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阴骨,借阳寿,我的鬼瞳能改命》 0106章: 地灵参 我跟随江云裳走进里屋。 灯光下,只见老刘头坐在桌前扎纸人,周二宝在一旁打下手。 两人抬起头,看到我时,都是一怔。 “方……方哥!”周二宝手中的浆糊碗“咣当”掉在地上,“你怎么来江城了?” 说着,猛地扑过来,用力一抱,手臂勒得我肋骨生疼。 “快松手。”我拍了拍他后背,“骨头要断了。” 老刘头缓缓转身,昏黄的灯光下,张那布满皱纹的脸,像风干的橘皮。 他眯起眼,手中竹刀停在半空。 “瘦了。”他吐出两个字,又低头继续扎骨架。 江云裳抱臂倚在门框上,指了指角落的床铺对我说道:“今晚你就睡在这,明天我再来商量抢亲的事。” 说完转身就走。 白衣在黑暗中一闪,人已到了屋外。 “等等!”我追到门口,只听见街角传来一声冷笑,随即消失无踪。 周二宝抓着我的袖子,眼睛亮得吓人:“方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江城?怎么跟江姑娘认识的?” “该我问你们。”我拽着他坐下,“你跟老刘头从兴安岭出来后怎么就失踪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二宝挠着头,手指上还沾着纸屑:“这个……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老刘头放下手中的白纸、竹篾等物。 开口缓缓说起来。 那天他带着周二宝跟我们分开后,沿着原路返回。 经过我遇到山魈的山洞时,天色已晚,两天决定就在那里过夜。 天黑后,山魈又出现了。 老刘头凭借多年猎人的经验,觉得山魈频繁在同个位置现身,有些反常。 于是他让周二宝呆在山洞休息,自己悄声沿着山魈留下的痕迹,一路摸索过去。 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居然看到前方有处山洞,隐隐透出亮光。 山洞不大,却无比幽深。 老刘头打起火折,也照不到边缘。 奇怪的是,外面风雪交加,洞内却无比干燥,地面上散落着很多鳞片状的东西。 亮光从山洞深处传来。 慢慢往里走,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山洞陡然间变得狭窄起来,老刘头只能侧身而过。 越往里走,那道光越亮,周围的温度也越高。 钻过最窄处,眼前豁然开朗。 “你见过半夜出太阳吗?而且还是在暗无天日的山洞深处!”老刘头眼神迷离。 我摇头。 “那里就是。”他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芒,“顶上全是发光的石头,亮如白昼,却一点都不刺眼。” 周二宝听得入神,手里的纸人都捏皱了。 老刘头描述那个地方,像个倒扣的碗,方圆至少数百米,温暖如春。 地上长满奇花异草:七叶的灵芝、双生的何首乌、花瓣透明的雪莲……都是外界难得一见的珍品。 “最稀奇的是中间那眼温泉。”老刘头比划着,“水是乳白色的,冒着热气,边上长着一丛金黄色的东西。” “什么东西?”周二宝凑上前,双手搓动着。 “地灵参!”老刘头的手在微微发抖,“那参少说也有百年,参须像活物一样在水里飘。” 正当他暗自狂喜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老刘头闪身躲到一块发光的巨石后,看见三人钻过石缝,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沧云潼。 先前就是他找到老刘头,以老刘头的孙子为要挟,又给了一笔钱,要老刘头将我们带到黑瞎子沟后,协助张忠义把我们除掉。 老刘头对钱财并不感兴趣,却担心孙子的安危,只得假意答应。 带我们进山时,他故意选了一条难走的道儿。 这样一来,我们到达黑瞎沟的时间就会比预计的要晚。 而张忠义等人都是第一次进兴安岭,准备得并不充分,我们晚到一天,他们就得多挨一天的饿,多受一天的冻。 老刘头推算,等我们到了黑瞎子沟时,估计张忠义那些家伙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战斗力必然大减。 以此为我们争取一线生机。 我心中一动,想对老刘头道谢,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沧云潼那厮戴着鬼面具,但我认得他的身形和衣服。”老刘头沉浸在回忆中,十指紧握成拳,继续说起来。 地灵参生于极阴之地,吸收地脉精华,是续命圣药。 甚至传闻能肉白骨,活死人。 很显然,沧云潼等人也是为地灵参而来。 “我就想,这等宝物绝不能落入佘家。”老刘头冷冷一笑:“于是我心一横,趁着沧云潼等人查看另一侧时,箭步冲到温泉边,徒手挖出了地灵参。” 灵参一出土,整个洞里的光都暗了三分。 沧云潼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扑过向老刘头。 接下来的追逐像场噩梦。 老刘头在迷宫般的岩缝中乱窜,身后是沧云潼暴怒的吼叫。 不知跑了多久,他竟鬼使神差般地回到了周二宝所在的山洞。 “当时那山魈就蹲在洞口,冲我龇牙咧嘴。”老刘头的目光看向窗外的夜色,“现在我明白了,它频繁的出现是想吓退靠近山洞的人,不让人发现那个‘世外桃源’。” 当晚,两人连夜出山。 老刘头本以为甩掉了沧云潼等人,谁知刚到出口,就被堵了个正着。 “那厮聪明,知道守株待兔。”老刘头冷笑,“要不是江姑娘……” 周二宝突然插嘴:“江姑娘跟仙女一样从天而降,一手解决一个,真是帅呆了。” “别胡说。”老刘头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转身我,意味深长地说:“那地方邪门,山魈守门,珍品遍地,像是……” “像是有人养在那的?”我问。 “没错!”老刘头赞许的点了点头,“地灵参的根须上,缠着一缕红绳。” 红绳? 我心头一震。 在道门秘术中,这是“养药”的标记。 以特殊的方法培育天材地宝,等成熟时再来收取。 难道那处“世外桃源”,是某位高人的密秘药圃? 而山魈,不过是看门的畜生? “当时江姑娘放倒几人后,示意我带周二宝赶紧走。”老刘头顿了一下,说道:“周二宝煞气发作,渐渐陷入昏迷,我背着他朝着木屋拼了命的跑……” 他背着周二宝跑的速度并不快。 江云裳虽然厉害,却双拳难敌四腿。 而且,沧云潼也不是等闲之辈,光论拳脚功夫,就不知甩了张忠义多少条街。 更为不妙的是,沧云潼还带了猎枪。 江云裳出手再快,也敌不过子.弹。 眼看着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老刘头一咬牙,将木屋四周的机关全部触发。 0107章:千金榜 雪地突然塌陷,最前面的三个追兵瞬间消失,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积雪吞没。 老刘头啐了口血沫,手中的猎刀泛着寒光。 周二宝瘫在屋角,煞气发作让他脸色铁青。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 老刘头挡在周二宝身前,刀锋划过冲在最前面那人的咽喉。 血喷在雪地上,像朵妖艳的花。 但人实在太多。 老刘头背上挨了一刀,血浸透棉袄。 就在他踉跄后退时,一道青影掠过。 江云裳手上尖锐的指套扎穿两个追兵的后背,血溅得有两米多高。 “带上他赶紧走!”她厉喝。 老刘头背起周二宝,没跑出几步就栽倒在雪地里。 视线模糊间,他看见一个灰衣老僧踏雪而来,手中念珠飞旋,将追来的几人悉数击倒。 “后来就到了这。”老刘头坐到椅子上,慢悠悠地糊起了纸人,“这个寿衣店就是那老和尚的。” 我一阵惭愧。 原来我和金不换都误会了老刘头。 他冒险带我们走险路,其实是为了拖延时间,给我们争取生机。 “老刘……”我刚开口,就被他挥手打断。 “少来这套。”他将白纸往竹篾上糊,“要谢就谢江姑娘好了。” “您孙子还在佘家?”我问。 老刘头的手顿了顿,轻轻点头:“佘家想要我用地灵参去换我孙子,哼,门都没有。我刘明远的子孙没有软骨头,大不了就是一死,也绝不会让佘家得逞……” 这一晚,我和老刘头聊到半夜才睡。 江云裳是第二天中午过来的。 她换了一身素白劲装,发髻高挽,露出修长的颈线。 老刘头拉着周二宝去后院糊纸人,把前厅留给了我们。 落座后,江云裳看向我,淡淡地问:“方断尘,你实话告诉我,到底喜不喜欢我妹妹?” “我……”我张嘴只吐出一个字,后面的话实在难以说出口。 江云裳却“咯咯”笑起来:“你脸红了,说明还是很在乎寒影的。既然这样,那就先听我讲一段江家的故事吧……” 外人只知佘家是制药销药的翘楚,却不知江家也是中医世家,实力一点也不输给佘家。 自古医药不分家,佘家和江家已经合作了几十年,但始终泾渭分明。 “佘家一直想跟江家联姻,但江家不屑。”江寒影的指甲在桌上划出一道印痕,“佘家那些二世祖,自以为有几个臭钱,就纸醉金迷,骄奢淫逸……”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细密的光影。 她与江寒影有八到九分相似,但眼神更冷,更锐利。 “既然江家如此显赫……”我忍不住问,“为何你爷爷江怀风还要加入九阴堂,还把你和寒影炼成药骨和药引?” 江云裳眼皮跳了几下,嘴角翘起锋利的弧度:“因为二十前年,江家的掌权者江庭春,也就是我和寒影的大爷爷,突发怪病,瘫痪在床。我的二爷爷江河山,想趁机夺取家族控制权。” 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手指不自觉的按在桌上。 江河山暴露出夺.权的意图后,江怀风自知不敌,带着全家逃到了渡口镇。 机缘巧合之下,江怀风接触到了九阴堂。 从此便迷上了长生之术。 而九阴堂,也给了他希望。 “我和寒影相继出生后……”江云裳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波动,“爷爷发现我们的命格,可以助他长生……” 她没说完,双眼泛红,像是不愿再提及这段经历。 “长生?”我摇了摇头:“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相信这个……后来呢?江怀风的意图,你们的父亲和母亲知道吗?” “母亲先察觉到的,跟爷爷大闹了一场,可惜没有用。她伤心欲绝,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信”江云裳抬头,眼中有泪光闪动,“父亲追出去寻母亲,再没回来……”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好起身给她倒了杯水。 杯是冷的,水也是冷的。 江云裳接过水杯,指尖微颤,低头抿了两口后,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父亲和母亲离开后,爷爷更加疯狂了。”她的声音很轻,“他找了九阴堂的人,用秘术将我封进陶瓮,炼制药骨。寒影被借了命,身子太弱,反而逃过一劫。” 她抬眼看向我,嘴角微微上扬:“所以从这个层面来看,你虽然借了寒影的命,却成了她的恩人。” 我胸口发紧,说不出话来。 江云裳继续说道:“直到那天晚上你打开了陶瓮,破了九阴堂的邪术,我才摆脱爷爷的控制。” 她放下水杯,起身走到窗前,背影显得有些单薄。 “现在整个江城的医药圈子都在疯传,寒影是佘祖耀的未婚。”她冷笑,“其实根本不是。” “是江怀风安排的局?”我问。 “没错。”她点头,“爷爷最近极力讨好二爷爷,换来了参与家族事务的权力……” 得到重用的江怀风,成了江家派去佘家的业务代表,极力促成两家联姻的事。 联姻对于两个家族而言,确实可以强强联合,对家族产业发展有一定的推动作用。 佘家和佘祖耀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可江怀风联姻的目的,却是想利用佘家的关系网和影响力,找到药魂。 至于江寒影,则完全是江怀风为了达到目的的牺牲品。 “爷爷说出两家联姻的想法时,寒影宁死不从。”江云裳挥拳,重重砸向墙壁,“二爷爷不但不帮寒影,还站出来当说客,劝寒影要为家族大业着想云云。哼,真是可笑之极……” 但是,事情很快有了转机。 江庭春听说了江寒影的情况后,出面反对跟佘家联姻。 尽管如今的江庭春卧病在床,但掌管家族事务多年,威望还在。 尤其是家族中跟江庭春同辈的人当中,有相当一部分都站在他这一边。 江庭春一直反对江寒影嫁给佘祖耀。 一是他认为方家子孙的婚姻,应该由自己决定,而不应作为生意上的筹码。 另一个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佘祖耀劣迹斑斑,江寒影嫁给她,无异于羊入虎口,掉进火坑。 于是江庭春利用在家族和江城医药圈子的影响力,搞了个“千金榜”的悬赏活动。 谁能治好江庭春的病,哪怕只是能明显地缓解症状,就可以娶江寒影为妻。 当然,如果揭榜的是女人,或者结过婚的男人,亦或是不愿意娶江寒影的男人,则可以获得一笔丰厚的酬金或者其他奖励。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揭榜?”我终于听明白了江云裳的意思。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揭榜,然后给大爷爷治病,治好了,光明正大的娶寒影。要是治不好,只要揭了贴,都可以提一个合理的要求,也轮不到佘祖耀了。” “第二……”她竖起第二根手指,“悬榜那天,你直接抢人,我会躲在暗处接应你。不过,这么做的风险比较大,很可能你没抢走寒影,还把自己给搭进去。” 0108章:药傀 江云裳说了这么多,还是想让我去揭榜。 我寻思了一番,似乎也只有揭榜才行得通。 “什么时候开榜?”我问。 “后天!”江云裳的声音,像是刀锋划过冰面,“你有两天时间准备。” 我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两天能准备什么? 我连江庭春具体是什么情况都不清楚。 不过,从江云裳的话中,我整理了一些线索。 江庭春的表面症状是瘫痪。 造成瘫痪的原因,大概有四种:一是中毒,二是中邪,三是中术,四是西医所说的脑梗,也就是血管堵塞。 奇怪的是,江家本身就是医术世家,除了中邪和中术,另两种情况应该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就算是中邪或者中术,以江家的深厚背景和人脉关系,也完全可以找到破解的人。 事出蹊跷必有妖。 江庭春的情况,肯定不简单。 但为了江寒影,千金榜,我必须揭。 江云裳走后,我翻检二爷给我的布包。 他特意让我带在身上的东西,又强调是他压箱底的宝贝,定然是我用得上的。 布包里有几件新衣裳、整套的“龙吟针”、一叠用方巾包着的钞票,少说也有一千块。 我突然破防,泪水汹涌。 最底层,还压着一颗黑色的珠子,外表有白色雾气经缭绕。 是胡月姬给他的骨灵。 当年渡化铁栓亡灵时,用了一颗。 剩下的两颗,一直被二爷深藏,从未见他拿出来过。 这次他给了我一颗,难道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晚上吃过饭,我和老刘头对坐饮茶。 茶是陈茶,苦中带涩。 老刘头喝得津津有味,我却难以下咽。 周二宝对茶不感兴趣,坐在旁边糊纸人。 “小方……”老刘头一饮杯中茶水,抬眼看向我,“揭榜时,能否帮我打听一个人的消息?” “你孙子?”我猜到他的心思。 老刘头点头,眼神中透出一丝痛苦:“没错……落入佘家这么久,我担心他……其实是生是死我都能接受,但总归要个结果。” 我刚要答话,灯突然灭了。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不对劲,对面的房子怎么还亮着灯……”老刘头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响动。 接着几道寒光闪烁,空中响起“嗖嗖”声。 我将内气凝于目窍,迅疾将才刘头按到桌下。 三枚两寸余长的钢钉擦着我头皮,钉入墙壁。 “砰!” 木门被踹碎,四五道身影闯了进来,直奔我和老刘头这边。 刀刃出鞘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老刘头率先动了。 他掀翻茶桌,滚烫的茶水泼向来人。 “啊……” 惨叫声中,那人捂着脸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同伴。 与此同时,周二宝也动了。 将扎纸人的竹篾扎进了一道身影的颈脖。 拨出竹篾的瞬间,血喷得有半米多高。 “点火折子!”有人低吼。 火光亮起的一瞬,我看清了来人的装束。黑衣黑裤,腰间系着黄色帛带。 “佘家的走狗。”老刘头冷笑,袖中甩出三枚钢镖。 “叮叮叮”三声脆响,三把砍刀应声而断。 “金钱镖?”领头的黑衣人瞳孔一缩,“你是刘明远?” 老刘头不答,反手又是一镖,直取那人咽喉。 黑衣人侧身避过,仍被划破肩膀。 “撤!”他咬牙低吼,带着剩余几人迅速退出门外。 屋内再次陷入黑暗。 “佘家人终于还是找到这里了。”老刘头沉沉叹息,“以后在江城,怕是再无藏身之处了。” 周二宝冷哼一声,双眼泛起红光:“找到了又怎样,来一个我弄死一个,来两个我弄死一双……” 老刘头刚要说话,外面又是几道“嗖嗖”的破空声。 “弩箭?” 周二宝非但不怕,反而显很兴奋,挺直胸膛往外走。 我猛地扑过去,将他按倒在地。 “笃笃!” 两支箭矢钉在桌上,箭尾震颤不止。 窗外人影晃动,至少有七八人手持箭弩,对准这边,准备第二轮齐射。 “他娘的!”老刘头骂了一声,竖起茶桌挡在身前,“往后退!” “嗖嗖嗖……” 箭雨袭来,茶桌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我指尖夹了几枚透骨钉,瞅准时机,猛地甩向外面。 “噗!噗!噗!” 三声闷响,门外传来三声惨叫。 “好手法!”老刘头赞了一句,随即脸色骤变,“小心头顶!” 我抬头一看,房梁上竟无声无息地蹲着三个人。 他们身形僵硬,眼珠泛着诡异的绿色,嘴角还挂着涎水。 “是佘家的药人,浑身都有毒!”老刘头提醒。 “砰!” 三个药人同时跃下,直扑我们而来! 我侧身避过第一个药人的扑击,透骨钉出手,直刺他后颈! “噗哧!” 钢钉入肉,药人浑身一颤,却只是略微迟缓,随即又扑了上来。 “没用!”老刘头吼道,“他们好像没有痛觉!” 我猛踹药人膝盖,“咔嚓”一声,骨头断裂,可药人却像没事一样,继续扑咬。 老刘头那边更险,一个药人缠住他,另一个绕到背后,一刀捅向他后心。 “小心……”我大喊。 老刘头猛地转身,却已来不及。 “哧啦!” 刀锋入肉,鲜血喷溅。 “啊……” 周二宝突然暴起,沉喝一声,一拳轰向偷袭者的脑袋。 药人的晃了几下,终于倒了下去。 但就在此时,房梁上又跳下来几个药人,将我们逼到了墙角。 我的透骨钉已用去大半,而且对药人根本没用,老刘头气喘如牛,身上的血已经浸透棉衣。 周二宝打翻了几个药人后,也有些力竭。 更为不妙的是,他跟药人有过直接的接触,沾染上了药人身上的毒。 “这些不是普通的药人,而是比药人更狠毒的药傀。”老刘头啐了口血沫,“严格来说,它们已经不能被称为人……没有知觉,没有思想,完全就是提线木偶,行尸走肉。” “周二宝接触了药傀,怕是已经中毒了。”我压低声音对老刘头说道:“你想办法把他打晕,带到安全地方去。” 老刘头猛地抬眼:“啥意思?看不起我和二宝?” “不是这意思……” “那什么意思?”老刘头沉声打断我的话,“你觉得自己很牛逼,一个人就能应付?” 正说着,门口再次传来脚步声。 外面那些拿箭弩的让开一条道,走出来三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汉子。 虽然只有三个人,但气势却跟先前那些,完全不同。 0109章:无缘 为首的汉子手持一对判官笔,笔尖泛着蓝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沧云潼!”老刘头咬牙道:“佘家护院双咬之一。” “刘明远。”沧云潼冷笑,“交出地灵参,留你全尸。” “放你娘的屁。”老刘头骂道。 沧云潼不再废话,身形起落,如鬼魅般掠进了屋内,判官笔直取我咽喉。 我勉强侧身避过,却被一个药傀扫中腰腹,剧痛让我跪倒在地。 