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叫妈呱呱呱,怒踹全家发发发!》
第五章叶玉珠不在家,谁在挨打?!
凌晨刚过,范家小院。
范老太想到白天的事儿,捂着心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糊涂东西!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糊涂东西!”
范大军一脸晦气地坐在门槛上。
范老太的哭骂震耳欲聋:“那钱是你四个姐姐拿来放在我这儿存着的,那是她们的钱!”
“现在钱被你造没了,你……”
“咋就是她们的了?”
范大军不满道:“进了这道家门就是给我花用的,没了能咋地!”
他本来是打算把黑锅扣在叶玉珠的头上,反正也说得过去。
至于叶玉珠的四个姑子会怎么找她的麻烦,那就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儿。
谁能想到叶玉珠今天会突然发疯?!
叶玉珠要是不疯的话,事情怎么可能会败露!
范老太被转移了注意力,抽噎着再度咒起了不知去向的叶玉珠。
范大军忍无可忍,抓起自己的外套就要往外走。
范老太见状哎哎道:“都九点多了,你要去哪儿?”
范大军头也不回:“散心!”
范大军的散心方式有且只有一种:喝酒。
心情好喝个半醉,心情不好就酩酊大醉。
没多久,范大军醉成一滩烂泥被人送回来。
范家被叫起来的人手忙脚乱地扶他进屋,范大军躺在床上还在嘟囔:“贱人!”
“都是那个贱人害的!”
范老太又是心疼又是好气:“都醉成这样就别叫唤了,赶紧睡觉!”
“我……嗝……”
范大军打出一个恶臭的酒嗝,闭着眼嚷嚷:“等那个老太婆回来,老子打死她!”
“打……打死……”
范大军哼哼完就呼呼大睡,惹得范老太不住嘴地嘀咕造孽啊。
范向红揉着眼睛刚嘀咕出一句:“我爸都喝酒回来了,我妈怎么还没……”
“你管她呢?”
汪翠香没好气道:“老太太身上又没钱,找她做什么?”
之前急着找人,那是生怕偌大一笔款子被别人占了,自己吃亏。
现如今钱都被范大军造完了,老太太身上一穷二白,那还有什么可找的?
记住本站: 这么大个人,难不成还能去投河死了?
汪翠香拽着范向红就走:“走,回去睡觉!”
家里其余人现在都不在,还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等这些人都回来了,这笔钱的麻烦才算是刚开始呢!
吵嚷一刹的屋内很快安静下来,取代说话声的是范大军如雷的鼾声。
鼾声雷动之下,屋内等人高的柜子发出嘎吱一声闷响,露出的是叶玉珠冷冰冰的脸。
天黑之后她就回来了。
范家的院墙只有腰高,叶玉珠直接趁着无人注意翻墙进来,又翻窗户进了屋。
她在屋子里等了两个多小时,听到外头有动静才藏进了柜子里。
一切都如她来时所料。
只是亲耳听到的内容更让人觉得可笑。
既如此……
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叶玉珠闭上眼缓缓吸气,拿出一圈早就准备好的麻绳走到床边,对准范大军的爪子就开始捆!
绳子圈住手腕,直接绑在床头两侧的柱子上,脚踝被麻绳牵着拴在床尾的固定处。
为了防止范大军挣脱,叶玉珠还特意把范大军的腰和床板也拴在了一起!
范大军像是要醒了,哼唧了几声。
叶玉珠立马把门从里头反锁,搬了一个大箱子抵在门口,用扁担斜抵在门板上。
外头的人彻底进不来了。
叶玉珠从一捆晒干的细竹条里抽出几根枝丫最多,最粗壮的,用布条绑成一捆。
她握着竹条走到床边,正好对上了范大军睡意正浓的狰狞眼神:“你……你居然还敢回来!”
注意到叶玉珠手里抓着的东西,范大军怒气满面:“叶玉珠你要干啥?!”
“你……”
“干啥?”
叶玉珠用力抖了抖手腕,在竹条破风抽出的嗡鸣声中,含恨道:“当然是干你啊!”
“你不是想打死我吗?”
“来!”
“看看今儿是谁打死谁!”
叶玉珠话落手起,被扎得结结实实的竹条狠狠抽在范大军的肩上!
“啊!”
记住本站: 范大军只穿着一件背心,身上立马多了几道肿胀的红痕!
范大军痛得挣扎却怎么都挣不开,惨叫着惊骂:“你居然敢打我?!”
叶玉珠又是拼尽全力的一抽!
“我为什么不敢?!”
夫妻二十多年,范大军什么时候把她当成人看?
对这种畜生,以牙还牙天经地义!
以暴制暴才是人间正理!
范老太躺在床上先听到隔壁屋内传出的惨叫,习以为常以为是叶玉珠在挨打,还在乐:“对这种懒妇,不打不成器!”
“就该狠狠的……不对!”
范老太猛地坐起来:“叶玉珠不是跑了吗?”
叶玉珠不在家,谁在挨打?!
“来人……快来人救命啊!”
“叶玉珠这个婆娘疯了!”
“这个疯婆娘要打死我了!”
范老太猛地掀了被子:“坏了!”
是范大军在叫!
然而最先回答范大军的是啪啪啪的几个大嘴巴子!
叶玉珠另一只手抓着巴掌宽的竹片,死命抽他嘴:“叫叫叫,一天就只知道叫!”
“这家里的福气都被你叫散了!晦气!”
范大军顶着一张被抽肿的脸还想喊,啪啪又是几板子!
范老太披着衣裳冲到门口,使劲儿推了几下门板没能投推开,急得拍大腿跺脚:“出大事儿了!”
“真是大军在叫!”
范家闻声赶出的其余人都一脸难以置信。
叶玉珠居然敢打范大军?
兔子啥时候学会的蹬鹰?!
众人目瞪口呆的瞬间,范老太急得要发疯:“还杵着干啥?!”
“你们亲爹在屋里快被打死了,打死了你们就没爹了!”
惊呆的众人被一语惊醒,开始手忙脚乱试图开门。
范向红一边拍门喊:“妈你到底发的什么疯?!”
“好端端的,我爸怎么招你了?”
记住本站: 汪翠香惊得两眼发直,嘀咕着这是要反了天了。
叶玉珠听着这些话,生生被气笑了:“好,好得很!”
她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全家上下都是哑巴。
现在一个个的都知道心疼爸!
他们的眼里从来就没有她这个老黄牛似的妈!
范大军被叶玉珠的冷笑吓得猛地一哆嗦,强撑气势刚想开口,就听到叶玉珠凉丝丝地说:“听见了吗?”
“你的好妈和孝子,都在心疼你挨打呢。”
范大军用力咽了咽唾沫,肿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几乎都睁不开,艰难道:“你……”
“不过他们只是嘴上疼人,哪儿比得上我实在啊?”
她每一鞭都到肉,绝不说假大空的虚话!
叶玉珠换了一把更加狰狞的竹条,慢悠悠地说:“你之前不是说过吗?真心疼你,才会动手打你。”
“不然我怎么只打你,不去打别人呢?”
范大军被抽得浑身找不出一块好肉,大着舌头喊:“叶玉珠你敢……”
“啊!”
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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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爸,你可一定要撑住啊!
“杀人了!”
“这个疯婆子是要杀人啊!”
范老太看着被叶玉珠自己打开的门,看见浑身是血痕的范大军,差点眼前一黑撅过去!
叶玉珠这是真在下死手啊!
她就快把范大军打死了!
范向红本来抓着榔头准备劈门,冷不丁一下对上叶玉珠冷得发沉的眼神,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寒战:“妈,我……”
“别乱认妈!”
叶玉珠恼火道:“我不是你妈!”
范向红外强中干,抓着榔头也说不出硬气的话。
汪翠香见状赶紧把添乱的两个小子撵回屋,一眼不敢看叶玉珠手里的绳子,悻悻道:“妈,你啥时候回来的?”
“要不你先把爸松开,也免得……”
“免得你真把他勒死了啊!”
范大军被五花大绑捆成了个人形大粽子,手脚都动弹不得,脖子上还圈着一根绳套。
绳套的另外一段就在叶玉珠的手里握着,只要叶玉珠的手一动,范大军脖子上的绳套就会随之圈紧!
只要叶玉珠想,她随时可以把范大军勒死!
叶玉珠扯了扯手里的绳子,听到范大军呼吸不畅的呃呃声,慢吞吞的:“死了我去偿命,你怕什么?”
汪翠香顿时语塞:“我……我当然是怕……”
“大军……”
范老太踉跄着要往前冲:“我的儿啊!你快放开我……”
“都别过来!”
叶玉珠劈手夺过范向红手里的榔头,往空气里恶狠狠一挥的同时冷声道:“谁要是敢过来,我现在就勒死他!”
不把范大军一次干成血葫芦,她在这个家里就永远没有活路!
谁都别想拦她!
范老太刚想冲过去,下一秒就听到了范大军绝望的呼呼声:“娘……呃……啊啊……”
叶玉珠冷声呵斥:“闭嘴!”
“啊!”
“哎呦喂别勒了!”
汪翠香急忙拦住范老太,破着嗓子喊:“老太太咱有话好好说,你可千万别冲动!”
顶班的事儿还没办成,范大军要是就这么死了,她两口子就谁都没工作了!
范大军现在还不能死!
记住本站: 范向红反应过来,赶紧把濒临晕死的范老太强行扭送回屋,直接上锁关门。
转过身来,两口子忽略范老太的呼天抢地,试图和叶玉珠讲道理。
“妈,你和我爸都当了二十多年夫妻了,咱就是说何必呢?”
“你要是真把我爸弄死了,那我大哥和小弟他们回来,那不是要出大事儿吗!”
“他们不知道你爸打我?”
叶玉珠反唇相讥:“你爸打我的时候,怎么就出不了大事儿呢?”
同样都是人。
一样的拳头落在皮肉上。
怎么范大军就受不住,她就活该受的?!
叶玉珠懒得和这两口子掰扯,冷冷地说:“去做饭弄点儿吃的。”
汪翠香茫然道:“现在才半夜三点多,不是……”
“怎么?”
叶玉珠皮笑肉不笑:“只有你们都是长了嘴的会吃会喝,我就合该是要三顿不吃饿着的?”
一家子没良心的都吃饱了,她折腾了一天了,想吃点儿东西怎么了?!
汪翠香还没答话,叶玉珠抓起藤条,又朝着范大军的身上狠抽了几下:“吃饭怎么了?”
“老娘伺候你们一家子吃饱喝足的时候多了,吃多少也都是我应得的!”
“唔唔……”
“再敢哼唧我打死你!咱俩今天非得是你死我活!”
“别!别打了!”
汪翠香一把甩开范向红就朝着灶台蹦:“做!”
“我现在就去做饭!”
叶玉珠抓着藤条冷眼看向范向红:“你……”
“我去倒水!”
范向红不假思索:“妈你打了这么久,肯定也渴了吧?”
“我现在就去给你倒水!”
“妈你轻点儿打,仔细手疼!”
范老太被关在屋里呜呜在哭,老二两口子已经被拿捏住。
半个小时后,汪翠香小心翼翼地捧来了两个黑面馍馍,以及一碗玉米面搅的面碴粥。
“妈,家里白面的定量都在老太太屋里收着,大晚上的也找不到别的,只有这个,你凑合……”
“放桌上。”
记住本站: 叶玉珠指尖转着拴着范大军的绳子,头也不抬地说:“东西放下,人出去。”
汪翠香想也不想撒腿就跑,顺带还把范向红也捞走了。
屋门重新关上,叶玉珠擦干净手,抓起一个硬邦邦的黑面馍馍,珍而又珍地咬了一小口,几乎舍不得咽下舌尖的滋味。
黑面馍馍硬,口感糙,吃了也不顶饱。
现在稍微条件好些的人家都不愿意吃。
可对于舌尖记忆停留在50年代的叶玉珠而言,这已经是很难得的好东西了。
她年轻的时候为了省钱,尽管馋了要命,却时常吃野菜当顿。
这么一碗冒着热气的玉米面粥,两个拳头大的黑面馍馍,是她从前过年都吃不上的好东西。
有了实打实的粮食下肚,叶玉珠遍体的凉意缓缓退却,盯着惊恐到涕泪横飞的范大军面露思索。
今天是星期三。
按范老太他们说的,其余人应该会在周末回来,甚至可能提前。
这些人回来以后,也会是麻烦。
她要在这两天内,彻底成为范大军再也不敢抵抗的阴影!
意识到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范大军条件反射地抖了起来:“你……打死我是犯法的……你不能……”
叶玉珠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错了,我能。”
恶毒的威风一日不立,她在范家也活不下去。
既然是活不好,那就索性先让范大军死一个!
范大军从未见过这样的叶玉珠,心底不由得一阵恶寒,眼珠一转,又强逼着自己忍气吞声道:“玉珠,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真的,我保证!”
等这个疯婆娘把他放了,他再慢慢找叶玉珠算总账!
范大军低头咬牙:“我知道错了,你别……”
啪!
范大军到了嘴边的话被竹板狠狠抽了回去,随之响起的是叶玉珠的冷声:“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
“叶玉珠你别不知好……”
啪啪啪!
叶玉珠眉梢一挑,反手又是几下:“你才是不知好歹!”
“等老子腾出手来,叶玉珠你就死……
“嗷嗷什么!”
叶玉珠再度抽断范大军的话,抓起板子就打:“再敢啰嗦,老娘现在就先打死你!”
“呦呵,还敢冲我龇牙!”
叶玉珠袖子一挽,抡圆了胳膊就上:“看我今儿怎么敲碎你的这一嘴狗牙!”
记住本站: “啊!”
“啊啊啊!”
……
院子里,范向红和汪翠香呆愣愣的四目相对。
汪翠香毫无征兆地冒出一句:“你别说,老太太吃饱了就是带劲儿哈……”
都打这么久了,隔着门都还能听到藤条破风的呼呼声儿呢!
叶玉珠一点儿都不累!
