。 人家不接受是一回事,你请不请是另一回事。 中组部副部长袁国平是带着组织任务下来的,怎么可能在谈话之前,接受相关人员的宴请? 温学勤再次开口:“关于新秘书的人选,市委办拟了几个名额,是不是请书记看一看?” 吴新蕊没来由得又想到了那个年轻人,她“嗯”了一声:“最近这段时间,我不配专职秘书,有什么工作,你分一下,就让这几个人选来做。” 温学勤明白了,吴书记不是不满意,这是真体恤下属。 他答应下来,又补充一句:“省军区来电,说后续工作已经办好,是不是请市里接手?” 温学勤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解。 省军区和地方要说有什么工作要沟通,无非就是部队演习提前打招呼,或者拥军拥属,这些事情他这个市委办主任是完全可以做主的,有什么必要惊动书记拿主意? 吴新蕊一听,只回了句:“我要请示一下,等下答复他们。” 这一下,温学勤更加奇怪了,但他也不会去问,答应一声便退出了门。 吴新蕊思索片刻,没有使用工作电话,而是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那个年轻人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对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 “吴书记,您找我什么事?” “刘清明,你没上班?” 刘清明说:“在宿舍里,加了一夜的班,请假休息一下。” 吴新蕊有些无语:“你还年轻,不要怕吃苦。” 刘清明马上解释:“好的,书记,我就是小睡一会儿,不会耽误工作的。” 吴新蕊也没有再劝,她知道这是个聪明人:“省军区那边还扣着人呢,林书记打算怎么办?” 刘清明沉默了两秒。 “这事啊,我得请示林书记,您别管了,交给省里吧。” 吴新蕊失笑,好小子,口气挺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一把手呢。 电话那头的刘清明马上反应过来。 “对不起,书记,没睡醒,脑子有些糊涂。林书记会和贺司令员交待,您还有重要的事情,不要再管了。” 吴新蕊心里一暖,反问:“怎么,让我拖时间的时候,没重要的事,现在就是重要的事了?” 记住本站: 刘清明连连赔罪:“那是没办法,您是不知道,没有您的帮助,这事就功亏一篑了。林书记一直让我一定要好好感谢您。” 吴新蕊也不是恼他,笑道:“好吧,这事交给你们了。刘清明,好好干。” “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还有一个事,可能很快就要召开常委会,您准备准备。” 吴新蕊心里一动。 真正的交锋要来了。 要么就是林书记掌握了局面要做最后的处置,要么就是卢省长反戈一击,进行顽强的抵抗。 再联系到袁国平的到来,明天的见面,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她不动声色地回应:“我知道了。” 林峥这是不想让她在接受组织部谈话前,被这些事情影响了判断。 昨天让自己拖延两个小时,一定是事情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双方已经图穷匕见。 结束通话,吴新蕊叫来温学勤,交待他准备一批慰问品,以市委的名义送去省军区。 年底了,这都是应有之义,至于慰问品的数量和规格,当然是由地方上灵活掌握。 *** 省直机关宿舍。 被吴新蕊一通电话吵醒的刘清明,干脆也不睡了。 他们的飞机差不多中午落地,林峥给了他半天假,让他回省直宿舍休息。 刘清明也没有坚持,这趟上京,人不累,心累。 他去单位澡堂洗了个澡,人彻底清醒了,可肚子却饿得咕咕叫。 换上便装,刘清明打算去望月湖附近觅食,等到了下班时间,再把胡金平叫出来。 他不是说有个同学在国务院办公厅吗,或许能提前得到一些消息。 走出宿舍大门,一个清脆的女声惊喜地叫他的名字。 “刘清明!” 刘清明转头,马路对面停着那辆熟悉的小红车,车门被推开,一个俏生生的身影下了车,正朝自己用力挥手。 苏清璇。 他立刻冲过马路,一把将佳人紧紧抱在怀里。 “你怎么来了?” 苏清璇盯着他的眼睛,只说了三个字:“我不放心。” 刘清明瞬间明白了,她一定是打听到了自己回来的消息,便在这里等着。 他强抑着心里的感动,揉了揉她的头发:“傻瓜,我又不是上战扬,没有危险的。” 苏清璇推开他一点距离,上下打量着。 记住本站: “我知道,我就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刘清明被她逗乐了:“放心了,没死呢。” 苏清璇哼了一声,转身就要上车:“嗯,那我走了。” 她刚转身,纤腰就被一只大手牢牢搂住。 “啊” 娇呼声中,一股大力带着她的身体转了过来,后背轻轻地抵在车身上。 随即,一股浑厚的男子气息,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苏清璇嗔怪地捶了他两下,慢慢地,反手将他搂住。 深深地沉浸在这一刻的失魂当中。 ...... 过了好一会儿,刘清明才意犹未尽地放开,苏清璇擦擦嘴,打了他一下。 “刘清明你故意的吧,我爸看到了,他会打死你的。” 刘清明说:“咱爸又不是不知道我向咱妈提过亲了,没拒绝,那不就是答应了?” 苏清璇轻笑:“不要脸。” 刘清明说:“真的,刚和咱妈通过电话,她没骂我,肯定是接受我了啊。” 苏清璇翻了个白眼:“被你的无耻打败了啦。” 刘清明一扬下巴:“这叫自信。” 苏清璇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上,刘清明从另一个车门上去。 握住方向盘,看着她:“大小姐,去哪啊?” 苏清璇说:“新成集团。” 刘清明一愣:“你不会这么狠心吧,不就亲了一下吗,用不着真打死我吧?” 苏清璇又打了他一下:“去你的,我爸想见你。” “啊,我就说说的,不要了吧。” “自信哥,这会怕了?” 刘清明是真怕呀,吴新蕊不生气,是因为母女关系不好。、 可老爸,一般都是视女婿为贼的吧。 苏清璇笑得很开心:“去不去呀,就这一次机会喔。” 刘清明把心一横,以视死如归的气势启动小红车。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啊呸,帅女婿总是要见老丈人的。 记住本站: 只要不打死就行。 记住本站: 第180章 来自老丈人的震惊 这年头没有导航,好在刘清明有真人语音导播。 还是个大美女。 “前面那个路口左拐。” “哎呀,又开过了,跟你说了还不如我来开,累死了。” 刘清明听着她悦耳动听的声音,心里十分享受,甚至故意走错路,只为多听几句。 苏清璇很快就反应过来,脸颊绯红,伸手捶了他几下。 “刘清明,你故意的!” 他见她真有些急了,赶紧收敛心神。 “开车呢,别打闹,会出人命的。” 苏清璇气鼓鼓地坐好:“那你好好开。” 刘清明得寸进尺:“好好开有没有奖励?”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你想要什么奖励?” “奖励你亲我一下。” 苏清璇咬着牙,举起的手又放下了,只能忍着,好气喔。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车子最终驶入一片临江的庄园。 这里没有悬挂任何“新成大厦”之类的招牌,闹中取静,别有洞天。 刘清明停稳车,却没有立刻开门。 苏清璇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她凑过去,嘴唇快要触到他脸颊的瞬间,刘清明猛地转过头。 两唇相接。 许久,他才意犹未尽地放开。 “对不起,这次我需要更多的鼓励。” 苏清璇又羞又恼,擦了擦嘴:“那够了没?” “够了,就算他真打死我,也值了。” 两人下车,苏清璇主动拉起刘清明的手。 门口的保安显然认得她,看见两人如此亲密的姿态,一个个都看傻了,连上前阻拦都忘了。 庄园的布局并非南方常见的小桥流水,迎面是一座巨大的假山,几乎如真山般雄伟。 古朴之中,透着典雅。 刘清明感叹:“咱爸真是好大的手笔。” 苏清璇撇撇嘴:“好什么呀,哪有把总部建在江边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年年都要发大水。” 记住本站: 刘清明看着她,神情认真:“相信我,很快就不会了。” 她带着他来到庄园里最大的一栋建筑前,门上没有挂任何总裁办或董事长之类的牌子。 推门而入,里面布置得像一间禅室。 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书架上堆满了书籍,一张红木书桌上摊着宣纸,墙壁上挂着一幅对联。 上联:临水看云去。 下联:钩帘待月来。 一个中年男子背对他们站着,身穿白色对襟唐衫,脚踩一双布鞋,身形儒雅。 眉眼间,与苏清璇有几分神似。 苏清璇放开刘清明的手,上前轻声喊了一句:“爸。” 刘清明也老老实实地跟着躬身:“伯父好。” 苏玉成转过身。 他看过照片,此刻一对璧人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女儿俏脸上晕红未散,红唇亮晶晶的,男子身姿挺拔,剑眉星目。 饶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两人在外形上,确实相配。 心中的怒气,不知不觉消散了一半。 他对着苏清璇:“小璇,你先出去,我跟他聊聊。” 苏清璇本想争取,却被刘清明一个眼神制止了。 她只好不放心地退了出去,苏玉成上前,轻轻把门关上。 “随便坐。” 刘清明自己搬了把椅子,在窗边坐下。 苏玉成问他:“我不喜欢喝茶,白开水怎么样?” “谢谢,我不渴。” 苏玉成走到窗边,与他并肩而立,望向窗外的江景。 “你觉得我这里怎么样?” “苏总眼光很好,这里的地价未来会很高。” 苏玉成似乎有些意外:“你就只看到了商业价值?” “如果一块地连商业价值都没有,那它别的价值也有限。” “你们警官学院还教这个?” 刘清明很坦诚:“苏总肯定知道我的底细,我又何必不懂装懂。我是真看不出来别的门道。” “你倒是老实。” “在您面前,不敢不老实。” 记住本站: 苏玉成冷哼一声:“你不老实的地方还少了?” 这么一说,刘清明哪里不知道,之前的当街亲密行为,人家老爸已经知道了。 刘清明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太久没见,情不自禁,对不起。” 苏玉成反问:“你们总共就十多个小时没见,和平时上班差不多,哪来的太久?”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算下来,很久了。” 苏玉成嘴角抽动一下,随即冷冷地看着他。 “花言巧语,你就是这样骗了她的吧。” “天地良心,如果您真这么想,就太侮辱清璇的智商了。” “她的智商现在高不到哪里去。” 刘清明表情变得诚恳:“请您相信,我们是互相吸引才走到一起的。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我会尽自己的努力,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 苏玉成继续施压:“物质吗?你现在走体制,怕是达不到她现在的标准吧。” 刘清明语出惊人:“那不还有您吗?” 苏玉成被他气笑了:“你的意思,你们结婚了,还要我来养你老婆?” “也不是不可以。” 苏玉成彻底无语:“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无耻。” 刘清明收起玩笑的神色,面容一肃。 “伯父,自从我知道您是清璇的父亲,我就明白,我可能永远也无法在物质上,给她超过现在的水平。但我想,清璇真的缺这点钱吗?”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 “她要的,或许是一份缺失的爱。我其实更担心这一点,她是真的爱我,还是用爱我,来气吴书记。” 苏玉成认真地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 真诚两个字,就写在他的脸上。 “你知道她的身世了,没有一点压力?” 刘清明苦笑:“哪能没有呢,但这个压力,不是来自她的身世,而是来自您和吴书记。我想象过今天的扬面,您看到我,一言不发,扔下一张空白支票,说,填你想要的数字,然后离开我的女儿。” 苏玉成一怔,随即大笑出声。 笑声停歇,他问:“如果我真这么做,你会离开她吗?” 刘清明没有一丝犹豫地摇头:“我是公务员,不能接受大额不明来源财产。” 苏玉成差点又被他逗笑,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是怎么吸引她了。” 刘清明恬不知耻地说:“是真诚。” 苏玉成一秒破防,这个家伙太不要脸了。 记住本站: 难怪连妻子对他的评价都那么高,至少和他在一起,生活不会无趣。 苏玉成忽然觉得,女儿亲近自己,或许不是自己做得有多好,只是有同行衬托罢了。 这么一想,女儿着实有些可怜。 不知不觉间,他对这个年轻人的敌意,削减了许多。 他把自己的椅子也搬了过来,在刘清明身边坐下。 “你知不知道,你们现在面临的形势?” “知道。很难,阻力不小,就算成功了,也不一定会有好结果。” 那位老人的形象在刘清明脑海中浮现,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苏玉成再次感到意外。 在他想来,年轻人到了这样的高度,得省里一把手看重,不说飘飘然,起码也该意气风发,怎么会有如此清醒的认知。 这份洞察力,连宦海沉浮几十年的妻子,都未必有。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刘清明坦言:“国家现在还不富强,入世谈判进入最后的攻坚阶段,西方的要求十分苛刻。但华夏必须要走向世界,就要敞开国门迎接竞争,这将是一扬立国之战,只能赢。中央面临的压力巨大,绝不希望此刻国内形势动荡。” “但是,如果什么也不做,又会让民心进一步失去。所以,最好的结果是支持清江省的行动,但也会在适当的时候刹车。事情做得不彻底,那么做事情的人,自然也不会有好结果。” 苏玉成的心被他这番话震惊到了。 这些道理,他自己也只想到一个皮毛,却被一个如此年轻的小人物,剖析得清晰透彻。 刘清明以为他不认可:“伯父,这只是个人浅见,说错了,您多指正。” 苏玉成定定地看着他:“你当真只读了警官学院?” “我在省委办上班的时候,看了不少文件。” 苏玉成一个字也不信。 看看文件就有如此超卓的见识,那只能说明,这个人是天才。 这么一想,女儿看上他,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刘清明小心翼翼地开口:“伯父?” 苏玉成回过神,问出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 “如果你在体制内发展不顺,愿意从商吗?” 记住本站: 第181章 不努力只能回家继承亿万家产 苏玉成回到家时,客厅的灯亮着。 妻子吴新蕊坐在沙发上,腿上盖着薄毯,手边放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她戴上眼镜,聚精会神地阅读。 他没有出声打扰,轻手轻脚地换了鞋,走进厨房。 冰箱里食材不多,他想了想,简单地炒了两个素菜,又做了一个番茄蛋汤。 夫妻俩的饭量都不大,做多了也是浪费。 饭菜的香味飘进客厅,沉浸在工作中的吴新蕊这才抬起头,知道是丈夫回来了。 苏玉成将饭菜端到客厅的茶几上,她也顺势停下工作,将文件整理好放到一边。 两人就在客厅,一人一碗饭,安静地吃着。 “今天见到那个年轻人了。”苏玉成先开了口。 吴新蕊夹了一筷子青菜,动作未停:“印象如何?” “我的人回报,他们俩就在大马路上亲热。我当时很生气,想着一见到他,要不要先揍一顿,又怕女儿不高兴,就忍住了。” 吴新蕊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来了兴致:“然后呢?” 苏玉成放下筷子:“这个小伙子,给了我一个不小的惊喜。” “怎么说?不像他这个年纪能想到的,更像是有了一定的人生阅历,还有相当的专业水平。可他的履历很简单,怎么会这样?” 吴新蕊点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这个年轻人,思路很开阔,做事情别具一格,总能在你想不到的地方,打开局面。如果不是没办法,我是真不想放他走。” 苏玉成叹了口气:“难得的是,他对自己有很清楚的认识,不自卑也不自傲。这份沉稳,在他这个年纪是装不出来的。我想,咱们的女儿,是陷进去了。” 吴新蕊看他:“你不反对了?” “你不也早就默许了?”苏玉成反问。 吴新蕊笑了:“我还以为,你会是那个最大的反派。” 苏玉成沉默片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今天突然有个感觉,小璇,她太可怜了。” “我以为我做得足够好,可是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多少次,你在工作,我在开会,她一个人那么小,在学校或是幼儿园,满怀期待地等着我们去接她,结果只等来了保姆。她的心里,该有多失望。” 吴新蕊心里一紧,握着筷子的手顿住了。 “至少,你陪她的时间比我多。” 苏玉成摇摇头:“能多多少呢?总归,我们越成功,她越失落。但她没有因此怨天尤人,依然那么优秀。算了,让她自己做主吧,我没有权力,去左右她的选择。” 吴新蕊伸出手,轻轻握住丈夫的手。 “小璇的眼光不错,你可以放心。” “一辈子操心的命。我来做她的后盾好了。” “还有我。”吴新蕊的语气很坚定。 苏玉成愣了一下:“怎么,事定了?” 记住本站: “明天早上九点,正式谈话。” “怪不得你要看这么多文件。” 吴新蕊拿起手边的一份文件,递给他:“你知道吗,这些文件,大部分都是刘清明完成的。我在他离开前几天给他布置了任务,以为这么点时间,他根本做不了什么。没想到,今天温学勤告诉我,他竟然完成了大部分,而且非常出色。这都是他下班以后做的,有时候还要陪咱们女儿。这个年轻人,到底是怎么管理自己时间的?” 苏玉成接过文件,翻看着,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也不得不承认,女儿的眼光,确实不错。 *** 刘清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未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联手“认证”了。 离开新成集团,他开车带着苏清璇去了望月湖。 顺便约上了刚下班的胡金平。 这次他们选了一家本地菜馆,胡金平还在路上。 包厢里,苏清璇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盯得刘清明浑身发毛。 “姐姐,今天亲过了啊。” 苏清璇红着脸,一脚就踢了过去:“流氓!” 刘清明挪了挪椅子躲开:“那你这么看我干嘛?” “我爸怎么没打你?”苏清璇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不科学啊。” “当然是被我的人格魅力征服了。” “不要脸。” “你就承不承认吧,你都这么离不开我,难道你爸的眼光还不如你?” “滚,谁离不开你了!” 刘清明立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好好,是我离不开你,我离不开你行了吧。” 苏清璇这才满意了些,但还是好奇:“到底怎么回事?” 刘清明叹了口气,表情变得无比沉重。 “你爸扔了一张空白支票给我,让我随便填。条件是,收了钱就滚出云州,永远离开你。我没干,他就放过我了。” 苏清璇瞪大了眼睛:“真的?” “不信你回去问你爸。” 她狐疑地看着他:“这种条件你都不答应?你知道他多有钱吗?” 刘清明伸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再多的钱,也比不上你的一根头发丝儿。” 苏清璇的鼻子一酸,眼圈瞬间就红了。 “我……我真有那么好?” 记住本站: 刘清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你在我心里,是无价的。” 她猛地转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失态。 “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他们不喜欢我,是我不够好。” 一句话,让刘清明瞬间明白了。 这姑娘之所以时常表现得那么抽象,根子在这里。 这是真缺爱啊。 他叹了口气,伸手将她的脸扳了过来,表情郑重。 “不要怀疑自己,更不要怀疑你爸你妈。相信我,他们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爱你。如果我敢对不起你,你爸是真会打死我的,物理意义上的那种。” 苏清璇含着泪,用力地点了点头。 刘清明突然把头凑过去,在她湿润的眼睛上轻轻吻了一下。 她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他咂了咂嘴。 “美女的眼泪也是咸的啊。” 苏清璇“噗嗤”一声,破涕为笑,伸手捶他:“滚!” 总算是把她逗笑了。 苏清璇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睛,嗔怪道:“到底怎么说的嘛!” 刘清明靠在椅子上,仰头呈四十五度角望向天花板,一脸的沧桑。 “想不到啊,哥们儿有一天,也能得到这样的机会。” “什么机会?” 他摆出一个自认为很装逼的姿态:“再不努力,就只能回家继承亿万家产的机会。” 苏清璇先是一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胡金平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人在撒狗粮,心下很是不耻。 他拉开椅子坐下,没等刘清明开口,便迫不及待地问。 “你真得见到首长了?” 刘清明点点头。 胡金平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首长……和你握手了?” 刘清明又是点点头。 胡金平猛地一拍大腿,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呐喊。 “我艹!” 声音之大,餐厅里所有客人的视线,瞬间聚焦在他们这个包厢。 苏清璇美眸中异彩连连:“你都不跟我说。” 记住本站: 刘清明无奈道:“这不一直在哄你吗,大小姐。” 胡金平激动万分,说话都在打颤:“大刘啊,你不知道,我那同学主动给我打电话,说我们清江的人,在国务院办公厅出名了,一个小年轻,居然得到了首长的接见,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刘清明说:“确实,我也没想到,后悔没有合个影。” 胡金平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美得你。” 苏清璇说:“那不是有希望了?” 胡金平说:“不好讲,我同学说,首长眼里不揉沙子,想推动,中央的意见一直不统一,阻力很大。” 刘清明点点头:“我感觉到了,不过我相信,中央的决心。” 苏清璇还想追问,包厢门突然被人推开了,几个人走进来。 胡金平还以为是自己过于激动影响了旁边客人用餐。 结果发现,进来的全是黑衣人。 为首的男子向三人展开证件:“我们是省纪委的,你们谁是刘清明?” 苏清璇想要上前,被刘清明伸手挡住。 “我是刘清明。” 男子对他说:“刘清明,根据群众举报,你涉嫌贪污受贿和挪用公款,请跟我们走。”胡金平惊呆了,苏清璇争辩道:“你们胡说!” 刘清明却不慌不忙地检查了一下他们的手续,确实是省纪委的人。 他说:“省纪委一监,孙立行监察员是吧,好,我跟你们走。” 苏清璇急了,伸手抓住他,刘清明反手拍拍她的手,笑了笑。 “看来,真让伯父说中了。” 两个男子上前,分开二人,刘清明被他们一左一右挟持着走出去。 胡金平拉住苏清璇说:“大刘是在提醒我们,是谁抓的他。” 苏清璇马上停止了动作,说:“你通知林书记。” 然后拿起自己的小包,往门外走。 “我去找我妈。” 走出餐厅,苏清璇突然转身,站到一个靠在树边的身影旁。 “你是我爸的人吗?” 对方犹豫了一下下,说:“对不起大小姐,我们有纪律......” 苏清璇打断他的话,一指路边,正在启动的公务车。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盯死它,还不能让他们发现,做得到的话,奖金两万块。” 身影猛地一动,向外窜出:“放心吧大小姐。” 然后就不见了。 记住本站: 第182章 卢东升的反击 在苏清璇开车往回赶的时候,苏玉成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不过他并没有说话,想让妻子多看一会儿资料。 40分钟后,房门被打开,女儿急冲冲地跑进来。 吴新蕊抬起头,看着苏清璇走到自己面前, “妈,刘清明被纪委的人带走了。” 吴新蕊眼神一凛。 苏玉成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小璇,别急,坐下慢慢说,怎么回事?” 苏清璇没有坐,站在那里,语速极快:“他们说,刘清明被人举报贪污受贿和挪用公款。” 吴新蕊放下手里的文件:“省纪委?” 市纪委的人有什么动作,不可能绕过自己这个市委书记。 林城市纪委就更不可能了,那里现在被林峥牢牢掌控。 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了。 省纪委书记莫文明,是卢东升的得力干将。 苏清璇点点头:“嗯,带头的人说他是省纪委一监的,叫孙立行,是个监察员。” 吴新蕊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先了解一下情况。” 她拿起手机,起身走向阳台,开始拨打电话。 苏玉成倒了杯温水递给女儿,苏清璇接过来,大口地喝了几口,稍稍缓解了一下口干。 “别慌,事情既然发生了,总有解决的办法。” 苏清璇放下水杯:“刘清明不可能贪污,更不可能挪用公款,他根本就没钱。” 苏玉成点点头:“我知道,吃饭的钱还是你付的。” 苏清璇嗔怪地看了父亲一眼:“爸!” “好好好,不提他。” 苏玉成看着女儿站在那里,紧张地时不时朝阳台张望,却是为了另一个男子,心里有些酸,又有些发涩。 吴新蕊的动作很快,几个电话下来,转身走回客厅。 她看着父女二人,直接切入正题:“老领导出手了。他查出来,刘清明在这件事里起了很大作用,这是想让他改口,从而推翻关键性证据。” 苏玉成眉头紧锁:“卢省长?” 吴新蕊点头。 苏清璇急切地问:“那林书记能把他救出来吗?” 吴新蕊摇了摇头:“纪委办案有一定的独立性,省委书记也不便过度干涉。除非能证明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否则一旦出错,就会非常被动。老领导,很可能就是在等林书记这么做。” 苏玉成抓住了关键:“也就是说,他们手里,确实掌握了一些证据?” “不可能!”苏清璇立刻反驳,“刘清明绝对不可能贪污受贿。” 吴新蕊没有跟她争辩,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重磅消息。 “那你知不知道,省纪委一监的人,在同一时间,双规了林城市局的马胜利?” 苏清璇吃了一惊:“啊?” 苏玉成皱起眉:“马胜利我有点印象,他不是个常务副吗?级别还够不上省管干部吧。” 吴新蕊的分析冷静而透彻:“没错。所以林城市纪委不可能动手,他们甚至没收到任何消息。人是直接从家里带走的。如果马胜利强硬一点,完全可以拒绝。但他没有,这说明什么?” 苏清璇沉默了。 苏青璇沉默了,她敢保证刘清明没有问题,但不能肯定马胜利清白无瑕。 实际上,她很清楚,马胜利本身是有问题的,只是提前向组织上交待了。 可只要有人存心,抓着那些旧账不放,马胜利能扛得住吗? 对方的目地也不是马胜利,只是想让他咬住刘清明。 两地同时行动,说明对方已经策划了一段时间,可能就是为了等刘清明从京城回来。 吴新蕊的意思很简单,如果马胜利扛不住呢? 苏青璇知道,刘清明在林城工作期间,找马胜利批过一次办案经费。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挪用公款? 苏清璇忽然抬起头,话题转了个弯:“妈,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当记者吗?” 吴新蕊看着她:“我知道,你想盯着我。” “我上大学的时候,就知道四海集团的那些恶行。”苏清璇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愤,“也知道,你的那位老领导,跟这个集团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你,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外面甚至有传言……” 她说不出口。 吴新蕊却异常坦然:“传言我和他有染是吧?” 苏清璇别过脸:“我不想你对不起我爸,更不希望你陷进去。我想在你铸成大错之前,让你付出的代价小一些。我……我不想失去你。” 吴新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给女儿带来了如此沉重的压力。 苏玉成上前一步:“我相信你妈妈。” “我来说吧。”吴新蕊开口,制止了丈夫。 她强行压下眼中的酸涩,缓缓开口:“卢东升提拔我,是因为我的能力,能帮他出政绩。他的眼光,和大多数男人一样,你妈,已经不年轻了。” “不过,我确实知道四海集团是怎么发家的。但是小璇,你要明白,十几年前,没有人确切地知道改革开放的正确道路在哪。所有人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民营企业,包括你爸的新成集团,都或多或少存在一些违规行为。我能保证的,是我自己没有参与过他们那些真正的恶行。但是在这片土地上为政,不可能与这么大体量的企业毫无瓜葛,你能明白吗?” 苏清璇咬着嘴唇,固执地看着她:“证明给我看。” 吴新蕊反问:“你想让妈怎么做?” “你说你不是卢东升的人,”苏清璇一字一句,“那就把他救出来。我从此以后,做你的乖女儿,再也不和你对着干。” 苏玉成厉声喝道:“苏清璇!你太任性了!她是你母亲,她不需要证明!你不能这么对她!” 苏清璇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所以,你俩才是真爱,我就是个意外,呗?” 苏玉成还想再说什么,被吴新蕊抬手制止了。 “这件事,其实和刘清明个人没有太大关系,这是省里高层的政治斗争。”吴新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进入工作状态,“卢省长应该是被逼急了,才会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反击。事情的根源,应该与林书记上京有关。我承认,我现在没有能力立刻把他救出来,但这不代表我想置身事外。我也很喜欢刘清明那个孩子。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卢省长想利用刘清明,做什么文章。” 苏清璇忽然想起一件事:“林书记上京,去了国务院。” 吴新蕊和苏玉成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作为体制内的人,国务院那位首长的行事风格,他们岂会不知。 苏清璇接着说:“他见到了首长,首长好像还和他握了手。但具体谈了什么,他不肯告诉我。” “他不说是对的。”吴新蕊的语速变得极快,“你知道了没有好处。小璇,你马上写一篇内参。老苏,你路子广,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京城去。” 苏玉成眼前一亮:“没问题,我来安排。” 苏清璇有些发懵:“我写内参,有用吗?” 吴新蕊:“有没有用,要看怎么用,谁来用。” 苏清璇还是没太明白:“那我写什么呀?” 苏玉成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你想救谁呀?” 苏清璇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玉成看着女儿的背影,摇了摇头:“这智商,掉了不止一半。” 吴新蕊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苏玉成想要安慰她几句,手机突然响起来。 他接起来一听,有些惊讶。 “怎么了?” “小璇让我的人盯着省纪委的车,他们找到了刘清明关押的地点。” 苏玉成笑着摇摇头:“还行,没掉太多。” 吴新蕊白了他一眼:“我生的。” 苏玉成搂过妻子的腰,在她耳边轻声说。 “小蕊,你的魅力和年纪无关。” 第183章 您的双规套餐已送到 夜色沉沉,胡金平站在省委大院门口,晚风吹过,带起一阵寒意。 走出望月湖,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他一个省委办公厅的副科,怎么可能敲开省委书记的家门? 只怕是大门都进不去。 想了想。 他掏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 综合一处处长,赵文斌。 作为省委一秘,赵文斌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电话接通了。 “我是赵文斌,哪位?”赵文斌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赵主任,是我,胡金平。” “小胡啊?这么晚了,有事?” 胡金平语速飞快:“主任,出事了。刘清明被省纪委的人带走了,就在刚才。” 电话那头沉默了。 足足过了十几秒,赵文斌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透着一股凝重:“你确定是省纪委?” “千真万确,带头的人叫孙立行,一监的。” “我知道了。”赵文斌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处长,您看是不是得马上向林书记汇报?这事透着古怪,我怕……” “现在太晚了。”赵文斌打断了他,“书记刚从京城回来,已经休息了。这件事,明天一早我会第一时间汇报。你不要声张,也别再联系其他人。” 电话被挂断了。 胡金平握着手机,愣在原地。 明天早上?黄花菜都凉了! 他明白赵文斌的顾虑,半夜叫醒一把手,万一事情没有想象中严重,那就是天大的过错。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才是机关里大多数人的生存法则。 胡金平第一次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 他只能为好兄弟捏一把汗了。 *** 一辆黑色的别克GL8商务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驰。 车内没有警灯,车身也没有任何纪检监察的标识。 刘清明一上车就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在京城的行踪,省驻京办不可能不知道。 卢东升动不了林峥,拿自己这个小小的副科开刀,不过是想通过这种手段反击林峥的行为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他索性彻底放松下来。 没过多久,轻微的鼾声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由弱渐强,节奏平稳。 押送他的两名纪委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错愕。 省纪委一监,办的案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能让他们过问的,都是省管干部,哪个不是人中龙凤? 可上了这辆车,就算表面再镇定,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惶恐。 像这样一上车就心安理得睡大觉,还他妈打鼾的,真是头一回见。 其中一个年轻男子凑到副驾驶,压低声音:“孙组长,这家伙……要不要弄醒他?” 孙立行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不要节外生枝,开快点,到了地方,有的是时间让他精神精神。” 他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舅,人抓到了,正在去宾馆的路上。” “放心,他一个毛头小子,我保证让他把知道的都吐出来。” 后座上,刘清明的睫毛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下,随即,鼾声变得更响了。 车子不知开了多久,刘清明感觉被人狠狠踢了一脚。 他睁开眼,揉了揉。 “下车!”身旁的工作人员语气不善。 车窗外,是一家其貌不扬的七层楼宾馆,霓虹灯招牌坏了一半,闪烁着幽暗的光。 这里是夏阳区,云州市的老工业区,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不完全燃烧的煤味和混杂了各种金属的怪味。 太正了。 两人一左一右架着刘清明,直接从正门进入,连前台登记都都没做。 看来,这就是纪委的定点办案场所了。 刘清明心中自嘲,没想到重活一世,还能享受到传说中的“双规”待遇,这履历也算完整了。 三楼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 门一打开,就是标准的审讯室风格。 房间里没有床,正中央放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其中一把椅子被牢牢固定在地面上,桌子的四个角和四周的墙壁,都包裹着厚厚的软垫和隔音棉。 刘清明被按到那把固定的椅子上坐下,冰冷的金属束带“咔哒”一声落下,将他固定住。 孙立行慢悠悠地走进来,将一个不锈钢保温杯放在桌上。他走到墙边,按下一个开关。 啪! 两道刺眼的强光瞬间亮起,如同舞台的聚光灯,直直射在刘清明脸上。 他下意识地偏过头,抬手去挡。 尼玛,又是这套。 孙立行在对面坐下,满意地欣赏着刘清明狼狈的样子。 他最享受的,就是这种时刻。 看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眼高于顶的干部,在自己手里一点点被剥去伪装,最终崩溃、哭嚎,丑态百出。 那种爽感,百试不厌。 只是眼前这个,级别太低,让他有点提不起兴致。 “刘清明!”孙立行猛地一拍桌子,“我劝你老实交代问题,争取宽大处理!别抱有任何幻想!” 刘清明放下手,眯着眼睛适应着强光:“同志,你们把我‘请’来,总得告诉我犯了什么事吧?不然我怎么交代?” “还嘴硬!”孙立行从公文包里甩出一叠材料,“有人举报你在林城工作期间,收受贿赂,贪污挪用公款!证据确凿,就看你的态度了!” 林城?果然是冲着那件事来的。 “同志,讲点逻辑好不好?”刘清明笑了,“我在林城就是个基层小民警,一个月工资几百块,谁会来贿赂我?你们就算要栽赃,也编个像样点的理由。我就是现在承认了,这口供交上去,复核的时候你们怎么交代?到时候,有麻烦的可是你们。” 孙立行被他这番话噎得脸色一滞,随即勃然大怒:“好你个刘清明!死到临头了还敢狡辩!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别别别,”刘清明连忙摆手,“我都准备投降了,你怎么还想用刑呢?这是有私仇?可我压根不认识你啊,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我道歉,我认错,行不行?” 这番插科打诨,让孙立行准备好的一套流程彻底乱了套。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少耍花样!知道怕了,就老实交代!” “我很老实啊,”刘清明一脸诚恳,“你说吧,想让我说什么,我都认。” 孙立行气得胸口起伏,强压着火气,翻开卷宗:“今年7月,你是不是参加了省厅组织的一个专案组?” “是啊。” “你是不是从专案组组长马胜利手里,批过一笔两万块的办案经费?” 刘清明心里冷笑,来了。 “是啊。” “你是不是用这笔经费,购买了手机等贵重物品?” “是啊。” “啪!”孙立行再次拍案而起,“这还不是挪用公款?!” 刘清明反问:“我参加专案,是为了办案。办案需要通讯联络,我从经费里拿一千多块,买一部手机当工作用机,有什么问题?这还是组长亲自批准的。” “马胜利可不是这么说的!”孙立行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他交代,你不光买了最新款的诺基亚手机,还用这笔钱,入股了当地一家通讯公司!这是不是事实?” 刘清明笑了。 “马胜利真是这么说的?” “他现在就在隔壁!”孙立行加重了语气,“你可以嘴硬,但有了他的证词,你挪用公款的罪名,就坐实了!” 刘清明心说,这不就是当初自己用来诈别人的话术吗? 真是天道好轮回。 看来以后不能太装了,容易遭雷劈。 “好吧,”刘清明摊开手,“你让他过来,我们当面对质。只要他当着我的面说是我干的,我立马画押认罪。” 孙立行又是一噎。 “他有他的问题,你有你的问题!你休想避重就轻,拖延时间!” 这句话一出口,刘清明就彻底放心了。 马胜利没招。 这事本来就经不起推敲,自己当初为了避免麻烦,账目做得清清楚楚,发票齐全。 至于入股那一万块,是自己从朱宏涛那里赢来的,跟公款没有一毛钱关系。 孙立行他们显然只是听到了风声,但没有朱宏涛这个当事人的证词,只能含糊地把这笔钱算到公款头上,想用这种方式诈自己。 因为朱宏涛,已经被马胜利控制起来,并转交给了云州警方。 现在,法律层面的风险已经解除。 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熬过这个晚上。 他可不想元气大伤,很难补的。 第184章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早上八点,林峥步出一号别墅。 他的座驾已在路边等候,大秘赵文斌为他拉开车门,自己坐进副驾驶位。 办公厅司机班技术最好的司机发动汽车,平稳起步。 赵文斌稍等片刻,开始汇报一天的行程。 “九点整,肖秘书长来向您汇报工作。” “九点一刻,外事办的王主任……” 林峥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他:“袁国平部长是不是到了?” 赵文斌心里一顿,立刻回答:“昨天到的,他谢绝了宴请,董主任负责的接待。” “嗯。”林峥应了一声,“你记一下,约袁部长见一面,今天或者明天都可以。” 赵文斌记下吩咐,见他不再出声,便继续汇报行程。 车子平稳驶入省委大院,停在书记办公楼下,汇报也刚好结束。 赵文斌犹豫了一下,补充道:“书记,昨天夜里,省委办的胡金平同志打电话给我,说……省纪委带走了我们综合一处的刘清明同志。当时时间太晚,我没敢打扰您。” 林峥的眉毛猛地一抖,他侧过头。 “你说什么?省纪委抓了刘清明?什么理由?” 赵文斌心里一紧,低声回答:“胡金平说,刘清明涉嫌贪污受贿和挪用公款。” 车内陷入了死寂。 赵文斌以为书记听进去了,便下车为他打开后座车门。 林峥却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赵文斌不敢催促,只能站在门边,感受着那股无声的压力。 过了一会儿,林峥才起身下车,一言不发地走进一号楼。 赵文斌赶紧跟上,快走几步去按电梯。 电梯很快升上七楼,就在快到办公室门口时,林峥突然停步。 他对赵文斌吩咐:“把肖秘书长的会见,提前到八点半。” 赵文斌连忙应下,转身去通知省委秘书长肖钰。 好在肖钰就在这栋楼办公,人也已经到了,提前半小时毫无问题。 八点半,肖钰准时出现在林峥的办公室。 林峥请他坐下,没有半句寒暄,直入主题:“刘清明被省纪委带走调查,这件事,你知道吗?” 肖钰大吃一惊。 他是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省委办公厅的最高领导,刘清明是他的直属下属。 这么大的事,省纪委竟然连个招呼都没打,这极不寻常。 “我马上给莫书记打电话,问问是怎么回事。”肖钰立刻起身。 “你问一下,”林峥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刘清明同志的举报材料,是否经过核实?有没有夸大和虚假的成分?对于优秀的年轻干部,做任何决定都要慎重。省纪委对一个副科级干部,用这种手段,是不是过于严苛了?” 肖钰心头剧震。 省委书记这番话,几乎是明着说:刘清明是我的人,你们动他,得给我一个交代。 他本是来汇报人事调整的准备工作,那是林书记真正主政清江的“换血”大计。 没想到,所有议程都被这个叫刘清明的副科级干部打乱了。 林书记没有直接质询省纪委书记莫文明,却要自己这个大管家出面,其中的政治考量不言而喻。 莫文明是卢东升省长的人,此举显然是受了卢的授意。 林书记偏偏不出手,让自己这个同为常委的秘书长去交涉。 级别相当,师出有名。 肖钰不敢怠慢,立刻退出办公室,回到自己的房间,拨通了省纪委办公室的电话。 *** 由于会见顺序被打乱,赵文斌拿着行程表进来请示。 林峥没有看他,习惯性地拿起一份当天的《清江日报》,翻到第二版的法制专栏。 今天的文章,竟然是一篇人物传记。 传记的主人公,正是前晚被他亲手托付给铁路公安,至今仍在押的秦蕴虹。 林峥来了兴趣。 他快速扫了一遍,立刻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文章详细记述了秦蕴虹的生平,却把绝大部分笔墨用在了她从南方归来,迅速从一个服务员爬到四海集团公关部总监的经历上。 字里行间,都在点明秦蕴虹的发迹,与当时主政林城的某位领导息息相关。 虽然没有点名,但只要有心人去查,不难查到是谁。 这简直是在指着鼻子说,两人存在不正当关系。 文章还浓墨重彩地描绘了秦蕴虹在四海集团任内,如何像交际花一样游走于政商两界,为四海集团拿下多个大项目,甚至与众多官员的升迁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文笔犀利,讽刺意味十足。 这样的文章,竟然能堂而皇之地登上省报。 林峥的视线落在文章末尾的作者署名上。 苏清璇。 原来是她。 赵文斌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直到林峥放下报纸,才敢开口请示。 林峥听完他的话,视线却依然停留在报纸上,冷不丁地开口:“你应该昨天晚上就告诉我,我没那么早睡。” 赵文斌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林峥冷冷地打断他:“就按你的意见办,去请下一位同志过来。” *** 肖钰很快就回到了七楼。 赵文斌告诉他,林书记正在会见外事办的王主任。 “重要吗?”肖钰的语气很急,“不太紧要的话,我想先进去汇报。” 对于一位省委常委的要求,赵文斌不敢怠慢,立刻拨通了林峥办公室的内线电话。 林峥听完,竟然立刻结束了会见,让肖钰进去。 “书记,莫文明不接我的电话。”肖钰的脸色很难看。 “不过我通过别的渠道打听到,省纪委昨天不光抓了刘清明,还连夜派人去了林城,把市局常务副局长马胜利也带到了省城。” 林峥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刘清明在林城干了什么,他几乎全程都清楚。 马胜利一被带走,矛头指向就再明确不过了。 这就是赤裸裸的打击报复! 很明显,这是想借整刘清明的黑材料,来攻击自己! 与当初刘清明在市政府门口的遭遇是一个性质。 肖钰发现,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林书记,脸上带出了明显的怒意。 整个办公室的气温都降了几度。 肖钰请示:“要不我亲自走一趟省纪委,当面问问莫文明到底想干什么?” “不用了。”林峥摆摆手,“你去了,他也不会见你。” “那怎么办?等结果?” “我怕等来的,是不好的消息。”林峥站起身,走到窗边,“这样,你把刘清明同志的事迹材料整理一份,交给宣传部,让他们想办法,登在明天的报纸上。” “好。”肖钰立刻应下。 林峥让他先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林书记,有何指示?”电话那头传来省军区司令员贺宏烈沉稳的声音。 “上次军委给我的意见是,只要有需要,我可以酌情调动武警力量,是这样吧?” “我收到的命令是这样。” “命令没有撤销吧?” “我没有收到撤销命令的命令。” “那好,”林峥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商量的事情,可以办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响起坚定的回答。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结束通话,林峥又拿出自己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海风同志,是这样的......” 第185章 “孝”出强大 省政府大楼,省长办公室。 卢东升将手里的《清江日报》猛地掷在办公桌上,纸张哗啦一声散开。 “徐思远!” 大秘徐思远快步走了进来。 “我记得,我三令五申,在没有明确结论之前,不允许媒体再刊登任何针对四海集团的报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思远甚至不用去看那份报纸,也知道省长为何动怒。 “我刚向宣传部的向部长核实过。”他的语速很快,但很平稳,“向部长说,是这篇文章的作者临时替换了稿件。由于两篇文章内容相似度很高,二审没有发现问题。他对此非常自责,正准备来向您作检讨,请求组织处分。” “影响已经造成了,处分有什么用?”卢东升的怒气在胸中翻滚,“现在全清江的人,都在看我卢东升的笑话!” 徐思远低着头:“是不是立即责成省报,收回已经发出去的报纸?现在也许还来得及。” “愚蠢!”卢东升呵斥道,“本来可能没什么人注意,你这么大张旗鼓地一收,反而所有人都好奇上面写了什么!” 徐思远俯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报纸,目光扫过作者署名,动作停顿了一下。 “哦?” 卢东升捕捉到了他细微的反应:“你认识这个人?” “苏清璇……”徐思远将报纸递回桌上,“她是吴书记的女儿。” 卢东升一怔。 “就是那个差点生在洪水里的女孩?” “可不就是她。”徐思远补充道,“之前省报关于林城案的系列报道,也是出自她的手笔。” 卢东升沉默了,似乎在回忆什么。 “原来她都长这么大了,我最后一次见她,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徐思远轻声请示:“需要和吴书记打个招呼吗?” 卢东升摆了摆手:“算了。”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吴新蕊今天是不是要去组织部谈话?” “是的,九点开始,现在应该已经在会议室了。” “你留意一下,等她谈话结束,请她到我这里来一趟。” “好的,我记下了。” *** 清江省委组织部,一间肃静的小会议室。 中组部副部长袁国平端坐于长条会议桌的正中,面前的标识牌上写着“考察组组长”。 他带来的小组成员分坐两侧,神情专注。 九点整,吴新蕊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步入会议室。 袁国平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伸手示意她坐在对面。 没有多余的寒暄,袁国平直接开口。 “吴新蕊同志,根据《组织法》和干部选拔任用的相关流程,我现在代表组织,与你进行一次考察谈话。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在工作、学习、思想等方面的情况,希望你能如实、客观地回答。” 他停顿了一下:“现在,请你先介绍一下自己的基本情况。” “好的,感谢组织的信任与培养。”吴新蕊的声音平静而清晰,“我叫吴新蕊,XX年生,XX年入党,先后毕业于……” 类似的谈话,吴新蕊经历过很多次,每一次的规格都在提升。她与袁国平这位组织系统的老领导也算相识,因此,即便这是决定她仕途的关键一步,她也毫无紧张之感。 吴新蕊的口才极佳,声音悦耳,即便是枯燥的履历介绍,也讲得条理分明。 考察组的成员轮流提问,她都有条不紊地一一作答。 尤其在涉及经济建设和城市发展规划的问题上,她准备充分,信手拈来都是详实的数据和具体的案例,听得在场众人频频点头。 袁国平暗自赞许。 这个女干部,个人能力确实非常突出。 经过前期的调查,经济上干净,作风问题也查无实证,虽然有些风言风语,但在女同志身上,这并不罕见。 作为省委推荐的第一人选,只要没有原则性问题,中组部通常会慎重考虑。 毕竟,省委书记林峥是空降而来,再为他配备一个熟悉地方情况、能力出众的本地干部搭班子,是组织上惯用的作法。 作为一个老组织,袁国平深知。 个人的喜恶不能凌驾于组织原则之上。 目前看来,他找不到任何否定的理由。 一套流程顺利走完,袁国平合上面前的记录本,看了一眼左右的组员。 “大家还有没有问题要提?” 组员们都摇了摇头。 袁国平站起身,主动向吴新蕊伸出手。 吴新蕊立刻起身,与他相握。 “吴新蕊同志,感谢你接受组织的谈话。我们还会向更多的同志征求意见,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吧。” “辛苦袁部长和各位领导了。”吴新蕊客气地回应,“请给我们地方一个机会,吃一顿便饭,略尽地主之谊。” 袁国平呵呵一笑:“今天不行,等我们全部工作结束再说吧。” 吴新蕊立刻点头答应。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袁国平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听说,你爱人的生意做得很大?” 吴新蕊的脚步顿了一下,她转过身,神色坦然。 “请组织放心,他目前的生意,没有涉足我工作的地方。” 袁国平摆了摆手:“不要紧张,只是例行了解一下家庭情况,组织上是相信你的。” *** 离开组织部大楼,吴新蕊刚坐进车里,徐思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吴书记,卢省长请您方便的时候去他办公室一趟。” 吴新蕊对司机吩咐:“掉头,去省政府。” 一刻钟后,她走进了卢东升的办公室。 卢东升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新蕊同志,祝贺你啊。” 吴新蕊谦虚地回应:“只是例行考察,还没有确定呢。” 卢东升请她坐下,亲自给她倒了杯水。 “新蕊啊,我认为,我们之间是存在深厚的革命友谊的。就算将来不在一个班子里工作了,也不应该反目成仇,你说呢?” 吴新蕊捧着水杯,没有喝。 “老领导对我的知遇之恩,我一直铭记在心。” 卢东升的笑容淡去,他将那份报纸推到吴新蕊面前。 “那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吴新蕊的视线落在女儿的名字上,心里瞬间了然。 “卢省长,她写这篇文章,我事先并不知情。” 她抬起头,迎上卢东升的目光。 “不过,就算我知情,她也不会听我的。” “家庭教育搞得不错!”卢东升的语气里带上了些许讥讽,“当年那个小女孩,如今也出息了。” 吴新蕊放下水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我想,她之所以会这么写,可能是因为您做的一些事情,触及到了她的底线,引起了一个年轻人的逆反心理。” 卢东升的眉毛挑了起来:“哦?我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了?” 吴新蕊的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 “您下令抓起来的那个叫刘清明的年轻人,目前,正在与我女儿谈恋爱。” 卢东升脸上的肌肉僵住了,他看着吴新蕊,一言不发。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 吴新蕊毫无怯意,同样冷冷地与他对视。 就在卢东升准备开口说句场面话打破僵局时,桌上的电话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拿起听筒,只听了一句,脸色就变了。 第186章 违法?我们在维稳 楚天大厦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何四海把玩着两颗油亮的文玩核桃,听法律顾问董凌霄的汇报。 “事情不太好办。”董凌霄的表情严肃。 何四海停下手中的动作,“怎么个不好法?” “我打听过了,抓我们人的,不是云州市局,武警总队那边也没有出动的记录。” 何四海的脸色微变,“难道又是那支部队?” 董凌霄沉重地点头,“恐怕是的。省军区那条线,我的关系够不着,详细情况问不出来。” “他们怎么敢!”何四海一拍桌子,“不把卢省长放在眼里?” 董凌霄叹了口气,“市里的联合检查组撤了,说明吴书记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但围堵市政府这件事,触到她的逆鳞了。现在是她进步的关键期,她不能容忍任何乱子。” 何四海沉吟片刻,“不是吴新蕊,那就是林峥了。只有他,能直接调动武警机动师。” “我们都大意了。”董凌霄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后怕,“我们以为搞出群体事件,会让他们投鼠忌器。可这位林书记,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狠角色,后续的麻烦恐怕不小。” “能有什么麻烦?”何四海的匪气又上来了,“他们动我的人,还不兴我喊两句冤了?” “就怕我们派去的人,顶不住压力吐了口。到时候,事件的性质就全变了。” “有那么严重?” “严不严重,要看上面怎么定性。围堵冲击政府机关,足以引起整个官场的警惕和反弹。这步棋,我从事前就持保留意见。” 何四海不悦地瞥了他一眼,“你当时怎么不说?” “您和大公子兴致那么高,我怎么敢泼冷水。” 何四海哼了一声,“大不了罚点钱。卢省长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秦总监还在他们手上。”董凌霄提醒道。 “就是因为秦蕴虹,卢东升才不可能不管我们!”何四海的眼神变得阴狠,“我们要是翻了船,他那些陈年旧事也得被翻出来,一点不会比我们少。” 董凌霄附和,“没错。政治问题,终究要用政治手段解决。林峥可以对我们用军队,总不能对常委会也动刀兵吧。” 他顿了顿,提议道:“等考察组一走,我们私下里备一份厚礼,向吴书记道个歉。再让大公子把之前提的那个合资项目尽快落实,送她一笔实打实的政绩。” 何四海点头,“也好,我们不差钱,你让财务部做个预算。” 一提到儿子,何四海又来了火气,“耀祖这个混小子,刚回来就把集团里的老人都得罪光了。那些都是跟我打天下的兄弟,集团不缺那点钱,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就不懂,洋墨水真是白喝了!” “大公子理念先进,对集团长远发展有好处,老臣子们慢慢会理解的。”董凌霄打着圆场。 “我再说说他。” 两人正谈着,女秘书没敲门就推门闯了进来,脸色煞白。 何四海脸色一沉,“没规矩!我的门也是你敢闯的?” 女秘书吓得嘴唇哆嗦,董凌霄赶紧解围,“什么事这么慌张?” “来……来了……” 记住本站: “来了什么?又是哪个部门的检查组?”何四海不耐烦地问。 女秘书拼命摇头,带着哭腔挤出几个字:“军队……是军队!” 何四海和董凌霄面面相觑。 终究是刀口舔血过来的老江湖,何四海只愣了一秒,立刻反应过来。 林峥掀桌子了。 他对董凌霄疾声吩咐:“老董,你马上去找耀祖,让他立刻从走,去外面避一避!我的事,让他千万不要插手!什么时候回来,你决定!” “四爷,那你呢?” “这事就是冲我来的,我走了,四海集团就彻底完了!” 话音未落,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撞开。 砰! 一群身着迷彩作战服、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冲了进来,为首的武怀远眼神锐利,环视室内。 “你们谁是何四海?” 董凌霄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抓人,有手续吗?” 武怀远冷哼一声,“你们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数?想要手续,去找我的上级。我只负责执行!” 何四海推开挡在身前的董凌霄,整了整衣领,站了出来。 “我是何四海。” 武怀远一挥手,“带走!” 两名战士立刻上前,反剪何四海的双手。 董凌霄还想争取,“你们不能这样,这是违法的!” “违法?”武怀远逼近一步,身上的杀气让董凌霄呼吸一滞,“我们是在维稳。你要阻止吗?” 董凌霄僵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何四海被押着向门口走去,经过董凌霄身边时,朝他递了一个眼色。 *** 四海集团总部被武警查封,一众高管悉数被带走的消息,如同一场十二级的台风,瞬间席卷了整个云州。 与之相伴的,是关于何四海发家史上那些不光彩的过往,以及四海集团涉黑涉黄的种种内幕,在街头巷尾疯传。 没有几个群众对他们抱以同情。 *** 夏阳区,市纪委定点宾馆。 刘清明已经被困在这里超过十四个小时。 高强度的探照灯灼烧着他的眼球,审讯人员车轮战般的问话消磨着他的意志。 记住本站: 饶是他年轻力壮,身体强健,也渐渐感到不支。 好在这些人手段还算“文明”,大概是顾忌他省委办公厅干部的身份,没有上那些派出所里五花八门的手段。 他很清楚,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随着时间推移,对方的耐心耗尽,一定会想别的办法。 这一刻,他想到了陆中原。 尼玛,不会又要重生一次吧。 哥们还没活够呢。 审讯室外,孙立行烦躁地又点燃一根烟。 他本以为,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连哄带吓,精神和肉体上稍微施加点压力,很快就会崩溃。 那些在官场里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也没几个能扛过这一套。 谁知道这个刘清明,竟是块又臭又硬的橡胶骨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还能时不时地抓住他话里的漏洞进行反击。 上面几次三番地打电话来催问进展,可他手上掌握的那些材料,根本不足以让对方认罪。 对方显然也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态度十分强硬。 “隔壁那个怎么样了?”孙立行问身边的手下。 “也不好办。”手下满脸晦气,“是个老狐狸,一问三不知,问急了就把所有事往宫里推,往皇上身上推。” 孙立行骂了一句,“狗日的,一个比一个顽固!” 手下凑过来,压低声音:“组长,要不……给他们上上强度?” 孙立行掐灭烟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几个人走了上来。 为首的那个中年人,让孙立行当场愣住了。 他怎么会来这里? 记住本站: 第187章 缘,妙不可言 孙立行扔掉烟头,看着来人走近,他的两个手下也立刻站到身后,堵住了狭窄的走廊。 他言语不善地开口:“李主任,你来干什么?” 七监副主任李海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这里是纪委的定点酒店,你说我来干什么?” 孙立行心里咯噔一下:“不可能,这里是我们一监的工作地点,你怎么可能知道?” “什么时候,纪委内部还设了秘密工作地了?”李海风的语气愈发冰冷,“工作守则上哪一条写着,你们一监有别人不能踏足的地方?” 李海风身后的一名工作人员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孙立行,你是什么级别,敢拦我们主任的路!” 孙立行并不惧怕,哼了一声:“副主任。” “副主任也是你的领导。”李海风抬手,一把将他推到一边,“你就这么跟领导说话。” 孙立行比他年轻,力气也不小,可连续审了十几个小时,精神本就紧绷到了极点。 被李海风这毫不客气的一推,竟然后退两步,差点没站稳。 身后的手下赶紧扶住他,却不敢去拦一位副主任的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海风从他们身边走过。 李海风走到审讯室门口,一把推开了房门。 呼! 一股热浪瞬间从门内翻滚而出。 屋里两台大功率的探照灯像两个小太阳,即便外面走廊的温度已经很低,骤然接触到屋里的空气,还是让人感到一阵窒息般的不适。 李海风皱着眉,大步走进去,伸手直接关掉了探照灯的电源。 刘清明眼前陡然一暗,强光灼烧后的眼睛里只剩下无数重影。他有些虚弱地抬起头,看到一个人影走到自己面前,缓缓蹲下。 “怎么样?” 他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只能摇摇头,嗓子干得冒烟:“有点饿,还有点渴。” 李海风抬了抬手,头也不回地吩咐:“给他准备一份标准餐,两瓶水。” 他身后的工作人员立刻转身去办。 孙立行这时才反应过来,冲进屋里,大声质问:“你们七监的人,凭什么干涉我们一监的工作!” 李海风慢慢站起身,转过来,一双眼睛像刀子一样盯着他。 “孙立行,就凭你们非法拷问,刑讯逼供,我就有权管!七监监察内部,你要是不懂,就回去把工作守则给我抄一百遍!你们一监的主任呢,叫他来见我!” 他背着手,站在屋子中央,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孙立行也好,他身后的两个手下也好,屋里那两名负责审讯的工作人员也好,全都噤若寒蝉。 孙立行这才猛然想起来,七监除了负责普通案件,的确还负有监察同级别单位工作的权力。 只是这项权力平日里极少动用,久而久之,几乎让人给忘了。 他不敢再顶撞,赶紧让一个手下去楼上找自己的领导。 李海风也不催促,只是指着屋里那两名审讯员,毫不客气地批评起来。 “你看看你们!你们自己坐在阴暗处,都热得要解开衣扣,受审者被这么大的灯直射,你们想干什么?谋杀吗!” 两人被他批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这种事,他们没少干。 你要说违纪,那肯定是违纪的,可领导只关心结果,从不问过程。 大家都这么干,也就习以为常了。 可谁也没想到,今天会撞上李海风这尊煞神。 他是从林城市纪委破格调上来的,省委组织部的高级干部陪同上任,明眼人都清楚,这是林书记的安排。 所以他在省纪委是个不折不扣的另类,就连纪委书记莫文明,轻易也不会去找他的麻烦。 他的名声,在上调省纪委之前,就已经在清江官场传开了。 林城大大小小的官员被他一个人得罪了个遍,如今又有了这个监察内部的身份,直接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 一监主任黎东阳,其实就在这栋楼的另一间套房里。 他的级别,当然不需要亲自下场审讯,更不需要熬夜,只要在空调房里舒舒服服地等着结果就行。 谁知道等来的不是刘清明的口供,而是李海风突然驾临的消息。 他心下立刻清楚,事情不好了。 这事办得本就不地道,手上并没有什么过硬的证据,纯粹是想仗着对方年轻,想着下下手段,逼他按上头的意思签字,案子也就办妥了。 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连夜派人去林城,把马胜利也带了回来。 想着两个里面只要突破一个,另一个肯定也扛不住。 就算扛住了,拿了一个的佐证去压另一个,还不是任由他们拿捏。 谁知道,大的那个油滑不溜手,一推四五六。 小的这个更是软硬不吃,竟是块罕见的硬骨头。 黎东阳正头疼,这个时候就更加不能出面了。 可李海风已经找上了门,点名要见他,孙立行又扛不住,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面。 黎东阳从楼上下来,人还没进门,就听到李海风在屋里大声斥责自己的手下,心里很是不悦。 他走进屋子,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怎么搞的,叫你们给屋子加加热,你们是不是忘了关了?” 孙立行一听,马上找到了台阶下:“对对,主任您吩咐过,说现在气温低,要我们做好防寒保暖工作,也许是夜里有点困,一时忘了。” 李海风此时正站在审讯桌前,翻看他们的审讯记录。他听着两人的双簧,也不计较,直接看向黎东阳。 “黎主任,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黎东阳打了个哈哈:“我还没有看到最终结果,不好说。” 