老刘头和周二宝同时起身,但是被另两个跟沧云潼同样装束的汢汉给抱住,用力往地上摔去。 两人闷哼一声,起不了身。 眼看着判官笔再次刺来,我全身紧绷,将回元罡气迅疾运行到周身。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如暮鼓晨钟。 灰影闪过,念珠破空。 “当啷!” 判官笔落地,沧云潼捂着手腕后退,鲜血从指疑渗出。 一个灰衣老僧不知何时已站在堂中,手中念珠滴溜溜旋转。 “苦大师!”老刘头惊喜道。 所有药人突然僵住,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接着“砰砰砰!”数声响过。 他们齐声跪到地上,四肢扭转。 沧云潼脸色大变,转身就逃。 另两人紧随其后。 老僧袖袍一挥,几颗念珠追出,远处传来两声惨叫,随即归于寂静。 屋内只剩下一地狼藉,和浓重的血腥气。 “带着你们的人和东西,马上滚!”老僧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惊胆颤的威严。 站在门口发愣的黑衣人,如梦初醒般打了个激灵,转身就跑。 外面传来尖锐的哨声。 药傀仿佛受到指引般,神情木然,迈着机械的步子走了出去。 等到所有药傀全部离开,那些黑衣人也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阿弥陀佛,方施主,咱们又见面了。”老僧点起蜡烛,屋内亮堂起来。 我这才的看清他的脸。 皱纹如沟壑,左眼灰白,透出点点幽光,右眼却亮如星辰。 我忽然想起在县城车站遇到的那个戴斗苙的奇怪老者——捻着佛珠,斗苙压得很低,临走时还留下一串佛珠在座位上。 “是您?”我脱口而出。 老僧笑了,露出两颗金牙:“方施主好记性……座位上那串佛珠本想送给方施主,可惜方施主没捡。佛渡有缘人,施主与佛无缘。” 我淡淡说道:“与佛无缘没事,跟大师有缘就行。” 老僧一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施主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啊!” 老刘头捂着伤口,龇牙咧嘴:“苦大师,您这缘分能不能先治治伤?还有他身上的毒?” 他边说,边往周二宝指了指。 周二宝已经瘫在地上,脸色发青,应该是毒已经发作了。 老僧看了看他俩,又看了看我:“老衲只会打架,不会治伤,更不会医毒。” 我心头一沉。 “不过……”他话锋一转,“老衲有个朋友,能治伤,也会解毒。” “谁?”老刘头问。 “跟我来。”老僧转身出门,灰袍在夜风中飘荡。 我一手扶着老刘头,一手架起周二宝,跟在后面。 没走几步,就累得满头大汗。 “大师,您是不是该过来搭把手?”老刘头喊他。 老僧却仿佛没听到一般,越走越快。 我带着老刘头和周二宝,提起内气,勉强才能跟上。 可坚持不了多久,体力就跟不上了,只好停下来。 老僧见状摇摇头:“方施主的内气炼得甚好,却不懂得如何融会贯通去使用,真是可惜,可惜啊……” 月光惨白,照得小巷如同鬼域。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老僧停在一座小楼前。 借着月光,我看到楼顶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了三个苍劲的大字:荣恩堂。 我愣了愣。 四处打量一阵,突然认出来,这不就是左易的住处么? 老僧上前叩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左易披着外衣,睡眼惺松,看到老僧和我们,一点也不惊讶。 “大师以后能不能别在我睡觉的时候带人过来?”他打着哈欠,“进来吧。” 进屋后,左易抬眼看向我:“你小子也来了?” 我没理会他,将刘老头和周二宝放在床上。 老刘头已经疼得说不出话。 周二宝则开始抽搐,嘴角溢出白沫。 左易检查两人的情况,猛地转向我:“他俩是你朋友?” “是。”我答道。 “治伤五十,解毒五百。”他伸出手,“给钱。” 我愣住了。 这家伙果真如江云裳所说,掉进钱眼了。 老僧站在一旁,笑而不语。 “治不治,不治我可不管了啊。”左易伸了个懒腰,有些不耐烦。 我咬牙掏出二爷给我的那些钱,转眼就要去大半了。 “能不能便宜点?”我试着讨价还价。 左易摇头:“普通的毒五十,药傀的毒特殊,五百一分都不能少。” 我深吸一口气,数好钱放在桌上,忽然想起来:“前天给了十天的住宿费,还剩余八天没用,能不能抵扣?” 左易快速收起钱,瞪起眼:“你不早说,钱都进了口袋,哪有再拿出来的道理?要不这样吧,你有时间再过来住几天……” 我一阵无语,懒得再搭理他。 收了钱后,左易瞬间来了精神。 他扔给我一卷纱布和碘酒,指着老刘头说:“你跟他消毒包扎,我给这小子拨毒。” “什么?”我瞪大眼,“你治伤就是这样?” “要不然呢?”左易反问,“你想缝针?也行,得加钱。” 我想骂人,但看着老刘头惨白的脸,还是忍住了。 碘酒刺痛伤口,老刘闷哼一声,额上渗出冷汗。 另一边,左易已经解开周二宝的衣服,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陶罐,里面是黑乎乎的草灰,混合着恶臭一黏液。 “张嘴。”他命令周二宝。 周二宝已经神志不清,左易直接捏开他的嘴,把混合物倒了进去。 “呕……”周二宝剧烈干呕,却被左易死死按住,“吞下去,天亮就能好。” 周二宝喉咙“咕嘟”了两声,翻起白眼,晕了过去。 “该你了。”左易拍拍手,转向我:“你也中了药傀的毒,现在治不治?治就六百。” “刚才不是五百吗?”我气得差点吐血。 左易不紧不慢地说道:“老子治病是看心情的,心情好收费高,心情不好,收费就少。现在老子心情大好,只比刚才多收一百,你该知足的。” 顿了顿,接着又道:“哦,可以抵扣你没用完的房租,你再给三百六就行了。” 我犹豫再三,还是掏了钱。 二爷说过,左易没准能帮上忙。 所以,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收了钱后,左易取出一瓶酒精,在我身上喷了一遍。 “好了。”他说,“你有回元罡气护体,药傀的毒很难进去,喷点酒精就足够了。” 我气得发抖:“那你还收我六百?” “懂不懂什么叫知识付费?”左易理直气壮,“告诉你没事,不值六百?” 0110章:嗔怒一起,万障皆生 老僧突然“噗噗”笑出声。 我这才明白,被左易给耍了。 但看着榻上呼吸逐渐平稳的周二宝,和已经睡着的老刘头,我又忍下了这口气。 左易打了个哈欠:“苦大师,我困了要睡觉,你把他带走吧。这两个今晚先住在这,一人收费五十,明天中午带钱过来接人。” “你……”我再也忍不住,准备暴发。 老僧却拍了拍我肩膀:“走吧,方施主,大半夜的,生气伤身。” 月光下,我们并肩而行。 “大师。”我忍不住问,“左易真是您朋友?” “是。” “可他……” “贪财?”老僧笑了,“贪财的人最好相处,只要给钱,他一定会帮你。” 我沉默。 夜风拂过,胸口堵的那口闷气,好像消散了许多。 “方施主还在生气?”老僧问。 我“嗯”了一声,不想回答。 “无明即痴,痴则生嗔。”老僧的念珠在指间转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嗔怒一起,万障皆生。” 巷子尽头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夜色寂静。 “大师是说我不该生气?”我问。 老僧笑了:“生气如饮酒,适量可活血,过量则伤身。” 他这比喩让我一怔。 这个老和尚,似乎与寻常僧人有些不同。 “左易贪财,却守信。”老僧在双眼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这世上,明码标价的人最可靠……” 寿衣店已近在眼前。 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进屋后,发现已经有人打扫过。 不仅看不出任何打斗的痕迹,连血腥味都闻不到一丝。 “好好休息。”老僧合十行礼。 话音刚落,背影已消失在街角,灰袍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已是次日中午。 睁开眼,桌前坐着个人影。 正是江云裳。 她还是一身素白劲装,发髻松散地挽着,正慢条斯理地喝茶。 见我醒来,她放下茶盏:“饿不饿?” 我摸了摸肚子,响起一阵“咕咕”声。 江云裳盈盈一笑,起身从袋子里拿出几个餐盒,打开后,饭菜还冒着热气。 “吃吧。”她递来筷子,语气特别温柔,“特意保温着的。” 我怔了怔,没想到她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 饭菜很普通,但很香。 我狼吞虎咽,江云裳就坐在对面看着,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陆依依很听话。”她突然开口,“没闹,也没想着跑,我自然也没有为难她。” 我筷子一顿:“谢谢。” “不必。”她摇头,“昨晚的事,你怎么看?” “佘家是冲我来的?”我反问。 “没错。”江云裳点头,“老刘和周二宝在这里躲了这么久,佘家其实早已知晓,却一直按兵不动。直到你出现才动手,足以说明你比他们重要得多。” 我放下碗筷:“为什么?” “因为佘家知道你要参加‘千金榜’的揭榜。”她直视我的眼睛,“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是以方岐黄传人的身份,给你报的名。” 我心头一震。 爷爷方岐黄的名号,我从小听到大,却从未真正理解它的分量。 “你知道我爷爷?”我疑惑地问。 江云裳用怪异的眼神打了我一阵,撇了撇嘴:“岐黄方家,在医药界的地位,绝不输给江家和佘家,你居然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回答。 在我的印象中,方家就是个普通的农户,跟所谓的岐黄世家,完全不搭边。 “对了,苦大师是什么人?”我换了个话题。 江云裳眼中闪过一丝柔和:“我师父。” “师父?” “对!”江云裳轻声说道:“我能摆脱爷爷和九阴堂的控制,全靠师父相助。还有我这一身本事,也是他所授。” 饭后,她拿出一张烫金请贴,推到我面前。 “这是‘千金榜’的入场凭证。”江云裳说道:“明日上午十点,你拿着请贴到松鹤路的‘江东公馆’,自会有人带你去揭榜的地方。” 我翻开请贴,上面写有我的名字和家族背景。 “这就是你的计划?”我合上请贴。 江云裳点头:“只要你揭榜成功,无论能否治好我大爷爷,都能让寒影摆脱佘祖耀的纠缠。万一治好了,那就能名正言顺的带寒影离开。” “明日揭榜的除了佘家,还有谁?”我继续问她。 “有资格参加揭榜的,都是药医圈子有头有脸的家族,佘家首当其冲。”江云裳冷笑,“还有几个没有家族背景,却在圈子小有名气的所谓‘圣手’和‘神医’,其实都是佘家的走狗。” 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又沉又重。 对于明天“千金傍”的揭榜,既期待又隐隐有些不安。 好在《清微灵枢诀》已烂熟于心,望炁之术也所有小成,还有近几个月在青石村坐诊,见过的疑难杂症并不少,也算是积累了一些实践经验。 为了确保我不再被佘家骚扰,这一晚江云裳和老僧都住在了寿衣店。 老僧盘坐在角落,念珠转动,诵经声如潺潺流水。 奇怪的是,这声音反而让我睡得格外踏实。 晨光微熹时,我睁开眼,看到江云裳站在床前。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我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该起床了。”她扔来一套深蓝色中山装,“今天穿这个去‘江东公馆’。” 衣服很合身,像是量身定做的。 我整理好可能要用到的东西,将龙吟针和骨灵贴身收好。 临出发时,江云裳又提醒我:“进了江东公馆,千万不要用你的鬼瞳……一定切记。” 江东公馆坐落在城东富人区。 从外表看,就是一个普通的高档别墅小区。 但门口站着四个唐装壮汉,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 “请贴。”为首的壮汉伸手。 我递上烫金贴子。 他仔细查验后,侧身让路:“方先生,请跟紧我。” 穿过小区一侧的三道铁门,眼前豁然开朗。 假山流水间,一栋青砖灰瓦的中式别墅静静矗立。屋檐下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在晨风中轻轻摇晃。 “到了。”壮汉停在朱漆大门前,“方先生请进。” 推门而入,迎面是幅巨大的《药师如来图》。图像前摆着香案,青烟袅袅。 两侧站着八名旗袍女子,个个眉目如画。 “方先生请随我来。”其中一名女子引路。 她带我穿过长廊,来到一间暗室。按下开关,地板缓缓下沉。 竟是一部隐藏的电梯! 电梯下行约莫十几秒,门开时,我呼吸一窒。 0111章:杏林三傻 地下大堂金碧辉煌,四根蟠龙柱撑起穹顶,柱上金龙眼珠莹莹生光。 地面铺着整块青玉,纹路天然形成太极图案。 正中央七张紫檀太师椅围成半圆,椅背雕着六种奇花。 旁边还有两排黄花梨木太师椅紧紧挨着。 周围分列十五个座位,分五组呈梅花状排列。 每张桌上都摆着鎏金铭牌。 我的名字在第三桌。 同桌两人分别是陆承铭和陆修。 目光扫动,第一桌的铭牌格外醒目。 佘祖耀的名字也比其他两人的更为突出,铭牌的边沿金光闪闪,刺得眼发花。 “这位可是方先生?”声音从身后传来,如玉石相击。 转身看去,一个白衣男子踏着玉阶缓步而下,约莫二十出头,面如冠玉。 一袭白衣胜雪,腰间悬着块羊脂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最引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漆黑如墨,却泛着淡淡的光晕。 “陆承铭。”他拱手,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我回礼,指尖发冷。 这人看似风流倜傥,眼中却藏着毒蛇般的阴冷。 “久闻方家岐黄之术大名。”他声音轻柔,“今日有幸得见,三生有幸。” 话虽客气,目光却在我手上逡巡,似在掂量什么。 “陆公子过奖。”我淡淡回应。 这时,另一个身着墨绿色锦袍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跟陆承铭打招呼:“二弟来得好早,这位……想必就是方先生了吧?” 我微微颔首,细细打量他。 只见他皮肤极白,仿佛常年不见天日 。一头乌发用金丝绳松松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衬得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愈发妖异。 “陆修,我大哥。”陆承铭向我介绍道。 “久闻方家岐黄之术独步天下。”陆修开口,声如清泉击玉,“只是这二十多年来,医药盛会上从未见过方家子弟露面……圈子里都说,方家没落了。” 他凤眼微挑,似笑非笑地睨着我。 陆承铭适时接话,脸上堆满假笑:“可不是嘛!去年的医药盛典上,还有人说方家怕是绝后了。今日得见方先生,才知是谣言。” 堂内霎时安静,十几道目光如针般刺来。 我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 茶是上好的碧螺春,却泡得太急了,苦味很重。 这两人一唱一和,分明是在数落我和方家。 我懒得搭理,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听说江寒影姑娘与方先生……交情匪浅?”陆承铭凑过来,身上飘来淡淡的异香。 我心头一跳,面上不显:“萍水相逢。” “那便好”他轻笑,瞳孔微微收缩,“陆某此番揭榜,一为扬名,二为……求娶江姑娘。” 我捏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初见江姑娘,还是在上个月,她正在江边抚琴。”陆承铭眼中浮起痴迷,“一曲没弹完的《梅花三弄》,让我魂牵梦萦至今。陆某虽不才,总好过让她落在佘祖耀那等货色手里。” 我心说,瞧你这模样,也好不到哪去。 但是面上,我还是不动声色,也不接话,只将头转向第一桌的方位。 佘祖耀还没来。 跟他同桌的两人却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那两人一个叫杨伟,一个叫周薜。 名字很特别,隐隐盖过了佘祖耀的风头。 “今日既与岐黄方家同桌……”陆修忽然冷笑,打开折扇,在我们面前三寸处停住,“定要好好讨教一番。” 扇骨间寒光一闪,竟藏着三根牛毛细针! 我纹丝不动,看着那针尖淬的蓝光:“陆公子这‘阎王笑’,是用七步蛇毒配的吧?” 说着,我猛地伸手捏住扇骨。 “可惜火候差了三分,毒性不足。”我边说,边罡气暗吐,细针“叮叮叮”落地。 陆修迅疾后撤,墨绿长衫在青玉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他收起扇子,双眼猩红。 “二位!”旁边一位老者拍案,“千金宴上禁止私斗。” 陆修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重新落座。 只是那折扇再没有打开,被他死死攥在掌心。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佘祖耀来了。 身着一袭墨青色长衫,衣袂飘飘,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 行走时带起一阵淡淡的药香,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他径直走向第一桌,沿途不断有人起身行礼。而他,却视若无睹,直到经过我面前时,突然驻足。 “你就是方断尘?”声音清冷如玉磬。 我点头。 他轻笑一声:“就凭你,也敢跟我抢寒影?不知死活……” 说罢拂袖而去。 我不为所动,淡然喝着茶。 陆承铭凑过来,似笑非笑地说道:“此次千金榜,方先生应该也是为了江姑娘而来吧?” “你说是就是吧。”我看都没看他,靠在椅子上,用余光瞟向佘祖耀。 这家伙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人跟他行礼问候,出尽了风头。 陆续有人入场。 第二桌坐着三个老者,皆着灰袍,袖口绣着葫芦。 第四桌是两位年轻男子和一个妙龄女子,女子面覆轻纱,只露一双秋水般的眸子。 最后到场的是第五桌,三人皆是中年男子,名字很有个性,依次是:杜仲扬、白止亭、何首乌。 陆承铭看向那边,冷笑道:“杏林三傻都来凑热闹,有意思!” “三条佘家的狗罢了。”一旁的陆修不屑。 “大哥不可轻敌。”陆承铭眉头微皱,“这三人都不是善茬。” 大堂渐渐坐满。 我注意到每组座位都代表一到两个家族:佘家、陆家、白家、林家……还有方家。 佘祖耀在场上转了一圈,刚在席间落座,门外便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紧接着,十几人踏入厅内,个个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久居高位的威严。 这些人或身着锦缎长袍,或披着暗纹大氅,衣色深沉,无一不显华贵。 有的眉目肃然,不苟言笑。有的面带浅笑,眼底却藏着审视。还有的步履从容,目光如炬,仿佛一眼便能看透人心。 厅内原本的交谈声渐渐低了下去,众人纷纷起身相迎。 首座的老者叫薜道仁,缓缓站起,拱手笑道:“诸位评委请上座!” 接着他向场上的人一一介绍道:“这位是佘家话事人佘鼎途佘老;这位是马家代表马腾云马先生;这位是陆家家主陆震思;还有这位,专程从川蜀远道而来的杏林阁阁主,林夫人……” 每介绍一人,那人便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全场,带着几审视与傲然。 待众人落座,薜道仁朗声说道:“今日诸位齐聚一堂,共同见证‘千金榜’的揭榜,实乃幸事。老朽在此代表医药协会,先谢过各位赏脸。” 话音落下,厅内众人纷纷拱手回礼,气氛肃穆而庄重。 