范向红左耳是范老太的哀声哭嚎,右耳灌入的是亲爹的呼喊求饶,震得瞳孔都散成了鸡蛋黄,恍恍惚惚:“我妈这……”
“哎呀,你爹也没少打你妈啊,几十年了才挨一顿怎么了?”
汪翠香没好气道:“再说了,老两口关上门自己干起来了,你愁什么?”
“老大不是过两天就回来了吗?”
范家大哥仗着自己是镇上中学的教师,一贯的傲气逼人,清高得很谁都看不上。
既如此,干脆让老大一家子来劝!
汪翠香说完打着哈欠就走:“我婆婆疯得厉害,我可不敢管。”
“你要没忘了白天的那一顿嘴巴子,那你自己上。”
范向红苦于有救爹的心,无奈实在是提不起挨妈打的胆儿。
范向红站在原地踌躇半晌,在范大军愈发高昂的求饶声中,走到门口弱弱地说:“妈,你差不多打完了就睡吧啊,别太吵着邻居了!”
回应范向红的是一声更加凄惨的惨叫。
范向红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苦哈哈的:“爸,你撑住!”
“你可一定要撑住啊!”
“等大哥他们回来,你就有救了啊!”
范向红说完一溜烟跑了,只留下屋内的叶玉珠盯着涕泪横飞的范大军冷笑:“喔呦,我倒是忘了你还有个出息的大儿子了。”
范大军一个劲儿地抽抽说不出话。
叶玉珠笑得温柔:“等他们回来救你是吧?”
“好哇。”
“我就在这屋里陪着你,慢慢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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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我活不了了,就得把他也带走
两天转眼而过。
范大军却没能等来救他的人。
被视作救命稻草的范家老大,范建成压根就没回来!
范老太顶着一双肿得几乎都睁不开的眼睛,瞪着范大嫂怒不可遏:“向红都去找两次了,人呢?!”
叶玉珠现在是一言不合就要弄死范大军。
谁让她不顺心,她动手就要勒死范大军!
昨天范向红鼓着胆子去劝,差点劈头就挨了一闷棍!
谁都不敢再动!
偏偏老范家好面儿属于基因延续,谁都豁不出去把事儿闹出这道家门。
范老太就盼着大孙子回来搭把手,好把叶玉珠这个疯婆娘捆了。
可苦苦等了两天,范建成居然不回来了?!
不光是范建成这个大儿子,连范大军的小儿子,两个姑娘都赖在老大家里住着没动静。
话都传出去两天了,这些人居然敢一个都不露面!
就连范老头都没回来!
全都是些没良心的!
范老太气得直拍大腿:“亲爹都要被活活打死了,你们咋就不知道着急呢!”
那可是亲爹!
叶玉珠的大儿媳王艳软弱了大半辈子,此时答话的声也弱弱的:“建成不是不想回来,可是……”
“可是他腾不开手,实在是回不来啊。”
对上范老太的愤怒,王艳鹌鹑似的缩着脖子辩解:“学校马上就要期末考了,建成是校长指定的出卷老师,吃喝都不能出校门呢,哪儿能……
“大嫂莫不是在胡诌吧?”
范向红没好气道:“我前天去学校找人的时候,大哥还拎着饭盒往外走呢,怎么今儿个就出不来了?”
“那……那按学校的制度,是昨天才不许外出的啊!”
王艳想也不想地说:“没错,就是昨天开始的!”
“建成是真的回不来!”
这家里的糟烂事儿,范建成也是一点儿都管不了!
他也绝对不能管!
婆婆发疯。
公公被婆婆拎着藤条板子打得奄奄一息。
这种事儿,当儿做女的谁掺和谁倒霉!
记住本站: 范建成最是爱惜自己的羽毛,绝对不可能回来!
汪翠香忍无可忍地啐了一口:“大哥不回来,那大嫂你来了得干正事儿啊!”
“咱婆婆就在那边屋呢,公公被捆着,不吃不喝只挨打也两天了,你咋不赶紧去劝劝?”
一来就往范老太这里奔。
范老太但凡是能救得下范大军,现在挨打的人就是叶玉珠了!
王艳忍不住白了汪翠香一眼,可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到了东侧屋。
范老太和范向红两口子紧随其后。
屋子里,被捆在床板上的范大军已经叫喊不出来了,哼哼都不敢大声儿。
叶玉珠牵狗似的,手腕上拴着另一头捆住范大军脖子的麻绳,坐在门口,手里端着个粥碗正在吃饭。
她忙着修理范大军腾不出空,但一日三餐一顿没落下。
汪翠香憋屈着顿顿做饭好菜伺候,生怕叶玉珠一不留神就要朝着自己的脸上招呼。
几天来范大军只被灌了几碗水,范老太等人食不下咽。
叶玉珠自己倒是吃得挺香,头上的伤也好了许多。
王艳看着宛如恶神的叶玉珠,心头咚咚打鼓:她嫁进范家也有几年了,还是头一回见到婆婆这个样子!
叶玉珠要笑不笑地看着她:“老大家的?”
刚才堂屋里的话,叶玉珠全都听到了。
果不其然,世上的刀子能扎她就也能扎别人!
她挨打遭罪的时候,这些人都装看不见。
范大军也算是终于等来了被忽视苦难的今天!
王艳苦着脸点点头:“妈,建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过还是说了让我劝劝。”
“爸就算是有再大的错,那也罪不至死啊。”
叶玉珠撒几天气得了,难不成还真的打算把范大军一次打死?
见叶玉珠不说话,王艳又试探道:“建成在学校的工作干得好好的,马上年底了就要评优评先进工作者,要是家里闹出什么是非来,他也不好……”
“我不想活了。”
王艳:“……”
范老太几人:“……”
叶玉珠心平气和地说:“这日子再这么下去,我是活不了了。”
王艳磕巴道:“可是我爸他……”
叶玉珠:“我活不了了,就得把他也带走。”
叶玉珠展示似的扯了扯遏制住范大军命脉的绳子,微微一笑:“都别活。”
记住本站: 王艳:“…………”
叶玉珠缓缓呼气:“谁要是也跟我一样,都不想活了,那就尽管来劝我。”
“只是我这死的念头没散,说不定明天就要想不开,在饭锅里放耗子药了。”
叶玉珠抬头看着众人微笑:“谁吃到算谁倒霉。”
“咱们一家子一起上路,整整齐齐的路上也有个伴儿,免得孤单!”
王艳目瞪口呆地张大了嘴。
她身后的几人表情如同白日见鬼。
叶玉珠自己想死就算了,她咋能狠心到要把全家都带走呢!
汪翠香第一反应就是疯狂摇头:“不不不,我不走!”
她才二十岁,正是好活的年头,谁走她都不能走!
汪翠香说完拽上范向红撒腿就走。
范老太被叶玉珠看得遍体生凉:“你……你你你……”
叶玉珠笑得唏嘘:“老太太活的年岁也够数了,比我只多不少,要是真活够了,那不如……”
“畜生!”
范老太深感被冒犯,破口大骂:“叶玉珠你就是个发了疯的畜生!”
叶玉珠皮笑肉不笑地呵呵几声。
范老太终于舍弃了范家祖传的好面子,踮着脚转身就走:“疯婆子你等着!”
“老娘这就去找人来收拾你!”
范家是没人管得了叶玉珠了。
那她就去叶家找!
她就不信了,叶家那么一大家子人,能眼睁睁地看着叶玉珠在这里喊打喊杀肆意妄为!
叶家要是不管,她就去派出所去治安队!
抓了叶玉珠去坐牢!
范老太跑得很快就不见了影儿,独留王艳一人在原地局促。
王艳也很想逃,只可惜被叶玉珠眼尖看到了她拿着的东西。
叶玉珠眯起眼:“袋子里装的什么?”
“是……是给爸……是给妈带的药!”
王艳话锋一转立马把袋子递给叶玉珠:“我和建成听说你受伤了,特意托人从卫生所里开来的止痛药。”
叶玉珠看也不看袋子,自顾自地低头喝粥。
王艳看得浑身发麻,胡乱找了个借口就跑了。
记住本站: 叶玉珠仔细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玉米面粥,眼底掠过一抹讥诮。
人笑我,我笑人。
养了这么一堆不孝的儿女,谁又能真的被当成人?
在这些宛如吸血虫一样的儿女眼中,此时的范大军和从前的她一样,都是多余的!
死了也是白死了,谁会真的为她掉几滴假惺惺的眼泪?
她早就该为自己活的。
叶玉珠本来也只为了自己而活!
恰巧这时屋里的范大军呜呜咽咽地哼出了声儿,叶玉珠放下碗走进去,却出人意料的没动手。
叶玉珠拿起菜刀割断捆在范大军身上的绳子,一字一顿:“范大军。”
“从今往后,你小心点儿。”
范大军惊恐满目地盯着菜刀,一动不敢动。
叶玉珠慢悠悠的:“你要是还想动手报复回来,那就最好祈祷自己能一次打死我,别让我找到机会打回去。”
“否则的话……”
“要么我拉着你一起死,要么你死全家我去坐牢,总而言之……”
叶玉珠割断范大军身上的最后一道麻绳,笑眯眯的:“不想死的话,就别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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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快说,叶玉珠是怎么打你的!
“大队长,就在这儿!”
范老太脸上挂着浑泪,一脸的心碎:“我儿子就要被那个疯婆娘弄死了啊,你们快把叶玉珠抓走!”
“不把她抓走,我们全家都没法活了啊!”
被叫来的大队长勉强还和范家沾亲,一听这话就满脸烦躁:“老太太,你就是再心急也不能胡说啊!”
跟着一起来的队员也在嘟囔:“就是。”
“范大娘的性子谁不知道?从来都只有你们一家子欺负她的份儿,她咋可能要杀人?”
叶玉珠嫁进范家二十五年,和左邻右舍的人都从不吵嘴,尊老爱幼团结邻里,一直都和气得很。
叶玉珠待人和善,在大队里干活儿也舍得下力气,之前一人能挣两个半的工分,从来不叫苦嫌累。
只见范家人在口口声声说不足的,就从未听过叶玉珠说过一句反驳。
这么多年里范家是怎么待叶玉珠的,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如果不是范老太去大队上哭闹打滚,他们才懒得来这一趟呢!
范老太有苦说不出:“可是……可是她就是说要毒死我们全家,要打死大军啊!”
“她……”
“啊?!”
范家的大门打开,叶玉珠闻声转头,手里还抱着个揉面的面盆。
叶玉珠面露错愕:“老太太,你这是……”
范老太嗷一嗓子就骂了起来:“小贱人!”
“我带人来收你来了!”
她最先想到的是去叶家,可叶家实在是太远了!
范老太生怕自己一去再回耽搁了时间,范大军就会在家里没了性命,索性心一横就去了大队。
范老太气势十足:“你赶紧把我儿子放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要是再敢胡来打他,我跟你没完!”
范老太嚷得中气十足,然而叶玉珠却是一脸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满眼茫然:“老太太,你在说什么呢?”
范老太见她不承认,一把攘开她就要带着众人看证据:“我儿子大军就被捆在这屋的床上!”
“这个毒妇已经捆打了他三天了!不给吃不给喝的,她是真的打算要我儿子的命啊!”
“大军,娘来救你了!你可千万要……”
嘎吱!
被轰然推开的门板后,露出的是一张空荡荡的床。
床上的被子被折得整整齐齐,枕头也被有序摆放。
料子虽然是被洗得发白了,可一眼就能看得出主人非常爱惜,打理得干干净净,仿佛能让人闻到皂角的味道。
记住本站: 范老太一下就愣住了。
大队长黑着脸:“这就是你说的杀人现场?”
范老太脸色大变:“大军呢?!”
“你把大军弄哪儿去了?!”
“我儿子他……”
“我这几天和他是有点儿矛盾,可是……”
叶玉珠打断范老太的怒吼,对着大队长等人苦笑道:“可是两口子动手无非就是上嘴皮磕下嘴皮,这有什么好稀罕的?”
“再说了,也不光是我打他,他不也打我了吗?”
叶玉珠缠在头上发黄的纱布就是最好的证据。
真要定性,顶多也就是两口子互殴!
范老太不依不饶:“大军人呢?!你……”
“娘!”
范大军从堂屋里突然出现,扶着门框站稳,惨白着脸咬牙切齿:“你到处乱喊什么!”
要是他被叶玉珠暴打的事儿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在队上抬头做男人!
丢死人了!
叶玉珠抱着面盆一言不发,只是微微低头。
范老太却还在喊:“儿啊,你咋被放出来了?!”
“你快过来跟大队长他们说说,叶玉珠这几天都是怎么打你的!你快说!”
“说了让他们把叶玉珠抓走!”
“让这个疯婆娘去坐牢!”
范大军想伸手捂住范老太的嘴,无奈自己实在是提不起力气,只能是硬着头皮咬牙:“我不是我没有!”
“你别胡说八道!我啥时候就被她打了!”
范老太还要喊,叶玉珠慢吞吞地插嘴:“我是打他了。”
“我没挨打!”
范大军疯了似的嚷:“谁都不许说!”
叶玉珠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范老太还想说什么,却被大队长厉声打断:“老太太,胡闹也是有限度的!”
范大军的脸上和脖子上是红肿一片,的确是有伤。
可人家自己都说了,是两口子动手互殴,这怎么就是杀人了?!
范老太被吼得打了个激灵。
记住本站: 大队长又呵斥了几句胡闹,带着队员扭头就走。
范老太满脸空白地张大嘴:“这……这就走了?”
“人你们不抓了啊?”
叶玉珠都疯成这样了,不赶紧抓走,留在这里杀他们全家吗?!
飞快离去的人头也不回,怕被纠缠一样跑得飞快。
不等范老太追上去,叶玉珠就对着面如白纸的范大军说:“让开。”
“你挡我路了。”
范大军又恨又怕,充斥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瞪着叶玉珠,最后却不得不挪出了路。
叶玉珠端着面盆就往灶上走。
范老太瞪着眼,后知后觉:“唉唉唉,你上哪儿弄的白面?!”