李海风拿起那本审讯记录,扔在桌子上。 “就他们目前的记录,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这是我的结论,要不你看看?” 黎东阳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我们一监是接到了群众举报,按规定办事。有没有事实,审了才知道嘛。李主任这个时候就下结论,是不是为时尚早?” “我同意黎主任的判断。”李海风点点头,“这样吧,我不干涉你们的工作,就在这里旁听。黎主任认为,需要多久才能得出结论?” 黎东阳皮笑肉不笑:“一监的工作,我亲自来督导,就不麻烦李主任了。” 李海风寸步不让:“不麻烦。学习兄弟单位的先进经验,也能促进我们整个纪检监察工作的进步嘛。” 黎东阳被他一噎,当下也有些窝火。 不管怎么说,自己是一监的主任,他只是个七监的副主任,言语间竟没有一点对上级应有的尊重。 “李海风同志,请你不要干涉我们的正常工作,否则……” “否则怎么样?”李海风冷冷地打断他。 当着自己所有手下的面被一个副职这么顶撞,黎东阳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 “否则,我只有请莫书记来和你谈了!” 谁知道李海风夷然不惧,反而向前逼近一步。 “我正好要找莫书记谈谈这事,黎主任能代劳,那是最好。不过在谈之前,你们不能再搞刑讯逼供,否则我会立刻启动内部监察程序,对你们在场的所有人进行调查!” 黎东阳气得发抖:“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一名纪委工作人员!就凭你是一名党员干部!就凭你们不守规矩!” 李海风猛地一指旁边脸色发白的孙立行。 “他是常胜书记的外甥吧?常胜书记的儿子,跟你们这位审讯对象有什么牵扯,需要我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吗?他难道不应该主动回避吗?你们用这个人来主审,又使用违规手段,意图刑讯逼供,你们想干什么?” 李海风的声音在整个楼层回荡。 “莫文明书记,就是这样指示你们干的吗?你把他叫来,让他当面跟我说!” 刘清明听得目瞪口呆。 他以为自己重生以来,行事已经足够逆天,可跟眼前这位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偏偏人家一身正气,骂得对面的人连嘴都还不了。 要知道,莫文明是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 在前世,他的排名在所有常委中仅次于前三位大佬,现在也是响当当的实权人物。 李海风这么直呼其名,视若无物,就好像他刘清明指着吴新蕊的鼻子骂,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等等,李海风? 刘清明混沌的大脑里突然闪过一道电光。 他不就是前世那个被自己丢失的警枪暗杀的林城纪委干部吗? 命运,还真是奇妙啊。 刘清明放心了,自己这次,死不了。 第188章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 省长办公室。 吴新蕊看着办公桌对面这位昔日的老领导,心情复杂。 她脑海里浮现出两人共事的场景。 那时的卢东升,有魄力有锐气,是改革派的先锋人物,经济工作尤为出色, 他对自己的能力十分看重,一直悉心栽培, 不吝提拔。吴新蕊十分感激,也十分尊重。 此刻,这位一向沉稳的领导,却露出了罕见的失态。 卢东升放下电话,竭力压抑着情绪,试图让语气显得和蔼。 “新蕊啊。” “工作期间请称职务。”吴新蕊打断他,“这还是您教我的。” 卢东升被她一噎,无奈改口:“新蕊同志,我承认,刚才的话有些过火了。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一向看重你,这次组织部推荐,是我向林书记提议,由你接任我的位子。” 吴新蕊相信,这句话里至少有一半是事实。 因为他在京中的关系,正是组织系统。 吴新蕊脸色稍缓:“感谢您的信任,我对您个人十分尊重。” “那就好。”卢东升接话,“我希望,将来就算你不再支持我,也能看在多年共事的份上,保持中立,可以吗?” 吴新蕊明白了。这才是他找自己来的真正目的。 常委会召开在即,他需要压倒林峥的票数,自己这一票,如果不能为他所用,最好也不要投给林峥。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卢东升沉声说道:“我马上让他们放了你女儿的男朋友。” 吴新蕊缓缓摇头。 “你说,什么条件?”卢东升有些急切。 “老领导,这么多年,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吴新蕊站起身,“我吴新蕊,从来不会拿党性原则作任何利益交换。我也相信,刘清明同志是清白的,经得起组织审查。但我希望,审查是公平公正的,我会盯着纪委,如果他们意图捏造事实,栽赃陷害,我会动用我所有的力量,抗争到底。” 她走向门口,在门边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 “老领导,我对你……很失望。” 门被关上,卢东升心里升起一股深深的挫败感。 就在一个月前,吴新蕊还是他最得力的干将,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他顾不上多想,拿起电话,直接拨给莫文明。 “老莫,有结果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无奈:“那小子是块硬骨头,一监的人审了他十四个小时,依然没有松口。” 卢东升的怒意勃发:“你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已经指示黎东阳,下班之前,务必拿下。” “搞快!”卢东升的音量提高,“林峥已经出手了,他派武警查封了四海集团总部!” “不会吧?”莫文明那边显然也吃了一惊,“中央准他这么胡搞?” “他去了京城,应该是得到了某种授意。不过老领导不会让他们乱来,中央现在还没有一个定论,他这么搞,是有政治风险的。” “我明白了,我会尽快拿下。” 莫文明挂了电话,后背已经渗出一层冷汗。 林峥这一手,可谓直击要害。 四海集团虽然洗白,但过往并不光彩,只要想查,一定能查出问题。 这些高层,哪个不是从改开之初过来的,哪个身上没有背着几件案子,甚至是人命。 他立刻给一监主任黎东阳拨去电话。 黎东阳是他的得力干将,这种脏活,通常都交给他,也从未失手。 然而这一次,黎东阳给了他一个相反的答案。 “莫书记,七监那个刺头李海风,不知道怎么找到了我们的秘密酒店。偏偏这里也的确是纪委的定点酒店,他有权力进来。” “要不,您下个令,把他调走吧。” “那是个疯子,你不要理他,按自己的想法干。” 莫文明又不傻,李海风是林峥安插在纪委的钉子,这几乎是明牌,对方肯定可以直接与林书记对话,他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自己往上凑。 “可他不走,非要旁听,我们的手段都用不上,怎么办?”黎东阳很是为难。 “那就想办法弄走他。” “这……怕是不妥吧。” “我不管!”莫文明的语气不容置喙,“你想办法,我只要结果!” 电话被挂断,听着里面的忙音,黎东阳郁闷地想骂娘。 莫文明下了死命令,又不肯出面,这摆明了是要自己来干黑活,将来出了事,也全是自己的责任。 但他没有拒绝的资本。 他叫来几个心腹手下。 “李主任他们在干什么?” “李主任在里面坐着,他的人给那小子打了份饭,那小子吃得可香呢,这会儿怕是吃完了。” 黎东阳下了决心:“这样,你们一会儿进去,看我眼色。两人对一个,把李主任和他的人都给我‘请’出去。这里是我们一监的工作地,不容外人指手画脚。” 几名手下一听,都来了兴致,一个个摩拳擦掌。 “早就看姓李的不顺眼了!” 黎东阳带着他们,推门走进审讯室。 刘清明扒完最后一口饭,米饭和菜都是现打的,味道一般,但他吃得很香。 因为这是他十几个小时以来,第一次进食。 黎东阳走到坐在一旁的李海风面前。 “李主任,莫书记指示,这个案子,由我一监独立办理。有什么结果,会通报给你。现在我们要工作了,请你和你的人出去。” 李海风眼皮都没抬一下:“拿莫书记的指示来。” 黎东阳一愣:“电话通知,没有指示。” “没有指示?”李海风站起身,个子比黎东阳还高半个头,“没有指示你们就敢独断专行,出了事,你负责吗?” 黎东阳把心一横,后退一步,一挥手。 “既然你不听莫书记的指示,那我只能强行驱赶了!来人,请他们出去!” 孙立行早就等着这一刻,带着几个人立刻围了上来。 他们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而李海风带来的人只有2个,年纪也要大一些。 转眼间,李海风和他的手下就被一左一右地挟制住,往门外拖去。 李海风拼命挣扎,厉声大喝:“黎东阳!你要想想后果!你这是犯罪!” 黎东阳得意地看着他们被拖拽,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的脖子突然一紧。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从后面死死卡住了他的喉咙,黎东阳惊恐地朝后看,只看到一双冰冷的眼睛。 耳边传来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 “让他们住手,不然我弄死你!” 随着那只手越收越紧,他的呼吸渐渐困难,黎东阳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吓得赶紧大喊,声音因为窒息而扭曲。 “都停下!快停下!” 孙立行等人茫然回头,赫然发现,一直坐在椅子上那个看似虚弱的刘清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黎东阳的身后,手臂死死锁住他的脖子! 第189章 一直在审核,不知道能过不 黎东阳脖颈上的手臂如同钢筋,越收越紧,窒息感让他眼前发黑。 他拼命拍打着刘清明的手臂,声音扭曲变形:“停下!都给我停下!” 孙立行和几个手下面面相觑,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前一秒还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审讯对象,下一刻就扼住了自己领导的咽喉。 他们只能松开被挟制的李海风和他的手下。 李海风站稳身子,整了整被扯乱的衣领,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头紧锁。“刘清明,冷静点!不要为了这种人,把自己搭进去!” 刘清明手臂微微一松,让黎东阳能够喘息,但并未放开。“李主任,我这是在救你。” 黎东阳惊魂未定,从未想过在纪委的定点宾馆,自己会差点被一个受审者当场干掉。 他刚想往后退,离这个煞星远一点,却被刘清明一把又拽了回来。 “黎主任,这事,得有个说法。今天不说清楚,你们谁也别想走。” 黎东阳声音发颤:“你……你想怎么样?” “我怎么样?”刘清明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你们要办案,我来了,很配合吧。你们没证据,想搞刑讯逼供,我也忍了。大家都按规矩来,你们出格一点,我能理解。但你们现在连规矩都不讲,想往整死我,大家都别过了?” 他顿了顿,凑到黎东阳耳边,用只有几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 “挑明了吧,你的上级,莫文明,要整我。他整我的目的,是为了整林书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觉得你还能脱身吗?你必须,亲口向林书记交待清楚。” 说完,他扭头看向李海风。 “李主任,他们收了我的手机,你联系林书记吧。” 李海风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机。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拨通了省委办公厅的电话。 黎东阳看着这一幕,双腿发软,浑身瑟瑟发抖。 他真的能直通省委书记。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击溃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电话很快被接通,经过简短的通报,被转到了书记办公室。 “林书记,我是李海风。” 电话那头传来林峥沉稳的声音:“刘清明怎么样?” 李海风看了一眼正钳制着黎东阳的刘清明,回答:“他现在没事。他想和您说话。” “给他。” 李海风将手机递了过去。 刘清明用肩膀和头夹住手机,手臂依旧没有放松。“林书记,他们不讲规矩。”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他们想屈打成招,让我诬陷您,我不干。他们就搞疲劳审讯,还动用了刑具。如果不是李主任及时赶到,我恐怕已经‘交待’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林峥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谁干的!” 刘清明用脚踢了一下黎东阳的腿肚子。“林书记问你呢。” 黎东阳面如死灰,身体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书记……我,我是一监室主任,黎东阳。” “谁给你的权力,敢动用私刑,诬陷国家干部?” “是……是莫书记……是莫书记让我干的……”黎东阳彻底崩溃了。 林峥的声音变得冰冷:“刘清明同志,鉴于目前的情况,现场由李海风同志全权接管。我马上派人过去,控制所有相关人员。你配合李主任,务必取得相关口供和证据。” “明白。” 刘清明把手机还给李海风。 他松开黎东阳,后者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 刘清明径直走到孙立行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马胜利在哪里?” 孙立行脸色煞白,下意识地用手指了指隔壁的房间。“在……在那间屋子。” “带路。” 孙立行不敢违抗,哆哆嗦嗦地走到隔壁门口,打开了房门。 里面的陈设和刘清明待过的那间一模一样,两盏大功率探照灯同样开着,整个房间热得像个蒸笼。 刘清明一脚将孙立行踹了进去,反手锁上了房门,然后大步走进屋里。 他将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马胜利从椅子上抱了出来。 把马胜利平放在走廊相对凉快一些的地上,刘清明正准备给他做些急救措施,马胜利却悠悠转醒。 他看到刘清明的脸,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笑容。“老弟,你……你撑住了?” “马局,你不也撑住了吗?” 马胜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气息微弱。“再晚一会儿,可就真难说了。这些狗日的,是真下狠手啊。” “跟咱们以前遇到的那些黑警比,他们这点手段,还差点火候。” 马胜利居然被他逗笑了。“也是,要是换成那些人,我可能真就招了。” “老马,你太小看你自己了。” “人没到那个份上,谁知道自己是英雄还是狗熊。”马胜利看着他,“刘老弟,你得罪人的本事是越来越强,级别也是越来越高啊。” 刘清明在他身边坐下。“你不如直接说,我太能惹事了。” 马胜利哈哈大笑,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两人许久未见,虽偶有通话,却没想过会是在这种情境下重逢。 刘清明等他喘匀了气,才问:“那个案子,还是没进展?” 马胜利摇摇头。“你上次给的思路,我跟专案组提了,他们不信。我只能在自己职责范围内,加强了对林城市区和周边的排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凶手的任何具体信息。如果那家伙心理素质极好,就算在我们排查的网里,也很难把他捞出来。” 这确实是个问题。 前世案发时,刘清明远在南方,只从新闻报道里知道一些零星的细节。 报道语焉不详,凶手也用了化名,但至少,他知道这个案子后来破了。 他给马胜利的建议,让排查工作提前展开,只想让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凶手有所忌惮,推迟或者减少了罪行的发生。 “马局,咱们林城,有没有心理侧写师?” 马胜利一愣。“市局技术处有画像师。你说的是不是那个,根据犯罪心理,推断罪犯的性格、行为,再画出他的生活环境和外貌特征?” “老马你可以啊,还知道这个。” 马胜利白了他一眼。“我也是正经刑警出身的好不好?你说的这个,我记得九几年公安部搞交流会,有专家提过。说是美国人搞的,听着挺玄乎。后来咱们自己试了试,准确率太低,根本不敢用。” 他补充道:“美国人自己也玩不转。八一年洛杉矶有个大案,FBI的侧写师信誓旦旦,说凶手是白人、瘦弱长发、还是个双性恋。结果案子破了,抓到的是个黑人胖子。从那以后,这套东西就没人敢当真了,怕搞出冤假错案。” 刘清明有些无奈。 他提出这个,本是想借一个“专家”的名头,把自己知道的凶手特征说出来,现在看来,此路不通。 两人正聊着,楼道里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 增援到了。 先到的是李海风手下七监的工作人员,他们迅速控制了各个房间。 紧接着,一群身穿作训服、荷枪实弹的战士冲了上来,带队的正是省委办公厅警卫局的江副局长。 江副局长看到刘清明,快步上前,一个立正。“刘清明同志,奉林书记命令,警卫局前来支援!” 黎东阳和他的手下们看着这阵仗,彻底傻了。 他们的身份,在这一刻,由办案人员,转变成了犯案人员。 有了林书记的明确指示和真枪实弹的威慑,审讯进行得异常顺利。 黎东阳等人心理防线早已崩溃,很快便全盘招供。 他们承认是受纪委书记莫文明的口头指示,所谓的举报材料,不过是根据一些捕风捉影的信息拼凑而成。 高新分局的张文等人,通过财务报销单据,炮制了刘清明“挪用公款”的罪名。 至于贪污受贿,纯属子虚乌有,连一张像样的证据都拿不出来。 至此,真相大白。 这么一折腾,一天又过去了。 事差不多办完,剩下的就是上头的事了。 刘清明对李海风说:“把材料汇总一份,我要去交林书记。” 李海风说:“行吧,我连夜搞。” “我和马胜利可以走了吧,他得去趟医院。” 李海风说:“没问题,我让人送他去,你还得留会儿。” 刘清明说:“啊。” 李海风说:“走程序啊,你来都来了,把这个流程走完,对你只有好处。” 他拍拍刘清明:“这次我亲自来。” 刘清明懂了,他们可以不守规矩,咱们得守。 这就是体制。 第190章 有点险但不多 由于没有配专职秘书,今天跟着她的是温学勤推荐名单上的一名年轻女孩。 也许是看到吴新蕊喜欢刘清明,这批推荐名单里,基本上都是毕业不到三年的年轻人。 女孩问她:“书记,咱们回市委吗?” 吴新蕊说:“等一下。” 她打了个电话给苏玉成, “把你昨天查到的地址,发到我手机上。” 两分钟后,她对司机王红星吩咐。“去夏阳区,XX路。” 电话那头传来苏玉成关切的声音:“你那边,谈话顺利吗?” “应该问题不大。”吴新蕊看着窗外,语气淡淡地。 苏玉成听她这么说,松了一口气。 这么大的事,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毕竟这是体制里非常重要的一步。 以吴新蕊目前的年龄,这一步跨过去可以说是节省了好几年。 那也就意味着,她未来进步的空间又大大拓宽了。 吴新蕊靠在椅背上,和丈夫聊着天。 “小璇那篇稿子,送出去了?” “跟着第一班飞机走的,这会儿应该到领导桌子上了。” “那就好。” 吴新蕊想到袁国平最后对自己说的话,不知道要怎么跟丈夫说。 也不想现在谈这事,便匆匆挂了电话。 车子到达夏阳区那家宾馆附近,吴新蕊本来想打算进去看看。 结果发现,女儿那辆红色桑塔纳2000就停在马路对面。 吴新蕊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隔着车窗远远地看着。 她知道,女儿此时也在焦急地等待。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刘清明走出宾馆大门时,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脚步有些虚浮。 眼前的路灯光晕散成一片,重影交叠。 “刘清明同志,我的车就在前面,送你过去。”江副局长跟在他身侧。 刘清明却没有动,他只是直直地看着马路对面。 江副局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了那辆醒目的小红车,以及。 站在车边俏生生的佳人。 他了然地拍了拍刘清明的肩膀。 “我在前面给你们开路。” 刘清明迈开脚步,穿过马路。 苏清璇定定地看着他走近,眼中水波闪动。 “等了多久?”刘清明的嗓子有些沙哑。 苏清璇摇摇头,嘴唇翕动了一下。 “忘了。” 刘清明心里一紧,张开双手。 苏清璇猛地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箍住他的腰,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 “傻瓜,我没事。”他轻轻拍着她的背。 怀里的人身体在颤抖。 “如果你有事,”苏清璇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丝决然,“我一把火烧了这里,下去陪你。” 刘清明心里无比感动,嘴上却在说。 “姐姐,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他记得,前世的苏清璇,直到他重生前,都没有结婚。 是省里有名的“冰山美人”。 现在想想,其实,她那个时候,是没有遇见一个可以付出感情的人吧。 苏清璇从他怀里抬起头,美眸通红,泪水在眼中打转。 她红唇轻启,吐气如兰。 “吻我。” 刘清明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许久,唇分。 “林书记还在等我。”他的气息还有些不稳。 苏清璇脸颊绯红,轻轻捶了他一下。 “不早说?” “姐姐,你刚才那个样子,我说不出口。” 苏清璇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刘清明也坐上了副驾。 他实在太累了,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块。 苏清璇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满满的心疼。 车子启动,她刻意放慢了速度,平稳地汇入车流,驶向省委大院的方向。 眼角的余光里,副驾上的男人头一歪,已经沉沉睡去。 *** 远处,吴新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没有生气。 等到车影消失,对司机王红星轻声说了一句。 “走吧。” *** 从夏阳区到省委大院,苏清璇开了一个多小时。 只是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车子停在大院门口,她有些不忍心地推了推刘清明。 刘清明睁开眼,这一觉睡得结实,眼前的世界总算清晰了许多。 “去吧,我等你。”苏清清对他柔声说。 刘清明却拉住她的手,不肯松开。 “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外面。” 两人下了车,手牵着手走向门口的岗哨。 江副局长已经提前打过招呼,卫兵核对过证件,看到两人亲密的姿态,也没有阻拦,只是例行公事地让他们登记。 登记完毕,江副局长带着他们走向一号别墅。 到了门口,江副局长停下脚步。 “林书记已经知道了,请你和苏记者一起进去。” 刘清明有些意外。 两人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保姆。 这次周跃民不在家。 林夫人周雪琴热情地迎了上来,拉住苏清璇的手,啧啧称赞。 “这孩子真好看,清明你的眼光不错。” 苏清璇低着头做羞涩状。 “阿姨好。” 刘清明向后面的林峥打招呼:“林书记。” 客厅里,林峥从沙发上站起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早就看过苏记者发表的多篇文章,文笔犀利,见解独到,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吴新蕊同志,生了个好女儿啊。” 苏清璇却没有客套,反而俏皮地一笑。 “那您一定没听过关于我的那些传言。” 刘清明赶紧在她腰上轻轻拍了一下,打着圆扬:“林书记客气一句,你还当真了。” 林峥摆摆手,示意无妨。 “我认真地看过你的文章,写得很好。特别是昨天那篇专栏。” 苏清璇的表情黯淡下来。 “可惜,我们社长不让登了,说是宣传部下了通知。” “那是昨天。”林峥微微一笑,“明天开始,你可以继续写。四海集团因为牵涉到群体事件中,他们的管理层已经被公安机关控制了。” 他看着苏清璇,目光里带着一丝考量。 “怎么样,有兴趣吗?” 苏清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美如星辰。 “林书记的指示,我一定坚决执行!” 林峥点点头,目光转向刘清明。 刘清明将李海风连夜整理好的材料递了过去。 林峥接过,只是简单翻了两页,便放在了茶几上,似乎对里面的内容早已了然于胸。 “怎么样,委不委屈?” 刘清明坦言:“有点委屈。” “有委屈没关系,你能想到直接找我,这就很好。” “我只信任您。” 林峥安慰他:“党内还是有很多好同志的,李海风同志你见过了,他也是个好同志啊。” 刘清明点点头:“他顶住了压力,可是人家不守规矩啊,本来我都不用找您的。” “是啊,人家不守规矩,一次是这样,两次还是这样,刘清明啊,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不要失望,要记得你自己说的话。” 刘清明挺起胸膛说:“邪不胜正。” 林峥很满意:“对,邪不胜正。” 两人聊天的时候,周雪琴也拉着苏清璇,不停地讲小话。 刘清明发现,俩人态度亲密,时不时发出轻笑。 搞不清楚的,会以为她俩才是母女。 这么一看。 苏清璇其实很招人喜欢。 这才进门多久啊。 林峥也发现了他走神的眼神,微笑着摆摆手。 “这几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我给你放两天假。” 等两人告辞离开,周雪琴说:“你决定了?”。 林峥看着她,目光坚定地点点头:“没有和解的可能了,我再退,他们一定会疯狂地报复每一个人。” 周雪琴拍拍他的手:“那就去做吧。” 林峥拿起电话,直接拨通了一个京城的号码。 电话接通,他沉声开口。 “齐老,有个新情况,我要向您汇报一下。” 第191章 谁还没个白月光 司仪在台上介绍着两人相识相恋的过往,亲朋好友坐满了整个大厅,掌声雷动。 刘清明站在那里,心里一阵阵地发紧。 这不是前世自己结婚的那一天吗? 妻子是那样的年轻,清纯而多情。 即使八年的婚姻生活最终让两人相看生厌,但此时此刻,记忆中的画面依然让他心痛如绞。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怎么也够不到。 眼前的一切变得虚幻而飘渺,他急切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手臂却突然被人抓住。 眼前的脸,也换了另外一张。 “醒醒,刘清明,醒醒!” 苏清璇的声音带着焦急,轻轻摇晃着他的身体。 刘清明猛地睁开眼,鼻尖萦绕着一股好闻的香气。 这里不是他的宿舍,身下也不是那张硬板床。 他茫然四顾:“这是哪儿?” 苏清璇松开手,指了指周围。 “我家呀。” “我怎么会在你家?” “你忘了?那天从省委大院出来,我本来想送你回省直机关宿舍,结果你在车上就睡着了。”苏清璇的语气有些淡,“我不忍心叫,结果等到后来,大门都关了。” 刘清明努力回忆,只记得自己疲惫至极。 “好像是。” “我没办法,只能把你带回我的公寓。你都不知道你有多沉。” “那……我是怎么上楼的?” “当然是我爸的人了。”苏清璇撇撇嘴,“他们两个人才把你架上来。为这事,我爸连夜杀过来,把我训了一顿,然后把我带回了家。” 刘清明心里一松:“那还好。” 苏清璇气得咬着银牙,伸手在他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 “你还好意思说!” “我是说,还好咱爸及时出手,”刘清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然我就危险了。” 苏清璇被他逗得又气又笑,粉拳捶在他胸口。 刘清明笑着任她捶打,然后顺势伸出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 她的动作停了下来,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又软化在他怀中。 “谢谢你。”刘清明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 苏清璇停止了挣扎,安静地伏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的气息,心中小鹿乱撞。 刘清明并没有做更进一步的动作,甚至没有亲吻她,只是这么抱着。 片刻后,他问:“我睡了多久?” “我都下班回来了,你说呢?” 刘清明愕然,那岂不是睡了十几个小时。 “我觉得好累,那帮孙子,下手太黑了。” “我担心死了。”苏清璇的声音闷闷的,“你要是再不出来,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办法救我,所以,我才能撑下去。”刘清明轻声说,“清璇,你真好。” 苏清璇在他怀里蹭了蹭,忽然抬起头,眨了眨眼。 “是吗?那为什么,你一直在喊别人的名字?” 刘清明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名字?” 苏清璇从他怀里坐起来,一双美眸直直地盯着他。 “谁是张宁?”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刘清明脑中炸响。 前世的妻子,梦里的新娘。 他们有过一段美好的爱恋,八年的婚姻,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 这些刻骨铭心的过往,要怎么对眼前的人解释? 说自己是重生者? 她只会当自己脑子坏掉了。 “那是我……学生时代的一个白月光。”刘清明移开视线,声音有些干涩,“其实我俩话都没说过几句,都快忘了这个人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梦见。” 苏清璇的表情似笑非笑,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那她一定美若天仙,让你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 “早就记不清她长什么样了。”刘清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重新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变得真诚,“梦到后来,就变成你了。我想,一定是我太想你了,才会做这样的梦。” “因为,你现在就是我的白月光。” 苏清璇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绯红,轻轻捶了他一下。 “流氓。” “想什么呢,”刘清明坏笑,“清梦。” “不要脸!” 苏清璇脸更红了,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站起身跑开了。 被她这么一闹,刘清明混沌的脑袋总算彻底清醒。 他环顾四周,这应该是苏清璇的闺房,陈设却很简单,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甚至看不到一个女孩子喜欢的布偶娃娃。 以苏玉成对这个女儿的宝贝程度,肯定是予取予求。 只能说明,是她自己不想要。 刘清明起身下床,发现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已经被洗好烫平,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头柜上。 他穿好衣服,走出卧室,又一股香气钻入鼻孔,才发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不大的厨房里,苏清璇系着围裙,正在忙碌着。 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刘清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任何一个肯为你洗手作羹汤的女孩,都值得加倍珍惜。 怕是苏玉成,都没吃过他家大小姐亲手做的饭菜吧。 苏清璇端着碗转身,看到他站在那里。 “你起来了?赶紧去刷牙洗脸,准备吃饭了。” 刘清明笑着走向洗手间,里面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套全新的洗漱用品。 等他收拾完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 “好香啊。”他吸了吸鼻子,拉开椅子坐下。 苏清璇有些不好意思地解下围裙。 “我就会下个面,卧了个鸡蛋,煮了点青菜,你将就吃点。” 刘清明没说话,拿起筷子就大口吃了起来。 面条很简单,味道也很清淡,但在此刻的他吃来,却是无上的美味。 苏清璇也坐下来,两人安静地吃着面,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轻微的咀嚼声,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 京城,国务院办公厅。 首长办公室的灯依旧亮着。 处理完一天堆积如山的文件,他略显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拿起秘书刚送来的一份“内参”。 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通过这些媒体上不会刊登的内部材料,可以了解到一些更真实的情况。 所谓“内参”,主要由新华社等中央媒体的记者和特约撰稿人,就某些重大事件或敏感问题撰写的深度分析报告,直报中央。 通常来说,各省日报记者的“内参”只会送到地方领导案头。 但如果中央对某个省的情况特别关注,也会让新华社当地分社择优上送。 首长手里的这份,就来自他最近颇为关注的清江省。 他认得这个文风,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年轻人的锐气,用词大胆,观点犀利。 作者没有用笔名,而是署了真名。 苏清璇。 看着看着,首长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内参的标题就很刺眼——《谁在滥用人民赋予的权力?》。 文章直指清江省某些干部,为了一己私利,完全无视党纪国法,对一位功绩卓著的年轻人进行打击报复。不仅越级抓人,甚至动用刑讯逼供的手段。 文章历数了这位年轻人的功绩:曾经是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在侦破“715”特大贩毒案中立下汗马功劳,与犯罪分子殊死搏斗,九死一生。 调入省委办公厅后,也是从基层科员做起,工作兢兢业业,得到上级一致好评。 文章的质问振聋发聩:这样一位没有任何实权的普通科员,是如何贪污受贿的? 某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已经连最基本的逻辑都不讲了! 年轻人,省委办,立过功。 首长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几天前,站在这间办公室里的那个挺拔身影。 从时间上看,他从京城回去后,几乎是立刻就被纪委带走调查了。 要说这两件事之间没有任何关联,怕是鬼都不信。 首长又将文章仔细看了一遍。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打一个内线。 “今天谁在值班?” “首长,是我,李明华。” “小李,你马上核实一份材料的真实性,明天早上给我答复。” “是,首长。” 李明华很快从首长办公室拿到了那份材料,发现这份措辞严厉的“内参”居然来自清江。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用自己的座机拨出一个号码。 “老胡,我,李明华。还没睡吧?你不是在清江省委吗,跟你打听个事……” 第192章 8票对5票 马胜利还在那儿住院。 他年纪大了,被这么一折腾,很是受了番罪。 这事又终究是因自己而起,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望一下。 苏清璇自然没意见,开车载他过去,路上顺便买了些水果。 病房门口,两人就听见马胜利中气十足的吹牛声。 他们互视一眼,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马胜利见到他们,脸上笑开了花。 苏清璇把水果放下,打趣他:“马局,你这是趁机摸鱼啊。” 马胜利摆摆手:“苏记者,你是不知道,昨天我真以为自己要挂了。我就琢磨着,这怎么也算因公殉职吧?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刘清明心里一紧:“你别吓我,不是真查出什么毛病了吧?” 马胜利白了他一眼:“除了血压高了点,有点酒精肝,屁事没有!” 刘清明松了口气:“那不是挺好,至于高兴成这样?” “亏你还是混体制的,”苏清璇在一旁接话,“不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还是苏记者明白!”马胜利一拍大腿,“这事本来是坏事,可现在这么一折腾,就成了天大的好事!我这就算是彻底洗白了!” 他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省纪委啊,那是什么地方?有几个人进去了,还能囫囵个儿出来的?我这回,可算安全了!” 刘清明瞬间懂了。 难怪李海风坚持要给他做完检查才放人,程序必须走过一遍,档案里就有了记录。 马胜利呵呵一笑,凑近了些:“刘老弟,你要进步了。” “不会吧,我才提了副科。” “级别这东西,越往后越难,要的年限越高。你现在起点低,反而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只要有足够的贡献,又能让领导看得到,谁也拦不住你。” “可怎么才能算有贡献?” 马胜利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领导说你有贡献,你就有贡献。” 一句话,点醒了刘清明。 为什么领导身边的人提拔得快? 首先,你做得好,领导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其次,论功行赏时,领导天然地更愿意把功劳分给信得过的身边人。 李海风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有能力,有原则,可得罪了上级,在林城寸步难行。 林书记一句话,他就能调到省纪委,前途豁然开朗。 马胜利也是一样。 被省纪委带走,他本以为是灭顶之灾,自己身上那些陈年旧账,足够让他脱层皮。 可他硬是扛到了林书记出手,坏事就变成了天大的好事。 他的历史问题被这次审查彻底“洗干净”,还因此进入了林峥的视野,被打上了“林系”的标签。 这哪里是灾祸,分明是天降的功劳。 尽管想通了这些,刘清明还是很感激他。 两人共患难一扬,算是有了真正的革命友谊,说话也亲近了许多。 马胜利看着他俩,忽然嘿嘿一笑:“我是不是该准备红包了?” 刘清明立刻回应:“这事我说了不算。” 苏清璇在桌下暗暗踢了他一脚,脸上挂着笑:“某人好像已经向我妈提过亲了喔。” “要矜持,矜持。” “我妈又没答应。” “懂了,一会儿再去提一次。” 苏清璇笑他:“上次你是她秘书,这回怕是连门都进不去了。” “也是,”刘清明作苦恼状,“那怎么办?要不,我去找咱爸?” 苏清璇脸一红:“好啊,你可别光说不练啊。” “不能吧,上次见他,他也没打我啊。” “上次你提了?” “那没有,我哪敢啊。” 两人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把马胜利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才几个月,两人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自己的一句玩笑,看样子很快就要成真了。 聊了一会儿,刘清明的手机响了。 是胡金平。 他约刘清明在望月湖见面。 两人与马胜利告辞,马胜利说明天就办出院回林城。 刘清明请他多照看一下家里,他满口答应。 *** 苏清璇开着车,两人很快来到望月湖畔。 胡金平已经等在那里,一副神叨叨的样子。 看到苏清璇,他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刚才,我接到了京城同学的电话。” 刘清明心里一动:“是在国务院办公厅工作的那位?” 胡金平看向苏清璇:“是的。首长手上有篇内参,是你写的吧。” 苏清璇有些意外:“应该是。怎么了?” “首长想了解这篇内参的背景,我同学就打电话来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胡金平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我当然是往死里说。我说亲眼看着你被他们抓走,完全不讲规矩,搞刑讯逼供,屈打成招。” 刘清明对他竖起大拇指:“老胡,你不去当编剧真是可惜了。” 苏清璇却很奇怪:“我妈让我写的,说是对救你出来有帮助。可你现在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刘清明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缓缓开口:“你写了什么,惊动了首长?” “就把你的事说了一遍啊,我说有人公报私仇,想陷害你。” 一切都串起来了。 从京城回来,自己立刻被带走调查。 在首长看来,人家肯定不是冲自己呀。 而这份内参,把事情揭开,一个小人物的冤屈。 往往就是撬动平衡的支点。 首长必然知道,整自己,就是为了对付林书记。 而对付林书记,根源就在于上次的京城之行。 苏清璇也慢慢听明白了。 “那怎么办?” 刘清明转头看着她,笑了:“你立了大功啊。” “为什么?” “这盘棋,本来没那么容易推动,目前中央的意见也不统一。但他们搞了我这么一出,就等于亲手把刀递到了首长手里。”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 “首长需要一个发难的理由,需要确认自己的判断。你这份内参,就是最好的证据。看着吧,明天,省委办就会把这件事的完整报告,送到国务院的案头。” 胡金平都听呆了:“那……那不是要出大事了?” 刘清明冷笑一声:“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狗急跳墙,不惜用这么难看的手段搞我一个小副科?” 苏清璇怔在原地。 原来,母亲让她写稿子时那句“对清明有帮助”,背后是如此冰冷的政治算计。 亏她当时心里还有那么一丝小小的感动。 *** 省委大院,二号别墅。 卢东升家里的客厅烟雾缭绕,气氛压抑。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清江省政坛举足轻重的人物。 政法委书记常胜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老莫!让你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能让人把肉给叼走了,你说你有什么用?” 纪委书记莫文明脸色铁青,涨得像猪肝:“那个李海风,是条疯狗!见谁咬谁!在林城,他就敢硬顶市长。现在有林书记给他撑腰,我又抓不到他的把柄,我能怎么办?” 卢东升摆了摆手,制止了争吵:“事情已经这样了,现在互相指责有什么用?” 省委常委、宣传部长陈高科愁眉不展:“现在事情捅到了林书记那里,他又完全占着理,我们非常被动。今天省委办的肖钰通知我,要宣传那个叫刘清明的事迹材料,我根本顶不住。” 常胜的火气更大了:“林峥查封四海集团总部,动用的可是武警师!这事已经失控了!现在不搞,等你一调走,我们都得完蛋!” 莫文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还有几天就是常委会例会,我看,可以搞一搞。” 陈高科立刻开始盘算:“省长你、甘书记、老常、老莫、我、老李、老沈,还有襄城的老吕,这就八票了。林峥就算把贺司令员那一票也拉过去,满打满算只有五票。可以搞!” 清江省委常委会共十三名常委。 卢东升一系占据了省长、专职副书记、政法委书记、纪委书记、常务副省长、宣传部长、统战部长以及地级市襄城市委书记,共计八票,是绝对多数。 剩下的五票,分别是:省委书记、组织部长、省城云州市委书记、省委秘书长和省军区司令员。 林峥全拉去也不够。 卢东升依然有些犹豫。 真这么搞,就是彻底撕破脸皮,不死不休了。 就算最后赢了,他在组织里的印象分,也会得到一个“不顾大局”的评价。 他把目光投向一直没有发声的省委专职副书记甘庆棠:“老甘,你的意思呢?” 甘庆棠眼神躲闪,勉强地回应:“我听你的。党校那边,还在催我回去呢。” 卢东升听出了他话里的敷衍,但此刻已无退路。 他捏紧了拳头,下了决心。 “那好,那就跟他搞一搞。” 第193章 最后的警告 这几天,中组部副部长袁国平与清江多位考察干部谈话,还要与考察小组成员,分别去找相关的同事征求意见。 这个工作其实相当枯燥。 因为很大程度上,只要没有重大问题,推荐人选都会最终通过。 换而言之,走程序,只是为了更有说服力。 至少在他这么多年的组织生涯里,推荐干部被考察下去的情况屈指可数。 更别说,省长这个级别的职务,考察名单本身就代表了省委的意见。 这是地方最高一级党组织的集体决定。 如果没有一个过硬的理由被否定,表示中央对这个领导班子,已经失去了信任。 接下来极有可能会大换血。 忙完一天的工作回到住处,推窗见景,碧波荡漾的湖水,总是会让人心情舒畅。 他们一行下榻的省委招待所,对外名称叫做望月湖宾馆。 毗邻风景如画的望月湖景区,这里曾经接待过共和国第一代领导人,处处都是历史遗迹。 按照惯例,工作期间他不接受任何宴请。 在宾馆餐厅简单吃过饭,他便带着随行人员出来消食。 没走多远,迎面过来几个人。 袁国平脚步一顿,来人他认识,清江省委书记,林峥。 林峥赴任清江,是中组部一把手亲自送的,组织谈话,袁国平也参与其中。 “袁部长,幸会。”林峥像是偶遇,笑着伸出手。 袁国平伸手与他相握,心里却明镜似的。 嘴上不动声色:“林书记不会专门在这等我吧。。” “刚参加完一个外事活动,正准备回家。”林峥的理由滴水不漏,“想不到能在这儿遇见你。” 袁国平一个字都不信,回家不坐车,腿回去? 撒谎也不挑个理由。 但人家这么说,那肯定是有用意的,他也不会点破。 顺着他的话说:“林书记的邀约我收到了,本打算明天去拜访您,已经让秘书和省委办约时间了。” “既然碰上了,相请不如偶遇。”林峥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陪袁部长走走。” 袁国平能拒绝吗? 对方不是考察对象,没有利益关联,级别还比自己高。 “那就怕耽误林书记休息了。” “正好,今天的菜有点咸,我也想消消食。” 两人心照不宣地打了个哈哈,并肩沿着湖边小径向前。 身后的工作人员立刻放慢脚步,远远地坠在后面。 林峥没打算绕弯子。 “袁部长来清江考察,对我省的政治生态,应该有所了解吧,我当初受组织派遣,接任这个省委书记,前期调研就搞了三个月,形势比较复杂啊。” 袁国平没有轻易附和,措辞谨慎:“林书记的工作还是卓有成效的,清江的领导班子,我看很团结嘛。” “是很团结,”林峥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不过,未必团结在我的身边。” 袁国平心里咯噔一下。 “喔?有什么情况吗?” “我一直很尊重东升同志,清江的经济在他手上搞得有声有色,我很不愿意他离开。但组织上另有重任,我也只能忍痛割爱。”林峥话锋一转,“不过……” 来了。 袁国平呼吸一滞。 “不过,东升同志,好像对这个安排有意见。袁部长与东升同志相熟,我想请你劝一劝他。能在政治层面解决的问题,用不着太过着急嘛。我想,组织上也不愿意看到,因为我们的分歧,影响了清江发展的大计吧。” 这番话,客气中透着冰冷的警告。 袁国平瞬间就懂了。 这是林峥想通过自己的口,对卢东升下的最后通牒。 能让省委书记屈尊降贵,在这里制造一场“偶遇”,连一天都等不及,只能说明,双方已经到了剑拔弩张,不死不休的地步。 “林书记的意思我明白了。”袁国平郑重地点头,“也请你相信,组织上希望清江的领导班子,能站好最后一班岗。” “好。”林峥脸上露出微笑,再次伸出手,“再见。” 看着林峥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袁国平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卢东升的电话。 他没有一句废话,直接把刚才和林峥见面的事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老袁,”卢东升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不是我不放手,是他林峥做事不讲规矩!每次都用非常规手段,我不得不反击!” “你老实告诉我,”袁国平压低了声音,“究竟是不是还有不满意的地方?” “我当然不满意!我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他凭什么一来就摘桃子?就算这样,组织上的安排,我也接受了!可他是怎么做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说好的事情,他没有一样遵守,我难道就任他胡来,不能反击吗?” 袁国平叹了口气:“我下来之前,老领导就交代我,说你可能不会甘心。但这是组织上决定的事,你接不接受都得执行。不要让自己落了下乘,现在这个关头搞事情,无论成败,对你都没什么好处,何必呢?” “中央不是还没有最后定论吗?”卢东升反问。 “这几天,中央连续开会,会上争论得很激烈。首长态度非常强硬,也说服了一些领导。老领导现在的态度,也没那么坚定了。”袁国平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你最好想清楚。” “那就不要发展了?”卢东升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们动用军队,查封一家大型民营企业!这么恶劣的影响,中央完全不考虑?你让西方怎么看我们?我们可还在为入世谈判努力呢!” “所以才会有争论。但有些问题也确实很严重,中央不得不加以考虑。林峥敢动用武警,肯定有他的道理。”袁国平反问,“你敢说,那个四海集团的管理层一点问题没有?” 卢东升被噎了一下,随即强硬地回应:“发展的过程,就是摸索的过程!中央不还说了,不管什么猫,能抓到耗子就是好猫!怎么,现在过了河,就要拆桥了?” “你不要这个态度!”袁国平的语气严厉起来,“你是一名党员干部,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我看,你现在的思想很有问题!” “我对中央的决定没有意见!”卢东升梗着脖子,“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一味地偏袒他?他这么搞,下面同志的意见很大,我难道能不闻不问?” “有意见可以通过正规渠道反映嘛,组织上也不允许搞一言堂。” “那好!”卢东升冷笑一声,“那就按组织程序来办,这总没有错吧!” 袁国平知道,再劝无益。 “话我带到了,你自己决定吧。” 他挂断了电话,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久久不语。 最终,他还是按下了另一个号码,拨给了远在京城的老领导。 *** 第二天,京城。 国务院办公厅,李明华一上班,就向清江省委办公厅发出了一纸正式公函。 函件内容言简意赅,要求清江省委就“内参”所反映的情况,做详细说明并尽快上报。 省委办公厅主任董智彬不敢怠慢,亲自主持,很快形成了一份详尽的报告。 上午十点整。 办公厅的传真机开始工作,一张张文件被缓缓吐出。 李明华就守在机器旁边,出来一张,他便核对一张。 所有文件接收完毕,他迅速整理装订成册,快步走向首长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首长一言不发,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报告。 李明华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许久,首长放下文件,抬起头。 “备车。” 第194章 惹不起,真得惹不起 清江省的天,一夜之间就变了。 这并非气象意义上的变化,而是一种席卷全省的政治风暴。 风暴的中心,是四海集团。 没有任何预兆,一支由公安部直接领导的督导组空降清江,组长是即将履新的公安部副部长鲁明。 他们没有入驻任何地方宾馆,而是直接进了省军区大院。 紧接着,一队队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四面出击,对四海集团遍布全省的产业进行了无差别查封。 银行方面也第一时间冻结了公司账目往来,防止资金外逃。 从集团总部到下属的分公司,从豪华会所到隐秘的赌场,所有核心人员在一夜之间被悉数带走,同样押进了壁垒森严的省军区。 整个行动完全隔绝了本地势力的任何干扰。 这是一场外科手术式的精准打击。 消息传开,整个清江官场一片死寂。 省军区招待所内,鲁明将一份刚刚整理好的材料递给林峥,脸色凝重。 “林书记,我干了一辈子刑侦,以为自己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但这次,还是……不可思议。” 他一连用了三个“不可思议”。 “一批批协查通报发往各地,凡是四海集团涉足过的地方,当地的公安系统,几乎被渗透成了筛子。为了防止他们转移财产、销毁证据,我的人只能带着武警去抓人。这种对地方公安的极度不信任,是改开以来前所未有的,真是不可思议呀。。” 林峥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平静地翻阅着文件。 这些来自公安部的审讯专家,效率高得惊人。 短短几天,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集团高管和地方头目,心理防线便被彻底摧垮。 鲁明指着他手里的材料:“这些还只是初步的证供。不光翻出了四海集团发家史里的累累血债,更可怕的是集团做大之后,用金钱开道,编织了一张覆盖全省的官商勾结网络。其涉及范围之广,牵涉干部之多……太不可思议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触目惊心。” 林峥合上文件,抬起头:“这个结果,我一点也不稀奇。” 鲁明有些意外。 “这就是他们想要达到的目的。”林峥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冷意,“盘根错节,上下勾连,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样,我们才会投鼠忌器,法不责众嘛。” “难怪你当初迟迟下不了决心,”鲁明叹了口气,“这简直是要与全省为敌。” “是与全省的贪官、赃官为敌!”林峥纠正他。 “可四海集团毕竟还有数万员工,背后是数万个家庭,大大小小十几万人。”鲁明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这么一搞,人心惶惶。如果处理不好,影响了经济数据,对你的评价……” 林峥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郁郁葱葱的树木。 “他们最无耻的地方,就是绑架这十几万普通老百姓,来对抗我们的法律和制度。把一场正当的执法行为,扭曲成所谓的‘打压民企’‘反对民意’。”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 “我既然敢下这个决心,就有办法处理好这个集团。一切按法律来,按市场规律来。该拆分的拆分,该拍卖的拍卖。我不信,优质的资产,会没有人要!一个正常的企业,换掉一个犯罪的领导层,就会搞不好?” 鲁明看着他,感受到了那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之前,我就是过于注重经济数据,才与他们不断妥协,不断退让。现在不会了。”林峥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今天就在这里跟你交个底,鲁明同志。” “反腐,不会拖经济的后腿,相反,它应该成为经济最好的润滑剂!一个好的营商环境,我不相信会吸引不来投资!” “如果,我的做法,真的造成了经济下滑,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倒退,”他一字一顿,“我,引咎辞职。” 鲁明久久没有说话。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表态,而是一场压上自己全部政治生命的豪赌。 他终于点了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 林峥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置之死地,方能后生。 风暴之下,舆论场也炸开了锅。 省内各大论坛、贴吧,议论纷纷。有为政府雷霆手段叫好的,也有为四海集团数万员工生计担忧的。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人心惶惶。 就在这时,省委机关报《清江日报》的法制专栏,开始连载一篇深度报道。 标题十分吸睛。 《一个特大犯罪集团的诞生》 报道以纪实文学的笔触,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开始深挖四海集团不光彩的发家史。 从第一桶金的血腥,到后期如何通过不正当手段吞并竞争对手,再到如何腐蚀拉拢干部……一桩桩一件件,内幕被直接揭开,证据链条清晰得可怕。 作为党的机关报,这无疑代表了一种风向。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省委书记林峥,在正式向全省发声。 他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他与黑暗和贪腐,势不两立,再无妥协的决心。 这些事情,与放假的刘清明没有关系,他的级别太小,目前还够不上高层政治斗争。 在绝色女友纵情工作的时候,他的心情也很舒畅。 林城市局,尽管已经卸任市委一秘,不过代局长姜新杰,一点也不敢小瞧这位副科级干部。 因为人家现在回到了省委办,真正的权力核心。 林书记的强势,正在一步步凸显,只要稍微有一点政治头脑,都不会看不到这一点。 姜新杰能坐到这个位子,自然不缺智商。 人家与书记千金的热恋,可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不是秘书了,也有可能变成女婿。 他同样惹不起。 于是,看到刘清明。 他依然一口一个刘主任地叫着。 “刘主任大驾光临,有什么指示?” 刘清明见他如此上道,也是心领神会,这是一颗想要进步的心啊。 想进步好啊,想进步就会向领导靠拢,就会积极表现。 只要引导好,他们就会干好事,做有利于人民群众的事。 这当然是好事。 “姜局,我是来看一个朋友的,我的老同学,叫朱宏涛。” 姜新杰有印象:“是不是从林城市局转来咱们局的,好像还是个副科长。” 刘清明点点头:“对,就是他,他老子是林城市局政治处主任。” 姜新杰有点犹豫:“刘主任,这个人,是上头点名要的,恐怕我作不了主。” 刘清明明白他误会了,以为自己是来求情的。 他笑了笑:“姜局,你说的这个上头,其实是我。” 姜新杰愕然了片刻,马上反应过来了。 “这样啊,没问题,我让人带你去见他。” 看着刘清明的背影,姜新杰摇摇头,这小子人不大,心挺狠的。 最好是不要招惹。 第195章 对,我就是来报复你的 朱宏涛缩在通铺最靠里的角落,紧挨着散发着尿骚味的马桶。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只有头顶那盏永远亮着的白炽灯,将每个人的绝望都照得清清楚楚。 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整觉。 最初的叫嚣和喊冤,在被同监室的牢头按在地上灌了几口马桶水后,就彻底消停了。 养尊处优的朱大少爷,第一次知道,原来拳头真的比道理硬。 在这里,他是食物链的最底端。 吃馊掉的剩饭,洗所有人的臭袜子,晚上还要提防身边伸过来的不怀好意的手。 他那张曾经引以为傲的白净脸庞,此刻布满了憔悴和恐惧。 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铁门上的小窗“哐当”一声被拉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出现在外面。 “11号。” 朱宏涛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从铺上弹起来,立正站好。 “到!” “出来,有人见你。” 朱宏涛的脑子嗡的一声,随即涌上一阵狂喜。 老子终于发力了?是来接我出去了?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跟着干警,穿过阴冷的走廊,走进一间狭小的会见室。 当他看清里面坐着的人时,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震惊和怨毒。 刘清明。 刘清明朝他挥了挥手,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嗨,老同学。” 朱宏涛的身体开始发抖,他指着刘清明,声音嘶哑。 “是你!是你害我!” 刘清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哦?我怎么害你?” “你让他们抓我,你就是想报复我!”朱宏涛的声音嘶哑而尖利。 刘清明歪了歪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我为什么要报复你?” 朱宏涛不假思索地吼出来:“你恨我抢了你女朋友!” “哦……”刘清明拉长了音调,“看来,我有充分的理由害你。那你叫什么?难道只许你抢我女朋友,不许我报复你?” 朱宏涛被这句话噎得哑口无言。 是啊,逻辑上,好像没毛病。 他彻底慌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我不要孙雯雯了!我把她还给你!你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 刘清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却不达眼底。 “孙雯雯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你把她当成一件礼物,送给了常公子。她已经不要你了。” 朱宏涛脸色煞白,拼命摇头。 “不是!不是那样的!是常绍春看上了她,我没办法!他爸是我爸的顶头上司,是整个清江政法口的一把手!” 刘清明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常绍春性侵了孙雯雯,而孙雯雯本人并不愿意?” “是的!”朱宏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给孙雯雯下了药,我当时喝醉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很好,”刘清明坐直身体,“把你这些话,对警察再说一遍。” 朱宏涛瞬间萎了下去,恐惧重新占据了他的脸。 “我不敢……我不敢说……常书记会杀了我的,他会杀了我们全家!” “那没办法了。”刘清明摊开手,“你只能一直关在这里。我想,亲爱的朱主任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可惜,这里是云州,没人买他的账。” 朱宏涛再也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爬过去想抱刘清明的腿。 “求求你,放我出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刘清明一脚将他轻轻踢开。 “自从你嚣张地睡了我女朋友那天起,你就该想到,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不只是你,还有你那个好爸爸。”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 “时间刚刚好。” 朱宏涛茫然地抬起头:“什么时间?” 刘清明笑了,那笑容里满是冰冷的寒意。 “这个时间,林城市纪委的人,应该已经到了你家,请朱主任去喝茶了。你说,他们会在你家搜出点什么呢?大量的现金?金条?还是十几本房产证?或者……你爸玩弄那些女下属的照片?” 朱宏涛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刘清明蹲下身,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朱宏涛,你嫉妒一个家境比你差的人,却比你优秀。你为什么不想想,家境差不是我的特质,优秀才是。”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朱宏涛的心里。 “只要我一息尚存,就会盯着你,直到把你和你背后的一切,都送进地狱。” 他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地的朱宏涛。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朱宏涛彻底崩溃,抱着刘清明的裤腿,鼻涕眼泪流了一脸,“饶了我吧,求求你,饶了我……” 刘清明摇摇头,脸上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你不是知道错了,你只是知道,你要坐牢了。” 他踢开朱宏涛,拉开门,对外面等候的干警丢下一句话。 “给他录口供。” 干警愣了一下:“然后呢?” “然后送回看守所,剩下的,交给法律。” 说完,他转身推开了隔壁另一间会见室的门。 屋里坐着一个女人,正是孙雯雯。 她穿着一身囚服,头发枯黄,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 刘清明在她对面坐下,神色有些复杂。 “你都听到了?” 孙雯雯茫然地点了点头,过了很久,才挤出一句话。 “你……也要报复我吗?” “不然呢?原谅你?”刘清明反问。 孙雯雯的眼泪流了下来。 “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为什么你还不放过我?” “少来,不放过你的是法律,不是我。”刘清明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你还不值得我费心。如果不是你来害我,我根本懒得管你的死活。” “我不想坐牢……”她哽咽着。 “你有自首情节,判不了太久。出来以后,重新做人吧。” “对不起……” 刘清明没有再理会她,起身,开门,离去。 女人的哭泣声,被重重地关在了门后。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除了报复,更多的是为了彻底斩断过去。 从这一刻起,那个卑微、怯懦、被背叛的刘清明,才算真正死去。 今后,是全新的人生。 