唯有佘祖耀,依旧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仿佛这场盛会与他无关,或仿佛,他才是那个真正掌控局面的人。 0112章:辨药 铜锣忽响,余音绕梁。 六位老者从侧门鱼贯而入,分别落座中央太师椅。 最后一位白须垂胸,被人抬到椅子上的,正是江庭春。 他虽老迈,却目光如电,扫过在场众人时,我竟感到一丝刺痛。 “千金榜,今日开榜。”薜道仁开口,声如洪钟,“规矩照旧……辨药、诊脉,施针。三关过后,胜者获得揭榜资格……本次的千金榜由江城江家主办,协会协办……” 铜锣声落,五张紫檀案上的青铜药炉突然同时炸开,九道青烟如咬龙般腾空而起。 “第一关,辨药。”薜道仁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每桌九味药材,分置九鼎。每桌单独比试,辨出最多、用时最短者胜。” 侍者捧上九只青瓷小鼎,鼎身分别刻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九字。 鼎盖密封,只留一丝缝隙透出药香。 陆承铭面带微笑,做了个手势:“方先生,请。” 第一鼎“天”字揭开,是块黑褐色的块状物。我轻捻少许,指腹传来微微刺痛感。 “川乌头。”我沉声说道:“炮制火候不足,尚存微量毒性。” 陆承铭同时开口:“附子。用川乌头炮制,毒性大减。” 侍者查验后点头:“二者虽同源,但陆承铭算正解。” 第二鼎“地”字内是撮灰白粉末。 我刚要细看,陆修折扇突然“啪”的展开,扇起微风。 粉末顿时飘散。 我急取银盘承接,却见陆承铭“不慎”撞翻茶盏,茶水混入粉末。 “海螵蛸。”我迅速用指尖蘸取湿润粉末嗅闻,确认无误。 陆承铭却冷笑:“明明是牡蛎粉。二者外观极似,但气味有别。方先生,你今天似乎不在状态啊。” 侍者取样品对比,最终判定:“此局陆承铭正解。” 连输两局,我有些焦虑起来。 后背被冷汗打湿,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第三鼎“玄”字开启,是几片卷曲的褐色切片。 我对着灯光细看纹理:“法半夏,陈久者良。” 陆承铭几乎同时说道:“水半夏,与法半夏性状相似,但药效迥异。” 正当侍者为难时,我取银针轻挑切片,针尖显出点点朱红:“法半夏面有朱砂点。” “方断尘正解。”侍者宣布。 陆承铭凤眼微眯,余光却瞟向陆修。 陆修折扇在掌轻敲,时不时朝我看过来。 已经三局,他还一直没有开过口。 第四鼎“黄”字内盛的是黄色树脂状物。 我和陆承铭同时凑近,异口同声:“乳香!” 侍者微笑:“两位正解……这些都是难得一见的好货色。接下来是中场休息时间,十五分钟后,继续。” 桌上剩下的五个鼎,被侍者叫人抱走,换成了茶水和点心。 我扭头看向第一桌。 佘祖耀趴在桌上睡着了,鼻子竟发出微微的鼾声。 跟他同桌的两人,正低头窃窃私语。 “不用看了。”陆承铭低声说道:“那两人都是陪衬的,前面四鼎的辨药,两人一种都没辨出来。” 果然,他们身后的屏幕上,显示的是都是零。 “休息时间到。”薜道仁站起身,大声说道:“辨药环节的比试继续。” 侍者撤走桌上的茶水和点心,将五个尚未开启的青瓷小鼎依次摆开。 接着打开的,是第五鼎。 鼎内是几片薄如蝉翼的切片。 陆承铭抢先说道:“茯苓片。” 我没有急着开口,而是轻捻切片,感受其韧性:“是赤茯苓,比普通的茯苓更为珍贵,自然药效也不尽相同。” 侍者刚要查验,陆修抬起扇子拦住,“嘿嘿”笑道:“方先生,咱们玩点刺激的如何?如果这局你猜对了,我和承铭主动认输退出。要是承铭赢了,后果的比试你也不要参加了。” 我不屑一笑,没有理会。 傻子才会玩么幼稚的游戏。 侍者对着灯光查验一番,缓缓说道:“赤茯苓正解,方断尘胜。” 陆修面色一滞,打断侍者:“你搞错了吧,这明明就是普通的茯苓,你怎么就认定是赤茯苓?” 侍者刚要开口,我抢先一步说道:“这个问题,我来回答陆公子。最直观的判断就是颜色,普通茯苓去皮后切面呈白色或微带粉红。赤伏苓的切面带有红棕色至暗红色……” 陆修见鼎中的茯苓切片是白色,所以断定就是普通的茯苓。 殊不知,这是出题之人故意为之。 将赤伏苓切面用淘水米泡过,再细细打磨,消除赤伏苓切面类似松木年轮状的晕染。 我之所以判断为赤伏苓。 是因为白伏苓质地紧实细腻,而鼎中的伏苓切片,却松软多孔,隐隐还能看到切面有絮状菌丝。 “方先生说得没错。”侍者接过话,微微笑道:“若陆公子还是不信,可用碘酒测试。” “不必了!”陆承铭摆了摆手,“以检验官的结论为准,这局是我输了。” 第六鼎“宙”字揭开,是几根细长的黑色根须。 我刚要取看,陆承铭突然高呼:“细辛!” 我细观须根表面纵纹,二者形态相似,但细辛气味辛辣,当归须则只有药香。 “当归须。”我说道。 侍者掰断一根查验后,缓缓点头:“当归须正确,方断尘方先生赢得此局。” 陆承铭抬眼看向屏幕,现在我领先他一局。 第七鼎“洪”字内的盘中,盛着红色粉末。 陆承铭突然咳嗽两声,桌子微微晃了晃,谁也没在意。 我屏息细辨:“朱砂,掺有微量雄黄。” 陆承铭冷笑:“不对,应该是朱砂内掺了赤砂。两者皆为红色,但使用效果却天差地别。而且,赤砂的气味与雄黄相似。” 侍者笑着摇头:“两位都错了,这就是纯朱砂。只不过跟其他药物放在一起,串了味儿。这一局,两位都不算分……” 最后两鼎的开启定在十分钟后。 陆承铭脸色不太好看,凑到陆修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我不以为然,目光扫向第一桌的屏幕。 佘祖耀已经连赢三局,以三比零****。 “辨药继续开始……还有两局的比试,最终谁能胜出,大家拭目以待。”薜道仁声音洪亮,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第八鼎“荒”字开启。 鼎内放着一个檀木盒子,里面有几粒黑色珠子。 我捏碎一粒,嗅其气味,顿时疑惑了。 从气味上判断,好像是几种草药的混合物。但是颜色和触感,以及味道上,又像是补骨脂。 陆承铭嘴角轻轻扬起,率先开口说道:“沙苑子,味甘,性温,归肝、肾经。” 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没有急于回答。 侍者看了看时间,说道:“方先生超时未能答出,这局陆承铭胜。” 辨药环节进行到这里,我与陆承铭打成平手。 还剩最后一鼎,将是我和他的生死之局。 0113章:真才不怕考验 最后一鼎“日”字内倒扣着一只瓷碗,散发出怪异的气味。 有点像麝香,又有点像海狸香。 但细细闻嗅,却并不浓烈。 我和陆承铭相视一眼,同声说道:“空鼎。” 侍者颔首微笑:“对,就是空鼎。我宣布,第三桌方断尘、陆承铭各辨四味,同时晋级。陆修一味也未能辨出,淘汰。” “方先生好眼力,恭喜晋级。”陆修突然凑近,翡翠扳指故意在我面前晃了晃,“诊脉时可要当心……第二桌和第五桌晋级的,都是诊脉高的行家。” 我冷声一笑,轻轻弹了弹他刚才触碰的位置,不屑的摇了摇头。 余光瞥向佘祖耀。 却见他也正盯着我,嘴角扬起一道弧形。 铜锣声响起,辨药环节尘埃落地。 薜道仁缓缓起身,白须随着动作微微颤动。 “已近午时,诸位先到内厅用膳,午休后再行诊脉比试。” 侍者鱼贯而入,引着我们穿过雕花回廊。 脚下的青石板上刻着繁复的纹路,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千年医道的脉络上。 内厅门打开后,一股混合着沉香与檀木的气息扑面而来。 二十扇紫檀屏风环绕四周,每扇屏风上都绣着不同的珍稀药材图案,金线在暗色底料上勾勒出曼妙轮廓。 “方先生,请坐这一桌。”带引我的侍者指向靠左侧的圆桌。 我正要迈步,陆承铭和陆修一左一右夹了上来:“与方兄有缘,连吃饭都在同一桌。” 陆承铭凤眼含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暗自运行回元罡气,经脉中内气如溪流般缓缓而动。指尖轻触袖中钢针,冰凉的温度让我保持清醒。 落座后,开始上菜。 片刻的工夫,桌上已摆满珍馐,皆是我从来都没见过的食物。 侍者每上一道菜,便开口介绍。 正中央是一蛊“雪莲炖雪蛤”,晶莹剔透的汤面上浮着几片天山雪莲,宛如冰雕玉琢;左侧一盘“灵芝煨熊掌”,黑褐色的灵芝片与金黄的熊掌相映成趣。 右侧则是“海马烩鱼唇”,海马蜷曲的身形在浓稠的汤汁中若隐若现。 此外还有“鹿茸蒸乳鸽”、“虫草焖驼峰”、“何首乌炖乌鸡”、“藏红花炒雀舌”、“龙眼肉酿竹荪”,八珍齐聚,香气缭绕。 我悄然取出银针,借着整理衣袖的间隙,在每道菜品上轻点。 针尖未变黑,却有一道菜让针身泛起幽蓝。 是那盘灵芝煨熊掌。 肯定没有毒。 没人敢在这样的场合下毒。 但必要的小心谨慎还是要有的。 “方兄怎么不动筷子?”陆承铭夹起一片熊掌,在我面前晃了晃,“这玩意大补,来,尝一块。” 我微微一笑:“陆兄的好意,心领了。只是这几天脾胃虚弱,不宜过补。” 说着,我夹了些清淡的竹荪入口。 “陆公子亲自夹菜,方先生未免太不给面子了。”同桌一位锦衣男子突然站起,端着酒杯走来,“在下熊有才,敬方先生一杯,预祝下午比试顺利。” 我抬头挡开:“抱歉,比试期间不饮酒。” “呵,方先生莫非是怕酒后失手?”另一人讥讽道,“还是说,辨药环节只是侥幸,现在心虚了?” 陆修把玩着手中的扳指,突然笑道:“方先生不喝,莫不是怀疑酒中有毒?” 他猛地仰头饮尽杯中酒,然后将空杯倒扣:“看,无毒。” 我目光一凛。 就在陆修饮酒的瞬间,他拇指上的扳指机样轻响,一道寒光闪过。 常人难以察觉的薄如蝉翼的刀片,正朝我手腕袭来。 我假装抬手整理衣领,实则将回元罡气外放,在刀片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一道无形气劲反弹回去。 “啊!”陆修低呼一声,酒杯落地粉碎,拇指渗出一丝鲜血,扳指上多了道细小的裂痕。 “陆公子怎么了?”我故作关切。 陆修脸色铁青,强笑道:“无妨,酒杯割伤了手。”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却无法指认是我所为。 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他的手根本没碰到我。 “方先生果然谨慎。”陆承铭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下午的诊脉,靠的可是真本事。” 我夹起一片藏红花炒雀舌,细细品味:“陆兄所言极是。真金不怕火炼,真才不怕考验。” 席间暗流涌动,觥筹光错间,尽是刀光剑影。 我始终保持清醒,只饮清茶,食素菜,任凭他们如何激将,始终不为所动。 午膳结束,侍者带引我们前往休息的厢房。 穿过九曲回廊,每间厢房门前都挂着不同的药草香囊,散发着宁神静气的香味儿。 “方先生,这是您的房间。”侍者推开雕花森门,“下午两点,我会来请您前往诊脉厅。” 我点头致谢,踏入房内。 门刚关上,一股甜腻的香气便钻入鼻腔。 这香气初闻似檀,细品却带着一丝腥甜,像是陈年麝香中混入了曼陀罗花粉。 “醉仙忘忧散。”我心中冷笑。 这是一种罕见的迷香,不会致人昏迷,却会扰乱神志,让人思维迟钝。 这种干扰神志的药物,正是为下午需要高度集中精神的诊脉比试量身订制。 我假装中招,步履蹒蹒跚地走向床榻,重重倒下。 耳朵却竖着,捕捉门外的动静。 片刻后,窗纸外一道黑影闪过,有人确认我已“入彀”。 待脚步声远去,我悄然起身。 回元罡气在体内快速运行,驱散部分迷香影响。 接着轻轻推开木窗,快速翻出,落在回廊的阴影处。 走廊尽头是公共厕所,此刻空无一人。 我快步走入,将头埋入盛满清水的水池。冰凉的水刺激面部穴位,神志为之一清。 水中倒影里,我双眼布满血丝,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我取出三根银针,分别刺入百会、太阳、凤池三穴,以针法逼出体内残留的迷香成分。 “陆家,好手段。”我喃喃自语,“可惜你们不知道,这种毒虽然罕见,却并不复杂,我用银针刺穴就能解。” 回到房中,我检查了床榻和桌椅,确认没有新增的陷阱后,盘腿而坐,调息养神。 下午两点,侍者准时过来叫醒我。 诊脉大厅紧挨着上午的辨药大厅,除了稍小一些,里面的布局几乎一模一样。 上午的辨药环节,共有七人晋级。 大厅中间五张紫檀诊案呈梅花状摆放,却相互间隔有两米左右。 而且每张诊案中间都用挡板拦住隔音,诊脉时听不到邻桌的声音。 铜锣三响。 晋级的七人落座后,几名患者依次被搀扶进来。。 我先用望炁之术看了病患的气机,心里顿时就有底了。 “诊脉规则……”薜道仁声音低沉,“七人同时诊七位患者,脉象诊断正确最多者晋级。” 我接过侍者递来的脉枕,刚搭上第一位患者的手腕,就感到一阵异样。 0114章:针锋相对 这位患者的脉象时快时慢,快时如奔马,慢时如抽丝,毫无规律可言。 “先生……”我刚开口,患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下的脉象瞬间变得细弱如游丝,几乎难以察觉。 “怪脉!”我心中暗惊。 仔细体会,发现这脉象在寸、关、尺三部之间来回游走,时而浮于表,时而沉于里,如同捉迷藏一般。 患者面色苍白中透着暗青,眼睑浮肿,舌苔厚腻。 我等他呼吸沉稳后,开口说道:“此乃肝郁气滞,水湿内停,兼有心血不足之象。” 话音刚落,患者从怀中掏出一叠药方:“半年来换了六、七位大夫,都说我是肝郁脾虚,可药越吃越重!” 我细看细方,发现前医多用疏肝理气之品,却忽略了患者舌底静脉迂曲发紫。 这是明显的血瘀之象! “并非是单纯的肝郁。”我重新诊脉,“您长期情志不畅,气滞导致血瘀,瘀久化热,又伤阴液。当以活血化瘀为主,佐以养阴清热。” 患者眼中突然泛起泪光:“终于有大夫说出血瘀二字了!” 第二患者是位老妇人,她的脉象更加奇特。 双手脉象竟然完全不同。 右手脉沉细如线,左手却洪大有力,简直像是两个人的脉象。 “老太太,您是否经常半边身子发冷,半边发热。”我问。 老妇惊讶点头:“唉呀,你说得太对了,左半身如火烤,右半身如浸冰水,二十多年了!” 我细诊发现,她右脉沉细中带着涩滞,左脉洪大中藏着弦紧。 这是典型的“阴阳离决”之证,气血运行严重失衡。 正当我思索之时,老妇突然从轮椅上站起,又跌坐回去:“右腿完全不听使唤!” 我轻轻点头,记下她的脉象及病因。 第三位患者是个中年商人,他的脉象初按平和,再按却突然变得弦硬如弓,重按又消失不见。 这种“雀啄脉”常见于严重的心脉瘀阻。 “先生是否经常胸闷刺痛,夜间尤甚?”我话音刚落,商人突然捂住心口,面色煞白。 侍者急忙递上药丸,商人吞下后苦笑:“三年前心梗,支架装了四个,还是时常发作。” 第四位患者是位年轻女子。 她的脉象细数而滑,如珠走盘。 但奇怪的是,每呼吸一次,脉象就会突然停顿片刻,形成一种奇特的“结代脉”。 “姑娘是否经常心悸气短,尤其是在月事期间?”我问。 女子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每次月事都头晕目眩,有一次昏倒送医……” 我注意到她指甲发白,脸睑血色淡薄,这是典型的气血两虚之象。 但脉象中那股滑利之感,又暗示着体内可能有痰湿作祟。 最后一位是个面黄肌瘦的少年。 他的脉象最为怪异。 表面上浮取可得,沉取却空空如也,如同按在空管上。 但最奇特的是,这“空脉”每隔三十秒左右就会突然变得洪大有力,持续五六次搏动后又恢复原状。 “小兄弟,你吃饭如何?”我轻声问道。 少年还未回答,忽的俯身干呕,却只吐出几口清水。 他虚弱地说:“吃什么都吐,一个月瘦了二十斤……” 我细看他舌象,只见舌面布满裂纹,舌苔剥落。 这是胃阴枯竭的危重之象! 这时铜锣声响起,薜道仁宣布:“诊脉结束,请诸位写下诊断。” 我提笔疾书,将五位患者的复杂病机一一阐明。 特别是最后那位少年,我特别注明:此非寻常胃疾,乃“饥馑脉”,应该是长期饮食不节所致。 五人的诊断结果都收走后,就是等待。 结果公布时,我和陆承铭、佘祖耀三人诊断最为精准。 尤其是对那位“阴阳脉”老妇的治疗方案,我提出的“交通心肾,调和阴阳”之法,获得大多数评委的点头称赞。 “三位晋级。”薜道仁手中龙头杖顿地,“最后一关,施针见真章。” 陆承铭眼神复杂的看了我一眼。 然后学着陆修的样子,手上把玩起折扇,面对我之时,折扇“唰”地展开,上面新题的“针锋相对”四字,在灯光下泛着寒光。 佘祖耀则把玩着两枚金针,目不时不时瞟向我这边。 稍作休息后。 铜锣再响。 三张紫檀针案呈品字形排开。 五位患者被安置在中央的玉榻上,灯不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如同五盏快要熄灭的油灯。 “最后一轮比试,施针,现在开始。”薜道仁龙头杖轻点地面,“三人对五位患者施针,以效验论胜负。施针的顺序由抽签决定,即抽中数字‘一’者,最先选择病人施针,以此类似……” 施针的规则相交于辨药和诊脉,稍稍有些复杂。 简单的说,就是先抽签。、 一共三个签,写着数字“一”到“三”。 抽种“一”的人,最先选择病人,然后根据病人的情况来施针。 如果施针后,病人的症状有明显好转,即为有效。 最后谁医治的病人中,见效的最多,即为获胜。 在刚才的诊脉过程中,我们都已经清楚了这五个病患的情况,心里已经早已根据他们的症状,想好了施针的策略。 这个时候谁先施针,谁就抢占了先机。 抽签开始。 佘祖耀和陆承铭的手同时伸进抽奖箱。 箱子微微震动。 很显然,两人的手在箱子里暗中较劲。 我在一旁静观其变。 这种完全靠运气的事,没必要争抢。 侍者轻咳了两声。 两只手各拈了一张纸条,从箱中缩了回来。 这个时候,我抽不抽都已经不重要了。 佘祖耀率先一步打开纸条,上面是个大写的“三”字。 “草……”他恨恨骂了一声,将纸条撒成碎片。 “方先生,你还不抽?”陆承铭意味深长的看向我。 “有必要吗?”我反问,“想知道我会抽中几号,你打开自己的看看不就知道了?” 陆承铭淡淡一笑:“也对。” 说着,他缓缓打开纸条。 “二号?”陆承铭苦笑的摇摇头,手上做出个“请”的姿势,“方先生,你先来。” 我走到肝郁患者的身旁,让侍者将他衣服解开,然后取出九根龙吟针,指尖轻轻一掠。 针尖顿时泛起青芒。 这是回元针术的起手式:九星连珠。 第一针,清微九针之“天元针”。 银针破空,刺入患者的百会穴。 针入三分的刹那,患者突然浑身剧颤。 我刚准备施第二针,忽的发现此人的皮下鼓起一个小疙瘩,四周的皮肤呈现出黑色。 不对劲。 皮肤出现这种颜色,是中毒的迹象。 而且,还是不久之前中的毒。 0115章:凡事尽力就好 佘祖耀站在一旁冷笑。 金针在指间翻飞,青衫轻轻摆动:“方先生怎么的手怎么僵住了?是不是担心这一针下去,世上便要多一条亡魂?” 他目光扫过我跟前的肝郁患者,嘴色勾起一抹冷笑。 我细细回想从病人抬出来,到我施针的整个过程。 突然明白这位病患身上的小疙瘩是怎么回事了。 我冷笑不语。 龙吟针轻轻挑开小疙瘩的皮肤,下面露出一点金芒。 内气从针尖缓缓注入,金芒渐渐变大。 “嗖!” 破空声响起时,一道金光贴着佘祖耀的脸上划过,稳稳扎在柱子上。 是一枚金针。 针尾还在微微颤动。 “草,你干什么?”佘祖耀怒声骂道,手轻轻抚了抚脸庞。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以后还是不要用的好。”我看向他,淡淡说道:“免得害人不成,反伤其身。” 佘祖耀脸色微微一变,指着我吼起来:“你他妈什么意思?我做什么了?” “做了什么还要我说出来么?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拨出金针,交给侍者,“金针有毒,而且是佘家特制的。” “你放屁。”佘祖耀气得脸发绿,说话的声音,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谁在放屁,一验便知。” 我不再理会他,缓缓抬手,第二针已刺入患者涌泉。 两针呼应,加上内气的注入,患者面上的黑气顿时被逼至右手劳宫穴。 这时薜道仁起身,缓缓说道:“抽到二号签的,可以挑选病人施针了。” 话音刚落,陆承铭眼疾手快,银针抢先一步刺入肝郁患者的劳宫穴,黑血顺着针孔喷涌而出。 “好一个三才引毒。”座上有评委发出惊叹。 陆承铭这一针,尽管没有内气,但有了前面两针的叠加效应,患者的状态明显好转。 脉象也较之前有了显著的变化,沉稳有力,更有规律。 薜道仁宣布:“陆承铭记一分。”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明明是我先施的针,已经控制住了患者紊乱的气息,并用内气打通了瘀堵的经络。 