计划经济时代,每人每月的精粮粗粮都是有定量的,多了一粒都没有。
范家一直都是老太太当家,粮油票据和钱都在老太太手里把持。
甚至连谁吃粗粮谁吃精面,谁吃鸡蛋,谁舔蛋壳上的残余,都是老太太定的规矩。
当然,叶玉珠永远吃粗粮。
叶玉珠连鸡蛋壳上的残余都舔不上。
范老太盯着面盆里的白面,像是被人掐了脖子:“你快说!”
“哪儿得的!”
叶玉珠把面盆放在灶台上,慢条斯理地说:“当然是撬了锁拿出来的。”
面缸子藏在老太太的屋里。
老太太还特意给缸上了锁,生怕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有人捞着了。
叶玉珠想撬就撬了。
如果不是面缸子太沉一时挪不动,她要做的就不只是把面舀出来装袋子了。
她会连缸一起搬!
范老太得知慌忙冲进屋,看到空得只剩下个缸底的面缸,再一看几乎是被洗劫一空的屋子,眼前一黑又一黑。
天爷啊!
只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叶玉珠是把她这屋里都彻底搬空了!
全都被叶玉珠搬走了!
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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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鱼死网破前来一票大的?
“天爷菩萨啊,我家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范老太坐在地上拍大腿叫得似鬼:“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这个毒婆娘疯了就要我们全家的命啊!”
攒在稻谷壳里的鸡蛋连篮子一起没了。
攒着年节才舍得吃的猪油罐子没了。
一袋二十斤的大米一缸子白面,还有酱油瓶子盐罐子,甚至就连挂着的一串大蒜辣椒也没了!
叶玉珠就像是秋收时进了稻田的蝗虫,看得见的东西全都搬走,一粒米都没放过!
她还把门锁了!
用的就是范老太锁鸡蛋的那把锁!
叶玉珠听着范老太使劲儿砸门,试图开锁的动静,头也不回地说:“钥匙我只留了一把,剩下的那把扔粪坑了。”
想开锁可以。
自己去捞啊!
范老太捂着心口彻底说不出话了,眼神恨不得剜范大军的肉:“你给她的?!”
“你怎么就把钥匙给她了?!”
全家除了她,就只有范大军知道钥匙在哪儿!
范大军的脸青紫交错又黑又白,杵着自己随意捡来的木棍当做辅助行走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进了堂屋。
他是真的不想惹叶玉珠这个疯子了!
起码现在不想!
范老太想把东西夺回去,可视线触及叶玉珠手中冒着寒光的菜刀,一咬牙冲着范大军扑了过去:“去抢回来!”
“现在就全部抢回来!”
这些都是她逼着全家省吃俭用,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凭什么让叶玉珠占了!
范大军又虚弱又恼火,和范老太在堂屋里争执不断。
然而叶玉珠闻声只是轻蔑一笑,手上利落地敲了三个鸡蛋。
被擦得表壳锃亮的鸡蛋是吃虫子长大的,蛋黄圆润颜色隐隐发红。
倒进加了一点点盐的白面里稍微一搅打,松散的面粉被鸡蛋液融合成面絮,很快就被揉搓成表面略带气孔的面团。
叶玉珠找出个大面碗反扣在面团上,拍了拍手径直就奔着鸡笼走过去。
院墙外,范向红躲着围观了许久,听到鸡扑打翅膀的声音,瑟瑟发抖:“我……我妈这是要干啥?”
搜刮了老太太的库房还不够,叶玉珠难不成是打算连鸡笼也一起搜刮完毕吗?!
汪翠香听着动静不太对,探头飞快一看,狠狠抽了一口凉气:“哦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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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
堂屋里的范老太先是疑惑,下一秒意识到什么,飞扑着俩胳膊就冲了出来:“我的鸡!”
“那是我留着下蛋的老母鸡!”
“叶玉珠你撒开我的鸡!你敢……”
范老太的威胁戛然而止,画面瞬间定格在一只歪脖子母鸡的身上。
叶玉珠一手抓着鸡脖子,一手拎着血迹斑斑的菜刀,不等范老太再次哀叫出声,抬手就把还在抽搐的鸡扔到了范老太的面前:“你的?”
“我怎么不知道是你的?”
范家的这些人对叶玉珠而言,跟陌生人毫无差别,叶玉珠也不了解他们每个人的秉性。
可光是从这几日发生的事里就不难看出,这个家里除了叶玉珠以外,就没有第二个干活儿的人!
她辛辛苦苦把鸡养大,杀一只鸡怎么了?
叶玉珠轻嗤道:“老太太你想要的话就拿去,这鸡我不要了。”
“我去杀猪也行。”
范家的猪圈里还养着一头百来斤的猪,现在杀了正好。
她养伤需要补补!
范老太被刺激得眼前不断发黑,可看到叶玉珠血淋淋的手,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就怎么都上不来了。
“你……叶玉珠你你你……”
咣当!
范老太两眼一闭,直溜溜地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范大军连出来看一眼的念头都没有,从堂屋里爆出一句:“还有完没完啊!”
“都说了她要杀就给她!”
“都给她!”
现在谁都斗不过叶玉珠,那就干脆都先别斗了!
一切等他恢复了再说!
范老太晕厥在地,万幸是胸口还在上下起伏,显然是没被气到断气。
叶玉珠确认了一下人还在喘气儿,重新抓起丧命的鸡走向了灶台。
烧水烫毛,砍鸡炖汤!
随着下锅的鸡块逐渐冒出香味,范向红的肚子里开始冒虫:“我妈做饭挺好吃的,咱们要不……”
“你要吃啊?”
“废话,家里难得宰一只鸡,我妈自己一个人又吃不完,我干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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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向红:“……”
汪翠香非常冷静:“你觉不觉得,妈这个样子,像极了鱼死网破前来一票大的?”
炖鸡是很香!
鸡汤面也是罕见的美味!
可是万一叶玉珠真的下了耗子药呢?!
范向红狠狠打颤。
汪翠香当机立断:“走吧,跟我回娘家!”
要想活命,这家里是不能再待了!
他俩必须出去避避风头!
范向红活下去的欲望战胜了一时的口腹之欲,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汪翠香狼狈跑了。
叶玉珠默默切面的同时,听到外头传来的说话声,满是嘲讽地呵了一声。
都不愿意往这道门里进,那才好呢!
她求之不得!
叶玉珠从小就好吃,也好学擅做。
毛糙的面团在她的手中变得光滑柔软,在擀面杖的数次碾压之下,摇身一变成了薄厚均匀的面皮。
洒上一些干粉防止面皮粘黏,稍微折叠几下,提刀就可以开始切面。
切成二细的宽度,抓起来稍微一抖落,就变成了一团团松散的面条。
面条做好了,叶玉珠却不急着下锅。
她两个小时前刚吃过一顿,现在还不怎么饿。
锅里的鸡汤也才刚熬煮出一点儿油花,再小火慢炖多熬一下午,那时的滋味才是最浓郁的。
叶玉珠完全无视在地上的范老太,以及在堂屋内大气都不敢出的范大军,拿出抓鸡时从自留地里拔的鸡毛菜和小葱,慢条斯理地择洗。
锅里的香气仿佛长了钩子,顺着风就往远处飘。
隔壁婶子听了好几天的热闹,闻着味儿,终于忍不住踩着凳子爬上了墙头。
她对着叶玉珠感慨了几声:“妹子,熬了二十几年,你这是终于支棱起来了啊!”
短短几天,打范大军搜刮家当,宰鸡炖汤气晕范老太,桩桩件件都干得……
婶子竖起大拇指:“漂亮!”
相当漂亮!
她和叶玉珠当了二十几年的邻居,头一次觉得这么解气!
叶玉珠早就该这么干了!
记住本站: 叶玉珠记得这位是自己被栽赃偷钱时为自己说话的人,带着和善的笑下意识的:“婶儿,你……”
“叶玉珠,我只比你大三个月,你咋……”
“大姐!”
叶玉珠再一次想起了自己糟心的年龄,果断改口:“大姐,你家有醋和糖吗?”
吃面没醋的话,那就没吃头了。
只可惜现在酱油糖醋之类都属于副食品,需要单独的副食品票才能买。
叶玉珠虽然搜刮了范老太珍藏的油盐粮米,却没拿走任何票据和钱。
叶玉珠不想一次做太绝了,也免得这些人真的狗急跳墙给自己找麻烦。
温水煮青蛙,不着急。
她有的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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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耗子药!绝对是耗子药!
吴大姐抽了抽鼻子,贪婪地捕捉了几口香气,虽然有些舍不得,可还是爽快道:“有!”
“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分一口!”
吴大姐很快就拿着个缺口的小碗分来了小半碗醋,跟醋一起的还有叶玉珠说到的白糖。
只是白糖有点少,吴大姐有些不好意思:“家里剩的不多,只能匀出来这些,要是不够的话,要不我再去拿些?”
叶玉珠双手接过小碗,笑着摇头:“很够了,还有多的呢。”
“大姐你别急着走,等我一下。”
吴大姐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蹲在地上看了半晌,确定范老太还在喘气儿,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还活着就好啊。”
范老太要是真的被气死了,叶玉珠说不定就要惹上大麻烦!
这老东西虽然是可恨,但就算是跌粪坑溺死了,也不能是被叶玉珠气死的啊!
叶玉珠听到这话忍不住乐了:“没那么轻易就气死了。”
祸害活千年呢,范老太这样的……
咋说也还有几十年受气的命数!
叶玉珠说着端出来一个木板子,板子上放着两个大碗,一个海汤碗装着的是冒着黄澄澄油光的鸡汤,里头还有堆到冒尖的鸡肉。
另一个碗里装的是还没下锅的面条。
叶玉珠直接塞到吴大姐手里:“我前几天头上挨了一下,好多之前的事儿都记不清了,人也想不起来了。”
“大姐跟我熟悉,咱们改天找机会唠唠嗑。”
对于范家人,左右邻里,甚至包括这个陌生的年代,叶玉珠都无比陌生。
她要想在这里立足,就必须先了解一部分。
吴大姐被迫端着冒着热气的木板,看着叶玉珠头上的伤忍不住面露心疼:“伤着脑袋是大事儿,都记不住人了,这就更是要命了。”
“咱要不还是去卫生所瞧瞧呢?卫生所不行就去县医院,你要是手头钱不凑手的话,干脆我……”
“不打紧的。”
叶玉珠笑道:“我觉得记不住了也挺好,起码不会遭欺负了。”
若是换作之前的叶玉珠,今日躺在屋里的人就是她。
她受不住这样的气!
吴大姐听完莫名觉得还挺占理儿,乐了的同时还是把东西往回退,坚决得很:“唠嗑我随时陪你唠,但东西我不能要。”
她家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叶玉珠长年累月地遭罪,吃不饱睡不好还干得多,人看起来都比同龄人苍老许多。
难得的荤腥好东西,一家子瓜分下来,能落在叶玉珠嘴里的就没几根骨头渣子。
她不忍心要。
谁知叶玉珠却说:“锅里还多得是,我自己哪儿会吃得完?”
记住本站: 吴大姐愣住了:“你自己?”
“对啊。”
叶玉珠失笑道:“我做的当然是我自己一个人吃的,不然还给谁吃?”
近来天儿热,留在锅里也放不住,早晚会馊。
叶玉珠推着吴大姐往外走:“拿出来就是为了顾嘴的,大姐就当是帮我的忙了,帮我吃一些吧。”
吴大姐捧着金元宝似的哭笑不得,又有些惶恐:“你把这么好的东西都给我了,那你家那些……”
“随他们去。”
叶玉珠无所谓道:“我不在乎。”
范家的这些人,她一个都不在乎。
吴大姐心情复杂,被推出大门时,正要叹气就听到叶玉珠在自己的耳边轻轻地说:“大姐,我能拿些米面,和你置换一点钱吗?”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是自古以来的老理儿。
叶玉珠身无分文,空守着一屋子的米面也不是个办法。
她想换一些活钱。
吴大姐难掩惊喜:“白米白面,你愿意换给我?”
这些东西拿不出票,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
她家里两个大小子正是吃得多的时候,每日就在为三餐发愁呢!
叶玉珠点头点得不假思索:“换!”
她今天吃一顿豪横的是为撒气。
但也不可能一直这么座山吃空。
叶玉珠不介意嘴上亏一阵儿。
对她而言,目前最要紧的就是先换一些活钱傍身,紧接着了解当下政策,寻摸看看能不能找出赚钱的门路。
只要能赚到钱,她就能把这一家子糟心的玩意儿全都踹了,去过自己的日子!
粮米置换现钱,参照的标准非常简单:按供销社今日的米价来定。
大米一毛六一斤,白面一毛七一斤。
二十斤大米三十斤白面,合下来就是整整的83块钱!
吴大姐耿直道:“咱虽然是按市场价算的,可到底是没给你粮票,所以多给两块,凑足八十五。”
小小的一叠票子被放在叶玉珠手中,叶玉珠低声说:“大姐,你怕不怕帮我换了这米,会惹来……”
“他们不敢找我的茬!”
吴大姐自傲道:“你忘了?我家那个是纺织厂的主任,姓范的不敢得罪我!”
范大军在纺织厂上班,绝对不敢为了几十斤粮食,就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
记住本站: 叶玉珠放下心来,再三谢过吴大姐后,才道别出了吴家的门。
范家里里外外都静悄悄的。
范老太或许是被地上的冷硬硌醒了,又或者是被鸡汤面的香味勾醒了。
总之在叶玉珠刚端起碗准备喝汤的时候,范老太就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叶玉珠面目平静和她对视。
范老太看看她手里的碗,再闻一闻空气中的香气,恨不得两眼一闭再晕一次!
叶玉珠真的把她的鸡煮了!
她还准备自己一个人吃独食!
范老太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刚要开嗓,叶玉珠就转过身往锅里轻飘飘地撒了点儿粉末状的东西。
范老太老眼昏花,一时也看不清她撒的是什么,只看到白花花的粉粉直勾勾往锅里掉,眨眼间就化开了!