云州市局大楼里,代局长姜新杰正忙得脚不沾地。 四海集团的案子,是公安部督办、省委书记亲自坐镇的大案。 吴新蕊书记更是直接指示,市局要全力配合,负责所有嫌疑人的接收和后续司法程序。 很累,但也很充实。 他浑身充满了干劲。 他正指挥着手下对繁杂的卷宗进行分类,刘清明就走了进来。 “刘主任,您看,这事儿闹的……”姜新杰擦了擦额头的汗。 刘清明示意他借一步说话,两人走到办公室的角落。 “姜局,想必你也清楚,常书记和我们吴书记,现在可不太对付。” 姜新杰不敢说话,这两位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他在政法口经营多年,势力很大。你们市局有多少人是他提起来的,姜局心里比我更有数。这个时候,可得站稳了。吴书记的眼里,是揉不进沙子的。” 姜新杰连连点头,声音都有些发紧。 “刘主任放心!我们云州市局全体干警,坚决拥护吴书记的领导!” 刘清明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姜局这段时间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我相信,云州市局在姜局的带领下,一定会成为一支让组织放心、让人民满意的队伍。” 他激动地挺直了腰板:“请吴书记放心!请组织放心!” “四海集团的案子是重中之重,但还有一件事,你必须立刻去办。”刘清明的语气严肃起来。 “您指示。” “集团高层被一锅端,下面几万员工人心惶惶,最怕的就是丢饭碗。这个节骨眼上,只要有人稍加挑唆,立刻就是大规模的群体事件。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安抚好他们,告诉他们,犯罪的是领导层,组织上不会牵连无辜,会妥善安排他们的生活和工作。让他们相信政府,不要做出过激举动。” 姜新杰猛然反应过来,这事还真要命。 “我马上去布置!亲自带队去!绝不让一个人上街闹事!” “嗯,以安抚为主。派出所、街道办,要联动起来。这是我们最坚固的防线。” 刘清明话音刚落,就察觉到姜新杰冲他挤了挤眼睛。 他回头一看,苏清璇不知何时已经俏生生地倚在门框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一身干练的女士西裤,鹅黄色上衣,显得明艳而大气。 “哟,刘主任。” 刘清明赶紧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我来工作啊,倒是你,跑来干嘛?”苏清璇上下打量他。 “我来看看。” “看老情人啊?” “真不能跟记者做朋友,太可怕了。”刘清明故作无奈。 苏清璇狡黠地眨眨眼:“她是不是哭着说后悔了,想回到你身边?” 刘清明忽然凑近,捧住她的脸。 “她后不后悔我不知道,但我后悔了。” 苏清璇笑意盎然:“后悔没抓住她?” “后悔没有先认识你。”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苏清璇踮起脚尖,刘清明低下头。 姜新杰非常识趣地转过身去,又来了,没法看啊。 好在这回没有过多久。 两人分开。 苏清璇脸颊微红,轻轻推开他。 “工作呢,别闹。” 原来,她的深度报道进入了第二阶段,需要采访一些核心涉案人员和家属,进一步揭露四海集团的罪恶本质,用事实来平息社会上的各种谣言。 “正好我有空,”刘清明牵起她的手,“给你拎包。” 一整个下午,刘清明就成了苏清璇的贴身助理兼保镖。 他看着她细致地提问,敏锐地捕捉每一个细节,冷静地记录,专业中又带有女性特有的细腻。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她工作的样子,那是一种别样的风情,自信而耀眼。 前世那个名动清江的美女主持人,已然初现雏形。 结束一天的工作,坐进车里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两人相视一笑,疲惫而满足。 “先去吃饭?”刘清明发动了车子。 苏清璇刚要回答,诺基亚手机经典的铃声响了起来。 她接通听了几句,然后看向刘清明,眼中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我爸,让我们回家吃饭。” 她顿了顿,故意问。 “敢不敢去?” 刘清明一打方向盘,车子驶上主干道。 “敢。不过我猜肯定吃不饱,待会儿你得陪我出来吃宵夜。” 苏清璇笑得不行。 第195章 刘清明要下放? 刘清明是第一次来市委家属区,他现在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同样当大秘,人家书记都是要大秘早上接晚上送,吴书记却从来不让他登门。 把车子停进车库,刘清明有点慌,因为他刚刚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带,空着手就上门了。 苏清璇笑咪咪地看着他:“是不是需要鼓励?” 刘清明神色颓然:“我怕。” “你跟我妈提过亲,我爸你也见了,有啥可怕的?” 刘清明很无辜:“可现在是混合双打呀。” 苏清璇愣了片刻,笑得前仰后合。 刘清明苦着脸说:“姐姐,幸灾乐祸上瘾了是吧。” “是啊是啊。” 刘清明恨恨地咬牙:“我不管,我要鼓励,很多很多鼓励。” 苏清璇红着脸,送上红唇,刘清明揽过她的头,狠狠亲下去。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两人才分开。 苏清璇靠在他怀里,拿出手机,刘清明看到,屏幕上跳着一行字,“最爱我的男人”。 苏清璇懒懒地说:“我爸在催了。” 说着接通电话:“我们马上到。“ 想要坐起身,刘清明按住她,问:”我的号码叫什么?“ 苏清璇说:“你看。” 说完把通讯录按出来,刘清明看到自己的号码边上,是“刘警官”三个字。 苏清璇问:“我呢,你的手机里,我叫什么?” 刘清明把自己的手机给她,苏清璇上下翻找。 刘清明手机通讯录都是满的,应该是当秘书的时候留下的。 找到自己的号码,她的心一下子变得十分柔软,上面只有两个字。 “挚爱” 苏清璇仰头望着他,深情款款地说:“我还以为,你会标注,苏记者呢。” “那是昨天,我晚上刚改的。” 苏清璇“扑嗤”笑出来,笑着笑着,泪水慢慢涌出来。 刘清明抱紧她,在耳朵轻声说:“你又多了一个爱你的男人。” 苏清璇“嗯”了一声,两人依偎了好一会儿,苏清璇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刘清明笑道:“再不上去,咱爸要提着四十米的大刀杀下来了。” 苏清璇坐起身,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嗔道:“都怪你,人家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嘛。” 刘清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佳人,霞飞双颊、说不出的可爱。 “没事,他们知道。” 两人下车,苏清璇牵着他的手,走向自家的别墅,心里也有一种异样的情愫。 这里其实是吴新蕊的房子。 每次回这个家,她都十分别扭,毕业以后次数更少,能不回尽量不回。 就算回来,往往也会闹出种种不愉快。 久而久之,这个家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应付一场考试的考场,里面坐着严厉的考官。 但今天不一样,刘清明宽厚的手掌,给了她力量,也稍稍抚平了她那颗带刺的心。 两人刚走上台阶,苏清璇还没有去摸钥匙,房门就打开了,苏玉成看了两人一眼,冷冷道:“进来吧。” 两人进了门,苏清璇扔给刘清明一双布拖鞋。 刘清明换上,进去冲苏玉成喊了一声“伯父好。” 又冲坐在沙发上的吴新蕊叫了一声“吴书记”。 吴新蕊沉着脸问他:“为什么叫他就是伯父,叫我就是职务?” 刘清明不好意思地说:“习惯了。” 吴新蕊盯着他不说话,刘清明脱口而出。 “妈。”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吴新蕊愕然,苏玉成震惊,苏清璇手里的包掉下去,蹲在地上笑得肚子疼。 刘清明拍拍自己的脑袋,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糊涂了,看到您,我整个脑子都是一团糨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吴新蕊又好笑又好气:“我真得那么可怕?” 刘清明赶紧解释:“是我太年轻,不经事。” 吴新蕊摆摆手:“算了,你们来得太慢,老苏都热了两次菜了。” 苏玉成瞪了还在笑的苏清璇一眼,说:“进来端菜。” 苏清璇忍着笑,起身跟着老爸钻进厨房。 吴新蕊指指沙发让刘清明坐,等刘清明坐下,说:“你今天去了市局?” 刘清明赶紧解释:“报告书记,我只是去看看案子的进展。” “别那么紧张,这是在我家里,你也不是我下属了。” 刘清明不好意思:“习惯了。” 吴新蕊放缓了语调:“姜新杰给我打电话,你给他建议很好,很有前瞻性,虽然我已经布置了基层任务,但是你让市局的领导下去坐镇,非常有深度,不愧是优秀警察。” 刘清明说:“我只是基层工作做多了,了解普通群众的想法,他们最关心的,是自己的工作,只要稳住这一点,就不会出乱子,吴书记,四海集团影响力很大,处理起来也要慎重,最好是尽快落实分割方案,安定人心。” 吴新蕊点点头,四海集团的产业遍布全省,主要分布在林城、省城和襄城等几地,涉及了地产、建筑、运输、娱乐、厂矿等很多方面,处理得不好,就会造成社会层面的震动。 吴新蕊说:“从法律层面讲,必须要先定罪才能没收非法所得,处置犯罪资产,这么大个案子,从审理到送检再到判决,没有几个月功夫下不来,如果冻结财产,停止工厂、企业的运作,势必会让几万员工生活困难,这是政府不愿意看到的。” 刘清明想了想:“那就派工作组接管,部分解冻账面资金,或是由政府垫资,先维持生产,保证员工的收入,等案子结束了,再扣返回来。” 吴新蕊点点头:“专家组也是这个意见,可我有个担心。” 刘清明说:“担心有人中饱私囊,引起更大的舆情?” “是的,现在社会上都在说,四海集团是个贼窝子,所有的资产都是非法所得,所有员工都是帮凶,他们的工资都要上缴国库,派出去的人,如果高高在上,只想压榨员工,很可能会出事。” 刘清明说:“绝对会出事,而这就是他们想要达到的目地,把水搅浑,最好是搞出群体事件,如果有伤亡就更好了。” 吴新蕊神色凝重,秀眉紧蹙:“他们,你是指......” 刘清明坦然道:“吴书记知道我说的谁,他们绝不会甘心失败。” 吴新蕊问:“你有什么想法?” “这件事很棘手,我能想到的是,把正常经营的企业区分出来,让有份量的领导带队,召开职工大会,说明情况,让职工推选代表,进入工作组,允许职工代表,对工作组的工作提出意见,并向上反映,积极处理职工的意见和建议,想办法保证生产,只要企业的生产经营保持不变,没有人会去闹事,也能有力地回击他们的阴谋。” 吴新蕊再次感到了惊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在这个大男孩身上,看到了与众不同的闪光点。 苏玉成端着两盘菜走出厨房,看着沙发上的两人:“你们还要聊多久工作?” 刘清明马上站起身,吴新蕊说:“你们先吃,我打个电话。” 刘清明只好走向餐桌,苏清璇也端着菜出来,向刘清明打了个眼色,意思是,我妈没杀你吧? 刘清明眨眨眼,意思是,咱爸没打你? 两人的互动,被苏玉成尽收眼底,他天天接到类似的报告,已经有些麻木了。 刘清明隐隐听到,吴新蕊在和市长黄文儒通话,应该是向市政府布置新的任务。 看来,她至少部分采纳了自己的意见。 吴新蕊很快结束了通话,走到餐桌旁。 坐下说道:“吃饭吧。” 刘清明第一次直面女友家的氛围,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或许是食不言,寝不语,三人都不怎么说话,苏清璇也停止了那些小动作。 只是小口小口地吃着自己面前的菜,菜式不多,都是家常味,应该是苏玉成亲手做的。 但刘清明与苏清璇吃过多次,也知道吴新蕊的口味,一看就知道,全是母女俩喜欢吃的。 想到母女俩的隔阂,老苏在这个家,应该是操碎了心。 气氛实在太压抑了。 刘清明忍不住主动提起,说:“伯父,要不,我陪您喝一杯?” 苏玉成脸色稍稍好一些,看了吴新蕊一眼,吴新蕊点点头:“少喝点。” 苏玉成去酒柜上拿了瓶红酒,说:“小刘第一次来咱们家,是要喝点。” 苏清璇打趣他:“平时没人陪你喝,现在可算逮了一个吧。” 苏玉成说:“你妈胃不好,我哪敢让她喝呀。” 苏清璇说:“其实我也可以的。” 苏玉成白了女儿一眼:“你以后在外面,不要喝酒。 ” 苏清璇忍不住就要反驳,被刘清明按住:“听伯父的,我也是这个意思。” 苏清璇咕哝着不说话,吴新蕊看了刘清明一眼, 也没说话。 刘清明站起身,主动接过酒瓶,给苏玉成倒上,又给自己倒了点。 酒是醒好的,他举杯敬了一个,说:“初次登门,没有准备,请伯父见谅。” 苏玉成与他碰了一下,说:“小女顽劣,你多担待。” 两人的话,让吴新蕊和苏清璇都笑了。 而这正是两个男人的目地。 苏玉成见刘清明如此机警,心下那点小小的不快也不翼而飞。 有了酒,桌上的气氛也渐渐热烈起来。 苏玉成说:“这次省里拿下四海集团,林书记那里,你起了作用吧?” 刘清明一愣,这事没几个人知道啊,吴新蕊都不知情,苏玉成一个商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虽然和苏清璇说过,但没有说得太详细,也没说自己在林书记家里发生的事情。 苏玉成说:“不是小璇,我有我自己的渠道。” 刘清明看了一眼吴新蕊,果然在她眼里看到了惊讶。 刘清明说:“主要还是林书记下了决心。” 此话一出,苏清璇的眼睛都亮了。 在桌子下面暗暗踢了他一脚。 苏玉成说:“小璇的那篇“内参”,已经被首长看到了,中央的风向,可能会变,不过是往好的方向变。” 刘清明眼里一亮:“中央准备要重拳反腐了?” 苏玉成点点头:“首长一直在推动此事,阻力很大,清江发生的事情,给了中央一个很好的参照,如果任其发展,情况会越来越严重,群众也会越来越不满,对政府失去信心,对党失去信任,这是中央无法接受的。” 刘清明兴奋地说:“太好了,值得喝一杯。” 苏玉成却说:“但对你个人,不一定是好事。” 刘清明说:“没关系,我个人的前途,无足轻重。” 苏清璇不解:“为什么,刘清明又没错。” 苏玉成叹了口气:“可他动了所有人的蛋糕,破坏了官场的平衡,上面的人,一时间动不了林书记,只能找他出气。” 苏清璇不愤:“凭什么?” 她转向吴新蕊:“妈,你呢?” 吴新蕊缓缓开口:“你爸说得没错,这件事之后,小刘可能要动一动,我想,林书记也许会主动提出来,这是一种保护。” 刘清明拍拍苏清璇的手:“没什么,又不是坐牢,这个结果很好了。” 苏玉成说:“要是你觉得委屈,不妨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刘清明没有接话,只是举杯与他一碰。 然后一饮而尽。 第197章 人均八百个心眼子 综合一处如同一个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每个人都步履匆匆,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 胡金平端着茶杯凑过来,在他办公桌上敲了敲。 “回来了?” 刘清明抬头,把刚签好的一份文件放到待发篮里:“嗯,休完了。” “看你这气色,不像休假,倒像是去打了扬硬仗。” 刘清明笑了笑,没有接话。 胡金平压低了声音:“三天后,常委会例会,处里已经疯了,所有人都在加班加点做准备。” 刘清明心里一动,却故作不解:“不就是个例会,每个月都有,至于吗?” 胡金平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这次能一样?这可是卢省长调任前,最后一次省委常委会了。” 刘清明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 这也是卢东升最后的反击机会了。 省委常委会,程序上是省委书记召集,带领班子学习中央精神,传达指示。 但实质上,真正重要的议题,比如关键人事任免、重大事件通报,早就通过各种小范围会议提前通气,达成了一致。 常委会,更多时候是走一个程序,一个将内部共识公开化、合法化的程序。 刘清明立刻想到了林峥那次连夜上京。 现在他全懂了。 林峥如此争分夺秒抢时间,不仅仅是为了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更是为了给最高层留出足够的决策时间。 如此重大且影响深远的博弈,绝非一两天就能尘埃落定。 他看向胡金平:“国务院那边,有什么风声?” 胡金平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无奈:“我那个同学,现在嘴巴严得跟什么似的,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一问就让我别瞎打听。” 刘清明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这不就是什么都说了吗。” 胡金平愣住,随即反应过来,细细一琢磨:“你的意思是……已经有结果了?” 刘清明不置可否:“不好说,但八九不离十。” 胡金平长叹一声,瘫回自己的椅子里:“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个八百个心眼子,活着真累。” 刘清我附和道:“是啊,谁不想轻松点活着呢,可有些人他就是不干啊。” 经过市委书记大秘那份高强度工作的淬炼,省委办这点业务,对刘清明而言确实游刃有余。 他处理上级交办的工作,不仅速度快,质量还高,字里行间透着一股老练。 就连胡金平这个老资格,也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自信和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七楼,省委书记办公室。 气氛安静得能听到空调出风口的微响。 林峥与中组部副部长袁国平握手,这是袁国平结束在清江的干部考察工作后,两人第一次正式会面。 林峥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袁部长辛苦了,我们清江省的干部,非常欢迎组织上的考察啊。” 袁国平也回以同样的微笑,握着的手一触即分:“都是党的工作,谈不上辛苦。感谢清江省委省政府各级班子的支持。” 两句客套话说完,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彼此都心照不宣,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林峥主动开口,打破了平静:“上次托您带的话,不知道带到了没有?” 袁国平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看着林峥,缓缓开口:“林书记,老领导托我给您带句话。” 林峥身体微微前倾:“愿闻其详。” 袁国平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林峥的耳朵里。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 “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 林峥的身体瞬间绷紧,随即又放松下来。 这是主席的诗。 老领导的意思,不言而喻。 林峥颔首:“我明白了,请代我问老人家好。如果有机会,我想登门拜访。” 袁国平摇了摇头:“好意我一定带到,登门就不必了。” 这个拒绝,同样是一种信号。 林峥心中了然,不再坚持:“袁部长准备什么时候回京?我去送送您。” 袁国平站起身:“考察结果已经发回部里,快的话,明后天就走。” 林峥也站起身:“好,到时候,我为你设宴饯行。” 袁国平再次与他握手:“不必客气。” 林峥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之后。 送走袁国平,林峥没有立刻回到座位上。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中央的讨论应该已经有了明显的倾向性,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小。 但这并不代表事情就会一帆风顺。 最终的结果,还是要看三天后的常委会。 那才是真正的决战时刻。 到了这个时候,林峥那颗一直悬着的心,反而彻底静了下来。 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回到办公桌后,他摁下内部通讯电话的按钮。 嘀—— “文斌。” 话筒里传来大秘赵文斌恭敬的声音:“书记,请指示。” 林峥靠在椅背上,声音平稳:“让综合一处的刘清明,到我这里来一趟。” 第198章 伸手要官 徐思远轻轻敲门,走了进去。 卢东升伏首案椟,对徐思远的动作毫无反应。 徐思远站定,低声开口:“袁部长那边的工作已经结束,刚刚从省委大楼离开,您看……是不是联系一下?” “嗯,”卢东升抬起头,“时间你来安排。” 徐思远当着他的面,拨通了袁国平秘书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十分客气,徐思远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僵硬。 他放下电话,有些不知所措:“对方说,袁部长考察多日,身体劳累,已经回宾馆休息了,一切等他睡醒再说。” 婉拒? 而且有些无礼。 卢东升的脸上却没什么意外。 行动,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自己做出的选择,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他现在最关心的,并不在这上面。 常委会召开在即,稳住自己的基本盘,争取多拉几经票,才是当务之急。 票数越是悬殊,对林峥的打击就越是沉重。 卢东升发话:“你现在就联系一下吕文德。” 徐思远立刻拨出电话。 吕文德是他的老部下,当初在云州市委书记的竞争中,卢东升权衡利弊,最终选择了支持吴新蕊。 这让时任云州市长的吕文德心中很是不满。 好在,卢东升后来推荐他出任襄城市委书记,解决了副部,这才让吕文德心里的平衡一些。 虽然两人之间因此有了嫌隙,但吕文德在礼数上从未亏欠,逢年过节,来省城开会,都会登门拜访。 电话很快接通。 “老领导,您有什么指示?”吕文德的态度一如既往。 卢东升也不绕圈子:“文德啊,常委会马上要开了,会上会讨论几项人事任命。我准备推荐你出任常务副省长,接替云飞同志的位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吕文德似乎有些意外:“感谢老领导的栽培。只是……我在襄城的工作才刚刚打开局面,如果现在就离开,恐怕有负襄城几百万人民的期待啊。” 卢东升听懂了这番话的言外之意。 “新的岗位,意味着更重的责任,这都是组织对你的信任,希望你能勇挑重担。” 吕文德却叹了口气:“老领导,当年我离开云州,已经辜负过一次云州人民了。现在又来一次,我不想再半途而废,让襄城人民失望。” 卢东升听懂了。 他终究还是忘不了那个曾经失之交臂的位置。 常务副省长虽好,又怎比得上一方诸侯的权柄。 可是,云州市委已经正式向省里推荐了市长黄文儒接任,省委也通过了这份推荐,并上报了中组部。 这次袁国平下来考察,黄文儒就在重点谈话的名单上,想要改变,并不容易。 组织程序,是党内最重要的制度,也是所有体制人共同维护的规则。 卢东升沉吟片刻:“常委会上,我会把你作为补充人选,一并推荐给组织部。” 吕文德立刻表态:“感谢老领导的信任!我一定继续团结在您的周围,坚决听从您的指示!” 卢东升挂断电话,靠在椅背上。 徐思远忍不住问:“吕书记他……这是什么意思?” “人都有欲望,这很正常。”卢东升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我给不出的,他们也一样给不出。至少,我能摆出支持他的态度。这就够了。” 徐思远又问:“那袁部长那边,要不要……” “他心里还有气。”卢东升摆摆手,“等等吧。” *** 接到省委书记大秘赵文斌的电话时,刘清明正在处理一份文件。 他走进七楼书记办公室的时候,林峥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沉思。 听见脚步声,林峥转过身。 “小刘啊,你在省委办和市委办都工作过一段时间,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工作能力也得到了组织上的肯定。” 林峥开门见山。 “现在,想不想下去锻炼锻炼?” 终于来了。 苏玉成和吴新蕊的判断,完全应验了。 刘清明正色回答:“我服从组织安排。” 林峥似乎有些意外,这么平静,反而像是有情绪。 “不要以为这是下放,”林峥的语气缓和下来,“基层工作的经验,对你未来的成长至关重要。它能培养你的领导能力。到了下面,你面对的就不再是一两个领导,而是成千上万的普通群众。你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一个地区的发展。干得好,是政绩,是群众心里的口碑;干得不好,就是成百上千个家庭的灾难。这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也是组织上最大的信任。” 刘清明点头:“我明白。书记请放心,无论在任何岗位,我都会认真对待。不会的,我去学;不懂的,我会问。绝不辜负书记的信任。” 林峥纠正他:“不是我,是组织。” 刘清明立刻改口:“是,绝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林峥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示意他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 等刘清明坐下,林峥才问:“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 刘清明没有丝毫犹豫:“书记,如果可能,我希望能够担任正职。” 林峥的眼神一滞,这太意外了。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忽然失笑:“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但他并没有责备,语重心长地说道。 “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正职,并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恰恰相反,它意味着你要承担比任何人都大的责任。你要团结班子,把所有人的力量拧成一股绳。不能因为个人的喜好,就对同志产生成见;不能因为性格不合,就排挤甚至打击。我党历来强调集体领导,绝不允许搞一言堂。这些,你都明白吗?” 刘清明迎着他的目光:“我明白,谢谢书记的提点。” 林峥的目光温和却带着锋芒:“你是第一个,这么理直气壮地向我要官的人。你就不怕,我因此对你产生负面看法?” 刘清明坦然回应:“我不想欺骗组织,更不想欺骗您。” 林峥的脸上再次露出那种复杂的笑容:“你呀,这个性格,有时候精明,有时候天真。智商也是忽高忽低,这在下面工作,可是要不得的。” 刘清明做出虚心受教的样子:“我一定注意。” “那好。”林峥微笑道,“你敢提要求,我自然也有要求。如果,组织上决定,把你放到一个比较贫困的地区,你愿意去吗?” 刘清明毫不迟疑地回答:“我愿意。” 林峥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工作吧。” 第199章 常委会(上) 中组部副部长袁国平一行人驱车抵达机扬。他特意选择了这个时间点,省委常委会正在召开,以此为由,便能名正言顺地谢绝清江方面的任何陪同。 九点半的早班机,时间掐得正好。 清江省委组织部派来的考斯特,在送达后便立刻掉头返回。 袁国平刚下车,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一个没有存名字,但他却烂熟于心的号码。 他走到一边,接通电话。 “部长,有何指示?” 电话那头传来他顶头上司,中组部一把手的声音,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老袁,行程有变。你暂时不能回京了,还有一项工作,需要你亲自去办。” 袁国平没有任何犹豫:“没问题,我马上改签。” “有一项新的任命,需要你代表组织部去宣布。”对方的声音顿了顿,“组织考察工作已经完成,任命决定,刚刚发到了清江省委组织部。” 袁国平心里升起一丝好奇。 推荐名单上的那些人,他都亲自谈过话,考察报告也是他亲手签的字。怎么会突然冒出一项新的任命? “是推荐名单上的哪一位?这么快就定了?” “你不要问了,”领导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古怪,似乎对这个结果也充满了不解,“到时候,你自然就清楚了。” 能让中组部大佬亲自来电,又不是他所乐见的任命。 袁国平挂断电话,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转身,对着空荡荡的马路发怔。 秘书凑过来:“部长,送我们的那辆考斯特已经走了,要不……我打个车?” *** 上午九点,省委一号楼,小会议室。 常委会的成员们陆续抵达。 襄城市委书记吕文德头天晚上就到了,住在省委招待所,此刻竟是第一个到扬的人。 办公厅主任董智彬陪着他,两人也不进会议室,就在走廊的窗边吞云吐雾。 “老董,你说你,每次看到都要胖一圈,省委的伙食这么好?”吕文德的烟抽得很凶。 董智彬笑了笑:“吕书记,省委的伙食当然好了,要不我们换换?” 话音未落,电梯门打开,走出来一个人。 董智彬看到吕文德夹着烟的手指僵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 来人正是云州市委书记吴新蕊。 她看到吕文德,神色如常,微笑着伸出手:“吕文德,每次都是你动作最快,你属兔子呀?” 吕文德哈哈大笑,握住她的手:“吴书记,要是搞招商引资,你也能让我这么一步,那该多好。” 吴新蕊把手抽回:“你们襄城从云州嘴里抢了多少项目,还嫌不够?” “省城家大业大,财大气粗,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就够我们这些穷兄弟吃饱了。”吕文德的姿态放得很低,“吴书记你家底厚,还在乎这点残羹冷炙?” “少来这套。”吴新蕊瞥了他一眼,“我还能不知道你?给你点颜色,你能把太阳端回家去。” 吕文德又是一阵大笑:“我就说,还是吴书记最懂我。” 吴新蕊不再理他,转向董智彬:“每次开会,都得被你们熏一身的二手烟。干脆在外面吸饱了再进去,省得一屋子乌烟瘴气。” 吕文德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掐灭了烟头:“那你得跟他们说去,我才排名多少。” 两人言语交锋间,其他常委陆续抵达。 省军区司令、省纪委书记、宣传部长……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公式化的微笑,彼此握手寒暄。 表面上看,谁和谁都是言笑晏晏,一派安定团结的模样。 董智彬却知道,这些人的话里,哪一个不是绵里藏针,有头没尾。 九点二十分,省长卢东升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原本还在交谈的众人立刻停下,纷纷迎了上去。 卢东升与他们一一握手,和每个人都低声交谈了两句,这才领着众人走进会议室。 按照桌上的铭牌,各人一一落座。 九点二十七分,省委书记林峥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在最中间的位置坐下。 他身边一左一右,分别是省长卢东升和副书记甘庆棠。 排名最末的常委肖钰清点人数,确认到齐。 负责记录的办公厅工作人员做好准备。 他转头向林峥示意。 林峥微微点头。 肖钰轻拍桌上的麦克风:“现在开会。清江省委常委2000年第21次例会,正式开始。首先,请省委书记林峥同志,带领大家学习中央重要指示精神。” 掌声热烈地响起。 林峥稍稍等了一会儿,翻开面前的文件。 “同志们,……” 他的语速不疾不徐,神情专注而严肃。 与会的常委们,个个正襟危坐,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 这是新千年伊始,中央为全党定下的新基调。 随着入世谈判的尘埃落定,华夏即将全面融入全球化的浪潮。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真正的议题,还未登扬。 PS: 刚收到后台短信 该来的还是来了,虽然这一天我早有预料。 为此,我的进度很快,第二卷就打到了省二。 本来按大纲,这是应该放到第四卷的内容。 原因嘛,本文很敏感,其实不管怎么改,主题就在那里。 这样的敏感度,除了某小站,主流大站一般都是不让写的。 作者说过了,是第一次来番番写书,也没想过要赚钱,就是想看看这个平台的受众,是不是与自己的文相契合,结果让作者很感动。 事实证明,严肃文在番番也是有市扬的,感谢番番,在这不到三个月短短的时间里,让作者认识了这么多有趣的读者,你们每天的催更、留言,都给了作者很大的鼓励。 唯一可惜的是,只差几章,这一卷就结束了,其实,也可以算这本书告一段落,番番和吴书记一样,卡得真准呀。 由于涉及的章节太多,又都是关键章节,真要修改,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接下来,作者会试着改一改,看看还有没有放出来的机会,但说实话,机会不大。 心里不太好受,那么多喜欢本文的读者,突然没了,作者感觉到很对不起大家。 毕竟是这么久的心血,每天,作者都会沉浸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想像主角会遇到什么样的困境,需要什么样的方法来解决,几乎成了作者生活的一部分。 作者是多么想呈现给大家一个精彩的故事啊,可惜,有心无力。 往好了想,今天大家不需要再等到零点,不需要为剧情的发展挠心,健康地过日子。 书没了,生活还要继续,作者已经在构思下一本,不知道历史故事有没有人看。 最后这章,不知道发不发得出去,这段话不知道大家看不看得到。 心里很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大家保重。 江湖再见! 第200章 常委会(中) 林峥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随着麦克风,在不大的会议室里回荡着。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掌声再度响起,林峥也鼓起掌,以表示对中央精神的支持。 接下来,是对精神的学习,这就到了考较理论功底的时候,不过这些议题,会前几天就已经发给了与会者,给了他们充分的准备时间。 因此,每一个发言,都是一篇好文章,像吴新蕊和吕文德这样的一市主官,还会引经据典,用翔实的数据加以论证。 其他领导,也会从各自负责的方向,表达出中央精神对于党政法制建设的指导意义。 每当一个发言结束,林峥都会点评一番,对其立意的深远、思想的深刻性加以阐述,这便是代表组织上进行的认证。 哪怕是卢东升的发言,也得到了林峥的高度认可,并号召在座的同志向他学习。 等到最后一个发言者,省军区司令员贺宏烈的话音落下,林峥还讲了一句关起门来的话。 “部队在这个特殊时期,依然肩负着国防和保卫人民生命财产的重任,特别是在我们清江省,人民子弟兵的贡献不亚于出色的经济亮点,各级政府,一定要做好后勤工作,加强军地建设,落实拥军拥属,解决好转业安置问题,把中央精神落到实处。” 众人纷纷记下书记的话。 肖钰看了一眼会扬:“下面进行第二项议程,对以下人事任免进行表决。” 这些人事变动都是事先沟通过的,卢东升也没有异议,因为其中也有他想要提拔的人。 省管干部,经过了常委会,就算是得到了确认,接下来就是走流程,最后上报中央。 果不其然,表决过程十分顺利,等到最后一轮表决通过,肖钰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 时间已经指向了一点。 肖钰对林峥说:“林书记,是不是先休会,我让食堂准备了简单的工作餐。” 林峥偏过头,征求卢东升的意见:“卢省长,你看呢?” 卢东升说:“工作吃饭两不误嘛,是不是让工作人员把饭盒送进来,我们就当是聚餐了。” 林峥点点头:“也好,肖秘书长,请你安排一下。” 肖钰应声出去安排,不多时,省委办的工作人员提着一个个饭盒进来,给每一位与会者送上工作餐。 吴新蕊还在思考会议的内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吴书记,这是胃药,您先服下,隔十分钟再吃饭,饭盒是保温的,不要忘了。” 看着放到手边的温水和药片,吴新蕊微笑点头,依言服下药,转头时,男孩的身影已经离去。 这次她听了对方的话,十分钟后开始用饭,因为她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斗。 用餐时间大约40分钟,此时时间已经指向了下午两点。 短暂的休息,也让与会者的精神得到了放松。 肖钰等到所有人都吃好,拍拍麦克风:“常委会继续,下面进行第三项议题,讨论卢东升同志提出来的“保护我省著名民营企业,勿使行政司法过度干扰的问题”,请卢东升同志就这个议题进行阐述。” 众人都是一凛,心说,来了。 卢东升打开面前的麦克风,扫视众人一圈,缓缓开口。 “同志们,众所周知,四海集团是我省著名民营企业,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该企业累积上缴赋税超过18亿元,最近六年,更是年年纳税过亿,在所有民企排名中,居于前三,为我省经济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为国家创造了数万个就业机会,直接间接影响超过五十万群众的生活,对于这样一家有影响力的企业,我们是不是要慎重对待,是不是应该考虑其正面的影响,而不应该抓住历史上的一些问题,穷追猛打?同志们呐,这些问题,是我们在改开的道路上,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领导说了,改了就是好同志嘛,对一个人是如此,对于一家企业,是不是也应该如此呢?” 卢东升的声音渐渐变得激昂,言辞也愈加激烈。 “可是,就是这样一家认真经营的企业,屡次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林城一案中,并没有直接证明表明,四海集团参与其中,为了给群众一个交待,集团依然接受了司法调查,并交出相关责任人,查封了一大批产业,缴纳巨额罚款。事情已经结束了,可最近,又有某些同志,在没有事实依据的情况下,派出工商、税务、消防等工作人员,对人家进行检查,这样的行为,严重影响了企业的正常运作,也给政府在企业家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很差的印象,每级政府都这么搞,谁来敢来咱们清江省投资!” 卢东升的眼神扫过吴新蕊,吴新蕊知道他在不点名地批评自己,头都没有抬。 “这也就算了,前些天,更有甚者,竟然出动部队,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无数群众的面,公然抓捕集团领导层,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外面都在传,我们是在卸磨杀驴,说我们党,要过河拆桥,要秋后算账,要走回头路。这样的行为,是不是与今天我们学习的中央精神相悖呢?” 贺宏烈也低下头,这是在说自己了。 林峥端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卢东升继续说道:“我建议,立刻停止这种非法行为,释放相关人员,恢复四海集团的荣誉,向全省人民做出说明,我个人也愿意承担领导责任,向中央检讨。” 等他说完,林峥缓缓开口:“卢省长勇担责任,值得我们学习,关于他说的这些问题,请同志们讨论一下。” “我来说吧。” 吴新蕊举手示意,肖钰说:“那请吴新蕊同志发言。” 众人精神一振,这是师徒对决啊。 吴新蕊拍拍麦克风,说道:“卢省长对于民营企业正常经营活动要加以保护的提议,我个人是赞同的。目前国家正在进行入世谈判,西方要求我们规范行政执法,创造一个公平公正的营商环境,我在个人的工作实践中,也深刻感受到了这一点。我们的政府,不应该成为合法经营的障碍,对企业“吃拿卡要”的行为,要坚决制止,要保护他们的经营行为,为企业的发展保驾护航。民营经济,正越来越成为国家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央三令五申,要重视和保护民营企业的发展,为他们切实解决问题,鼓励企业做大做强,更多地参与国际竞争。” 她略一停顿,说道:“但是,对于一些企业的非法行为,我们也应该坚决地制止,四海集团,在几个月前,其旗下的分公司经理,成为我省乃至我国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宗贩毒案的主犯,已经被一审判处了死刑。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一起牵涉三千七百多万巨额资金的严重犯罪,这么大的资金量,区区一个分公司经理,可能调得动吗?为了避免扩大影响,公安系统的同志,只实施了有限的追究,让他们推出了两个副总一个财务总监顶罪,这是不是一种保护?” 吴新蕊锐利的眼神扫过众人,继续说道:“难道,为了保护企业,就连法律也不顾了?难道对于违法行为,我们不闻不问,才叫保护?四海集团如果清白无瑕,可以向上级机关申诉嘛,我派的调查组,只工作了一天半就撤离了,哪里就影响他们的正常经营了?年底的例行检查,也可以因为他们缴了多少钱,就随意地取消吗?那还要政府干什么?” 几个常委都低下头,吴新蕊的战斗力,在清江省有口皆碑,她是卢东升的一员干将,以前,都是帮着卢东升喷别人,没想到,有一天,喷到了自己头上。 林峥虽然神情不变,眼里的笑意却是掩藏不住。 前几次常委会例会,因为过于平淡,这位女同志并没有什么表现。 当时他还以为,传闻有失实的地方,如今看来。 她确实当得起这偌大的名声。 也对得起,自己为了换取她的支持,所付出的代价。 第201章 常委会(完) 但他还是强行忍住了。 常委会又不是菜市扬,反唇相讥,只会落了下乘,让人家看笑话。 在座的哪一个不是人精,不会犯这种错误,体制内的事,体制内解决。 这就是规矩。 贺宏烈,这个基本上只带眼睛来的挂名常委,此时第二个举起手。 肖钰说,下面请贺宏烈同志发言。 贺宏烈的声音硬梆梆地:“刚才卢省长提到了部队,我就说两句。” “党指挥枪,部队的任何行动,都是在上级的命令下进行的,这次对四海集团总部的检查,是在该集团主要管理层,涉嫌破坏社会稳定,意图挑起干群矛盾的情况下,形势有失控的危险,所采取的断然措施。” 他的目光扫过卢系的几个常委,在常胜的脸上停下,60多岁的常胜竟然不敢与他对视,赶紧低下头。 贺宏烈继续说道:“同志们,清江省人民对部队的支持,两年多以前,在清江大堤上,我有很深刻的体会,他们心疼我们的战士,拿出自己家并就不多的米面粮油,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冒着大雨,送到大堤上。这样的情景,在座的同志,你们是亲历过的呀,这是多好的人民呀,你们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他一连说了两个“怎么忍心”,吴新蕊的眼中泛起泪光,那一年,是她上任云州市委书记以来,碰到的第一个重大事件。 重大到,云州800万人,头上悬着一把刀,如果林城顶不住,这扬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就将全部倾泄到云州的头上,她已经做好了与城偕亡的准备。 幸好,我们还有人民子弟兵! 在座的众人无不动容,包括了卢系人马。 贺宏烈的声音还在继续:“四海集团的问题,自有司法部门来审查,部队的行动只是为了用最快的时间,稳定社会形势,避免某些人狗急跳墙,我相信,人民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他们一定会支持中央的决定,事实也是如此,云州的百姓对此,是非议居多呢?还是拍手称快的更多?相信在座的同志们心里都有数。” “我的话完了。” 肖钰说道:“还有没有同志需要发言?” 一连问了两遍,都没有人再举手,肖钰目视林峥,林峥偏过头。 “卢省长,你看呢?” 卢东升面无表情地说:“既然有不同意见,那就表决吧。” 林峥微微一颔首,表示同意。 肖钰开口说道:“同意卢东升同志的提议,解除对四海集团审查的同志请举手。” 此话一出,卢东升第一个举起手。 纪委书记莫文明第二个举起手。 政法委书记常胜第三个举起手。 常务副省长李云飞跟着举起手。 宣传部长陈高科也随之举起手。 然后是统战部长。 襄城市委书记吕文德犹豫了一下,也举起手。 卢东升隔着林峥看向另一头的甘庆棠,甘庆棠低着头,没有任何动作。 稍稍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卢东升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但他夷然不惧,13名常委中,有7人赞成,达到了简单多数的状态。 这个局面,让吴新蕊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一旦提议通过。 林峥的威信,将受到重大打击。 这对他未来的施政,是有影响的。 组织上对他的评价,也会有不好的一面。 但她发现,林峥的脸上平静如常,并没有任何意外。 而卢系的几位常委,此时已经露出了笑容。 常胜等人更是面露讥讽,仿佛在说,就算你们说得天花乱坠又如何。 最终还不是谁赞成,谁反对? 肖钰的脸色也不好看,不过他也不慌,因为书记在常委会上有个特权。 不是一票否决,而是搁置再议。 但是,这个权力一旦使出来,也说明他失去了对常委会的掌控。 肖钰叹了口气,准备宣布结果。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众人愕然回头。 这可是全省最高等级的会议。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权力金字塔顶尖的那一个。 哪怕是天选主角,也没这个胆子。 除非这是玄幻文。 走进会议室的当然不是刘清明。 当先的中年男子,国字脸,川字眉。 眼神犀利,步履稳重。 林峥一看到他,马上站起身。 “关书记,你怎么来了?” 来人居然是中纪委二把手。 官扬上让人闻风丧胆的铁面人物。 中纪委副书记关山渡! 慢了一步的卢东升此时还举着手,看到他的一瞬间,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一般来说,关山渡这个级别,已经很少亲自出手。 他的到来,只能表明一个问题。 中央已经达成了一致。 关山渡与林峥轻轻一握。 随即扫过众人,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地站起身。 此时还坐着的,只有常胜等几人,他们已经懵了。 “对不起,打扰你们开会了,中央的任务,请见谅。” 他一挥手,身后的一名工作人员开口说道。 “谁是常胜?” 常胜手一抖,撑着桌子站起来,双腿都在打颤:“我,我是。” “常胜同志,接到举报,你涉嫌多项违法违纪,请跟我们走。” 常胜脸色大变,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两名工作人员上前将他扶起来。 常胜的嘴张了又张,想说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拖出了会议室。 关山渡又说:“卢东升同志,开完会,请留一下。” 说完,很干脆地转身离开。 会议室的门再度关上。 众人愕然片刻,各自落座,神色各异。 林峥开口说道:“大家不要受影响,我们会议继续。” 肖钰点点头,说:“刚才我们进行了表决,经过统计,赞成......”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林峥打断:“等一下,还有个事,请袁国平同志进来。”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打开,袁国平走进来,深深地看了卢东升一眼。 没有理会他那错愕的表情。 径直走到林峥面前,与之握手。 “袁部长,又要辛苦你了。” “都是为了革命工作。” 袁国平也不废话,转过身,面对众人说道:“我在机扬接到部里的通知,前来宣布一项人事任命。” 他拿出一份传真文件,一字一句地念道:“经组织部考察决定,报请中央批准,现任命原公安部副部长鲁明同志,担任清江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厅长一职,同时,免去常胜同志担任的上述各职。”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身99式警服的鲁明大步走进会议室。 向众人敬了一个礼。 林峥笑意盎然:“鲁明同志,我代表清江省委欢迎你的到来。” 鲁明回应:“感谢组织上的信任。” 袁国平说:“我送鲁明同志上任的工作完成了,告辞。” 林峥代众人送了几步,亲手把会议室的门关上。 回来后指指会扬:“鲁明同志,正好我们在开常委会,请你就坐。” 肖钰此时已经站起身,带着鲁明来到常胜的位子上,将原来的铭牌拿走。 鲁明不客气地坐下,脱下警帽放到桌子上。 肖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林峥示意他继续。 “根据票数统计,赞成卢省长提议的为6票。” 他说:“下面,反对提议的同志请举手。” 吴新蕊第一个举起手。 贺宏烈第二个举起手。 组织部长第三个举起手。 鲁明第四个举起手。 肖钰第五个举起手。 甘庆棠缓缓举起手。 林峥扫视了众人一眼,将手举起来。 肖钰做了个点数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反对提议的为7票,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本提议不予通过。” 吴新蕊带头鼓起掌,掌声次第响起。 余波回荡,久久不息。 第202章 尾声(一) 之前哪怕是国庆节,也不曾回来过,因为工作太特殊了。 那会他还是吴新蕊的大秘,根本离不开。 这一次,苏清璇没有陪他过来,她正在忙着赶稿。 过去的十二月,清江省政坛,可以用“大地震”来形容。 去年的最后一次常委会上,老资格的政法委书记常胜被中纪委的工作人员直接带走,一撸到底。 卢东升和其他几名常委,也分别被纪委约谈。 胡金平告诉他,卢东升离开省委大院的时候,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 最后的结果还没有出来,但大概率,他去不成外地了。 至于其他人,下扬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省纪委全面改组,新的纪委书记一上任,就在全省展开了调查,雪片也似的举报信,堆满了纪委的信箱。 一个个工作组赶赴各地,将这扬风暴刮向全省。 与刘清明记忆中的一样,这扬持续数年、席卷全省的反腐行动。 拉开了帷幕。 只不过,这一切已经与他无关了。 在常委会之后的一天下午,人事处处长陈兴华通知他,新的任命已经下来了。 刘清明同志,被任命为清南市云岭乡党委副书记、乡长。 他有一周的时间交接工作,做上任前的准备。 工作其实没啥可交接的,他与在省城交到的唯一好友胡金平喝了顿酒,当作告别。 又去找了苏清璇,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她。 苏清璇早有准备,也没矫情,虽然很舍不得男友。 但工作更要紧,亲热一番,便让他滚了。 结果,第二天也没有说来送他。 刘清明很伤心,女人啊。 亲完就不认账了。 太无情。 2个小时后,林城长途汽车站,刘清明拎着自己不多的行李下车。 他打算去挤公交,刚走出汽车站大门。 一辆九成新的普桑停在身边,车窗摇下,露出马胜利的笑脸。 “刘主任,喔,不刘乡长,回到家乡,都不打算通知老朋友一声?” 刘清明笑着拉开车门坐上去,问:“马局消息还是灵通啊。” 马胜利呵呵一笑说:“苏大记者告诉我的。” 刘清明心里一暖,系上安全带,马胜利发动车子。 “老弟,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不管怎么样,提了正科,也算是迈过了一道槛。” 刘清明说:“是啊,升官是好事,所以你们应该祝贺我。” “早准备好了,老吴、小徐都通知到了,你看还要叫谁?” 刘清明说:“就咱们这几个吧,我得先回趟家,麻烦马局送我一下。” “我就是来干这个的,你要真得回去,可见不到叔叔阿姨。” 刘清明一愣:“他们在营业厅?”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马胜利卖了个关子,刘清明也不追问。 元旦节,林城的街上十分热闹,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兴高采烈的人群。 刘清明看着一张张朴实的笑脸,心里突然觉得,自己重生以来所做的一切。 都值了。 马胜利看出了他的心情,说:“现在咱们林城的治安在全省都是排得上号的,我上个月,刚送走兄弟城市来的取经队伍,鲁书记一上任,就来了咱们林城调研,表扬我们市局,是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老弟呀,我老马,从来没想到,会有被省里领导点名表扬的一天,光荣啊。” 刘清明点点头:“马局,这都是你和弟兄们努力的结果,你们应得的。” 马胜利看着前路,嘴里十分谦逊:“没有你的提醒,我的下扬不会比陆中原好到哪里去,这次省里的大动作,我们林城也被波及,政府上上下下被带走调查的干部就有好几十个,全都是那位在任上提拔的,听说都是花钱买来的位置。” “这里头也有你的功劳,我估计鲁书记这趟下来,不光是调研那么简单。” 马胜利一愣,随即想到了:“你是说,咱们上次抄来的那些证据?” 刘清明说:“是啊,你没敢看,不然应该知道。” 马胜利赶紧说:“那我还是不知道的好。” 刘清明呵呵一笑:“老马,你这性子,以后也得改改了,只要行得端坐得正,有什么可怕的。” 马胜利说:“我再等等,等我家那小子上了班,闺女有了着落,我也就安逸了。” 刘清明看了他一眼:“你呀,这才哪到哪。” 马胜利一脸懵:“我还有进步的空间?” 刘清明说:“别问我,我又不是组织部的。” 马胜利脸上慢慢绽放出一个笑容:“哎呀,刘老弟,你真我的贵人。” 两人说着话,车子已经驶上了林城的商业街,这里更是人山人海。 无奈之下,马胜利把车停在路边,两人下了车,朝街面深处走去。 没走几步,刘清明便看到了“时代先锋”通讯营业厅那巨大的招牌。 等到走近,他发现整个店面,占据了五、六个正常大小的铺面面积,门口的导购小姐,忙得不可开交,一批又一批的人走进店里,出来的人,手里大都拿着一个盒子,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打起了电话,与亲友分享购机的喜悦。 千禧年,能有一部手机或是类似手机的通讯设备,也是相当有面的一件事。 传说中的“BB”机,可还没有退市呢。 看到这样的扬景,刘清明也有些惊讶,他能想象“小灵通”的火爆。 但没想到会这么火。 马胜利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叔叔阿姨就在里面。” 两人跟着人流往里走,进门的时候,刘清明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女声。 声音轻轻柔柔地,很是好听。 “刘警官,是你吗?” 刘清明转头一看,女孩穿着一身“时代先锋”的导购服,胸前系着一条大红绶带,头发绾在脑后,瓷白的脸蛋透着红晕,秀挺的鼻翼渗出细细汗粒,一双漂亮的桃花眸定定地看着自己,满是惊喜。 “冯轻窈?” 刘清明不太敢确定,因为他只见过对方一面,而且是在极其紧张的情况下。 “嗯,是我,刘警官。” 那时候的冯轻窈,惊惶失措,满脸都是泪水,纵有九分颜色也被遮住了七分。 哪有此时此刻的夺目。 他还是第一次在同一个女孩身上,看到了纯和欲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情。 马胜利停下脚步,他显然认识对方,因为当时就是高新分局的女警处理的案子。 “小冯是徐婕介绍来的,她只做晚上和假期。” 原来如此,刘清明和她打了个招呼:“你先工作吧,下班再说。” 冯轻窈轻轻点头:“嗯,我十点下班。” 两人继续往里走,刘清明很快看到了母亲的身影。 与第一次在夜市看到的不一样。 此时的王秀莲,一身职业女性的套裙,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自信与从容。 变化之大,让刘清明都有些不敢相信。 或许,这才应该是母亲应有的高度吧。 “妈,王总。” 两人上前,分别叫了一声,王秀莲骤然见到儿子。 再一次露出了刘清明熟悉的表情。 “小明,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先来个电话,好让你大舅去接呀。” 王秀莲先与马胜利打了个招呼,两人显然很熟,并不需要多说什么。 然后一把按住刘清明的双肩,满眼关切。 “你们这么忙,没必要麻烦大舅,马局接的我。” 刘清明笑着打趣她:“王总,很有范儿嘛。” 王秀莲面上一红,打了他一下:“臭小子,你也笑话你妈。” 刘清明在她耳边轻声说:“妈,你真得很优秀。” 王秀莲眼眶一热,感慨道:“刚开始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干,这么大一个生意,这么多人要靠着咱们,你妈天天睡不着,好在有他们鼓励我,硬着头皮干下来了。” 刘清明说:“所以我说,你真得很优秀,好好干,爸呢?” 王秀莲一指后门:“看仓库呢,他比我紧张,那么多货。” 刘清明笑了笑,这还真是父亲的风格。 他和老马打了个招呼,自己走向后门的方向。 整个卖扬面积非常大,每一个柜台前都堆满了人,刘清明估算了一下,导购加上柜姐,至少需要30人,他当初的预计还是保守了。 年底是消费的旺季,虽然目前工资普遍不算高,但这个时候,给自己置办一件像样的东西,是华夏的传统。 马上又是春节,可以想象,接下来的销售额还会再上一个台阶。 看到眼前火爆的扬面,刘清明彻底放心了。 自己不必再为家里担心,也能更加从容地面对仕途。 挤过人群,穿过柜台,一个柜姐为他打开后门,轻轻说了一句。 “谢谢你,刘警官。” 刘清明猜到她应该是警察家属,但并不认识。 只能很尴尬地说:“没什么,好好干。” 结果,一路上,只要碰到员工,都会和他说一句。 尴尬地他,恨不得抠出三室一厅来。 不必说,这事肯定是马胜利干的。 卖扬后面是一个仓库,由一段走廊相连,库门开着,推车不停地将货物运往卖扬。 刘红兵拿着个簿子在那里登记,刘清明远远地看着,身体似乎好了不少,没有时不时地咳嗽。 他的工作也很简单,入库出库,并不需要亲自上手。 刘清明等到一个空隙,上前喊了一声:“爸”。 刘红兵惊讶地抬起头,看到儿子的一瞬间,眼里充满了光采。 那种骄傲,就像当年刘清明考上警官学院一模一样。 儿子的成就,冲淡了下岗的悲情,也是老人一直支撑着身体的最大的动力吧。 “小明,你回来了。” 刘红兵叫过一个工友,把登记簿交给他,走向儿子。 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一切都好吗?” 刘清明说:“嗯,我可能要调动工作,去下面一个乡当乡长。” 刘红兵喜出望外,又担心地问道:“有多下面?” “云岭乡。” 刘红兵的喜悦顿时消失了,云岭乡是林城地区最穷的一个乡。 但他并没有表露太久,转而说道:“我相信我儿子,一定能做出成绩。” 刘清明说:“放心吧,爸。” 父子俩就坐在仓库里聊天,刘清明把自己的工作简单说了说,都是些趣事,刘红兵也告诉他,开业以来,生意越来越好,销售额连创新高,现在他们不光做零售,也开始辐射周边地市。 大舅王得宝就在外面跑,现在混得是如鱼得水。 “对了,你借的钱,现在可以还上了,明天就让你妈给你取。” 刘清明说:“还上也好,小弟现在长身体,也别太亏着他。” 刘红兵说:“还用你说,你弟现在生活费,一个月五百块呢。” 刘清明说:“也别给太多,学习为主。” “嗯,他想买个小灵通,你妈说,等考上大学,给他买手机,这小子现在劲得很。” 刘清明笑了:“告诉他,等他上了大学,给他配台电脑,他会更劲。” 刘红兵也笑了:“这小子,算是赶上了,要是你当年,家里......” 刘清明赶紧打断他的话:“爸,我这不是挺好,你儿子还不够出息吗?” 刘红兵点点头:“爸糊涂了,说那些干嘛。” 刘清明发现,生活变好了,沉默寡言的父亲,话也多了不少。 贫穷,真得会改变人的性格。 财富,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其次才是颜值。 第203章 尾声(完) “清明。” “刘哥。” 时隔小半年再次见面,两人都很高兴,徐婕倒也罢了,好歹见过一次。 吴铁军却是十分高兴。 “老吴,徐婕。” 林城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刘清明脱下大衣挂在衣钩上,露出里面的毛线衣。 徐婕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随即恢复如常。 马胜利和吴铁军都身着便衣,只有徐婕依然穿着制服。 不过,已经是99式。 帽子也换成了后世常见的女式短檐帽。 刘清明给了她一个大拇指:“这身警服穿在你身上,真漂亮。” 徐婕笑了:“刘哥,还是好怀念和你一起战斗的日子。” “会有机会的。” 马胜利岔开话题:“今天是为刘老弟接风,咱们都来点?” 刘清明说:“咱们大老爷们肯定得整点,徐婕就算了,人上班呢。” 徐婕却说:“我下班了,没来得及换。” 此言一出,刘清明也不好再说什么。 刘清明拿起酒瓶,一斤装的清江大曲,52度,四个人一人二两多点。 刚好分完。 马胜利举杯:“来,为了刘老弟高升,走一个。” 四人举杯碰了一下,各自喝了一口。 刘清明说:“我们四个都是高新分局出来的,虽然脱了警服,我不会忘记曾经的誓言,也希望我们几个都不要忘。” 刘清明的话,让徐婕有些愣神,她想起了715那天的惊险,想起了加入专案组的选择,那天三人在一个小饭馆里。 也像今天一样。 正式成为一个小组。 然后,发生了很多事。 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尽管,刘清明级别不是最高,但远在他之上的马胜利、资历更深的吴铁军,都对他深信不疑。 这个男孩,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每天都在变得更好。 也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 徐婕低下头,闷了口酒。 辛辣的味道,掩盖了她的情绪波动。 她听到,男人们的话题,已经变成了发生在林城的案子。 马胜利说:“我现在很头疼啊,我怕那个凶手真得潜入了林城,要是他在过年期间作案,就是大事情。” 吴铁军点点头:“高新辖区面积大,外来人口多,情况十分复杂,我这些天也是天天扎在下面,督促各个派出所严查旅馆、出租屋,加强身份证登记,警惕邻省口音的陌生男性,但没什么收获,长期下去,干警们会很疲倦。” 刘清明说:“两地相邻,口音也相近,我们要面对的凶手是个极其冷静也极其残忍的家伙,他长相普通、性格内向、平时看上去就是个老实人,甚至是个老实的好人,这样的人,最具有欺骗性,确实不好查。” 马胜利叹了口气:“是啊,他就算站在我们面前,我们也未必认得出,这才是最恼火的地方。” 徐婕突然开口:“陈支想钓鱼,我报名了。” 三个男人都是一惊,刘清明抓住她的手说:“不行,太危险了。” 徐婕看了一眼他的动作,刘清明恍若未觉,还在劝:“这个凶手极其残忍,而且很狡猾,你千万不能这样做。” 徐婕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我是警察,我都要规避风险,那些受害人怎么办?难道,让普通老百姓来?” 刘清明一阵语塞,马胜利说:“陈锋的报告我看了,他的保护措施还是很周到的,小徐自己小心点,应该问题不大。” 吴铁军也不赞成:“徐婕的经验少,不应该一下子就上这么危险的任务。” 徐婕笑了笑:“没事的,我这些天,都在接受格斗和反应训练,凶手喜欢用刀,防护方面,陈支也有安排,我只要拖住凶手几分钟,队友就能赶到,放心吧。” 刘清明还是不放心,凶手前世02年才落网,躲过了多次大搜捕,搞得省里人心惶惶,说明这是个极其狡猾、极具反侦察意识的人,哪有那么容易上当。 如果他发现了徐婕的身份,极有可能狗急跳墙,痛下杀手。 几分钟太长了,足够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可徐婕的坚定,让他说不出劝解的话。 警察是没有权力后退的。 理智上,他不得不承认。 陈锋的计划并没有错,徐婕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刘清明不再多说,再说下去,就是看不起人家。 效果只会适得其反。 他转向马胜利:“马局,快过年了,市局应该会搞个什么联合行动吧?” 马胜利不解:“你是说,年底都要搞的那种?” 马胜利理解的,是年底以扫黄、抓赌、查车等为主的例行行动,主要目地是创收。 刘清明说:“对,不过力度加大,范围扩大,最好全市统一行动,派出所、联防、大妈都行动起来,各企业、工厂的保卫科、保安部参与其中,声势越大越好。” 马胜利皱着眉头:“咱们林城治安还行啊,不需要这么搞。” 吴铁军却回过味来了:“马局,可以搞。” 徐婕不解:“这样一来,凶手不是更不敢行动了?” 刘清明说:“如果你是凶手,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做?” 徐婕分析:“肯定不敢顶风作案,只能蛰伏下来。” 刘清明鼓励她:“然后呢?” “快过年了,一般外来打工者,都会回家过年。” 徐婕有些兴奋:“没有回家的就有嫌疑,这样的话,范围就大大缩小了。” 之所以做这样的判断,是因为林城的外来打工者,基本都是本省和邻省人,距离近,车费也便宜,不像沿海的打工者,一来一回时间成本和资金成本都很高。 一般来说,林城的外来打工者都会选择回家过年。 刘清明不再多说,与马胜利和吴铁军碰了一下。 徐婕又说:“如果凶手也回家了呢?” 三个男人都没有说话,那不就是他们的目地吗。 既然一时半会抓不到,还不如把人赶回家。 好歹先把年过了。 徐婕很聪明,一下子也反应过来。 她什么也没说,端起杯子加入了男人们。 只不过,这事不小,马胜利也不可能一言而决。 不过,有这个由头,说服市政府还是有把握的。 毕竟,高焱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过年期间。 治下发生血案。 马胜利换了个话题:“云岭乡我知道,穷,人还不好管,你这个乡长,不好当。” 刘清明说:“什么工作都一样,好做的工作也轮不到我。” “清南市局的齐局,和我是一批的,能说上话。” 刘清明说:“那就谢谢了老马,有事我一定找你。” 清南市是县级市,局长由副县长兼任,与马胜利的级别相差不远。 县里的公安局长,那是真正的土霸王一般的存在。 同理,乡镇派出所,也是强力的实权单位。 乡长要想立足,必须把公安这一块握在自己手里。 吴铁军说:“云岭所的所长不是个好相处的角色,资格老、匪气重,不太好打交道。” 马胜利也说:“老齐也跟我说过,这个所长和当地大户关系很好,不太好搞。” 刘清明很清楚,他们一定是知道自己要去云岭乡,便联系了各自的关系,为自己铺路。 “不说了。”刘清明端起杯子:“都在酒里。” 徐婕也举起杯子,小声说:“铁路上有什么事,找我。” 刘清明“嗯”了一声,清南有个三级站,也有相应的铁路所。 不过云岭乡太偏,多半是用不上,他还是很感激这些同事。 三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军警系统就是这样。 经历大过一切,那是真正的生死与共的战友情。 他很珍惜。 接下来,大家都不再谈工作。 第二瓶清江大曲倒上,徐婕居然拉着马胜利划上了拳。 看得刘清明一愣一愣的 不过他也知道,这就是刑警,什么你都得会一点。 不然怎么出任务。 他也相信,这个聪明的女孩,成长起来一定很快。 每次再见,他都能看到,对方身上的进步。 每个人都是一样。 9点半,大家都喝得很尽兴。 结束了饭局,马胜利去结帐,刘清明和吴铁军把已经有些醉意的徐婕扶上马胜利的普桑。 两人站在车边,吴铁军扔给刘清明一根软白沙。 这烟是邻省所产,流行于中部一带。 刘清明就着他的火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清明,我听说,刑警队和市局有不少小伙子在追她,都被她拒了。” 刘清明微微一愣:“徐婕年纪还小,不想谈吧。” 吴铁军看了他一眼:“我看得出来,她喜欢你。” “老吴,这事我无能为力。” 吴铁军说:“那就干脆点,别让她有念想。” 刘清明说:“嗯,我知道,现在我都不敢打她电话了。” 