陆承铭那一针,只是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 如果评委给我和陆承铭各记一分,我也无话可说。 可现在…… 我义愤填膺的提出议异,要求评委重新裁定。 结果薜道仁却轻轻摇头:“施针环节的规则刚才说得很清楚,是以效验论胜负。只看结果,不论过程……比试继续。” 我恨恨地看向陆承铭。 他嘴角轻扬,走到阴阳脉老妇跟前,手中的碧玉针迅急刺入她左半身的曲池穴。 老妇右半身立刻结出一层如霜的结晶,右半身却冒出腾腾的水汽。 “陆家的‘寒暑双绝针’?”佘祖耀眼睛微眯,喃喃自道,“可惜……” 只见他袖中飞出一条金丝,悄无声息地缠上陆承铭的针尾。 我假装俯身取针。 银针暗射,金丝应声而断。 陆承铭猛然回头,正看见佘祖耀来不及收回的金蚕丝。 “佘祖耀!”陆承铭折扇如刀,直取佘祖耀咽喉,“你找死!” 佘祖耀青衣飘退,金针在身前织成一张光网:“陆公子何必动怒?针太切磋,难免……” “够了!”薜道仁龙头杖重重顿地,“再有私斗,双双除名!” 我趁两人动手之时,已为老妇施完“镇魂三针”。龙吟针在她任脉上排成三角,将紊乱的阴阳二气暂时镇住。 陆承铭回过神来时,我施针已成。 刚才他抢我一局,现在我也抢了他的,算是扯平了。 老妇长舒一口气:“神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到左右体温平衡。” 薜道仁站起身,刚要说话,一直没有开口的江庭春突然说道:“请问这位小兄弟的龙吟针从何而来?” “爷爷传下来的。”我答道。 江庭春示意侍者将他扶坐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我:“你爷爷是……” “方岐黄!” “岐黄的后人?”江庭春显得很是震惊,脸上的神色也随之柔和了许多,“这就难怪了……薜会长,你继续……” 薜道仁轻咳了两声,宣布结果:“方断尘加一分……时间还剩半小时,请各位抓紧。” 我和陆承铭已各得一分,佘祖耀不由得着急起来,径直走到心脉瘀阻的商人面前。 手中金针在指间翻转出残影后,猛地扎在了他的心俞穴上,针尾的金蚕丝疯狂摆动。 蚕丝连接在佘祖耀的脖子上,末端竟是一只拇指粗的金蚕。 “佘公子这是治病,还是害命?”我惊疑的看过去。 却见他的手指不断在捻动金针,而那只连着蚕丝的金蚕也在跟着他的节秦,扭动身子。 与此同时,心脉瘀阻的商人脸上露出舒坦的表情。 我也长长松了口气。 转眼看见陆承铭走向了那名月事不调的少女。 原本她是我选中的目标,就因为刚才关注佘祖耀而走神,便被陆承铭抢了去,心中不免有些奥悔。 榻上还剩最后一名病患。 就是那位厌食少年。 我刚走到他身旁,两道金光从眼前掠过。 “他是我先选中的。”佘祖耀手指微动,细小的金蚕丝一头连在厌食少年的身上,一头连着佘祖耀的后颈脖,“方断尘,你输定了,哈哈哈……” 厌食少年被他抢占先机,我确实陷入恐慌和绝境。 陆承铭已经拿下一分,佘祖耀独占两名病患,而我,此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局势倾斜。 若他们的施针成功,我便彻底输了。 想到这,心情越来越变得烦躁。 就在这时。 “嘤……” 一声轻吟,如春风拂过耳畔。 陆承铭施针的少女,面色渐渐红润,原本苍白的唇嘴泛起血。 薜道仁点头,宣布道:“陆承铭,再得一分。” 陆承铭收针,折扇轻摇,目光斜腉向我,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方兄,看来你今日运气不佳啊!哦,不对,施针靠的不是运气,而是手法和技艺……” 我冷冷盯着他,没有回应。 可心底的怒火,却疯狂地蔓延。 就在这时。 一道清冷的女声,如冰泉般流入耳中:“静心。” 我浑身一震,这声音,好像只有我能听见! “没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就算输了,你也尽了力。”女声继续传入耳膜:“凡事,尽力就好。“ 声音飘渺,似远似近,却又清晰无比。 我心中一动,立刻明白过来。 这应该是狐族派来暗中帮我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浮躁,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时间仅剩最后五分钟。 我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反倒是陆承铭,似乎有些紧张起来。 0116章:揭榜 佘祖耀的金蚕丝依旧缠绕在厌食少年和心脉瘀阻的商人身上。 他嘴角挂着得意的笑,仿佛胜券在握。 可就在此时。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骤然炸响! 原本享受舒坦的商人,突然面容扭曲,浑身痉挛,像是被千万只毒虫噬咬,痛苦地翻滚起来。 “怎么回事?”佘祖耀脸色骤变,手指猛地一扯,想要收回金蚕丝。 可金蚕丝却纹丝不动。 “不……不可能!”他额头渗出冷汗,手指疯狂捻动,可金蚕丝像是被另一股力量所控制,反而越钻越深。 与此同时,厌食少年也开始剧烈抽搐,口吐白沫,双眼翻白! 佘祖耀试图去收回金蚕丝,同样没有成功。 很显然,金蚕丝失控了。 这正是我在等待的机会。 我眼中寒光一闪,瞬间出手。 “嗖!嗖!” 两枚透骨钉破空而出,精准斩断金蚕丝! “方断尘,你敢坏我好事?!”佘祖耀怒吼。 我冷笑一声,根本不理会他,双手同时弹射龙吟针。 左手的针射向心脉瘀阻的商人身上。 分别刺入膻中穴、神阙穴和涌泉穴。 膻中穴能镇住他紊乱的心脉;神阙穴可以稳住他翻腾的气血;而涌泉穴,引毒下行。 商人浑身一震,口中吐出一口黑血,随即呼吸渐渐平稳。 右手的六枚龙吟针,也准确的射在了厌食少年的六处穴位上。 他的情况更危急。 我用的是镇魂六针。 一针百穴,稳神魂。 二针风池,平痉挛。 三针合谷,调气血。 四针足三里,激胃气。 五针中脘,调脾胃。 六针关元,固本培元。 六针齐下,少年打了个冷颤,原本翻白的双眼慢慢恢复清明。 他平静下来后,嘴唇微动,虚弱地吐出两个字:“好……饿……” 全场哗然! 厌食症患者,居然当场喊饿! 陆承铭脸色阴沉如冰。 他没想到,我竟能在最后关头逆转局势! “方断尘,你倒是会捡便宜。”他冷笑一声,折扇一合,突然朝我逼近一步。 佘祖耀反应过来,眼中闪过狠毒之色:“陆公子,不如……联手?” 陆承铭嘴角一勾:“正有此意。”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出手。 陆承铭折扇一挥,三枚碧玉针直取我手腕! 佘祖耀袖中金蚕丝如毒蛇般,缠向我的龙吟针。 我一边闪射应对,一边扭头看向薜道仁和那些评委。 本以为,他们会制止。 不料,所有人都无动于衷。 既然没人管,那我也彻底放开了。 单论打架,这两货根本不是我对手。 我咬紧牙,冷哼一声,身形疾退,同时龙吟针在指尖一转,化作银芒,直刺佘祖耀咽喉。 佘祖耀大惊,仓促闪避,可仍被划破衣襟,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找死!”他怒吼一声,金蚕丝疯狂绞来。 陆承铭则趁近逼近,折扇如刀,直取我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传来一声厉喝:“够了,都住手。” 薜道仁龙头杖重重砸在地面上,气劲横扫,硬生生将三人分开! “施针比试,不是让你们厮杀!” 全场寂静。 薜道仁冷冷扫视一圈,最终宣布:“方断尘,陆承铭,并列胜出,同时获得揭榜资格。” “什么?”佘祖耀脸色铁青,“凭什么?” 薜道仁冷哼一声:“你施针无果,反以金蚕丝伤人,若非方断尘及时出手,两名病患早已命丧当场,你还有脸争?” 佘祖耀咬牙,眼中怨毒几乎凝成实质。 陆承铭则深深看了我一眼,折扇轻摇:“方兄,好手段。” 我淡淡一笑:“彼此彼此。” 薜道仁龙头杖轻点地面,沉声道:“方断尘、陆承铭,随我上阁楼。其余人等,自行离去。” “你俩给我等着。”佘祖耀甩袖,愤愤离去。 我和陆承铭被侍者带引,穿过幽暗的楼梯,最终停在别墅顶层的一间小阁楼前。 推门而入,阁楼内光线昏黄,四壁悬挂着古旧医书和药草图谱。 正中央的墙上,一面锦旗高悬,上书三个烫金大字:千金榜。 屋内已坐了几人。 江庭春和江怀风我认识,另外几个都是今天第一次见。 薜道仁抬手,跟我和陆承铭一一介绍。 侍者退下后,门扉紧闭。 薜道仁环视众人,缓级开口:“此次‘千金榜’,旨在汇聚天下医道奇才,共研岐黄之术,悬壶济世,造福苍生。” 他顿了顿。 目光落在我和陆承铭身上:“二位既已胜出,便有资格揭榜,每人可获得一份丰厚奖励。若能治好或缓解江老病症,还可再提一要求。只要不违背仁义道德,江家必竭力满足。” 话音刚落,陆承铭已站起身,折扇轻摇,眯眼笑道:“薜会长,立榜之时,江家曾言,若胜者不取钱财,亦可婚娶江家女子,此话可还作数?” 屋内骤然一静。 江河山和江怀风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江庭春却突然哈哈大笑,笑声洪亮:“不错,老夫确实说过!但那时是因为佘祖耀强求联姻,而寒影宁死不从,老夫才想出此法,让双方各退一步……” 他目光如电,直视陆承铭:“如今佘祖耀出局,若二位真有意联姻,老夫不反对。但……须得当事人自愿。婚姻大事,关乎一生幸福,长辈可撮合,却不可强求。” 际承铭笑意不减:“江老的意思是,若江家小姐不愿意,此事便作罢?” 江庭春淡淡道:“正是。” 陆承铭折扇一合,似笑非笑:“既如此,那便不强求了。” 江庭春目转向我:“方公子呢?可有想法?” 我微微一笑:“婚姻大事,必须是两情相悦。若江家无意,我绝不强求。” 江庭春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颔首道:“好!明日上午十点,二位再来此处,若能治好或缓解老夫的病症,江家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离开前,我与陆承铭同时抬手,揭下“千金榜”。 走出阁楼,夜风微凉。 陆承铭与我并肩而行,折扇轻摇,似不经意般开口:“方兄,明日的诊治,可有把握?” 我淡淡道:“尽力而为。” 他轻笑一声:“方兄倒是谦虚,不过,我总觉得这次的千金榜,好像没那么简单,你觉得呢?” 我意味深长的勾起嘴角,没有回答。 侍者在前引路,穿过幽暗的回廊。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刚到小区门口,便见佘祖耀倚在一辆黑色轿车旁,身后站着七八个黑衣壮汉,个个眼神凶恶,故意亮出腰间别着的砍刀。 “方断尘。”佘祖耀指着我,“等你很久了。” 0117章:弄死你,就像弄死一只蚂蚁 我脚步未停,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站住!”他厉喝一声,黑衣壮汉瞬间围了上来,将我堵在中间。 我站定,回元罡气悄然凝于掌心,指尖也扣住了几枚透骨钉。 佘祖耀踱步上前,金蚕丝在指间缠绕:“在江城,还没有我看上却得不到的女人,江寒影也不例外……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他伸出手指,往我身上戳了戳:“第一,立刻滚出江城,我可以饶你不死。第二,跟我合作,我不仅不杀你,还会给你天大的好处。” 我冷笑道:“如果两个都不选呢?” “都不选?”他眼中杀意骤现:“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我淡淡道:“佘公子好大的威风。” “这里是江城,是我佘祖耀的地盘。”他眯起眼,用不屑的眼神看向我:“弄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说着,他手中的金蚕丝骤然绷直,连着金针的那一头,朝我胸口刺来。 我身形未动,透骨钉已蓄势待发。 “住手!” 一声厉喝,薜道仁带着四名黑西装保镖大步走来。 龙头杖重重顿时,气劲横扫,逼得佘祖耀连退数步。 “佘祖耀,”薜道仁指着他:“江东公馆门前,你也敢放肆?” 佘祖耀稳住身形,眼神阴鸷:“薜会长,这是我与方断尘的私事,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私事?”薜道仁淡淡一笑:“千金榜尚未结束,老夫作为协会主事,有义务保障参与者安全!” 佘祖耀“嗤”的一声,金蚕丝在指间翻飞:“薜会长,你一把年纪了,何必蹚这浑水?” 他眼神一厉,突然提高声音:“若你不知死活,非要插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他身后黑衣壮汉齐齐上前,手已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薜道仁怒极反笑:“好,好得很!” 他龙头杖重重砸在地上,青石地面“咔嚓”裂开一道细缝:“就算是佘鼎途,也不敢这样跟老夫说话!” 气氛骤然紧绷! 佘祖耀脸色微变,但很快又狞笑起来:“既然如此,那就……” 他猛地挥手:“先把老东西解决掉。” 黑衣壮汉瞬间拔刀,寒光闪烁。 薜道仁冷哼一声,身体巍然不动,龙头杖却绕身横扫。 “砰!” 一道无形气劲如怒涛拍岸,最前面的三名壮汉还未近身,便被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我暗暗吃惊。 江城果然卧虎藏龙,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头,暴发出来的气劲竟如此强大。 就算我全力激发回元罡气,再加上回元针术,也绝不是对手。 佘祖耀瞳孔骤缩:“你……” 不等他反应,薜道仁已一步踏出,龙头杖直指他咽喉:“再敢放肆,老夫今日便替佘家清理门户!” 佘祖耀额头渗出冷汗,金蚕丝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公馆小区传来:“薜会长,手下留情!” 众人回头,只见佘鼎途带着一众江家核心人物大步走出,面色阴沉如水。 “祖耀!”佘鼎途厉喝,“还不向薜会长道歉?” 佘祖耀咬牙:“爷爷,我……” “闭嘴!”佘鼎途怒目而神,“江东公馆乃协会重地,岂容你胡闹?” 佘祖耀脸色铁青,但在佘鼎途威压下,终究不敢违逆,只得低头拱手:“薜会长,方才是我冒犯,请见谅。” 薜道仁冷哼一声,龙头杖收回:“佘鼎途,管好你的孙子。” 佘鼎途微微颔首,随即冷冷扫了我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佘祖耀临走时,眼神怨毒地盯住我,压低声音:“方断尘,好好考虑我提的条件……否则,下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夜风骤起,卷着他的狠话,消散在黑暗中。 薜道仁转向我,话气柔和:“方公子住在何处?老夫派人送你回去。” 我摇头:“谢谢您的好意,但不必。” 正说着,远处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 周二宝骑着一辆老旧摩托车疾驰而来,咧嘴笑道:“方哥,上车!” 薜道仁打量了周二宝几眼,轻轻点头:“既有人接你,老夫便放心了。” 周二宝的摩托车在夜色中穿行,七拐八绕,最终停在郊区一处偏僻农舍前。 农舍简陋,但院墙高筑,四周林木环绕,隐蔽性极佳。 推门而入,屋内烛光摇曳。 江云裳坐在桌旁喝茶,陆依依则捧着一本医书,见我进来,眼睛一亮,立刻放下书迎了上来。 “方大夫!”她眉眼弯弯,气色红润,哪像被挟持的人质,“听江姑娘说,你今天在千金榜大展身手,大杀四方……哇,真是太厉害了!” 说着,她突然张开双臂,一把抱住我。 我浑身一震,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淡淡香气。 江云裳轻咳了两声,陆依依才红着脸松开手,吐了吐舌头退到一旁。 “不管你能不能治好我大爷爷的病,至少寒影暂时不用再受佘祖耀的骚扰了。”江云裳缓缓起身,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但你要小心陆承铭,此人参加千金榜,动机不纯。” 我点了点头。 不用她说,今天在千金榜的比试中,我就看出来了。 “他不仅对寒影觊觎已久,还盯上了江家的一件至宝。”江云裳接着说道。 我眯起眼:“什么至宝?” 江云裳摇头:“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江家传承数百年,底蕴深厚,必然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说着,她看向周二宝:“来的时候,没人跟踪吧?” 周二宝挠头:“按你的交待,我在城区兜了七八圈,确认没尾巴才过来的。” 江云裳“嗯”了一声:“今晚要特别小心,佘祖耀不会善罢干休。” 几人闲聊了一阵。 陆依依打着哈欠,说困了,让江云裳陪她去里屋睡觉。 江云裳说:“你是我掳过来的人质,就不怕我半夜把你杀了?” “不怕。”陆依依抱住她胳膊,往里面拽。 两人进去之后,周二宝不好意思地说:“方哥,偏房的床很小,我个头大,要不你睡床,我到门口打地铺吧。” 我摇头:“一起睡吧,挤一挤更暧和。” 周二宝却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贴地睡,能提前发现危险。而且……我不习惯跟男的一起睡。” 说着,他已经麻利地铺好被褥,躺了下去,还不忘在门口和窗下撒了一层细沙。 我一阵无语。 但有一说一,周二宝看似憨厚,实则心细如发。 吹灭蜡烛,屋内陷入黑暗。 窗外虫鸣窸窣,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更显寂静。 周二宝很快就发出了鼾声。 我昏昏欲睡时,忽的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动。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迅疾钻进了我的被窝里。 0118章:夜袭 纤影钻进被窝的刹那,我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刚要出声,江云裳迅疾用手捂住我的嘴。 一股清香沁入肺腑,像是雪后初晴的梅花,冷冽中带着一丝甜意。 我能感觉到她呼出的热气佛过我的耳垂,诱人的体香萦绕在鼻尖。 她几乎将我抱住,柔软的胸.脯紧贴我的手臂。 “别动,也不要说话。”她的唇几乎贴在我的耳廓上,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屋顶有人,而且在屋里下了迷烟。陆依依和周二宝都已经被迷晕了。” 我这才察觉到自己的确有些昏昏沉沉的,像是喝多了酒一般。 “你有回元罡气,才没那么快中招。”她吐出的气息,让人沉迷:“我手上的苏合散能解迷烟。” 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一粒药丸滑入我的口中:“别吞,含在嘴里,药丸会自行融化。” 我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心跳,还有胸前的柔软。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脸上滚烫如火烧,呼吸也有些沉重起来。 我安慰自己,血气方刚的年纪,遇到这种情况,如果没有反应,肯定不正常。 江云裳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咬牙低声道:“方断尘,你要是敢胡思乱想,我……我就让你死得比外面那些人还快。” 就在这时,屋顶传来一阵轻微的“咔嗒”声,像是瓦片被踩动时的声响。 接着窗户的倒闩被刀拔开,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滑入屋内。 月光从窗户中漏进来,照在那人手中的刀上,寒光一闪。 刀锋直取我的咽喉。 江云裳突然动了。 她的动作比刀光更快,纤细的手指呈爪状。 指上尖锐的指套,直刺对方小腹。 那人显然没料到被窝里还藏着第二个人,身形微滞,却立刻变招,刀锋一转,划向江云裳的手腕。 “叮”的轻响,江云裳的指尖与刀锋相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那人闷哼一声,似乎没想到,看似柔弱的手指,竟如此坚硬。 江云裳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整个人从被窝中弹射而出,如一道白色闪电,直击对方。 那人身影暴退,同时左手一挥,数枚铁珠破空而来。 江云裳身形如鬼魅般闪动,铁珠擦着她的发丝钉入墙壁,深有半指。 如此强悍的手劲,定然是加持了内气的。 这是个高手。 “弹指功。”江云裳冷笑,“你是潘家的人?” 她一边说,一边加速,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 那人急忙挥刀格挡,却见江云裳的身影恍惚间,一分为三,从三个方向同时攻击。 “幻影身法?”那人惊呼,声音沙哑难辨,“你跟苦厄大和尚是什么关系?”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江云裳的真身已欺近身前,尖锐的指甲划过他的手腕。 “当啷”一声,刀落地。 那人反应极快,左手成爪,直取江云裳面门。 两人在狭小的屋内交手,劲风激荡,却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每一招都凶险至极,却又仿佛在担心什么,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 江云裳一击得手后,又抓住了对方的破绽,尖锐的指套猛地刺入对方小腹。 那人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撞开了窗户。 一个翻身跃了出去,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江云裳没有追击,而是迅疾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对方是什么人?”我低声问题,心跳仍未平复。 “不知道!“江云裳摇摇头:“蒙着面,身形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她顿了顿,接着道:“起初我通过弹铁珠的手法,判断是潘家的人。但后来发现,对方只是在有意模仿潘家的弹指功,因为铁珠并不是通过手指的弹射打出,而是用内气激发的。” “冲我来的?”我问。 江云裳走到床边坐下,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虽然看不出对方的来头,但应该就是某个医药世家的人,而且是身居高位的掌权者。” “为什么?”我疑惑的看向她。 “能够内气外放,而且身手速度跟我相当的,除了那几个老家伙,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个会跟你产生交集。”江云裳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如果不是我提前在屋内下了‘醉梦散’,我根本不是对手。” 我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江云裳才是最为心细,最算无遗漏的人。 她不仅预见了可能的袭击,还提前做了充足的准备。 “睡吧。”江云裳淡淡说道:“经过刚才的事,今晚应该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过来了。” 她起身走到窗前,倾听了一阵,转过头看向我:“我会守在你身旁。” 心中一阵感动,轻轻摇头:“不用了,你回房去休息吧。” 江云裳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转身进了里屋。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一开始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一会儿是江云裳钻进被窝里的画面。 一会儿又是对夜袭者的身份猜测。 后面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周二宝的惊呼声吓醒的。 “方哥!我昨晚怎么睡得那么死?”他一骨碌从地铺上坐起来,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幸亏没遇到危险,不然我真是罪该万死!” “别这样说。”我没告诉他昨晚发生的事,起身拍了拍他肩头:“什么罪不罪的,你又不欠我什么,也没有义务要护着我。” 周二宝轻轻擂了我一拳:“方哥,你要这么说,那就太不把我当兄弟了……小时候我病得快死了,是你和方先生救了我,救命之恩……”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我打断周二宝,“兄弟之间,不说这些。” 这时江云裳和陆依依从外面提几袋吃食回来。 两人有说有笑,亲得跟姐妹似的。 “吃完早餐,让二宝送你去江东公馆。”江云裳递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给我。 她神色如常,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我注意到她的指节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想必是昨晚交手时留下的。 周二宝将我送到江东公馆门口时,陆承铭也到了。 他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衫,风度翩翩,身后跟着几个年纪相仿的男子,正与他淡笑风生。 “方先生和陆公子来得正好。”一位侍者上前,“江老家主和薜会长已经在阁楼等着两位了……请随我来……” 我和陆承铭在侍者的带引下,穿过曲折的回廊,到了昨天揭榜的阁楼前。 阁楼四周站着八名身着风大衣的保镖,个个目光如电,身上透着一股逼.人的气势。 推门而入,阁楼内光线柔和。 江庭春半卧在紫檀木塌上,面色呈灰白之色,但眼神依然锐利。 薜道仁坐在一旁,龙头杖横放在膝上。 周围还坐着江河山和江怀风等几位江家的核心成员,个个神情冷漠。 似乎很不愿意看到我和陆承铭出现在这里。 0119章:遗憾 “两位请坐。”薜道仁指了指塌前的两张椅子,“千金榜最后一个比试环节,就是给江老家主诊治,规则就不多说了,谁能治好或者能明显缓解病症,谁就是最终的胜者。” 陆承铭微微一笑,抢先前上:“江老,晚辈冒犯了。” 只见他伸出三指搭在江庭春的腕脉上,闭目凝神。 约莫十来分钟后,他才缓缓睁开眼,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额头上甚至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这不可能……”他低声喃喃,抬手轻擦已经流到脸颊上的冷汗。 他又翻开江庭春的眼睑,查看舌苔,甚至连掌纹和指间都逐一细细检查,脸色越来越凝重。 “陆公子。”薜道仁的龙头杖轻轻点地,“诊好了吗?” 陆承铭如梦初醒,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发抖:“可……可以了。” 薜道仁轻轻点头。 一侍者将陆承铭引到一旁的桌前,备好纸笔,让陆承铭写诊断结论。 陆承铭坐下时,衣袖带翻桌上了茶壶,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他慌忙去捡那些碎片,手指都被划伤,也浑然不知。 薜道仁起身,缓步走到他跟前:“一个茶壶,摔就摔了,陆公子不用紧张。收拾垃圾这种事,交给侍者做就行,陆公子还是赶紧写诊脉结论吧。” “薜会长,说得是。”陆承铭整了整衣衫,坐回到椅子上,手却哆嗦起来。 接下来,轮到我了。 其实方才陆承铭给江庭春诊脉时,我已暗中用了望炁之术。 江庭春的五脏炁机在眼中呈现出五彩流光之相。 肝属木,青气盎然。心属火,赤霞流转。脾属土,黄光沉稳。肺属金,白芒锐利。肾属水,玄色深沉。 五炁平衡,运转如常。 这太奇怪了。 若是脑梗中风,必有炁机淤堵;若是中毒中术(蛊),定见黑气缠绕;若是邪祟作怪,当现灰雾弥漫。 可江庭春的气场澄明如镜,比大部分健康人还要纯净。 我深吸一口气,双手同时搭上江庭春的左右手腕。 脉象平稳有力,不浮不沉,不迟不数。寸关尺三部,阴阳调和,毫无病态。 这简直像在给一个壮年武者诊脉,而非瘫痪了二十年的老人。 “江老……”我轻声问道,“当年您发病时,可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或者说,有什么诱因?” 江庭春眼珠转向我,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清晨,我像往常一样,在院中打太极拳。刚摆开起势,半边身子就突然没了知觉……” 他顿了顿,咳了两声,接着说道:“家人送我去医院,说是脑梗伴中风,古医谓之为‘偏枯’。可中医、西医各种治疗都试遍了,始终不见好转。” 我再次凝聚内气于目窍,周庭春的炁机在我眼中愈发清晰。 肝气如春木抽牙,心气似夏火跃动,脾气像秋土厚重,肺气若冬金锋锐,肾气同寒水深沉。 完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方先生如果诊好了,便去那边写诊断结论吧。”薜道仁朝陆承铭的方向指了指。 我深吸一口气,犹豫着要不要开鬼瞳。 虽然江云裳警告过我,在江东公馆,千万不要用。 但眼下,这是唯一有可能能看出江庭春病因的机会。 为了江寒影,我绝不能错过。 我缓缓闭上双眼,感受内气在目窍快速流动,隐隐有股灼热感。 再睁开时,几乎所有人的命气,都显现在鬼瞳之下。 唯独江庭春例外。 他的命气竟被一道天幕般的光影遮住了。 那光幕如银河倒悬,星光流转,将他的命气完全掩盖。 无论我如何将内气往目窍凝聚,也无法窥透半分。 “嗯?” 江庭春突然发出一声轻呼,原本微眯的双眼,猛地睁开,紧紧盯着我。 我心头一跳,意识到可能坏事了,急忙用阳眼遮蔽鬼瞳,装作整理衣袖。 冷汗已浸透后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可,可以了。” 侍者引我到书案前。 陆承铭的诊断书已经写好,倒扣在桌上。 但他的脸色却十分难看。 “方先生,请尽快写出你的诊断结论。”薜道仁立在我身后,沉声说道。 我应了一声。 笔在手中却重若千钧。 该写什么? 脉象正常?炁机平衡?还是那道神秘的光幕? 犹豫了片刻。 在薜道仁再三催促下,我在纸上写了两个大字:无恙。 墨迹未干,薜道仁已经收走了两诊断结论,呈给江庭春。 江庭春先看了陆了铭的,眉头微皱。 再看我的时,手指突然收紧,将纸张捏出褶皱,凝视了许久。 江河山和江怀风两人伸长脖子想看诊断结论的内容。 江庭春却一把火,直接给烧了。 纸灰飘落,如同黑色的雪花。 “薜老。”江庭春挺了挺身,“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这里就交给你了。” 薜道仁缓缓点头,安排侍者将江庭春抬出了阁楼。 江庭春一走,江河山和江怀风也呆不住了,跟薜道仁告辞后离开。 江家其他人更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很自觉的退了出去。 “你们也到外面去吧。”薜道仁连侍者也遣走了。 阁楼里只剩下我们三人。 风从窗缝挤进来,吹得头顶上的灯笼摇曳,地面上的人影也跟着扭曲变形。 “很遗憾,两位的诊断,都不对。”薜道仁缓缓说道,“此次千金榜,揭榜失败。” 陆承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额头又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那里还沾着茶壶摔碎时溅上的茶渍。 我盯着薜道仁的眼睛,双眸像是蒙了一层雾,藏着让人看不透的东西。 “不过……”他忽然笑了,“先前也说过,只要能揭榜,都可以获得一份江家提供的奖劢。” 他转身走向阁楼角落的一幅山水画,伸手在画中瀑布的位置按了几下。 墙壁无声的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木阶。 潮湿的霉味从黑暗中涌出来。 “两位请随我来。” 木阶很窄,仅容一人通过。 薜道仁走在最前,龙头杖敲在台阶上的声音,格外刺耳。 陆承铭跟在他身后,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我在最后,手始终按在腰间的针囊上。 下行了约莫二三十级木阶,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方形的密室,墙上嵌着古朴的壁灯。 中央的石台上摆着四个物件,外面罩着水晶罩。 “这些都是江家精心细选出来的珍品。”薜道仁的声音在密室里回荡,“两位可以各选一件带走。若没有称心如意的,也可以折现成钱币。” 0120章:青囊鬼术 第一个水晶罩里是一块青黑色的古玉,形状像半片树叶,表面布满了细如发丝的纹路。 薜道仁说这是“神农玉”,相传是神农尝百草时佩戴的护身符,能解百毒。 第二个罩子里是一卷竹简,已经泛黄得近乎褐色。 薜道仁称其为《黄帝外经》,传说中与《黄帝内经》齐名,却早已失传的医家秘典。 第三个罩子中,是一套玄铁针,共有九根。 每银针上都刻着不同的星象图案。 “这是三国时期,神医华佗用过的‘九星针’。”薜道仁缓缓说道:“相传能通阴阳,调五行。” 最后一个水晶罩里是个青铜小鼎,不过巴掌大小。 鼎身上盘着一条栩栩如生的小龙。 薜道仁说这叫“青龙鼎”,是扁鹊用来炼药的宝贝,能化腐朽为神奇。 陆承铭的眼睛在看到那套玄铁针时,就亮了起来。 他几乎是扑到石台前,指着第三个水晶罩:“我要这个!” 薜道仁点点头,取出钥匙打开罩子。 陆承铭小心翼翼地捧出玄铁针,手指轻轻抚过针身上的星象图案,脸上露出痴迷的神色。 “方先生看上哪一件了?”薜道仁在一旁问道。 我的目光停留在那卷竹简上。 小时候二爷给我的那些手抄册本中,就提到过《黄帝外经》。 他说真正的医道精髓,其实都藏在这些已经失传绝世的古籍里。 “我选这个。”我指向第二个水晶罩。 薜道仁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取出竹简递给我。 竹简入手冰凉,几乎没有重量,仿佛捧着一团空气。 我小心地展开一角,看清了开头那四个古篆字,根本不是《黄帝外经》,而是“青囊鬼术”。 “方兄喜欢这个?”陆承铭的语气带着讥讽,“能看懂上面的字么?还有,传闻这玩意只要碰上,就会做噩梦,你不怕?” 我懒得搭理他,抬头看向薜道仁。 他却已经转身走向木阶,只留一句:“选好了就上来吧。” 走出江东公馆,周二宝的破摩托车停在门口。 他蹲在路边啃烧饼,见我出来,连忙抹了抹嘴。 “方哥,这儿!” 摩托车在街道中穿行了十来分钟,停在了寿衣店前。 刘老头在屋内扎纸人,江云裳和陆依依则围在桌前下棋。 “回来啦!”江云裳头也不抬:“没精打采的,输给陆承铭了?” 我将锦盒放在桌上,摇了摇头:“没输,也没赢。” “哦?”江云裳这才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陆依依已经蹦跳着起来,好奇地要找开锦盒。 “别动!”我赶忙喝止,“那是《青囊尸经》,听说碰了会做噩梦的。” 陆依依吐了吐舌头,转而缠着我讲述诊断经过。 当我描述江庭春完美的脉象和五脏炁机时,她歪着头说:“既然诊脉和望炁都正常,那不就是没病吗?没病为什么会瘫痪呀?“ 空气突然仿佛凝固。 江云裳手中的棋子“啪”地掉在棋盘上。 我也浑身一震。 抬头跟她对视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 “装病!”我俩异口同声。 江云裳开始在屋里来回踱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依依是局外人,所以她看得最门清。” 说着,她停下来,转向我:“根据江家长辈早些年传出来的一些小道消息,我猜测大爷爷应该早就看出二爷爷想要夺取家族大权……” 顿了顿,接着道:“所以,大爷爷将计就计,以瘫痪为由,将大权暂时交给二爷爷,以此来避免可能因夺权而出现的家族内乱和流血冲突。” 刘老头从柜台探出头:“更重要的原因,应该还是江河山当时的势力太大,大到江庭春无法压制,才以装病来迷惑试探江河山。” “不错。”江云裳点头,“这样既能保全自己,又能暗中观察局势……当然了,这些不是我们该去操心的事。经过‘千金榜’后,寒影不用再受佘家纠缠,这就足够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用鬼瞳窥探你大爷爷的命气时,他似乎有所察觉。” “你说什么?”江云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你……你用了鬼瞳?” “当时情况特殊,我心急如焚……”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一把抓住我手腕,因为生气,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我明明告诫过你,进了江东公馆,千万不能用鬼瞳的。” 我试图挣脱:“没你想的那样严重吧?” “你根本不懂那些老家伙的心思!”江云裳几乎嘶吼,“更不了解大家族的恐怖实力!大爷爷一旦知道你是天生鬼瞳,可能不会让你活着离开法城!” 她松开我,转身冲向电话机。 “我现在就联系车,你马上带着依依离开!”江云裳边说边拿起电话,准备拨号。 可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 两个中年男子站在门口。 他们都穿着考究的深色中山装,一个高瘦如竹,一个壮实如熊。 两人站在那里,明明没有动作,却给人一种山岳般的压迫感。 “方先生。”高瘦男子开口,“江老让我们哥俩,请您过去一趟。” 江云裳挡在我面前:“他哪也不去。” 壮实男子显然是认识江云裳,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大小姐,江老的脾气,您也有所了解,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这是江老让我交给您的。”高瘦男子递给江云裳一个小纸袋。 打开后,里面是一支虾须金镯。 我眼皮直跳,记得这是江寒影小时候戴在身上的。 “你们……”江云裳也认了出来,声音在发抖。 “江老还交待,如若方先生一个人害怕,可以找陆姑娘随行。”壮实男子彬彬有礼的笑了笑,目光落在陆依依身上。 陆依依惊恐的抓住我胳膊,却倔强的昂起头:“方大夫,去就去,我……我一点都不害怕。” “好,我跟你们走。”我平静地说道,“不要为难她们。” 壮实男子满意的点头,侧身让出路:“车已备好,方先生请坐后排。” “方大夫……”陆依依咬了咬嘴唇,眼里满是担忧。 想说什么。 看到江云裳在使眼色,把话又咽了回去。 车门关上的瞬间,我闻到了一股檀香味。 后排阴影里,坐着一位平头白发的老者。 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 车内昏暗,却遮不住他眼中那两点寒星般的光芒。 最可怕的是他周身散发的气息。 那不是普通武者的内气外放,而是内气自然外泄形成的威压。 就像一块烧红的铁,既使不碰,也能感受到它的炽热。 “方先生。”老者开口,缓缓将内气收敛,“不用害怕,江老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聊聊天。” 车子无声启动,驶向城外。 透过单向玻璃,我看到市区的灯火渐渐远去。 老者闭目养神,仿佛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接送。 约莫一个小时后,车子拐进一条隐蔽的山路。 两旁古松参天,阳光只能零星地漏下来,洒在地面。 