范老太嘴唇哆嗦:“你……你刚才加的是什么?!”
耗子药也是白的!
耗子药也是粉末!
叶玉珠吹开碗里的黄色油花,慢吞吞地嘬了一口温热正好的鸡汤,似笑非笑:“想吃吗?”
“叶玉珠你简直……”
“想吃自己舀啊。”
叶玉珠回味似的眯了眯眼,笑意盈盈:“馋了就自己舀,想吃多少舀多少。”
“只是……”
叶玉珠欲言又止地顿住,只是什么却怎么都不肯往下说了。
范老太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自己喝着鸡汤,时不时还嗦一口鸡汤面,彻底裂了!
“啊!”
“活不了了!”
范老太指着叶玉珠,嘶声力竭:“你别以为真没人能收拾你了,我现在就要进城,去把我大孙子他们全都找回来!”
“等他们回来了,叶玉珠你给我等着!”
“我不会让你这个疯婆子好过的!”
“坚!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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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春风吹满地,推动个体小经济!
范老太一刻都不敢耽搁,连夜搬救兵去了。
范大军自觉把自己缩在堂屋里不敢出来招人厌。
叶玉珠吃到了二十多年来的第一顿舒心好饭,吃饱喝足把灶上收拾利索,满脸自在地进屋休息。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等睡醒了,她还有大事儿要办呢……
鸡叫鸣声起,夜色如潮而去。
叶玉珠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对着脸盆里的水面检查了一下自己头上的伤,确定没发炎的迹象,微微呼出一口气,开始为自己准备早饭。
一小把白米淘洗干净,放在昨晚剩下的鸡汤里小火慢熬。
米花在汤中翻滚迸裂出淡淡的米香,出锅时再在表面洒上一点点鲜嫩翠绿的葱碎。
软乎温热的鸡汤粥顺滑下肚,瞬间熨平了叶玉珠眉间残留的褶皱。
范大军还是没动静。
叶玉珠懒得去探究他是趁着自己睡觉的时候跑了,还是只是躲起来了。
她今天要出门,腾不出时间跟废物计较。
隔壁吴大姐正在门口扫地,看到叶玉珠拎着个袋子出来,诧异道:“这么早就要出门啊?”
叶玉珠笑着嗯了一声:“我想去县城里转转。”
她的所有记忆都停留在二十五年前。
八零年对她而言,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年代。
当务之急就是先了解时下的政策,以便于从中找到赚钱的法子!
吴大姐先是愣了下,紧接着就忍不住笑了:“早就该这样了嘛,一天磨骨头寡肠子,总佝着背图个啥?”
“对了,你昨天杀鸡得的那些鸡毛记得用筛子晒一晒,别捂着发霉了。”
“那个收废品的老头儿计较得很,稍微有一点儿水汽,肯定都会被他杀价!”
叶玉珠微微一怔:“鸡毛?”
吴大姐没听到她带着疑惑的呢喃,唏嘘道:“可惜了咱们这地方挨着厂房偏僻,收废品的都嫌费劲不愿意往这边来。”
“那个收废品的老头都好久没来了,我家还有攒着的牙膏皮和玻璃罐没卖呢……”
吴大姐的话在叶玉珠的耳畔不断回旋。
直到叶玉珠顺利抵达了金阳县城,才被眼前的繁华抓回了思绪。
叶玉珠满眼愕愕:“这……这是金阳县?”
时隔二十五年,昔日宛如一个村落的金阳县,已经在岁月的痕迹中彻底改头换面!
门栋紧邻的小楼,楼上的阳台上飘着晾晒的衣裳和牡丹花被单,最下边的一楼是面积惊人的一个大型供销社。
供销社的柜台上人头攒动,人们挥舞着手中的各类票和大小钞票,急于在卖空之前买到自己所需的东西。
记住本站: 国营的理发店前树立着一根彩色绑带似的圆柱,招摇显目,又转得人眼微微发晕。
街对面的国营大饭店里进出频繁,隔着一条马路都能闻到玻璃后传出的饭菜香气。
裁缝铺子,标识严肃的信用社大门,甚至是沿着铺面伸展出来的食堂包子铺,每一样都让叶玉珠感到新奇。
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叶玉珠逛了一会儿,在路边花三分钱买了一根赤豆冰棍。
她咬在嘴里汲取着一丝畅快凉意的同时,笑着问卖冰棍的大爷:“大爷,你知道最大的废品回收站在哪儿吗?”
大爷仔细用棉被捂好泡沫箱里的冰棍,抬手指了个方向:“喏,看到那个公车站了吗?”
“31路公车,花一毛买张票,坐十一个站就到了。”
县城里总共就三条公车线路,分别是11路,21路以及31路。
车票的定价并不统一,根据路途的远近从三分到两毛不等。
叶玉珠要去的回收站是31路的最后一站。
下了公车以后,叶玉珠又徒步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找对了地方。
国营第三回收站。
回收站的门前树着一块黑白色的招牌,漆面已经掉色了。
越过大门露在眼前的是堆积成山的各类的废品,杂乱得几乎都下不去脚。
被包围在废品堆里的人也很暴躁:“早就说了人手不够人手不够,死活就是不愿意招人!”
“还有这个破板车!”
说话的人气急踹了一脚:“早就说了把这碍事儿挡路的东西弄走,怎么还在这儿摆着!”
无端被嚷的工作人员也很冒火:“地方总共就这么大,除了这儿还能往哪儿摆?难不成搬你家去啊?”
“再说你看我闲着了吗?我有闲着的时候吗?!”
这么大的一个回收站,总共就三个人在拉磨似的兜圈转。
谁能有空啊?
这两人针尖对麦芒眼看着战况要发,叶玉珠正迟疑要不要进去时,最先开口的大叔注意到了她,强压火气:“卖废品的?卖啥?”
叶玉珠赶紧摇头:“没什么卖的。”
“那你不卖东西,你来做……”
“我是来买东西的。”
叶玉珠说完笑着往前走:“不过还没想好买什么,先来看看。”
“你们要是忙不过来的话,我其实可以帮你们把这堆旧报纸整理好。”
被围困在旧报纸堆里的人错愕抬头:“帮忙?”
“大娘,在这儿帮忙可是不给工资的,你真干?”
记住本站: 这年月还能有光出力的傻子?
叶玉珠用行动回应了对方的问题,动作利索地拿起一捆报纸说:“我不要钱。”
“只要你们不嫌我动作慢就行。”
几句话的功夫,叶玉珠已经麻溜地将皱巴巴的报纸逐一展开,开始一份一份往上叠。
她的动作算不上快,可干活儿的架势非常利索,一看就是下田操持家务的一把好手。
大叔见状满脸新奇:“我在这儿干了十几年了,倒是头回见自己给自己找活儿的。”
“那大妹子你先干着,想买啥自己去翻出来选,选中了价格给你往低了算啊!”
时下经济形势如此,并非每家每户都能买得起全新的家具物件。
有一部分人会选择在回收站买二手,甚至是翻新过好几手的,虽然比不上新的,但价格会相对低很多。
叶玉珠买东西的要求并不突兀。
叶玉珠笑着应了手上的动作没停,时不时会在整理到某一份旧报纸时微微愣神,一目十行扫过报纸上的重要讯息,很快又会拿起下一份。
想获取政策上最权威且真实可信的变动,最好的办法就是浏览最近几年的报纸。
报纸上的讯息简明扼要,却又直白明朗:1978年,改革春风吹满地,推动个体小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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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她要开始收废品!
加粗标黑的内容在叶玉珠的眼底撞了三遍,叶玉珠压下加快的心跳说:“这份报纸,能卖给我吗?”
大姐龇牙乐了:“卖啥啊?”
“你相中了就拿去,几张破纸,不值当计较钱!”
叶玉珠笑着道谢,把想要的报纸仔细收好,转头又去跟着忙。
等到下班的点儿,莫大姐脱口而出的就是:“老妹儿啊,今儿多亏了你了。”
叶玉珠干活儿是真的实在。
一点儿不藏力气。
要不是叶玉珠跟着搭把手,他们今天晚上就只能加班加点了。
叶玉珠笑着摇头:“顺手的事儿。”
她干活儿的时候嘴里没闲着,从这三人的嘴里搞清楚了可回收的分类,以及各种废品的回收价。
这顿忙活相当值!
叶玉珠也想好要买什么了。
叶玉珠端着莫大姐给的水碗,指着那个被嫌弃了无数遍的破板车说:“这个能卖吗?”
“我想买这个。”
大姐茫然地张大了嘴:“啊?”
半个小时后,叶玉珠拉着破板车走出回收站,身后还传来莫大姐几人不舍的声音:“老妹儿,常来啊!”
叶玉珠笑得不行:“知道了!”
“我肯定会常来的!”
据莫大姐所说,自从78年的年底开始推行个体经济,收破烂这活儿又脏又苦,就没什么人愿意干了。
偏偏回收站还是都在很远的城郊,来往不方便。
居民为了几毛几分的琐碎跑一趟不值得,他们也挪不出人手去挨家挨户收。
不过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还是值钱的。
一瓶北冰洋汽水卖价一毛五,瓶子就能按六分一个回收。
一斤鸡毛回收价五毛。
牙膏皮八分一管。
废铁片铁条塑料盆搪瓷缸子,甚至是旧衣裳鞋袜枕巾被面,回收站来者不拒,全都要!
而且回收站的价格是内部固定的,叶玉珠自己去收的价格,却是可以自主调节的。
只要她能把价格往下压,赚钱的余地就越大!
她想清楚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了!
叶玉珠足足花了一倍的时间才回到范家,打开门才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记住本站: 叶玉珠把板车拉进院子放好,隔壁吴大姐的嗓门儿亮了:“别找了,没人!”
吴大姐从墙头冒出个脑袋:“我都帮你盯着呢,一个都没回来!”
其余人不见踪影不奇怪。
可就连去搬救兵的范老太都没回来……
叶玉珠面露微妙:“是都不打算回来了,还是去扎堆憋什么屁了?”
吴大姐被逗得直乐,盯着叶玉珠带回来的板车奇道:“你弄这玩意儿干啥?”
叶玉珠把板车上的工具包拿下来,笑着说:“大姐,你家里不是有废品吗?”
“卖给我成吗?”
吴大姐结结实实愣了下:“卖给你?”
“你这是……”
叶玉珠笑呵呵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她要开始收废品!
叶玉珠在回来的路上,将那份报纸拿出来看了很多遍,每一个字都烂熟于心,也仔细回想了自己这一路上看到的情形。
政策是开放了。
她能干的事情看似很多,实际上每一处都受到钱包的限制。
哪怕是想支个早餐摊子卖包子,光是焊个小推车的成本就足以让她望而却步。
更别提她也没办法弄到超过定量的粮票,也买不到更多的食材。
收废品是投入最低,见效最快的。
叶玉珠慢声解释:“我这板车总共才花了八块钱,三个轮子是从报废自行车上拆下来的,一个两块五。”
“再加上车头和修车的扳手锤子,一截链条,总共花了二十三块。”
把这个板车改造成简易版的三轮车,她就可以去更远的地方,也能一次收到更多废品。
倒手一换就是钱!
吴大姐被震得一愣一愣的,哭笑不得:“卖给你倒是也成,只是你咋想到去干这个的啊?”
“这活儿又脏又苦,熬得住的人可不多。”
叶玉珠还没答话,吴大姐自己就乐了:“不过你行。”
“大姐看好你,你指定熬得住!”
叶玉珠也跟着笑了:“那明儿个一早,我去你家收?”
“成!”
吴大姐拍着墙头相当爽快:“我这就去收罗出来,全都卖给你!”
吴大姐乐颠颠下了墙头。
记住本站: 叶玉珠开始动手改造自己的出行利器:叶玉珠版三轮车!
她今天在回收站帮着拆改了几辆报废的旧车,动作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逐渐熟练,三轮很快就有了雏形。
夜深人静,叶玉珠忍着激动上车,骑着转了一小圈,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搞定!”
有了代步拉货的三轮,再额外准备几个装东西的大麻袋,天亮了就可以出发!
因为心里揣着事儿的缘故,叶玉珠这一宿睡得并不安稳,早起时眼底还潜着倦色。
只是这抹疲倦很快就被吴大姐的声音吹散了:“玉珠啊,快来!”
“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搜罗出来了!”
一口袋压得结结实实的鸡毛,两箱汽水玻璃瓶,还有几个黄桃罐头的罐子,以及两大摞旧书三卷牙膏皮。
叶玉珠一本正经:“大姐,罐头瓶是一毛,汽水瓶五分,鸡毛就按五毛算,还有……”
“哎呦喂,我的大妹子哎。”
吴大姐一把捂住叶玉珠的嘴,哭笑不得:“高了,你这价给高了知道不?”
叶玉珠眨眨眼:“我只是……”
“嘿呀,你听我的!”
吴大姐拉着叶玉珠小声科普了半天市场价:“从前那个老头来收的价比你的低,你就按那个价收知道不?”
低了收,高处卖,这样才有得赚!
她知道叶玉珠是给自己算了特例,没想多赚自己的钱。
可涉及钱的事儿,用不着讲情分!
吴大姐大手一挥:“就这么干!”
叶玉珠闷声失笑。
恰巧路边有人路过,随口问了句:“吴大娘,叶大娘,你俩一大早在这儿说得这么热闹,是在嘀咕啥呢?”
叶玉珠抓住机会,立马就说:“收废品呢。”
“你家有要往外卖的东西吗?”
问话的人顿了顿,意外道:“收废品?叶大娘你自己收啊?”
叶玉珠果断点头:“对,我收!”
本来路过的人闻声也纷纷转头:“你真收啊?都收些啥啊?”
叶玉珠拍了拍吴大姐的手,走过去不紧不慢地解释:“什么都要。”
“只要是之前能卖出价的东西,现在也能卖给我,价格都好说,咱们都是乡亲,绝对不会亏着大家伙儿!”
有人半信半疑,有人却试探道:“那个汽水瓶,你收多少啊?”