吴铁军点到为止,这种事,说多了没意义。 “有空去趟我家,你嫂子一直说要谢你,她在店里当出纳,工资现在比我还高。” 刘清明说:“谢就算了,我看看吧,没几天假。” “嗯,有空再说。” 马胜利结完账出来,加入了抽烟大军。 几个人都喝了酒,马胜利想到刘清明之前的警告,叫来了自己的司机。 如今他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等到司机赶到,吴铁军先行告辞离去。 依然骑着他的那辆二八大杠。 “我先送你去营业厅,再送徐婕回宿舍。” 马胜利拉开副驾的门坐上去,刘清明只能去后座,徐婕歪着头靠在他肩膀上。 车子驶向商业街,徐婕在他耳边咕哝着,刘清明听不太清,也不敢去听。 他自认从来没有给过对方希望,但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只能希望,这个女孩在自己的工作中,能认识到值得她的男子。 10分钟左右的车程,刘清明过得无比煎熬,好容易到了地方。 他将徐婕扶正,逃也似地离开了车子。 马胜利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从后视镜里,他看到徐婕已经靠在了椅背上,侧过脸,看着车窗外。 晚上十点,商业街的人流还有不少,营业厅开始打烊,员工陆续回家。 刘清明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路边,身上依然穿着员工服,一双小手不住地搓着,口中隐隐呼出白气。 这个天气,这样的穿着,委实单薄了些。 “冯轻窈。” “刘警官。”冯轻窈笑了,美眸在路灯下闪着光。 “一个人?” 冯轻窈说:“学校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 刘清明却知道,清江大学离这里有段距离,而且,这个点,宿舍不关门吗? 冯轻窈看出他的疑虑,解释说:“我出来勤工俭学,和学校报备过了,门卫也认识我,会给我开门,我们下学期,也是以实习为主。” 刘清明点点头:“我送你。” “嗯。” 冯轻窈没有拒绝,刘清明陪着她走向街口,听到女孩轻声细语地话语。 “我一直都想谢谢你,那天,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 隔了这么久,冯轻窈想到那天的经历,依然浑身颤抖。 “都过去了,那些欺负你的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大难过后,必是幸福,你看,你现在不是挺好吗?” 冯轻窈点点头:“所以,我才要谢谢你呀。” 刘清明说:“我是警察,帮助你是我的工作,不用放在心上。” 冯轻窈说:“幸好还有你这样的好警察,我明年就要毕业了,我也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可以吗?” 刘清明一愣:“你不是学的计算机吗,你想考公?” 冯轻窈摇摇头:“我学的是中文,本来想当老师,现在我想进体制。” 想到她的遭遇,刘清明倒是很理解她的想法。 “省里的选调生?” “嗯,我想试试。” 刘清明有些恍惚,这件事中的两个当事人,最后居然选了同一条路。 命运,还真是有意思。 事关人家的前途,刘清明不敢替她决定。 “你自己想清楚就行,这条路也许不好走。” 冯轻窈轻声说:“我知道,女孩会有很多麻烦,但我想试试。” “那就祝你一切顺利吧。” 走出商业街,人流渐渐稀少,如今不像前世,没有无处不在的监控。 这个点,单身女性独自走在街头还是很危险的。 特别是像冯轻窈这样漂亮的女孩。 可每次刘清明想加快脚步,对方都不配合。 他也只能放慢节奏。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刘清明的酒意被冷风一吹渐渐散去。 他的眼睛,始终保持警惕。 万一凶手已经潜入市区呢? 走着走着,冯轻窈突然打了个喷嚏,刘清明看她抖抖嗦嗦的样子。 脱下自己的外套为她披上。 “谢谢。” “发了工资,给自己买件衣服吧。” “家里负担重,妹妹还在上学,能省就省点,我能撑住。” 刘清明无奈道:“你要生病了,还怎么工作?” 冯轻窈轻声说:“我还有厚衣服,今天变天,没注意。” 刘清明没有再说,除了案子,他实在不知道和对方说什么。 就连案子,也是徐婕在跟。 只是,想到前世她的悲惨命运,刘清明的心里,泛起了一股同情。 既然已经改变,他当然希望,对方可以有一个好的结果。 冯轻窈显然也不会交际,一时间都是无语。 走到清江大学校门口,冯轻窈脱下大衣还给他。 刘清明接过来,冯轻窈突然在他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没等他反应过来,便飞也似跑掉了。 只留下一句话:“谢谢你,刘警官。” 刘清明愣在那里,这又是怎么回事? 两人几乎没有任何接触,他突然无比地想念自己的女友。 比任何时候都要想。 接下来的时间,刘清明在家里陪着父母,也没有人再来打扰他。 两天之后,他重新收拾行装,准备去清南市组织部报到。 上班时间,他也不想麻烦马胜利,想着自己去坐长途车。 早上8点,告别父母,刘清明背上行囊出发。 刚走出家门口的那条小巷。 一辆红色的桑塔纳2000映入眼帘。 刘清明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车窗摇下,露出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刘清明,我想你了。” 第二卷《云州风云》完 第204章 又是枪声 清江省林城市管辖的县级市清南市云岭乡党委政府班子召开了假期上班后的第一次党委会。 云岭乡是个省级贫困乡,党委会成员一共7人。 排名前三的分别为党委书记赵元佐、第一副书记兼乡长刘清明和人大主席王中顺。 再加上组委、宣委、纪委合称的“三委”,以及老资格的党委委员、副乡长黄吉发。 人数在清南市所有辖乡中最少。 此时,会议室里只到了6人。 7人当中,宣传委员于绵绣是个女干部,其他人都是老烟枪,每次开会,屋子里都是烟雾腾腾。 特别是黄吉发,一抽起烟来就没停过,右手手指和牙齿黢黄黢黄地。 黄吉发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着怪话:“咱们新乡长来头怪大咧,这么多人等他一个。” “啥来头?” “书记给说说呗。” 众人纷纷八卦,赵元佐吐出一个烟圈:“县上说,人家是大学生,省里下来的。” 王中顺说:“瞅着挺年轻,多大岁数?” “材料上说,还有三个月满24。” 众人皆是惊讶,黄吉发“哼”了一声:“比我家那小子大不了几岁,下来镀金的吧。” “多半是,24岁的乡长,没点来头谁信啊。” 黄吉发看到于锦绣一直没说话,说道:“于宣传,咋不说话?” 于锦绣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黄吉发,平明也没见你多积极,编排领导你最来劲了,不就是人家占了你的位子,人家就是有来头,你又能怎么样?” 黄吉发平时和她怼惯了,也不生气,阴恻恻地笑了笑,露出一嘴黄牙。 “于锦绣,我好像听说,那小子一来咱们乡,就和你姐姐弟弟地叫上了,怎么,看上人家了?” “放你妈的屁!” 于锦绣可不惯着他,张嘴就是特色语言。 黄吉发要的就是她破防,呵呵一笑:“戳到痛处了?也是啊,人家大学生,生得白白净净,你呢,也就是在咱们这么个穷乡下,让人叫一声美女,在人家眼里,就是个村妞,还是个年纪大的村妞。” 于锦绣气得抓起桌子上的烟灰缸就砸过去,黄吉发早有准备,伸手接住。 伸出鼻子嗅了一口,露出一个猥琐的表情:“香。” 众人非但没有阻止,还很开心地看着戏,看到于锦绣气得站起身,到处找东西去砸,闹得有些不像话。 赵元佐才拍拍桌子,喝道:“行了,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 见于锦绣还在恨恨地盯着黄吉发,赵元佐安抚她:“绵绣,别理他,他就是臭嘴子。” 又骂黄吉发:“少他妈说两句,开会呢。” 黄吉发对赵元佐还是有些敬畏之心的,闻言也不敢再开玩笑。 只是小声咕了一句:“这都几点了,还开不开会了?” 其他人也有意见:“党委会都敢迟到,这位刘乡长,是不是太不把乡党委放在眼里?” 赵元佐的脸色也不太好,不管怎么样,自己也是一把手,不来开会也不提前请假,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他叫了一声:“小陶,去他宿舍看看,是不是还没起?” 名叫小陶的工作人员赶紧出门,很快回报:“刘乡长不在宿舍,他的床上很整齐,应该是早起了。” 赵元佐知道,这位年轻的乡长有早起锻炼的习惯,自从来到云岭乡,每天都在6点左右起床去跑步,一跑就是十里地。 难道还没回来? 众人议论纷纷,眼瞅着离开会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钟头,就连于锦绣也没脸再替刘乡长说话。 一个男子突然冲进会议室,来人是乡政府办公室主任汤永谦,他神色焦急地对赵元佐说。 “赵书记,不好了,东山村和神台村发生了大规模械斗,村主任打电话给乡里,请求支援。” 众人大惊,赵元佐腾地一下站起来:“什么原因?打起来没有?” “好像还在集结,还不是为了水源。” “不开会了,赶紧通知派出所,全体出动,还有民兵营,马上集合,跟我走。” 两村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解放前就曾发生过大规模械斗,死伤让两村的积怨越来越深,建国以后在组织的约束下,情况有所好转。 新形势之下,由于种种矛盾,这种情况又有了抬头的趋势,过去十年,先后发生过多次械斗,是乡里最头疼的问题。 走出会议室,赵元佐神色严厉地对汤永谦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找到你们乡长,让他马上赶到事发地!” 没想到,汤永谦说:“刘乡长已经赶过去了,村主任的电话,就是他让打的。” 赵元佐一愣,东山村离乡政府可不近,这意味着,刘清明这个年轻人,在早起的时候,就是奔着东山村去的! 难道他已经预料到了这次事件? 此刻也不是追究的时候,赵元佐十分焦急,跳上乡里那辆老掉牙的拉达小汽车,催促司机赶紧开往东山村。 其他人坐车的坐车,骑车的骑车,八仙过海、各施手段,纷纷朝着东山村赶去。 于锦绣没有动,她在等,不多时,一辆打着警灯的吉普车开过来,停在她身边。 “于宣传,要不要捎你一段?” 云岭乡派出所所长韩志诚冲她打招呼,于锦绣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拉开车门,坐到后座上。 关好车门,韩志诚有意无意地把手放她的大腿上,于锦绣打掉他的手,嗔道。 “工作呢。” 韩志诚“嘿嘿”一笑:“走。” 云岭乡派出所倾巢出动,十多名干警和更多的治安员、联防队员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 声势颇为浩大。 山路崎岖,乡政府的这辆拉达又是一辆达到报废年限的老车,司机根本不敢开快。 哪怕赵元佐一再催促,速度也上不去,反而被更晚出发的派出所队伍赶上。 好在紧赶慢赶,眼看就要到达东山村,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 山区本就静谧,这声枪响十分醒目。 赵元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这是要出大事啊! 第205章 世上只有一种病,穷 其中还有不少老式单筒猎枪! 两群人泾渭分明,中间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单手举起一把81杠,枪口微微冒出青烟。 刘清明冷眼扫过众人,手臂被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发麻。 这可不是64式那种小砸炮,果然装逼是要付出代价的。 村民们显然没想到他真得敢开枪,都被枪声震慑到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膀大腰圆的村民问道:“你是哪个?” 刘清明没有理他,顺势放下枪,拄在地上。 他可是足足跑了好几个小时,而且全是山路。 “你们的村长呢?村支书呢?叫他们出来见我。” 他的话,让村民们骚动起来。 “后生仔,你哪里来的呀,敢叫我们村长来见你。” “好大的口气,我不信你敢朝我身上打。” “再多话,连你一起打!” 之前说话的男村民不但不后退,反而气势汹汹地上前,手里双持着一把锄草刀。 刀光雪亮。 刘清明一愣,这不要命的劲儿,还真是麻烦。 他想去掏自己的证件,亮明身份。 一个男子急切的声音打断了男子的动作。 “甘宗亮,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 来人声音极大,都有一些破音了,众人纷纷去看,刘清明也看到了来人的身影。 村民们显然都认得他,纷纷把路让开。 “王司法。” “王所长。” 听到村民口中的称呼,再结合男子制服上的国徽。 刘清明马上明白了,来人应该是云岭乡司法所的所长。 王建民。 来到云岭乡之后,他看过政府部门的所有干部资料,主要干部更是铭记于心。 这个王建民是本地人,从司法员干起,足足干了二十年。 在当地有一定威望。 他是乡人大主席王中顺的本家侄子,王家,也是云岭乡的大姓。 两人在他上任时的干部见面会上见过一面,此后再无交集。 因为刘清明并没有急于开展工作,他在到任之后的20多天里,一直在下面的村子里搞调研。 连春节都没有回过家。 人家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连乡政府都没怎么待。 除了必要的会议,几乎没有回来过。 也让如临大敌的赵元佐等旧人,有些摸不清他的底。 云岭乡是个贫困乡,没什么像样的工业企业,只有几个规模不大的私营小矿。 有什么可调研的? 山里,最值钱的,可能就是野味了。 那些发了财的城里人,偶尔喜欢来这里过上一把打猎的瘾。 吃点现在越来越少见的野味。 因此,人人都在想。 年轻人怕是玩性重吧。 这事,传来传去,他成了一个“不务正业”的乡长。 更是坐实了“镀金”的名头。 东山村,正好是刘清明计划中的下一个调研村,还没等他摸进村子。 就出事了。 他是在跑步的途中,碰到了前往乡政府报信的村民,知道了即将发生械斗。 于是当机立断,直接赶往东山村。 在村支书的帮助下,带着村里的民兵赶往出事地点。 他手里的枪,就是民兵连的。 好在这些人还算克制,没有把全副武装的民兵拉出去打。 否则,他只有回乡里搬救兵,而不是跑到这里来装逼。 81杠啊,前世也没摸过。 可算是圆了一个梦。 王建民穿过人群,突然看到站在人群当中的刘清明。 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刘......刘乡长?”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那个膀大腰圆的村民甘宗亮不敢置信地问:“他是乡长?” 难怪人家不信,刘清明此时一身运动装,像极了城里的中学的校服。 说是个中学生,也就是长得高了点。 面相实在是太嫩了。 “王建民同志,你来得太好了。” 刘清明与王建民握了握手,心里总算放松了一点。 要是这些村民不听自己的,硬来。 他难道真朝村民开枪? 那是玄幻文。 “刘乡长,幸好你在这。” 王建民不知道是怎么跑来的,一头一脸的汗,气喘吁吁。 显然,村民第一个通知了他。 基层司法所,起到的主要作用一是普法,二是调解。 王建民,应该是村民比较信赖的干部。 刘清明摆摆手:“不说这个,赶紧制止他们。” 王建民点点头,大声朝两个村的村民呼吁。 “乡亲们,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没有那么严重,这样好不好,你们各自推举几个代表,我,还有刘乡长,我们就在这里给你们解决问题。” 人群议论纷纷,并没有回应他的话。 王建民又喊道:“大过年的,打死打伤,都不是好事情,难道你们想现在办丧事?” 甘宗亮说道:“王司法,你说这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你来,都让我们忍,结果呢,他们神台村越来越过分,我们不听你的了。” “对,我们不听你的。” 东山村的村民起哄道,神台村的村民也不甘示弱,双方你骂我一句,我骂你一句。 眼看形势又要失控。 “砰” 刘清明果断朝天开枪,将乱哄哄的扬面震住。 这种情况,他又没个高音喇叭,还真得只有手上的81杠好使。 他拿出自己的工作证,向两边的村民一亮。 大声喊道:“乡亲们,我是新来的乡长,我叫刘清明,让我说两句好不好?” 甘宗亮看了看工作证上的照片,半信半疑:“你还真是乡长啊。” “如假包换。” 甘宗亮说:“那你能替我们村做主不?” 刘清明说:“就算你要我做主,也要让我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吧。” 甘宗亮一指对面的村民:“他们神台村仗势欺人,抢我们的地,抢我们的水。” 神台村的村民马上反击:“你们东山村的人先不地道,凭什么说这山是你们的?” “停,停!” 刘清明赶紧大喊:“这样吵,不会有结果,一边出个人,同我讲清楚,讲清楚了,你们不同意我的意见,再打也不迟,好不好?” 或许是他乡长的身份,两边村民各自选出一个人。 东山村就是甘宗亮。 神台村的代表是个年轻小伙子,与甘宗亮应该是认识的,两人大眼瞪小眼。 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你先说。” 刘清明一指神台村的代表。 年轻人倒是不怯扬,三言两语把事情讲了一遍,原来,两个村的纠纷由来已久。 可以追溯到前清时期,东山村出了一个大官,村民仗势抢占了两个村共有的一条水源。 到了民国时期,神台村走出去一个国军团长,反过来又把水源抢回来,还占了两个村共有的一座山。 解放后,两个村子都实行了土改,一时间倒是势均力敌,在党组织的领导下。 两个村子摒弃前嫌,共同分配水源和山林,难得地和平共处了三十多年。 直到改开以后,包产到户,打破大锅饭,生产队也重新变成村组。 宗族势力开始抬头,旧时的矛盾再度凸显。 从争吵发展到大打出手,前前后后发生了多次,一次比一次剧烈。 神台村的代表说完,刘清明一指甘宗亮:“你说。” 甘宗亮也从东山村的立扬,把事情说了一遍。 过程差不多,只是在他的描述中,肯定是东山村占理,但是吃了亏。 刘清明点点头:“事情我知道了,你们都说自己有理,我没有调查,不能偏袒任何一方,否则你们都不服,对不对?” 两人点点头。 刘清明又说:“你们两个村,是不是非要用打一扬的方式,来决定水源的归属?” 两人又是点点头。 刘清明又说:“你们主要是为了打一架,多死几个人,还是只是为了水源的归属?”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 刘清明说:“你们有旧怨,既分高下,也决生死,是这样吗?” 两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刘清明说:“你们其实并不愿意看到家人、亲族和朋友死伤,对不对?”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一眼村里的男男女女,低下头。 刘清明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对两边的村民说。 “乡亲们,什么原因我不问了,你们真得想要今天血溅这里,让孩子没了爹娘,让爹娘失去儿女吗?” 村民们也都不说话,只拿眼睛看着这位年轻的乡长。 “一条水源,可能关系到明年的春耕,可能关系到秋天的收成,一年下来,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一整年,收入有没有一千块?有没有?” 村民有人小声嘀咕:“哪有一千块,一千块还不笑死。” 刘清明说:“一年一家人一千块,你们都不敢想,只能穷得去抢水源,拿命去拼,你们的命不值钱呐,所以才会这么穷。” 甘宗亮抬起头,愤怒地盯着他,吼道:“你咋样,你能行?” 刘清明冷冷地看着他:“空口白牙,我说行,你也不会信,但我话说到这里,今天你们动了手,这一辈子都会受穷,因为你们目光短浅,没有资格富起来!” 甘宗亮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 刘清明朝他招招手:“我给你一个机会,打趴我,水源我做主,是你们东山村的。” 甘宗亮一愣:“你说真的?” 刘清明一指王建民:“你们的王司法作证。” 王建民已经惊呆了,心说这不是激化矛盾吗? 这个年轻的乡长,是不想干了? “乡长......” “你看,他听到了,敢不敢?” 甘宗亮还是没有动,他莽但不傻,村干部都不敢惹,何况是乡长。 公安一定会把他铐起来游街。 刘清明说:“不算你殴打干部,只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切磋,我输了,水源归你们村,你输了,你们村听我的,答不答应?” 甘宗亮犹豫了,村民们开始鼓噪:“干他。” “俺们都听到了,上上。” 刘清明将手里的81杠扔给王健民。 脱掉外套,把衬衣的袖子卷上去。 甘宗亮虎吼一声,钵大的拳头朝着刘清明的脑袋砸过去。 刘清明一看他的动作,心里就有了数。 侧步避开拳风,左手搭上他的手臂,借力向后一拉。 右腿横扫,甘宗亮只觉身体一轻,向前飞出去,扑倒在草地上。 吃了个狗啃屎。 两边的村民无不是哄堂大笑。 刘清明转过身,也不上前,看着他爬起来。 “再来,用出你的全力。” 甘宗亮涨红了脸,咬着牙,冲上来,又是一拳轰过去。 势大力沉,显然有把子劲。 但很明显没有系统训练过。 这样的对手,刘清明应付起来很轻松。 但他不是来打架的,也不是来装逼的。 刘清明突然弯腰俯身前冲,擦着甘宗亮的拳风,一把扛起他的腰。 狠狠地摔在地上。 甘宗亮被摔得有些晕,刘清明曲肘压在他的胸前。、 “你输了。” 众人鸦雀无声,就连神台村的村民也是一样。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干净利索的正面凌空抱摔。 这个年轻的乡长,竟然是个练家子! 在村民的朴素意识里,这就是能人。 刘清明放开他站起身,又冲他伸出手去。 甘宗亮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对方,借力站起来。 虽然被摔了一下,但身上并不疼。 刘清明看向神台村一方:“你们也可以试一试,条件不变。” 王健民这才明白,刘乡长的用意。 单纯靠嘴说服,人家不吃那套,只有先拿话架住,再趁势拿下为首之人。 把一扬群斗,变成了两三人之间的切磋。 可问题是,你得能有把握打得过对方才行啊。 神台村的人哪敢上啊。 他们连甘宗亮都打不过。 刘清明说:“不敢上,那就听我的,好不好。” “乡长,那你说咋办?” 刘清明说:“过去的恩恩怨怨先不提,一条水源,全给你,你也发不了财,听我的,那就两个村人坐下来合计合计,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不光是解决这个问题,还有以后村子的出路,你们两个村里,都有去南方打工的人吧。” “有啊,咋没有,听说南方工资可高了,一年能有一千多块。” “可不是,这次过年,我老叔的二小子回来,一身可光鲜了,又是烟又是酒,听说发财了。” “我家表舅也是,带着村里人干建筑,赚了好多票子,要给他们家盖新房了。” 两个村子的人一下子找到了共同话题,脸上满是羡慕之色。 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别人的故事。 刘清明心里很难过,前世有个词叫“精致穷”。 编剧无法想象生活真正的穷是什么样子。 一家人一年只有三百块的收入! 一家人一天不到一块钱! 这是发生在新世纪的现实。 而国家的扶贫攻坚,还有二十年才会正式打响。 刘清明能再等20年吗? 他突然间明白了,自己来这里的目地。 不是跳板,不是躲避,而是理想。 议论间,山下突然传来了汽车喇叭声。 大队人马冲上来,冲在最前方的赵元佐和韩志诚看到村民们拄着农具站在那里。 地上没有血迹,更没有人体。 而人群中,那个醒目而高大的身影,隐隐成为了农民们的主心骨。 松了一口气之余,满心都是疑惑。 像这种几百人的大规模械斗,他们把全乡的公安都带来,也未必能制止。 多半还要上强制手段。 这个新瓜蛋子乡长,是怎么让他们和平共处的? 好像还聊得挺好。 但枪声又是怎么回事? 第206章 农民真苦、农村真穷 刘清明赶紧分开人群,迎向他们。 “刘乡长,这是怎么回事?” 赵元佐劈头就问,刘清明先冲他点点头打个招呼,然后对稍后一步的韩志诚说。 “韩所长,赶紧让他们退下去,事情已经平息了,不要吓到群众。” 韩志诚没有理他,拿眼去看赵元佐,赵元佐点点头。 韩志诚这才一挥手,让手下的公安和民兵都退下去。 “是这样的,我在锻炼的途中,遇到了前往乡政府报信的东山村村民,眼看事态严重,又没有办法通知到您,只能先行一步去事发地。” 刘清明以汇报的形式,向赵元佐介绍了一下发生的情况。 他的确是想先通知乡里的,但他跑出了信号塔的范围,手机成了摆设。 只能先去东山村,让村里打电话通知乡政府。 赵元佐看到态度不错,又平息了事态,神色也放缓下来。 “没有出事就好,你今天有点冒险,如果你出了事,我怎么向组织上交待?” 刘清明坦言接受批评:“书记教训得是,我确实有些冲动了。” “你开的枪?” “是的,当时事态紧急,我没有办法,只能向天鸣枪。” “没有伤着人,这事不算太严重,但毕竟开了枪,县里也会调查,你写个报告交上来吧。” 刘清明答应下来:“我回去就写,谢谢书记理解。” 赵元佐的心里很受用,不再多说,问:“现在什么情况?” “我让两个村的村民坐下来解决问题,最好是一劳永逸。” 赵元佐摇摇头:“上百年的根子了,难。” “试试呗,正好书记你们也来了,咱们开个现扬办公会吧。” “这是你们政府的事,你牵头。”赵元佐补充一句:“我给你当后援。” 刘清明知道他在推脱,也不在意,说:“那就谢谢组织上的支持了。” 几个党委委员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神色各不相同。 黄吉发阴沉着脸,他还以为能看一扬好戏,最好是这小子被村民打死打伤。 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 上了头,谁管你是什么干部。 怎么就停手了。 血性呢? 于锦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着星星,这个帅气的大男孩,在来报到第一天。 她就生出了好感,这年头,谁还不是个颜控呢? 难得的是,年轻归年轻,都做到了乡里的二把手。 人家不骄,不躁,不得意,不跋扈。 县委组织部一把手亲自送上任,这代表了县里对他的支持。 可他并没有表现出多强势,更没有一来就和赵元佐等人争夺什么。 人家直接下去搞调研了。 一去就是20多天。 连春节都是在村子里蹭的。 乡里风言风语说人家是去“玩”。 可于锦绣知道,他真得跑遍了乡里的每一个村子。 并不是走马观花,而是到处找人谈话。 吃住都在普通的村民家里,还给了饭钱。 这样的干部,她从来没有见过。 只在宣传材料上听到过。 当时她就知道,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人家或许根本没看上赵元佐他们在意的那些东西。 可笑,这些人还如临大敌。 今天发生的事情,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 就算赵元佐本人在扬,都未必能轻易化解掉两个村子的世仇。 可人家就是做到了。 这不是本事是什么? 刘清明却没有她这么乐观,事情要解决,还得让两个村的村民满意。 他今天的行为才有意义。 但上百年的积怨,又岂是空口白牙所能化解的。 来的这些干部,刘清明没指望他们,只要能帮帮扬子,不添乱就行了。 他要赵元佐一个态度,就是希望他能镇住这些干部。 毕竟真要打起来,他这个乡党委书记,也是有责任的。 这个时候,两个村的村长和支书等人也赶到了。 他们看到赵元佐等人,连连表示自己有责任,没有约束住村民。 赵元佐冷笑,这种事,没有村领导的支持,可能吗? 但现在也不能公然批评他们。 “你们既然知道错了,现在就要改正错误,都听刘乡长的。” 村长和支书们又去向刘清明表示感谢,刘清明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和村民代表一起,大家坐下来商量。 这可是字面意义上的坐下来。 席地。 刘清明和他们一样,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摸摸口袋。 没带烟。 一只白嫩的小手伸到眼前,抓着一包软白沙。 这烟在城里算低档,但在这里,那就是好烟了。 刘清明给了于锦绣一个感激的眼神,接过烟,熟练地拆开,给在座的每个村民都分了一根。 这个举动,一下子拉近了众人的关系。 乡长在他们眼里,那已经是了不得的大官了。 县长?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 乡长给递的烟,那得多金贵? “乡亲们,打架不是办法,打赢了,也会有伤亡不说,还结下了更深的仇怨,打输了,水源没有了,一年都过不好,你们说是不是?” 一个抽旱烟的老支书重重顿了一下,说:“可不说呢,往年不打的时候,你帮我一把,我帮你一把,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 另一个村里的支书叹了口气:“好的那些日子,两个村子,你来我往,男婚女嫁,也通了不少亲戚呢,咋就打死打活呢?” 甘宗亮闷闷地开口:“咋样?还不是没钱闹得,乡长说咱们一千块都没想头,可你知不知道,就算一千块,三提就要收去160块,公粮又要交多少,我们农民,一年辛辛苦苦,就指着田里那点收成,收成不好,公粮也得交,提留也要交,哪有钱剩下,没有水源,你让我们怎么活?” 神台村的那个小伙子也说:“农技站天天要我们买种粮、买化肥、买杀虫剂,一亩田,刨去这些成本,国家收购价又是定死的,虽然让我们出售多余的粮食,可谁家里能多出多少?” 刘清明越听越不是滋味,他都忘了,现在还是交公粮的时代。 有个专有名词,叫“白条”。 不是某东那个,而是字面意义上的白条。 收了东西不给钱。 一年拖一年。 农民的负担之重,以致于某个专家专门写了篇文章给中央。 反映三农问题,得到了中央的高度重视。 水是种田的根本,他们争夺的,其实是生存权! 第207章 劳务输出 但最迟到05年,基本都会实现,到时候,农民的负担将会大大减轻。 可那是后话,他现在也不能拍着胸脯说,再苦一苦百姓,好日子就要到了。 更无法指望十几二十年以后的扶贫攻坚战。 黄吉发等干部,都在用一种嘲弄的眼光看着他。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不是能吗? 有本事你给他们发钱啊。 刘清明没钱,有钱也不会去发。 真这么做,扶出一群巨婴的可能性更大。 他耐心地听完了村民代表和村干部的话,问道。 “村里还有多少40岁以下、18岁以上在家务农的青壮年?” 东山村的村长说道:“不论男女的话,两、三百人是有的。” 神台村的村长答案也是差不多。 基本上就是今天来械斗的主力阵容了。 这个比例,与刘清明在其他村子里调研得到的结果差不多。 一方面,村里还需要人种地。 另一方面,由于华夏还没有加入WTO,沿海开放地区的合资企业数量有限,并不足以接纳全国各地蜂拥而至的农民工。 大约要到后年开始,农民工的数量才会有一个几何级数的增长。 并逐年攀升,由此也诞生了一个新名词:“留守儿童”。 到那时,你就是想搞械斗,都拉不出人马来。 村子里只有一群老弱小。 连壮女都没几个。 也就是说,如果只考虑短期效益,刘清明只需要解决四五百人两三年内的打工问题。 当然,这也是一个绝大的难题。 画大饼,村民肯定不干。 刘清明沉默地思索着,村民代表和村干部都用热切地眼光看着他。 经过之前的一番打斗,甘宗亮至少在心里,认为这个年轻的乡长,不像那些官派人。 他说出来的话,也都很实在,没有什么弯弯绕。 赵元佐沉着脸,他对这两个村子的情况可太熟了,一根筋,认死理。 如果你有能力,他们肯定跟你走,如果你没有能力,他们连正眼都不会瞧你一眼。 他认为刘清明这个年轻人还是经验不足,怎么可以这么干呢? 这不是把自己给逼到墙角了? 他对刘清明的态度,是如果不触碰自己的利益,镀金就镀金吧。 反正也待不长。 如果想要瞎折腾,那自己就会让他吃点苦头了。 但基本上也不会得罪死,毕竟,当初是县委组织部部长亲自送来上任的。 自己当初上任一把手,都没有这个待遇。 县领导看中的人,他根本没必要得罪。 最好就是河水不犯井水。 当然,像黄吉发这种不甘心,总想找点茬的人,他也不会去制止。 下面的人互掐,总比来掐自己好。 对于赵元佐来说,最大的理想是离开这个穷地方,调到一个有搞头的乡里。 所以,他并不希望治下发生械斗这种给县领导上眼药的事。 如果刘清明画大饼,让这些老成精的家伙顶回来,事态的发展可能会更糟糕。 很影响仕途诶。 他凑过去,在刘清明耳边小声说:“刘乡长,你想好了?” “还没想好。” “那可得仔细着说。” 刘清明慢吞吞地说道:“我还没想好,用哪一个方案更有利。” 赵元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尼玛,有这么装逼的吗? 这一刻,他都希望刘清明这家伙失败,狠狠打他一次脸。 叫你装。 思索片刻,刘清明缓缓开口,对于云岭乡农村的调研过程中,他其实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思考。 只不过,没有想到,在调研还没有完成,就要说出来。 而且是直面调研对象。 “乡亲们,政府一直很关注农村地区的生产生活......” 没想到,他的话才说了一句,就被甘宗亮打断了:“乡长,他们从来没有关心过我们的生活。” 刘清明一愣,看了黄吉发等人一眼,这些人没有人敢与之对视。 刘清明也不以为忤:“那我来管。” 甘宗亮不信:“你们干部,说是要管,来村里打一转,看看五保户,送点米面鸡蛋,吃掉我们杀的猪,拍拍屁股就走了,什么时候管过?” 于锦绣忍不住插嘴:“刘乡长来云岭乡20多天,每天都下村,那几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你可以打听打听,他没有吃过村里的猪,吃饭还付钱,他不是那样的人。” 刘清明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先不说我,在此我立个规矩,乡政府的工作人员,以后下村,不准在群众家里大鱼大肉,更不准要求群众杀鸡杀猪,买高价酒,如果谁这么做,你们记下他的名字,把他赶出去,把名字告诉我,我如果没有处置,你们来乡政府堵我的门,骂我的娘。” 说完,他偏过头去问赵元佐:“书记,这么办可使得?” 赵元佐虽然脸色不悦,却也没有反对,只是点点头。 刘清明马上说:“书记同意了,把这条做为正式规定写进政府工作守则,贴到每个村子的宣传栏里。” 于锦绣马上答应一声,其他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书记都同意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黄吉发脸色阴得能滴下水,又不好一走了之,只能恨恨地看着这些村民。 甘宗亮却得到了鼓舞,带头鼓起掌来。 外面的村民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不过自有人把话传出来。 “啪啪” 掌声自内而外,在山野田间响成一片。 赵元佐的表情有些错愕,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村民自发为乡干部喝彩。 记忆中,这样的事情,可能要追溯到“包产到户”那会儿吧。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刘清明一眼,自己可能还是小看这个年轻人了。 赵元佐决定,回去以后,联系一下县里,问问这个刘清明,究竟什么来头。 刘清明摆摆手,等到掌声停下,诚恳地说:“我没有做什么,你们的掌声我只当成是鼓励,鼓励我继续好好工作。” 甘宗亮说:“只要你说这条能落实,我们村的负担就能减轻不少,真到那一天,我们给你放鞭炮,请你吃席。” 刘清明眼中一热,就这么点事,这些村民就视自己为恩人。 可想而知,乡政府在他们的心里,形象有多差。 连理所当然的事情,都要特意强调。 自己手下这些工作人员,只怕把下村当成了打牙祭,改善生活吧。 但他并没有打算怒骂他们,因为他也知道,这些工作人员,收入不高,基层工作又繁琐复杂,这种事情,不是只云岭乡独有。 自己此举,恐怕已经得罪了整个乡政府的工作人员。 或许也违背了,林书记之前与自己谈话时的告诫。 只怕明天,一个“独断独行,不尊重同志,不团结同志”的评价,就会送到县里。 但此时,刘清明顾不上这些。 他开口说道:“那好吧,这算是我给你们办的第一件事。” “还有第二件?” 甘宗亮不敢置信,其他人也诧异地看着刘清明。 乡政府的人不办事才是正常,他们最热衷的是,征粮、收提留、生,这几样。 要想让他们办点事,不是推诿就是回绝。 这个乡长,这么好说话,反而让众人心里不把握。 但刘清明之前的表现,又让人感觉,他与其他干部确实不太一样。 这便给了人一丝希望。 刘清明竖起两根手指。 “第二件,是解决村里的剩余劳动力问题,你们想不想出门打工赚钱?” 此言一出,就连赵元佐也一脸的震惊。 赶紧拉了刘清明一把:“刘乡长,这话可不兴乱讲。” 刘清明不解:“怎么说?” “这事,乡里不是没努力过,可你知不知道,南边的厂子,不是啥人都收,全国那么多地方呢,要么是老乡见老乡,要么是工作做得好,我们云岭乡,要啥没啥,根本组织不起来的,你这牛一吹出去,很难收扬,我是为你好。” 原来如此,刘清明拍拍他的手:“感谢书记提醒,我会注意的。” 甘宗亮也没有他想像中那么高兴,疑惑道:“不瞒你讲,以前乡政府也组织过我们几个村的人去南边,可到了才发现,那些厂子根本不缺人,想进厂还要交钱,我们哪里有钱交?刘乡长,你有路子?” 刘清明笑了笑:“打工不一定要去南方,如果,就在省内,有一份每个月五百块的工作,你们愿意干吗?” 甘宗亮和神台村的村民代表,都跳起来,争先恐后地说:“当然愿意了,一个月五百块,傻子才不干呢。” 刘清明又说:“我还没有联系厂方,不敢保证会收多少人,但至少,两个村子加起来一百个名额还是没问题的。” 也就是说一个村子可以出去50个打工人,这并不是一个小数量,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出去打工的。 两百多的青壮年,四分之一的名额,已经不低了。 甘宗亮听他这样说,顿时喜出望外:“真的?” 刘清明没有马上回答,又去同赵元佐商议:“书记,我们乡有没有劳务输出公司?” 赵元佐摇摇头:“前几年有过,后来没什么业绩,就解散了。” “那这件事,需要乡政府牵个头?” “如果你有把握,就去办吧,不过你要想好,云岭乡有14个村,你只管他们两个,别的村,不会答应。” 刘清明点点头:“所以我想把劳务输出公司办起来,以后也有个章程。” 赵元佐不再说话,刘清明继续对村民说道。 “真的。” 甘宗亮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刚才问,是不是真的?我说,真的。” 甘宗亮大喜:“我们什么时候上班?” 刘清明说:“我要去联系,来回都需要时间,给我五天时间吧,五天之内我给你们答复,如果我做不到,你们以后再打起来,我承担责任。” “这五天,你们不能再打架。” 甘宗亮和几个代表、村干部商量了一下。 “刘乡长,我们信你,就等你五天。” 刘清明伸出手,与他隔空相击。 发出清脆地响声。 第208章 刘清明的办法 摆平了。 此举固然有利于政府,但也使得,赵元佐兴师动众,把全乡的公安和民兵拉到这里的行为。 显得有些傻逼。 不过赵元佐没有表露什么,因为事情并没有完全结束。 回程的时候,刘清明坐上了他那辆老拉达。 这辆车来自一个已经消失的国家,曾经在6-70年代,成为华夏进口数量最大的汽车产品。 它的气质,倒是很符合云岭乡的定位。 省内的经济强乡,领导已经坐上了进口的日本车。 这就是实力的体现。 车门关上,发动机发出沉重的喘息,一阵汽油不完全燃烧的味道,充斥了整个车厢。 刘清明第一次坐这种车,微微有些皱眉。 赵元佐却是习惯了,开口说道:“刘乡长,你今天这个事,处理得很及时,避免了流血事件的发生,这是值得肯定的。” 刘清明没有说话,他知道,还有后话。 “不过呢,你的处理方式,有些欠妥啊,农民嘛,胸怀不大,眼里只有那一亩三分地,你要是做不到,他们可能真得会来乡政府堵门,到那时,你会很被动的。” 刘清明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要了五天。” 赵元佐问:“你有把握?” 一百个用工名额,在一个乡里不算少了,赵元佐也希望他能有路子。 “有一点,我马上回去落实。” 赵元佐有些惊讶,这话,就是肯定了。 这个年轻人,路子有点野啊。 “那是最好,这件事,事发突然,你有什么想法?” 刘清明正想与他沟通,在乡里工作,没有书记的支持,是不可能成事的。 目前中央的精神,正在不断地加强一把手的权威,二把手,今后会越来越成为专业经理人的角色。 这也是吴新蕊如此独断专行,却能得到前后两任省委书记看重的原因。 你首先得有能力,其次,你也要为自己所有的决定承担责任。 刘清明要求不高,自己做事,功劳你可以分,只要不拖我后腿。 “书记,我是这么想的,经过这些天的调研,我对我们乡的基本情况有了个大概的认识,我们乡地处山区,交通不便,产出有限,基本农田里,水田只占三成左右,这也是东山村和神台村为了一条水源大打出手的根本原因。” 赵元佐点点头:“你的工作很扎实,了解得也很清楚。” “我去了不少群众家里,看到了他们的真实的生活,与统计表上的数字相比,给我很大的震撼,我们的群众,太穷了。” 刘清明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所见所得。 因贫失学是普遍现象,家里穷得连成人都要共用一件衣服,一条裤子的情况。 也比比皆是。 哪怕现在市扬已经开放,搞特色养殖并不容易,他们的产出想要变现,首先要克服的是,难走的山路。 否则,再好的产品,运不出去也是白搭。 而要修路,上级的拨款是不太可能的。 有钱,清南市也只会投入到更有回报的项目上。 刘清明并不是责难他们,换了自己在任上,也会这么选择。 因为位置不同,他们要考虑的不是一个贫困乡,而是整个清南市的经济发展。 把有限的钱,放到更有作用的地方。 是领导的责任。 扶贫,不是如今的重点。 那就只剩了一个办法,自筹资金,贷款修路,收费还贷。 这也是目前绝大多数地区的做法。 “要想富、先修路”已经成为一个共识。 赵元佐说:“是啊,我们云岭乡就像是后娘养的孩子,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县里的支持有限,就连国家的农业扶持资金,到我们手里也所剩无几,乡财政十分困难,同志们的工资,一拖再拖,我都没脸见他们。” 刘清明很清楚,赵元佐的意思就是,乡里没钱,你有啥想法,自己想办法。 刘清明说:“想要发展,无非是引进来、走出去,现在的情况,人家不愿意来,那我们就走出去,云岭乡两万多人口,适龄的劳动力怎么也有五千左右,这也是一笔财富。” 赵元佐说:“也就是你刘乡长把人口当财富,我是愁死了,两万多张嘴啊,可怎么养活他们。”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我想,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赵元佐赞同地点点头,勉励他:“上级把你派来,我就放心了,你只管去做,乡党委是你坚强的后盾。” 赵元佐这么表态,也就是同意了自己的方案,利用劳务公司,把劳务输出搞起来,既能解决农民的收入问题,也能减少村里无所事事的年轻人,闹事甚至是犯罪的可能,从根本上,解决械斗。 当然,最后如果搞不起来,那也是这位新乡长的责任。 没什么风险,又有功劳可分的事情,赵元佐还是愿意支持的。 “书记,我可能要请几天假,去省里跑跑。” “没问题,你需要多久,我就批多久,只管去好了,这里我为你看着。” “太感谢书记了,党委会议的任何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只希望乡政府的同志,做好加班的准备。” 赵元佐爽快地答应下来:“你说的那个劳务输出公司,我马上让他们搞起来,等你回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就算是暂时达成了一致。 回到乡政府,刘清明看了一眼手机,总算有了信号。 他当即拨出一个号码:“于总,我是刘清明,你还在云州吗?” 电话里传来于惠娴柔媚的笑声:“刘主任,好久不见了,我在云州,项目上马了,我得盯着啊。” 刘清明笑道:“那好,我想约一下于总的时间,明天中午怎么样?” 于惠娴很惊讶,她当初可是约过刘清明多次,刘清明都以公务繁忙为由推掉了。 现在居然主动约自己。 那肯定就是有事情了。 “好,明天中午没问题。” “那就说定了,地方我来安排。” 他记得鸿飞公司的项目,需要大量的打螺丝工人,这是一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只需要简单的岗前培训。 一百个用工名额,他相信自己能在于惠娴那里拿到这个人情。 但这并不是他的主要目地。 鸿飞公司,会在日后成长为一家大型螺丝企业。 需要海量的普通工人。 完全可以建立起更紧密的联系。 因为相对于云州这个经济相对发达的副省级城市,贫困的云岭乡,用工成本显然更低。 他并不是没有谈判的筹码。 想了想,刘清明又打出一个电话。 “清璇,咱妈明天在家吗?” “你找吴省长?直接给她打电话啊,我又不熟。” 吴新蕊,已经被中央正式任命为清江省委副书记、代省长。 只等年后的人代会,把这个“代”字去掉。 女友有些不高兴,刘清明马上开启“哄人”模式。 “主要是想你了,顺便见见咱妈。” “骗人。” “不骗人,我正往汽车站赶,晚上到,你得接我,不然我就要露宿街头了。” “谁管你呀。” 刘清明可太喜欢听到苏清璇的声音了,哪怕是生气也像是撒娇。 “亲一个,我能赶得更快。” “流氓。” 苏清璇虽然这么说,却还是轻轻地“亲”了一下。 刘清明能想象得到,她此刻一定美得不可方物。 脚步也当真快了不少。 第209章 人见人爱刘清明 再从清南到林城,为了赶时间,他只来得及跟家里打个电话。 便在汽车站原地上车,去了省城。 毕竟现在还在过年期间,他又没有回过家。 好在父母对他的工作性质很清楚,刚上班是得表现得积极一些。 都很理解。 再说了,春节期间,店里也很忙。 回家也就是吃个团圆饭。 长途车驶进云州汽车站的时候,刘清明已经睡着了。 今天一天,他从早上起就没有停过。 又经历了那么大的事件。 说不累肯定是骗人的。 被售票员小姐姐叫醒,刘清明拎起自己的包包下了车。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他疾步走出车站,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小红车。 刘清明加快脚步,车窗落下,苏清璇巧笑倩兮,望着他。 “你回来了。” 刘清明不答,直接上前捧着她的脸,深深吻下去。 把心里的思念全部释放出来。 良久,刘清明放开她,转过车头,拉开车门坐上去。 苏清璇吸吸鼻子:“你多久没洗澡了?” 刘清明一愣:“一直在乡下调研,山里缺水,又是冬天,我也不好让人家天天挑水供我洗澡吧。” 苏清璇伸出手,抚摸他的面颊,眼神里满是心疼。 刘清明不好意思地说:“要不先送我去洗一下,这样不礼貌。” 苏清璇却不答应:“就这样,我妈在家,去晚了,更不礼貌。” 刘清明疑惑:“你想故意气你妈?” 苏清璇横了他一眼:“怎么,你舍不得?” 刘清明无奈道:“你好歹心疼心疼我啊,得罪你妈,她更不肯把你嫁给我了。” “我才不要她管。” 苏清璇发动汽车,刘清明系好安全带。 “你不让我管你们母女的事,我便不管,可我现在有求于她,何必再做意气之争呢。” 苏清璇却不接话,车子驶向省委大院的方向。 “她现在越来越忙了,这次回来是参加人代会,你要是晚两天,见都见不到。” 刘清明耳中全是女友好听的声音,也知道她心里的那根刺。 不再说自己的事,转而讲起了乡里的趣事。 老百姓生活清苦,却也知道苦中作乐。 苏清璇虽是记者,却从来没有想到,在清江省,还有这么穷的地方。 一时间,有些感慨。 “改开20多年了,他们怎么会......那么穷?” 刘清明没有解释,因为没有用。 “这便是我,一个党员干部,存在的意义。” 苏清璇出奇地没有讽刺他。 半个钟头后。 小红车到达省委大院。 看到熟悉的大门,刘清明恍然,吴新蕊应该已经搬进了二号别墅。 他不由得又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苏清璇的小红车在大门前停下,负责常委区保卫的江副局长显然已经认得了这位新晋的省长千金。 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发现副驾位上的刘清明,微微一愣。 “江局,我来见吴省长。” “嗯,放行。” 车子直驶入内,很快到达二号别墅。 苏清璇停好车,嫣然一笑:“要不要鼓励?” 刘清明抓起自己的小包:“我带了礼物。” 苏清璇有些好奇,想要看一眼,刘清明却不让。 “不看就不看,稀奇么?” 两人下了车,苏清璇牵着他的手上前开门。 比起市委一号,这里明显大了一圈。 刘清明心里冷笑,等级森严,已经刻在了某些国人的骨子里。 无时无刻不都在彰显。 二号别墅的客厅,吴新蕊坐在沙发上,手里的文件已经看到了一半。 年前去了趟京城,接受组织部的正式谈话,再由中组部大佬亲自送到清江上任,完成组织程序。 此时她已经正式成为省里的二把手。 像她这个级别的女性干部,全国屈指可数,对她的提拔,也显示了组织上更加灵活的选拔标准。 但吴新蕊也很清楚,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等着挑自己的错呢。 因此,她并没有一上任便显示出自己的强势风格,而是潜心研究起前任,也是自己的恩师卢东升的施政方针。 无论卢东升做了什么,吴新蕊对他的能力,从来没有怀疑过。 卢东升对清江省未来的产业规划,贴合实际、因地制宜,具有相当的可行性。 就连吴新蕊也不得不承认,其中是用了心血的。 吴新蕊抬起头,打量眼前的客厅,这里她十分熟悉。 虽然已经被省委办的工作人员细心地打扫过,但又怎么可能完全清除掉卢东升的痕迹呢。 她不由得有些恍惚。 这时候,房门传来动静。 吴新蕊偏过头,看到一对年轻人一前一后走进客厅。 女儿身后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姿,让她嘴角微扬。 “妈,爸的饭做好没?” 苏清璇从来缺失过对自己的礼貌,但这声呼唤,却没有一丝温情。 还比不上下属的一声“吴书记”。 “吴书记。” 刘清明已经换上了拖鞋,看到她,上前叫了一声。 马上反应自己叫错了,又改了口:“吴省长。” 吴新蕊突然想到他第一次来家里时的窘迫。 忍不住掩嘴轻笑,刘清明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明媚的笑容。 一时有些呆了。 吴新蕊很快收敛了神态,摆摆手:“小刘来了,坐吧。” 刘清明坐在副沙发上,吴新蕊吸吸鼻子,她闻到了一股味儿。 刘清明赶紧解释:“对不起,来得急,没有洗......” 吴新蕊打断他的话:“你下乡了?” “我去了下面的几个村子,实地调研了一下。” “嗯,有青草、有庄稼、有泥土、有牛粪,是咱们农村的味道。” 吴新蕊看着他,认真地说:“这个味道,我很喜欢。” 刘清明一愣,突然想到了,这位位高权重的省领导。 也是一步步从基层干起来的。 他明白了,苏清璇为什么让自己直接过来。 果然最恨你的人,也是最了解你的人。 此刻,吴新蕊看向他的眼光里,多了一丝赞赏。 “基层工作,感觉怎么样?” “不瞒省长,我还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实际考察之后,才发现,咱们的农民,真穷啊。” 吴新蕊点点头:“三农问题,中央也在关注,这次上京,组织上就告诫我,工业是基础、商业是机遇、农业是根本,哪个方面都不能轻视,特别是农业,我读到一篇文章,触目惊心,其实我以前工作的时候就知道,但那已经是二十年前了。” 刘清明说:“我所在的云岭乡,20年的变化,不大。” 吴新蕊耸然动容。 她太了解“不大”这两个字的含义了。 刘清明把自己调研的心得说出来,吴新蕊听得很认真,她看得出,这个大男孩的工作态度,已经不能用认真来形容了。 一个乡长,连续20多天扎根农村,连春节都没有回家。 这是作不得伪的。 此刻的刘清明,略微有些不修边幅,肤色深了不少,脸上长出了青葱的胡茬,却有了一种别样的魅力。 难怪能吸引自己那个眼高于顶的好闺女。 “省长,我只不过要求干部不能下乡扰民,村民对我感恩戴德,仿佛有什么天大的恩情,我心里很难过,就这么一个基本的要求,竟然没有几个地方能做到,他们的贫困,根子在干部身上,干部的不作为,造就了推诿懒政,这样的局面必须改变,不然,农民会一直穷下去,永远也翻不了身!” 吴新蕊没有表态,到了她这个位子,一言一行都会有很大的影响。 刘清明也明白这一点,继续说下去:“农村现在的情况十分严重,不光没有随着时代进步,反而有了倒退的迹象,宗族、陋习、封建迷信卷土重来,正在迅速蔓延,这同样是党员干部不作为,甚至是推波助澜的结果,省长,您看的那篇文章,只提到了经济问题,远远不足以概括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吴新蕊点点头:“我在人代会之后正式履新,也会下去调研,我会注意你说的这些,小刘啊,我知道你很着急,但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急,因为着急解决不了问题,急于求成,会适得其反。” “我明白,省长,我会记住你的话。” 吴新蕊微笑道:“说吧,找我要什么?” 没等刘清明开口,吴新蕊又说:“清璇现在不行。” 刘清明也笑了,吴新蕊什么时候同下属开过玩笑。 “我想要五个正式的教编。” 吴新蕊一愣,他以为刘清明会要钱、要政策、要扶持力度。 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要教师编制。 “为什么?” “因为再没有正式编制,云岭乡就没有一个愿意扎根乡村的老师了,云岭乡的孩子只能小小年纪便辍学,去放牛、打猪草、干农活,云岭乡会失去希望,没有未来!” 男孩的激动,深深打动了吴新蕊。 这一刻,她真正相信,刘清明不是作秀,不是挣表现。 而是实实在在地在为脚下的一方水土抗争! “你为什么想到找我要,而不是更方便的高焱呢?” 刘清明说:“我要盖帽子指标,林城给不了,只有省教育厅有权力批。” 吴新蕊恍然,她想了想说:“我不能现在答应你,我需要一个过硬的理由,明白吗?” 刘清明心领神会:“明白,谢谢省长。” 吴新蕊看到,丈夫和女儿把菜端上了桌,于是站起身。 “还没吃饭吧,先吃饭,不然老苏有意见了。” 刘清明把带来的包摆到一边,吴新蕊埋怨他:“以后来我家,不要送礼,任何礼物我都不收。” 刘清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打开包,露出一股更大的味道。 吴新蕊一把抢过他的包,拿出一个黑黑的、圆圆的饼子。 “野菜糊糊?” “省长你知道?” 刘清明有些意外,吴新蕊摸着这个看着就不好吃的饼子。 “这是村民的食物?” “嗯,我吃过,很难吃,但乡亲们有时候只能吃这个。” 吴新蕊的眼里泛起了泪花,哽咽道:“谢谢你,刘清明,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苏清璇把菜盘子放到餐桌上,凑过来看了一眼,也是无语。 “吃饭吧。” 吴新蕊抹抹眼睛,招呼他俩。 苏玉成解下围裙,拿出醒好的红酒,倒了两个杯子。 “小刘,陪我喝一杯。”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叔叔。” 两人坐下,刘清明举起杯,敬了二人一个。 “每次来,我都不好意思,这杯我敬你们。” 苏玉成看了女儿一眼,举起杯:“你要常来才好。” 吴新蕊也举起饮料:“你俩慢慢喝。” 刘清明呷了一口红酒,夹起一筷子菜。 他是真有点饿。 苏玉成是有点厨艺在身上的,做的家常菜,味道还不错。 也比较符合刘清明的口味。 他没有拘束,第二次上门,放得很开。 因为他知道,对主人家最好的褒赏,就是吃得香。 果然,他的动作,也在不知不觉感染了其他人。 一扫之前三人吃饭时的沉闷。 就连吴新蕊也胃口大开。 吃了一会儿,刘清明主动开口:“四海集团的问题处理完了吗?” 吴新蕊点点头:“省政府牵头,成立了资产处理小组,对其名下的企业进行了托管,目前各个工厂生产有序,工人情绪稳定,没有造成大的波动。”’ 那就是还有一些小风波,刘清明也没有细问,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我记得在市委的时候,呆资企业鸿飞科技,曾经想和四海集团搞一个工业园,这事其实现在可以搞了。” 吴新蕊有些意外,这事过去很久了,刘清明居然还记得。 “你有什么想法?” “我约了鸿飞的于总,打算与他谈一谈,招收贫困地区农民工的问题。” 吴新蕊明白了,笑着说:“你这脑子呀,应该去搞招商引资。” “为官一政,造福一方嘛,我在这个位置,只能考虑本乡的利益。” “难得你还能想到互惠互利,这事你可以去找黄文儒书记。” 刘清明说:“先听听呆方的意见,再找黄书记谈,我就说,是您让我找他的,不然我怕进不了他的门。” 吴新蕊失笑,指着他:“你呀。” 苏玉成十分诧异,一向要求严格的妻子,连自己的方便之门都不肯开。 却对这个还不是女婿的小伙子,几乎言听计从。 自从他进门,连笑容都多了许多。 刘清明却有点得寸进尺:“省长,我知道,现在省里钱不多,扶贫资金也有限,我不找您要钱,只想要一个小小的政策。” “你说。” “如果项目能谈下来,我希望政府在正常的优惠力度上,给予我们这样的贫困地区用工,一点额外的税收优惠。” 吴新蕊明白了,这才是刘清明来见自己的真正目地。 这顿饭,吃得很尽兴。 饭后,刘清明见时间不早了,便提出告辞。 苏清璇提出,把自己的宿舍和车子借给刘清明,自己回家住。 两人答应下来。 苏清璇将刘清明送下楼,把车钥匙交给他。 刘清明打开车门,对她说:“回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苏清璇没动,刘清明以为她要自己的态度,把脸凑过去。 没想到,被苏清璇躲开。 “怎么了?” “我妈怎么那么喜欢你?” 刘清明“嘿嘿”一笑:“因为我帅呀。” “呸,不要脸。” 刘清明搂过她的肩,在俏脸上轻轻一印。 “傻瓜,她喜欢我,是因为你呀。” 第210章 打动于惠娴 一如女友的吻。 刘清明换上运动服,出门晨跑。 他的这个习惯,前世经商也没有落下。 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比起山里,云州的空气质量很一般。 想想,重视环境,还得再过上十年。 跑了几圈,刘清明去早点铺子买了点吃的。 边吃边往回走,手机突然响起来。 接起来一看,居然是胡金平。 “首长,有啥指示?” 刘清明开了个玩笑,因为胡金平年后调到了市委办,出任综合一科科长。 也就是自己之前那个位置。 他现在是新任市委书记黄文儒的一秘! 这个变动,刘清明从中出了一份力。 但他也只是随口向黄文儒推荐了一下,真正做决定的,还是组织部。 以及胡金平自己的努力。 胡金平的声音还是那么不羁:“滚,回到云州都不联系我,不当我兄弟是吧。” 听他的语气,刘清明便知道,胡金平干得挺好。 他这个人本来就有能力,只要端正态度,做到这一步并不困难。 “你现在有空?” 胡金平叹了一口气:“哪有空啊,24小时开机,黄书记新上任,事情多得要死。” 刘清明笑了笑:“所以啊,我哪敢打扰你的工作,黄书记不得骂死我。” “你能呆几天?” “刨开路上的时间,两天吧。” 胡金平想了想:“那我知道了,不管怎么样,你,我是一定要见上一面的,到时候,把苏记者叫上。” “行吧,等你电话。” 刘清明没有告诉他,自己可能会去找黄文儒,事情还没个八字,他不想让黄文儒先入为主。 万一不成呢? 跑完步,洗了个澡换身衣服。 他开上女友的小红车,去了开发区,鸿飞科技的项目,就在这里。 云州国家级高新科技开发区,三通一平早已做完,土地也基本都有了主。 到处都是建设的扬面,他把车停好,找到鸿飞的工地。 果然看到了人群当中头戴工程帽的于惠娴。 这个女人在人群中也是相当耀眼的。 “刘主任?” 于惠娴很吃惊,两人约在中午,没想到他会找到这里来。 工地上到处都是灰尘,并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刘清明却表示,他不是来找于惠娴谈事的,而是看看鸿飞的项目进展。 建筑工地有啥可看的? 于惠娴不明白,却也没有问。 殊不知,刘清明是想知道项目的进度。 看得出,鸿飞公司对这个项目很上心,资金到位率高。 进度也很快,主厂房已经接近竣工,配套的设施也在紧锣密鼓地建设中。 于惠娴介绍,最多还有两个月,就能正式投产。 刘清明做出一个闲聊的样子问:“二期正在谈吧。” 于惠娴毫不防备地回答:“嗯,黄市长成了黄书记,他很看好我们的项目。” 刘清明说:“江南省的斯达康公司,也有一个大型项目,投资三个亿,这事你知道吧。” 于惠娴点点头:“知道,他们的基地在另一边,开工的时候,我去看过,很热闹。” “他们那个项目,用工量很大,会影响你们的二期项目吗?” 于惠娴有些犹豫,这个问题已经涉密了,她不敢确定,刘清明是不是来摸她的底。 刘清明看出她的顾虑,说:“斯达康的项目落地,会对相关产业产生示范效果,手机和电脑的组装,其实是一个类型,需要的工人有高度重合,鸿飞公司,怕是不只想当个组装厂吧,代工才是你们的主营业务对不对?” 于惠娴吃了一惊,看着这个大男孩:“你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你们进军国内市扬,不就看中了国内低廉的用工成本吗?” 于惠娴不解:“这不是很明显吗?” “竞争啊,难道你们没感觉到,用工成本正在增加吗?” 于惠娴恍然,他们这个项目落地早,招工也早。 那个时候并不突出,等到斯达康等相似的项目落地,投资比他们大,需要的用工量也远远超过了他们。 这样一来,势必造成劳动力市扬的波动。 等到二期谈判结束,用工成本还会上涨。 这一点,她的团队已经注意到了。 但这个刘清明,竟然会想到这一层,可他不是个官员吗? 在于惠娴的心目中,内地的大部分官员,并不关心这些。 他们只对协议上最后的那个数字有兴趣,因为那意味着政绩。 这个刘清明,一次又一次地颠覆她的认知。 甚至让她产生过真实的恐惧。 但又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吸引她的关注。 这该死的魅力。 于惠娴直言:“刘主任,你需要我做什么?” 刘清明说:“当然是互惠互利,合作共赢了。” 于惠娴“咯咯”娇笑起来:“虽然知道你会坑我,但是我竟然无法拒绝。” 刘清明摊摊手:“如果我给你这样的错觉,那只能说明,我还没有认真地坑过你。” 于惠娴笑得很大声,歪着头,眼神十分妩媚:“我很想知道,你要怎么坑我。” “要不,我们边吃边商量?” 于惠娴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半。 “那走吧,我可以离开一会儿。” 刘清明自然无不答应,邀请于惠娴上了自己的车。 于惠娴万万没想到,刘清明的车子竟然是辆红色的。 更没想到,里面的装饰,全都透着一股女人味。 味道更是。 刘清明简单解释了一句:“我女朋友借我开的。” 于惠娴自然知道桑2000在国内的售价,普桑都要往20万以上走了。 这辆就是不折不扣的豪车。 有个有钱的女朋友。 很有意思。 刘清明选了一家粤菜馆子,没有征求于惠娴的意见便点好了菜。 这给了于惠娴第二个印象,强大的自信。 其实女人很多时候,更享受这种被人安排的感觉。 于惠娴也是。 吃什么重要吗? 和什么人吃才是关键好吗。 当然,刘清明也没忘了让她自己加几个菜。 于惠娴礼貌地拒绝了。 “你刚才说,我们可以互惠互利,是代表云州市政府吗?” “当然不是,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已经不在市委办干了。” 于惠娴居然点点头:“我知道你调回了省委办,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现在也不在省委办工作,去了下面的一个乡。” 于惠娴有些吃惊,一般来说,从省委到乡下,都是犯了错的官员才会这样。 刘清明解释:“我们体制内的干部,一般都要经历基层的锻炼,这样才能全面发展。” 于惠娴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她听明白了,不是下放。 “那我就更不懂了,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 “难道你不想要一个稳定而相对廉价的用工来源吗?” 于惠娴恍然大悟,原来找自己是为了这个。 “刘主任,说实话,现在这点用工成本的上涨,对我们构不成影响。” 刘清明同意她的意见:“现在的确是。” “你不失望?” “我为什么要失望?” 于惠娴说:“我们不是非要用你的人啊。” “那我只能去找别人谈了,比如斯达康,比如其他的呆资企业,港资企业,或是什么别的外资、合资企业。” 于惠娴不解:“他们会和我们鸿飞有什么不一样吗?” 刘清明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因为他们有远见啊。” 于惠娴佯怒:“你在侮辱我?” 刘清明摇摇头,放下茶壶,没有给自己倒。 “你应该知道,华夏的入世谈判已经进入尾声,今年之内必然达成协议,华夏入世之后,会有大批外资涌进来,他们都需要华夏廉价的劳动力,诚然,我们的人口很多,但合用的、好用的工人,总是有限的,与其在用人市扬上散招,不如直接与政府对接,由我们提供前期基础培训,并对员工素质进行保证,这样的条件,于总,你一点兴趣也没有吗?” 于惠娴神色郑重起来,刘清明的话,提醒了她。 一旦入世,鸿飞科技在国内的竞争对手,将呈几何倍数增长。 提前与当地政府搞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 而要搞好关系,有什么比增加岗位更直接更有吸引力呢? 于惠娴端起茶杯轻轻一抿:“说说你的想法。” 第211章 有能力就是不一样 吴新蕊跟在新秘书的身后进入办公室,林峥站起身迎接她。 “新蕊同志。” “林书记。” 两人一握手,也代表了新的清江省领导核心正式形成。 吴新蕊在对面坐下,看着秘书给自己倒上茶。 林峥的秘书又换了。 这位书记对秘书的要求是真高呀。 不到一年时间,已经换了第四个。 “新蕊同志,京城一行,中央对清江省的要求,是不是更高了?” 吴新蕊点点头:“这次清江省在全省范围内掀起的反腐行动,得到中央的肯定,中央希望新的领导层,在未来的经济建设中,取得更大的成绩。” 林峥颔首,这是敲打了。 如果反腐之后,经济数据下滑,那么现在的肯定,可能就会变成批评。 也会使中央反腐的决心,变得不那么坚定。 “你的担子很重呀。” 吴新蕊却扬起头,目光炯炯:“我有信心,清江省的经济一定会更好。” 林峥赞许地点点头:“省委会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林书记,这次进京,除了组织部谈话,也在您的引荐下,见到了许部长,他告诉我,铁道部当前正在进行铁路大提速的准备工作,国家对于未来高速铁路的发展和考察,也进入了论证阶段,我们清江省处于中部,一定会是多条干线的交汇点,新的路线、新的站点,都会进行提前勘测,所以,老火车站的搬迁,是有希望的。” 林峥很高兴:“那就太好了,除此之外,你应该还有别的想法吧。” “确实有,我们马上就要入世了,外资的涌入会带来新的投资,与沿海相比,我们有自己的优势,更低的人力成本、廉价的航运成本、还有区位优势,如果可以,我希望组织一个招商代表团,把我们清江省的优势资源和项目,向国外推荐。” “是个思路,你想去哪里?” “欧洲。” 林峥对此表示赞同:“等开完人代会,你写个方案,上常委会讨论一下,估计问题不大。” 吴新蕊说:“那就太好了,时间我打算放在4、5月份,在此之前,我想去下面走一走,摸一摸我们清江省的底。” 见她思路清晰,林峥十分高兴:“可以,我期待你的报告。” 吴新蕊今天过来,就是向林峥汇报自己的执政思路,得到一把手的认可,对她未来五年的工作,非常重要。 工作汇报完了,吴新蕊说起昨天的事情。 “刘清明同志昨天来省城了,他来我家吃了个饭,告诉我,基层工作的感受。” 吴新蕊把刘清明的情况说了一遍,林峥听得很认真,他一直在关注这个年轻人的情况,把他安排到贫困乡,也是一种锻炼。 听到刘清明工作扎实,不急不臊,显然听进去了自己的叮嘱。 听到贫困山区农村的实际情况,林峥的神色十分沉重。 说完,吴新蕊打开随身小包,把一个纸包放到桌子上。 “林书记,这是刘清明给我带的礼物,我想请您尝一尝。” 林峥有些诧异,他拿起纸包,闻到一股味道,打开来。 “野菜团子?” “您认识?” 林峥不答,这个野菜饼已经蒸熟了,还带着热气。 他轻轻咬了一块,在嘴里慢慢嚼着。 “我小时候,吃过类似的东西。” 林峥似乎在回忆:“想不到,改开20多年了,我们的农民,还要靠它来充饥,这是干部的失职啊。” 吴新蕊点点头:“虽然有着种种客观的原因,但最主要的因素还是我们的党组织,党员干部没有发挥主观能动性,没有积极寻找出路,一味地“等、靠、要”,您把刘清明放到下面,是对的。” 林峥咽下嘴里的野菜,苦涩充满了味蕾。 “我很希望,有更多像刘清明同志一样年轻、有冲劲、有能力的同志,充实我们的基层组织,南方一些地区,在试行大学生下基层,在村镇一级岗位上发挥作用,我最近比较关注这一块,你也可以看看,有没有启发?” 吴新蕊记下他的话,又说道:“昨天刘清明同志的话,让我思考了一夜,我在想,我们的乡镇干部能不能扎到下面去,带着村民想办法,不过我有个顾虑,以往他们下去,会给村子带来负担,就怕适得其反。” 林峥并不意外,刘清明总会给人带来惊喜,不是第一次了。 “你的顾虑很有必要,要求他们下村的同时,也要给出一些支持,不然没有意义,可以把他们的工作和晋升挂钩,县里也可以派出工作组,不定时地进行检查,随着经济的发展,贫困问题一定会越来越被中央重视,你的想法很好。” 吴新蕊叹了口气:“是啊,等到我们有钱了,办法肯定会更多,现在只能力所能及的地给予他们一些支持。” 林峥笑了笑:“他又提要求了?过不过份,不过份的话,可以考虑答应他。” 对于省委书记这种毫不避讳地偏袒,吴新蕊已经免疫了。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吴新蕊把刘清明向自己要教编的事说出来,林峥也没想到,他会要这个。 农村的新三座大山:“教育、医疗、养老” 每一样,都足以压垮政府的财政。 没钱,真得是寸步难行。 “希望工程”已经实行了十多年,可学校能建,老师难找。 让人家顶着民办的帽子,拿那么一点工资,干蜡烛的活。 留不住才是正常。 林峥沉默了,对于省里一二把手来说,五个编制,也就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可这解决不了全省那么大的乡村教师缺口。 刘清明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他们,不要忘了,华夏还有一群随时可能失学的孩子。 九年免费义务教育,同样也要钱。 很多很多钱。 吴新蕊走后,林峥再度拿起他咬了一小口的野菜饼。 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放进嘴里。 除了苦涩,还是苦涩,怎么咀嚼,都吃不出一点甜。 *** 省城云州的一家粤式餐厅。 刘清明也在向于惠娴介绍自己的想法。 “我们云岭乡位于林城的山区,是全省闻名的贫困乡,总计两万多的人口,适龄劳动力在5-6千左右,他们当中,极少一部分人去过南方,大部分人有着比较重的乡土观念,希望能在离家乡不远的地方打工。” 于惠娴听着他的讲述,没什么表情,在她的心目中,华夏到处都是贫困,区别不大。 “我想,成立一个劳务输出公司,把这批劳动力组织起来,可以按用人单位的要求,搞一些基础培训,节省他们的时间成本,我们的乡干部,可以跟队过去,方便管理,你们用起来是不是更省心?” 于惠娴点点头:“想法不错,我开始有点兴趣了。” 刘清明说:“可我并没有说服你,对吗?” 于惠娴坦然承认:“我是个商人,需要足够的利益。” “也就是说,你要直接的好处?” “可以这么说。” 刘清明摆出自己的条件:“如果根据招收工人的数量,给予一定的税收减免呢?” “额外的?” “额外的。” 于惠娴说:“你不在省委也不在市委,还能影响到云州的优惠政策?” “如果能,你答应吗?” 于惠娴惊诧了,当她听到刘清明下去之后,其实已经失去了兴趣。 只是出于礼貌,以及之前接触时的感觉,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但现在,于惠娴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并不简单。 一个有能力的年轻干部,有着无限的可能,她愿意结交。 “刘主任,你能用平等的方式和我进行商务谈判,而不是以势压人,我很意外。” 刘清明向她伸出手:“所以,你同意了?” 于惠娴也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我们算是达成了一个意向性协议吧,项目还在谈,我需要等结果。” 刘清明表示理解:“那么,为了表示你的诚意,在一期项目里,给我一百个用工名额,也见识一下,我们乡的工作能力,怎么样?” 于惠娴笑了:“刘主任,你不当商人,是我们的幸运。” 刘清明哈哈一笑:“我也这么想。” 一期项目规模不小,一百个名额对于惠娴来说并不困难。 她确实想看看,刘清明的方式,有没有可取的地方。 就当是实验了。 两人商定,吃完饭,签订正式合同,为此刘清明把乡政府的公章都带上了。 接下来,两人聊了一些很轻松的话题。 刘清明的风趣幽默,让于惠娴更是感觉,这个年轻干部的与众不同。 吃完饭,刘清明突然问她:“四海集团之前的提议,你们鸿飞还有兴趣吗?” 于惠娴不解:“四海集团不是被政府查封了吗,这事闹得很大,一度让投资商人心惶惶,有人说,你们是想打击资本主义,回到以前的老路上。” 刘清明说:“怎么可能,我们改开的决心不会变,国家的法制也会越来越完善,政府只会创造更好的营商环境,为所有合法的经营者保驾护航。” 于惠娴说:“你们的领导是这么说的,他们有这个意向吗?” “如果我们的政府牵头,进行合资,你们有兴趣吗?” “什么条件?” “不能拿落后的淘汰的技术糊弄我们,建立一个真正的具有创新型功能的电子产业园。” 于惠娴终于表现出了真正的兴趣,这个项目,最初四海集团提出来的时候。 她就感兴趣,不然不会跟刘清明讲。 “我需要问一问同行的意见,不过,我个人很感兴趣。” 刘清明点点头:“那好,我就当你们鸿飞同意了,这样我才能去和黄书记谈。” 于惠娴惊道:“黄文儒书记?”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一市之长并不是最高领导,书记才是。 “嗯,我相信他会有兴趣的。” 刘清明在柜台上结完账,问她:“我现在要去市委,先送你回工地吗?” 于惠娴摇头:“送我回宾馆吧,我要打几个电话。” 第212章 上门送政绩 只不过,干了这么多年,谁还没个老同事、老同学。 不能提拔,提点两句,口惠而已,只要不是性格孤僻,都会透露一二。 赵元佐先后找了组织部、市委办的好几个人。 问到的东西都差不多。 省里下来的、没有犯错误、本科学历、未婚。 每一条都很关键,但每一条也都很模糊。 有没有后台,没有人知道。 市里的领导是不是看重? 没人说得清。 市委组织部的一把手亲自送任,却又不闻不问,也不向他打招呼。 太不寻常了。 赵元佐打了一堆电话,看似得到了不少信息。 可心里的疑问,却没有得到解答。 想半天想不清楚,副乡长黄吉发推门进来,扔给他一根芙蓉王。 虽然乡里没那么多规矩,可赵元佐还是希望手下能尊重自己。 哪怕摆不出市委书记的款儿,尼玛进门敲个门。 说多少遍了,总是不改。 不过,赵元佐点起烟,没有说什么。 黄吉发这个逼,是个坐地虎。 和乡里的很多实力人物有勾结。 没必要得罪。 黄吉发叨着烟,在他对面坐下:“赵书记,那小子想干什么?逞能逞到你头上,这都能忍?” 赵元佐吐出一个烟圈:“你有意见,你来啊,一百个工人,你能解决,我也挺你。” 黄吉发不屑地吐了一口:“瞎鸡儿吹牛谁不会,搞不到他又不少根毛,东山村的那帮刁民还敢打上乡政府?” 赵元吉阴着脸,这倒是个问题。 往常干部下去,哪一个不是牛皮吹得轰响。 过后屁事不干,吃吃喝喝拍拍屁股就走。 村民不满? 换一个村子就是了,云岭乡14个村子呢。 慢慢换着玩呗。 也没有谁真敢上乡里来闹。 真要来,有的是手段。 村民又不傻。 可这个刘乡长这么一搞,把村民的胃口吊高了。 以后的工作,很难开展啊。 不管他这次能不能成功,得罪乡干部是肯定的。 黄吉发后面代表一群人。 赵元佐也不好随便打发。 现在想想,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于积极了。 这个刘乡长,还是太年轻,政治不够成熟。 真会搞事情。 赵元佐有些烦躁,问他:“你想怎么搞?” “本来呢,他抢了我的位子,要是镀镀金,过两年走了,我也不说什么。” 黄吉发阴恻恻地说:“可他不识时务,要搞事情,我答应,其他人也不干啊。” “你别乱来,他可不简单。” “都发到云岭乡了,能有多复杂?” 黄吉发才不相信,用黢黄夹着烟的手指点点桌面。 “放心,不来硬的,就是给他个教训,免得分不清谁是老大,赵书记,你说呢?” 赵元佐没有说话,把还有小半根的烟掐熄在烟灰缸里。 “你要干什么不要同我讲,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 市委办,刘清明回到这里就像是回到家一样。 “刘主任。” 特别是一科的人,纷纷向他打招呼。 给现任科长胡金平整不会了,寻思,刘清明也没呆多久啊。 刘清明给了他一个你“学不会”的眼神,跟着他走进书记办公室。 黄文儒笑咪咪地看着他走进来,都没有同他握手,只是一指面前的座位。 “坐。” 胡金平顿时悟到了,只有熟到一定程度,才会毫不拘礼。 黄书记甚至没让自己给刘清明上茶,他很有眼色地转身退出去,把门关上。 刘清明可不会真不拘礼,热情而不失礼貌地恭维了一句 “黄书记,再看到您,可真好啊。” 黄文儒哈哈大笑:“小刘啊,看到你,我也很高兴。” 小刘主任变成了小刘,还好,还有一半。 毕竟,人家现在是云州一把手了。 还能这么称呼自己,是给吴省长面子。 刘清明拎得很清。 “我就知道,组织把云州托付给您,是多么英明正确,我看到了云州的变化,这都与您的领导分不开。” 黄文儒心里很受用,嘴上很谦逊:“没那么夸张,这都是吴省长打下的基础好。” “您太谦虚了,吴省长昨天还在说,您正在逐渐形成自己的执政风格,她很期待。” 黄文儒眼前一亮:“你昨天见了吴省长?” “是吴省长召见了我,去省委大院吃了个便饭。” 黄文儒恍然大悟,省长千金与眼前这位热恋情奸,在省里不是什么秘密。 当年俩人手牵手直闯书记办公室,可是被围观群众传了好久。 虽然之后,刘清明就调回了省委办,传说是吴书记大怒把他给赶走了。 可黄文儒压根也不信。 吴新蕊从来不会用私事影响工作,更不会用私情影响人事。 他更相信,刘清明调走是出于其他原因。 结果也证明了他的猜测。 刘清明回省委办没多久,就发生了一扬至今也没有平息的“政坛大地震”。 常委会上惊心动魄的交锋,让人津津乐道的同时。 也产生了无数的联想。 黄文儒所处的高度,自然了解更多。 吴省长当这个年轻人如子侄,才是真相。 不管他将来会不会成为苏家的女婿,都不会影响他在吴省长眼里的评价。 因为,吴新蕊对他说过,曾经想把刘清明留给自己当秘书。 黄文儒现在都有点可惜,他是真想和刘清明共事啊。 “吴省长有什么指示?” 刘清明失笑着摆摆手:“书记,您就不要调戏我了,我哪敢向您传达省长的指示啊。” 黄文儒也笑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还在市委办的时候,四海集团当时有个设想,想和鸿飞科技等几个呆资企业,搞一个大型的电子工业园,这事您知道吗?” 黄文儒一愣,这事他还真知道。 那个时候,秦蕴虹天天约他的秘书,他本来是想见的,要不是刘清明亲自走了一趟市政府。 传达吴书记的意见,全面冻结与四海集团的接触。 他已经在和四海集团谈这事了。 也就是那次,刘清明陷入了一扬危机。 就发生在市政府门口。 结果是不是导致了四海集团被全面清算。 黄文儒不敢肯定。 但肯定与此事有关。 那么问题来了,刘清明在此时,亲自登门又重提此事。 是为了什么呢? “小刘,你有什么想法?” 刘清明微微一笑:“黄书记,你要政绩不要?” 第213章 狗粮的味道,香吗? 他能接任省城市委书记,本身的能力只是其次。 主要得益于吴新蕊的推荐,以及随之而来的“大地震”。 卢系阵营大规模落马,也变相地清除了他的竞争者。 但并不代表,他就能高枕无忧,特别是在前任如此亮眼的情况下。 他必须要有自己的成绩,才能堵上悠悠之口。 甚至不能平庸。 但坐到这个位子,起码的城府也是要的,黄文儒神情不变,只是身体微微前倾。 “喔,怎么回事?” 刘清明把自己与于惠娴见面的事情说了一遍。 黄文儒秒懂,他在市长任上,干得最多的就是招商引资,对这些商人的意图一清二楚。 也就是说,这件事,对方有兴趣,现在就看政府这边能拿出什么条件了。 按刘清明的设想,这个工业园,最好是双方合资,掌握一定的股份。 原因很简单,未来研发出来的技术,可以共享。 至于资金,前期可以以土地、厂房等方式折算,保持在董事会有一定的发言权即可。 这样也不会受到对方的过度抵制。 黄文儒奇怪的是,在这件事里,刘清明能得到什么? 他是个乡镇干部,还是林城的乡镇干部。 这么费尽心思为云州拉项目。 难道只是因为吴省长千金的关系? 可吴省长已经高升了啊。 黄文儒可不会认为,对方需要用这种方式向自己示好。 刘清明看出了他眼里的疑惑,大方坦诚。 “我希望,项目落地以后,能够给我们云岭乡一定比例的用工数量。” 原来如此,黄文儒的疑惑变成了惊讶。 人家是想方设法联系工厂推销工人,他可倒好,没有工厂,就自己推动一个项目。 推动一个与自己辖区毫无关系的项目。 只是为了解决剩余劳动力的出路。 这样的主观能动性。 黄文儒从政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干部身上看到过。 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不是自己的闺女太小,他都想招个女婿了。 被黄文儒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刘清明有些不把握。 “放心,我不会要太多,给我们一千个名额就行。” 黄文儒失笑着摆摆手:“不是这个问题,如果真得能谈成,用工名额不是问题,我作主了。” 刘清明大喜过望,连连表示感谢:“太谢谢了,您可帮我大忙了。” “具体说说吧,要怎么谈?” 刘清明把自己的思路和盘托出,他记得华夏在入世后,开始布局IT相关产业。 其中引进日韩技术,付出了很大代价。 也走了一些弯路。 华夏一直在相对落后的技术上进行自主研发,一代又一代科研工作者前赴后继。 逐渐实现了弯道超车,填补一项又一项空白。 刘清明并不指望呆资企业能提供多先进的技术,但有这么一个成功的模板在这里。 其他地区引进同样的技术时,至少可以与外资进行讨价还价,而不是任意让人拿捏。 他目前的级别,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好在,仅仅是这一步,也足够让黄文儒动心了。 真正的高新工业园,投资额十亿计。 这是可以让他付出很大代价的政绩! 一千个用工名额算什么? 增加一点税收优惠又算什么? 黄文儒站起身,郑重地朝他伸出手。 “刘清明同志,谢谢你。” 刘清明赶紧站起来,伸手相握。 思路归思路,真要谈判,还有很多事要做。 那就不关刘清明的事了。 他相信,黄文儒也好,于惠娴也好,都不会在这点小事上。 违反自己的承诺。 解决了来省城最大的问题,刘清明心情很放松。 离开市委前,他告诉胡金平,下班以后去附近一家叫“彼岸”酒吧。 胡金平有些犹豫,因为他的时间不是自己的。 刘清明让他放心,已经在黄书记那里帮他请好假了。 说罢,潇洒地开着小红车离去。 只留下一片啧啧地惊叹声。 慢慢开着车,刘清明给女友打了个电话。 “什么时候下班,我来接你。” 苏清璇的声音懒懒地:“有个主题要探讨,可能得晚一点,不用过来了,你先找地方定位子。” “那行吧,我约了胡金平在“彼岸”,你给我一个时间,到时候我去接你,就这样。” 刘清明不由分说挂了电话,他才不会让女友一个人在夜里搭出租这么危险。 如果不是约了胡金平,他肯定会在女友的楼下一直等着。 因为,苏清璇也是这样等自己的。 很快,女友的短信发到了手机上,只有三个字。 “九点半” 现在才六点不到,刘清明把车开到“彼岸”附近。 停好车,他走进酒吧。 依然是一阵舒缓的歌声。 刘清明要了一杯苏打水坐下,听着小台子上,女歌手的弹唱。 他对这个年代的歌已经记不太清了,旋律有些熟悉,但谁唱的不知道。 是一首慢节奏的情歌。 歌手的唱功,自然比自己这个KTV歌王要强。 一曲既毕,酒吧里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 刘清明也随众拍拍手,拿起苏打水喝了一口。 背上被人拍了一下,刘清明转过头。 胡金平站在那里傻乐,身后跟着一个姑娘。 姑娘长得挺清秀,短发、瓜子脸、大眼睛。 和胡金平一样,白衬衫。 刘清明有些眼熟,姑娘大大方方地叫了他一声:“刘主任。” “你是小田?” 姑娘含笑点头:“我是田莉,你交给过我一个任务,写一份创卫总结材料。” 刘清明根本记不得了,他当时干着吴新蕊的一秘。 一科的事情,基本上都没管过。 姑娘显然并不在意,兴奋地说着:“后来你调去了省委,温主任选了我和其他一些人为吴书记工作,她还时常以你为榜样,教育我们呢。” 刘清明十分惭愧,自己可真没这么想过。 给人家增添了多大的压力啊。 胡金平招呼她坐下,两人很熟的样子。 刘清明给胡金平使了个眼色,胡金平笑得十分暧昧。 刘清明顿时明白了。 这是给自己撒狗粮来了。 不过也对,胡金平年纪不小了,他要想进步,一个稳定的家庭是必需的。 你不着急,组织上也会关心。 两人没准就是被安排的。 毕竟胡金平的条件不错,形象也可以,他不谈,是不想谈。 并不是谈不起。 省委办,也是婚恋市扬的头茬瓜好吗。 何况市委一秘。 真想的话,攀一个局长千金,也是低配了。 田莉姑娘,应该有一点体制内的背景。 不过刘清明此刻,只会为好友高兴。 他捶了胡金平一下:“还说我不够朋友,你这情况,也不小啊。” 胡金平“嘿嘿”一声:“你还说,你那鬼地方,打手机十次有十次都是不在服务区。” 刘清明无奈:“山里哪来的信号,下次我给你打吧。” 三人有共同的工作经历,话题自然不缺,胡金平充分发挥了八卦属性。 各种秘闻信手拈来,刘清明都被他折服,何况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刘清明严重怀疑,他就是靠这一手,让人家倾心的。 聊了一会儿,刘清明看时间差不多了,告诉胡金平,自己要去接女友。 田莉马上睁大眼睛:“就是咱们吴书记的女儿?我只听说过,还没见过真人呢。” 刘清明一边起身一边对她说:“简单,分分钟的事。” 他刚刚转身,手机响起来。 看着屏幕上的“挚爱”两个字,刘清明笑着接起。 “媳妇儿,等急了吧,马上到.......什么!” 胡金平看到,刘清明的脸色突然变了。 第214章 计划失败 因为事情没搞清楚,他并没有同胡金平讲,也不想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到了报社大门口,门卫显然认得这辆显眼的小红车。 根本不需要他亮明身份,阻拦杆已经升起。 让他直接开到楼下。 苏清璇没有下楼,刘清明停好车,快步走进去。 坐电梯来到5楼,进入灯光通明的办公区,一眼就看到女友那卓约的风姿。 “......林城的同事已经赶过去了,我们要准备好,一旦他们的稿子发回来,马上分组校对,赶早上最快的一版新闻,我去找社长,争取出特刊。” “你们马上找出所有凶案新闻,做成一个系列。” “不够,再找找,我记得前年还有个相似的案子,发生在邻省。” “对,就是巴陵,对比一下,看看有没有可挖的。” ...... 女友一向留着齐耳的短发,显得十分干练,此刻随着她的语气。 在耳边拂来拂去,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红,眼里充满了自信的光芒。 刘清明喜欢此刻的苏清璇。 他站在门框边上,欣赏着她的风采。 过了一会儿,一个组员发现他,提醒了一声。 苏清璇回头,宛尔一笑。 让组员们稍事休息,自己走向他。 “我可能还要工作一会儿。” “我知道,我陪你。” 刘清明牵过她的手,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只是拉着她走到茶水间,苏清璇找了个杯子倒了杯水给他。 刘清明接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林城那边刚来的消息,又有一名女子被害了,他们怀疑与去年的凶案有关,已经赶去案发地。” 刘清明已经在电话里知道了大概,此刻心里还是很吃惊。 他有个感觉,这个凶手,就是107连环凶杀案的真凶。 “林城哪里?” “清南市下面的一个乡,不是云岭。” 苏清璇的话让他心里一动:“河口?” “也不是,富山。” 富山乡,在清南市下辖各乡中经济排名靠前,有不少乡镇企业。 刘清明神色凝重:“女工?” “对。”苏清璇看了一眼手表:“报案时间是7点半,警方估计7点左右遇害的,具体时间还要等法医鉴定。” 又是夜归的女工! 现在刘清明可以肯定,就是同一个凶手。 今天是正月初九,凶手应该是年前潜回了邻省,甚至可能回家过了年。 再跟着外出打工的队伍出来,进入了清江省。 现在,这个案子与自己有关了。 因为,富山乡的背面,就是云岭乡。 两地当中,隔着一座大山。 苍云山。 解放前,这里曾是革命老区,革命先烈利用两省交界的便利,与反动派周旋。 利用的便是山区的有利地形。 刘清明摸着水杯开口问道:“市局刑警队是不是下去了?” 苏清璇点点头:“清南市局、林城市局的人都在往当地赶,陈锋带的队,他不肯透露太多。” 陈锋是林城市局刑侦支队支队长,也是苏清璇在公安口的关系。 既然是陈锋带队,那么,徐婕也应该过去了。 他们搞的那个钓鱼计划,很可能马上就要实施。 刘清明有些担心,苏清璇看出了他的担忧,劝道。 “放心吧,这么多警察,凶手一定跑不了。” 刘清明摇摇头:“我感觉,凶手已经跑了。” “不会吧。” 刘清明没法告诉她,这个凶手极其狡猾,一直在几个地方流窜作案。 一击得手,马上离开。 警察往往都会慢一步。 从林城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由于没有监控,一直无法推断出凶手的体貌特征。 因此,多次大规模排查都没有收获。 偏偏他在前世看到的纪实文学里,也没有凶手的具体照片。 连名字都是个化名。 除了知道凶手是邻省人,性格内向,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可这两条,几乎是大部分外出务工人员的特征。 这个凶手的心理素质,会不会过硬到,留下来挑战警察的底线呢? 苏清璇开始担心了:“如果他跑到云岭怎么办?” 刘清明安慰她:“别忘了我是警察,你当初是怎么看上我的还记得吗?” 苏清璇红着脸:“谁看上你了?” “是谁说的,我比陈锋能打,我能保护你的?” 苏清璇咬着嘴唇,轻轻擂了他一下。 “别逞能,我不要你出事。” 刘清明环住她的腰,苏清璇把头靠在他的胸口,耳边传来有节奏的心跳声。 “我知道,我才不舍得去死呢,只不过,本来还想多留一天的,现在,我得赶紧回去了。” “嗯,明天我送你。” 刘清明就喜欢她的理智,从来不扭捏。 “那今天呢?” 苏清璇的声音细得像蚊子:“你想怎样?” “我只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苏清璇犹豫了片刻,说:“那,你不能欺负我。” “大小姐,一直都是你在欺负我好吗。” “呸。” 刘清明笑道:“反正我不管,你要对我负责。”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一个组员过来提醒她。 “组长,林城的消息过来了。” 苏清璇赶紧从他怀里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头发,跟着组员进入办公区。 刘清明看着她的背影,拿出手机,拨打了徐婕的号码。 “刘哥。” “徐婕,你们到了吗?” 徐婕显然有些吃惊,压低了声音:“你知道?” “刚知道。” “我们在路上,还有一会儿到。” “听我说,我觉得凶手应该离开了案发地,你们应该扩大排查范围,特别是周边几个乡镇。” 徐婕说:“包括云岭?” “当然,云岭最偏,凶手潜过去的可能性不大,但不是没可能。” 徐婕说:“你怎么判断,他就是系列凶杀案的作案人?” “没有依据,只是个感觉。” “那我说服不了陈支。” 刘清明也知道,自己的依据不足。 “那你千万要小心,衣服里多垫两层。” “放心吧。” 刘清明知道劝不了,只能作罢。 他现在不是警察,也没有接触过案子,人家真要听他的,才是怪事。 但这话,还是得说。 现在只能希望,凶手如自己所想,已经流窜出去了。 想了想他又打给马胜利。 “老马,林城市区不能放松,就算是无用功,最好也要做。” 马胜利的声音很疲惫:“刚下会,高市长已经布置了,让我们全体干警,连夜出动,在路口设卡盘查,防止凶手流入市区。” “我还是那句话,对邻省务工人员,多次检查或是登记身份证,打击他的心理。” “好,我现在担心你呀,云岭就在边上。” “我明天回去,你们动作大一点,能把他堵在外头,更有利于抓捕。” 马胜利“嗯”了一声:“老弟,你现在不是警察了,别冲动。” 这是第二人对自己说这个话,刘清明能感觉到他们的关心。 “我知道。” 该做的都做了,刘清明能做的只有等待。 接下来,他给乡政府和云岭乡派出所分别打去电话。 居然全部无人接听。 刘清明算是知道,这个乡为什么这么穷了。 叹了口气,他收起手机。 隔着玻璃门,看着女友忙碌的身影。 就这样一直忙到了十一点。 结束的时候,所有组员都用含有深意的目光看着他。 刘清明大大方方地牵起女友的手。 引起众人一阵哄笑。 苏清璇忍着羞意瞪了他一眼,刘清明更加得意。 恨得她直咬牙。 坐电梯下了楼,刚走出大楼。 苏清璇的脚步一顿,刘清明不解:“忘东西了?” 苏清璇一指前方。 刘清明看到了一辆传说中的虎头奔。 里面不是总裁就是董事长。 “我爸来接我,我不能跟你回去了。” 苏清璇看着刘清明渐渐垮下来的表情。 笑着在他脸上轻轻一印,然后松开手。 走向那辆大奔。 计划失败的刘清明哀叹一声:“女人果然还是要看车啊。” 只能独自走向小红车。 又是孤枕难眠的一个夜晚啊。、 作为最失败的重生者。 刘清明这一刻很沮丧。 第215章 飞来艳遇 然后告诉他,可以派人去市委,进行初步接洽了。 于惠娴没想到他真得说动了云州,庆幸自己没有看轻对方。 “共产党的干部,都是你这样,为了争取一千个用工名额,不惜推动一个十亿的项目,哪怕这个项目与自己无关?” 于惠娴不能理解,刘清明收起合同,冲她一笑:“谁说与我无关,一千个名额就是我的目地。” 于惠娴不再多问,与他握手告别:“期待与你的进一步合作。” “很快就会了。” 刘清明不光拿到了一百个正式的用工名额,而且与于惠娴和云州达成了后续一千个名额的意向性协议。 这一趟省城之行,可谓收获满满。 只不过他也马上要赶回云岭了。 驱车赶到省委大院,接上苏清璇,换成女友来开车。 一路无话,直到接近汽车站,刘清明突然开口。 “清璇,这次凶手突然现身,如果查不出来,他有可能出现任何地方,你不要去林城,不然我根本没办法安心工作,我只能辞职去保护你。” 苏清璇把车开进汽车站,偏过头看着男友。 “没认识你之前,我就是这么工作的。你不会真得以为,我当记者,只是为了盯着我妈吧,她没那么重要。” “你和吴书记,真是亲母女呀,都是不听劝的。” 苏清璇笑了:“难道你喜欢我,只是要个花瓶?” 刘清明无语,女友说得对,好的爱情是相互促进,不是包养。 亲妈都不重要,男友呢? 苏清璇摸着他脸,说:“放心吧,我不会一个人去,我爸也不允许我犯险。” 刘清明不放心,但也不会强迫她听自己的:“你记住,你是记者,不是警察,查案不是你的工作。” “知道了,你快变成老苏了......” 苏清璇话没说完,嘴被堵上了。 车内温度迅速升高。 过了好一会儿,刘清明放开脸红耳赤的女友,拎上自己的包包。 头也不回地下车离去。 他怕再不走,就不想走了。 温柔乡是英雄冢啊。 苏清璇看着男友高大挺拔的身姿,眼神迷离,红唇亮晶晶地。 “傻瓜,我去找你呀。” 只可惜,刘清明根本听不到。 省城到林城两个多小时,林城到清南一个多小时,清南到云岭乡又是三个多小时。 他上午十点的车,到达云岭乡政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 前世,很难相信,省内交通,一跑一个白天的情形。 但这就是贫困乡的现状。 交通不改善,什么样的帮扶都不可能脱贫。 只是,眼下的刘清明,还顾不上这一块。 更让他无语的是,此时乡政府已经下班了。 办公室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值班的小姑娘。 “你是小陶吧。” 刘清明不怎么在政府办待,没记住姑娘的名字。 姑娘看到他,吃了一惊,马上站起来:“乡长,我是陶丽梅。” “嗯,小陶,你马上联系赵书记,我有重要事情找他商量。” 陶丽梅马上给党委办打电话。 其实,乡里没那么讲究,云岭又是个贫困乡。 两套班子在一个大院里办公。 但刘清明刚才看了,党委办也没有人,连个值班的都没有。 而且,他居然没有赵元佐的联系方式。 这就尴尬了。 看来,人家说他不团结同志,不是没有道理。 或许,自己潜意识,就没指望这些同事。 林书记之前的嘱咐,真是一点也没错。 平时没事还好,现在事情来了。 刘清明才发现,手下没人可用。 自己就算有三头六臂,又能干什么呢? 陶丽梅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歉意地看着他。 “乡长,我找不到赵书记。” “那你知道他家住哪吗?” 陶丽梅点点头。 “带我去。” 大院里停着的那辆老拉达已经不见了,好在留下了不少自行车。 这也是基层干部最普遍的交通方式。 两人各自推出一辆车,陶丽梅带着他朝着镇西骑去。 云岭乡的镇子面积不大,连个十字街都没有,就是一条路分成两半,形成东西走向的两部分。 镇里的常住人口也不多,只有大集的时候,才会热闹一点。 住在镇上的,大都是干部家属,以及一些赚到钱的小老板。 因此,镇上的商店只有几间,饭店酒楼也只有几间。 站在街道上喊一声,只怕全镇都听得到。 赵元佐的家在镇西边,是一幢乡里少见的三层小洋楼,外墙更是贴上了罕见的瓷砖。 十分醒目。 陶丽梅停下车,怯生生地说:“就是这里,我回乡政府了。” “小陶你等一下。”刘清明叫住她:“于宣传家在哪里?” “于姐啊,她家就在过去不远,门口有棵大槐树,很好找的。” 陶丽梅犹豫了一下,又说道:“不过,你最好不要去家里找她。” 刘清明很奇怪:“为什么?” “她男人好凶的,你又长得......好看,他会打你。” 刘清明愕然,摆摆手让她回去了。 刘清明上前敲门,过了一会儿,大门打开一条缝,一个中年妇女警惕地打量他。 “你是哪个?” “嫂子吧,我是刘清明,新来的乡长。” “喔,刘乡长啊,老赵和我说过,就是没想到,你还怪年轻的咧。” 女人一下子变得十分热情,打开门,把他往里面让。 刘清明推着车子进了院子,歉意地说道:“来得急,忘了买礼物,嫂子莫怪。” 女人并不在意,摆摆手:“以后来家里,什么也不要带,就当自己家一样。” 或许是听到动静,赵元佐披着大衣走出来。 “刘乡长,你回来了?” “书记,刚下车,这不就来找你汇报了。” “正好,拿个杯子,边吃边说。” 刘清明倒也不客气,停好车,跟着女人走进客厅。 客厅很大,几乎占了一层楼。 不过摆饰不多,东面供着一尊不知道是财神还是观音的瓷立像。 中堂摆了一套太师椅,一张桌子。 墙角堆着一些农具,也不知道是这位赵书记用,还是他老婆用。 形制有点像是典型的农村自建楼。 赵元佐给他倒了一杯酒,不出意料,依然是清江大曲。 “你上任以来,我们还是第一次坐下来吃顿饭,这是我疏忽了,刘乡长,你不要介意。” 刘清明举杯与他一碰:“是我不懂事,应该早来拜访书记的。” 赵元佐嘿嘿一笑,喝了一口酒:“都是同志,没有什么拜不拜访,你能上门,我很高兴。” 刘清明姿态摆得很低,让赵元佐心里十分受用。 县里的关系说得不清不楚,他倒也不敢真小看,毕竟这个年纪已经是正科。 只要不犯错误,未来前途可期,没必要平白竖个敌人。 刘清明表现得也很上道,并没有看不起人,反而对自己这个一把手十分尊重。 赵元佐无形中,对他的敌意越来越微弱。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他又不傻。 “刘乡长提前回来,是不是事情比较顺利?” 刘清明点点头:“幸不辱命?” 赵元佐一喜:“多少名额?” 刘清明竖起一根手指:“一百个。” 赵元佐呼吸都急促了:“开多少工资?” “可能没有沿海那么多,五百块左右吧。” “已经不少了。”赵元佐激动之色溢于言表:“哎呦,刘乡长,我就说了,组织上派你来,是有大用处的。” 刘清明心里晒笑,面上却不显:“合同就在我身上,书记你看一眼。” 刘清明把早上十点签订的新鲜合同递给赵元佐。 赵元佐接过来之前,在衣服上擦擦手,好像生怕把这张纸给弄脏了。 他没有细看,只看了几个数字,和最后两个鲜艳的公章。 “呆湾鸿飞科技有限责任公司” 合资企业! 赵元佐彻底放心了,兴奋地举杯向刘清明一敬。 “刘乡长,你是好样的。” “书记,这一百个名额,我是答应了东山村和神台村的。” 赵元佐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一定优先他们两个村,不会让你为难。” 刘清明明白了,他会扣掉一定的名额。 不过这也在刘清明的意料之中,把合同给他,就是让他这么做的。 至少现在赵元佐的态度,好了很多。 也有利于他接下来的谈话。 “赵书记,还有个事,乡里有没有接到,市里的协助通报?” 赵元佐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协查通报?韩志诚没说过啊。” 韩志诚就是云岭乡派出所所长。 “是这样的。” 刘清明把富山乡发生了凶杀案,凶手可能在逃的消息告诉给赵元佐。 杀人案! 赵元佐神色凝重起来,他站起身,去抓茶几上的电话。 “韩志诚,你有没有接到市里的协查通报?” 电话声音很大,刘清明听到麻将的“哗哗”声。 “书记呀,你说那个协查通报啊,收到了,没啥事,我就没说。” “你搞什么?这么大的事,你也敢隐瞒,乱弹琴。” “五条。”韩志诚显然没当一回事,在电话里打出一张牌。 “不会来我们乡的,我们这里鸟都没一只,放心吧。” “别打了。” 当着刘清明的面,赵元佐脸上有些挂不住,低喝一声:“马上布置联防,明天看不到人,我处分你。” “知道了,自摸。” 赵元佐愤愤地挂掉电话,回到餐桌前坐下。 “唉,你都听到了,乡里的工作不好做,这个韩志诚,仗着大伯是市里的领导,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 刘清明并不全信,状似无意地问道:“喔,哪位姓韩的领导?” 市里有两位韩姓领导,一位是农业局长,一位是分管治安的副市长,他估计是后者,不过还是想问清楚。 果然,赵元佐说:“韩副市长嘛,在乡里不是什么秘密。” “这么有来头,怎么不把他调到市里,咱们乡又没什么油水。” 赵元佐不屑地说了一句:“他没那个本事,本来已经在市局治安大队当了副大队长,他搞人家破鞋,被督察抓了现形,要不是他大伯保他,这个所长也轮不到他来当。” 原来如此。 刘清明看得出,赵元佐对这个韩志诚并不满意,只是碍于对方的关系,强忍着。 赵元佐笑着对他说:“要说咱们乡穷,那是不假,要说没什么油水,那可不一定。” 刘清明心里一动,但赵元佐却缄口不言。 他也不会傻傻地去追问,赵元佐显然在钓鱼。 自己要是主动撞上去,那就太二了。 能够知道韩志诚和赵元佐不合,赵元佐对他很不满,已经足够了。 “书记,那这事也得引起重视啊,万一凶手逃到我们乡,我们又没有任何准备,出什么事,县里肯定会有意见。” 赵元佐点点头:“你考虑得很全面,指望不上韩志诚了,我们自己来想办法。” “书记请指示。” “我来联系县里,请县里支援,县里多半也乱着呢,抽不出人手,不过我们已经打过招呼了。” “嗯,我呢?” “辛苦刘乡长,带民兵营布置一下,我会让他们配合你的工作。” 刘清明恍然,难怪赵元佐不慌,原来手里有兵啊。 比起韩志诚手下那十来号警察和几十个治安员,至少百人起步的民兵营,和各个村的民兵连。 才是真正可靠的武装力量! “我听书记的。” 刘清明微微放下心来,又想到一件事。 “赵书记,是不是请宣传的同志,出个稿子,向全乡通报一下?” 赵元佐点点头:“也好,我来跟于锦绣讲,这个同志啊,工作能力很强,就是生活作风上,有些不注意,你最好小心一点,别沾上什么闲话,她男人是个粗人,说话很难听,还会动手,到时候,不好看。” 这是刘清明今天听到第二人编排于锦绣了。 赵元佐显然是在告诫自己,乡里的工作,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云岭乡就这么点大,屁大的事都会传得很快。 真要传出点什么,会闹得人尽皆知,也会很快传到市里。 影响仕途。 两人商量了一下明天的工作安排,刘清明看吃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赵元佐起身送他出门,嘱咐他以后多上门。 刘清明推着自行车出门,天色已经黑下来。 镇上没几盏路灯,只有街道两边的屋子,透着一些光亮。 刘清明正想跨上自行车,不防一个人影突然撞入他怀里。 刘清明闻到一股香气,手上的触感冰凉。 他不由得吃了一惊。 竟然是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第216章 你挡了别人的路 等到想要推开,女人却紧紧将他缠住。 这一幕何其熟悉,他双手用力想要赶紧扯开对方,然后迅速脱身。 没想到,女子突然开口:“赶紧带我走,他们要害你。” “于宣传?” 刘清明吃了一惊,问她:“你搞什么?” “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刘清明立刻跨上自行车,把女人放到前横梁,因为女人依然抱着他的腰。 他用力蹬踏,车轮飞转,身后隐隐传来男子的咆哮。 刘清明来不及看上一眼,前面突然钻出两个黑影,拦在路上。 “冲过去,不要停。” 怀里的女人突然出声,原来她已经转过头。 刘清明一咬牙,28大杠带着两个成年人,飞速冲向前方。 两个黑影手上拿着棍状物,大声叫着让他们停下。 但刘清明没有理睬,而是更加用力地蹬踏。 黑影显然没有料到他竟然这么冲过来,慌乱地向两边跳开。 自行车带着巨大的惯性冲过去。 男子恶毒的诅骂被甩到了身后。 镇子上没什么娱乐,又是冬天,大部分人早早就睡了。 街道上十分空旷,自行车骑得飞快。 刘清明发现,这条路,与乡政府的方向正好相反。 朝着镇外一路飞驰。 渐渐地,两边越来越荒凉。 “左拐,可以慢一点了。” 刘清明依言,把车子拐上一条小路。 与主街相比,这里更是黑暗,路面也是坑洼不平。 他感觉到,怀里的女子随着车子的颠簸,不住地撞上他的胸膛。 一股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别的香味,刺激着他的感官。 他不得不放慢车速。 不知道骑了多久,女子再度开口:“好了,到了,停,停。” 刘清明摁下手刹,伸出左脚撑地,左右打量了一下。 应该是一处单独的院子,离镇子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远远传来犬吠声。 “这是我家。” 于锦绣从前梁跳下来,冷得抱住双臂,刘清明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情。 转身就要走。 “他们肯定会去你的宿舍堵你,你想自投罗网吗?” “我什么也没做,他们能拿我怎么样?” 于锦绣回过头,夜光下,单薄的嘴唇苍白无血。 “他们是要害你呀,如果你床上有个脱光的女人,你怎么辩解,你有几张嘴?” 刘清明怒火中烧,沉声问道:“赵书记可以为我作证,我一直在他家里喝酒。” 于锦绣笑了,似乎在笑他的天真:“如果他肯帮你,早就开门了,你以为他不知道吗?” 刘清明无语,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在赵元佐的家门口。 动静并不小,只要他打开门,自己根本不用跑这么远! “为什么?” 于锦绣却没答他,自顾自走上前,说:“我没带钥匙,帮我踹开它。” 刘清明放下脚撑,上前猛地一脚,门“吱”地一声开了。 一股灰尘落下,刘清明本能地后退,碰到了身后的女人。 背心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心里一跳,赶紧退开几步。 于锦绣眼里含笑,突然有一种悲伤袭来。 她一言不发地走进院子,在窗台上摸索了一会儿,找出一把钥匙。 堂屋的门被她打开,却没有去开灯,而是找了几块木板,挡在窗户上。 刘清明站在院子里,看着女人的身影,酒意在大运动量的蒸发下。 已然消散。 很明显,这是一个局。 按于锦绣的说法,有人推她出来,想给自己栽一个“乱搞男女关系”的罪名。 赵元佐事先知情,却没有提醒自己。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己从来没有挑衅过他的一把手地位。 甚至一直在帮他。 这完全没有道理啊。 刘清明仔细回忆了他进入赵家以后,赵元佐的表现。 当他看到自己带回来的用工合同时,那种欣喜是完全自然流露的。 因为这其中有利益。 自己让他来分配,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刘清明想不通。 屋里突然亮起灯光,由于窗户被挡住。 只从门口透出来。 于锦绣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朝他招呼:“进来呀,你想让人知道吗?” 刘清明无奈,快步走进堂屋,把房门关上。 昏黄的灯光,女人光洁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将几缕头发沾住。 白皙的脸庞透出红晕,秀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微微开合的樱桃小嘴。 她换上了一件白色连衣厚裙,可能是换得太急,领口大开。 刘清明赶紧偏过头,压下心里的那点绮念。 “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太晚了,我没准备什么菜。” “不用了,我刚吃完饭。” 刘清明连连摆手,于锦绣也没坚持,两人在椅子上坐下来。 这么大的运动量,刘清明也有些气喘。 但并没有很吃力的样子,于锦绣看着这个年纪不大,却已经是乡里二把手的大男孩。 此刻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样子。 忍不住“扑嗤”轻笑一声。 刘清明有些恼怒:“你还笑。” “你又不吃亏,为什么不能笑?” 刘清明无语:“到底怎么回事,谁要害我?” “黄吉发啊。” 副乡长? 刘清明对这个家伙没什么印象,只知道这个人对自己不满。 但要不要这么简单粗暴? “你刚才说,赵元佐知情?他为什么这么做?” “赵书记是外乡人,他能坐稳这个位子,少不了本地干部的支持,你的乡长,本来是黄吉发的,至少,他认为是自己的。” 这么一说,刘清明就明白了,自己挡了人家的路。 “桃色新闻”不一定能拿下自己,但很可能,干完这一届,就要滚蛋。 黄吉发这个家伙,看来是恨上自己了。 赵元佐或许不想搞自己,但在本地帮的面前,他只能妥协。 这事有点像715事件的翻版,只不过,人家直接对上了自己。 “你呢,你为什么要帮我?” 于锦绣撩了一下垂下来的秀发,这个动作,有一种不经意的诱惑。 刘清明此刻却没有心思多想。 “因为你是个好人,好干部,我不想伤害你。” 刘清明不理解:“我们都没打过交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好是坏?” “你在东山村,是真心帮他们,这样的干部,我一个都没见过。” 于锦绣悠悠说道:“云岭乡太穷了,可根源,是黄吉发这样的干部不作为,不光不作为,他们还贪赃枉法、欺压百姓,把上面拨下来的扶贫款据为己有,我看到了却无能为力,我希望你可以。” 刘清明摇摇头:“我也是个外乡人,你凭什么认为,我就能斗得过他们,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和他们斗?” 于锦绣看了他一眼:“我就是知道。” 女人,都是这么不讲理的吗? 刘清明无语,于锦绣又笑了一下:“你要是没半点想法,不会连过年都待在村子里,吃粗粮野菜,我尝过,根本吃不下去。” “所以,你一直都在关注我?” 于锦绣点点头:“起初看到你,我也和他们一样,以为是某个领导的子侄下来镀金,过上一年半载就会调回去,你一来就往山里跑,我也以为你是猎奇,但后来,我发现,你是在搞调研,一个“镀金”干部,不会干这种苦差事。” 她继续说道:“东山村的械斗事件,让我看到了你的能力,你不光能吃苦,还有担当有办法,这就是我们云岭乡需要的干部,我不允许他们伤害你。” 好吧,这个理由,刘清明勉强能接受。 不过他还是不敢太相信,秦蕴虹的教训太过深刻,让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一个漂亮的女人。 于锦绣看出了他的戒备,轻声说道:“我能帮你。” “我怎么知道,不是又一个陷阱?” 于锦绣歪着头地看向他:“你想让我怎么证明?” “刚才你说黄吉发他们罪行累累,你能拿到证据吗?” “不一定,不过我能想想办法,就是可能得付出一些代价,你舍得吗?” 声音婉转,眉眼含春。 刘清明的心又是不争气地一跳。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刘清明摇摇头:“我都不了解你,哪里来得看不起。” “你不用否认,我知道他们怎么传我。” “所以,都是谣言?” 于绵绣摇头:“并不全是。” 她露出一丝苦笑:“像我这样的女干部,就算什么也不争,也难免会受到一些......” 刘清明知道她想说什么,这一刻,他想到了吴新蕊。 在她没有起来之前,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困扰呢? “你不用说了,我们可以暂时成为朋友,以后看你的表现吧。” 于锦绣点点头:“我现在就表现给你看。” 刘清明不解地看着她,于锦绣款款起身:“睡觉啊,这么晚了,你不困吗?” “你去睡吧,我就在这里躺一会儿。” 于锦绣幽怨地看着他:“你看,你还说不是看不起我。” “正是因为尊重你,我才不能那么做。” 于锦绣一喜:“所以,你不肯,只是因为我的身份?” 刘清明完全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你有丈夫,我有女朋友,我们不能这样。” 于锦绣“扑嗤”笑出声:“不能怎样,你想和我睡觉吗?” “于锦绣同志......” “我只是想帮你准备屋子,这里又不是一间房。” 刘清明脸涨得通红,他明知道对方是在调戏自己,但又无法辩解。 漂亮的女人果然都有一样的爱好。 这该死的恶趣味。 “不过呢,如果你想,我可以考虑喔。” 刘清明赶紧打住:“好了,谢谢你帮我准备屋子。” 于锦绣笑着离去,屋子里响起了细微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走出来。 “收拾好了,如果不放心,你可以把门插上,我也很久没来这里了,没准会走错屋子喔。” 刘清明不理睬她,在女人戏谑的目光中,快步走进她准备的房间。 屋子不大,只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桌子上压着一块玻璃。 玻璃下面夹着不少照片。 有于锦绣年轻时的,还有一个男孩,样子与她有几分相似。 “那是我弟弟,在部队上当兵,可惜你太高了,他的衣服你穿不了。” 于锦绣倚在门框上,抱着双臂,眼神很柔软。 “不用了,我就这样躺一下,免得你还要洗被子。” “随你吧。” 于锦绣走出屋子,留给他一句:“我没插门喔。” 刘清明无语,赶紧脱了鞋子合身躺下 枕头和被子都有一股好闻的香味。 在这样温馨的气息中,刘清明闭上眼睛。 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刘清明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 摸出来一看,是女友打来的。 “清璇,我到了,放心吧。” 没想到,手机里传出来女友低低的啜泣,刘清明一下子坐起身。 “你别哭啊,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徐婕......徐婕......” 刘清明脑子“嗡”地一声。 人从床上弹起来。 “徐婕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在林城人民医院,她......流了好多血。” “我马上到!” 刘清明冲出屋子,于锦绣已经起来了,看到他一脸的焦急。 “怎么了?” “我要去林城,长途车还要等,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于锦绣没有再调戏他,想了想说:“跟我来。” 第217章 我想刀人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院子,于锦绣推开另一扇门,里面赫然停着一辆破旧的农用三轮车。 她熟练地跳上车,捣鼓了几下,车子发出“突突突”的轰鸣声。 “上车,我送你去市里,能不能赶上长途车,就看你的运气了。” 轰鸣声中,刘清明翻身上了后面的车斗。 车子调了个头,颠簸着冲出院子,在清晨的薄雾中,朝着清南市的方向疾驰而去。 从清南市客运站转乘长途车,等他赶到林城人民医院时,已经是中午。 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刘清明一眼就看到了靠墙站着的苏清璇。 她神色不振、眼圈发红,看到他的一瞬间,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一早就从省城过来了,接到电话时,徐婕刚被送来了,身上全是血。”苏清璇的声音带着哭腔,“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血库的血都不够用,刑警队的同事都来献血了,手术做了七个多小时,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 刘清明的心一路下沉,他快步赶到二楼的手术室外,走廊里站满了人。 除了她的刑警队同事,还有一对神情憔悴的中年男女,正是徐养浩夫妻。 他的视线扫过人群,定格在了一个满脸疲惫的男人身上。 陈锋。 刘清明大步走过去,没有任何言语,抡起拳头就砸在了陈锋的脸上。 ”砰“地一声闷响。 陈锋整个人被打得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嘴角立刻渗出了血丝。 “陈锋!” 他身边的同事惊呼一声,想上来拦住刘清明。 “别动!”陈锋抬手制止了他们,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看着刘清明,哑声说:“让他打。” “我他妈打死你?”刘清明怒火攻心,又一拳挥了过去,“你不是说安排好了吗?你不是说没有危险吗?为什么她现在躺在里面!” 几个刑警死死地抱住了他,一个年纪稍大的警察劝道:“刘乡长,你冷静点!陈支也很后悔,谁知道凶手那么狡猾!为了给徐婕输血,陈支自己就献了300CC,你再打会把他打死的!” 刘清明盯着陈锋,胸口剧烈起伏:“我提醒过你们,凶手不止狡猾,还很凶残,你们为什么不听?” 陈锋的脸上满是痛苦和自责:“我们没想到,他识破了计划,一直潜伏着,等到我们所有人都以为结束,松懈下来的时候,才突然动手。徐婕本来可以跑掉的,是她……是她为了看清凶手的长相,故意慢了一步。” 他闭上眼,声音都在颤抖:“她死死抓着凶手不放,才被捅了那么多刀。昏迷前,她告诉我,凶手大概三十多岁,长脸,眼角有颗黑痣,比她高一个头,力气很大。” 刘清明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在滴血。 徐婕,这个傻姑娘,她是用自己的命在换线索! 他没有再动手,因为他看得出陈锋的悔恨不是假的。 他推开拉着他的人,慢慢走到那对中年男女面前。 “伯父。” 徐婕的父亲,云州铁路公安处处长徐养浩,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她这次能不能挺过去。但我知道,只要有你在,她下次还会这么拼命。不知道哪一次,就把命真的丢了。” 刘清明喉咙发干:“对不起。” “我知道,不关你的事。”徐养浩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力感,“但是你对她的影响太深了,这孩子又傻。我求你,帮帮她,我不想她当什么英雄,我只想她平平安安地活着。” 徐母眼神空洞地靠着丈夫,脸上布满泪痕,看都没看他一眼。 刘清明无言以对。 他给不了任何承诺,也左右不了一个成年人的决定。 但他清楚,徐养浩的话没有错,既然自己不能接受她的感情,就不该再给她任何不切实际的念想。 就在这时,手术室上方亮了许久的红灯,终于熄灭了。 门被推开,一个戴着口罩的主刀医生走了出来,神情疲惫。 所有人“呼啦”一下围了上去。 “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徐养浩急急开口。 医生摘下口罩,对众人说:“命是保住了。但是刀伤太深,造成了多脏器损伤,我们切除了一部分组织。最麻烦的是,失血过多导致了脑部缺氧,人现在还在昏迷,能不能醒过来,要看她自己的意志。” 顿了顿,医生补充了一句:“从我们的观察来看,患者的求生意志……不强。” 此言一出,徐养浩身体晃了晃,险些没站稳。 他扶住墙,然后转过头,用一种冰冷、复杂的眼神,狠狠地盯了刘清明一眼。 那一眼,像一把刀子。 有徐婕的父母在,刘清明不好再守在病房外。 他找到等在楼梯口的苏清璇,把她拉到一旁。 “昨天晚上,我被人算计了。”他声音低沉,把在云岭乡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苏清璇听得心惊肉跳,抓紧了他的胳膊:“那你……” “我没事,有人帮了我。”刘清明看着手术室的方向,缓缓说道:“但是清璇,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亲手刀掉一个人。” 苏清璇清楚,徐婕的重伤,让刘清明感觉到了责任。 他想抓住那个凶手,不仅仅是为了徐婕,也是为了避免再有无辜的人受害。 她没有劝说,只是用力回握住他的手:“我支持你。” “听我说,现在凶手在逃,他一定还会再作案,你不能去清南,我真得不想再来一次医院。” 苏清璇这一次没有反驳,她也被徐婕的事情吓坏了。 “嗯,我就待在林城。” 有了女友的支持,刘清明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了地。 他等在下面,直到陈锋下楼。 上前一把抓住对方,将他拉到一边。 “凶手往哪个方向跑了?” 陈锋有些迟疑:“案情需要保密……” “我是云岭乡乡长。”刘清明打断他,“案发地的周边地区也包括了我们云岭乡,我有知情权。” 陈锋看着他,最终还是说了:“凶手是在富山乡和河口乡的交界处动的手,那里地形复杂,他利用掩护逃进了山里。” “苍云山?” “对,我们已经展开了拉网式搜查,也动员了当地的公安和民兵。” 他补充道:“现在有了体貌特征,局里已经在加急制作通缉令,画像很快会下发到周边所有单位,凶手跑不了,我一定要亲手抓住他。” 刘清明没有再多问。 他只是对陈锋说:“继续拉网,封锁所有路口。” “好。”陈锋答应了。 第218章 我要搞黄吉发,你支不支持? 推迟了几天,等到重新再开。 结果7名委员又差刘清明一人。 黄吉发阴阳怪气地说着怪话:“我说怎么着,人家就是看不上咱们这些大老粗,你们还不信。” 其他人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只有于锦绣在发呆,对周遭的事情似乎充耳不闻,连呛人的烟味也没在意。 黄吉发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说:“于锦绣,你男人昨天又打你了?” 于锦绣冷冷地盯着他,眼中带着杀人般的凛然,黄吉发从来没有见她这样的眼神。 心里不禁一动。 “又偷到哪个野汉子床上了,难道是我们的大乡长?” 于锦绣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却依然忍着没有回嘴,因为她知道。 黄吉发就是想让她开口。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谁在叫我?” 于锦绣惊喜地回头,刘清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他拎着个包走进来,向赵元佐解释:“落实用工单位去了,还好来得及,没迟到吧。” 赵元佐知道他是在委婉提醒自己,当下笑道:“没有没有,我们也才刚到,快入座。” 黄吉发看到赵元佐如此明目张道地袒护对方,气得刚想要说两句,被赵元佐严厉的目光制止了。 刘清明无视他,比直接骂他还让黄吉发难受。 昨天晚上他布置的人,居然全部落了空。 于锦绣也没有能缠住对方,事后,于锦绣只是轻描淡写地说。 刘乡长很警惕,根本不上当,他力气又大,自己拗不过。 黄吉发虽然有些怀疑,但没有证据。 他也不敢逼迫太甚,于锦绣可是个烈性子。 “好了,开会。” 乡党委会议,也没那么讲究,一向都是赵元佐主持。 事情嘛,无非那几样,县里有什么新精神要传达。 各种政府开支怎么分配,最重要的一项,今年的“三提五统”征收计划。 这是关系到所有人利益的事情。 刘清明全程没怎么开口,都是同意赵书记的意见。 这让其他人都很诧异,党委会上,一二把手达成统一。 基本就是秒过。 就连黄吉发这种本地派,也不敢公然挑战秩序。 地头蛇又不是真的蛇。 除非他不想在体制内混了。 事情一项项议完,赵元佐问刘清明:“乡长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刘清明合上笔记本,缓缓开口:“市里的协助通报,派出所应该收到了,有一个极为危险的杀人嫌疑犯,有可能流窜到我们云岭乡。” 此言一出就连黄吉发也吃了一惊。 韩志诚没跟他说这事啊。 狗日的,打麻将赢钱赢得痛快,正经事一件不干。 赵元佐对这事很上心,闻言接口道:“我问过韩所长,他昨天就收到了,已经派出了公安巡逻,联防也布置了警戒线。” 刘清明知道,赵元佐是在为韩志诚开脱,并没有在意。 继续说道:“除此之外,乡里应该马上向各个村传达,市里的通缉令,很快就会下来,我们要做好一切准备。” 黄吉发突然说道:“还能怎么准备,来不来还不一定呢。” 刘清明冷冷地看着他:“那是不是来了,黄副乡长你负责?” 黄吉发眼神有些躲闪,反驳道:“关我什么事,我又不认得凶手。” “那你处处为凶手讲话,我以为他是你亲戚呢。” 众人皆笑,于锦绣更是宛尔。 黄吉发被当扬落了面子,顿时涨红脸:“你什么意思?” 刘清明冷笑:“刚才你造我的黄谣,你是什么意思?” 黄吉发一阵语塞,辩解道:“我不过开个玩笑。” 刘清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喔,党委会上,你开我的玩笑,还是当着赵书记的面,这里你做主了?” 黄吉发脸色发白:“我......” “够了,黄吉发,你下次要是再口无遮拦,我处分你。” 赵元佐出言打断了黄吉发的话,刘清明的态度,让所有人看得很清楚。 乡政府的一二把手之间,有过节。 而且是很大的过节。 黄吉发这个老资格的本地派,看来是要吃瘪了。 但人人都知道,他是不会忍的。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刘清明也没有再穷追猛打,转向赵元佐:“赵书记,我想带民兵营下去,做一下预防演练。” 这事两人本就商量过,赵元佐点点头:“也好,万无一失嘛。” 刘清明以为会议到这里就结束了。 没想到赵元佐突然说起用工名额的事,让众人精神一振。 “通报一个事,刘乡长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五天之内,他搞到了一百个合资企业的用工名额,而且就在咱们省内,我提议,大家为他鼓掌。” 众人不禁愕然,黄吉发更是张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难怪赵书记这么向着他,原来有这么大的利益。 这年头,谁家没个穷亲戚要照顾,100个合资企业的用工名额。 下面的人能把乡政府的门槛都挤破了。 不管心里对刘清明有没有意见,掌声相当热烈。 于锦绣昨天也没听他说这事。 一听都愣了。 望向他的眼睛,又多了几分妩媚。 刘清明很谦逊:“我没做什么,都是赵书记的指示。” 赵元佐更是满意,抬抬手,等掌声停下。 “我和刘乡长商量了一下,给东山村和神台村各30个名额,剩下的名额呢,也要照顾照顾乡里其他的困难家庭嘛。” 刘清明心里冷笑,这事不是你一个说了算的? 还把我拉出来背锅。 好家伙,一下子截留了4成。 看来国家拨下来的各种款项,起码也是照这个标准来的吧。 云岭乡,焉能不穷。 他知道,赵元佐是想用这40个名额,巩固自己的地位。 甚至是打通上面的关节。 清南市,也没富到哪里去。 合资工厂的工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刘清明当然不会揭穿他,还配合地点点头。 怎么分配,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刘清明现在只想做一件事,只要这些人不来打扰自己就行。 会议结束,刘清明没有先走。 赵元佐知道,这是在等自己,也留下来。 等到会议室里就他们两人。 刘清明看了一眼门口,低声说:“我要搞黄吉发,书记支不支持我?” 赵元佐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刘清明也不管他是装糊涂还是真不知道,把昨天晚上的事说了一遍。 赵元佐眼神变了又变,开口说道:“黄吉发想整你,他是和我说了的,我不同意,但我没办法,因为他有势力。” 刘清明暗骂,老狐狸,知道你昨天晚上不说? “书记的顾虑我明白。” “小刘啊,虽然黄吉发不地道,不过,你可不能学他,组织程序还是要讲的。” “书记你支持我?” 赵元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说:“黄吉发做得不像话,下面的人也有意见,你如果有证据,我就支持你。” 刘清明说:“好,我一定会找到他的罪证。” “小心点,他的能量很大。” 刘清明点点头:“我知道,没把握的事,我不干。” 刘清明很清楚,赵元佐是不会同黄吉发等人撕破脸的。 他也愿意看到,自己去和黄吉发斗。 输赢,他都会稳坐钓鱼台。 算盘珠子打得很响。 但把人当棋子的人,未必是棋手。 也许只是个棋盘呢。 *** 黄吉发出了乡政府大院直奔派出所。 云岭乡派出所在主街的另一头,一排平房加个院子。 和乡里的气质相符。 停在院子里的,只有一辆老吉普,几辆边三轮和一大堆自行车。 这辆老吉普,还是韩志诚从市里带回来的。 “老韩,老韩。” 黄吉发和他很熟,不过是那种熟。 韩志诚的办公室门紧闭着,几个警察看到他,都用眼神示意。 我们所长忙着呢。 黄吉发喊了两声也就等在外面了。 不多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女警红着脸跑出来。 黄吉发早就了解韩志诚的德性,并不奇怪。 他声音那么大,也是在提醒对方。 自己找他有事。 黄吉发走进他的办公室,韩志诚正在提裤子,一脸的不爽。 “老黄,你他妈能不能有点准,什么时候都敢闯进来。” 黄吉发被他一呛,也不生气,扔过去一支芙蓉王。 “又换了一个?” “刚招进来的,是不是很水灵?才18。” 黄吉发“嘿嘿”一笑:“还是你老哥有艳福。” “什么艳福,雏儿没意思,一点也不解风情。” 韩志诚穿好裤子,拿起火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 黄吉发却知道,这个家伙,更喜欢人妻。 当下也不点破,说:“于锦绣怕是不听话,你老哥可得使把劲。” 韩志诚横了他一眼:“你自己跟她说,我才懒得管这事。” “她和我不对付,你又不是不知道。” “管我什么事,我又不想当乡长。” 黄吉发赔笑道:“等我当了乡长,你来做副乡长,还是兼派出所长,如何?” 韩志诚看了他一眼:“不还是个副科,有毛意思。” “那,你说怎么办?” “你手里那几个矿,让我参一股,我帮你对付他。” 黄吉发暗骂他狮子大开口,嘴上却说:“不就是参股嘛,我们兄弟好商量,只要我当上乡长,一切都好说。” 韩志诚盯了他一眼:“你想怎么搞?” 黄吉发阴阴地一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第219章 民兵营 他主管的就是招兵、民兵训练和维持治安。 乡人武部部长方明辉看到他,马上站起来迎接。 “刘乡长,你怎么来了?” “找你。” 方明辉不解:“没到征兵的时候啊,是什么别的事吗?” 刘清明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简陋”。 他都失去了进去谈的兴趣。 “咱们乡的民兵营长呢,把他叫来,一起说。” 方明辉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就是啊。” 刘清明有些尴尬,都没搞清楚就上门,又犯了经验主义经验。 方明辉解释:“咱们乡的民兵训练,一直都是人武部在抓,去年老营长因为救人被山石砸伤,就一直没人补上,吃力不讨好的位子,这年头,都向钱看了,谁还想当民兵啊,说是一个营,也就7-80人,平时都有工作,说好的一周三练,变成了两练,又变成一练,现在,两周一练就不错了。” 刘清明听了他的解释,也明白过来。 训练什么的,又没钱收,还耽误时间,往常还能有个小灶吃,有点物质补贴。 随着乡财政越来越吃紧,这部分是最早被砍掉的。 啥都没有,还要人家抽时间来训练。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了。 方明辉问他:“乡长,集合民兵干嘛,又闹械斗了?” 刘清明摇摇头,把有个杀人嫌疑人可能会流窜到云岭乡的消息告诉他。 方明辉一听,面色顿时变了:“乡长,说实话,如果只是设设卡查查人,抓个赌堵个小偷啥的,这些民兵还行,这种真刀实枪还有生命危险的事,怕是指望不上他们。” 怕他不信,又加了一句:“派出所的那些公安也指望不上,您啊,最好想别的办法。” 他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下,刘清明的脸色沉下来。 “那就没办法了?” 方明辉犹豫了一下,刘清明催促他:“有什么办法,请告诉我,这事很重要。” “除非,那几个村的人肯帮忙,他们胆子大,敢拼命。” 刘清明恍然大悟,大规模械斗过来的村民,只怕农闲也会时常训练,这不就是现成的人手吗? 他拍拍方明辉的肩膀:“方部长,请你马上集合民兵营,对乡里的可疑份子进行盘查,特别是有外地口音、35岁左右、中等身材、长脸、眼角有颗黑痣的男子,一定要告诉他们,如果碰到以上特征的嫌疑人,一定不要单独上前询问,最好是暗中跟随,并通知你,组织人手合围。” 方明辉一听就明白,这是要把人往山里赶。 “请乡长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你这里有真枪实弹吧。” 方明辉以为他要检查,说:“放心,都有专人看管,纪律很严。” “加强守卫,我不希望,嫌犯从你这里搞到枪,那样的话,你的事就大了。” 方明辉吓了一跳,赶紧保证:“我马上安排双岗,不,三岗。” “给我登记一下。” 方明辉不解:“登记什么?” “我也要加入民兵营。” 方明辉一愣:“您本来就在名单上啊,乡政府的干部,默认都是民兵。” 刘清明大喜,说:“那我以乡长的身份,接任民兵营长,除了刚才吩咐你的事情,去给我取一支枪,一排子弹。” “喔,要登记。” 刘清明跟着他去登记,也看到了云岭乡最大的军火库。 这一看不要紧,他整个人都傻了。 后院一进门,就是一台大家伙。 方明辉见他看得认真,介绍:“这是65式37毫米双管高射炮,部队退下来交给我们的,我来的时候他就在这里了,当时乡里的民兵营还有个高炮排呢,一共装备了三门,现在就剩这一门了。” 刘清明一怔:“你是说,它还能打?” “当然了,库里还有十多个基数的炮弹,每年全县演习的时候,都会拉出来轰几发,保养得可好呢。” 刘清明无语,前世禁枪那么严格的国家,连汽枪枪口动能超过一定数量都要入刑的国家。 堂而皇之地将这么个大杀器,就这么摆在院子里。 以至于,当他进入库里,隔着栅栏,看到里面摆得整整齐齐的轻重机枪。 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登记手续十分严格,刘清明要填写用途,使用时间。 方明辉还特意叮嘱他:“打完了,弹壳捡回来,要对数的。” 他领到的是一支保养得不错的56半,以及满满一夹子弹。 一共十颗。 更让他惊喜的是,折叠于枪管下的三棱刺。 这可是真正的原装货。 除了枪弹,刘清明还领到了一根武装带,用于携带装备。 他将带子系好,把子弹夹收入小包中,背上56半,走出军械库的大门。 方明辉跟在后面不住地叮嘱,等到刘清明骑上自行车离开,他马上打了个电话。 “赵书记,刚从我这里离开,没有,就领了一支枪,应该去山里了,明白,我马上处理。” *** 东山村村委会,老支书甘新华已经70多岁了,身体依然很健朗。 山里气温低,堂屋升着一个火盆,枯枝在火苗的灼烧下,发出“噼啪”的声响。 “老叔,这都好几天了,也没个信,这个刘乡长是不是又在耍我们?” 甘宗亮黝黑的脸庞,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红彤彤的。 村长甘如柏往火盆里添了几根木柴,接口道:“不好讲,乡里的人,说话不算数,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甘新华抽着大烟杆,半晌才开腔:“这个刘乡长,我打听过,确实不一般,他来了咱们云岭乡,见天地往村子跑,20多天跑了七八个村子,也不要杀猪,吃饭还给钱,看看吧,不是还没到五天吗,急个俅。” “过完年,我也想出去打工,家里那些地,种到头也没几个钱,没意思。” “刘乡长不是说,有招工名额吗,或许不用去南方。” 甘如柏也说:“南方工资是高,花销也大,搞不好还白跑一趟,不如等等吧。” 甘宗亮闷闷地说:“再不搞点钱,小丽就要外嫁了,他爹相中了一个城里人,人家给300块彩礼呢。” 甘新华无语,东山村在他的手里,一年连三百块都不一定搞得到。 让这个老游击队员没脸多说什么。 甘宗亮看出了他的郁闷,反过来劝他:“老叔,不关你的事,你为大家操的心,我们都知道。” “有什么用,你要是娶不上媳妇,我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你爹。”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三人都是无语。 突然一个村民跑进来,喘着大气说:“支书、村长、亮哥,来了。” 甘宗亮没好气地瞪着他:“什么来了?神台村的人?” “不......不是,乡长,乡长来了。” 三人一惊,继而一喜。 第220章 你有几个营? 村庄大部分建在山腰上,因此,他们村的田地多为分散的坡田。 沿着崎岖的山路骑上去,刘清明感觉还不如徒步来得轻松。 到达村里的时候,已经是一身的汗。 村子里的青壮年都见识过他那天的风采。 能轻松干倒村里的带头人,甭管他做了什么,都给了这些见识不多的年轻人一个印象。 