山路尽头,一扇黑铁大门缓缓打开。 0121章:岐黄圣手 车子驶进一座大院。 进门后是条笔直的青石道,两旁栽着修剪整齐的罗汉松。 每隔十步就有一盏石灯。 主宅是座三进四合院,飞檐翘角,黑瓦白墙。 看似朴素,但细看就会发现,那些瓦片泛着金属光泽,是用特殊的材料打造。 “周爷,到了。”壮实男子凑到老者跟前,轻声说道。 老者缓缓睁开眼,脸上似笑非笑:“方先生,请……” 下车时,我看到院子里有个驼背老人在扫地。 动作很慢,但扫帚划过地面的轨迹却分毫不差。 每次挥动都恰好覆盖前一次的边缘。 这应该是个用扫帚当刀练的高手。 而且,他的太阳穴高高凸起。 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溢出来的内气,丝毫不比姓周的老者弱。 穿过大院,老者带我来到一间不起眼的厢房前。 房门是整块紫檀木雕成,上面的云纹随着观看的角度不同,仿佛真的在流动。 老者推开门。 屋内明明有电灯,却没开,而是摆了七盏长明灯,按北斗七星排列。 江庭春站在一张黄花梨大桌前挥毫泼墨,哪有半点瘫痪的样子? 他的手腕稳健有力,笔走龙蛇,写的是“静水流深“四个大字。 “来了?”江庭春头也没抬,“坐。” 紫檀木椅上的雕花硌得我后背生疼。 老者站在江庭春身后,像尊雕塑。 两个穿旗袍的年轻女子,摆好茶具,泡了一壶热茶。 茶汤碧绿,香气清冽,是上好的龙井。 “方小友,尝尝。”江庭春终于放下笔,“明前狮峰,一年只得几两。” 我端起茶杯,却张不开嘴。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屋子里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我连一些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做到。 江庭春笑了:“老周,让老伙计们把内气都收了吧,别吓着方小友。” 老者……也就是江庭春口中的老周,微微颔首,手掌有节奏的拍了几下。 霎时间,那股让我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消失无踪。 “上午就看出我在装病了吧?”江庭春啜了口茶,“你那‘无恙’二字,写得很妙。” 我放下茶杯:“江老,我是胡乱猜测,随便写的。” 江庭春轻笑一声,将刚刚写的那幅字放在烛火上点燃。 火光映照下,他的脸忽明忽暗:“看出来就看出来了,没什么好好隐瞒的。我可以兑现千金榜的承诺,让你提一个要求。” 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提什么要求? 带江寒影走? 还是说要娶她? 这些念头刚起来,就被我掐灭。 昨天江庭春在阁楼上对我和陆承铭说的那番话,其实就是表明他的态度:不希望将族人的婚姻,当成筹码。 更何况,我与江寒影其实只有数面之缘,她大概率不会跟我走,更不可能草率的嫁给我。 茶香氤氲中,我摩挲着青瓷杯沿:“上午已经拿过奖励,不需要。倒不如,您直接告诉我,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江庭春举着燃烧的宣纸僵在半空,火苗差点烧到他的手指。 老周身形微动,又强行止住。 半晌,江庭春突然大笑起来。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将即将燃尽的宣纸扔进铜盆,“不愧是岐黄兄的孙子,果然跟那些庸人不同。” 我暗暗一惊。 听他对爷爷的称呼,两人似乎认识,而且还有一些交情。 铜盆里的灰烬打着旋儿,宣纸的最后一角也化作了青烟。 江庭春拂袖坐下,袖中滑出一串香念珠,颗颗油亮如墨宝。 他捻着珠子说道:“这些年上门的年轻人,不是求财就是求势,最不济也要讨几贴秘方,你是第一个拒绝江家承诺的。” 窗外竹影婆娑,在窗棂上勾勒出鬼魅般的轮廓。 老周站的位置很妙,既能封住门口,又恰好挡住窗外可能的视线。 “想知道我找你过来的目的……”江庭春眼神突然深远,“那就先听听,我为什么要装病二十多年的原因。” 不等我说话,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二十多年前,我无意发现江河山和佘鼎途勾结,密谋在清明祭祖那天,夺取家族控制权……” 江庭春所说的,跟江云裳猜测的,大差不差。 当时佘家势大,全力支持江河山掌权。 而江河山也笼络了江家近半的族老。 如果强行镇.压,江家必定元气大伤,让其他家族趁机抢占、甚至分割江家的产业。 “所以您选择装病?”我问。 “没错……”江庭春点头,“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家族内乱。起初江河山也怀疑过,但他没证据。而且我把权利交给他,让他代管家族事务,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顿了顿,放下茶杯,接着说道:“如果不是为了帮寒影摆脱佘祖耀的纠缠,举办这场千金榜,恐怕永远也不会有人发现。” “说到千金榜,你太大意了。”江庭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在江东公馆用鬼瞳,一旦被发现,你知道会有多少人想你的命吗?” 我一阵后怕,背上瞬间被冷汗浸透:“为什么想要我的命?鬼瞳碍他们事了?”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江庭春起身,轻轻拍了拍我肩头,“还好,当时只有我发现,及时提醒你,才没酿成大祸。” 说到这,他忽然停下来,凑到老周耳边交待了几句。 老周转身离去,轻轻带了上门。 屋内只剩下我和江庭春。 “我和你爷爷方岐黄,是多年挚友。”他突然说,“他的死,跟佘家和潘家都脱不了干系。”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我的记忆。 父亲时常跟母亲在院子里,谈论爷爷的死因。 那时我还小,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只记得父亲说着说着,就会抡拳砸地,嘴里嘀咕着:老头子隐忍了半辈子,从不与人结怨,结果还是没能逃过那些人的魔爪。 我无法判断江庭春的话是真是假。 但爷爷死得不明不白,这是事实。 “江老,您叫我过来,不只是为了讲故事吧?”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江庭春微微一怔,随即眼中精光暴涨:“我想跟方小友合作……或者说,我想帮方小友拿回原本属于方家的东西。” 他的话,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 “方家的东西?”我猛地抬头,茶盏在手中微微颤抖:“江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灯光摇曳。 江庭春的脸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深邃。 “当年江城十家古医馆,有六家姓方。”他回忆道:“你爷爷方岐黄,人称‘岐黄圣手’,一手鬼门十三针能起死回生。那时候,潘家还只是方家药铺里一个不起眼的伙计。” 0122章:威逼利诱 爷爷去世时我还小。 只记得灵堂里飘着的檀香味,和父亲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后来呢?”我问。 江庭春笑起来。 笑声里带着刀锋般的锐利:“后来潘家攀上了佘家这棵大树。佘家需要潘家从方家学到的医术和药方,而潘家则需要佘家的势力。两家联手,方家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他站起身,走到墙角的青铜古灯前,轻轻摩娑。 “我爷爷是怎么死的?”我接着问。 江庭春转过身,犹豫了一瞬,轻轻摇头:“你现在心性不稳,知道太多没有好处。你只要记住,你爷爷方岐黄的死,佘家和潘家是幕后黑手就行。” 我胸口仿佛压了块烧红的烙铁,又沉又痛。 父亲时常的喃喃自语,二爷偶尔流露的愤恨,此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还有你二爷方九龄。”江庭春突然说道:“当年他得罪潘家,被四处追杀,是你爷爷不惜代价,才保住了性命。” 这个事,二爷倒是提起过,却没有细说。 “他们并非血亲!”我淡淡道。 “这个我知道,江城的老一辈,也人尽皆知。”江庭春长叹,“正因如此,更显你爷爷的高义。” “江老所谓的合作是什么?”我强压心绪问道。 江庭春缓步走到我跟前,俯下身:“你我联手,将佘家和潘家连根拔掉。这既是帮江家除患,也是替你爷爷报仇!事成之后,原本属于方家的产业,悉数归还。”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明日的天气,而非一场腥风血雨。 我冷笑:“江老高看我了,以我之力,无异于蚍蜉撼树。” “你并非一人。”江庭春走到窗前,捻动念珠,“背后还有我,有整个江家。” 我盯着他的背影。 这个装病二十多年的老人,此刻站着笔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还有件事。”他转身笑道:“你爷爷在世时,曾和我半真半假的提过两家联姻。” 我呼吸一滞,心跳仿佛漏了半拍。 “江家适龄女子不少。”江庭春意味深长地看向我,“比如寒影,比如云裳……有合意的,我可以搓合……” 我眼前突然浮现出江寒影那双清纯的眼睛,还有她那带着芬芳的柔唇。 “尤其是寒影。”江庭春正色道:“那丫头为了给你送药引,差点……”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老周捧着一个紫檀木匣走了进来。 木匣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泛着暗紫色的光泽。 “刚才说的事暂且不急。”江庭春接过木匣,递到我面前,“你先回去问问方九龄的意思。这个,带给他……” 木匣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像块石头,不知装着什么。 老周送我上车时,太阳已经偏西。 车窗外的树影,像无数鬼手在抓挠地面。 “方先生。”老周突然开口,“江老给你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我没有答话,只是将木匣抱得更紧了些。 车子驶离大院。 老周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我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树影,思绪翻涌。 江庭春太了解我了。 知道江寒影送药引的事,知道二爷还活着,甚至知道我对江寒影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这种了解,让人不寒而栗。 更可怕的是,他看似在与我商量合作,实则句句暗藏机锋。 既有隐隐的威胁——提到鬼瞳暴露的危险。 又有诱人的甜头——拿回方家的产业。 甚至暗示联姻的可能。 威逼在前,利诱在后。 就像蜘蛛织网,不知不觉间,我已深陷其中。 车转弯时,阳光刺进车窗。 我眯起眼,看见路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正对着阳光打哈欠。 这个世界看起来如此平常,却又处处藏着刀光剑影。 寿衣店的招牌出现在视野时,我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 老周这时也睁开了眼,淡淡说道:“方小友,好好考虑江老的话,有些机缘,一辈子只能碰到一次,错过就太可惜了。” 我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下车后,江云裳第一个冲出来,陆依依紧随其后。 老刘头和周二宝倚在门口,朝我招手。 “没事吧?”江云裳上下打量我:“大爷爷有没有为难你?” 我摇摇头,进屋后把木匣放在柜台上,然后将跟江庭春见面的细节一一说了出来。 包括江庭春装病的真相,合作的提议,以及……联姻的暗示。 说到联姻时,我刻意压低声音,朝陆依依看去。 发现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这才松了口气。 江云裳若有所思地点头:“果然跟我猜的一样。大爷爷提到你的鬼瞳,既是提醒,也是威胁。” “合作的事,你怎么看?”我问。 还没等她开口,陆依依突然抢声说道:“我觉得可行,如果能拿回方家产业,你和寒影姐姐就更门当户对了。” 我惊讶地看着她。 这个曾经对我表露心迹的姑娘,此刻眼中没有半分嫉妒或不甘。 或许,是她已经放了那份情愫吧。 这样也好。 我也不用刻意再去回避什么。 江云裳也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依依说得对。” “既然江庭春让你征询你二爷的意思,不如先回青石村吧。”老刘头边糊着纸人,边说道,“把周二宝带上,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看看了。” “这样也好,早点回去,也免得依依的奶奶担心。”江云裳点头,“明天一早就出发吧……” 翌日清晨,江云裳安排的车停在寿衣店门口。 “麻烦替我向苦大师道声谢,这几天在这里打扰他的清静了。”我的目光扫向老刘头和江云裳。 “打扰这个屁。”老刘头不以为然地说道:“他一个月也来不了这里一次,就算过来,顶多也就是喝杯水就走了……别愣着了,赶紧上车。” 一路无话。 下午我们到了渡口镇 再从镇上打摩的回到青石村。 离村子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既期待向二爷问清方家往事,又忐忑于如何向柳兰英交待陆依依的事。 更让我好奇不安的是,江庭春给的那个木匣里,到底装着什么? 然而刚进村口,就察觉到了异样。 几个在田里干活的村民看到我们,像是见了鬼似的扔下锄头就跑。 小卖部的门口,王婆正在晾衣服,见我上前,手里的盆“咣当”掉落,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王婆?”我想扶她。 她却手脚并用往后退:“别……别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放过我们,放过青石村……” 放过青石村? 什么意思? 0123章:变故 我愣在原地,不明所以,也不知所措。 陆依依拉住我:“方大夫,要不,咱们先回去再说?” “好!”我点头。 越往村里走,越是诡异。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路上很少能看到人影。 偶尔有孩子从门缝偷看,立刻被大人拽回去,“砰”地关上门。 回春堂的大门紧闭着,门板上多了几道触目惊心的刀痕。 推开门,里面一片狼藉。 柜台的玻璃碎了,药材撒了一地。 药柜东倒西歪,几个抽屉被暴力撬开。 地上有几滩已经干涸的血迹。 很明显,这里曾发生过激烈的打斗。 “二爷!”我喊了一声。 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 没有任何回应。 陆依依突然冲向对面。 那是她和柳兰英原先住的地方。 门锁已经被砸坏,推开门,里面空空如也。 床铺、衣柜、甚至墙上的照片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地的杂物和垃圾。 “奶奶……”陆依依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时,李向阳带着几个村民走过来。 “李叔!”我冲上前,“这几天村里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二爷和柳前辈呢?还有回春堂和这里,又是怎么回事?” 李向阳转身,眼中满是惊恐:“小方大夫,你们……你们可把青石村害惨了!” “姓李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周二宝铁塔般的身躯往跟前一站,巨大的压迫感,瞬间就让李向阳汗流浃背。 “唉……”李向阳叹了口气:“前天晚上,青石村来了一伙煞星,个个跟电视上的武林高手一样,飞檐走壁,手上拿着大长刀,直奔回春堂而去。” 他边说边比划着:“方先生和姓柳的联手都挡不住,那个叫金不换的,当场就被打得吐血。走的时候,他们还挨家挨户的威胁,谁敢收留你们,就灭谁满门!” 听到李向阳这番话的时候,我还担心他是受了血契的控制,跟我胡说八道。 可是当我打开鬼瞳,却发现他的命气已基本恢复正常。 也就是说,血契已经解除。 他并没有受到谁的控制。 “二爷他们后来怎么样了?”我挤到周二宝前面,将李向阳拉到一旁。 李向阳摇头:“当时场面血腥又混乱,没人敢靠近。只远远地看到一行人从回春堂出来后,背的背,扛的扛,朝后山的小路走了。” “那些人长什么样?”我继续问。 李向阳还是摇头:“蒙着面,天又黑,根本看不清。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他们出手快如闪电,一掌就能打碎砖石。” 我心头一震。 难怪村民和王婆看到我们,跟见了鬼一样。 原来是怕受到牵连。 李向阳叹着气说道:“小方大夫,大家都是同村,我不赶你们。但你们最好还是赶紧离开青石村,别连累村里这些无辜的人。” 说完,他带着村民匆匆离去。 陆依依仍在抽泣,周二宝闷哼一声,挥拳砸在墙上。 我胸口仿佛压了块巨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二爷、柳兰英、金不换……他们到底在哪? 是生是死? 那伙人又是谁?为何而来? 一连串的疑问缠在心头,乱成一团。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去回春堂看看。”我轻轻安慰陆依依,“说不定二爷或柳前辈,会给咱们留下一些线索。” 回到回春堂。 大家默默地收拾整理散落的物品,清理地面垃圾。 我和陆依依在摆正药柜的时候,发现柜台角有一个红布包。 打开红布。 是柳兰英送给阴娘子的七窍玲珑玉。 一道近乎透明的虚影突然从玉中钻了出来。 正是阴娘子。 她的魂体虚弱至极,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乖……乖孙子……”阴娘子声音细若游丝,“快逃……逃……” “二奶奶,到底发生什么了?”我急问,“二爷他们呢?” 阴娘子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下一刻,她的身影骤然溃散,化作点点荧光,没入玉中。 “二奶奶!”我大声惊呼。 玲珑玉却没有任何反应。 我死死攥着玉,掌心被划破,却感觉不到疼。 “肯定是佘家和潘家干的。”周二宝突然说道。 我猛地抬头:“为什么?” 周二宝挠挠头,沉声道:“江庭春不是跟你说,当年潘家和佘家联手害死了你的爷爷吗?现在,他们怕是来斩草除根的。” 我心头剧震。 若真如此,二爷他们凶多吉少。 “方大夫,咱们现在怎么办?”陆依依擦干眼泪,强作镇定。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回春堂,最终落在手中的紫檀木匣上。 江庭春让我交给二爷的东西,会不会藏着答案? 木匣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清香弥漫开来。 匣中有三样物件。 半块玉珏,断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给硬生生掰断的。 玉上雕着一株九叶灵芝,镶着金丝。 一枚青铜钥匙。 还有一张泛黄的“土地房产所有证”。 这些东西,跟前天晚上回春堂发生的事,看不出有任何的关联。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迷芒过,连下一步该怎么做都没有头绪。 