吴大姐再三强调了,从前那个老头儿只给三分,叶玉珠却笑着说:“一毛三个。”
从九分钱三个变成一毛钱三个,看似变动只是一分钱的差距,落在人的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记住本站: 见有人露出心动的表情,叶玉珠趁热打铁:“有多的价格还能往上抬一抬,具体多少要看东西。”
“小伙子你家有吗?要卖不?”
小伙子还没应声,边上就有人说:“我家有!”
“叶婶你先来我家,我家还有一大袋子鹅毛!”
“叶姐我家也有!”
“我家攒了一堆麻袋,占着院子都下不去脚了,先去我家!”
……
大队上的人困于收废品的许久不来,各家各户都堆积了一部分无用的破烂。
宛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现在冷不丁听到叶玉珠这么一说,场面瞬间就火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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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你是我亲妈,你也不知道吗?!
叶玉珠对着吴大姐使了个眼色,连忙跨上自己的三轮车,跟着去一家的同时,还对着另外一个老奶奶说:“老太太你先别急,我去收了那边的就去你家!”
老太太眼睁睁地看着叶玉珠骑车跑了,瘪着松松垮垮的嘴皮恼道:“什么老太太?”
“我是你二舅奶!”
叶玉珠跟范大军把日子过得水深火热就算了,现在连范大军的二舅奶也不打算认了吗?!
吴大姐乐得打嗝:“喔呦,她二舅奶,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玉珠被那个畜生打伤了脑袋,现在都认不清人,记不住事儿了。”
二舅奶听完嘴更瘪了,骂人的嗓儿倒是敞亮:“那就是个牲口!”
“好好的日子不知道过,非要把这家折腾散了不可!”
他们这些亲戚都劝过,无奈是劝不住啊!
吴大姐刚要叹气,二舅奶突发奇想:“玉珠那丫头脑子不好使了,还能算明白账吗?”
“她该不会数不清钱了吧?”
吴大姐:“……”
吴大姐的脸上慢慢浮现出迟疑:“我想……”
“应该不会吧……不至于吧?”
已经抵达下一家的叶玉珠不知道自己走后发生了什么,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后,对着满眼期待的小媳妇说:“纸壳一斤两分,旧书小的三分钱一本,大的五分钱一本。”
“你再确认一下斤数和本数,价格没问题的话,我就要装车了。”
小媳妇看了一眼称,捂着嘴笑:“叶大娘的称不用看,我们信得过。”
叶玉珠给出的价格和之前的一样,某些地方甚至还略高。
卖家很满意。
叶玉珠当场盘账:“那就是八本小书,两毛四,十三本大书,六毛五,还有十五斤纸壳,三毛。”
“合起来就是一块一毛九分,我给你凑个整算一块二。”
叶玉珠把钱递给她:“没问题的话,下次有东西要卖记得还找我,我照样给你算好价。”
小媳妇从前只遇上过要她抹零的,头回见着主动凑整的,当即就惊喜地说:“肯定的!”
“只要叶大娘你还收废品,我家有的就只找你卖!”
叶玉珠把东西都搬上车,笑着和主人道别,马不停蹄又奔赴下一家。
短短半日,叶玉珠骑车拎称,搬东西上车,算账数钱来回奔波。
等她结算出去最后一笔钱打道回府,匆匆灌了一碗水,等不及休息吃饭就要出门。
她的本钱是有限的,今天已经花得见底了。
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些东西变现!
叶玉珠生怕回收站的人下班了,一路抄近道,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三轮车蹬到地方,终于赶上了末班车:“莫大姐!”
记住本站: “我来卖废品!”
车上全都是她收来的废品,都是钱!
莫大姐听到动静跑出来,无比惊讶:“好家伙!”
“老妹儿你这动作可真够快的!”
昨天拉回去的车,今天就来回本了?!
两个大叔也在笑:“来来来,收的都是些好东西,抬过来上称!”
三轮车的承载力有限,叶玉珠这次来着重拉了一部分东西。
剩下的只是结了钱,暂时存放在卖家的家里,说好了分批去拉。
莫大姐一边点一边唏嘘:“要是每个来的都像你似的,自己把东西整理好了,我们不知道省多少劲儿。”
“按昨天说好的算,这些东西全部拢在一起是二十一块八毛九分,你点点看对不?”
叶玉珠接过薄薄的几张钞票,把那九分退回去说:“零头就不算了,大姐和两位大哥拿着买冰棍吃。”
莫大姐乐得不行:“你自己不吃,还要请我们吃啊?”
叶玉珠也笑:“我赚了钱也吃啊,咱们一起吃。”
莫大姐推拒几下没争过,最后只能是咧个大嘴,往叶玉珠手里塞了个旧喇叭:“别看这玩意儿破,已经修好了的,声儿比你扯着嗓子喊的大!”
“拿去用!坏了再来换个别的!”
叶玉珠对着他们再三道谢,骑上自己轻巧了数倍的三轮车,沿着天边铺展开的黄昏慢慢往回,心里也在悄无声息地盘账。
今天收废品总共支出四十八块,第一批拉来的占了十七块五。
也就是说,这一趟就赚了四块三毛钱!
但今天是占了就地取材的便宜,直接在大队里收的。
后续跑去远一些的地方收,她可能要隔一天才能来一次回收站。
均摊下来,一天能赚到的钱在两块左右!
两块!
现在纺织厂普工的工资都才二十八块,但她忙活一个月的话,可以赚到比两倍还多的钱!
叶玉珠的嘴角不受控制开始上翘,心头也打起了欢快的鼓。
照这样下去,她只需要收几个月的废品,就能暂时花用不愁,积攒起一部分本钱,也可以另寻想要的出路!
谁说收废品不好的?
叶玉珠忍不住笑:“收废品可太好了!”
叶玉珠畅想着未来的场景,蹬车的动作越发轻快。
可惜这份轻快在抵达范家门前时,被一道愤怒的视线冰冷打破。
叶玉珠触电似的僵在原地。
记住本站: 叶母王建芬坐在门前的石墩子上,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叶玉珠,你还知道回来啊!”
“你知不知道老娘在这里等了你多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呢!”
叶玉珠刚提起的嘴角无声下垮,推着车把往前走:“妈,你怎么来了?”
“什么时候……”
“你现在翅膀硬了,我连来都不能来了?!”
王建芬出奇的愤怒:“我找人给你带了几次话,让你赶紧回家,你是聋了还是傻了?非得我亲自来找你吗?!”
她是范大军的岳母,可范大军那个混球嫌叶家穷,从来就没正眼瞧过她这个岳母。
范家的老少也是有样学样,从来都拿鼻孔看她。
如果不是叶玉珠一直没动静,王建芬压根就不愿意来这里遭气!
叶玉珠把三轮车停好,一言不发。
王建芬越想越气:“叶玉珠!”
“我跟你说话呢,你哑巴了吗?!还是说你……”
“那你觉得我能说什么?”
叶玉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妈,你又想听我回答什么呢?”
“你……”
“你让人催我回去为的是什么,你现在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回去的原因是什么,别人不知道,你是我亲妈,你也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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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没钱,有也不给!
面对叶玉珠的质问,王建芬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样强势到尖锐的叶玉珠,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过了……
叶玉珠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表情在一点点变凉。
她从叶家跑出来已经好几天了。
但凡娘家母亲来信的理由是关心她,哪怕是问过一字半句她的伤怎么样了,范大军有没有再打她,叶玉珠都不至于这么寒心。
可是没有。
娘家前后托了三个人来催她,两次是催她给钱,一次是催她回去。
让她回娘家的目的还是为了要钱!
然而她的爹妈怎么不想想,她在范家挨打受骂连饭桌都不能上。
她怎么可能会拿得出钱!
王建芬被她看得有些恼羞成怒:“你少跟我扯没用的!”
“日子都是你自己过的!好赖那都是你的命!关我什么……”
“不是你们逼着我嫁的吗?!”
叶玉珠打断王建芬的怒吼,字字发冷:“当初你们逼着我嫁的时候,没想过我会在这里遭罪吗?”
说到逼的时候,王建芬的脸上毫无征兆地涌起了一抹慌乱。
叶玉珠见状心狠狠下沉,浑身都冷得打颤。
果然如此……
哪怕是想不起这二十五年间所有的细节,但叶玉珠了解年轻的自己。
范大军虽然有纺织厂的职位,但以她的性子,不可能看得上他,也不可能是心甘情愿嫁的。
只一句短短的试探,就足以让被遗忘的旧事露出刺眼的边沿……
王建芬又急又恼:“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破事儿了,你总挂嘴上不放是几个意思?!”
当初叶玉珠是不愿意。
可嫁过来这么多年,日子不是也还算是过得去吗?
王建芬一副我懒得跟你掰扯的架势,不耐烦道:“我来是为了你弟弟彩礼的事儿,你赶紧把钱给我!我拿了钱还急着回家呢!”
万一范大军和他那个招人厌的老娘回来了,那更是扯不清了!
王建芬说着就去推叶玉珠:“别啰嗦了,就当是你弟弟跟你借的。”
“我都听人说了,你在家闹了几场,现在范家就属你最横最阔!快点给我!你弟弟还等着呢!”
叶玉珠一把抓住王建芬的手,一字一顿:“妈。”
“你大老远来一趟,当真只是为了跟我要钱吗?”
王建芬想也不想:“那不然呢?”
“我的死活就一点都不重要吗?”
“你嫁出门就是老范家的人,死了也是进范家的坟,关我们啥……”
“妈,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叶玉珠恍然似的露出苦笑:“原来真的是这样……”
她早就知道家里重男轻女的腐旧根深蒂固。
很小就知道自己在父母眼中既比不上哥哥,也比不上弟弟。
只是哪怕早知道摆在眼前的是一把刀,当这把刀直接穿透心口时,难免还是感觉窒息。
叶玉珠缓缓推开王建芬的手,口吻古怪:“你也说了那只是弟弟。”
“他又不是管我叫妈!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养他!”
叶玉珠扔下目瞪口呆的亲妈,转身进门:“没钱。”
“有也不给。”
王建芬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这是叶玉珠能说出来的话。
叶玉珠年轻的时候是刚烈。
可自打嫁人后,任欺任骂当了二十多年的窝囊软包子,怎么突然又转性儿了?!
叶玉珠要是真不管,她的宝贝儿子可咋整!
王建芬一下就急了:“站住!”
“叶玉珠你给老娘站住!”
“你不能走!”
王建芬脚下打滑一路追进门,才惊讶发现范家的院子里堆满的全是些废品。
这些东西都是打哪儿来的?
不等王建芬出声,叶玉珠就已经找了个凳子,在旧报堆中安然坐下。
这些报纸不知道在墙根底下压了多少年,又乱又破。
她准备整理出个大概再送到回收站。
这样虽然她多了一份儿整理的工作量,对于回收站的人而言却轻松了很多。
王建芬看得目瞪口呆,强忍着怒火软了嗓子:“闺女啊,你都马上奔五十的人了,还总抓着年轻时的犟脾气做什么?”
“你弟弟眼瞅着赶着四十去了,没家没宅孤零零的,你要是都不帮他,谁还能帮他?”
叶玉珠沉默着扒拉报纸。
王建芬在叶玉珠的身边坐下,开始晓之以情:“只有你弟弟过好了,你才能过得好啊!”
“你怎么就糊涂了想不明白呢!”
叶玉珠也不知想明白了多少,冒出一句:“这些东西收拾了,是要拿去卖钱的。”
王建芬听到钱字儿眼底一亮:“那你抓紧啊!”
她就知道!
叶玉珠顶多就是嘴硬心软。
她不可能真的不给钱的!
叶玉珠扬起一张报纸扑哧拍了几下,怅然道:“我弄不完啊。”
“这么多,我自己怎么弄?”
“除了这些,还有好多没拉来的,其实要是都卖成钱的话也不少,只是……”
“哎呀你死开!”
王建芬一把攘开叶玉珠,就夺走了她的小板凳:“照你这么磨蹭,啥时候才能见着钱?”
“赶紧去给你老娘倒碗水,我掺着你一块儿弄!”
把这些废品都收拾好拿出去卖了,也能凑出来一小笔现款了!
王建芬年纪大了眼珠子却不花,飞快扫了一圈估算出个大概的价钱,手上的动作越发麻利。
嘴里甚至念念有词地嘀咕:“一个瓶子就是五分,十个五毛,一百个就是五块!”
钱!
每一个都是钱!
叶玉珠冷眼看着她干得热火朝天,把水碗放下就说:“这里的肯定不够,我再去别的地方拉一些过来。”
“这里的东西就……”
“你快去拉!”
王建芬干劲儿十足:“有多少拉多少,全都拉来!”
“越多越好!”
东西越多,她儿子要的彩礼钱就来得越快!
叶玉珠被气得笑出了声儿:“现在都这么晚了,到睡觉也干不了多少了吧?”
“咋就不能干了?”
王建芬不满道:“钱还没凑齐呢,还说什么睡觉?!”
“快去!别耽误正事儿!”
叶玉珠妥协似的唔了一声,推着三轮重新出门。
吴大姐在隔壁听了半天,早就耐不住了。
看到叶玉珠出来赶忙跑过去,用手挡住嘴小声说:“妹子,你还真打算……”
吴大姐的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叶玉珠回头看了一眼,却低声笑了:“我正愁自己干不完呢。”
王建芬的本意当然不是来帮忙的。
可是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吴大姐茫然地啊了一声。
叶玉珠不紧不慢:“这么晚了,老人家自己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不如就在这里帮我干活儿得了。”
不要钱就得来的劳动力,干啥不要?
再说了,王建芬自己是千肯万愿的。
这里可没人逼她!
吴大姐捂着嘴一个劲儿抽气:“那明天呢?”
活儿干完了,钱往谁的兜里揣?
叶玉珠没回答吴大姐的话,反而是说:“大姐,我今天听你说,你明天一早就要进城是吗?”
吴大姐点点头:“对啊。”
“你……”
“帮我个忙好吗?”