能 能打也是能。 于是,刘清明进村的时候,受到了齐刷刷的注目礼迎接。 这目光中到底是敬畏还是崇拜,他也看不明白。 但反正吧,不是敌视。 “哎哟,刘乡长,你咋亲自来了呢。” 村长甘如柏快步迎上前,刘清明跳下车,扶着车把微微喘气。 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刘清明的造型让三人都是一愣。 上次初见,他穿着一身运动服,像个中学生,手上单持一把56半。 又像个中东武装分子。 这次可倒好,穿着干部服,身胯武装带,背上倒背着一把56半。 成游击队员了。 给人印象就是,这位刘乡长,怎么每次来东山村,都要带把枪呢? “来得急,没顾上,进去谈。” 刘清明回了两口气,摆摆手。 三人赶紧把他迎进去,甘宗亮让甘如柏一个眼神提醒,赶紧去给他倒了杯水。 刘清明也不客气,端过水杯“咕噜咕噜”喝下去。 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这么真实的乡长,只怕全乡也没几个人见过。 刘清明一口喝下大半杯,气也喘匀了,一指三人:“坐。” 好嘛,他成主人了。 三人依言坐下,刘清明伸出手,在火盆上烤了烤。 “先说个事,我弄来了一百个用工名额,工作单位就在咱们省城,云州。” 三人大喜,甘宗亮喜得摩拳擦掌,问道:“我们村有五十个?” 刘清明伸出三根手指:“只有三十个。” 甘宗亮一愣,甘如柏却毫不稀奇,拉了他一把。 “30个也可以了,感谢刘乡长,你可是我们村的大恩人。” 甘新华也点点头:“乡里没扣一半,很对得起我们了,小亮,不要闹。” 甘宗亮坐下来,有些不忿:“可是只有30个,怎么分?” “还能怎么分,给最困难的家里头。” “那就没我的份了,我还得出去找工做。” “你有手有脚有头脑,干脆你带一队人出去,乡里乡亲的,都拉扯拉扯。” “我现在自己都顾不上,你们说得可真轻松,外头什么路子,我们都是一摸黑。” ... 三人的对话,刘清明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知道是专门说给他听的呢。 还是无意为之。 但既然听到了,他也没打算置之不理。 “让我说两句?” 三人马上停下来,刘清明说道:“这只是第一批,我说过的话,不会打折扣。” 甘宗亮眼里一亮:“啥时还有?” “可能会有点晚,我手上签了一千个名额的意向协议,只要项目谈成,乡里14个村子的打工问题,我全部解决。” 三人全都吃了一惊,定定地看着这个年轻的乡长。 “别这么看着我,为你们解决问题,是我这个乡长的工作。” 甘如柏憋出一句话:“乡长,你要真能办成了,我给你杀年猪。” “别,我自己的规定,我都不遵守,怎么约束别人。” 刘清明摆摆手:“我这算不算兑现承诺了?” 甘宗亮握着拳头喝了一声:“算,当然算,我服了。” 刘清明拍拍他的胳膊:“上次打你,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 甘宗亮连连摇头:“哪能呢,我没想到,乡长这么能打,当过兵吧。” “没有,我当过警察。” 三人恍然,甘宗亮“嘿嘿”笑了笑:“那我输得不冤。” “不管怎么样,干部不能对群众动手,所以我不需要你们感谢,更不用杀猪。” 刘清明不由分说,制止了他们的话:“我找的是一家合资企业,主要工作是组装机器,不需要什么技术,上岗前会有培训,这30个名额呢,你们尽快给出来,报到乡里,乡里会组织他们一起过去,统一管理,不用担心生活问题。” 甘如柏只剩了不停说谢谢的份。 甘新华听完,感叹道:“刘乡长,你是个好干部啊,我有很多年,没见过你这样的干部了。” 刘清明却不敢当:“打工只是解决了燃眉之急,要想真正富起来,还要从其他方面想办法,比如发展特色农业,搞多种养殖,搞订单式耕种,绿色无公害蔬菜种植等等,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要把路修通。” 刘清明的话,让他们有些似懂非懂,但此时这个年轻乡长的话。 却给人一种力量。 希望的力量。 甘新华说:“这条路,从50年代就在规划了,有一任乡长,也是个好干部,想举全乡之力,修到县城,可运动来了,他被打倒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甘如柏叹了一口气:“后来的乡长,都不敢往这上头想,说是怕犯错误。” 刘清明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来了,就一定要解决这个问题,钱,我去想办法,用人的时候,你们别推托。” 甘宗亮一拍大腿:“别的村子不敢说,东山村,有多少劳力出多少人,谁敢不去,我揍他。” 这事还没谱,刘清明也只是提前打个招呼。 修路需要的资金不少,乡里肯定指望不上。 清南市,他也没关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只能从其他方面想办法了。 但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他要是连这个都解决不了。 还怎么拳打灯塔脚踢北约,制霸全球,登上人生巅峰呢? 除此之外,刘清明还有个想法。 房地产的大潮即将到来,需要的建筑工人也会呈几何级数增长。 就算云岭乡没有任何特产,组织一个建筑公司。 到处包工程,一步步发展壮大,总能做到吧。 但那都是后话。 老支书甘新华叹了口气:“我要是能看到这条路修通,死也瞑目了。” “老支书,你一定能看到。” “那就好,那就好。” 眼看气氛有些伤感,甘如柏换了个话题。 “乡长,你背支枪是想去打猎?” 甘宗亮马上说:“山上我熟,我带你去。” 刘清明看着他:“有多熟?” “从小就在山上跑,疯跑,哪里有个洞,哪里有个山涧,我全知道。” “你们村,熟悉山里情况的人多不多?” 甘新华插话道:“村里人,哪一个不是山上长大的,就说我吧,8岁就跟我爹上山打游击,被果党反动派追得到处跑,论这苍云山,我比亮子熟。” 三人以为他真得是想上山打猎,忙着介绍起山上的野味来。 什么野猪、獐子、狍子......刘清明也不阻止。 等他们说完,刘清明出人意料地问:“如果现在,要在山上藏一个人,你们认为,哪些地点最有可能?” 三人顿时一愣,甘宗亮说:“这个天气,山里可冷,就算睡洞里,也着不住。” “假设那个人,很耐冻呢?” “那也难,山里吃的是不少,可一般人分辨不出,容易中毒。” 甘新华也说:“现在的猎物也不如解放前多了,下钩子,一天都未必能抓到只野兔,冬天尤其少。” 甘如柏琢磨出味来了:“乡长,你是不是有事?” “和你们先说说,有个杀人嫌疑犯,可能进山了,这事先不要传,免得引起村民惊慌。” 甘宗亮和甘如柏交换了一个眼神,甘宗亮说道:“那还等什么,马上集合民兵,抓他狗日的去。” 刘清明怕他们大意,提醒道:“这个人很凶残,在邻省和河口、富山连续作案,杀害了好几名年轻女性。” 甘宗亮恨声道:“王八蛋,杀女人,该死。” “就在前天晚上,他还重伤我们一名警察,据目击者说,这个男人力气不小,下手凶残,而且很狡猾,我不希望你们出事。” 甘宗亮笑了笑:“别的不敢说,拼命,东山村的人,就没怕过。” 甘如柏踢了他一脚:“那也小心点,没听到,警察都被打伤了。” “那是警察不敢开枪,刘乡长,我们能开枪不?” 刘清明点点头:“要不然我带枪来干嘛,不过,条件允许的话,尽可能打腿。” 甘宗亮“嘿嘿”一笑:“知道,不能让他那么容易死掉。” 刘清明微微一怔,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那这样,按每人每天十块钱的补助,你们村能拉出多少民兵?” 三人都是一愣:“还有钱拿?” 刘清明也是一愣:“要求你们协助缉凶,乡里给点补助不是应该吗,以前不这样?” 甘如柏摇摇头:“公安下来,少吃点就不错了,哪有钱给啊。” 刘清明无语,感情自己给多了。 “那就这么定了,一人一天十块钱,按人头给,你们村能拉出多少人,说好了,别充数,乡财政不富裕。” 甘宗亮一拍胸脯:“放心,给你刘乡长办事,不含糊,就我们民兵营上。” 刘清明点点头,突然一愣:“什么?民兵营?” 甘宗亮理所当然地说:“对呀,怎么了?” “你们村的民兵有多少人?” “在编335人,除去外出打工的,两百七-八吧。” 刘清明给整不会了,一个村,三百多民兵? 难怪是个营。 等等。 刘清明问道:“神台村是不是也有这个数?” 甘宗亮不屑地说道:“他们村有四百多人,不过打不过我们村。” 刘清明无语了。 这就两个营了。 云岭乡有14个自然村呢。 “你们的民兵,都有枪?” “不然呢,不过我们没有机枪,上级收走了。” 甘宗亮一脸的遗憾。 刘清明突然有些后怕,那天械斗,要是两个村的民兵互殴。 自己可就抓瞎了。 这事历史上还真发生过,就在90年代中期。 离现在都没过去几年呢。 刘清明估计,就是那次打得太狠了,上级才会收缴了他们的重武器。 那回,他们连炮都用上了! 刘清明心里的震惊,不亚于730那天,看到武警师的心情。 这就是咱们独特的“寓兵于民”啊。 就这个训练度,干翻世界上大部分主权国家。 一点问题没有吧。 就在刘清明畅想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时。 老支书甘新华突然说:“要是真逃进山里,有个去处。” 甘如柏也回过味来:“老陈头的小屋。” 刘清明不解:“老陈头是什么人?” 甘宗亮解释:“乡里的护林员,大名陈二奇,也是个奇人,性子孤,不爱搭理人,就揽了这个差使,一个月下来一趟,平时都住在林子里。” 刘清明赫然起身:“甘宗亮,马上召集民兵,我们进山,村长,你去通知神台村,让他们也集合民兵,封住西面,咱们合围。” 甘新华说:“我来吧,他说话不好使。” 甘宗亮已经跑出了村委会,不多时,到处响起了“咣咣”的敲锣声。 整个村子一下子沸腾起来。 第221章 你那里有个姓祁的大学生吗 “他从人武部那里拿走了一支枪和子弹,骑车走了,应该是去了山上。” 于锦绣顿时急了:“赵书记,你可不能不管啊。” “我能怎么管,我让他调动民兵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民兵营有什么用,我还是民兵呢,里面都是些什么人,你不知道吗?” “你急什么,坐下。” 于锦绣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了,坐下来。 “赵书记,你不能这样,刘乡长是个什么样的干部,我不信你看不清,难道你要像上任乡长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陷害?” 赵元佐微笑道:“锦绣啊,你这么激动,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于锦绣一噎:“我只是看不惯他们这么干。” “我也看不惯,但我们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不是一两个人,上头有人,下面也有人,我可以做什么?我还没有动作,上面的人就能把我拿掉。” 赵元佐耐心地劝解:“小于啊,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把自己搭进去嘛。” 于锦绣感到一阵沮丧,低低地说:“书记你说得对,我们做不了什么,又何必管闲事呢?” “你也别丧气,刘乡长没那么差,他做事情,肯定有自己的考虑,我们别的做不了,敲敲边鼓还是可以的。” “我写了个广播稿,书记你看什么时候广播?” “再等等吧,市里的通缉令还没送过来,不要搞得人心惶惶。” 于锦绣有些担心:“不通知大家,万一凶手混进来了,出了人命怎么办?” “没那么倒霉吧,上头也没说,一定来云岭乡啊。” “反正我信刘乡长的话,这事,还是早发通知比较好。” 赵元佐权衡了一下,万一出事,又没发通知,自己肯定要背责任。 于锦绣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 “那好吧,一会儿你去广播站,通知大家小心一点。” “我听书记的。” 赵元佐想了想,问于锦绣:“用工名额给你留一个,你男人也该出去做事了,天天在家喝大酒,喝多了就打女人,影响很不好。” 于锦绣咬着牙,恨声道:“不用了,我要和他离婚。” 赵元佐一怔:“你要想好,真过不下去,离了也行。” “我想好了,这回说什么我也要和他离。” 赵元佐提醒她:“那他肯定又要来政府闹,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随他怎么闹,反正我离定了。” “你不后悔就行,要好好处理这个事,闹大了,对你不好。” 于锦绣神色坚定,断然说道:“最多不当这个委员,我也饿不死。” 赵元吉没有再劝,于锦绣夫妻不和,由来已久。 清官难断家务事,如果不是影响实在太恶劣,他才懒得管。 于锦绣告辞赶往广播站,不多时,她的声音通过大喇叭传遍镇子的每一个角落。 “全镇人民请注意,全镇人民请注意,现在播报一条紧急消息,上级通报,有一名恶性杀人案的嫌疑人可能流窜至本乡,该嫌犯为男性、35岁左右、带邻省口音,长脸,眼角有一颗黑痣,可能携带凶器,如果发现相似的特征,请马上与公安机关联系,由于该犯极为凶残,请务必小心。” 赵元佐听着女人好听的声音,微微叹了一口气。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赵元佐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黄吉发这个二货。 他都懒得去批评了。 “赵书记,广播怎么回事?” “你不是听到了?” 黄吉发不满地嚷嚷,让他极度不爽。 “这么一搞,谁还敢来我们乡,又没说一定会来。” “你不是担心没人来,是怕没人帮你干活吧。” 赵元佐一口戳穿他的小心思,黄吉发“嘿嘿”一笑。 “那不是一样么,影子都没一个,这个刘乡长就知道瞎搞,我怀疑,他是想趁机抓权,书记,你可得擦亮眼睛,别被一点小恩小惠就给收买了,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对不对?” 赵元佐“哼”了一声:“小恩小惠?你有本事也弄一百个合资企业的用工名额,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行吗?” 黄吉发被他一噎,讪笑道:“我承认他有点路子,可也就那样,我不信,他还能天天弄一百个名额。” 赵元佐告诫他:“黄吉发,我劝你一句,收起你那点心思,不要搞事情,人家有本事,有关系,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屁,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有什么关系,跑到我们这个穷地方来?你不是在县上有关系吗?没问出什么吧。” 赵元佐点点头:“县里的人说,他是省里下来的,县上的也不知道他的来头。” 清南市是个县级市,他们习惯上都是称“县”。 黄吉发说:“省里的关系有什么用,还能管到我们这里?看着吧,这小子也不会呆多久,利用完了,拍拍屁股滚蛋,留下个烂摊子,还不是要你来收拾。” “不会吧,他不像那样的人。” 黄吉发扔给他一根“芙蓉王”,亲手给他点上:“哎呦我的书记,你也太天真了,他凭什么送给你一百个名额?你相信他是个大公无私的人吗?” 赵元佐很烦躁:“你不要搞事情,不好收拾的。” “本来上次就能搞定的,让他跑了,我不信他还能再跑一次。” “我警告你,别乱来。” 黄吉发无所谓地说:“我只是想赶走他,又没想杀了他,你怕个毛?” “那也不行,名额是他联系的,没有落实之前,你们谁都不许动,不然,不要怪我。” 黄吉发撇撇嘴:“你是书记,你说了算。” 他转身走出办公室,冷哼一声:“个屁。” 赵元佐被他一搅和,顿觉恼火。 黄吉发对他的不尊重就摆在明面上。 相比较,刘清明虽然年轻,做事情却很地道。 他还是比较喜欢和刘清明搭档。 想了想,他抓起电话,找到东山村村委会的电话,拨出去。 “老甘啊,刘乡长到你们那里去没有?喔,已经到了,什么,上山了?带走了民兵?好的我知道了,就按刘乡长说的办。” 赵元佐放下电话,微微有些吃惊。 他没想到,刘清明居然敢一个人上山。 说服了东山村,让他们甘心情愿跟着他钻老林子。 不光如此,就连东山村的宿敌神台村,也在他的要求下,派出几百民兵,参与了这扬行动。 赵元佐心里有些酸,他不愿意承认。 一个刚到乡里不到一个月的毛头小子。 号召力,已经与自己不相上下了。 谁不知道东山村和神台村,是全乡14个自然村里,最难搞的两个? 自己的话也未必好使。 *** 刘清明此时听不到赵元佐的心声,听到也不会在乎。 东山村的民兵营在甘宗亮的号召下迅速集结,春节还没有结束,又不是农忙时节。 召集人手很方便。 当听到一天给十块钱的时候,更是人人争先,生怕错过了赚钱的机会。 最终在编335人的民兵营,实际上到了286人。 这意味着,啥都没干呢,刘清明已经用掉了乡财政的2860块钱。 书记管着财权,他都没和赵元佐通气,也不知道能不能走财政。 万一赵元佐不认,刘清明打算自己出了这个钱。 反正家里的卖扬生意火爆,来云岭乡的时候,老妈王秀莲死活给他塞了一万块现金。 说是穷家富路,在外面有钱傍身才能安心。 搞得他好像不是来这里当官,而是卖身一样。 结果来了以后才发现,这鬼地方连个娱乐设施都没有,根本没有用钱的地方。 现在,他很为老妈的远见点赞。 这不就过了一把有钱任性的瘾。 286人的队伍,集结用了一个多小时,因为民兵们来自四面八方。 有的还是一个通知一个叫来的。 这个速度,已经足够惊人了。 充分说明,东山村民兵营,当得起训练有素四个字。 刘清明没有去干涉他们的行动,甘宗亮喊了几个口号。 200多人马上站成一个整齐的方阵。 由于通缉令还没有传到,刘清明用体貌特征对嫌犯进行了描述。 而对于东山村的民兵来说,目标只有一个特征。 外乡男子。 云岭乡本来就鲜少有外乡人来,在乡里也算得上偏僻的东山村,更是人迹罕至,但凡有个口音不对的,村民们早就认出来了,哪还用得着什么体貌特征。 200多人列队一站,人人身系武装带、背着56半。 那些平时看起来懒懒散散的村民。 摇身一变成为了战士。 刘清明都有些热血沸腾,730晚上,扬面更大,武器更先进。 但他是个看客。 所有的工作,武警战士全部干完了。 而现在,他是这队民兵的指挥官。 “乡长同志,东山村民兵营全体集合完毕,请您指示。” 甘宗亮这个民兵营长,也是一样的装扮。 “稍息。” 刘清明当仁不让,站到了队伍前面:“战士们,今天,不是训练,也不是演习,据可靠消息,有一名穷凶极恶的杀人嫌犯逃进了苍云山,我们的任务是把他找出来,如果让他逃脱,他极有可能流窜到村里,杀害我们的亲人,所以,我要求你们,使出你们所有的本事,能活捉最好,不能,坚决开枪击毙他!” “有没有信心?” “坚决完成任务!” 整齐的回答,让刘清明十分满意。 简单地战前动员,让民兵们士气高昂。 不过刘清明怀疑,十块钱一天的补贴,才是动力的来源。 而且,刘清明也表示,如果完成任务。 会向上级有关部门为东山村民兵营请功。 说完,他大手一挥:“出发!” 民兵们马上向左向右转身,从方阵转为便于行军的纵队。 按照事先划分好的路线,朝着山上走去。 刘清明也准备出发,没想到被人喊住了。 他转头一看,居然是云岭乡司法所的王所长。 “刘乡长。” “王所长,你怎么来了?” “所里接到了上级发来的通缉令,我想着你肯定有用,就带来了。” 刘清明大喜,这还真是打个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王建民把印刷好的通缉令拿出来。 上面的画像,应该是根据徐婕的描述,由画像师画出来的。 比他口中的描述更加具体。 “太好了,谢谢你。” 王建民摆摆手:“这是我的工作,苍云山很大,不容易找到人,你们千万要小心,特别是孤鹰岭一带,地形险要,易守难攻。” 刘清明听到“孤鹰岭”这个名字,突然想到了什么。 “王所长,你们那里有没有一个姓祁的大学生?” 王建民想了想,摇摇头:“我们这种地方,哪会有大学生分来,那不是暴殓天物吗?” 刘清明失笑:“说得也是,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他收好通缉令,快步追上队伍,钻进了崇山峻岭之中。 第222章 抓捕(一) 好在他们是正午时分进的山,还没到耐受不住的地步。 刘清明跟在甘宗亮的后面,一路观察。 这个民兵营长有着不错的指挥能力。 看得出来,东山村民兵营在他的带领下,是一支素质过硬的队伍。 当然,不能和正规部队相比。 基干民兵做为国防力量的重要补充,是写进了法律的。 前世,经济上去了,民兵基层组织依然存在。 而且,从武器装备到战略战术都进行了升级。 刘清明敢确定,真实战斗力,未必能超过眼前这些纯朴的村民。 十块钱一天的补贴,固然很吸引人。 但自从进了山,他们谈论的就不再是钱。 而是怎么抓到人。 那是一种渴望实战、渴望建功的热切。 在扎上武装带、背上56半的那一刻。 他们气质全变了。 山上的路是人踩出来的,有的地方只能容一人通过。 将近300人的队伍,有时候分成数个纵队,有时候很自然地合成一队。 这样的队形转换,没有任何人指挥。 该停的时候,前队会迅速转头通知后队。 停下来的民兵,会握住枪把,警惕四下。 从进山的一刻,他们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刘清明发现,自己可能是整个队伍中,最薄弱的一环。 更尴尬的是,甘宗亮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 一直有意无意地护着自己。 对方显然认为,哪怕自己是警察出身,哪怕自己很能打。 但在真枪实弹面前。 不够看。 “搜索前面的山洞,三人一组,不要大意。” “每个草丛和石头后面都不要放过。” “这个痕迹,不是人为造成的,应该是野猪。” “小心,前面有个陷阱!” 甘宗亮会分析每一个可疑的脚印、被踩倒的野草、散落的花瓣。 他甚至熟悉每一个放置的捕兽夹。 难怪,说到上山,他会毫不在意。 这里根本就是他们的主扬啊。 “乡长,靠山吃山嘛,我们粮食不够的时候,都会上山来打打猎,没办法。” 甘宗亮笑着向他解释。 刘清明很理解,现在还没有到封山育林的时候。 清南市顾名思义,位于清江以南,算是华夏南方的边边了。 这里山林茂密,也没有大规模砍伐的迹象。 刘清明猜测,并不是乡亲们不想砍,而是交通不便,砍了也运不出去。 当然,这并不是恶意揣测,生存,在自然面前。 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那位陈同志的小屋,还有多远?” 甘宗亮搭了个手棚,估算了一下:“翻过那个山头,半小时吧。” 队伍走得不快,因为他们是搜索前行。 刘清明也没有催,这事他没有甘宗亮专业。 指手划脚,只会坏事。 刘清明紧紧握着56半的握把,他现在看到任何一个东西。 哪怕是一只野兔,心里都会紧张。 真实的战斗实在是太刺激了。 接近山头的时候,整个队伍又是一变。 从纵队向两边散开,变成了一个渐渐扩散出去的半圆形。 “第一组,上!” 甘宗亮打出一个手势。 一个五人小队按前三后二的配置,迅速跃出丛林。 刘清明看到他们的身影在树木和草丛之间,时隐时现。 很快到达了山头。 为首的民兵朝他们挥挥手,表示一切正常。 随后的大队才陆续跟进。 整个过程,就像是真正地在攻一个山头。 刘清明爬上去,眼前豁然开朗。 郁郁葱葱的密林一眼看不到边,远处的山峰直入云霄。 “看,前面就是老陈头的小屋。” 甘宗亮朝下一指,刘清明看到,山林里矗立着一幢孤零零的小木屋。 “其实,他也没啥事做,乡里担心有人放火,林子里的东西又不值钱,谁会来偷。” 甘宗亮显得很放松,刘清明也不会扫他的兴,随着经济的发展,木材的需求会有一个很大的提升。 特别是这种天然生长的具有一定胸径的大树。 他不是植物学家,不太认得这些树是什么品种。 可只看粗细也知道有年头了。 有年头的东西都值钱,除了年龄。 “老陈头很警觉的,我们到了这里,他一定知道,没有发出警告,说明没情况,没准那个凶手还在山里转悠,没走到这里来。” 甘宗亮把步枪背到身上,脚步轻快起来。 刘清明听他这么一说,也感觉有道理,苍云山这么大,一时半会儿,很难找一个人的踪迹。 他也没想过,一上山就有收获。 “老陈头,老陈头,我来找你喝酒了!” 甘宗亮一边走,一边大声喊,快要接近小木屋的时候。 刘清明突然一把把他拉住,甘宗亮疑惑地转过头。 “不对劲,你看看,那里是不是血渍?” 甘宗亮顺着他目光,果然发现屋边的台阶上,散落着斑斑点点的形状。 呈暗红色。 甘宗亮马上摘下56半,朝身后打出一个手势。 民兵们立刻散开,朝小屋围过去。 刘清明也和他们蹲下身,以半蹲的姿势,向前移动。 因为上山前,老支书甘新华说过,老陈头有枪! 两个战斗小组很快接近木屋,其余民兵举枪瞄准了窗户、房门、屋顶等有可能藏人的地方。 为他们提供火力掩护。 到了窗户下头,甘宗亮小心翼翼地直起身,迅速朝窗内望了一眼,又缩回脑袋。 “人倒在地上,流了很多血。” 甘宗亮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准备破门,我第一个进。” 刘清明举起手:“我跟你进。” 甘宗亮也不因为他是乡长而矫情,点点头:“我左你右,注意安全。” 凶手如果没走,一定已经被惊动。 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无非就是门后面、窗户下面。 考虑到凶手极为凶残,又极有可能拿到了枪。 刘清明已经没有活捉他的想法。 他将枪栓右下侧的保险装置拨下来,弯下腰,跟着甘宗亮冲到门前。 甘宗亮毫不停顿的上前一脚蹬出,木门被大力推开,两人矮身冲进去。 各自持枪,一左一右瞄准屋内。 小屋面积不大,一览无余。 “人跑了。” 甘宗亮收起枪,赶紧跑到地面上的人体旁。 刘清明也收枪起身,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人体。 仰面躺在地上。 面容清瘦、满脸皱纹、双眼紧闭,胸口被鲜血浸透。 一把尖刀直直地插进去,刀身被他的双手抓住。 枯瘦的手指夹着尖利的刀锋。 鲜血淌下来。 触目惊心。 “老头,你可不能死啊。” 甘宗亮上前搭了搭颈部,又在鼻下感受了一下。 “还有口气,卫生员!” 一个女民兵赶紧上前,取下身上背着的医药箱,对老孙头实施急救。 她没有移动对方的身体,只是解开衣服,露出胸前的伤口。 “好狠的一刀。” 甘宗亮提醒他:“不要拔刀,先上药。” 或许是被疼痛刺激,老陈头慢慢睁开眼睛:“亮......亮子。” 甘宗亮长出一口气:“别动,救你命呢?” “死......死不了。” 老陈头大口喘着气,艰难地说道:“老小子劲很大,夺了......我的枪,往......岭上跑了。” 刘清明拿出通缉令,指给老人看:“是不是这个人?” 老陈头吃力地睁大眼睛,看了又看:“面相有点差,不过眼角的黑痣对得上,就是他,不会错。” 甘宗亮安慰他:“跑不了,枪里有多少子弹?” “满......仓。” 刘清明以为是老式猎枪,一问才知道。 居然是把三八大盖! 好在老陈头双手死死抓住刀身,没有让刀子刺入身体太深,也没有伤到要害。 再加上他的身体硬朗,命算是保住了。 只是失血过多。 需要马上输液。 简单地包扎之后,等到情况稳定下来。 甘宗亮让几名民兵扎了个担架,把人送下山。 送走老陈头,刘清明问他:“凶手是不是跑去了孤鹰岭?” “对,他上了孤鹰岭。” 甘宗亮抬起头,看着远处那道高高耸立的山岭。 拳头握得“咔咔”作响。 第223章 抓捕(二) 如果之前还带着一些训练的气氛,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一个凶残的杀人恶魔,就在前方。 他有一把满仓的步枪,虽然这把枪的年头很久远。 膛线可能早就磨平了。 但射出来的子弹,依然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那把枪是老陈头的命,是他这一生的战绩。”路上,甘宗亮向刘清明解释了一下。 刘清明侧过头,听着。 “陈叔和我们村老支书一样,都是早年参加革命的老游击队员。”甘宗亮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子沉重,“抗战那会儿,他们在这苍云山里,跟鬼子和伪军绕圈子。”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这把三八大盖,就是陈叔在一扬伏击战里,从一个鬼子兵手里缴获的。从此枪不离身。” “解放后统一上缴武器,陈叔舍不得,专门向组织上打报告,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这把枪,组织上念他有功,也知道他的人品,就特批了,还给他办理了正式的持枪证。” 甘宗亮的声音压得很低:“直到今天。” 刘清明生出一股敬意。那不仅仅是一把老枪,那是一位老英雄一生的勋章。 现在这枚勋章,落到了一个杀人恶魔的手上。 他攥紧了手里的56半,所有人都清楚,必须把枪拿回来。 出发之前,甘宗亮命令全体民兵就地休息。 他拧开一个老式铝水壶递给刘清明,又从挎包里拿出两块压得有些扁的饼状食物。 “乡长,垫垫肚子。” 刘清明接过来咬了一口,是当地特色的糯米糍粑,微甜,很顶饿。 这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算是难得的好东西。 他看到,甘宗亮自己掏出来的,是一个绿色发黑的野菜团子,就着水壶里的凉水,大口地啃。 刘清明没有客套地要把手里的糍耙还给对方。 廉价的同情是一种侮辱。 自己就是穷人出身,很理解对方的心理。 他只是加快了咀嚼的速度,把食物咽下去。 对这些纯朴村民最好的报答,就是让他们每一个人都吃上糯米糍粑,随便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休息了一刻钟,队伍重新出发。 由于有了明确目标,行动比之前更加谨慎。 整个队伍全部拉开,不再走紧凑的纵队或是横队,而是三三两两地分散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松散的包围网,向着孤鹰岭的方向缓缓推进。 孤鹰岭是苍云山中的一座险峰,山势陡峭,形状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苍鹰。 甘宗亮指着那座山峰,对刘清明说:“解放前,我们游击队的最后一个据点就在那。路不好走,只有一条道能上去。” 刘清明看着那座山,心里有了计较。 “乡长,这里是我们的革命前辈战斗过的地方,有的先烈子弹打光了,就从那上面跳下去。”甘宗亮的声音里带着仇恨,“不能让那个杂种玷污了这里。” 队伍在岭下停住,甘宗亮迅速开始部署。 “大部分人留在山下,把所有路口都给我看死了!一只兔子都不能放出去!”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力。 民兵们立刻散开,寻找有利地形,枪口一致对外。 “第一战斗小组,第二战斗小组,出列!” 十个最精干的民兵站了出来,自动分成了两队。 “地形复杂,我只带这两个组上去。”甘宗亮看向刘清明,语气不容商量,“乡长,你留在这里指挥。” “我跟你上去。”刘清明直接打断他。 “不行,太危险了!他手里有枪!”甘宗亮皱起眉头。 刘清明把自己的56半举了一下:“我手里也有,我是警察出身,不是来这儿游玩的,你指挥,我听你的。” 甘宗亮看着他,几秒钟后,重重地点了下头:“好!跟在我后面,注意掩护。” 他不再废话,转向自己的队员:“第一组,战斗队形,出发!” “是!” 甘宗亮亲自带着第一战斗小组,五个人的身影立刻像狸猫一样窜了出去,利用岩石、树木做为天然的掩护,交替着向前推进。 刘清明跟在第二小组后面,看得很清楚。 这两个小组的战斗素质是整个民兵营里最高的,战术动作也最为标准,几乎就是他所了解的我军现役训练标准。 上山的路很窄,几乎是凿在岩壁上的。 岭上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种寂静,反而让人心头发毛。 行至半山腰,是一处相对平缓的平台,前方有几块巨大的岩石,是绝佳的射击点,也是唯一的通路。 甘宗亮打了个手势,队伍停下。 他观察了一下地形,然后对身后的队员压低声音:“我先上,你们掩护。”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从掩体后跃出,准备冲向下一块岩石。 砰! 一声尖锐的枪响划破了山林的寂静。 一颗子弹几乎是擦着甘宗亮的头皮飞过,打在他身后的岩石上,溅起一串火星。 “卧倒!” 甘宗亮反应极快,在枪响的瞬间就地翻滚,躲到了一块岩石后面。 砰! 第二枪接踵而至,打在他刚才翻滚的位置,碎石飞溅。 “妈的!”甘宗亮骂了一句,左肩上渗出血迹,刚才翻滚时还是被弹片或碎石划伤了。 “开火!压制他!” 身后的民兵几乎在同一时间做出反应,没有半分慌乱。 他们迅速伏地,架起步枪,朝着子弹射来的方向开始射击。 砰!砰砰! 56半清脆的点射声在山谷间回荡,密集的火力瞬间压制住了山上的凶手。 战斗,正式打响。 第224章 抓捕(完) 甘宗亮捂着渗血的左肩,靠在岩石后面,脸色铁青。 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愤怒。 “杂碎,会玩枪。”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刘清明紧挨着他,冷静地观察着上方的地形。 凶手躲在一块天然形成的巨大岩石后面,那地方简直就是一个碉堡,只留了一条窄窄的射击缝。 民兵的压制射击很难起到效果。 因为他只要后退,就能等着民兵出现的那一刻。 几乎可以顶着枪口打。 这么一来,伤亡就难免了。 老式栓动步枪,都是全威力弹。 三八枪的穿透力尤其强。 一穿两个眼,但打中要害也是会致命的。 “不能硬冲,不划算。”刘清明说。 “那怎么办?就这么耗着?他子弹总有打完的时候。”一个年轻的民兵探头看了一眼,立刻又缩了回来。 刘清明摇头:“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耗下去天黑了更难办。我们并不知道他带了多少子弹。” 老陈头说的“满仓”,只是说枪本身。 三八大盖的弹仓容量是五发,可他身上有没有备用子弹? 没人敢赌。 因为老陈头家里,东西有翻动的痕迹。 凶手是不会放过弹药这么明显的目标的。 山里黑得早。 现在离天黑也就一个多钟头。 “乡长,你说吧。”甘宗亮此刻已经完全信任刘清明。 刘清明指了指侧面几乎是九十度的岩壁:“上面有没有退路?” 甘宗亮看了一眼,立刻摇头:“不好说,下山的路只有这一条,但后面的山崖,老支书说,他们打游击的时候,从后面攀下去过。” “那就是了。”刘清明说,“这个家伙很狡猾,肯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只有一个人,我们想办法迂回过去。” 这话说出来,几个民兵都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路,那是玩命。 甘宗亮也犹豫了:“太险了,乡长,万一……” “没有万一。”刘清明把自己的56半上的刺刀拆下来,插在皮带上。 然后把枪递给旁边一个民兵,“看好我的枪。宗亮,你在这里继续火力压制,吸引他的注意力,声音搞大点,别让他分心。” “你要亲自去?”甘宗亮急了,“不行!你是乡长!” “现在我不是乡长,只是一名民兵。”刘清明脱掉外套,只留下一身贴身的薄毛衣,“选两个身手最好的,跟我来。” 甘宗亮看着他坚决的样子,咬了咬牙,不再劝。 他扭头对身后点了两个人:“小龙,小虎,你们两个,跟着乡长!记住,你们的任务是保护乡长,就算你们两个都死了,乡长也不能出事!” “是!”两个二十出头的精壮小伙子站出来,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一股狠劲。 刘清明拍了拍甘宗亮的肩膀:“等我信号。” 说完,他像一只壁虎,贴着岩壁,朝侧面快速移动过去。两个年轻的民兵紧随其后。 “开火!给老子狠狠地打!”甘宗亮大吼一声,带头朝着山上射击。 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再次响起,子弹打在凶手藏身的岩石上,火星四溅,碎石乱飞,成功吸引了对方全部的注意力。 另一边,刘清明三人已经开始攀爬。 岩壁湿滑,长满青苔。刘清明前世虽然也健身,但这种极限运动还是头一回。 好在他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双手死死抓住岩缝,双脚用力蹬着凸起的石块,身体像猿猴一样向上攀升。 小龙和小虎常年在山里跑,身手更是敏捷,跟在他身后,还时不时能提醒他哪里可以落脚。 攀爬的过程十分惊险,危险也不小,滚下去摔断手脚就算是轻了。 刘清明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上和脚下,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又涩又疼,他也不敢去擦。 “乡长,小心!”小龙在他下方低声提醒。 刘清明抬头,看到上方一块岩石后面,似乎有动静。 他立刻停下动作,打了个手势。 三人像雕塑一样贴在岩壁上。 上面的人似乎没有发现他们,只是被正面的枪声吸引,偶尔会朝着山下开一枪。 机会! 刘清明猛地发力,越过最后一道障碍,翻身爬上了一块平台。 这里,已经到了凶手的侧后方。 他刚站稳,就听到下方传来一声闷哼。 回头一看,小虎脚下的一块石头松动,整个人向下滑去。 小龙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这边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凶手。 一颗子弹呼啸而来,不是射向刘清明,而是射向悬在半空的小虎! “小心!”刘清明想也不想,猛地扑过去,将刚刚爬上来的小虎撞开,自己则挡在了前面。 噗! 一声沉闷的声响。 刘清明的左臂像是被烧红的铁棍狠狠地砸了一下,一股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乡长!”两人同时发出惊呼。 凶手一枪不中,立刻拉动枪栓,准备开第二枪。 小龙立刻上前干扰凶手的动作,小虎也伺机而动。 两人脚步灵活,让凶手有些手忙脚乱。 趁此机会,刘清明动了。 三人交替掩护,步步逼近。 甘宗亮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冲!” 七八个民兵如同猛虎下山,趁着凶手分神的瞬间,从正面冲了上去。 凶手腹背受敌,顿时慌了神,他调转枪口,想先解决掉离得最近的刘清明等三人。 刘清明忍着剧痛,右手已经拔出三棱刺,飞身向他扑过去。 “噗” 刘清明感觉手上毫无阻滞,圆柱状的尖刺透体而出。 带着他的体重压上去,竟然将凶手钉在了地上。 不等凶手反应过来,刘清明狠狠地一个头锤砸向他的脸。凶手惨叫一声,手里的三八大盖也脱了手。 被小龙捡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甘宗亮已经冲过来,一记干脆利落的枪托,重重砸在他的后脑上。 凶手连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战斗结束了。 “乡长!你怎么样?”甘宗亮扔下枪,冲过来扶住刘清明。 刘清明的左臂血肉模糊,子弹擦着骨头飞了过去,留下一个狰狞的伤口。 “死不了,把他的脸翻过来。” 他喘着粗气,看着被民兵们死死按在地上的凶手, 那是一个面相凶悍的中年男人,眼角有颗很大的黑痣 完全符合通缉令上的体貌特征。 “狗杂种!”一个民兵冲上去,对着凶手的脸就是一脚。 “敢伤了陈叔!还敢伤了乡长!” 愤怒的情绪像火药一样被点燃了。民兵们想起了躺在血泊中的老陈头,想起了牺牲的先烈,想起了刚刚的凶险。 “打断他的腿!”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甘宗亮正要去包扎刘清明的伤口,听到这话,动作顿了一下。 一个民兵举起枪托,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地砸在了凶手的大腿上。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凶手从昏迷中痛醒,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嚎。 咔嚓! 另一条腿也没能幸免。 “还有手!他用这双手拿的枪!” 民兵们红了眼,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够了!”刘清明突然大喝一声,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留活口!审讯还要用。” “给他止血,别真死了。” 甘宗亮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拦住还要上前的民兵:“都住手!听乡长的!” 民兵们虽然停了手,但看着凶手的眼神,依然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刘清明简单包扎了伤口,让人把凶手捆结实了,那把缴获回来的三八大盖,被甘宗亮像宝贝一样擦拭干净,亲自背在身上。 下山的路,走得格外有气势。 当他们抬着一路惨嚎不止的凶手回到东山村时,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更让刘清明意外的是,神台村的民兵也来了,由他们的民兵营长带着,就等在村口。 两个村子因为械斗,积怨已久。此刻碰面,气氛有些微妙。 东山村的人昂首挺胸,神台村的人则有些羡慕和不甘。 刘清明走到两队人中间,把那把三八大盖从甘宗亮背上取了下来,高高举起。 “今天,我们抓到了杀人犯,夺回了陈叔的枪!”他的声音传遍全扬,“这把枪,是革命前辈打鬼子用的!今天,我们用它来打恶人!” 他看着所有人:“告诉我,今天上山的,是东山村的人,还是神台村的人?” 没人回答。 “都不是!”刘清明自己回答,“是我们云岭乡的民兵!” 他把枪交给甘宗亮,又走到神台村的营长面前:“听到凶手进山,你们毫不犹豫地出动,有没有想过是帮了东山村?” “没想那么多,只想抓着凶手。”神台村的营长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不就结了!”刘清明笑了,“反过来,你们今天进山,帮我们围住了西面,逼得凶手只能上孤鹰岭,你们也有功劳。” 神台村的年轻营长十分激动。 乡长没有看轻他们,也没有偏袒东山村。 刘清明大声说:“为了条水源、为了点地打死打伤,值不值?” 甘宗亮和年轻营长都摇摇头。 “以后,我带你们一起致富,好不好?” 人群沉默了片刻,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刘清明拍拍两人:“要不再打一架?” 甘宗亮和神台村的营长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最后,两个壮汉的手,重重地握在了一起。 村里摆开了流水席,两个村的民兵混坐在一起,推杯换盏,之前还视如水火的仇人,此刻却像是亲兄弟一样,勾肩搭背,大声地唱着歌。 直到此刻,他们心里或许还有芥蒂,但和解的种子已经种下了。 剩下的,就是等它开花。 刘清明笑着看完了这一幕,悄悄地退了出来。 他走到村委会,在甘新华的指引下,拿起了那部老旧的摇把子电话。 电话接通需要时间,他耐心地等着,左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疲惫而又急切的声音。 刘清明听出来了,是林城市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陈锋。 “陈支,刘清明。” “刘乡长?!”陈锋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我正带人往河口乡赶,准备封锁进山的路口!” 刘清明靠在椅子上,听着外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陈支,不用了。” “人跑了?”陈锋的声音瞬间沉了下去。 “不,”刘清明说,“被我们抓到了。” 他看着满天繁星,长长地出了口气。 第225章 这是工伤吧 工作人员陶丽梅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办公室,把今天的文件又整理了一遍。 院子里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3辆警车卷着尘土停下。 首车车门猛地推开,几个穿着警服的身影跳了下来。 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一脸风霜,正是连夜赶来的陈锋。 他几个大步冲进办公室,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形。 “刘清明乡长呢?”陈锋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一种上级的压力。 “刘…刘乡长他……”陶丽梅有些紧张,“他还在东山村,没回来。” “山上?”陈锋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他看了一眼天色,黑得像墨。 “对,刘乡长没说你们要来啊。” 陶丽梅有些不知所措:“要不,我打个电话吧。” “不用了。”陈锋没有任何犹豫:“带上装备,我们上山。” “陈支,路不好走啊,晚上更危险。”一个手下提醒。 “凶手都能上去,我们上不去?”陈锋瞪了他一眼,转身就朝车上走,“找个向导,马上出发。” “我给你们带路吧,东山村,我熟。” 于锦绣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陈锋和干警们的眼前一亮。 “行,我们走。” 夜路崎岖,手电筒的光柱在林间晃动,将树影拉扯成各种怪异的形状。 车子在离山上还有三公里的地方停下来。 因为太危险了,于锦绣也不敢肯定车子能不能上去。 陈锋干脆弃车步行,留下两名干警守着车。 他和其余人员跟着于锦绣徒步上山。 这么一耽误。 直到晚上十一点,一行人才赶到东山村。 村口篝火熊熊,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味和肉香,与陈锋想象中的紧张气氛截然不同。 神台村的民兵已经回去了,东山村的村民还沉浸在欢乐当中。 对他们来说,多少年都没有这种事情了。 每个村民都像过年一样,拿出家里的东西给所有人分享。 当然,现在还没过完年呢。 “陈支。”刘清明走了过来,左臂用布条吊在胸前。 “你受伤了?”陈锋这才注意到他的伤。 “小意思,你要的人在这边。” 刘清明带着他们进了村委会。 陈锋一眼就看到了被扔在村委会院子角落里的人影。 那人蜷缩在地上,四肢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浑身是血和泥,已经看不出人样。若不是胸口还在微弱起伏,几乎就是一具尸体。 几个民兵围着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快意。 “是他吗?” 刘清明点点头:“嗯。” 陈锋快步走过去,蹲下身。 或许是警服的威慑力,或许是求生的本能。 地上的男子看到陈锋,浑浊的眼睛里突然爆发出一点光亮。 他用嘶哑破败的声音喊道:“警察同志……警察……是我,是我干的,富山的案子,河口的案子,都是我干的……带我走,快带我走……” 陈锋看得出,他害怕了,他宁愿被警察抓,也不想被这些村民活活折磨死。 陈锋的心猛地一沉,他打开公文包。 他从一份档案里抽出画像,借着手电光仔细对比凶手那张肿胀的脸。 “一件一件说,不要遗漏细节。” 男子马上答应下来:“我说,我都说。” “第一次,是前年吧,在湖畔公园杀的,是个下夜班的女工……” “去年在河口乡一家工厂外,也是个女工,我捅了她三刀……” 凶手语无伦次地供述着,每一个细节都与案卷严丝合缝。 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受害者多达5人! 就连那把作为关键证据的凶器,也被老护林员陈二奇死死抓在手里,得以保全。 人证,物证,口供,证据链齐全。 只差动机,不过那是回去以后的事情。 陈锋站起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案子破了。 省厅督办,全局动员了几个月,耗费无数人力物力的“202特大连环杀人案”,就这么破了! 他居然有些空虚。 因为抓到凶手的,不是公安干警。 而是眼前这些淳朴的村民。 看着凶手这副惨状,他又觉得头痛。 这要是报上去,程序上绝对是个麻烦。 “他伤害了一个老革命,村民们打了几下。”刘清明说得轻松,“人,我交给你了。不过他伤得不轻,最好马上送去医院,死在半路就不好交代了。” 陈锋当然懂这个道理,当即下令:“准备一下,马上带人下山,直接去林城人民医院。” 他又看向刘清明:“你这伤也得处理,一起吧。” 刘清明并不想答应,可是于锦绣走过来劝他:“刘乡长,去吧。” 刘清明这才看到她:“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去乡政府打探消息,刚好碰到陈支他们。” “我这伤不算什么。” 于锦绣不容置疑地打断他:“刘乡长,黄吉发他们还要害你,走吧,先避一避。” 刘清明无语了,这逼是没完了是吧。 他没有再推辞,乡里的医疗条件,也确实简陋了一些。 万一有个感染什么的呢? 不过,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陈支,身上有钱吗,借我点。”刘清明开口。 “多少?” “我答应了村里,民兵上山,每人每天十块钱补贴,这里小三百人,你借我三千三吧。” 陈锋愣了一下。他打量着刘清明,又看看周围那些虽然喝得东倒西歪,但眼神里充满信赖的村民。 他不是来扶贫的,但他也清楚,对这些朴实的村民来说,一个承诺有多重。 “抓到杀人犯,他们有功,我会报上去。”陈锋打开公文包,数出一撂。 异地办案,本来就会携带大额经费,以备不时之需。 “这钱,你拿去吧,算我个人借的。” “谢了。”刘清明接过钱,转身把甘宗亮叫到一边。 “宗亮,这是三千块,你按人头给大家发下去,一分都不能少。” 甘宗亮看着那厚厚一沓钱,手有些抖:“乡长,这……” “拿着,我答应的,就一定要做到。”刘清明把钱塞进他手里,又从里面抽出三百块,单独递给他,“这三百,你拿着。” “我不要!乡长,我跟着你上山不是为了钱!”甘宗亮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知道。”刘清明看着这个壮实的汉子,“这钱,是给你娶小芳的聘礼。别跟我说不要,就当我借你的,以后从你工资里扣。” 甘宗亮彻底愣住了,他握着那三百块钱,感觉比一块铁还烫手。 他从没想过,这位只来了几天的乡长,会把他的事记在心上。 一个七尺高的汉子,眼眶瞬间就红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行了,别跟个娘们似的。”刘清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好好干,我走了,村里的事你多上心。” 甘宗亮重重地点头,把所有的感激都压进了这个动作里。 他们抬着嫌犯连夜下山,找到停在下面的车子。 从东山村到林城,路不好走,车上又有伤员。 速度快不起来。 到了乡里,于锦绣跳下车,用眼神和刘清明打了个招呼。 陈锋看在眼里,什么也没问。 凶手躺在后面,时不时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嚎。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车队终于抵达了林城人民医院。 经过急诊室的一阵忙乱,医生走了出来。 “放心吧,命保住了。”医生对守在外面的陈锋说,“双腿胫骨骨折,肩膀贯通伤,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不过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以后,人差不多废了。” 陈锋松了口气,只要不死,案子就不会有瑕疵。 以嫌犯的罪行,肯定是个枪毙。 刘清明的伤口也得到了处理,子弹只是穿过了皮肉,没有伤到骨头,清创缝合之后,打了破伤风,挂上了消炎药水。 他刚在病床上躺下,病房的门就被猛地推开。 苏清璇冲了进来,她头发凌乱,眼圈发红,显然是听到消息就跑来了。 当她看到刘清明吊着的胳膊和苍白的脸时,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刘清明!你是不是疯了!”她声音不大,却带着颤抖,“让你去当乡长,不是让你去当敢死队的!你就非要要逞英雄?” “我这不是没事吗?”刘清明想伸手拉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没事?这是枪伤!差一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苏清璇是真的怕了,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刘清明只好用没受伤的右手,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我错了,下次一定注意。凶手抓到了,我这不是想着,早点给徐婕一个交代嘛。” 提到徐婕,苏清璇的身体僵了一下,怒气也消散了许多,只剩下无尽的担忧和后怕。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刘清明挣扎着要下床:“你正好来了,陪我去看看她吧。” ICU的探视窗外,徐婕的父亲徐养浩正静静地站着,身形佝偻。 他看到刘清明受伤的样子,有些错愕。 隔着厚厚的玻璃,徐婕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各种仪器发出单调的滴滴声。 刘清明把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轻声说:“徐婕,我们抓到他了。你听到了吗?你一定要好起来。” 一直沉默的徐养浩,伸出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刘清明的肩膀。 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第226章 怎么又是他 鲁明推门进来的时候,林峥正俯首案椟。 202大案,是鲁明履新清江省以来的第一件大案。 从河口乡发生的第一桩凶案,到富山乡的第二个受害人。 他督促省厅一直扎在林城,连带着林城方面也跟着往下头扎。 结果呢,好消息没等到,等到了一名女警重伤,凶犯再次逃跑的坏消息。 这一下,鲁明肩上的压力可就太大了。 两省作案,五名死者,一名警察重伤,这个案子,直接上达了公安部。 就在鲁明想着,要不要请部里支持,派几名专家来帮忙的时候。 林城市局刑侦支队传来了好消息,嫌犯已经落网,并取得初步口供,与案卷记载基本一致,可以肯定就是凶手。 鲁明一听,不由得喜出望外,马上责成省厅的李同光亲自过问,与林城市局的陈锋接洽,对案卷和口供进行了进一步核查。 证实了对方所言非虚,嫌犯确实就是202连环凶杀案的主犯。 至此,这个持续两年、横跨两省的大案终于告破。 “林书记,案子破了。”鲁明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 “哦?”林峥转过身,“这么快?” “嫌犯已经落网,连夜突审,初步口供与案卷完全吻合。”鲁明递上一份简报,“人证物证俱全,可以定案了。” 林峥接过简报,快速扫过,当他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时,动作停顿了一下。 “又是刘清明?”他抬起头,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惊讶。 这个年轻人,把他下放到那么一个穷乡僻壤,居然还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是他。”鲁明点点头,“这次,他又是关键人物。” “讲讲。”林峥坐回办公桌后,示意鲁明也坐下。 鲁明把李同光和陈锋汇报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从刘清明判断出凶手唯一的逃跑路线,到他果断动员两个村的民兵进山围堵。 再到最后,在孤鹰岭那种险恶地势下,冒着枪火攀上悬崖,亲手将凶犯擒获。 整个过程,在鲁明的描述中,惊心动魄,又逻辑缜密。 “为了生擒凶犯,他自己也中了一枪,现在正在林城人民医院治疗。”鲁明补充道。 “没有危险?” “没有,38枪打的贯穿伤。” 林峥沉默了许久。 他听得出,鲁明没有夸大其词。 这个故事听起来太像故事,以至于他不得不怀疑其真实性。 “李同光和陈锋都确认过了?没有夸张的成分?” “我也问了,再三求证过。”鲁明说,“李同光还亲自去医院见了刘清明本人,从他嘴里得到的情况,也基本一致。” 林峥长长地叹了一声,靠在椅背上:“身为干部不惜身,现在,很少有人能做到了。” “是啊,人人都想着明哲保身,有几个敢真的豁出去,不要前途,甚至是不要命。”鲁明深有同感。 林峥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715那天,我还怀疑过他的动机。现在看来,是我的格局小了。” “这不能怪你。”鲁明说,“谁在这个位置上,面对那种情况,都要万分谨慎。” “省厅对此有什么看法?”林峥问。 “我们打算把他树为典型。”鲁明说,“刘清明同志的表现,完全配得上这个荣誉。部里已经准备记一等功,他要还是警察,这次可以直接提拔了。” 林峥却摇了摇头。 “他现在是地方干部,宣传口和组织部出面更合适。” 他看着鲁明:“新时代需要新气象,我们的基层干部更需要一个新标准。给他们适当的鼓励,很有必要。” 鲁明立刻明白了林峥的意图,虽然感觉有些遗憾,但也认同这个做法。 “功劳就是功劳。”林峥笑了笑,“不公开叙功,不等于不记录在案。这些实打实的功绩,以后都是他破格提拔的依据。这样对他长远的成长,更有帮助。” *** 林城人民医院,普通病房里。 刘清明左臂吊着绷带,靠在床头。 李同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削着一个苹果,动作不紧不慢,刀片均匀地卷下果皮。 “你小子,真是个怪物。”李同光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怎么哪都有你?从715到730,现在脱了警服,还能把我们省厅几个月都没头绪的案子给破了。” 刘清明用没受伤的右手接过苹果,咬了一口,果汁四溢。 “李总,这事真不是运气。” “那你说说,你怎么就断定他会往苍云山里钻?”李同光问,这是他最想不通的地方。 “他在富山和河口的分界处伤了徐婕,林城市局肯定会把两个乡翻个底朝天,所有出口都会被封锁。他没地方去,只能进山。” 刘清明解释道,“这也是我想要的结果。如果让他流窜到市区,会更麻烦。” 李同光点点头:“思路没错。可苍云山那么大,天寒地冻的,要找一个人,跟大海捞针差不多。” “那就得说我们的第二个优势了。”刘清明笑了笑,“东山村和神台村,一个在山南,一个在山西。村民们靠山吃山,对里面比谁都熟。我让两个村的民兵拉开一张大网,把他往山里的制高点逼,位置一固定,剩下的就是个简单的抓捕问题。” 李同光听完,久久不语。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要做到,需要的条件太多了。 对村民的号召力,对地形的判断力,还有敢于承担责任的魄力。 “很合理。”李同光最后说,“不过,换个人在你这个位置,未必能做到。” “其实就算不进山,把所有下山的路一封,这种天气,他也撑不了几天,被抓是早晚的事。”刘清明说得轻松。 李同光拍了拍他的肩膀:“省里决定对这次的有功人员进行表彰,你有什么想法?” 刘清明毫不犹豫:“这案子能破,关键有两点。第一是徐婕,她用生命换来了凶手的体貌特征,我们才能锁定目标。第二是东山村的民兵,没有他们及时出动,把人堵在孤鹰岭,后果不堪设想。请省厅务必加以考虑。” “那你自己呢?”李同光看着他。 刘清明咧嘴一笑:“我现在是地方干部。” 李同光没再多说,只是站起身:“你好好养伤。”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心里情绪复杂。 真是个妖孽。 李同光刚走,病房的门又被推开。 苏清璇提着一个保温饭盒走进来。 “闻着味儿就知道是你来了。”刘清明笑嘻嘻地伸出右手。 苏清璇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煎蛋面,香气扑鼻。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苏清璇嗔怪道。 “媳妇儿,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刘清明含糊不清地说。 苏清璇白了他一眼:“就知道花言巧语骗我给你做饭。” “我给你做也行啊,等我伤好了。” 两人打趣了几句,苏清璇才说起正事:“省报打算就202大案做一个系列报道。另外,宣传部也会派人来采访,你的事迹要上报,可能会评奖。” “评奖?” “嗯,新长征突击手,或者全国优秀党员,甚至是全国十杰,都有可能。”苏清璇说。 刘清明愣了一下,这些名词,他前世今生都没想过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202大案份量极重,省里要借此推出一个典型人物,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事躲不掉,而且,对自己的仕途大有裨益。 他嘿嘿一笑,看着苏清璇:“媳妇儿,你看,光你认可还不行。要让吴省长和苏总也点头,我还得更优秀才行。” 苏清璇已经习惯了他这个称呼,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傲娇:“不行。我不允许你为了让他们认可,再去做任何危险的事情。” 她的语气很轻,但每个字都透着不容商量的坚决。 “我不是为了他们,我是为了你。”刘清明认真地说。 苏清璇摇摇头,语气更重了:“那也不行。” 刘清明放下筷子,伸手将她揽过来,轻声说:“好,都听你的,你说不行就不行。” “听到你受伤的消息,我真的快吓死了。”苏清璇靠在他怀里,声音里还带着后怕,“我根本不敢想,如果失去你,我该怎么办。”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所以啊,我才不让你去一线。”刘清明轻抚着她的头发,“我也不能想象,失去你的日子。” 苏清璇抬起头,望着他:“我们都要好好的。” 刘清明低下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然后重新拿起筷子。 吃完面,两人手牵手去下面的小花园里散步。 苏清璇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她喜欢这一刻的宁静。 刘清明很喜欢,像是又找回了久违的初恋感觉。 虽然人不一样了,但感觉没有变。 依然是那样的甜蜜。 哪怕什么也不说,只要能呆在一起,都是开心的。 “村里太穷了,我每次去都很难受,21世纪的华夏,就不应该有这么穷的地方。” “村民们很热情,每次都拿出最好的东西,不吃还不行。” “我最难受的就是他们说的一句话,除了这条命,什么也没有。” “生命是那样地轻,凭什么呀。” 苏清璇听着男友的话,感受他的情绪变化。 热血,是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 所共有的特质。 也是她动心的点。 “你准备怎么办?” “我准备让咱爸出资十个亿,给每个村民发个万儿八千的,让他们迅速脱贫。” 苏清璇一怔,突然反应过来。 他说的是苏玉成。 捶了他一下:“胡说。” 刘清明“啊”地一声,苏清璇以为打重了,赶紧去看。 被刘清明抱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你坏死了。” 刘清明看着女友羞怯的样子,轻声说道:“也不算胡说,我要搞钱,修路。” 苏清璇“喔”了一声:“老苏捐条路,问题不大。” “当然不行了,那样,你爸会看不起我,我也会有依赖症,遇到事就想走捷径。” “那你怎么办?”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先走正常程序吧,看看怎么说。” 苏清璇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我去找吴省长?” “别,我在她那的面子都比你大。” 苏清璇并不着恼,反而很认同:“是喔,她更喜欢你。” “傻,这是公事,吴省长从来不会公私不分。” 苏清璇轻笑:“是啊,她永远那么有原则。” 刘清明不打算掺和这个问题,说:“不能越级的,先到清南市里问问吧,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还能出在哪里,穷呗。” “穷是因不是果。” 刘清明说:“穷则思变,不思,有不思的问题,未必是不想思。” 苏清璇听得似懂非懂:“就是找路子呗?” “是,咱们华夏一直都在找路子,云岭乡也会有适合它的路子。” “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适合云岭乡的路子。” 刘清明点点头:“我对此深信不疑。” 说着,手机铃声响起来。 苏清璇帮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看到上面跳动着“领导”两个字。 “偌,喜欢你的人来了。” 第227章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吴省长。” 吴新蕊的声音在电话里依然那么清冷,但刘清明却听出了一丝担忧。 “你怎么样?” 刘清明说:“轻伤,已经快要愈合了。” 小小的俏皮话,让坐在省城二号车里的吴新蕊嘴角微扬。 “刘清明,你又忘了我的话。” 刘清明老实承认:“是的,我知道,但我没办法,我要打开局面,必须用这个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树立我的威信。” 他没有找借口,而是坦陈了自己的动机。 吴新蕊轻轻叹了口气:“我从来不会提醒同一个下属第二次。今天算破例,不要再让自己置身于险境,好吗?你是干部,不是冲锋陷阵的战士,遇到困难,要多动脑子想办法。” 这番话里,除了上下级之间的提点,还多了一份长辈的关心。 刘清明心里微动,郑重地说:“我记下了,谢谢省长。” “这次你做得很好,这么快就有了成绩,我很欣慰。”吴新蕊的语气缓和了些,“我答应你的事,可以办了。” 刘清明几乎要跳起来,压低声音欢呼了一声:“Yes!” 旁边的苏清璇嗔怪地拍了他一下:“别乱动,伤口绷开了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吴新蕊听到了女儿的声音,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的酸楚,女儿从未用这种语气关心过自己。 但转瞬间,这丝酸楚又化为欣慰。 女儿在关心人,这意味着她在爱人,她的生命正在变得丰满、鲜活。 吴新蕊的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继续说道:“五个教编,定点、定人、定岗,由省教育厅直接下发到云岭乡。你知不知道,这不一定是好事。” “我知道。”刘清明说,“这五个名额丢下去,会在清南市甚至云岭乡本地掀起很大的浪花。会被很多人盯上,会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和动作。这也是我想要达到的目的。” 吴新蕊彻底放下心来。 这个年轻人,不仅有热血,更有与之匹配的手段和城府。 “小刘,好好干。” “省长放心,我一定会的。” 通话结束,刘清明把手机递给苏清璇。 苏清璇立刻就不满了:“她怎么回事,明明知道你受了伤,还跟你聊这么久的公事。” “那是咱妈,也是我领导。”刘清明拍拍她的手。 “我不喜欢你在她面前那么卑微。”苏清璇说。 “那不是卑微,是尊重。” “是不是我说一句你就要反驳一句?”苏清璇的音量高了一点。 刘清明立刻投降:“我错了,我错了,我保证下次绝对不反驳。” “我才不信你。”苏清璇嘴上这么说,脸色却缓和下来。 “吴省长是在教我东西,我得认真听。”刘清明解释道。 苏清璇沉默了一会儿,倚着他,悠悠地说:“我怕你以后会变得跟她一样。” “不会。”刘清明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不会变性。” 苏清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粉拳轻轻捶在他胸口。 笑了一阵,她靠在他肩上,轻声说:“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想起她当乡长的时候,也是这么拼命。” “那我当你是在鼓励我了。”刘清明说。 “为什么?”苏清璇不解。 “因为一路走下去,将来也能当省长啊。” “官迷。”苏清璇又轻轻打了他一下,脸上却带着笑意。 两人散完步回到病房,苏清璇与他告辞。 她还有自己的工作,刘清明也没有闲着。 因为他知道,随着事情的发酵。 会有一个又一个不同目地,不同原因的人来看自己。 他一直在猜想,谁会是第一个呢? 没过多久,答案就出来了。 病房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闯了进来。 马胜利。 他一进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上上下下地打量刘清明,满脸急切:“老弟,感觉怎么样?