以前二爷在的时候,无论什么事,都是他给我安排好,我直接去做就行了。 此刻才觉得,闯荡江湖,我还是太嫩了。 没有了二爷给我出谋划策,我完全失去了主心骨。 陆依依和周二宝都在眼巴巴地看着我。 “天快黑了,”我强打起精神,“今晚先在回春堂住下,明天一早,我和依依去江城,二宝暂时先回家等消息。” “方哥,你是打算……”周二宝欲言又止。 “答应跟江庭春合作?”陆依依直接问。 我点头:“突发变故,眼下只能跟他合作,然后再借助江家的势力去打探二爷和柳前辈他们的消息。” 如果没有这档子事,就算我有心合作,也不会这么急。 “那就这样定了,我去收拾房间。”陆依依起身,走向里屋。 周二宝看了我一眼,继续打扫卫生。 将屋内收拾干净后,我们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就准备休息。 为了相互照应,三人就在前厅打地铺。 我和周二宝轮流守夜。 “方大夫,我也要守夜。”陆依依挺着胸脯,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不能因为我是女子,就看不起我。这几天跟着云裳姐,我也学了些拳脚功夫。” “你学拳脚功夫?”周二宝摇摇头,显得很不屑。 陆依依急了,将他拉到一旁,说要跟他切磋切磋。 周二宝头都没抬,任凭陆依依挥拳踢腿,只是侧身躲过。 “就你这花拳绣腿,我就是不避让,你也伤不了我分毫。”周二宝得瑟起来。 可就在这时,陆依依瞳孔猛地一缩,腿势突变,踢向了周二宝的下.身。 “嗷……你……”周二宝蹲下.身,捂着裤裆,痛苦的叫起来。 陆依依一甩头,冷哼道:“谁让你瞧不起我的?活该!我这一脚才用了六成力,要是全力……你,你就废了。” 顿了顿,接着道:“云裳姐说过,不要轻视任何一个敌人,哪怕对方看起来毫无危险。二宝哥,你服不服?” “服……服了!”二宝脸色惨白,缓了好一阵,才缓缓站起来,往厕所奔去。 陆依依抿嘴一笑,目光转向我:“方大夫,你也要记住哦!” 说着,她在药柜里翻出一根药杵,在手里掂了掂。 灯光下,她的眼睛亮如明珠。 我目瞪口呆了片刻。 回过神来后,喉结滚动,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夜很静。 连个虫鸣声都没有,只有风吹过破损的窗棂,发出细微的呜咽。 我守第一班。 坐在门口的滕椅上,手里紧握二爷常用的那根铜烟杆。 听到周二宝和陆依依鼻子都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我悄悄将内气凝于目窍,打开了鬼瞳。 0124章:包围 回春堂四周的气场正常,别说阴邪之物,就连动物的命气都没看到。 人的命气倒是隐约能看到几个,但也隔得比较远。 到底是谁抓走了二爷他们? 潘家? 佘家? 还是江庭春? 谁都有嫌疑。 但我却下意识的将江庭春的嫌疑给排除了。 这一晚在紧张中度过。 但直到天亮,也没有什么事发生。 我们简单收拾了些东西,离开了青石村。 到了镇上,周二宝从他的包里拿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 “方哥,拿去用。”他将钞票递给我,“我在家,不需要花钱。” 见他满脸的真诚和期待,我不忍心拒绝,便接过钱,点了点头。 吃过早餐,我带陆依依租了辆了三轮去县城汽车站,坐了最早一班到江城的车。 车上人不多,陆依依靠窗而坐,一直盯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她的眼眶时不时发红,闪着泪光。 “不用担心,柳前辈不会有事的。”我低声安慰她,“她那么厉害,肯定能想到脱身之计。” 陆依依惨然一笑,微微点头,靠在我肩头缓缓眯上了眼。 我紧握手中的木匣,心里其实一点底儿也没有。 车到江城时,已经下午。 刚出车站,我就察觉到不对劲。 穿夹克的报童、擦皮鞋的瘸子、卖糖炒栗子的老汉,还有几个闲逛的黑衣汉子…… 这些人分散在不同的位置,却巧妙的堵住了所有的去路。 他们的目光时不时扫向我和陆依依,眼中闪着凶光。 “有人盯上我们了。”我压低声音,拉住陆依依的手,“别回头,也不要紧张,跟我走就行。” 我们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向站前广场,混入人群中。 两个黑衣人和一个报童也悄然跟上,如影随形。 “方大夫,那些是什么人?”陆依依的手掌冰凉,声音也在微微颤抖。 “不知道,得想办法甩掉他们……”我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个电话亭,“或者去打电话搬救兵也行。” 我拨了寿衣店的电话。 接通后,传来老刘头的声音:“谁啊?” “是我,方断尘。” “你不是回青石村了吗?”老刘头显然很意外,“怎么……” “有急事。”我打断他,“找辆车到江城长途汽车站斜对面的土菜馆来接我和依依,越快越好……” 挂断电话,我拉着陆依依躲进了土菜馆。 透过油腻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刚才跟过来的人,正在四处张望。 其中一个掏出对讲机说了什么。 没过多久,他们人越来越多,土菜馆给团团围住了。 “方大夫,我一点都不害怕。”陆依依故作镇定,但额头上的冷汗,却出卖了她。 我轻笑道:“没事的,老刘头应该快到了。坐了一天的车,饿了吧,咱们先吃饭。” 她点了点头,叫来服务生,点了红烧肉和蛋炒饭。 刚吃到一半。 一辆破旧的灰色面车“嘎吱”一声,停在土菜馆门口。 老刘头从副驾驶探出头,正好与我四目相对。 我匆匆结了帐,拉着陆依依出门,箭一般冲过去,拉开车门往里钻。 车子猛地起步,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司机是个年轻小伙子,嘴里叼着烟。 从后视镜扫了我和陆依依一眼,用江城的口音说道:“几位都是外地人吧?是不是招惹上什么人了,看对方的架势,来头可不小啊!” 我回头从后窗看去,两辆黑色轿车正紧追不舍。 老刘头塞了一叠钞票给他:“少废话,开你的车,能甩掉他们,这些也是你的。” 他边说边又掏出一叠钞票,在手掌上砸得“啪啪”作响。 “好嘞,几位坐稳了。”司机猛打方向盘,车子一个急转拐进小巷。 江城的老城区巷道纵横,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司机显然对这里了如直掌,车子在小巷中左冲右突,时而急刹,时而漂移,将追击者甩开了一段距离。 但对方也不示弱,而且车子的性能,比我们乘坐的面包车要好多了。 引擎的咆哮声始终在身后不远处回荡。 “前面右转!”老刘头指挥,“进菜市场。” 司机“嘿嘿”一笑:“没问题,您往哪指,我往哪开!” 车子冲进熙熙攘攘的菜市场,人群惊慌四散。 司机猛按喇叭,在摊贩的咒骂声中硬生生闯出一条路。 拐过几个弯后,老刘头突然喊道:“停车!” 车子“吱”地刹住。 “下车,换乘!”老刘头扔下钱,拽着我们钻出车厢,迅速上了一辆在这里等客的出租车。 出租车缓缓驶离,而那两辆追击我们的车,仍在不远处的巷子里横冲直撞,显然没发现我们已经金蝉脱壳。 “呼——”陆依依长舒一口气,瘫在座椅上。 老刘头却神色凝重,示意司机绕路。 车子在江城兜了大半个圈子,确认彻底甩掉尾巴后,才驶向寿衣店。 就在我和陆依依刚松一口气时,却发现老刘头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他枯瘦的手指不停的敲击着膝盖,眼睛时不时盯着后视镜。 “怎么了?”我刚要开口询问,车子猛地刹住了。 前方路口两辆车相撞,横在路口中央,堵得严严实实。 司机骂了声“倒霉”,调转车头改道而行。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细密的雨丝打在车窗上,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行。 车子拐进了另一条道,没走多远,又见一起事故。 一辆货车侧翻,货物散落一地。 “见鬼!”司机猛打方向盘,“今天怎么这么背?” 老刘头却突然坐直身子,轻声嘀咕道:“不对劲!” 我也察觉到了异常。 两起事故相隔不到五百米,时间又如此巧合,像是有人故意在引导我们走某条特定的路线。 司机第三次改道。 这次是通向外环的路。 “几位也看到了,不是我故意要这条道的啊!”司机见我和老刘头脸色不好,以为我们在怪他绕路,“实在是今天太倒霉了,接连遇到两起事故……个斑妈的,也是真见了鬼。” 雨越下越大,车窗上的水痕扭曲了外面的世界。 这条路要绕很大一个圈子,才能到寿衣店。 司机边开车边生闷气。 “砰!” 一声闷响,车子猛地一震。 一辆逆行的摩托车擦着车门飞过,歪歪扭扭地停在了路边。 “他妈的找死啊!”司机跳下车,指着骑车的男人破口大骂。 男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刀疤脸。 他慢悠悠地走过来,眼睛却一直盯着车内的我们。 “撞了人,赔钱。”刀疤脸伸出粗糙的手掌,“五千。” “五千?你脑子有病吧?”司机瞪大眼睛,“是你逆行,撞上我的,要赔也应该是你赔给我才对。” 刀疤脸冷笑一声,吹了声口哨。 雨幕中,不知从哪钻出十几道身影,慢慢围拢过来。 0125章:螳臂挡车 这些人有的背着帆布包,有的提着矮板凳,还有几个手中握着***。 这不就是先前在出门口看到的报童、擦鞋匠和闲逛的黑衣汉子吗? “下车!”我低喝一声,拉着陆依依就往反方向跑。 可还是晚了。 七八个人已经封住了退路,外围还有五六个严阵以待。 刀疤脸从腰间抽出一把砍刀,架在出租车司机的脖子上。 “钱!”他晃了晃刀,刀锋划破了司机的皮肤,渗出血丝。 司机吓得面如土色,掏出所有现金递过去:“就,就这些了……” 刀疤脸数了数,狞笑道:“滚吧!” 司机如蒙大赦,跳上车一溜烟跑了。 剩下我们三人,被团团围在中间。 雨声很大,却盖不住我剧烈的心跳。 老刘头擅长对付鬼怪精灵,但眼前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且其中还有两个内气高手。 陆依依虽然跟着江云裳学了几招所谓的拳脚功夫,可面对这样的阵仗,无异于螳臂挡车。 “你们什么人?”我强作镇定问道,“想要做什么?” 没人回答。 刀疤脸缓步往这边走,面色阴沉如水。 下一刻,他突然挥刀劈来,刀锋划破雨幕,发出尖锐的啸声。 这是内气外放才有的气势。 没想到他也是个内气高手。 老刘头猛地将我和陆依依推开,试图用身体去挡刀。 我一手拉住他,一手打出透骨钉。 刀锋贴着老刘头的后背划过。 透骨钉则打在了刀疤脸的手腕上。 我以为刀会脱手掉落。 不料他的反应极快,迅疾换手接刀,从下往上斜斩。 这次他来不及激发内气。 但是速度却一点也不比刚才慢。 老刘头被刀尖划破衣袖,鲜血顿时渗了出来。 “老刘!”我惊呼。 “没事。”老刘头咬牙道:“皮外伤。” 与此同时,两个报童模样的家伙朝陆依依冲了过去。 他们身材矮小,看起来像小孩。 但如仔细看,会发现其实是成年人,而且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 脸上的皱纹比较明显,手指粗糙,掌心有一层厚厚的肉茧。 他们手中打湿的报纸下面,藏着明晃晃的匕首。 我刚要提醒地陆依依小心。 刀疤脸已经挥刀猛刺过来,带着逼人的劲气。 我连身侧让,肩膀的衣衫还是被剥去一大块。 刀疤脸一击未中,反手拍掌,内气外放。 我也提起内气,并指为剑,打出回元罡气。 两道气劲相互撞击,发出低沉的破空声。 我的手指生疼。 刀疤脸则吸了口凉气,往后退出两步。 我趁机往陆依依靠近。 却见她从包里掏出那根药杵,朝最近的“报童”砸去。 那人轻松避开,反手一巴掌拍向陆依依面门。 我刚要开口提醒,就见她双瞳紧缩,提膝狠踹。 那家伙嘴里发出尖锐的惨叫声,身体弯曲成虾状,捂着裤裆满地打滚。 另一个正要动的“报童”略为迟疑了一下,被陆依依瞅准时机抓住胳膊,借势往肩头一挑一搭,再狠狠一压。 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在眼前呈现。 “报童”四脚朝天,连声惨叫。 陆依依则拍了拍手,将药杵横在胸前。 接着目光看向我,昂起头,挺起胸,满脸的得意。 这时,我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看到站在最外侧的那两个内气高手终于动了。 他们走得很慢,却给人一种无法逃脱的压迫感。 而且两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内气,不像是有意激发,而是跟老周那样,是自然外泄出来的。 要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两人慢慢走近。 其中一人抬手,掌心翻转,雨水在距离他手掌一寸的地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另一人突然加速,眨眼间就到了我跟前。 他手指如钩,直取我咽喉,我勉强侧身避开,却被他另一只手击中胸口。 顿时如遭雷击,身体倒退十几步。 踉跄着摔在水洼里,泥水灌进鼻腔,呛得直咳嗽。 雨水顺着我的眉骨流下,模糊了视线。 两名内气高手再次一左一右逼近,他们的脚步在积水里几乎没发出声响。 我刚爬起来。 左边那人已经抬起青灰色的手掌,再次朝我胸前拍来。我猛然后仰,同时激发回元罡气,挥拳砸向他的腋下。 “砰”的一声闷响。 他纹丝不动。 而我整个人被震退数步,手臂发麻。 “方大夫!”陆依依的惊呼声从身后传来,随即被淹没在雨声中。 来不及多想,我双手一翻,六枚透骨钉已夹在指缝。 钉身淬了麻药,专破内家气劲。 此时右边那人已到身前,一记鞭腿扫向我腰侧。 我双手同时激荡回元罡气,将六枚透骨钉打出。 三枚朝左,三枚往右,直指两人的要穴和死穴。 让我没想到的是,他俩不闪不避,任由透骨钉没入体内。 接下来的一幕,让我寒毛直竖。 两人没有惨叫,没有流血,甚至丝毫不影响他们的速度。 有点像那天晚上夜袭寿衣店的药傀。 但又不是完全像。 来不及多想。 两人已同时近身,动作完全同步,如同提线木偶。 我勉强架住左边那人的肘击,右边那人却一拳轰在我后背。 回元罡气剧烈震荡,我喉头一甜,差点喷出血来。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老刘头和陆依依那边的情况,同样危急。 老刘头刚才受了伤,此刻被三人围攻,胳膊和后背上都是血。 陆依依手中的药杵早已折断,人倒在地上,正被两个“报童”按住手脚,另一个猥琐的平头男上前去撕扯她衣服。 “臭流氓,你干什么?啊……救命……”她的尖叫声划破雨幕。 “放开她!”我咬牙全力催动回元罡气,双掌齐出,沉声怒吼,“你们想怎样,冲我来……” “嘭!嘭!” 两声闷响。 缠着我的两个内气高手终于被震退。 一道轻微的咳嗽声响起。 围攻刘老头和陆依依的人也停了下来。 这时,一个身形矮小,双眼却透着精光的中年男人,撑着黑色钢骨伞,从人群中走出。 他太普通了。 普通到站在人群里,就像一滴水落进大海。 可现在,当他撑着伞缓步走来时,所有人都自动让开一条跑。 连两个诡异的内气高手,都垂手而立。 他走到陆依依跟前,突然抓住她的长发,拖到我面前。 陆依依痛得脸色发白,却咬着嘴唇没发出一点声音。 接着老刘头也被两个“报童”押着,跪在中年男人面前。 “想救他们?”中年男人从西装口袋掏出手帕,轻轻擦拭嘴角。 擦完后,手帕重新叠好,放回口袋。 这个动作很慢,慢得让人感到窒息。 我这才注意到,他双手的手指,都只有四根。 “挖出你的眼珠。”中年男人笑了笑,“我就放他们走。” 我心头一震。 让我挖眼, 那就是冲着鬼瞳来的。 在江城,知道我天生鬼瞳的,只有江庭春。 但我并不认为他会这么做。 思来想去,应该还是那天一时大意,被那些大家族中的人发现了。 “你们是佘家的人?”我盯着中年男人的眼睛,故意试探。 “少废话。”他并没有回答,而是竖起了三根指头,“我数三个数,要么把眼睛挖出来换他们的周全,要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你面前……二选一哦……” 0126章:九死一生之象 “一!” 中年男人开始数数,手指弯下去一根。 老刘头突然啐了口血沫:“小子别犯傻,这些人的话不可信,就算你挖了眼,他们也不会留活口。而且老子早就活够了,死不死的无所谓。” “二!” 中年男人充耳不闻。 陆依依的嘴唇颤抖着,眼中却透出决绝:“方大夫……哥……别听他们的,我宁可死……” “三!”中年男人眸中精光一闪。 “我答应!”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雨忽然小了。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我深吸一口气。 回元罡气凝聚在食指与中指。 就在我咬紧牙,要刺向眼珠的刹那,一道刺耳的车灯划破雨幕! “嘎吱——” 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中,一辆破旧的金杯面包车横冲直撞地闯入人群。 抓着陆依依的两人躲闪不及,被打开的车门剐蹭在地。 老刘头趁机一个驴打滚,摆脱了控制,拽起陆依依就往前冲。 “追……”中年男人气急败坏的跺脚,手上却无比优雅的拿出手帕,轻轻擦了擦嘴,“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七八个人同时追了过去。 面包车急速转向,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车屁股冒起了青烟。 两个家伙来不及避让,被撞飞了出去。 接着车头一摆,又碾过第三人的脚掌,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放倒两个拿***的壮汉,奔向面包车。 车门“哗啦”一声,全部拉开。 “上车,快!” 熟悉的声音让我心头一哆嗦。 不及多想,我一把拽起老刘头,又拉起陆依依,将他俩往车上塞。 我最后一个跳上车,重重关上车门。 几乎在同一瞬间,两只手掌拍在车门上,金属门板顿时凹陷下去。 中年男子扭曲的脸和凶狠的眼神,映在车窗上。 包面车咆哮着冲了出去,将追兵甩在身后。 雨水拍打车窗,外面的世界模糊成一片。 “咳咳……”我剧烈咳嗽着,抹去嘴角的血丝,这才看清驾驶座上的人。 居然是左易。 他还是那副邋遢模样,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嘴里叼着半截湿透的烟。 后视镜里,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这趟活可不容易。”他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搓了搓,“得加钱。” 老刘头喘着粗气,从怀里掏出一叠带着血迹的钞票:“一千,够不够?不够等回到寿衣店再给!” 左易嘿嘿笑起来,脸上露出市侩的笑容:“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天色渐晚。 路面坑洼,车子颠簸得厉害,时不时还磕到底盘。 虽说老刘头并不在意,但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 陆依依缩在角落,浑身发抖。 好在身上除了衣服被撕破,并没有受伤。 老刘头的伤势也不重,但都是刀伤,失血比较多,脸色苍白如纸。 我撕下衣角,给他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总算把血给止住了。 左易“啧啧”了两声:“老刘,你流这么多血,扛不扛得住啊?还有你身上的伤,那得打破伤风的……” “咋的,你要送我去医院?”老刘头扭头看向他。 左易咧嘴道:“去啥医院呀?我那啥都有,啥都能治。到时候给你打个八折,再免费送你两次全身按摩,不比去医院的好?” 老刘头疼得直龇牙:“行,行,那就去你那好了。我再加点钱,你把晚饭也一起安排上。” “必须的。”左易油门踩到底,面包车开出了过山车的起落感。 车身在湿滑的路面上左右摇摆,每一次转弯都要把人甩出去。 陆依依紧紧抓住座椅边缘,脸色惨白。 老刘头则咬着牙,伤口在颠簸中渗出血来。 左易吹着口哨,身体跟着车子摇摆的节奏而扭了起来。 “你他妈能不能开稳点?”老刘头终于忍不住,暴了粗口。 左易叼着烟,咧嘴一笑:“稳了就不叫逃命了。” 面包车进了市区后,七弯八拐,最后停在了他那栋二层的小楼前。 先前那块“荣恩堂”的牌子是挂在房顶的,现在却立在了一楼门口。 推门而入。 一楼新增的展柜里摆着十几瓶药酒,泡着各种我叫不上名字的药材和动物。 有治疗风湿经骨痛的,有补血养气的,还有医治不孕不育的…… 每个瓶子上都贴着“荣恩堂”的标签。 “你啥时候开始卖假药了?”老刘头随手拿起一瓶,掂了掂,又放了回去。 左易白了我一眼:“会不会说人话?这些都是用正儿八经的药材泡出来的真酒,看到上面的标签没?通过国家认证的!” “你咋不说是联合国认证的?”老刘头坐到沙发上,甩出几张钞票,脱去衣服,露出满身的伤。 “爱信不信,不信滚蛋!”左易咕嘀了一句。 拿出碘酒、纱布什么的,开始给老刘头清理伤口。 酒精擦过老刘头的伤口,老刘头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始终一声不吭。 “老骨头还挺硬。”左易说着,从柜台下取出一瓶琥珀色的药酒,“喝点,活血化瘀。” 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一丝甘甜,随即化作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我感觉到体内的回元罡气似乎被激发,运行得加更顺畅。 晚饭是从对面大排档打包过来的饭菜。 左易特意点了盘红烧肉,说是给老刘头补血,结果他一个人就吃了大半碗。 我们围坐在一楼的小桌前,就着药酒,边吃边聊。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外环那里被人追杀?”我打着酒嗝问左易。 老刘头哼一声:“我安排的。这老小子虽然满嘴跑火车,但开车技术一流,逃命是把好手。” 左易嘿嘿笑着,搓了搓手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哦,不对,应该说拿人钱财,替人分忧,给人办事……” 原来老刘头早有预感此行凶险,提前让左易暗中跟随。 当我们乘坐的出租车接连遇到事故时,左易就看出有问题,绕道赶去我们的必须之路接应。 只不过,他绕一圈的距离实在太远。 外环的路又常年失修,速度快不起来,跟我们相遇时,我们已经吃了亏。 “你们怎么又回江城了?”老刘头问。 我放下筷子,将回青石村的遭遇一一道来。 说到二爷和柳兰英被掳走时,陆依依的眼圈又红了。 左易听完,脸色突然变得凝重:“九哥这次,怕是凶多吉少喽。” “少他娘的放屁。”老刘头拍桌而起,牵动伤口,又龇牙咧嘴地坐下。 “前几天我给九哥算了一卦。”左易不紧不慢地说,“得了个‘泽水困’卦,坎下兑上,泽无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变卦为解,雷雨作,百果草木皆甲坼……” “行了,行了……”老刘头不耐烦的打断他,“别故弄玄虚,说人话。” 左易咳了两声:“说人话就是,九死一生之象。”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陆依依的筷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刘头沉默了片刻,突然“啪”地拍桌而起:“闭上你的乌鸦嘴!” 左易不以为意,一边往嘴里塞了块红烧肉,一边说道:“信不信由你,反正卦象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呢,还有个变卦,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老刘头刚想再拍桌子,听到他说还有转机,又把手缩了回来。 “你觉得,今天追击你们的是什么人?”老刘头转移话题,问我。 0127章:八指笑面虎 我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 “不知道……”我摇头,边夹菜边说:“但是他们好像是冲着鬼瞳来的,所以应该跟江城医药圈里的那几大家族有关系。” 老刘头冷笑:“我倒觉得,去青石村的那些人和今天追击你们的,都是江庭春指使的。” “为什么?”我疑惑的看向他,“虽然江庭春知道我是天生鬼瞳,但我觉得他没必要这样做。” “什么叫没必要?”老刘头手指轻轻叩了叩桌子,“他为了逼你合作,断了你所有的路。” 我心头一震。 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 要真是这样,江庭春这一刀,简直是直**心脏。 左易却不屑地瞥了老刘头一眼:“你知道个屁。今天那些人,分明是潘家的。那个双手各缺一根手指的男人,是潘家四大金刚之一,人称‘八指笑面虎’的潘超。” “潘家?”我皱眉,“他们为什么……” “心虚呗!”左易打断我,“你爷爷方岐黄当年的死,就是潘家跟佘家联合谋划的。现在听说方家还有后人,自然要斩草除根。” 爷爷的死一直是个谜,如今线索突然出现,却带来更多凝问。 “至于合作的事。”左易接着说道,“我举双手赞成,九哥应该也不会反对。” “为什么?”我问。 左易抿了口酒,“嘿嘿”笑道:“你现在唯一能借助的,就是江家。” 老刘头瞟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吃过饭,左易换上那身盲人的行头,对我们下了逐客令:“晚上是我赚钱的时间,就不留几位过夜了,慢走,不送……” 正说着,就有几位打扮入时的贵妇,来找他按摩。 我们三人只好离开。 这里离寿衣店不远,打车过去只要十几分钟。 苦大师没回,江云裳也没在。 寿衣店里刚好有两个房间,两张床。 陆依依睡一张,我和老刘头可以挤一挤。 老刘头却坚持要把两个房间让给我和陆依依,自己到前厅打地铺。 “老子身上有伤,床那么小怎么挤?”他铺开被褥,“地铺宽敞,睡着舒服!” 我知道他是顾及陆依依的名节,也不点破。 第二天中午,江云裳过来了。 看到我和陆依依时,她丝毫不惊讶,似乎早就料到我们会回来。 “查清楚了。”她进门后,直接走到我跟前,“昨天追击你和依依的,是潘家的人……” 我这才知道,昨晚半夜时,江云裳就来过寿衣店。 老刘头告诉她,我和陆依依白天被人追杀的事。 江云裳当时没说什么,只让老刘头好好休息就走了。 谁能想到,她大半夜的,就去调查这个事了。 其实直到现在,我都猜不透江云裳的身份,以及她让我参加千金榜的真实动机。 老刘头探出身子,把我和陆依依在青石村的遭遇,向江云裳简单说了说,然后问道:“青石村的那伙人,会不会也是潘家派去的?” 江云裳摇头:“不知道……没看到对方,不好妄自猜断。方断尘,你回江城,是不是已经想好,要跟我大爷爷合作了?” “是。”我回答得很干脆。 她点了点头:“什么时候过去,我来安排。” “越快越好。”我叹了口气。 江云裳点点头,转身离开。 当天下午,老周的车就停在了寿衣店门口。 陆依依突然拉住我衣袖,又迅速松开:“哥,小心……” 我点点头,转身上车。 车子穿过江城繁华的街道,拐入一条幽静的小路,驶进了上次的大宅院。 夕阳正好落在飞檐翘角上。 青石道两旁的罗汉松在暮色中显得更加苍劲。 老周领着我穿过回廊,来到上次那间厢房。 推门进去,江庭春正在泡茶。 茶香氤氲中,他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这么快就想通了?”他放下茶壶,“还是出了什么事?” 我将二爷失踪和在江城被追击的事说完,茶杯在江庭春手中“啪”地碎裂。 茶水溅在他月白色的长衫上,晕开一片深色水渍。 “别的人身份不能肯定,但八根手指的那位,确定是潘家无疑了。”他咬牙切齿,脸上的皱纹因愤怒而扭曲,“当年害死岐黄兄,现在又要对你下手……好一个潘凤年,这是要赶尽杀绝么?” 他猛地站起,袖中那串墨玉念珠滑落。 “这个仇,我帮你报。”他盯着我的眼睛,“至于老九他们,我会派人去查。”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江庭春一边朝老周使了个眼色,一边整了整衣衫:“进来。” 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中年人推门而入。 他面容普通,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能看透人心。 看到我时,他明显怔了一下。 “郭会长,请坐。”江庭春做了个手势,“这位是方断尘,岐黄兄的孙子,自己人。” 接着又跟我介绍:“这位是听风楼江城分会的会长,郭松郭先生。” “方岐黄,方老先生的孙子?”郭松双眼瞪大,“当年不是说……” “那是岐黄兄为了保护家人,故意放出的假消息。”江庭春轻叹,“要不是这次千金榜,恐怕至今都没人知道方家还有后人在世。” 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潘家追杀我,或许并非是因为鬼瞳,而是单纯的要斩草除根。 潘超让我挖眼,不过是他杀人的癖好罢了。 想通这一点,我对江庭春的戒备又减轻了几分。 又转念一想。 江怀风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是天生鬼瞳。 如果鬼瞳对那些大家族有什么影响,江怀风应该早就散播出去才对。 为什么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后面两人开始低声交谈,内容似乎涉及一些隐私,我只好起身走到角落,尽量避开。 江庭春发现我的囧态,让老周带我先去后院休息,晚上吃饭时再说我的事。 后院更加幽静。 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蜿蜒穿过竹林,通向几间独立的厢房。 厢房是典型的江南风格,白墙黑瓦,檐下挂着铜铃,微风拂过,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径两旁种着各色花草,有些我认识,有些从未见过。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方先生暂且在此休息,晚饭时我来请您。”老周淡淡笑道:“如果累了,可以到厢房睡一会儿。除了左边第二间已经有人住,其他厢房随便方先生挑。” 我选了最靠右边的一间走进去。 房内陈设简单却不失雅致。 一张黄花梨的罗汉床,一个小巧的书案,案上摆着文房四宝。 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画的是山间采药的老者,笔法飘逸,颇有仙风道骨。 我站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株开得正艳的腊梅。 花瓣随风飘落,如雪般纷纷扬扬。 江庭春下一步会让我做什么? 二爷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我天生鬼瞳的事,潘家真的不知道? 这些问题在脑海中盘旋,却找不到答案。 “方断尘……” 一道轻柔似水的声音响起,轻得像风拂过花瓣。 0128章:鬼婴 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转头时,一抹红色身影就站在腊梅树下。 江寒影。 她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清丽脱俗。 一袭淡粉风衣,黑发如瀑,只有一根玉簪松松挽起。 夕阳的余晖透过腊梅花枝,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点,衬得肌肤如玉般晶莹。 我们隔着窗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像是盛满了星光。唇边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让想起那晚她给送药引时的芬芳和柔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她轻轻迈步,向我走来。 脚步轻盈得像是踩在云上。 我推开房门,站在台阶上。晚风轻拂,捎着她身上的清香。 三步,两步,一步…… 江寒影突然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扑进我怀里。 我下意识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住。 她的身体很轻,却透着能融化坚冰的滚烫。发丝拂过我脸颊,痒痒的,带着栀子花的香气。 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急促而有力,与我心跳渐渐同步。 没有言语,也不需要言语。 这一刻,所有的疑虑、恐惧、算计都烟消云散。 只剩下怀中这个真实的、温暖的女孩。 良久,她微微抬头,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我低头看她,看到她眼角有泪光闪烁。 夕阳完全沉下去了,院中的石灯亮起来。暖黄色的光,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融为一体。 江寒影也看到了墙上的影子,满脸羞涩,轻轻挣脱我的怀抱,但手还紧紧握着。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轻声说,脸上红扑扑的。 我还是说不出话,只是将她的手放到鼻下,轻轻闻着。 “你瘦了。”她接着说。 我终于平复好情绪,开口问她:“你……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啊!我离开卫生院后跟着爷爷四处转辗,居无定所。姐姐知道后,就带我到这里来了。”她歪着头看我,眼中带着调皮的笑,“倒是你,为什么会来这?” 我这才想起,江寒影是江怀风的孙女,而江怀风是江庭春的亲弟弟。 她跟江庭春原本就是一家人。 “我……”我刚要解释,她却突然靠近一步,贴到我身上。 “嘘。”她竖起一根手指,按在我唇上,“别说,让我猜猜。”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你是来找我大爷爷帮忙的。”她退后一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关于方先生,对吗?” 我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中午姐姐来过,大爷爷没在,她跟周爷爷说话时,我偷听到了。”她转身走向第二间厢房,“来,进屋说。” 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轻盈的背影,在壁灯下勾勒出曼妙的轮廓。 厢房里的布置很简单,一张床,一个书桌,两把椅子。 窗边摆着一个小香炉,袅袅青烟升起,散发出安神的香气。 江寒影示意我坐下,然后给我泡了茶。 茶香氤氲,我却心不在焉。 脑子里回想江寒影刚才说的那些话。 总觉得江云裳费尽心思让我参加千金榜。 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帮江寒影,摆脱佘家的纠缠和江怀风的控制那样简单。 似乎更是为了促成我和江庭春之间的合作。 江寒影坐我对面,双手捧着茶杯,笑盈盈地看着我。 “你在担心方先生?”她突然开口,“如果真的需要大爷爷帮忙,我可以帮你。” 我摇头,茶杯在手中转了个圈:“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她歪着头,黑发从肩头滑落,“从你进屋,就见你心事重重的。” 我抬头看向她,灯光在她脸上映出一道彩晕。 这一刻,她美得不真实,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也没什么,只是……”我顿了顿,“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江寒影抿嘴笑起来:“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有些木讷,但……很可爱。” “这是夸我,还是贬我?”我也笑了。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般颤动:“你猜!” 说着,起身去加开水。 我的目光跟随她移动,突然看到客厅的架子上,摆着几个古怪的瓷坛。 那些坛子通体漆黑,表面光滑得能照出人影,却莫名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我下意识的将内气凝于目窍,打开鬼瞳。 心头不禁一震。 每个坛子里都有一团鬼气。 鬼瞳之下,鬼气和妖气都是奶状的液体,区别在于鬼气的形态更像人形。 这些瓷坛里的鬼气呈现出婴儿形状。 说明里面封着的都是鬼婴。 我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茶杯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江寒影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你怎么了,脸色突然这样难看?” “那些坛子……”我往架子上指了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奇奇怪怪的,是什么东西?” 江寒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住进来时,大爷爷特意交代过,千万不能动它们。” “你住在这里,有没有遇到什么怪异的事?”我问。 她歪着头想了想:“怪事没遇到,不过……有时候会听到房间里有小孩子说话,但又看不到人。” “你……你不害怕?” “怕什么?”江寒影轻笑道:“我从小就能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早就习惯了。”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起来。 顿了顿,接着道:“其实,我觉得鬼一点都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人心。鬼不会无缘无故害人,但人为了私心,却常常做出连鬼都不如的事。” 我怔住了。 这番话从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口中说出,格外震憾。 她远比我想象的要坚强,也更有洞察力。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应该很无聊吧?怎么不出去走走?”我试探着问。 从发现鬼婴开始,我就担心她会不会是被软禁在这里的。 江寒影的表情僵了一瞬:“我也想出去,但只要离开这座宅院,就会头疼。” 她的手指轻轻摩娑着茶杯。 “前段时间,周爷爷带我去江边玩。”江寒影接着道:“原本跟人说好了,要合奏琴曲的。结果只弹到一半,就头疼欲裂,提前回来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有问题。 正要用鬼瞳去查看她的命气,外门响起了脚步声。 “方先生,晚饭好了。”老周的声音从外门传来,“江老请您过去吃饭。” 门被推开,老周站在门口,目光在我和江寒影之间来回扫视。 “你们……认识?”他淡淡笑道。 江寒影站起身,挽住我胳膊:“不止认识,还认识好多年了呢!” 老周点点头:“难怪……我就说他怎么会在你房间呢!既然认识,那就以后多在一起聊聊天,一块儿出去走走。” “嗯!”江寒影微微一笑,看向我,“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你陪我去江边。那里一到晚上,可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