叶玉珠塞给吴大姐一个小纸包,低声说:“帮我把这个送到第三回收站的莫大姐手里。”
“剩下的我有分寸。”
她的钱,谁都拿不走!
第十五章妈,弟弟的彩礼先借给我用吧
吴大姐忧心忡忡地回了自己家。
叶玉珠马不停蹄,接着去拉寄存在卖家手中的各类废品。
三轮车嘎吱作响的轮毂来回碾碎了十几次夜色,等到最后天色微微发白,叶玉珠终于得以片刻喘息。
王秀芬一夜没睡,似火的激情还在延续:“能成!”
“这一宿打理出来的废品,咋说也能卖个五六十块了!”
虽说没达到预期的数字,但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款子了!
有总比没有强啊!
叶玉珠抿了抿唇没接话。
王秀芬掰着手指头兴奋不已:“赶紧拉去卖了,免得夜长梦多啊!”
多亏了范家的其余人不在。
否则这笔钱想落在她的手里,还得多余打折扣呢!
叶玉珠掏出四个鸡蛋放进锅里,不紧不慢地说:“妈,你要不要去歇一歇?”
“忙活一宿了,要是……”
“我不累!”
王秀芬不假思索地说:“不能耽误正事儿!”
“你也别杵着了,咱们现在就去回收站!”
万一她睡着了,叶玉珠自己去把东西卖了,她跟谁说理儿去?
叶玉珠靠在灶边笑了:“现在去人家还没上班呢,不着急。”
“来不及做早饭了,吃俩鸡蛋凑合一下行吗?”
王秀芬不住点头:“成!”
“垫吧垫吧,咱们立马就走!”
早饭就是最简单的白水煮蛋,一人两个。
王秀芬舍不得都吃完,还塞了一个到口袋里:“我吃一个就饱了,剩一个拿回去给你弟吃。”
叶玉珠笑了下懒得应声,估摸着吴大姐已经把东西送到了,叫上紧盯着自己的王秀芬就说:“走吧。”
“去迟了的话,人家该不高兴了。”
王秀芬六十大几了,一想到儿子的钱有了着落,就一身用不完的牛劲儿朝着三轮车上使。
车上拉着的东西比昨天重了很多,堆得满满当当。
但叶玉珠在前头骑,王秀芬在后头推,速度竟然比昨天还快了很多!
回收站里的莫大姐也早就在等着了。
莫大姐还冲着身后的丈夫龇牙:“刚才说的都记住了没?”
“可别抖落错了词儿!”
莫大哥嗐了一声,嘿嘿冷笑:“把心揣肚子里。”
“爷们儿靠谱!”
叶玉珠临近十点才把第一车废品拉到回收站,卸车后东西清点结束,在王秀芬渴盼的眼神中,莫大姐却粗着嗓子说:“不是说还有吗?”
“去全都拉来再说!”
叶玉珠二话不说就应了。
王秀芬有些冒火:“一车一车算多好?咋就要累一起算?”
“你们……”
“妈。”
叶玉珠好性子地拉住王秀芬:“一起算也没啥,论总账方便。”
“大哥大姐,你们稍微再等等。”
王秀芬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叶玉珠拉走了,往返一趟又是一个多小时。
来回数次,王秀芬累得直喘粗气:“可算……可算是拉完了!”
她们顶着大太阳,足足来回了六次!
每次装车都塞得满得不能再满,压得三轮车的轱辘都快变形了!
王秀芬喉咙里上气不接下气,眼珠子却直勾勾地盯着莫大姐手中的称:“这里是三十六斤纸壳。”
“加上之前的,总共就是五十九块二毛七分!”
那一圈电线是最值钱的,衬了大头。
虽然累得够呛,万幸是总数还让人觉得满意。
王秀芬伸手就要钱:“这么大个回收站,计较那点儿零头做什么?抹个零凑个整,算六十吧行吗?”
莫大姐听完就乐了:“老太太,我倒是头回听说有人把自己的欠债还往上抹的。”
“你这是生怕你闺女早些还清了?”
王秀芬当即愣住:“啥欠债?什么抹账?”
“我们卖东西就合该是你们给钱!你们……”
“卖东西是该给钱。”
莫大姐啪一声拍在旧书堆上,没好气道:“可给钱的前提是,你姑娘没欠我家的钱啊!”
王秀芬满脸空白,支支吾吾半晌没挤出下一句。
莫大哥黑着脸说:“叶玉珠欠了我们两口子两百块还不上,只能帮着我们收废品来抵债,就算是减去今天这五十九,那也还有一百多呢!”
“还想让我们给钱?老太婆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呢!”
王秀芬百口莫辩:“她咋就欠你们钱了?!”
“这东西是卖给你们了,你们要是不给钱,那我……我不卖了!”
王秀芬抓上叶玉珠就急赤白脸地说:“走!咱们把东西拉走去别处卖!”
这东西再不拉走,就要被人昧下了!
那可就什么都捞不着了!
叶玉珠被拽了几下没拽动,一句话也不说。
莫大姐和另一个大哥直接挡在了王秀芬的面前,横眉冷眼:“老太太,叶玉珠是你姑娘是吧?”
“你老人家既然是来了,那不如把她的债一笔还了得了,也免得……”
“我哪儿有钱?!”
王秀芬气得跳脚:“我一个老婆子,咋可能会有……”
“你没钱,那你儿子总该有钱吧?”
“我咋……”
“我弟弟要二婚,家里正在给他凑彩礼,肯定是有钱的。”
叶玉珠突然开口:“妈,你把弟弟的彩礼拿出来给我先垫上,等我有钱了,我肯定就……”
“滚啊!”
王秀芬怒不可遏地甩开叶玉珠,再一看堵住自己去路的壮汉,恍然大悟:“好哇!”
“叶玉珠你跟着外人一起算计我!”
“你打着卖废品的名头把我哄来,就是为了骗我的钱!”
叶玉珠就是在打她的主意!
叶玉珠垂下眼反复吸气,似带着哽咽哑声说:“妈,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范大军和几个孩子根本就不管我,我也不敢让他们知道这些钱是我借来被娘家用了,你先帮我还一部分,就当是我借的,等我……”
“放你娘的屁!”
王秀芬捂着自己口袋,乌眼鸡似的喊:“谁得你的钱了?!”
“没钱借你!”
“一分都没有!休想!”
莫大姐见状真有些上火了,阴沉着脸说:“大娘。”
“叶玉珠跟我们借钱的时候可是说过了,这钱是这几年借了给她兄弟用的,现在她还不上了,你也不管她,那我们就只能去家里要了!”
王秀芬眼珠一通乱滚,口不择言:“去范家要!”
“她是范家的人,跟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我没钱!谁敢碰我,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抓你们去偿命!”
王秀芬见堵住自己的人迟疑了,拔腿就要跑。
叶玉珠伸手拉住她:“妈,你走了我怎么……”
“那是你自己的事儿!”
王秀芬一把甩开她:“你自己的脏烂事儿,少往你兄弟的头上掰扯!”
“滚!”
叶玉珠被甩开的手滞在半空,刚想去追身后就响起一声暴喝:“叶玉珠!”
“你欠我们的钱还没下落呢,说不清楚你别想走!”
莫大姐瞪着王秀芬跑远的方向,怒得抓起棍子抽铁皮桶:“对!”
“不还钱就别想走!再敢动一下,打断你的腿!”
王秀芬本来还想回头,听到这话瞬间就跑得没影儿了!
人去场面空,叶玉珠站在货物成山的回收站内默默半晌,缓缓呼出一口气后沙哑地说:“大哥大姐,今天实在是麻烦你们了……”
叶玉珠托吴大姐带信也是迫不得已。
来的路上甚至还在脑中预想过,自己的荒谬请求如果被拒绝了的话,应该怎么收场。
幸运的是没有被拒绝。
演技甚至超乎想象。
如果不是莫大姐他们在收到信后挺身而出,只怕是没那么好甩开这个麻烦。
不过……
叶玉珠没什么血色的脸上露出个笑:“帮人帮到底。”
“大哥大姐就当是我脸皮厚,再推我一手吧。”
既然是要做戏,那就做得再全些!
第十六章没错,就是范大军干的!
莫大姐两口子是热心肠,一起工作的林大哥也实诚得很。
当场结完叶玉珠该得的钱后,三人商量一下一拍即合,当场就有了对策。
莫大姐拍着叶玉珠的肩膀说:“顺手的事儿,你就别提什么劳务费了,伤情分。”
“我们两口子张罗几个人,一会儿就去你家走一趟!”
王秀芬要是不死心还在范家,那就再吓唬一次!
这老太太不怕别的,就怕被叶玉珠牵连了,别人要掏她的兜。
两次吓唬足了,保管不敢再来!
叶玉珠再三道谢,认真道:“反正就照咱们说好的办,就算是闹出事儿来,那也算我的,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莫大姐不屑一笑:“就你家那个老太太还能闹出事儿来呢?”
“妹子你且等着瞧吧,她现在比你更怕事儿呢!”
王秀芬人老成精爱儿子还爱财,只要是跟这俩沾边可能有损的,绝对跑得比兔子都快!
叶玉珠揣着卖废品得来的钱离开了回收站,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县城。
莫大姐等人径直朝着范家在赶。
王秀芬果然不死心,跑回范家门口坐着,见人就骂:“叶玉珠那个丧良心的黑心畜生!”
“不管自己兄弟就算了,连亲生的老子娘都想坑害!”
“我被骗得跟着她忙活了一宿,叶玉珠她简直不是人啊……”
……
王秀芬在范家门口骂得唾沫横飞,骂累了刚要歇着,就听到不远处有人敞着嗓门儿在问:“叶玉珠家在哪儿呢?”
“她家还有别的人在吗?”
王秀芬扶着膝盖站起来看,看清楚来人的脸,当即脸色大变!
追来了!
回收站要债的真追来了!
吴大姐站在门口还在探头:“这是找玉珠的?她……”
“哎呦喂,出大事儿了啊!”
王秀芬无头苍蝇似的一头撞进隔壁,躲在门后听着门外的动静:“叶玉珠人呢?!”
“能帮叶玉珠担事儿的人在哪儿?出来!”
“这家里还有没有能喘气儿的了?!”
“叶玉珠你快滚出来!”
王秀芬听完的第一反应就是坏了!
要是让人顺着叶玉珠找到叶家去,那就是真的摊上大事儿了!
吴大姐还在茫然:“大娘,你这是咋地了?外头那些人是不是……”
“不知道不认识!”
王秀芬想也不想:“我什么都不知道!”
“叶玉珠和我家没关系!”
门外的人还在闹,无奈范家门内空荡荡的,再怎么闹也不会有人出来。
莫大姐叉着腰狠狠啐了一声,对着隔壁的门恶狠狠地说:“都给老娘等着!”
“要是被老娘逮住了,那就没完!”
被吸引过来的村民都满头雾水,茫然地看着来人闹了又走。
王秀芬一刻也待不住了。
这地方不能待了。
走!
必须马上就走!
吴大姐徒劳伸手:“玉珠她娘啊,你这是急着……”
“谁问都别说我来过!”
王秀芬跑得飞快的同时扭头就吼:“告诉叶玉珠,她早就不是叶家的人了!”
“没人认她!”
王秀芬嚷嚷完跑得飞快,一溜儿小跑身后差点带起了烟。
吴大姐眨巴着眼左右看看,疑惑至极:“这到底是怎么了?”
叶玉珠人呢?
与此同时,莫大姐两口子刚回到回收站,没多久叶玉珠就跟个挂件似的挂着一堆东西回来了。
莫大姐一看就气笑了:“你这人咋这么实心眼子呢?钱多得没地方花啊?就非得造了?”
叶玉珠赚的都是辛苦钱。
票子在兜里还没捂热乎呢,现在就掏出来买东西了!
莫大姐直接往外推:“不成,这东西我们不能要。”
“你拿……”
“大姐,收着吧。”
叶玉珠额角还挂着汗,脸上也毫无血色,眼里的笑却很真诚:“你们不收我心里过意不去。”
对莫大姐他们而言,或许只是举手之劳。
但对叶玉珠而言,已经是很难偿还的大人情了。
莫大姐瞪着她不说话。
叶玉珠笑着把东西放桌上放:“这两盒乳麦精拿回去给家里孩子喝,这几张牛奶票也是。”
“烧酒是谢谢两位大哥的,这件衣裳是给大姐你的。”
叶玉珠的手头上没有布票和副食品票,只能在供销社门口等着找人用钱换了票才能买。
一来二去稍微耽误了点儿时间。
东西不贵重,心意是实打实的。
莫大姐看着她头上的纱布,摇头叹气的同时也忍不住笑了:“那就谢谢你费心。”
“算我们占你便宜了,往后再有这样的麻烦事儿,尽管来找我们!”
“我们帮你出嗓子喊!”
叶玉珠笑着挨个道谢,稍微恢复了一下体力,才骑上自己的三轮出了回收站。
有了今天的教训,娘家那边怕惹上她的麻烦,估计很久都不会再来人了。
虽然人心难免寒凉,可这样也好。
叶玉珠深深吸气:无牵无挂,乐得一身轻松。
暂时摆脱了父母兄弟的侵扰,她就可以专心赚钱了!
叶玉珠踩着暮色才回到家门口,白天有人来闹事儿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
只是众人的反应出人意料。
二舅奶杵着拐,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范大军那贼娃子又在外头惹出事儿了,人家才上门来找你麻烦的?”
吴大姐也拧着眉点头:“太不像话了!”
这样的事儿不是第一次了!
每次都是范大军不消停,害得叶玉珠被牵累!
叶玉珠怔住没言语。
二舅奶长长叹气:“那就是个祸害!”
“你这么好个人,咋就摊上这么个祸害啊!”
吴大姐也是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身边的其余人落在叶玉珠身上的目光也充满了怜悯。
类似的闹剧发生过很多次。
大家伙儿早已见惯不怪了!