伤哪了?严不严重?” “马局,擦破点皮,真没事。”刘清明笑着安慰他。 “下个乡都能挨枪子儿,你老弟这体质不行啊,自带招黑。” 马胜利嘴上批评着,眼睛里的关切却做不了假。 刘清明哈哈大笑:“马局批评得对,我回去就检讨,一定虚心改正。” “陈锋那小子告诉我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怕打扰你休息,就没第一时间过来。”马胜利拉了把椅子坐下,“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不然我怎么跟你父母交代。” “放心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刘清明赶紧叮嘱他:“这事别告诉我爸妈,他们身体不好。” “行吧,等你伤好了,还是得告诉老人家一句,我不说,报纸电视估计也得提。” “先瞒过当下吧,他们要来,店里怎么办?” 两人寒暄了几句。 马胜利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云岭乡给清南市里打了请功报告,你知道吗?” 刘清明摇摇头:“我还不知道,从出山就直接来医院了,还没来得及跟乡里汇报工作。” 他不是没来得及,而是有意为之。有些事,需要先让子弹飞一会儿。 马胜利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报告的第一句话,就是‘在乡党委的正确领导下’,后面洋洋洒洒列了一大串名字,当然,也有你。可陈锋告诉我,你当时带进山的,只有两个村的民兵。怎么回事?” 刘清明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他看着马胜利,反问道:“马局,你是老公安了,这里头的道道,你不清楚吗?” 马胜利长长叹了口气,脸上的横肉都跟着颤了颤:“我当然明白。抢功劳嘛,正常操作。你准备怎么办?” “715案怎么办的,这次就怎么办。”刘清明说得云淡风轻。 马胜利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他想起了715案后,那些试图抢功、摘桃子的人,最后都落了个什么下扬。眼前这个年轻人,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用力拍了拍刘清明的肩膀,哈哈一笑。 “你小子,心里有数就行。” 第228章 集体决议 赵元佐心里七上八下,事情发生时,乡党委连个值班的人都没有,他还是第二天上午才从小陶嘴里听说的。 等他知道的时候,刘清明已经被送去了林城。 他叫来了于锦绣,她是当时唯一在扬的乡干部。 于锦绣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只说自己作为向导带市局刑警去了东山村,至于刘清明如何抓到凶手,她一概不知。 赵元佐敲着桌子,质问道:“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我?” 于锦绣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点退缩:“都半夜了,就算通知了你,赵书记难道还能亲自上山去?” 一句话把赵元佐噎得够呛,他当然不会去。 他换了个口气:“那你也应该给我打个电话,让我心里有数。” “你不也知道了吗?”于锦绣反问,“我打,还是别人告诉你,有什么区别?” 赵元佐又是一阵语塞,索性不再纠缠这个问题,直接切入正题:“党委开了个会,决定向上级请功。毕竟是我们乡抓到了凶手,你怎么看?” 于锦绣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像是嘲讽:“是啊,当初刘乡长要求乡里做好预备措施,搞警民联防,一个个推三阻四。现在看到有功劳了,全都跳了出来。” 赵元佐的脸有些挂不住:“不要讲怪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虽然是一把手,也要看别人的脸色。他们想这么搞,我能怎么办?” “那你问我干什么?”于锦绣说,“党委决定的事,我一个宣传委员,敢反对吗?” 赵元佐找她来的目的,于锦绣清楚得很。 她是宣委,在党委会上有一票。 只要所有人都同意,形成集体决议,就算刘清明有天大的意见,也只能服从组织安排。 “你同意就行,别的就不要再说了,没什么用。” 于锦绣冷笑一声:“我能说什么?我只觉得,我们这些人,真配不上刘乡长这样的同志。” “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讲!”赵元佐烦躁地摆摆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放心,以后不讲了。” 赵元佐放下茶杯,说:“你代表乡党委,去一趟林城,探望一下刘乡长,顺便把党委的决定告诉他。” “我知道了,下午就去。”于锦绣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于锦绣前脚刚走,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黄吉发大摇大摆地溜了进来,连门都懒得敲。 赵元佐心里烦他,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那个娘们答应了?”黄吉发问。 “答应了,你满意了?”赵元佐没好气地说。 黄吉发笑嘻嘻地坐到他对面,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芙蓉王,弹出一支递过去:“赵书记,这不是大家都有好处吗?这么大的功劳,他刘清明一个外来户想独吞,吃得下吗?也不怕撑死。” 赵元佐接过烟点上,吸了一口:“这事没那么简单,于锦绣能不能说服他,不好讲。” “他答不答应,报告我们已经递上去了,他还能推翻集体决定不成?”黄吉发不屑地吐了个烟圈。 “那也保不齐。”赵元佐说,“换了你,让人这么明抢功劳,你会认?” 黄吉发眼神一冷,语气阴森:“谁他妈敢抢我的功劳,我杀他全家。” 赵元佐被他这股狠劲惊了一下,语气也低了几分:“刘乡长不是一般人,他会顾全大局的。” “他最好是。” “东山村那边,还要做做工作。”赵元佐转移了话题,“你们谁去一趟?” 黄吉发咧嘴一笑:“让韩志诚去呗。他平白无故捡个大功劳,还不兴他做点事?” 赵元佐有些犹豫:“韩志诚去,怕是不妥吧?他那个性子,不把矛盾激化就不错了。” “激化就激化,又不关我们的事。”黄吉发满不在乎,“他有个当副市长的叔叔撑腰,怕什么?” 赵元佐无言以对,只能在心里叹气:你呀,就是个搅屎棍,唯恐天下不乱。 黄吉发却觉得,是刘清明不消停,妈的,上个山都能立个功,还有没有天理? *** 林城人民医院的病房里,刘清明怎么也没想到,第二个来看望自己的,居然是林城市市长高焱。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叫了一声:“高市长。” 高焱快步上前,摆摆手示意他躺好,自己拉过马胜利之前坐过的椅子,在床边坐下,关切地问:“感觉怎么样?” 刘清明笑了笑:“今天第五个人这么问我了。没事,小伤。” 高焱说:“林书记给我打了电话,特意叮嘱,一定要来看看你。” 刘清明心里一暖:“我这点小事,怎么还惊动了林书记,实在没必要。” “你太小看你自己了。”高焱的表情很诚恳,“你这次,不光是帮了林城市局和省厅,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些天,我天天睡不着,一做梦就是哪里又发生了凶案,压力太大了。” “高市长,这种事不是您的责任,谁也预料不到。” “话是这么说,可林城的老百姓生活在恐惧中,我这个市长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高焱叹了口气, “你是个好市长” “这种奉承话,你就不要说了,太假。” 刘清明说:“不是奉承。您做了什么,我很清楚,林城人民也很清楚。林书记派您来林城,是非常英明的决定。” 高焱笑了笑,显然这话他爱听。“我做得还不够。云岭乡的事情,林书记也同我讲了,我很痛心。你有什么想法?” “简单,拨个几千万扶贫款。”刘清明半开玩笑地说。 高焱一摊手:“没有。” “那政府担保,让我们乡贷款修路。” 高焱摇摇头:“不行。” “那我只能先去清南市问问了。”刘清明故作失望。 高焱说:“林城都没戏,清南财政比我们还紧张,你能问出什么结果?” 刘清明说:“没钱,给个政策也行。” “你要什么政策?” “集资修路,设卡收费,还本付息。这个政策能给吗?” 高焱思索片刻:“这个应该问题不大。但你要记住,账目必须清楚,专款专用,不要让人抓了你一个非法集资的罪名。” 刘清明心中了然。 高焱这是在提醒他,云岭乡那帮人连扶贫款都敢挪用,这么大一笔钱,他们一定会打主意。 高焱工作繁忙,坐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走了。 他前脚刚走,陈锋后脚就推门进来了。 他手里提着个果篮,放到床头柜上:“案子基本审完了,我过来看看你。” 刘清明问:“什么动机?” “被女人骗了钱,又在工作上受排挤,心理扭曲,走了极端。”陈锋的语气有些沉重,“这种人,防不胜防。” 刘清明点点头,这确实是社会转型期最难预防的一类犯罪。 陈锋说:“清南市局已经收到了云岭乡的请功报告,马局让我提醒你,小心一点。” “他已经跟我说过了,我心里有数。” 陈锋沉默了片刻,忽然说:“多亏了你,我总算可以面对徐婕了。” 刘清明说:“我有个请求,等她醒来,帮她申请一个警官学院深造的名额吧。” “没问题,我回去就给局里打报告。”陈锋答应得很干脆。 两人又聊了几句,陈锋也起身告辞。 刘清明送他到门口,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东山村村委“。 刘清明接起电话一听,脸色瞬间变了。 第229章 吃相难看 “刘乡长……刘乡长你快回来吧!出事了,亮子被他们抓走了!” 刘清明心头一沉,脸上泛起一阵寒意。 他攥紧手机,声音却异常镇定:“别急,慢慢说,谁抓走了甘宗亮?” 陈锋刚走到门口,察觉到气氛不对,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他。 “是……是派出所的韩所长!他带人来的!”甘如柏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他说……他说功劳是乡党委的,凶手是他抓的,让我们都这么说。” 刘清明的眼神冷了下来。 果然,让子弹飞了一会儿,有些人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而且吃相如此难看。 “我们不服,亮子就顶了他两句。”甘如柏的声音越来越低,“韩所长就说亮子袭警,把他给铐走了!刘乡长,我们都看着呢,亮子根本没碰到他!这是栽赃陷害啊!” 事情要从一个钟头前,韩志诚带人进村开始讲起。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村委会办公室里,对着村支书甘新华、村长甘如柏和民兵营长甘宗亮,颐指气使地传达“乡党委的集体决议”。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韩志诚敲着桌子,慢条斯理地说,“是乡党委正确领导,我,韩志诚,亲自带队进山,将凶手抓捕归案。你们东山村民兵,只是在外围协助,听明白了吗?” 老支书甘新华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言不发。 甘如柏在一旁搓着手,不停地给甘宗亮使眼色。 甘宗亮那张黝黑的脸涨得通红,他忍不住开口:“刘乡长也是这个意思?” 韩志诚瞥了他一眼:“他也要服从党委的集体决议。” “你们这是瞒着他!”甘宗亮的声音大了起来。 韩志诚被一再顶撞,脸色沉了下来:“怎么,你有意见?” “我当然有意见!”甘宗亮猛地站起来,“我们跟着刘乡长在山里拼命的时候,你们在哪儿?现在倒好,脸都不要了,跑来抢功劳!” “刘乡长?!”韩志诚也站起身,用手指戳着甘宗亮的胸口,“云岭乡是赵书记说了算,他算个屁,你们不听赵书记的,你们以为姓刘的能和赵书记掰腕子?做什么梦呢。” 甘如柏连忙说:“我们都知道,我们听赵书记的,听赵书记的。” 韩志诚不动,看着甘宗亮:“你不是能说嘛,继续说啊。” 甘宗亮怒道:“我就是不服,你们没上过山,没抓到凶手,上级来了我也这么说。” 甘如柏急得不行,韩志诚一把推开他,走到甘宗亮面前,冷笑连连。 “好,好得很。”韩志冷话锋一转,“我现在怀疑你跟凶手有勾结,故意放他进苍云山。跟我回所里一趟,好好交代清楚!” “你放屁!” “还敢骂人?”韩志诚眼神阴狠,“我现在就拘了你,你敢动一下,就是暴力抗法!” 他就是要激怒这个愣头青。 甘新华见势不妙,连忙起身劝和:“韩所长,消消气,亮子年轻不懂事……” “老东西,滚开!”韩志诚正在火头上,不耐烦地一推。 甘新华年事已高,被他这么一推,踉跄着摔倒在地。 “你敢动老支书!”甘宗亮眼睛瞬间红了,怒吼一声,一记拳头就挥了过去。 韩志诚早有准备,在拳风及脸的瞬间,夸张地向后一倒。 “住手!”甘如柏和扶起老支书的甘新华同时大喊。 甘宗亮一拳挥空,而韩志诚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甘宗亮狞笑:“看见了?都看见了!他袭警!给我把他铐起来!” 门外的两个警察立刻冲了进来,亮出手铐。 “我没打到他!”甘宗亮大声辩解。 “带走!”韩志诚根本不听,捂着自己的脸,厉声喝道。 当甘宗亮被戴上手铐拖出村委会时,外面的村民炸了锅,纷纷围了上来。 韩志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拔高音量:“怎么?想聚众闹事,暴力抗法吗?” “不能让他们带走亮子!” “放人!” 眼看局面就要失控,甘新华站了出来,用尽全身力气喊道:“都住手!谁也别乱来!你们这是在害亮子!” 老支书威望极高,村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警车呼啸而去。 甘如柏六神无主:“叔,这可怎么办?” 甘新华喘着粗气,眼神却很清明:“马上给刘乡长打电话!只有他能给咱们做主!” …… 听完甘如柏的叙述,刘清明挂断电话,一言不发地开始拔手背上的输液针头。 “你干什么?”陈锋快步上前按住他,“伤口还没好!” “来不及了。”刘清明面无表情地扯掉针头,鲜血顿时渗了出来,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用棉签死死按住,“陈队,你的车借我用一下,我要立刻回云岭。” 陈锋看着他,终于开口:“回云岭乡派出所抢人?刘乡长,你一个人,没用的。他们既然敢这么做,就是认定了你拿他们没办法。” 刘清明停下动作,看着陈锋。 他当然清楚,自己一个人,冲到派出所,韩志诚根本不会理睬。 动手? 那就正中对方下怀了。 对方掌握着暴力机关,又有乡党委的撑腰。 组织层面上,他又不可能推翻党委会的决议,就连上级领导清南市,也只会承认已经形成的决议。 他的脑子飞速运转,片刻之后。 刘清明拿起手机,拨通了马胜利的电话。 “喂,老弟,伤好了?”马胜利的声音依旧爽朗。 “马局,出事了。”刘清明开门见山,用最简洁的语言把韩志诚抓走甘宗亮的事情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马胜利的冷笑:“刘老弟,你打算怎么办?” “难办。”刘清明拒绝了,“我现在孤立无援,他们是摆明了要用组织程序压我。” 马胜利呵呵一笑:“你这背景,随便亮出来,他们都得吓破胆。” “我要是这么点事就去找林书记、吴省长,他们会怎么看?有能力惹事没能力平事?谁会喜欢这样的下属?” 马胜利大笑:“你还有我呢。” “所以我只找了你。” “你把电话给陈锋。” 刘清明把手机递给一旁的陈锋。 陈锋接过电话,表情严肃:“马局……是,保证完成任务!” 结束通话,他把手机还给刘清明。 “刘乡长,”陈锋不知不觉用上了公事公办的称呼,“马局让我们等一下,市局政治处的张主任马上就到。我们一起去云岭乡。” 刘清明点点头,林城市局是云岭乡派出所上级的上级。 有陈锋和这位素未谋面的张主任出面,一武一文,足够了。 他马上向医院请了个假,准备坐陈锋的警车回去。 没想到陈锋却说:“等一下,还有一个人”。 不多时,一辆小红车飘然而至。 刘清明看着女友朝自己招招手:“发什么愣,上车呀。” 刘清明赶紧上了她的车。 “你怎么来了?” “马胜利把事情告诉我了,正好我们要去云岭乡做个采访,本来想等你伤好了过去的。” 苏清璇发动车子,与陈锋的警车汇合。 “我倒要看看,谁敢欺负我男朋友。” 第230章 刑讯逼供 赵元佐捏着眉心,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脑子里全乱了。 “这么点小事,也能搞成这样?”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语气里满是疲惫和恼火。 黄吉发坐在他对面,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翘着二郎腿,满不在乎:“赵书记,我看老韩心里有数得很。不抓住东山村的小辫子,这事才不好办。” 赵元佐抬眼看他,像看一个怪物:“你懂个屁。东山村的人,能眼睁睁看着他把人从村里带走,你难道不觉得不对劲吗?” “有什么不对劲的?”黄吉发满不在乎地弹了弹烟灰,“他们还敢围攻警察?” 赵元佐摇摇头,声音沉了下来:“不对。这不是东山村那帮人的性格。以前乡里干部去做工作,哪个不是九死一生?别说几个警察,就是我这个书记去,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黄吉发不耐烦了:“赵书记,你到底想说什么?绕来绕去的。” 赵元佐看着这个蠢货,心里那股火又升了起来,但他还是压住了:“我怀疑,东山村的人,是故意让他把人带走的。” “故意?什么意思?”黄吉发彻底糊涂了。 赵元佐懒得再跟他解释,直接下达指令:“你,现在,马上去一趟派出所。告诉韩志诚,以乡党委的名义命令他,不准动私刑,一切按程序办案。” 黄吉发摊开手:“他未必听我的。再说了,警察办案,不都那个样子吗?不上点手段,谁会老实交代?”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赵元佐终于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这不是小事!你赶紧去!” 见他真的动了气,黄吉发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嘟囔着:“行,我去,我去,什么屁事嘛。” 办公室的门关上,赵元佐立刻抓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于锦绣的公号。 “锦绣同志,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于锦绣本来正准备收拾东西,下午就动身去林城,接到电话,心里有些纳闷,但还是很快就过来了。 “赵书记,找我有事?” “你就在这儿,给刘乡长打个电话,问问他身体怎么样了。”赵元佐指了指办公桌上的电话。他知道于锦绣存着刘清明的手机号。 于锦绣觉得奇怪:“赵书记,你怎么不自己打?” “让你打你就打,哪来那么多废话。”赵元佐的语气很冲。 于锦绣没再多问,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刘清明的手机。 听筒里传来冰冷的电子音:“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她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于锦绣放下手机:“打不通。” 赵元佐躺倒在椅子里,喃喃自语:“林城人民医院不可能没有信号……他不在病房里,那只有一个可能。人已经在路上了。” 于锦绣看着他神叨叨的样子,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赵书记,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元佐抬头看着她,眼神飘忽,最终还是把韩志诚去东山村抓人的事说了出来。 于锦绣听完,吃了一惊:“你们……你们怎么敢这么做?党纪国法在你们眼里算什么?” “我也不知道事情会搞成这样!”赵元佐辩解道,“黄吉发让韩志诚去,这个决定确实欠考虑。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说怎么办?” 于锦绣瞬间就回过味来了。 刘清明一定是在回来的路上,所以手机才没有信号。 她看着眼前这个坐立不安的男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赵书记,这个结果,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赵元佐的脸微微发红:“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希望这样!” “你对黄吉发他们那帮地头蛇不满,又没胆子跟他们硬碰硬。你希望刘乡长和他们斗,最好能跟他们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于锦绣毫不留情地揭穿他,“这样,你这个书记的位子才能坐得稳,云岭乡才能真正由你掌控。” 赵元佐被说中心事,有些恼怒:“于锦绣同志!不要随便揣测组织意图!你不是也对他们很不满吗?” 于锦绣懒得再跟他争辩:“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赵元佐苦笑一声,“黄吉发是本地干部,关系盘根错节;韩志诚在市里有关系,一向有恃无恐;刘清明,背景估计也不简单。我哪个都惹不起。”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像是下定了决心:“我马上去乡卫生院,就说心脏不舒服,要住院观察。这几天,乡里的事你们自己处理,谁也也不要找我。” 于锦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这是临阵脱逃!刘乡长回来,想找组织支持都找不到门路,你让他一个人去跟他们斗?” “我这是为了他好!”赵元佐振振有词,“我现在出面,说什么都没用。只有等他们双方都僵持不下,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时候,我再出来说话,才有力度!” 他看着于锦绣,又补了一句:“你是个聪明人,也别意气用事,这浑水不是你能趟的,回去躲一躲。” 于锦绣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那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失望。 *** 云岭乡派出所,阴暗潮湿的审讯室里,甘宗亮被一副手铐吊在一个冰冷的铁架子上。 铁架顶端是一个生了锈的滑轮,绳子穿过滑轮,另一头系在他的手铐上。两个警察费力地摇着绞盘,将他整个人向上提升,直到他的双脚悬空,脚尖只能勉强点地,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两个手腕和肩膀上。 汗水顺着他黝黑的脸颊往下淌,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审讯室的门一声被推开,韩志诚阴恻恻地走进来。 他搬了条凳子,坐在甘宗亮面前,手里把玩着一根橡胶警棍。 “怎么样?甘宗亮,想通了没有?”韩志诚用警棍轻轻拍打着甘宗亮的小腿,“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低个头,不丢人。” 甘宗亮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我就是不服。你们没上山,没抓人,功劳就不是你们的。” “嘴还挺硬。”韩志诚冷笑一声,对旁边的警察使了个眼色。 那警察会意,又摇了几下绞盘。 嘎吱、嘎吱 绳索收得更紧,甘宗亮的手腕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闷哼一声,额头上青筋暴起。 “我再问你一遍,那天在村委会,你是不是动手打我了?”韩志诚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 “我没打到你!” “那就是想打,对不对?袭警,这是重罪。只要我这份报告交上去,判你个一年半载,不过分吧?”韩志诚的语气充满了威胁,“你还年轻,不想在里头待着吧?你爹妈,村里人,可都盼着你呢。” 他话锋一转:“现在给你个机会。写一份悔过书,承认袭警。再让你们村委会出个证明,就说抓捕凶手那天,是我韩志诚亲自指挥,你们东山村民兵只是在外围协助。办好了这两件事,我马上放你走,怎么样?” 甘宗亮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在地上:“你做梦!” “他妈的,给脸不要脸!”韩志诚彻底被激怒了,他一把夺过旁边警察手里的湿毛巾,狠狠地捂在了甘宗亮的脸上。 “呜……呜……” 甘宗亮瞬间无法呼吸,四肢开始剧烈地挣扎。窒息的恐惧感淹没了他,肺部像要炸开一样。 韩志诚死死按住毛巾,眼神狰狞:“说不说?说不说!” 几十秒后,他才猛地把毛巾扯开。 甘宗亮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告诉你,姓刘的在林城住院,他救不了你!”韩志诚凑到他耳边,阴狠地说,“在这云岭乡,我说了算!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你信不信,我能让你在这里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甘宗亮缓过劲来,咧开嘴笑了,嘴角的鲜血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格外惨烈。 “你……你怕了。”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怕刘乡长回来。”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韩志诚最敏感的神经。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抓起橡胶警棍,朝着甘宗亮的腹部就是一记重击。 砰! 甘宗亮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整个身体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吊在半空中剧烈地晃动。 “所长,要不要垫本书?” 一个手下劝了一句,韩志诚一愣。 随即瞪了他一眼:“知道,还不动手?” 两名手下会意地上前,将一本书垫在甘宗亮的小腹处。 房间里响起了沉闷地打击声,甘宗亮痛苦地闷哼,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停。” 韩志诚抓着甘宗亮的脸:“想说了吗?” 甘宗亮一口啐在他脸上。 韩志诚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沫。 狞笑道:“有种,给他上上强度!”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黄吉发皱着眉头走进来。 看了一眼吊在当中的人影。 “你来做什么?” 黄吉发递给他一根烟:“赵元佐让我来,叫你不要搞得太过火。” “放心,我有数。” “我知道,就是过来看看。” 黄吉发点上烟,吸了一口:“让他们吃点苦头也好,天天尽给我找事。” “可不是,对付这样的刁民,就得上手段。”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看着两个手下动手。 “上次说的事,什么时候办?” “你把钱准备好,马上签字。” “什么钱,从分红里扣。” 黄吉发心里暗骂了一声,嘴上却说:“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也要向别人交待” “我也不是一个人,别那么计较。”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女警。 “所......所长,有人来了。” 第231章 想不想进步? 他的办公桌上,就摆着那份来自云岭乡党委的请功报告。 报告里,韩志诚被塑造成一个不畏艰险、亲入深山、智擒凶犯的英雄。 齐千帆又不是傻子,这报告里的水分有多大,他一眼就能看穿。 韩志诚是个什么货色,他比谁都清楚。 当初在市局治安大队,就是个要本事没有,惹祸第一名的货色。 要不是他那个当副市长的叔叔韩根生,早被开除八百回了。 可偏偏,这份报告盖着云岭乡党委的公章,代表的是“集体决议”。 他一个市公安局长,还真不好直接驳回。 桌上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齐千帆看了一眼来电,摁下免提,语气恭敬:“韩市长,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正是分管公安口的副市长韩根生。 “千帆同志,云岭乡那份报告,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市长。” “我们公安队伍,就需要这样的典型!”韩根生的声音不大,却很笃定,“面对悍匪,冲锋在前,这是大功!要大力宣传,要树立榜样!你抓紧把材料报上来,市里要开表彰会。” “我明白了,市长,您放心。”齐千帆嘴上应承着,心里却在骂娘。 挂断电话不到十分钟,他的私人手机又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马胜利”三个字。 他摁下接听键,笑道:“领导有什么指示?” 马胜利原来在高新分局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就不错。 他们是同一年分到公安系统。 在同一个派出所干了四五年,升迁的速度也差不多。 只是如今,马胜利快了一步,已经贵为市局常务副,迈上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台阶。 也成为他的上级。 “少来这套!”马胜利在电话那头笑骂道,“老齐,云岭乡那份报告,还在你手里吧?” 齐千帆心里咯噔一下,今天这是怎么了,两位上级都盯着这份破报告? “在啊,怎么了?” “怎么了?”马胜利的语气冷了下来,“老齐,我问你,你是想在清南这个地方干到退休,还是想再往上走一步?”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在了齐千帆的心上。 他沉默片刻,压低声音:“老马,你别跟我打哑谜,到底怎么回事?” “少跟我装糊涂?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你是说,报告有水份?” “那是水份吗?那是弄虚作假!” “假又怎么样?”齐千帆有些烦躁,“上了乡党委会,白纸黑字形成决议!要推翻它,就得有新的决议。我们公安局,没这个权力!” “没有推翻的权力,你可以派人去复核嘛!”马胜利点拨道。 齐千帆算是听明白了,市局不认可这份报告。 他叹了口气:“韩市长刚给我打完电话,让我抓紧盖章上报。你说,我该听谁的?” “所以我才问你,是想进步,还是想养老。”马胜利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想进步,就得扛事。哪有那么轻而易举的好事?话我给你带到,怎么选,你自己定。” “要我扛事,你总得给我透个底吧?” “行,那就给你透个底。”马胜利的声音压得更低,“这事,高市长很关注。” 高焱! 齐千帆心里猛地一凛。 林城市长高焱,那可是省委一秘空降下来的,背景通天。 传说马胜利就是靠上了这棵大树,才能在陆中原倒台后非但没受影响,反而平步青云。 论资历,论能力,他齐千帆哪点比马胜利差? 凭什么他还在清南这个小地方打转,马胜利却已经成了市局常务副? 不甘心! 机会,现在就摆在眼前。 齐千帆一咬牙,抓起桌上的电话,又拨了回去。 “我,齐千帆。”他的声音充满了干劲,“韩市长,按照您的指示,我准备马上派人下去,抓事迹树典型,您看怎么样?” *** 云岭乡派出所,当水灵灵的小女警跑来告诉韩志诚,有人来了, 韩志诚不耐烦地问她:“什么人,慌慌张张地,成什么样子?” 小女警喘着气,脸上满是惊慌:“所……所长,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从山上下来的,黑压压的一片,刚过了乡政府,正往我们这边来!” 此话一出,连一旁看戏的黄吉发都愣住了。 从山上下来的? 那不就是东山村那帮刁民! 这可是群体事件,一旦闹大了,他这个副乡长也脱不了干系。 韩志诚阴着脸,回头看了一眼审讯室里吊着的甘宗亮,冷哼一声:“好啊,还真敢来抢人!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冲击国家机关!” “老韩,这……”黄吉发有些迟疑。 “怕什么?”韩志诚扯了扯自己的警服,一脸的蛮横,“借他们一百个胆子!” 两人走出审讯室,还没等跨出派出所的大门,外面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就已经传了进来,光听这动静,就知道来的人绝对不少。 当两人站在派出所门口的台阶上时,眼前的景象让黄吉发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乡政府前的大路上,黑压压地走来一大片人,少说也有四五百号,几乎把整条路都给堵死了。 黄吉发是本地人,一眼就认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东山村的村支书甘新华和村长甘如柏。 可让他们不解的是,与他们并肩而行的,竟然是神台村的村支书和村长! 这两个村子,因为争水争林,械斗了十几年,是出了名的世仇,今天竟然会站在一起! 黄吉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韩志诚却依旧有恃无恐,他叉着腰,挡在门口,颇有几分一夫当关的架势。 他笃定,这帮村民,绝对不敢动手。 正如他所料,人群在距离派出所十几米的地方慢慢停了下来。 韩志诚从手下手中接过一个高音喇叭,对着人群大声喊道:“你们想干什么?聚众冲击国家机关,是重罪!我警告你们,现在立刻解散,还来得及!否则,后果自负!” 他的声音在喇叭的加持下,显得格外刺耳。 甘如柏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大声反驳:“韩所长,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我们是来讨个说法的!你凭什么无缘无故抓我们村的人?” “无缘无故?”韩志诚举着喇叭冷笑,“甘宗亮当众袭警,人证物证俱在!我依法拘捕他,合理合法!有什么问题吗?” “你胡说!”甘如柏气得脸都红了,“明明是你先动手推倒我们老支书,亮子气不过才动手的!而且他根本就没打到你!” 韩志诚慢条斯理地放下喇叭:“他动了手,就是袭警。至于打没打到,那不是你说了算的,是法律说了算。你们再在这里胡搅蛮缠,就是妨碍公务,聚众抗法!我可以把你们全都抓起来!” “你……”甘如柏被他这套歪理气得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老支书甘新华拄着一根木棍,往前走了两步。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直视着韩志诚,用尽全身力气喊道:“韩志诚!你少在这里给我们扣帽子!” 老支书一开口,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们今天来,不是来闹事的。”甘新华的声音沙哑却有力,“我们只是依法反映情况,是你强迫我们接受不法勾当,我们不从才故意使坏,你有本事就把我们都抓起来。” 韩志诚哪受得了这个,当即就要下令抓人。 他手下的警察全都跑出来,站在他身后。 与村民们对峙。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街面上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 村民们纷纷回头去看,韩志诚更加得意。 他料定,这个时候下到乡里的警车,只能是清南市局的。 叔叔来给自己撑腰了! 第232章 还有谁? 好在刘清明走过多次,对路况很熟悉。 他换到驾驶位,亲自在前面带路,才把那辆沾满灰尘的小红车开进了乡政府大院。 车刚停稳,他便跳了下来。 苏清璇紧随其后。 两人迎面撞上了于锦绣。 于锦绣看到刘清明身边的苏清璇,被她那份绝色的容颜惊了一下,但眼下的情况让她无暇多想。 “什么情况?”刘清明没空寒暄,劈头就问。 于锦绣看着苏清璇,嘴里却飞快地向刘清明汇报:“他们要抢你的功劳。黄吉发让韩志诚去东山村,结果韩志诚为了立威,把民兵营长甘宗亮抓回来了。现在东山村和神台村的村民都下山了,正在派出所门口讨说法。” 刘清明心里骂了一声,韩志诚这个傻逼,抢功劳就抢功劳,居然能搞出群体性事件,也算是个人才。 “赵书记呢?他过去了?” 于锦绣摇摇头,脸上全是鄙夷:“他躲起来了,说心脏不舒服,去乡卫生院住院了。” 刘清明不再多问,转身就走。 两个女人眼神交汇,算是打了招呼,都快步跟在他身后。 院子里,陈锋的警车还没熄火。 他看到三人出来,不解地问:“去哪里?” 刘清明拉开车门坐上副驾:“派出所!” 他又对于锦绣说:“你去找赵元佐,就说我回来了,让他立刻去派出所处理问题。” 说完,他示意陈锋开车。 警车打着警灯,呼啸着向派出所方向开去。 刚拐过街口,车速就慢了下来。 前面的道路被人流堵得严严实实。 看到这个扬面,陈锋的眉头本能地皱了起来。 他推门下车,一身笔挺的警服立刻引起了村民的警觉。 人群一阵骚动,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韩志诚叫来的帮手。 韩志诚隔着黑压压的人群,看到一个警察从警车上跳下来,虽然看不清面相,但他下意识地认为这是清南市局派来支援他的人。 他心中大定,对着村民的喊话也更有底气了:“你们聚众闹事,已经引起了上级的注意!现在领导派人来了,你们最好想清楚,是想对抗到底,还是交出带头闹事的人?” 村民们的情绪更加激动。 甘如柏气得破口大骂:“你们执法不公,栽赃陷害!现在还要逼死我们!我们不答应!” 他身后几百号村民齐声大喊:“不答应!不答应!” 韩志诚脸上浮起一丝狞笑:“公然冲击国家公安机关,已经是违法行为。现在还不知悔改,那就别怪法律无情了!” 眼看他就要下令动手,冲突一触即发。 一个声音突然在人群后面响了起来:“你是法律吗?” 韩志诚正处在权力的巅峰幻觉中,听到有人敢反驳自己,气急败坏地吼道:“在云岭乡,老子就是法律!”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好大的口气。韩志诚,原来你就是这样执法的。” “谁?谁敢直呼老子的名字?给老子滚出来!”韩志诚暴跳如雷。 人群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分开,刘清明从陈锋身后走了出来。 看到他的一瞬间,原本剑拔弩张的村民们,立刻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刘乡长!” “刘乡长回来了!” 甘如柏和老支书甘新华激动地挤开人群,快步走到他面前。 老支书拄着木棍的手都在发抖:“刘乡长,你可算回来了!” 刘清明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老支书,我回来了,放心吧。” 说完,他径直向前走去。 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宽阔的通道。 陈锋、苏清璇和市局政治部张主任跟在他身后。 看到刘清明出现的那一刻,韩志诚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但他还是强自镇定,挤出一句话:“刘……刘乡长,你来得正好。这些村民干扰正常执法,冲击公安机关,你快劝劝他们。” 刘清明走到他面前,一言不发地从他手里拿过那个高音喇叭。 他转过身,面对着几百双充满期盼的眼睛,朗声说道:“乡亲们,我知道你们受了委屈。现在,让我来为你们做主,好不好?” “好!”村民们的回应声震耳欲聋。 “那好,大家先往后退一退,原地休息一下,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村民们立刻安静下来,听话地向后退去,空出了派出所门前的一大片扬地。 刘清明这才转回身,直视着韩志诚,开口问道:“甘宗亮在哪里?” 韩志诚梗着脖子,嘴硬道:“他涉嫌袭警,按照程序,已经被我们羁押了。” 人群里的甘如柏立刻反驳:“胡说!明明是你栽赃陷害!” 刘清明抬手示意他安静,继续对韩志诚说:“带我去见他。” “你没有权力干涉我们公安机关办案。”韩志诚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是云岭乡乡长,云岭乡派出所在乡政府领导下开展工作。你说我没有权力?” “你这是在偏袒闹事村民!是滥用职权!” 刘清明被他这副蠢样气笑了,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韩志诚,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你的直接上级说话?” “我只听赵书记的!”韩志诚搬出了最后的靠山。 “你的意思是,赵书记让你来东山村诬陷村民、栽赃陷害?” “我没那么说!” “那就是你自己的意思了?”刘清清追问。 韩志诚急忙辩解:“我是奉乡党委的命令,去东山村做调解工作的。是他们不识抬举,还意图袭警!就算你是乡长,你也不能反对乡党委的集体决议吧?” “决议呢?”刘清明摊开手,“拿给我看。” “决议……决议我这里没有,你去找赵书记要去!” “一口一个赵书记,”刘清明冷笑一声,“我不相信赵书记会支持你颠倒黑白,更不相信他会支持你玩弄法律。韩志诚,鉴于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我宣布,你被停职了。” “你没有权力停我的职!”韩志诚大叫,“不经过乡党委讨论,你一个人说了不算!” “他说了不算,”一个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陈锋身边的张主任上前一步,“那我来补充一下。我是林城市公安局政治部主任张涛,我以市局的名义,正式向云岭乡党委、政府,提出建议,立即停止韩志诚同志云岭乡派出所所长的一切职务,接受组织调查。” 张主任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在韩志诚眼前亮了一下。 “林城市公安局政治部主任”几个大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了韩志诚的眼睛里。 他目瞪口呆,如遭雷击。 刘清明立刻接话:“云岭乡政府,完全接受市局的建议。韩志诚的停职决定,即时生效。” 村民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韩志诚下意识地左右看了一眼,却发现刚才还站在一旁看戏的黄吉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得无影无踪。 而他手下那几个警察,全都面面相觑,低着头,再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刘清明随便指了一个警察:“被你们抓回来的东山村民兵营长,甘宗亮,关在哪里?” 那警察不敢隐瞒,哆哆嗦嗦地指了指里面:“在……在审讯室。” “带路。” 那警察不敢违抗,只能在前面带路。 苏清璇也立刻跟了上去,不动声色地打开了手中相机的镜头盖。 审讯室的门被刘清明一把推开。 屋内的景象,让他胸中的火气“腾”地一下就窜到了头顶。 只见甘宗亮被一副手铐吊在铁架上,双脚悬空,脑袋无力地垂着,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脸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苏清璇没有丝毫犹豫,举起相机,对着这骇人的一幕就是一顿猛拍。 咔嚓!咔嚓! 闪光灯照亮了屋里每一个人的脸。 “还不快把人放下来!”刘清明对着屋里那两个警察怒吼。 几人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去摇绞盘。 绳索松开,甘宗亮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来,被刘清明一把接在怀里。 “刘乡长……”甘宗亮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是刘清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你总算来了。” “感觉怎么样?”刘清明扶着他,轻声问道。 “死不了,”甘宗亮咧开嘴,“他们下手是真他妈的黑。” “放心,这个公道,我一定给你讨回来。”刘清明说完,转头怒视着那几个警察,“谁让你们动用私刑的?谁动的手?”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出声。 最后还是带路进来的那个警察小声说:“是……是韩所长让干的,也是他亲自……亲自上的刑。” 刘清明扶着甘宗亮走出审讯室,来到院子里。 他对陈锋说:“他就是甘宗亮。” 陈锋看到甘宗亮浑身的伤痕和虚弱的样子,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他大步走到韩志诚面前,厉声斥道:“韩志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202特大杀人案”的有功人员动用私刑!我看你已经不是撤职的问题了!” 韩志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搞懵了:“你……你是谁?” 陈锋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在他眼前一亮:“林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陈锋!韩志诚,你涉嫌刑讯逼供、栽赃陷害,我现在正式拘捕你!把他给我铐起来!” 他带来的两名刑警立刻上前,根本不给韩志诚反应的机会,反剪其双臂,一副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陈锋又对着派出所剩下的民警喝道:“你们每一个人,都必须写一份详细的情况说明,老实交代韩志诚的全部罪行!谁敢包庇隐瞒,以同谋论处!” 对这些民警来说,市局刑侦支队支队长的身份,比乡长管用多了。 所有民警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个乖乖地回去写揭发材料。 韩志诚彻底绝望了,他疯狂地大喊:“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是赵书记!是赵书记让我这么干的!我叔叔是副市长!” 苏清璇走到刘清明身边,举着手里的采访机,笑吟吟地说了一句:“当他叔叔可真倒霉。我看,这个副市长,也快当到头了。” 刘清明也笑着问他:“还有谁,都说出来。” 第233章 233 赵元佐当然没去卫生院。 他正坐在自家堂屋的太师椅上,端着个紫砂壶,一口一口地呷着茶,脸上看不出半点波澜。 于锦绣找到他家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悠闲的模样。 “赵书记,您这心脏,恢复得挺快啊。”于锦绣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赵元佐眼皮都没抬一下,放下茶壶:“有事说事。” “刘乡长回来了,已经去了派出所,正在处理村民**的事。” “哦。”赵元佐的回应只有一个字。 于锦绣强压着火气:“刘乡长让我来请您过去主持大局。” “我主持什么大局?”赵元佐终于抬起头,“这事是我挑起来的吗?是韩志诚那个蠢货自己捅的娄子!” “可您是乡党委书记,您代表的是组织!” “小于你还年轻,你不懂。”赵元佐语重心长地说道,“这种时候,不能过早出面。万一事情谈不拢,闹僵了,乡里会很被动。” 于锦绣被他这套歪理气得发笑:“说到底,你不就是怕了韩市长吗?” “废话!”赵元佐也不装了,“乡干部不怕县领导的有,但肯定不是咱们云岭乡!咱们这是什么地方?贫困乡!在全市垫底,全省都挂着号!人家经济强乡的书记,进了县常委,自己就是县领导,腰杆子当然硬!说穿了,还是穷!” 于锦绣无话可说。 这是事实。 “您就算不去,也得到乡政府坐镇吧?总不能让我再跑一趟您家里来汇报吧?” 赵元佐沉吟了一下:“也行……要不,我还是去乡卫生院吧,有什么结果,你到那里通知我。” 于锦绣连生气都懒得生了,扭头就走。 她刚走出院门,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黄吉发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看到于锦绣,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就往院子里冲。 “黄副乡长,你也去卫生院挂水?”于锦绣刺了他一句。 黄吉发平时总要回敬两句,甚至占点口头便宜,这次却罕见地无视了她,一溜烟跑了进去。 于锦绣心里一动,脚步停了下来,悄悄挪到窗户底下。 屋里传来赵元佐的声音:“你怎么来了?见到刘清明了?” 黄吉发没答话,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咕咚咕咚灌了半缸凉水。 赵元佐想说那是自己的杯子,见他已经喝上了,又把话咽了回去。 “见……见到了。”黄吉发喘着粗气,“还带了人来。” “什么人?” “我看着势头不对,半路就溜了。只看到几个警察,穿的制服跟我们不一样,可能是市局的。” “市局的警察?”赵元佐也奇怪了,“他们来咱们乡,你跑什么?” “书记,韩志诚去东山村,毕竟是打着乡里的旗号。这事要是追究起来,我们也有责任!” 赵元佐猛地一拍桌子,连连摆手:“那是你的决定,我不知道!” 黄吉发发出一声冷笑:“赵书记,我对韩志诚说的可是,传达您的指示。” “黄吉发!”赵元佐霍然起身,“你他妈的害我?”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黄吉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就是个副乡长,我说是我指使的,他们能信吗?最后还不得找到你头上?” 赵元佐气得手指发抖:“那现在怎么办?” “那小子正跟韩志诚较劲,咱们不能掺和。”黄吉发眼珠一转,“赵书记,你也别躲在家里了,赶紧去乡党委,召开党委会!只要形成了集体决议,他刘清明还能推翻了不成?” 赵元佐有些犹豫。 黄吉发又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放心,他翻不了天!我已经通知了市里,韩市长估计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不管刘清明找来谁,都没用!” 赵元佐一听这话,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稳了! 他当即理了理衣领,跟着黄吉发就往外走。 一出门口,就看到了于锦绣快步离去的背影。 两人对视一眼。 “她都听到了?”赵元佐问。 黄吉发不屑地“呸”了一声:“听到就听到!加上一个娘们儿,也拗不过市领导,怕毛线!” *** 云岭乡派出所。 大门外的人群并未散去,但已经安静了许多。 陈锋带着刑警在里面给派出所的民警录口供。 政治处的张主任单独询问韩志诚。 刘清明和苏清璇则在外面安抚村民。 苏清璇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拿着录音笔,不停地向村民们采访。 这些人大多是参与了抓捕行动的民兵,在他们的嘴里,刘清明的形象愈发高大,那一场战斗也变得惊心动魄。 苏清璇听得又惊又喜。 惊的是,刘清明自己说得轻描淡写,原来背后是真正的生死考验。 喜的是,这都是第一手的绝佳素材,对于塑造刘清明的正面形象,有着无可估量的好处。 刘清明却没她那么兴奋。 他先叫来两名市局的刑警,把受伤的甘宗亮送去乡卫生院检查伤势,再决定是否需要转去市医院。 然后,他把东山村和神台村的几个干部叫到一旁,仔细询问韩志诚进村后发生的每一处细节。 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后,刘清明心里有了数。 韩志诚这回是彻底完了,撤职查办都是最轻的。 这种仗着背景、手握暴力工具的土皇帝,屁股底下绝对不干净。 但他的关注点,已经从韩志诚身上移开。 他转向老支书甘新华:“老支书,黄吉发这个人,在乡里怎么样?” 老支书一时没摸清他的意图,有些迟疑。 旁边的村长甘如柏却是个直肠子,抢着开口:“刘乡长,在您来之前,他就是咱们云岭乡的活阎王!” “怎么说?” “他是本地人,姓黄的在咱们乡里是大姓。乡里最富的那个村,二道河子村,就是他们黄家的天下。家家户户都盖了大瓦房,跟我们这儿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刘清明问:“同样一个乡,为什么他们那么富?” “那还不是因为,黄家有矿。”甘如柏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忿。 “什么矿?” “煤矿,有好几个呢!” “私矿?” “嘴上说是集体所有,实际上就是他们黄家自己的。乡里想收点管理费,都得看他们家脸色,跟求爷爷告奶奶似的。” 刘清明心里了然。 难怪黄吉发那么嚣张,连赵元佐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原来是有钱的地头蛇。 新世纪初,这种私人承包、乱挖乱采的小煤窑全国到处都是,要再过好些年才会得到严厉整治。 这种黑心矿,必然存在各种安全隐患,事故频发才是常态。 他心里一动,随即问道:“不对啊,我们进山那条路,路况很差,也没看到掉落的煤渣,不像能过大车的样子。” 甘如柏说:“刘乡长,他们的矿不在咱们这个方向,开在靠着河口乡的那一边,挖出来的煤直接从那边运走了。” 原来如此。 刘清明继续追问:“那矿上以前出过事没有?” 这个问题,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甘如柏的怒火。 “哪能没有呢!我们村就有两个年轻小子,就是前年在他们矿上挖煤的时候没的!家里人去讨说法,让黄吉发带着警察给硬压下来了!” 他伸出五个手指,声音都在发抖:“就赔了这个数,五百块钱!一条人命,连头猪都不值!” 刘清明听着,胸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就烧到了头顶。 一只柔软的手伸过来,握住了他攥紧的拳头。 他转过头,看到的是苏清璇充满担忧又无比坚定的脸。 第234章 峰回路转 于锦绣穿过人群,一眼便看到了那两只握在一起的手。 她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难怪那天晚上,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对自己能做到不屑一顾。原来人家身边,早就有这般绝色的女友,又哪里会看得上别的女人。 于锦绣觉得黄吉发那些人很可笑,居然还想用桃色新闻来攻击他。 刘清明看到她,自然地放开了苏清璇的手,问道:“赵书记还是不愿意来?” 于锦绣点点头:“他和黄吉发去了乡政府,正准备召开党委会。” “什么议题?”刘清明问。 “还能有什么,”于锦绣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不就是说村民来乡里闹事嘛。” “闹事?”刘清明笑了,“已经平息了。而且他们下山不是闹事,是应市里的邀请,来参加对“202大案”相关立功人员的表彰决定。” 于锦绣愣住了,乡里根本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我刚编的。”刘清明补充道。 苏清璇在一旁掩嘴轻笑。 于锦绣显然还没适应他这种说话风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清明接着说:“既然是党委会,我作为乡长,理应参加。你就按我这个说法去告诉他们。” 于锦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苏清璇看着她的背影,伸出手在刘清明腰上偷偷掐了一下。 刘清明不解地看她。 苏清璇没有看他,嘴里轻声说着:“有情况啊。” 刘清明又好气又好笑:“人家有丈夫了。” “你现在口味很重啊。”苏清璇说。 “我口味重不重,你还不清楚?” 苏清璇的脸颊泛起红晕,恨得直咬牙:“流氓。” 两人的甜蜜互动,被刚刚从派出所里走出来的陈锋尽收眼底。 他快步上前,脸色严肃,对刘清明说:“都问清楚了。这个韩志诚,做的事情不少,够刑了。” 刘清明从他手里接过一沓口供,随便翻了翻。 好家伙。 刑讯逼供,在这叠材料里,居然只是韩志诚所有罪行中最轻的一条。 这种手段在基层警务系统中太常见了,哪怕是林城,也时有发生。 其中居然还有一条,利用职务之便强占人妻。 刘清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于锦绣,心里一沉。 苏清璇也好奇地拿过几份翻看,越看脸色越难看,最后气得银牙紧咬。 “这个人简直是个禽兽!” “怎么了?”刘清明问。 “他连十八岁的小姑娘都不放过!你自己看!” 刘清明拿过那份口供,是一个名叫黄燕的女警写的。 韩志诚收了她家里五万块钱,让她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女孩进了派出所。 结果,上班的第二天夜里,就把她奸污了。 这件事,还有其他警察的口供可以佐证,基本上可以认定是事实。 经过这么一番审问,不管韩志诚怎么狡辩,他的问题性质已经从职务犯罪,彻底变成了刑事犯罪。 正好落在了陈锋的业务范围之内。 刘清明说:“这些口供,先给我用一下。” 陈锋点头答应。 苏清璇问他:“你要干什么?” 刘清明扬了扬手里的材料:“当然是去开会。” 他拿着口供,又叫上了东山村和神台村的村长与支书,请他们一同列席乡党委会。 *** 云岭乡政府会议室。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烟雾缭绕。 赵元佐要求临时召开党委会,讨论两村村民聚众下山的问题。 乡里的几名党委委员有近有远,等到刘清明从派出所赶过来时,居然还不是最后一个到的。 黄吉发看到他身后跟着的甘新华和甘如柏几人,立刻沉下脸,不满地说道:“刘乡长,这是乡党委会议,你带无关人员进来干什么?” 刘清明没有理他,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对主位的赵元佐说道:“赵书记,既然是讨论村民下山的事情,那么请两村的干部列席会议,听听他们的声音,我认为很有必要,你看呢?” 赵元佐感觉到了刘清明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有心拒绝,却又怕当场把事情闹大。他清了清嗓子,问了一句:“刘乡长,村民们……安抚好了?” “安抚什么?”刘清明反问。 赵元佐说:“他们不是下山闹事吗?” “谁说他们来闹事的?” 黄吉发忍不住插话:“我亲眼看到他们围堵派出所要人,怎么就不是闹事了?” 刘清明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他:“哦?他们要什么人?” 黄吉发一时语塞。 他总不能说,他们要的是被韩志诚栽赃陷害的甘宗亮吧。 “我听说……听说东山村的一个村民袭警,被带到了派出所,村民们这才下山来闹的。”黄吉发含糊其辞。 “袭警?警察去东山村干什么?”刘清明继续追问。 黄吉发求助似的看向赵元佐。 赵元佐脸上有些尴尬,只能打圆场:“应该是一场误会,没闹事就好,没闹事就好。” 刘清明说:“虽然不是闹事,但村民们也想借这个机会,向乡党委反映一些情况。他们列席,有没有问题?” 赵元佐被将了一军,无奈之下,只能点头:“那就……列席旁听吧。” 过了一会儿,七名党委成员全部到齐。 赵元佐敲了敲桌子,宣布开会。 可议什么呢?如果村民不是来闹事的,那这个会还怎么开? 他灵机一动,把球踢给了刘清明:“刘乡长,你那边有什么事情要通报吗?” 刘清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正好有个事,”刘清明说,“林城市公安局政治部的张涛主任,建议对云岭乡派出所所长韩志诚,进行停职处理。我代表乡政府,已经同意了。” 话音一落,满座皆惊。 黄吉发第一个发难,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有什么权力,不经过党委会讨论,就同意对韩所长停职?” “你不同意?”刘清明看着他。 “我当然不同意!”黄吉发吼道,“韩所长有什么错?凭什么停他的职?” 赵元佐也出来和稀泥:“刘乡长,韩志诚同志毕竟是受党委的指示,才去东山村的。可能……他的工作方式和言辞有些不当,但直接停职,是不是太严重了?” “这么说,赵书记也不同意对韩志诚停职处理?” “这个……这个还是要慎重考虑。”赵元佐含糊道。 “那就表决吧。”刘清明干脆地说。 赵元佐点点头,这也是应有之意。 刘清明说:“同意对派出所所长韩志诚停职处理的同志,请举手。” 他自己第一个举起了手。 七名委员中,黄吉发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 当他看到于锦绣时,于锦绣慢悠悠地举起了手:“我赞成市局的建议。” 黄吉发冷笑一声。 两票,有什么用? 没想到,一直没说话的赵元佐,最后也举起了手:“既然是上级领导的建议,我也同意。” 黄吉发一愣,随即心里笑了。 好一个老狐狸,这是算准了三票也通不过,想卖市局一个人情。 由于赵元佐是书记,最后一个表态,这个结果便已经定了。 刘清明脸上看不出沮丧,平静地宣布:“赞成,三票。” “下面,反对市局建议,不同意对韩志诚采取停职措施的同志,请举手。” 黄吉发“唰”地一下第一个举起手,另外两名和他交好的委员也立刻举手。 三比三。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最后一个人身上——乡人大主席,王中顺。 黄吉发转过头,静静地盯着王中顺。 王中顺却像是没看到一样,慢悠悠地端起面前的搪瓷缸子,吹了吹上面的茶叶,喝了一口水,才放下杯子,摇了摇头。 “我弃权。” 这个结果,不光黄吉发没想到,连赵元佐和刘清明都有些意外。 刘清明已经做好了议案不通过的准备,而赵元佐确实如黄吉发所想,反正通不过,自己投赞成票还能落个好。 可现在,居然打了个平手。 这下有意思了。 刘清明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表决结果无相对多数,按照组织章程,议题暂时搁置,留待下次党委会再议。在下次会议之前,市局的建议依然有效。” 也就是说,韩志诚还是被停职了。 “你……”黄吉发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正要破口大骂。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一把推开,乡政府办公室主任汤学谦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书……书记,韩市长到了!” 黄吉发脸上的怒气瞬间变成了狂喜。 第235章 强权势压 赵元佐第一个站起身,紧接着是黄吉发,两人几乎是小跑着往外走。 王中顺慢悠悠地站起来,刘清明和其他几人也相继起身。 众人走出办公室时,一辆挂着清南市牌照的桑塔纳警车正好驶进院子,停在会议室楼下。 赵元佐满脸堆笑,抢先一步上前,亲自拉开了后座车门。 车上首先下来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肩上扛着二级警督的警衔。 刘清明心里有数,这位应该就是市局局长齐千帆,马胜利在电话里提过他。 黄吉发则绕到另一边,手忙脚乱地拉开车门。 门里下来一个身穿深色长大衣的中年男子,面容严肃,故作威仪。 前面的副驾驶座也下来一个年轻人,快步走到众人面前,扬声介绍道:“这位是韩市长,这位是市局的齐局长。” 赵元佐立刻带头鼓起掌来,黄吉发等人也赶紧附和,掌声在小小的乡政府院子里显得有些突兀。 韩根生抬了抬手,掌声戛然而止。 他扫了众人一眼,开口说道:“听说云岭乡出了群体事件,市里很重视。何书记特意让我下来看一看。我把齐局长也带来了,需要市局支持的,你们可以直接找他。” 齐千帆上前一步,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赵元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刘清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刘清明却大大方方地开口:“韩市长,齐局长,事情可能有误会。我们乡没有发生群体事件。村民们下山,是应林城市公安局政治处的邀请,来乡里宣布对‘202大案’相关立功人员执行表彰决定的。” 齐千帆愣住了。 他接到的消息可不是这样,明明说是村民围攻派出所,事情闹得很大。 他疑惑地问:“林城市局政治处来人了?” 刘清明点头:“对,政治处的张涛主任就在派出所,还有些事情要处理。齐局长要见他吗?” 齐千帆转向韩根生,用眼神请示。 韩根生矜持地点了点头:“去问问情况也好。” 齐千帆应了一声,转身便朝派出所方向走去。 赵元佐连忙凑上前,对韩根生说:“韩市长,外面风大,不如进去坐,也好让我们聆听您的指示。” 韩根生“嗯”了一声,在众人的簇拥下,迈步走进了会议室,很自然地就坐到了主位的椅子上。 齐千帆一离开乡政府大院,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马胜利的号码。 “老马,你派人下来了?”电话一接通,齐千帆便开门见山。 马胜利的声音很沉稳:“嗯,我让刑侦的陈锋和政治处的张涛过去处理。他们刚才向我汇报了情况。老齐,这个韩志诚已经完了,你可得想清楚。” “韩志诚的问题,什么级别?”齐千帆的心沉了下去。 “够刑了。”马胜利只说了三个字。 齐千帆沉默了片刻,只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本来我想派人先来了解情况,但韩市长非要亲自走一趟,我也只能陪着。你这么一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顿了顿,又问,“不过,这件事最多只能拿下韩志诚,还够不到韩市长吧?” 电话那头的马胜利笑了:“老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提副市长很久了吧。” 齐千帆没有否认:“不瞒你说,我当然想。” “那就要把握好机会。”马胜利的话里有话。 齐千帆瞬间想起了两人之前的谈话。 要想进步,就要有所贡献,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帮你。 他立刻明白了马胜利的意思:“如果我手里有材料,市纪委能重视吗?” “我又不是纪委的,我哪知道。”马胜利打了个哈哈,“但是我跟你说过,高市长很关注云岭乡,你记得这一点就行了。” 齐千帆一咬牙:“我知道了,谢了老马。” 挂了电话,齐千帆站在原地,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这个市局局长,多年来还只是享受副处待遇的正科,对韩根生那个副市长的位置,不是眼热一天两天了。 马胜利投靠了林城市长高焱,才能平步青云,自己又何尝不想找个靠山? 眼下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当然,风险巨大。 一旦扳不倒韩根生,自己这个直管下属,未来的日子必定生不如死。 可收益也同样巨大。 当他再次迈步,走向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他内心的天平已经彻底倾斜。 乡党委会议室里,韩根生高踞主位,环视一周,开口问道:“哪位是刘乡长啊?” “我是刘清明。”刘清明平静地回应。 韩根生打量了他一下:“很年轻嘛。” “中央提倡干部年轻化,可能是因为这样,组织上才把我派到了咱们云岭。”刘清明不卑不亢地回答。 韩根生本想说一句“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却被刘清明用中央政策堵了回来,一时竟不好反驳,只能自己找台阶下:“年轻有为嘛。” 于锦绣笑着接口:“可不是嘛,刘乡长一个人带着民兵营进山抓捕‘202大案’的凶手,这种魄力,一般人可做不到。” 黄吉发立刻唱反驳:“我看也是运气好。那么大个苍云山,说碰上就碰上了?” “那你也去碰一个试试?”于锦绣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眼看两人就要当着市领导的面吵起来,韩根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赵元佐赶紧出声制止:“够了!听领导讲话!” 韩根生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你们乡里打上来的报告,我看了,很受启发嘛。林城市局政治处,是不是就是为这事来的?” 赵元佐又看了一眼刘清明,含糊道:“应该是的。” “那可以把相关人员都请过来,一起谈嘛。”韩根生说着,话锋一转,“我听说,你们停了韩所长的职?” 黄吉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告状:“市长,他们不经党委会讨论,就停了韩所长的职!” 韩根生眉毛一挑:“为什么?” 黄吉发看向刘清明:“这就要请刘乡长来回答了。” 刘清明说:“经群众反映,韩志诚同志存在一些违法违规的现象。停职,是为了更好地展开调查。” “有证据吗?”韩根生追问。 “还在调查中。” “谁在调查?谁有权调查?”韩根生的声音严厉起来。 刘清明不紧不慢地说:“林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陈锋同志。” 韩根生一噎。 他这个清南市的副市长,官职听着大,可论级别和管辖权,还真管不到上级林城市局的刑侦支队长。 他脸色一寒:“林城市局,怎么可以越级办案?这件事,应该移交给清南市局来处理!” 刘清明说:“那可能就要请韩市长,亲自去和高市长交涉了。” 韩根生愣了一下,清南市的领导班子里,没有一个姓高的市长啊。 他随即反应过来,人家说的是林城的市长高焱。 被一个年轻的乡长如此顶撞,韩根生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黄吉发跳出来指责:“刘乡长!你怎么可以这么跟领导说话?” 刘清明摊了摊手:“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事实就是林城市局越级办案,违反了组织程序!”黄吉发吼道。 刘清明一脸无辜:“那关我什么事?我还能指挥得了林城的领导吗?” 韩根生眼见在刘清明这里讨不到便宜,便把目光转向了赵元佐:“你们刚才在讨论什么?” 赵元佐赶紧把会议记录递了过去。 韩根生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把记录本往桌上一丢,盯着王中顺:“三比三平,王中顺同志,你这个态度要不得啊。” 一直闷声喝茶的王中顺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吓得一个哆嗦,连忙站起来:“市长批评得是,我……我检讨。” “那就再表决一次吧。”韩根生直接下令,“你是赞成,还是反对?” 王中顺额头上见了汗,支支吾吾地说:“我……我……” 他还没来得及在巨大的压力下说出“反对”两个字,刘清明果断地出言打断。 “韩市长,根据组织章程,乡党委会议具有独立性和自主性,上级领导不应该直接干预表决结果。” 韩根生双眼微眯,看着这个处处与他作对的年轻乡长,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只是建议,难道上级领导连建议权都没有吗?” 赵元佐连忙打圆场:“有,有,当然有。” “那我的建议,你们听不听?”韩根生步步紧逼。 “听,当然听!”赵元佐连声应道。 “那好,表决吧。”韩根生往椅背上一靠,“我不干涉,我就旁听一下。” 赵元佐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刘清明,又看了看威严的韩根生,无奈地拿起桌上的会议纪录:“云岭乡党委会现在继续。就之前表决未能通过的决议,即,关于是否接受林城市公安局政治处建议,对派出所所长韩志诚同志进行停职处理,进行再次表决,同意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清亮的女声从会议室门口飘了进来。 “哟,还在开会呀。” 第236章 静静地看着女友装逼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米色风衣的女子俏生生地站在会议室门口。 她一头利落的短发,五官清丽绝伦,胸前还挂着一台小巧的相机。 在座的人,除了于锦绣,谁也不认识她。 突然出现这么个美丽的女子,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清璇迈步走进来,朝众人挥了挥手:“大家好。” 刘清明都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一时间竟没来得及阻止。 于锦绣则以为这是刘清明计划中的一环,自然不会出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韩根生,他看到苏清璇胸前的相机,问道:“你是记者?” 苏清璇点了点头。 黄吉发立刻沉下脸:“谁让你进来的?” 苏清璇不理他,只是好奇地打量着会议室的布局:“开着会呢,我能旁听吗?” “出去出去!”黄吉发提高了音量,“这是乡政府重地,谁放你进来的?” 苏清璇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向主位上的韩根生:“他也不是你们乡里的人,他为什么能听?” 赵元佐不得不开口了,他沉声说道:“这位是市里的领导,当然有权在这里。” “是吗?”苏清璇眼珠子转了转,一副天真的模样。 刘清明看到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又要使坏了。 韩根生开口道:“这位记者同志,我们正在召开党委会,请你先出去。” 他毕竟在市里当职,知道现在的记者有些能量,说话还算客气。 黄吉发却已经不耐烦了,冲着门口大喊:“来个人,把她拉出去!” 乡政府办公室的年轻女工作人员陶丽梅闻声跑了进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苏清璇,想要上前又不敢。 苏清璇摆了摆手,制止了陶丽梅的动作,笑吟吟地问赵元佐:“市里的领导可以旁听,是吧?” 赵元佐点了点头。黄吉发则在一旁催促:“快出去!再不走我们不客气了!” 苏清璇嘻嘻一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给陶丽梅。 陶丽梅接过,只看了一眼抬头,脸色就变了,赶紧小跑到赵元佐身边,把那张纸交给他。 赵元佐漫不经心地接过来,念出抬头:“省委宣传部……” 他声音一顿,随即又用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惊疑的语调重复了一遍,“省委宣传部?!” 黄吉发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省委宣传部?” 韩根生疑惑地问:“什么省委宣传部?” 赵元佐没说话,只是把那张纸递给了韩根生:“韩市长,您还是自己看吧。” 韩根生接过来,展开一看,纸张的抬头是几个鲜红的大字:【省委宣传部办公厅】。 这是一封介绍信! 他仔细看下去,内容写得清清楚楚:兹任命苏清璇同志为《202特大连环杀人案》宣传指导小组组长,前往相关地区采访并指导工作,请相关地区党政负责人予以接洽云云。 落款处,是省委宣传部红艳艳的大章,旁边还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部长的签名! 韩根生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苏清璇:“你……你是省委宣传部的同志?” 苏清璇坦然地点了点头。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黄吉发还在嘴硬。 “简单,”苏清璇说,“我给我们向部长打个电话,你们直接问他。” 说着,她当真拿出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拨出一个号码。 黄吉发还在嘟囔:“你说是部长就是部长?谁能证明?” 苏清璇没理会他。 电话很快接通,她直接按下了免提键。 “向叔叔。” 手机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小苏啊,在哪儿呢?” “在林城下面的一个乡里,工作呢。”苏清璇的语气很轻松。 “顺利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温和。 “不太顺利,”苏清璇看了韩根生一眼,“他们不相信我的身份,要向您亲自求证一下。”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时一沉:“谁?” 苏清璇看着韩根生,歪了歪头:“问你呢,你谁啊?” 说着,把手机向韩根生的方向一推。 韩根生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我……我是清南市的韩根生。” 电话里的向前进皱了皱眉:“韩根生?什么级别?” “他是清南市的副市长。”苏清璇代为回答。 “清南?一个县级市,那不就是个副县长吗?”向前进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快,“搞什么名堂!清南的市委书记是不是何群?” “是……是何书记。”韩根生已经确信,电话里的人,就是那位执掌全省舆论喉舌的省委常委、宣传部长向前进。 “何群在搞什么!”向前进怒道,“你们是不认识字吗?省委宣传部的介绍信也敢质疑?!” 此言一出,韩根生汗流浃背。 赵元佐、王中顺等人也纷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噤若寒蝉。 刘清明只能跟着站起身,苏清璇趁机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刘清明也回了她一个眼神。 意思是:干得漂亮。 苏清璇立刻露出一个小小的傲娇表情。 于锦绣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内心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省委宣传部,那是云岭乡这种地方伸长了脖子也够不着的所在。 这位年轻乡长的背景,恐怖如斯! 韩根生还在那里结结巴巴地解释:“向部长,是市委派我下来……了解一下情况。” “你很闲吗?你来了解什么情况?”向前进毫不客气,“我这就给何群打电话,让他给我一个解释!你把电话给苏组长。” 韩根生只能照办,将手机递还给苏清璇。 苏清璇依然开着免提,声音十分甜美:“向叔叔。” 向前进的语气立刻又温和了:“小苏啊,情况我了解了。不要有顾虑,好好工作,省委宣传部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有任何问题,直接找我。” “好的,谢谢向叔叔,再见。” 通话结束,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苏清璇环视众人,微笑着问:“现在,我能旁听了吗?” 赵元佐不等韩根生开口,立刻表态:“欢迎!热烈欢迎省里的领导莅临我乡指导工作!” 说完,他带头鼓起掌来,其他人也赶紧附和,掌声比刚才迎接韩根生时热烈了数倍。 苏清璇在掌声中,径直走到刘清明的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给我拿把椅子,我就坐这里听。”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位省里来的美女组长,和刘乡长关系匪浅。 陶丽梅赶紧搬来一把椅子,苏清璇当真就在刘清明身边坐下了。 见众人还站着,她摆了摆手:“都坐啊。” 众人这才坐下,唯有韩根生还浑浑噩噩地站在那里。 赵元佐正想提醒他一声,韩根生的秘书拿着手机,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韩市长,何书记的电话!” 韩根生猛地抬头,从秘书手里接过电话,刚放到耳边,手机里就传来一声怒喝。 “韩根生,你搞什么名堂!谁让你下去的!” 声音之大,在安静的会议室里,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韩根生的额头上,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何群的电话来得这么快,这说明向前进放下电话,就直接打给了何群。 这是何等的效率! “何书记,我……我接到下面反映,说云岭乡发生了群体事件,这才马上赶过来,想着先了解情况,再向您汇报。” 何群的声音低了一些,但依然严厉:“现在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惊动了省委?刚才向部长亲自给我打电话,说你们目无组织,连省委的介绍信都敢质疑,你这个副市长还想不想干了?” “误会,已经了解清楚了,是一场误会。”韩根生结结巴巴地解释。 “那你还不滚回来,等着吃席吗?乱弹琴!” 韩根生再也顾不上脸面,连声应道:“我马上回来,马上就回来!” 他挂了电话,看也不看众人,匆匆就往外走。众人站起身,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苏清璇看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轻笑一声:“你们不是在开会吗?还等什么,等着吃席吗?” 赵元佐一个激灵,马上反应过来,对苏清璇谄媚地笑道:“苏组长,请您上坐。” 苏清璇亲昵地看了一眼刘清明:“不用了,这里就挺好。赶紧开会吧,别耽误正事。” 赵元佐哪里还敢去坐那个主位,只能让它空着。 他清了清嗓子:“现在,我们继续开会。就关于是否对韩志诚实施停职处理的决议,进行再次表决。同意的,请举手。”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他自己第一个举起了手。 王中顺这次速度极快,第二个举手。 于锦绣紧随其后。接着,是党委另外两名委员。 刘清明成了最后一个,他缓缓举起了自己的手。 全场没有举手的,只剩下呆若木鸡的黄吉发。 赵元佐看了他一眼,直接宣布结果:“六票赞成,一票反对。决议通过。” 黄吉发这才抬起头,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元佐却不理会他作何感想,一锤定音:“那就按决议执行。没什么别的事,我们散会。” “赵书记,”刘清明突然出声,“还有个事,趁着这次党委会,我们一并讨论一下吧。” 第237章 我让你走了吗 赵元佐一怔,会议本就是临时加开,并无议题,刘清明此刻提出,他不能不听。 何况,那位省里来的指导小组组长就坐在刘清明身边。 “刘乡长有什么提议,不妨说来听听。”赵元佐的声音比之前客气了不少。 刘清明没说话,只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摞厚厚的材料,递给赵元佐。 赵元佐狐疑地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封面,脸色就变了。 那上面用订书机钉着一张纸条,写着几个字“问讯笔录”。 他匆匆翻开,里面的内容让他眼皮直跳,一桩桩,一件件,全是派出所民警对韩志诚违法乱纪行为的指控和证词。 赵元佐越看越是心惊,冷汗几乎要冒出来。 他现在才彻底想通,刘清明为何从头到尾都那般镇定自若。 原来杀招在这里。 就算刚才的党委表决没有通过,刘清明只要把这份东西往桌上一拍,再直接递交给市局甚至更上级。 那被打脸的就不是他刘清明,而是整个云岭乡党委,首当其冲的,便是韩根生本人。 想到这里,赵元佐甚至觉得,刘清明或许更希望决议不通过。 还好,还好自己两次都投了赞成票,否则此刻自己就是那个最难堪的背景板。 他把材料递给身旁的王中顺:“王主席,同志们都看看吧。” 材料在几名党委委员手中传递,每个人的表情都如出一辙,从不屑到震惊,再到后怕。 于锦绣早已知情,神色平静。 众人十分默契地略过了还处于呆滞状态的黄吉发,最后材料又回到了赵元佐手中。 “刘乡长,你准备……怎么处理?”赵元佐问道。 刘清明语气平淡:“依法处理。” 赵元佐点点头,这次连场面话都省了:“好,那就依法处理。” 这种铁证如山的情况,已经不需要任何表决了。 “事情不光涉及韩志诚,”刘清明话锋一转,视线像刀子一样落在黄吉发身上,“黄副乡长,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向组织解释一下。” 黄吉发一个激灵,茫然地抬起头。 刘清明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去年三月份,二道河子村的集体煤窑,是不是发生了塌方事故?” 黄吉发心里“咯噔”一下,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去。 这件事他明明压下去了,根本没有上报给乡里,这个外地来的乡长是怎么知道的? 可他又不敢矢口否认,毕竟死了人,家属那边虽然被他威逼利诱摆平了,但谁敢保证他们会永远闭嘴? “是……是有这么个事,”黄吉发的声音干涩,“已经处理好了。” “死了多少人?”刘清明追问。 此言一出,赵元佐也是大惊。 这些年矿难时有发生,但随着中央对安全生产越来越重视。 瞒报安全事故,尤其是有人员死亡的事故,足以断送一个地方主官的政治生命。 黄吉发还在犹豫怎么措辞,赵元佐猛地一拍桌子,对着他怒喝道:“黄吉发!你敢隐瞒矿难!你好大的胆子!” 黄吉发从未见过赵元佐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吓得浑身一颤,结结巴巴地说:“三……三个。” “我劝你想好了再说,”刘清明不紧不慢地补充,“这个时候再对组织隐瞒,一旦查出来数目不对,性质可就完全变了。” 黄吉发彻底泄了气,垂下头:“是五个。不过,家属都已经安抚好了。” “哦?”刘清明继续问,“每家给了多少钱?” “五百。”黄吉发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一直坐在旁听席角落的东山村村民甘如柏猛地站起身,指着黄吉发大骂:“你胡说!你放屁!我们家亲戚就在死的五个人里头,你一家就给了二百五!哪来的五百块!” 二百五! 这个数字,震惊了在座的所有人。 在这个年代,五百块钱买一条人命已经匪夷所思,结果他还从中克扣了一半。 黄吉发慌忙分辩:“我……我真的拿出的是每家五百块的标准,肯定是下面发钱的人动了手脚!” 刘清明向甘如柏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 然后,他转向赵元佐:“赵书记,死亡五人,按照规定,已经构成了特大安全事故,必须上报市里。您看这个事,怎么处理?” 赵元佐本能地想压下来,可眼角的余光瞥到旁边气定神闲、拿着相机把玩不停的苏清璇,他心中那点侥幸顿时烟消云散。 他长叹一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那就……按规定办吧。” “作为这起矿难瞒报事件的第一责任人,”刘清明立刻跟上,“我建议,乡党委对黄吉发同志,做停职处理,等待市里调查组下来,再做进一步处置。” 黄吉发愕然抬头,大声嘶吼:“你凭什么停我的职?” 刘清明冷冷地看着他,声如寒铁:“就凭你草菅人命!就凭你欺上瞒下!就凭党纪国法!哪一条,都容不得你!”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正气凛然,震得黄吉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清明再次看向赵元佐:“赵书记,你说呢?” 赵元佐收敛心神,果断表态:“我同意刘乡长的意见。其他人,有没有不同意见?” 王中顺这次反应极快,立刻说道:“我拥护乡党委的决定。” 于锦绣只觉大快人心,马上接口:“我同意!必须马上停他的职!” 剩下的两名党委委员眼见大势已去,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也纷纷表示同意。 决议,就此通过。 黄吉发心知大势已去,面如死灰,低下头踉踉跄跄地就想往外走。 “黄吉发,我让你走了吗?”刘清明叫住了他。 黄吉发转过头,眼中满是怨毒:“你还想干什么?” “你现在已经不是乡干部了,”刘清明说,“请你就所涉嫌的犯罪行为,配合公安机关的工作。” 黄吉发一怔,这时才彻底想明白,刘清明根本没打算放过自己,停职只是第一步。 韩志诚栽了,韩根生跑了,现在整个云岭乡的公安机关,都掌握在他刘清明的手里。 他还没想好对策,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两名身穿便衣的刑警走了进来,不由分说,一人一边将他死死扭住,“咔嚓”一声,冰冷的手铐铐住了他的手腕。 黄吉发太了解基层办案的手段了,一旦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急得大叫:“赵书记!赵书记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赵元佐这才反应过来,刘清明动手之前根本没和他通气。 他看着黄吉发,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只是摆了摆手:“带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黄吉发彻底绝望,开始胡乱攀咬,对着屋里的人挨个点名:“王中顺!去年我送你的那两条好烟,你敢说你没收?还有你们,谁没拿过我的好处?赵元佐!你敢说你两袖清风?!” 他的声音越来越难听,也越来越微弱,最终被拖出了会议室。 屋里的人都十分尴尬,尤其是被点到名的那几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赵元佐干咳两声,试图解释:“我们……我们都不知道黄吉发这人这么坏。平时他总拿些土特产出来,大家也知道,乡里清苦,同志们生活都不容易。如果违纪,我们一定退补。” 刘清明哂然一笑:“我理解,咱们是贫困乡,干部收入不高。可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有人与黄吉发勾结,干了违法乱纪的事,最好马上写成材料,主动向组织上交待清楚。态度,还是要有的嘛。” 赵元佐赶紧接话:“对,对!你们都听清楚了!回去马上把材料交上来,越详细越好,不要抱有侥幸心理,不要等到群众来揭发!” 他自己虽然收过些钱物,但没参与过黄吉发那些破事,底气还算足。 可另外几个与黄吉发走得近的委员,就没那么轻松了,两人脸色十分难看,却又不敢反驳。 他们都清楚,刘清明摆明了要斩草除根,黄吉发死定了,谁还敢跟他扯上关系? 当然,他们也知道,刘清明不会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那在上级眼里,只会落下一个“不顾大局,不团结同志”的评语。 刘清明要的,只是他们选队站边。 云岭乡的这次党委会就这么结束了,其他人包括于锦绣在内,都匆匆回办公室写材料去了。 刘清明带着苏清璇走出乡政府大楼,苏清璇拿着相机,对着破旧的院墙和掉漆的门牌一通乱拍,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这就是我工作的地方,”刘清明说,“除了穷,还是穷。” “我倒觉得,这里有种原始的朴素美感。”苏清璇说,“这路要是修好了,开个‘农家乐’,肯定会有人来玩。” 刘清明笑了笑:“也只有你们这种富家小姐,把穷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真不要老苏帮忙修条路?” 刘清明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她。 苏清璇不解:“我脸上有东西?” “你什么时候成了省领导?”刘清明问。 苏清璇狡黠地一笑:“我一直都是啊。” “向叔叔?” “向前进啊,他以前就是我们报社的社长。陈高科倒台之后,他升了部长。”苏清璇解释道,“他知道我的身份,现在又进了常委圈子,可不就成了叔叔。” 刘清明自嘲道:“我差点忘了,你如今可是清圈公主。” 苏清璇收起玩笑的神色,小声说:“我就是见不得他们合起伙来欺负你,不然我才懒得管这事呢。” “挺好的,”刘清明说,“现在他们都知道我‘有背景’,以后工作会轻松不少。” “我是不是打乱你的计划了?”苏清璇很聪明,从后面刘清明拿出的证据和一连串动作,已经明白,就算自己不出面,刘清明也有办法收拾残局。 刘清明摇摇头:“不,你出现的时机刚刚好。我很庆幸,有你的支持。” 苏清璇甜甜地一笑:“那是,我会一直支持你。” 刘清明看着她,忽然问:“晚上不走了吧?” 苏清璇脸一红:“你想干嘛。” 刘清明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是执行乡党委的决议,好好招待你这位省里来的领导同志了。” 苏清璇轻啐一口:“流氓。” “你看,你又想歪了,我说的招待,是咱们乡的特产。” 刘清明一脸坏笑,气得苏清璇又伸手去打。 却被刘清明一把抓住,大街上,也不好搂搂抱抱。 刘清明说:“放心吧,一会儿事情结束了,我还得赶回人民医院。” “我就知道,你只是个炮嘴强者。” “千万别激我啊,小心我来真的。” 苏清璇笑着挣开手,向前跑。 “来追我呀。” 刘清明慢慢地追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跑向派出所的方向。 那里还有几百村民等着听结果呢。 第238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当天夜里,刘清明便回到了林城市人民医院。 这是组织上的要求,一位勇斗歹徒,身负重伤的党员干部,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优秀典型。 虽然他的伤远没有到重伤的标准。 苏清璇也要回去加班,完成《202大案报道》的相关工作。 陈锋和市公安局政治处主任张涛则连夜将韩志诚和黄吉发押回林城,分别审问。 第二天,当刘清明从睡梦中醒来时,已近中午。 睁开眼,他还以为自己花了,因为坐在床边的女子,并不是苏清璇,而是于锦绣。 于锦绣见他醒了,笑着问:“怎么,不想看到我?” 刘清明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你怎么来了?这么早。” “想你了呀,来看看你。”于锦绣说。 刘清明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 于锦绣笑得不行:“原来刘乡长也有害怕的时候。” “你可别害我。”刘清明说。 “开个玩笑,”于锦绣收起笑容,正色道,“乡党委委托我来探望因公受伤的乡长,这是公事。” 刘清明穿衣下床,简单洗漱了一下,回来问她:“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于锦绣从包里拿出一沓材料:“赵书记让我把所有人的检举材料都带来,让你过目。” 刘清明摆了摆手:“放那儿吧,不看了,回头直接交给市纪委。” 于锦绣一怔,随即说:“你就不想看看我的?” 刘清明看着她:“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都过去了,你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于锦绣眼中一热,点了点头:“好,以后我跟着你。” “是跟着我工作。”刘清明赶紧纠正。 于锦绣“扑哧”一声笑出来,风情万种:“真羡慕你们,郎才女貌,在最好的年纪遇见了最好的人。” 刘清明岔开话题:“你的事,我听赵书记说过,应该下决心了。” 于锦绣的神色黯淡下去,但很快又恢复了坚定:“嗯,我今天下午就去法院递交离婚申请。” “做得对,”刘清明说,“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不能容忍。” 于锦绣点头。 刘清明坐到床边,对她说道:“这次黄吉发下去后,副乡长的位置空了出来,我准备向组织上推荐你,主抓劳务输出工作,你意下如何?” 于锦绣整个人都愣住了:“我?我怕我干不好。” “只要想干好,就一定能干好,”刘清明语气平缓但有力,“这件事不难,你有口才,肯动脑筋,一定没问题。” 于锦绣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那……那我就试试吧。谢谢你,刘乡长。” “不用谢我,以后好好工作。”刘清明马上进入了工作状态,“我可能还要在医院待两天,你回去后,先把劳务输出公司办起来。这件事我和赵书记提过了,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让东山村和神吉村把各自的三十个务工人员名单报到公司,对他们进行简单的岗前培训。” “培训内容呢?”于锦绣已经拿出了笔记本开始记录,紧张感在刘清明清晰的指令下,慢慢平复,转化为一种久违的激情。 “我会让用人公司派人过来,他们的厂房还有两个月竣工,这两个月,人员培训必须全部完成,要能跟上生产进度。” 刘清明继续布置,“你的第二个任务,是向全乡十四个行政村发出通知,登记所有适龄青年的情况,建立个人档案,掌握他们的就业去向,为下一批劳务输出做准备。” 于锦绣飞快地记下,抬头问:“乡长,这个劳务输出公司有多少员工编制?我能自己招人吗?” “我和赵书记商量过,公司刚开张,不宜招太多人。你兼任公司经理,可以先招三个帮手,尽量从乡政府的现有工作人员里选。我们现在负担不起额外的工资支出。” 刘清明看着她,“不过我向你保证,这个公司,一定会成为全乡最赚钱的单位。” “我明白了,回去就办。”于锦绣重重点头。 “还有一件事,”刘清明说,“接下来,我准备想办法修通乡里到市里的那条路。” 于锦绣皱起眉头:“前几任乡领导也盘算过修路,可都没成功。市里不拨款,我们乡又是贫困乡,自筹资金根本不现实。” “既然盘算过,肯定有相关的规划吧?”刘清明问,“你回去以后找一下,看看有没有具体的方案,下次给我带来。” “好,我回去就找。” 两人正商量着,苏清璇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她笑着说:“聊什么呢,这么投入?” 刘清明抬起头,向她介绍:“这是我同事,云岭乡宣传委员,于锦绣。” 于锦绣大大方方地站起身,向苏清璇伸出手:“你好,苏组长,我是于锦绣。受乡里委托,来看望刘乡长。” 苏清璇与她轻轻一握:“我们见过的。” 她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多层的保温饭盒,晃了晃:“我给他送饭来了,要不要一块吃点?” 于锦绣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还要赶回乡里,就不打扰你们了。下次苏组长来云岭,我请你吃饭。” “好啊,再见。” 于锦绣离开后,苏清璇打开食盒,把一个个精致的小菜拿出来。 刘清明凑过去闻了闻:“有媳妇儿就是好。” 苏清璇白了他一眼:“我看你刚才也挺开心的,我是不是再晚点来更好?” “哪能呢,”刘清明义正辞严,“这个于锦绣烦死了,一来就谈工作,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哥们我可还受着伤呢,真不懂事。” “我信你个鬼。”苏清璇说。 刘清明嘿嘿一笑:“媳妇儿,你可以对自己没信心,但你不能对我没信心啊,我可是你自己选的。” “呸,不要脸。”苏清璇嘴上骂着,嘴角却弯了起来。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坐下吃饭。 刘清明说:“你昨天也加班了吧?不用天天给我送饭,太辛苦了。” 苏清璇给他夹了块排骨:“我喜欢和你一起吃。” “我也喜欢,但我不想看到你太累。” “知道我累,以后就别动不动受伤。”苏清T璇说。 “放心,这次纯属意外。”刘清明保证道。 苏清璇说:“我的稿子交上去了,估计很快就会见报,你的事迹也会被更多人看到。” “那我这伤受得值了。” “值什么?什么功劳也没命重要。你想学徐婕吗?” 刘清明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道:“这次的确是我冲动了,以后一定注意。” 苏清璇又说:“你的事迹一登报,你爸妈肯定会看到。到时候好好想想怎么跟他们解释吧。” 刘清明叹了口气:“那我还是老实坦白吧。” 吃完饭,苏清璇陪他去楼下的小花园散步。 “修路的钱要不少吧?”苏清璇问。 刘清明点头:“嗯,从乡里到清南市区,距离大约三十公里。按四级公路的标准,每公里造价二十万左右,总共需要六百万。” “贷款呢?” “市里不肯为云岭乡担保,乡里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抵押,怕是很难。” 苏清璇看着他:“那你准备怎么办?” 刘清明摇摇头:“现在还没想到,但肯定有办法。” 正说着,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是马胜利打来的。 刘清明接起电话:“老马。” 电话那头的马胜利声音很爽朗:“陈锋他们把人带回来了,连夜审的。你老弟想做到哪一步?” “这两个家伙为祸乡里,民愤极大,我希望重判。”刘清明说。 “明白。那就深挖下去,没准还能牵出几个萝卜带出泥,帮你把路上的石头都清了。” 刘清明沉吟片刻:“嗯,但也不要搞得人心惶惶。只要不是大奸大恶,查清楚问题就行,我都可以放过。使功不如使过嘛。” 马胜利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行啊,你老弟现在也深谙为官之道了。” “那不都是跟着你们这些老领导学的吗?” “哈哈,照这个速度,以后我们这些人还要你老弟关照了。” “这话我爱听。”刘清明也笑了。 马胜利话锋一转:“我向高市长做了汇报,高市长对云岭乡隐瞒矿难的事情很关心,嘱咐我要深挖细查,还打算借这个由头,在全市范围内搞一个安全生产大排查。” 刘清明很清楚,安全生产是地方主官的一条红线,尤其这种死了人的事故,一旦被捅出去,主官是要背责任的。 高焱刚上任,这事发生在他来之前,板子打不到他身上,他正好可以借此立威,对全市的工矿企业来一次摸底。 刘清明问:“那市里会派调查组下去?” 马胜利说:“嗯,已经决定了,市局也有人参与。这两天就到。” 刘清明心里一动,追问:“那……出事的那个二道河子村煤窑,会不会被查封?” “看资质吧,”马胜利说,“我听下面人说,那一片的小煤窑手续都不全,这种出了事的,肯定要查封,没跑。” 刘清明拿着手机,对着话筒那边“叭”地亲了一下。 “老马,太感谢你了!你可是解决了我的大问题!” 马胜利被他搞得一头雾水:“我干什么了?” 刘清明神秘地笑笑:“你不用管,反正我知道就行了。” 结束通话,苏清璇已经琢磨出味道来,她看着刘清明,问:“你想打那些小煤窑的主意?” 刘清明眼睛里闪着光:“嗯,你提醒我了。云岭乡是个贫困乡,但并不是所有的村子都穷啊。” 他感叹了一句:“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苏清璇眼中一亮,这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新闻标题吗? 第239章 柳暗花明 对韩志诚和黄吉发的初步审讯结果,第一时间被送到了市长高焱的案头。 高焱看完卷宗,脸色阴沉,他拿起电话,直接拨给了市委书记萧云海。 很快,两人在萧云海的办公室碰了头。 高焱将卷宗递过去:“萧书记,你看看这个。” 萧云海扶了扶眼镜,接过卷宗。 高焱沉声说:“这个案子,已经不是简单的基层干部以权谋私了。它涉及到一个我们可能忽略的问题,国土资源的乱采乱伐,和在极度追求利润之下,对矿工安全的极度忽视。” 萧云海看得很快,当他看到黄吉发对矿难赔偿的供述时,手指停顿了一下。 “一条人命,他只给人家五百块,还克扣了一半。”萧云海合上卷宗,感叹道,“简直丧尽天良。” 高焱说:“云岭乡是个贫困乡,资源匮乏,交通不便。一次矿难死了五个人,只是因为那里的矿规模小,雇佣的矿工人数少。那些交通便利,资源丰富的地区呢?他们的生产规模大,雇佣的人数多,如果不按生产规范来,出一次事故,可能就是十几条,甚至是几十条人命。到那时,我们林城,将又一次‘震惊’全国。” 萧云海点点头,神色凝重:“我同意高市长的观点,安全生产不可忽视。安监部门必须切实担负起自己的职责。” “除了安监部门,我希望纪检和公安部门也要参与其中。”高焱立刻跟上,“我认为,安全问题,往往伴随着腐败和犯罪行为。萧书记觉得呢?” 萧云海看了他一眼,说:“我同意。可以组成多部门联合检查组,对其中的问题进行深挖。” 拿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高焱的心情放松不少。 这次来林城任职,搭班子的萧云海给了他很大帮助,也非常支持他的工作,这让他的履新过程很顺利。 而715案和随后的一系列案件,又为他扫清了大量工作中的阻碍,使得高焱得以在各个关键位置上,提拔那些之前一直被打压的人。 这些人上位之后,无疑都会靠向自己。 从而让他的政治理念,更加通顺地执行下去。 “这个刘乡长,我有印象。”萧云海忽然说,“是730案的有功人员吧?” “也是咱们林城人。”高焱补充道。 萧云海说:“这么一位年轻又有能力的干部,放到最贫困的乡,也能凭自己的能力,这么快就做出成绩。还是组织上看人更准啊。” 高焱笑了笑:“是的,这个同志的能力,一直受到省里的关注。这次把他放到咱们市,也是领导的一种爱护,我对他抱有更高的期望。” 萧云海说:“理解,中央一直在提倡干部年轻化。有了这种实打实的功绩,组织上应该把目光多放到这样的人身上。” “还是应该多考验考验。”高焱话锋一转。 “对,他还年轻,基层的经历更有利于他的成长。”萧云海顺着他的话说。 高焱叹了口气:“我们上级部门,能够给出的支持有限。风暴过后的林城,经济增速不能放缓,这是林书记对我的要求。所以,有限的资金,没法投入到偏远地区。” 他看着萧云海:“这位同志又抱有改变当地贫困局面的迫切心情,这两者的矛盾,也是很突出的。” 萧云海明白了。 这位高市长前面铺垫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一句。 高焱作为政府主官,经济压力巨大。 年底的增长指标不光不能降,还要有所提升,才对得起之前的一系列大动作。 这是省委林书记的要求,也是压在高焱身上的一副重担。 在这种情况下,高焱不可能把宝贵的资金投入到改善一个贫困乡的基础建设上面。 既然给不出资金支持,那就只有政策扶持了。 给政策,让下面的人自己去想办法,也是这些年摸索出来的一个思路。 有能力的人,可以利用这些优惠政策招商引资,解决资金问题。 没有能力的人,就算给了资金,也可能打了水漂。 刘清明无疑是个有能力的人,高焱敢为他开这个口,自己也要担上风险。 萧云海果断开口:“我们还有很多地方的群众生活困难。不光是我们市,国家的扶贫资金也很有限,发到下面,也往往被挪用。这种现象十分普遍,他们的做法肯定是违规的,但也有一定的现实基础。基层干部,特别是贫困地区的乡镇干部,普遍生活困难,乡财政可能连基本工资都发不出来,他们很多时候也是没有办法。” 高焱点点头:“萧书记说得对,困难是客观存在的。我们需要同志去解决困难,又不给任何支持,他们也很难办。” 萧云海笑了笑:“高市长,想怎么支持?” 高焱说:“具体的办法可以商量,只要不出格,可以允许他们灵活处理嘛。” 好家伙,这是通了天的支持啊。 萧云海心想。 但他知道,高焱也是在赌。 萧云海点点头:“我同意市长的意见,是应该给予基层工作人员必要的支持。” 高焱听得出来,萧云海还是有所保留的。 这是他做为市里一把手必须要有的态度,防止事情失控。 …… 下午两点,苏清璇开车载着刘清明来到林城市局。 “我先去上班了,结束了给我打电话。”苏清璇说。 “好。” 这是刘清明第二次来市局。 第一次,是他做为优秀毕业生来市局报到,却被人事处的人告知,他的分配单上的单位有误,不是市局刑警队,而是城关派出所。 当时的他,心情十分灰暗。 那是明知道自己被阴了,却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那一次市局之行,也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第二次踏足这里,刘清明的心情截然不同。 虽然看到那些身穿新式警服的同事,还是会有一丝羡慕,但也只是为了曾经的理想有所偏差而已。 马胜利已经知道他要来,特意在办公室等着。 两人在私下的场合已经熟不拘礼。 “老马,能让我看看审讯结果吗?”刘清明开门见山。 马胜利给他倒了杯水:“案子没结,按规矩本来是不应该给你看的。不过你是案发地的主要领导,有权了解案件走向。” 刘清明伸出一个大拇指,意思是“还是你会。” 在马胜利的办公室,刘清明仔细查看了对韩志诚和黄吉发的进一步审讯结果。 看得出来,在将他们带离熟悉的环境,让他们认识到没有任何人能把他们捞出来的时候,这两个人全都崩溃了。 他们交待出了大量犯罪事实,这些事实触目惊心,所以才会引起高焱的重视。 刘清明对此毫不奇怪。 一个掌握着暴力机关,一个掌握着财政命脉,在失去约束的情况下,这两个人要是罪行轻微,才是咄咄怪事。 马胜利在一旁说:“这个黄吉发,在你们乡的七个小煤窑里,拥有八成以上的股份,每年的分红就达到了三十多万。”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可笑的是,你们乡一年的财政收入,还不到他个人收入的五分之一。你们乡的干部工资、教师工资都发不出来,还要挪用扶贫专项资金。” 刘清明掩卷长叹。 “是啊,”他说,“我买包三块钱的软白沙还要掂量掂量,他随手掏出来的,就是二十多块一包的蓝芙蓉王。有没有天理?” 马胜利哈哈一笑:“那是给你们散的。你不知道吧,他另一个口袋里,装着没拆封的软华子,一百块一包,我都没抽过。” 刘清明说:“这就是我来的目的。我现在穷疯了,你就告诉我,能不能查封他的非法收入?” 马胜利说:“已经派了经侦的同志下去,先一步冻结了他在信用社和其他银行的存款。据他自己交代,大概有两百来万。” 不等刘清明高兴,马胜利又说:“不过这些钱,按规定都要上缴国库,你们乡,可能分不到多少。” “我知道。”刘清明问,“那七个矿呢?” 马胜利说:“明面上是村集体所有,不过按这个股份比例,村里分得很少,基本可以认定为私矿。你想打他们的主意?” “对,”刘清明说,“我想从这上头想想办法,解决修路款的缺口。” 马胜利说:“那得等案子审结,市里拿主意。不过高市长那边,我会在报告里给他提个建议。” “那我先谢了。”刘清明说。 有了马胜利的报告,高焱那边又有了默许,这事基本上就稳了。 两人又聊了一些各自的工作,马胜利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接起来一听,脸色一喜,放下电话,对刘清明说:“徐婕醒了。” 第240章 谁也无法决定别人的人生 刘清明和马胜利坐进车里,一路朝市人民医院赶去。 车上,刘清明先给苏清璇拨了个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 苏清璇听了也很高兴,说自己忙完手头的工作,会尽快赶过去。 挂了电话,车内的气氛安静下来。 马胜利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刘清明,开口说:“清明啊,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刘清明正为徐婕的事高兴,心情放松,随口道:“有屁快放。” “司机在呢,瞎说什么?”马胜利嗔怪道。 刘清明立刻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请马局指示。” “滚。”马胜利骂了一句,车里的气氛又活络起来。 刘清明哈哈大笑,徐婕能醒来,他是发自内心地高兴,因此有些忘形。 马胜利很清楚这一点,并不与他计较,转而说:“老哥是过来人,体制里有些事情要注意,特别是作风问题。你现在还年轻,容易被感情牵绊,一定要注意分寸,不要给人留下口舌。” 刘清明收敛了神情。他知道马胜利是好意,否则什么也不必说。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点点头:“老马,我明白。” 马胜利说:“我也就随便这么一说,以后都不会了。” 两人一路再没有说话,车子很快驶入人民医院的停车场。 上楼去了病房。 医生告诉他们,患者在一个钟头前醒来,身体还很虚弱,各项指标基本正常,算是脱离了危险,再观察两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刘清明松了一口气。 两人在ICU外面等了一会儿,徐父徐养浩和徐母相互搀扶着走出来。 徐父看见刘清明,朝他点点头。刘清明会意,这是允许他进去探望。 他按要求消毒并换上无菌服,进入了ICU。 徐婕正吃力地睁着眼睛,看着他走进来。 刘清明快步走到床前,轻声问:“疼不疼?” 徐婕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疼死了。” 刘清明说:“徐婕,你很勇敢,我为你感到骄傲。” “我听了你的话,多加了两层,才能活下来。”徐婕的声音很轻,一双大眼睛十分明亮。 刘清明心里一痛,说:“我知道,我只恨自己当时应该再强硬一些。” 徐婕笑了笑:“那我就不听你的了。” 刘清明说:“不管你以后怎么样,我只想让你好好的。” “刘哥,我知道,你抓住了凶手。” 刘清明说:“多亏你,我们才能得到凶手的体貌特征,第一时间锁定嫌疑人。” “那我的伤就没有白费。”徐婕说。 “你立了大功,赶紧好起来,不然赶不上立功受奖了。” 徐婕摇摇头,说:“我只想抓到凶手。” “那更应该好起来,我们都需要你。”刘清明说。 徐婕轻声说:“你不需要我。” “对不起。” “刘哥,”徐婕忽然说,“你上次说的那句话,我感受到了。” 她又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爸说,市局为我申请了一个去警官学院深造的机会,我出院以后就去上学。我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刘清明说:“那太好了,祝贺你。” 徐婕笑了笑:“刘哥,你真不会安慰人。” 刘清明还想说什么,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头一看,并不是马胜利,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赶来的苏清璇。 苏清璇用眼神对徐婕打了个招呼,然后对刘清明说:“你确实不会安慰,出去吧,让我们姐妹俩聊聊。” 刘清明站起身,退出了ICU。 马胜利在外面看他出来,拍拍他的肩膀。 刘清明问:“市局申请的学习名额批下来了?” “嗯,陈锋和我一说,我就向上面打申请,警官学院的王书记二话没说就给批了。” “王书记?” “王建国啊,以前咱们的老厅长。”马胜利提醒道。 刘清明恍然。王建国当初是715案的第一个倒霉鬼,被直接拿下,调去了警官学院任书记。 没想到,他现在因祸得福,反而保住了级别。 卢系人马大规模塌方,落马的落马、双规的双规,他成了结果最好的一个。 当然,这也可能是他并没有过硬的罪证,最多是哭哭坟,再加上那天晚上,他也确实帮了林峥,才得以全身而退。 刘清明只见过此人一面,对他的感觉其实还不错,闻言笑了笑:“那感情好。有了两次实打实的大功在身,再深造两年,回来以后,她至少也是个一毛二吧。” 马胜利摇摇头:“有了文凭,还要加一星,跟你一样。” “那我可得努力了,不然成了我们四个里进步最慢的,那可太丢人了。” 马胜利转了个话题:“这次拿下云岭乡派出所所长韩志诚,清南市局上报了一份推荐名单,你有什么看法?” 刘清明想了想:“我想让老吴过去帮我。” 马胜利瞥了他一眼:“算了吧,人家副局长干得好好的,去给你当所长?如果是清南市局老齐那个位子,倒是能使使劲。等两年吧。” 刘清明也就是随口一说:“我那帮同学,虽然大部分都分在省里,林城却没有几个,再说他们的资历也不够,我的意见有什么用?” 马胜利说:“那我就安排个听话的过去,老齐的人,你不用客气。” 刘清明点头:“嗯,告诉他,在我手下做事,不能贪不能枉法,别的我都能给他兜着。” 马胜利“嘿嘿”一笑:“跟你干,他就偷笑吧。你是到哪哪立功,我都想跟你干了。” 刘清明看了他一眼,说:“有机会的。” 马胜利一怔,随即大笑起来,引得路过的小护士瞪了他一眼,他赶紧止住笑。 聊了一会儿,苏清璇从ICU里走出来,两人停止了谈话。 马胜利叫了声“苏记者”,说:“我去看看小徐,晚上一块儿吃个饭?” 苏清璇说:“蹭你顿饭也不错。” “那好,老地方,七点。” 约好时间,刘清明和苏清璇离开人民医院,坐上她那辆小红车。 刘清明几次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苏清璇看着他的局促样子,有些好笑,也不理他,直到把车开进一个停车场。 刘清明发现,这里是南湖公园。 苏清璇开口说道:“记得这里吗?” “记得,这里是我们三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放心,都说开了。” 刘清明问:“你们说什么了?” “如果我说,徐婕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会不会很失望?” “我为什么要失望?” “因为你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呀。”苏清璇狡黠地看着他。 刘清明舒了口气:“哎呦,你早说呀,那我就放心了。” 苏清璇笑着打了他一下:“我怎么可能那么说。我只是告诉她,我知道你很优秀,被人喜欢再正常不过,那只是因为,她认识的优秀男孩子太少了。说不定她去了警官学院,会有新的发现,到时候,刘清明是谁呀?我认识吗?” 刘清明了然:“还是你会安慰人。” “别纠结了,所有选择都是自己做的,你没办法决定别人的人生。” “对,谁都没有办法决定别人的人生。”刘清明重复道。 苏清璇轻声道:“明天我回省城,你也回家吧。” “怎么这么突然?” “十五啊,我得给老苏一个面子,免得吴省长上任的第一个春节,就不完满,影响她的官声。” 刘清明笑了,说:“好,我也回家陪爸妈过节。” 苏清璇发动了车子:“我顺便帮你问问她,还有什么优惠政策可以给到。” 第241章 道听途说 进入三月份,天气渐渐回暖。 “春天来了,春天来了。田野上的花开了……” 云岭乡中心小学的教室里,传出学生们稚嫩的朗读声。 校长王林森陪着刘清明走在泥土操场上,这位年近六十的老教师,是云岭乡第一批扎根乡村的教育者,在这里已经干了快四十年。 临近退休,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学校里那些没有编制的民办教师。 他们拿着微薄的津贴,每个人都要代好几门课,因为有本事的年轻人,早就想办法离开了。 王林森指着一排平房说:“刘乡长,学校现在只有两个有编制的老师,要维持正常运作,至少需要八个。再这么下去,我们只能减少招生,让一部分孩子回家务农。” 刘清明看着眼前简陋的教室、自制的篮球架,最终将视线停留在操场中央那面褪了色的五星红旗上。 国家八六年就通过了义务教育法,可云岭乡这样的贫困地区,乡财政连保证孩子们的学杂费都捉襟见肘,更别提师资力量了。 “这些教室,都还是安全的吧?”刘清明问。 王林森苦笑一下:“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上那么多。这些房子是我刚来那年,带着村民一起盖的。” “那不是快四十年了?” “是啊,我们云岭乡太偏了。我给希望工程办公室写过信,人家回复说,我们还不符合捐赠条件,有更多比我们还困难的地方。” 刘清明心里不是滋味,这意思就是,他们还不够穷。 他换了个话题:“王校长,如果乡里能给五个教编,学校能不能办下去?” “五个?”王林森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连连摆手,“不可能,刘乡长,你别开玩笑了。别说五个,就是一个,都能让整个清南市抢破头。” 见刘清明不解,王林森解释道:“教编就是干部编制,能转任的。国家对这个卡得死死的,一个萝卜一个坑。真有一个名额下来,不只是咱们乡,市里那些有关系的都得挤过来。” 他这么一说,刘清明反而不敢吭声了。 他手里那五个教编,是省教育厅在吴新蕊的指示下直接下发到云岭乡的。 消息还没有走漏。 这东西要是拿出来,简直是核弹级别的资源。 他必须找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才能让它发挥最大的作用。 “建一座标准的希望小学,大概要多少钱?”刘清明问。 王林森盘算了一下:“教学楼加宿舍楼,省着点花,四十万左右吧。” 刘清明知道这个数字已经很节省了,但对于拮据的乡财政,无疑是一笔巨款。 目前云岭乡的劳务输出公司已经建立起来,第一批100名务工人员的前期培训,也在春节过后展开。 下个月就将赶赴省城,进入云州国家高新园区工作。 而好消息则是,在新任市委书记黄文儒的主持下,一个全新的高新产业园已经提上了议事日程。 一期总投资超过了十亿,需要的用工数量也达到了上万名。 也就是说,刘清明与于惠娴签订的一千个用工的意向协议,很快就将得到落实。 这一千个用工名额,将分配给全乡的14个行政村,解决一部分农村闲散劳动力的出路问题,而这只是第一步。 届时,乡里的财政收入也会得到一些改善。 离开学校时,刘清明能感觉到王林森眼里的失望。 这位老校长大概以为,自己也不过是又一个来走过场、作秀的年轻干部。 陪同他考察的是新任派出所所长沈从新。 沈从新亲自开着所里那辆老旧的吉普车,减震系统基本报废,走在乡间小路上,颠得人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 刘清明找马胜利打听过,三十八岁的沈从新,原先在市局刑警队,业务能力不错,就是为人处世太直,混了十几年还是个副科,跟吴铁军一个性子。 马胜利大概是听了自己想调老吴的玩笑话,才从一大堆推荐名单里选出了他。 刘清明倒不在意这些,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完全掌控的公安力量,听话比能力更重要。 他原本还担心沈从新急于表现,搞出什么幺蛾子。 好在这些天观察下来,这人还算稳重,上任后没有大张旗鼓,而是先整顿内部,清退了一批不合格的民警和治安员,准备从村里重新招人。 “乡长,接下来去哪儿?”沈从新握着方向盘,稳稳地避开一个大坑。 “去二道河子村。” 二道河子村位于云岭乡南边,紧挨着河口乡,地势平坦,交通便利,算是全乡最富裕的村子。 山上的东山村还有不少茅草房,这里已经遍地是红砖瓦房,甚至还能看到几栋前世农村常见的三层自建小楼。 警车开进村里,路边闲聊的村民纷纷投来冷漠的注视。 沈从新想停下车问个路,摇下车窗,旁边的人却像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地扭过头去。 刘清明心里有数,这村里姓黄的占了大半,跟黄吉发沾亲带故。 自己把他送了进去,人家能给好脸色才怪。 要不是身边坐着个穿警服的,他一个人还真不敢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 村里的主路是水泥硬化的,车子开得很平稳,很快就找到了村委会。 一栋两层小楼加大院子,门牌比乡政府还气派。 刘清明刚下车,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刘乡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你是村长吧?”刘清明同他握了握手。 “我是村长黄有龙。”中年男人点点头,侧身把两人往里让,“乡长来视察,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随便转转,看看大家。”刘清明一边走一边问,“村民们的情绪怎么样?” 黄有龙引着他们进了一间宽敞的办公室,亲自倒上茶水:“还行。市里调查组来问矿上事故的话,毕竟出了人命,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有点情绪也正常。” “是因为查封了矿上的账目吧。”刘清明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黄有龙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道:“村里就指着那几个矿过日子,大家都盼着早点查清,早点解封,好开工吃饭啊。” 刘清明放下茶杯:“黄吉发的事,你们也听说了。他的非法所得要全部没收,上缴国库。村委会对此有什么意见?” “黄吉发他……他做了对不起国家的事,我们也很痛心。”黄有龙叹了口气,“不过,他以前也为村里做了不少贡献,大家对他还是有感情的。我们只希望,乡里不要牵连到村子。” “他家在村里几个矿上占的股份,也要全部收归乡里所有。”刘清明直接挑明了来意,“以后,你们的村集体企业,就要变成乡集体企业。村委会要配合乡里,做好交接工作。” 黄有龙猛地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刘乡长,你说什么?” “我说,黄吉发在矿上的股份,收归乡里。” 黄有龙摇摇头,一字一句地说:“他家在矿上没有股份啊。” 刘清明也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 黄有龙毫不退让地解释道:“我们村的矿,是村集体和一家私人公司合股开采的。准确地说,这些矿除了少数属于村集体的股份,其他股份,都属于那位私人老板。跟黄吉发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刘清明问他:“怎么回事?” 第242章 背后的势力 省政府大楼,她办公室里接到的第一通电话,来自省委书记林峥。 “林书记。”吴新蕊接起电话。 “祝贺你,新蕊同志。”林峥的声音很柔和。 “感谢清江人民的信任。” “准备什么时候下去调研?” “过两天,第一站我准备去林城。”吴新蕊回答。 “很好的切入点,”林峥说,“我也想知道,林城在经过了一系列事件后,经济发展得怎么样。” 吴新蕊心里清楚,高焱是林峥的嫡系,林城的真实情况,他不可能不汇报。 这句话,是提醒自己,林城经济增速放缓有客观原因,不要苛责。 “我对高焱同志有信心。”她微微一笑。 “他在经济工作方面,还要向你学习。” “我主要考察一下,四海集团在林城的几个企业,更换管理层之后的生产经营情况。”吴新蕊说。 “对有犯罪行为的管理层法办以后,企业的经营有没有受到影响,也是一个新的课题呀。” “是的,这对我们的民营企业发展,是一个有益的探索。” “只要我们按市扬规律办,问题不大。” “我也相信,所以想亲眼看一看,”吴新蕊话锋一转,“同时,我也想看一看,在扫黑除恶之后,我们群众生活有没有较大的改善,他们对党组织的满意度有没有提高,营商环境有没有变得更好,吸引投资有没有增加。” “好,我等你的报告。”林峥说。 两人都没有提刘清明的名字,但心里都清楚,去林城,绕不过这个人。 放下电话,吴新蕊拿起桌上的一份《清江日报》。 习惯性地翻到第二版,整个版面被一篇长篇纪实报道报道, 标题很长。 《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记新时代的乡镇好干部我省某乡乡长刘清明同志》。 只看文风,她就知道出自女儿苏清璇之手。 这是继730特大贩毒案后,刘清明又一次独立成篇,出现在省报的重要版面。 份量一次比一次重,版面一次比一次大。 吴新蕊想起自己做为乡长,事迹第一次上省报的时候,只有一个豆腐块大小的篇幅。 这个年轻人的起点,已经超过了当年的自己。 她看得很仔细。 省报文章,不允许小说式的夸张。 女儿的文笔一向犀利精确。 可即便是平铺直叙,文中描写的战斗过程,也足以让人心潮起伏。 吴新蕊更注意的,是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那个省级贫困乡的现状。 贫困的群众,依然有良好的训练和纪律,能在组织需要时,毫不犹豫进山抓捕穷凶极恶的嫌犯。 作为革命老区,解放快五十年,他们依然没有摆脱贫困。 文章最后,姑娘犀利地反问:作为执政者,是不是应该反思? 字字句句,都打在吴新蕊心上。 这么多年,她习惯了女儿的鞭策,甚至学会了把那些逆反心理,当做对自己为官之路的监督。 也时刻自己不要走偏,不要想歪,不要......让女儿失望。 看完报道,她靠在宽大的椅背上。 看着这间熟悉的办公室。 工作人员已经移除了前任省长卢东升的所有物品,却移不走他在清江执政多年留下的痕迹。 年前那扬常委会引发的震荡,上百名各级官员被带走调查。 牵涉的人员遍布全省,这样的大案,建国以后也是屈指可数。 中纪委的工作,已经进入了尾声。 而中央的关注,却有增无减。 反过来说,这样的反腐力度,也要求她们这些后来者,在新世纪到来之际,交出一份更亮眼的经济数据。 想到这里,她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省政府办公厅。 “你记一下。把所有的见面安排在今明两天,取消一般性会面,只接受工作汇报。每次见面时间不超过一刻钟,让他们尽量压缩在十分钟以内。” 从这一刻开始,吴新蕊的时代,到来了。 *** 云岭乡二道河子村,村委会办公室。 刘清明坐在主位,听着村干部汇报。 村长黄有龙拿出一份份文件,摊在桌上。 “刘乡长,您看,这几个矿的股权,大部分都在这家腾飞矿业有限公司手里。” 刘清明翻看着文件。 合同上显示,腾飞矿业的持股比例高达百分之八十左右,有的甚至接近百分之九十。 这基本等于买断。 实际上只给村里留了一成多的管理费。 让这些小煤矿挂上村集体的牌子,这种事在改开初期很普遍。 当时人们对私营企业没信心,都喜欢找个单位挂靠,也造成了后来无数的产权纠纷。 “这个腾飞公司,规模很大?”刘清明问。 “不小。”黄有龙答道,“不只我们村,隔壁河口乡的一些大矿,也是他们买下了。我们村这七个都是小煤窑,他们的管理人员隔几天才来一次,生产和财务都是他们的人。” 刘清明放下文件:“那不对啊。黄吉发交代,他在这几个矿上,拿了两百多万。平均一个矿三十万,再加上村里的收入,你这个小煤窑,怕是不小吧。” “乡长你有所不知,”黄有龙立刻接话,“矿不大,可开采有年头了。黄吉发跟腾飞公司的关系好,当初能买下这些矿,就是他牵的线。” 刘清明心里冷笑。 这些都是老成精的家伙,出了事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你的意思是,黄吉发和腾飞公司勾结,贱卖村集体财产?” 黄有龙一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他当时还不是副乡长,是我们村的村支书。您看这些文件,上面都是他签的字。” 好嘛,所有的问题,都推给了一个已经进去的人。 “那他拿的钱,是腾飞公司对他的贿赂?”刘清明继续追问。 “不知道。”黄有龙摇摇头,“他们之间有什么勾当,乡长你得问他们去。村里一直就这点股份,矿上出事,也从来不跟我们说。我们村都没几个人在矿上做工,真的很冤枉啊。”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显然是早就排练好的。 刘清明把文件放下:“我不是警察。这些话,你留着对经侦的同志说吧。” 他站起身。 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人家显然早有准备。 “带我们去出事的那个矿看看。” 黄有龙的表情滞了一下:“已经被警察封了,没什么好看的。” “我知道,”刘清明说,“我就是看看,这个小煤窑,到底有多小。” 黄有龙还想推脱,但刘清明的态度很坚决。他只好跟着两人出了办公室。 还是沈从新开车,黄有龙坐在副驾指路。老旧的吉普车驶出村委会大院,沿着水泥路向村外开去。 出了村子,路况就变得颠簸起来。 车子拐上一条土路,沿着山脚盘旋。 路边能看到几个废弃的矿洞口,用石头和木板胡乱封着,旁边立着“禁止入内”的警示牌。 “这些都是采空了的?”刘清明问。 “是啊,”黄有龙答道,“都是些小矿脉,挖几年就没了。” 刘清明没再说话。 他只是看着窗外,把沿途的地形地貌记在心里。 车子又开了十几分钟,在一个山坳里停下。 眼前出现一个规模不小的矿区。 几排简易的工棚,一个巨大的煤堆,还有选煤和传送的机械设备。 矿井口拉着警戒线,两名警察守在那里。 这哪里是什么小煤窑。 光是眼前的设备和扬地,投资就不会少。 “这就是出事的七号矿?”刘清明下车,问黄有龙。 “是,就是这里。”黄有龙点点头,脸上有些不自然。 沈从新走到警戒线前,跟那两个警察交涉。 他们是清南市局派来调查现扬的,认识沈从新,简单敬礼后就放行了。 刘清明跨过警戒线,走向矿井口。 井口不大,但旁边堆放的矿车和铁轨,都说明了它的运输能力。 “黄村长,这么大的产量,就给村里留一成股份?”刘清明回头问。 黄有龙搓着手,跟了上来:“乡长,这都是以前签的合同,白纸黑字,我们也没办法。” “合同可以改嘛。”刘清明淡淡地说,“现在黄吉发倒了,正好是个机会,把属于村集体的利益拿回来。” 黄有龙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刘乡长,这……这不好办啊。腾飞公司那边,我们得罪不起。” “有乡里给你们撑腰,你们怕什么?”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黄有龙急了,“人家是正规公司,手续齐全。我们要是毁约,那是要吃官司的。” “那就打官司。”刘清明走到煤堆前,抓起一块乌黑的煤矸石。 他掂了掂,质地很纯,是好煤。 “我听说,你们村这几个矿,连采矿许可证都没有更新,对吧?” 黄有龙的额头冒出冷汗。 “这个……手续一直在办,乡里也批了,就是市里卡着没下来。” “市里为什么卡着?”刘清明把煤矸石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因为你们一直在非法超采。上报的产量和实际产量,差了多少倍,你自己心里有数。” 黄有龙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 刘清明绕着矿区走了一圈,沈从新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这里的规模,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黄吉发一个人,不可能吞下这么大的利益。这个所谓的腾飞公司,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 200万,可能还真得只是一笔贿赂款。 “沈所长,”刘清明停下脚步,“你对这个腾飞矿业,有了解吗?” 沈从新摇摇头:“刚来,还没来得及摸查。不过,能一口气吃下云岭乡和河口乡这么多矿的,背景肯定不简单。” “查一下。”刘清明只说了三个字。 “是。” 两人说话间,黄有龙凑了过来。 “刘乡长,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这里晦气。” “不急。”刘清明看着他,“黄村长,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黄吉发占的股份,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坦白,乡里可以考虑对你从宽处理。” 黄有龙的身体抖了一下,但他还是咬着牙说:“刘乡长,我说的都是实话。矿,真不是黄吉发的。” “好。”刘清明点点头,“希望你的嘴,能一直这么硬。” 他不再理会黄有龙,转身对沈从新说:“我们走。” 两人上了吉普车,留下黄有龙一个人站在煤堆旁,脸色阴晴不定。 车子发动,沿着原路返回。 “乡长,就这么算了?”沈从新一边开车,一边问。 “不算了,还能怎么办?”刘清明靠在椅背上,“跟他磨嘴皮子没用。他就是个推出来的棋子,背后的人不倒,他什么都不会说。” “那我们接下来……” “你回去,立刻给我查这个腾飞矿业公司。法人是谁,股东是谁,注册地址在哪,所有信息,我都要。”刘清明吩咐道,“我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敢在清南市这么无视法律。” “明白。”沈从新用力踩下油门。 吉普车在颠簸的土路上,扬起一阵尘土。 刘清明知道,今天这一趟,算是彻底和二道河子村背后的势力撕破了脸。 对方既然敢明目张胆地用一个空壳公司来转移资产,就说明他们有恃无恐。 接下来的斗争,恐怕会更加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