叶玉珠调整着表情发出一声苦笑,无可奈何似的说:“没错,就是范大军干的。”
“不过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摊上了呢。”
范大军的恶名已经够昭著的了。
叶玉珠往他的身上再扣一个屎盆子,顺手且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众人闻声再度发出叹息。
叶玉珠强颜欢笑似的挤出个笑:“没事儿,我能处理好。”
“让你们担心了,不好意思哈。”
二舅奶拍拍叶玉珠的胳膊,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碗:“想着你肯定没吃饭,给你留的饼。”
“吃完了好好休息,你公婆那边暂时还回不来呢。”
叶玉珠微微一愣:“回不来?”
“对啊,回不来。”
二舅奶说:“那波要债的人刚走,范大艳就回来了,说是你老公公前几天摔断了腿,在县医院里躺着等你去伺候呢!”
第十七章就建成他妈,能有这本事?
尽管叶玉珠完全想不起这个范大艳是何许人也。
不过听吴大姐她们的描述,叶玉珠嫁到范家的二十多年里,四个姑子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类型,来了就是挑刺找事儿,从无例外。
吴大姐面露嘲讽:“还以为她能有多大的威风呢,结果呢?”
“一听有人来要债,生怕沾着一星半点,转头撒丫子就跑了!”
不知道的见着,还以为范大艳的身后有狗在追呢!
叶玉珠更好奇的是另外一个消息:“老爷子摔得很严重?具体哪天摔的?”
难怪一家子都跟肉包子打狗似的,去了就不见影儿。
原来是因为这个?
吴大姐撇撇嘴:“谁知道呢?”
“不过瞧范大艳那个支支吾吾的样子,估计也没什么好事儿。”
“你知道就行了,自己还伤着呢,哪儿用得上管那么多?”
吴大姐婉拒了叶玉珠请她们进门的提议,把还想展开唠的二舅奶劝走,对着叶玉珠摆手:“赶紧进去吧。”
“脸白得跟鬼似的,再不歇着命没了!”
叶玉珠哭笑不得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等她们都走远了才把三轮车推进门。
叶玉珠胡乱洗了把脸,把早就凉透的饼子塞进嘴里,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加上今天的收入,她投入的成本已经全部收回。
只可惜大队里的每家每户都去过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什么收获。
要想继续赚钱的话,从明天起就只能往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去了……
她必须趁着无人捣乱,抓住这个赚钱的大好时机!
清晨破晓,酣睡一整夜的叶玉珠匆匆吃过早饭,迎着晨风就骑着三轮出了门。
叶玉珠一人一三轮忙得打转,一车又一车满满当当不断往返的过程中,县城内范建成家却是一片挥之不去的愁云惨淡。
范老头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出院直接去了自己的大孙子家。
范建成下班回来,听到屋里刺耳的吵嚷,还没进门就阴了脸,拉着王青咬牙:“我不是说了全都送走吗?他们怎么还在这儿?!”
马上就一个月了!
早的时候是两个妹妹和弟弟赖着不走,现在就连范家二老也赖了好几天!
这屋里挤得都下不去脚了!
王青忍不住委屈:“我按你说的说了啊,可是老太太非说妈疯了,老爷子说乡下没有城里条件好,小弟和三妹他们……”
“不中用的东西!”
范建成黑着脸打断王青的话,没好气道:“这么点儿小事儿都办不好,养着你到底有什么用!”
王青瑟缩着不敢接话。
范建成困兽似的原地转圈:“这样下去不行!”
他是有工作的人,家人不要脸,但他还要!
再让这些人污七糟八地赖下去,他自己的名声都要保不住了!
“今天之内,必须把人撵走知道吗?”
范建成字字咬牙:“甭管你用什么法子,老的少的一个不留,必须全部……”
“大孙子?”
范建成闻声脸色陡变。
范老太寻摸出来:“哎呦,我大孙子回来了!”
王青刚要张嘴,范建成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奶奶,你怎么出来了?”
“我爷今天好些了吗?”
范老太牵住大孙儿的手,满脸来气:“快别提了!”
“那个老东西,活着不如死了干脆!”
范建成连忙赔笑:“别上火,有话好好说嘛。”
范老太啐了几声,斜眼打量鹌鹑似的王青:“让你去给老头儿炖点儿排骨汤,都大半天了,怎么还没弄好?”
王青还没接话,范老太就倒打一耙:“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多吃了你家的,心疼舍不得了吧?”
范建成听完想也不想地说:“老太太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是范家的长孙,孝敬老人照顾弟妹都是我该做的,怎么会有舍不得的?”
范老太得了这话勉强觉得满意了,拉着范建成的手笑得龇牙:“对咯,这就对咯!”
“我没白疼这个大孙子!”
大孙子扶着范老太进了屋。
王青在背后眼巴巴地看着,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范三妹跟着范老太出来,靠在门边全程旁观,嘴皮翻飞吐出几粒瓜子壳,拍拍手说:“大嫂,你买排骨的时候多买些,我也要吃肉。”
范四妹从她的身后探头,阴阳怪气:“大嫂别舍不得。”
“我大哥都说是应该的,再说了,我们吃喝的都是我大哥挣的,关你个外姓人什么事儿?”
王青眼睁睁地看着这两姐妹扭头就走,又急又气,眼泪冰碴子似的往下砸。
她倒是想大方!
可是范建成一个月才三十五块的工资,拿什么大方?!
范建成在人前倒是装得好性儿,有本事人后也这么大度啊!
王青的儿子大宝仰头看着她,眼泪汪汪的:“妈,小叔把我的画报全拿走去卖了,那是我的……”
“不许哭!”
范建成怒得从屋里摔出一个笤帚:“几本画报而已,你亲小叔拿去怎么了?别跟你妈学的一天小家子气!”
范老太撇嘴冷哼:“我大孙子说得对!”
“大孙子,不怪我看不上你这媳妇,她就是心眼子窄又没本事,你看看她上次回家去都干的什么事儿?!”
范老太怒从中来:“我是叫她回去帮忙的,结果呢?”
“到了地方连大气都不敢出!活脱脱一副窝囊样!害得我都跟着受那个疯婆子的气!差点没被叶玉珠发疯打死!”
说起几天不见的叶玉珠,范老太那是一肚子的窝火气:“大孙子,你妈这回可是真疯了!”
“她连你爸都敢打!她还杀咱家的鸡抢我的米!要不是……”
“呵,就建成他妈,能有这本事?”
范老头断了腿躺在床上,一边剔着自己发黄的满嘴烂牙,一边眯着眼不屑:“她进范家大门二十多年,我还没见过她这么支棱的时候呢。”
范老太气得拍他:“你知道个啥?”
“要不是那个疯婆娘在家闹得鸡飞狗跳的,我至于跑来这儿找人吗?!”
范老头一贯的万事不管,闭着眼呵呵几声明摆着的不信。
没亲眼所见的其余人也不信。
范三妹想也不想地说:“我妈连个蚂蚁都踩不死呢,她能这么厉害?”
“你个黄毛丫头懂个屁!”
范老太火上心头:“要不是我去大队上找治安队的过来,你爸就要被她活活打死了!”
范建成心说我妈肯定打不死我爸,话到嘴边突然灵机一动:“那我爸人呢?”
捕捉到范老太的迟疑,范建成故作沉凝:“我妈这么不像话,我爸自己一个人在家的话,万一再打起来,那……”
“坏菜了!”
范老太猛地一激灵蹦了起来:“回家!”
“现在就回!”
她要是不赶紧拉了救兵回去,范大军说不定就要被叶玉珠打死了!
第十八章不愧是范大军的种!一窝的白眼狼!
范老太说走就要走。
不想走的人也被范建成一股脑全拉上了。
范老头抵抗无效,躺在板车上半死不活。
范建成面对范三妹的不满,一副担心父母的苦口婆心:“我工作忙难得在家,你大嫂要在家带孩子。”
“四妹和小五留在城里是为了读书。”
“你再不回去劝着点儿,万一真闹出什么好歹来怎么收场?”
范三妹满嘴带刺:“大哥你就是想多了,咱妈那性子她能闹出什么事儿?”
范大军一天少打叶玉珠几顿,那都是叶玉珠烧高香了!
老太太满嘴糊涂话,也就是范建成这个书呆子会当真!
范建成反复叹气:“我是特意请假送你们回去的,等家里的事儿消停了,我再来接你进城玩儿。”
范三妹挂着脸不说话。
范建成发自内心松了一口气。
抵达范家门口,范建成拿出长孙的姿态说:“老太太,老爷子,你们先进屋休息,我去和我妈说。”
叶玉珠往日最看重他的前程,也听他的话。
只要他去劝了,叶玉珠肯定会安分的!
范老太蓄势待发,满眼凶狠:“我这次肯定饶不了她!”
“叶玉珠!你赶紧滚出来!”
砰!
门板捶墙的闷响落地,偌大的院子里却空无人影。
范老太不死心,里里外外找了三圈没看到叶玉珠,气得指着那把显眼的大锁直哆嗦:“看看!”
“看看你妈干的好事儿!”
叶玉珠把自己住的屋子锁上了,谁都不许进!
从前只有范老太有的特权,如今也是让叶玉珠过上好日子了!
范建成把范老头背进屋,让范三妹进去张罗。
刚迎着范老太的怒骂走到门口,就听到吴大姐惊喜的声音:“哎呦,建成回来了啊。”
吴建成笑得和气:“吴婶,你知道我爸和我妈去哪儿了吗?”
吴大姐干脆得很:“你爸倒是没见着,你妈赚钱去了呀!”
叶玉珠这几天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每天不到黑天是不可能回来的!
范建成猛地一震,难以置信:“赚钱?”
“我妈能赚钱?”
就叶玉珠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有单位要她?
吴大姐一听这话就不太乐意:“哎呦,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范建成,你爸是个万事不管的,你妈要是不会赚钱,难不成是靠着喂露水糟糠把你们兄妹几个拉扯大的?”
吃的时候叫娘。
缺钱的时候叫妈。
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就瞧不上自己亲妈了?
范建成脸色一变刚想解释,吴大姐扭头就走:“什么东西!”
不愧是范大军的种!
一窝的白眼狼!
范建成受了火没地儿撒,被范老太缠着又走不了,转头就冲着王青泻火:“都几点了?”
“还杵着做什么?去做饭啊!”
“我妈不在家,这一大家子难不成都不吃了吗?!”
王青唯唯诺诺地应了声好。
结果围着灶台绕了半天,哭丧着脸差点哭出声来:“做饭倒是不难。”
“可是也要有做的东西啊!”
灶上柴米油盐一样没有,去问范老太非但拿不出东西,还彻底激起了范老太的怒火。
范老太去对着被锁上的门破口大骂,舍不得砸门撬锁,越骂越是起劲儿。
王青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勉强熬了一锅玉米面粥,刚端进屋又被范老头训了:“我是个病号!”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你就给我吃这个?!”
屋子里,范老头哎呦叫唤着喊大孙子,范建成赶紧扑进去安抚。
范三妹听着动静没好气地撇嘴,却又忍不住往门外探头:“我妈啥时候才回来啊……”
阿嚏!
被惦记的叶玉珠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脸色算不得多好,语气还是很温和:“大妈。”
“价钱是咱们昨天说好的,我昨天也过称给钱了,只是说好了今天来拉。”
“你现在确定不卖了是吗?”
大妈白发苍苍,中气十足,落在叶玉珠脸上的目光甚至还带着鄙夷:“傻子才卖给你呢!”
“你别以为我年纪大了就好糊弄,废纸壳子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个价!你的价太低了!”
边上也有人准备退钱:“对啊,别人都出一毛,怎么你只出五分?”
“中间差了一半的价呢,谁会跟钱过不去啊!”
叶玉珠听得表情古怪:“一倍的差价?”
“你们确定?”
她走访过城里大大小小的回收站,打听到的价格都是一样的。
回收站目前还属国营范畴,标价统一。
回收站的高价是八分,出一毛收,那人收废品把脑子收坏掉了?
叶玉珠还没来得及多说,大妈就粗暴地把五毛钱塞进叶玉珠手里:“总之,你这人收废品不公道!”
“钱退你,东西我要留着卖给别人!”
其余人也说:“对,不卖给你了!”
“我们村的都不卖了!”
叶玉珠昨天来时,这些人明显是另一副嘴脸,但今天全都变了。
叶玉珠缓缓吸气,努力忽略对方违约的理直气壮,接过钱笑着说:“行。”
“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往后我再过来,有想卖的东西也可以找我,我一直都是这个价。”
大妈不屑摆手:“往后你也别想了,我们不可能低价卖给你的!”
“滚滚滚!快推着你的破三轮滚!”
也有人不太好意思,小声说:“对不住啊,以后有机会找你。”
叶玉珠笑得更加和善:“没关系,货比三家,价也要好好比价嘛,有需要再找我。”
昨天结出来的钱全部被退回到叶玉珠的手里,清点无误后,叶玉珠骑着一无所获的三轮出了村。
她今天的计划就是来这里拉货。
现在废品被人抢了,剩下的时间也不足以让她去下一个地方。
叶玉珠想了想,决定先回家。
回家途中考虑到自己最近忙得三餐不继,进了家门估计也顾不上做饭。
叶玉珠索性绕了一小截路,去供销社花了一毛五买了两个咸大饼,两个咸鸭蛋当晚饭。
然而叶玉珠带着晚饭的心情只愉悦到进门之前。
隔着门她都听到了里头在喊:“都是叶玉珠害的!”
“大宝你别哭,你哭得曾奶奶心疼啊!”
范老太趁着叶玉珠不在,搂着范建成的儿子,肆无忌惮往她头上扣屎盆子:“都是你奶奶把我的肉票全都偷走了!”
“要不是她当贼,咱家大宝怎么会没有肉吃?!”
“等那个贼婆娘回来,我就……”
“你就什么?”
叶玉珠把三轮车放在门口,走进去面无表情地看着范老太:“老太太,家里又遭贼了是吧?”
范老太舌头磕绊:“我……我说的是……”
“遭贼就赶紧经公抓贼啊。”
叶玉珠皮笑肉不笑:“我不是给你演示过怎么抓贼的吗?这么快就忘了?”
第十九章光顾着打你爸,忘了打你是吧?!
范老太反复张嘴觉得自己吵不过,一把拽住了范建成:“瞧见了吗?”
“这就是你们那个发疯的妈!”
范建成看着仿佛变了个人的叶玉珠,眉心紧锁:“妈,你怎么能这么跟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毕竟是长辈,你……”
叶玉珠猜出他的身份,眼锋一扫:“你刚才叫我什么?”
范建成面露迟疑:“妈,我不是……”
“你都叫我妈了,你的长辈只有她?”
王青默默把大宝拉走。
范建成试图辩解:“可是……”
“可是我……
叶玉珠摆手打断范建成的话,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不用找借口。”
“反正我本来也不想给你当妈。”
这群癞蛤蟆都是莫名其妙多出来的。
叶玉珠不记得自己生过养过,都当不存在就好了。
范建成被惊得张大了嘴,眼睁睁地看着叶玉珠朝着范老太走过去:“老太太,你这回又丢的什么啊?”
“要不要我现在去派出所帮你报警?”
范老太回想起头回的阵仗打了个哆嗦,黑着脸咬牙:“闭嘴!”
“谁用得上你这个瓜婆娘多嘴!”
“叶玉珠我告诉你,你这回别想再张狂了!我大孙子回来了,有的是人收拾你!”
叶玉珠被她的自信弄得微微一怔,旋即忍不住发笑:“收拾我?”
“怎么收拾?”
叶玉珠挑眉看向范建成:“你还能打我?”
为人师表的老师,准备在家提拳揍亲妈?
找范建成当靠山,这老太太怎么想的?
范建成脸上一阵青紫:“妈,我都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和我爸……”
“你说范大军啊?”
叶玉珠微妙道:“打跑出去好几天了,想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活着,你自己去找啊。”
腿长在范大军的身上,问她要什么人?
叶玉珠三两句把在场的都噎得说不出话了。
无视他们脸上的精彩,找了个小凳子坐下,从袋子里拿出个咸鸭蛋磕了磕,慢吞吞地剥壳。
范三妹看到立马凑了上去:“妈,给我吧。”
“我吃……”
“三妹!”
范建成拦住范三妹,冒火道:“你刚才都吃饱了,怎么还抢个蛋吃?”
范三妹刚想顶嘴,范建成就伸手去抓叶玉珠带回来的袋子:“老爷子还在屋里躺着呢!”
叶玉珠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拎起了口袋。
范建成还在嘀咕:“妈,你特意去一趟供销社,怎么不买点儿肉回来?”
“医生说了老爷子的腿伤要多吃有营养的东西,你赶紧把藏起来的米面拿出来,去给我爷爷重新做点儿好的补一补。”
“另外你别和我爸吵了!”
范建成口吻斥责:“你怎么闹起来就没完了呢?”
“你和我爸都那么大年纪了,都凑合过了半辈子了,往后怎么就不能凑合了?”
“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但就此打住知道了吗?不要再闹得丢人现眼了!”
叶玉珠看着喋喋不休的大儿子,以及不断鼓励范建成继续的范老太,表情毫无波澜。
等范建成终于说得告一段落,叶玉珠在范三妹垂涎欲滴的眼神中,将剥好的咸鸭蛋塞进嘴里。
三两口吃完拍了拍手,站起来对着范建成说:“说完了吗?”
范建成恨铁不成钢:“妈,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你在家就本本分分地照顾好两位老人,打点清楚家务和地里的庄稼就得了,一天天作的什么妖?”
“今天打明天吵,你就不能顾一下我的面子吗?传出去让别人怎么看我?!”
他职工手册上的道德一行必须是满分!
坚决不能受任何人的影响!
亲妈也不行!
叶玉珠垂下眼没接话,范建成还想发威:“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了,适可而止!”
“还有,老爷子病在医院,我大姑姑来叫你,你为什么不去医院伺候?”
范建成说起这事儿就双眼冒火:“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很忙!”
“你在家什么事儿也没有,去照顾一下老爷子怎么了?闹脾气也是有限度的!”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就想不明……”
啪!
范建成的话声全都卡在了嗓子眼里,活见鬼似地瞪圆了眼睛。
“妈你居然……”
啪啪!
范建成再度变哑。
叶玉珠挥手又是裂空一抽!
“我是光顾着打你爸,忘了打你是吧?!”
就范建成这副架势,知道的他是儿子训妈。
不知道的看到了,还以为他在训孙子呢!
范建成算是哪个池塘爬出来的蛤蟆!
王青见状赶紧上前去拦:“妈,建成他……”
“住嘴!”
叶玉珠冷声呵断王青的话,甩了甩发麻的手腕盯着范建成:“范建成。”
“我多大年纪该做什么事儿,我自己有数,用不着你指点江山。”
“还有,你没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
如果叶玉珠这个妈有什么对不住儿女的地方,那是她活该!
可是她没有!
范大军常年人不见影工资不知去向。
范建成这个自认高人一等的老师,是叶玉珠寒冬腊月泡在结冰的水里割芦苇,一分又一分的工分供出来的!
谁都不敢说她亏欠了这个大儿子!
就连邻居和远亲的二舅奶都知道心疼她,说起她从前供养这几个孩子的不易。
靠着吸她的血,吃她的肉长大的人,没有资格指责她!
范建成更是不配!
范三妹看到最受宠的大哥挨了打,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王青急得哭出声:“有话好好说,动手做什么啊?”
“建成是为了帮老爷子和老太太说话,又不是犯了什么错,他……”
“说话?”
叶玉珠好笑道:“那你们这么多人站着,从见面到现在,谁为我说过一句话!”
范老头是躺着了。
那她呢?
她脑袋上是今天刚换的纱布,这么一大坨白的,全都瞎了看不到吗?!
王青哭声卡在嗓子眼里,无措地看着范建成:“大宝他爹,你……”
“妈你别太过分了!”
范建成从小到大第一次挨叶玉珠的打,气得口不择言:“你以为我就想管你吗?!”
“别人的爹妈都能帮着安排工作落实户口,你什么都没有,只会给我拖后腿!”
“我是靠着自己才有今天的!要不是看在……”
“我用不着你看谁的面子!”
叶玉珠劈手夺过范建成手中的袋子,抢回自己的晚饭的同时冷笑道:“这是我给自己买的,不是让你拿去假孝顺的。”
“你自己本事大,想走阳关道还是独木桥,随你的便。”
这样的儿子,不养也罢!
第二十章妈,你居然去收破烂!
范建成从未想过自己在叶玉珠这里会遭这样的冷遇,落差极大之下当场气红了双眼。
“好哇!”
“这可是你说的!”
叶玉珠拿出个大饼咬了一口,抬手指门:“要滚就滚。”
“不滚的话,那就别怪我哪天抽空去学校,找你们领导谈话!”
叶玉珠将范建成的脸色尽收眼底,一字一顿:“你说要是你们领导知道你在家是怎么孝顺我的,会给你什么评价?”
范建成气得浑身发抖。
叶玉珠却不肯放过他:“范建成,要充老子你找错人了。”
“以后再见面,麻烦你对我说话客气点儿!”
口口声声说她年纪大了,那就必须把到了这份年纪该有的尊重抬出来!
否则她倒是不觉得多难受。
范建成指定是别想好过!
范建成只觉得脑子轰隆作响,喘气儿也不顺了,扔下几句狠话甩手就走:“我就当没你这个妈!”
叶玉珠呵呵冷笑:“早点儿滚吧!”
王青左右看看,六神无主地抱起早就吓哭的大宝追了出去:“建成!”
“建成你等等我们啊!”
老婆婆疯了,这家里就跟吃人的魔窟似的,他们母子可不敢在这里待了!
范建成一家三口很快不见了人影。
范老太目瞪口呆:“这……这就走了?!”
她特意把大孙子拉回来当救兵。
范建成挨了几个嘴巴子就这么走了,那这个家怎么办?
叶玉珠这么一直疯下去,剩下的人日子可咋过啊!
范老太拔腿想去追,屋里的范老头却闹了起来:“我要上厕所!”
“快来个人扶我!”
范老太左右都顾不上,骂骂咧咧一阵儿被迫进屋当人形拐杖。
范三妹见鬼似的盯着叶玉珠,支支吾吾挤出一句:“妈。”
“四妹和小五还在大哥家里住着呢,你要是把大哥得罪了,那他们……”
“关我什么事儿?”
叶玉珠冷眼看她:“你要是不满意了,也可以去他家住。”
“没人拦你。”
范三妹心说我倒是想去,只可惜人家不让我去。
不过看见叶玉珠的脸色,她也不敢多嘴了。
叶玉珠独自吃完晚饭,全程无视了范老太的哀嚎以及范老头的抱怨,开锁进屋锁门,一气呵成。
范三妹想跟进去的脚被生生挡在门外,表情恍惚着嘀咕出一句:“难怪了……”
“难怪爸跑了,二哥躲在二嫂娘家也不敢回来了……”
反常!
叶玉珠这个架势,实在是太反常了!
就她这个人挡抽人,神挡杀神的气势,谁敢招她啊!
范三妹狐疑着去找范老太:“老太太,给我找床被子呗,我今晚住……”
“你都嫁了人的,就不能回你自己婆家住吗?”
范老太被范老头使唤得满肚子气:“谁家嫁了人的闺女该总在娘家待着?你早就该去吃婆家的饭了!”
都结婚一年多了,范三妹在婆家的时间屈指可数,这像什么话!
范三妹骄傲得很:“谁让我男人是部队的回不来呢?”
“我是军嫂!在外头都是要待遇从优的,在家当然也要一样!”
若不是她丈夫回不来,婆家也远得很。
她才不稀罕在这里遭气呢!
范老太瞪着眼。
范三妹不甘示弱:“奶,咱家这几姊妹里,就属我给你找的孙女婿最体面了,你总不能连床被子都舍不得吧?”
范老太想起孙女婿的体面,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等着!老娘这就去给你找!”
范三妹抱着被子被迫听范老太抱怨了好久,最后打着哈欠说:“老太太你放心,疯不了几天的。”
叶玉珠现在顶多就是受刺激了,暂时的行为失常。
等事后刺激散了,肯定就会变成从前的样子。
范三妹觉得肯定是这样!
范老太愁得叹气。
事到如今只能忍了。
范老头啥事儿都不管,范大军不知去向。
几个孩子都拿不住叶玉珠的话,就只能暂时忍一手了。
范三妹抱着希望亲妈赶紧精神正常的念头饱睡一觉,醒来揉着眼睛往外走的同时,习惯性地说:“妈,早上吃什么啊?”
叶玉珠没搭理她。
范三妹锲而不舍:“吃什么啊?”
叶玉珠头也不抬:“我吃的粘豆包。”
吴大姐昨天晚上做好的,特意给她送了几个。
范三妹眼底放光去揭锅盖:“哦呦,还有这好东西呢,我……”
“哪儿呢?”
范三妹找了一圈没看到,奇怪道:“妈,你说的粘豆包在……”
“我吃了。”
叶玉珠忙里抽闲应付了一句:“没了。”
吴大姐就送了她一个人的份儿,闲人没有!
范三妹抓着锅盖狠狠抽气:“妈你以前有口吃的全都想着我们,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昨天的咸鸭蛋和饼就是你一个人吃的,你现在又把粘豆包都吃了!有一口好的全都被你占了,你都吃完了,我们吃什么啊!”
叶玉珠忙着调试手里的喇叭,被吵得不耐烦了冒出一句:“想吃不会自己做?”
“你妈生你的时候只给你带了嘴,忘了给你装手了?”
范三妹不高兴得很:“妈你能不能别疯了!”
“我早就饿了,你赶紧给我做饭,另外再给我拿五块钱,我一会儿要……”
“收废品咧!”
“变废为宝,生活变好!”
喇叭里传出的吆喝声震得范三妹舌尖卡顿。
叶玉珠又调大了喇叭的音量:“纸壳子玻璃瓶,废铁废书旧报纸!”
喇叭发出的声音带有微弱电流的沙沙声,不过声调高昂字字清晰,比自己吆喝省力得多。
叶玉珠满意地关上喇叭,整理手边的麻袋准备出门。
范三妹猛地看向院子里的三轮,意识到什么后突然暴怒:“妈,你居然去收破烂!”
她怎么能有个收破烂的妈!
不行!
绝对不行!
范三妹冲过去挡在叶玉珠的面前:“丢死人了!你不许出去!”
她一直觉得自己嫁得好,打心眼里就瞧不上跟自己同龄的那些小姐妹。
可要是被人知道她亲妈出去捡垃圾,她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叶玉珠懒得理会她的疯狂,绕开她就要走。
范三妹不依不饶:“不行!”
“你不许出去丢人!”
叶玉珠忍无可忍:“我不出去赚钱,你给我钱花?”
但凡这一箩筐儿女有一个是孝顺的,她至于过得这么凄惨?
范三妹脱口而出:“你就是在家白吃白喝的,吃喝都不缺,你哪儿会花钱?!”
叶玉珠当场气笑了:“我不会花钱?”
“嗯呢,你说得对,只有你们是人会有花用,我就是个什么都用不上的摆设,喝露水就能活了!”
“我不管!”
范三妹怒得眼底喷火:“你去收破烂,全是垃圾脏死了!”
“不许去!”
叶玉珠不耐烦和她多纠缠。
范三妹却不依不饶地闹,甚至还要砸叶玉珠好不容易组装好的三轮!
叶玉珠反复吸气,一把抓住范三妹扭打的手冷冷地说:“你有完没完?”
“你别碰我!”
范三妹陡然尖叫:“你的手翻过垃圾堆,脏死了你……”
“啊!”
“脏?”
叶玉珠顺手把麻袋扣在范三妹的脑袋上,三两下把人缠住,抓起笤帚就朝她的身上抽:“这就是你口中装垃圾的袋子,脏不脏?!”
“嫌弃我脏?那你开口就问我要五块钱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脏了?!”
觉得这些垃圾不干净的时候,怎么不先打盆水给自己照照,看一里一外到底是谁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