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娘妙探》 第1章 烧刀子(1) 苗景岚刚刚清洗完院子里的酒缸,迎面就撞上赶来上工的二黑。 苗景岚上下仔细打量他一眼,冷着脸说:“昨天晚上又输了不少吧,别问我哥预支工钱,他没有钱。你身上带来的东西也不用抵押给我,若是黑市上来的,还是从黑市上出手,出了事可别连累我们。” 二黑瞪圆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嘴里结结巴巴的说:“你……你怎知……” 苗景岚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不由好笑,“你刚进门时脚步发虚,眼眶发黑,一看昨晚就没好好休息,没干什么正经事。想想你以前的表现,不是赌钱输红眼,就是被窑姐赶出门,多半又是赊账欠钱,有什么难猜的?” “那……那你怎知我有东西要抵押给你?还知道是从黑市上来的?”二黑心有不甘的问道。 苗景岚勾勾唇角,似笑非笑:“你那身衣裳皱皱巴巴,唯独腰间鼓鼓攘攘,想必是有什么东西塞在腰间。一个急缺钱的人想要弄到钱,最快的方式不是典当吗?你家徒似壁,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典当,多半是从黑市上淘来的。” “额的亲娘哎,二东家,你可太神了,你就看了我一眼,咋就猜中这么多?”二黑心服口服。 明岚不理会小伙计的恭维,吩咐道:“别光顾着拍马屁了,快把家里的那些变质的酒糟丢出去。记得丢远一些,不要偷懒只丢在巷子口,要不然那群猫夜里又要跑来打架。” 二黑一脸懵懂,“二东家,这丢酒糟跟猫打架有什么关系?” 明岚一拍二黑的脑袋瓜,“你傻啊,之前你老是把店里面的酒糟丢在巷子口,结果引来四面八方的老鼠偷吃,东巷的黑猫和西巷的狸花猫常常因为抓老鼠打架,搞得夜里我都睡不好觉。这回要是再让那两只臭猫害我睡不好觉,我一定扣你工钱。” 二黑的脑袋一缩,简直不敢置信,二东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神了?仅凭早上一眼,就知道自己昨晚赌钱输了钱,还知道自己带来黑市的东西想要典当,更离谱的是,连自己偷懒不愿把酒糟倒远的事情也知道,莫非这二东家长了第三只眼? 回想一下,自从半月前二东家磕破头醒过来,性情就变得有些不一样。难不成真是因为磕破头让二东家开了三只眼,二东家才这样神? 小伙计二黑这样一想,看向苗景岚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苗景岚当然不知道二黑的想法,她只觉得穿越过来的这个世界太过无聊。 半个月前,她因公殉职,从现代的一名刑警穿越成为酒坊的酿酒师。 嗯,专业不对口。 工作也比较枯燥。 对于前世一个滴酒不沾的人天天要在不擅长的领域打交道。 确实,比较难。 好在没有穿成什么嫡门落魄女,什么互换身份,勾心斗角、背后捅刀的戏码。 虽然这一世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单身的哥哥,好在哥哥善良淳朴,对自己也不错,生存空间不算太苦。 唯一觉得有些遗憾的是,不能发挥自己的所长,天天都得跟酒打交道。 苗景岚刚觉得无聊的日子有些难熬,就听到门外一阵嘈杂声,几个衙门里的捕快直接闯进来。 为首的捕头怒气冲冲的呵斥道:“谁是明岚酒坊的东家?” 苗景明听到外面的动静,径直走出来,应了一声:“是我。” “是我。”苗景岚和哥哥不约而同的应了一声。 那个捕头匆匆看过苗景明,又扫视苗景岚一眼,随后问道:“昨天你们当中是谁卖过一坛烧刀子给一个西域来的客人?” 苗景岚没吭声,因为她知道她们家的酒坊并不生产烧刀子,店里面少有的几坛存货都是父亲留下来的,一直没舍得出售。 苗景明却老老实实回答:“昨个儿确实卖了一坛。” 苗景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记忆中自己和哥哥当初立下誓言,父亲留下的这几坛烧刀子只喝不卖,但凡家里面有喜事,才能拿出来喝。 怎么一向信守承诺、看重情谊的哥哥会把一直珍藏的酒拿出来卖? 那名捕头招呼左右的人,“把人带走!” 苗景岚见情况不妙,拦在哥哥面前,“你们凭什么抓人?” 捕头刑凌瞧这女子有几分胆色,语气稍稍缓和一些,“哼,昨夜买你们酒的客人喝过酒之后中毒而死,你说该不该抓人?” 苗景岚心中一惊,这酒坊的酒她都喝过,喝算不得什么绝世佳酿,但也绝对不会要人命。而且父亲留下来的烧刀子从来都舍不得喝,怎么就能毒死人。 苗景明也是不敢置信,连连喊冤:“官爷,你们是不是搞错了?那酒不可能有毒!” “哼,这些话你留着给县令大人说吧。把人带走!”说话间,几个捕快就要把苗景明带走。 苗景岚也上前一步,“既然你把我哥带走,那把我也带走吧。我和他都是明岚酒坊的东家,他有事的话,我也难逃责任。” 捕快刑凌的眼中有一丝异样,随即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哟,你们兄妹倒是仗义。那行吧,既然你们两个人都是明岚酒坊的东家,那就一块走吧。” 随后,苗景明和苗景岚两兄妹一块被县衙里的捕快带走。 只留下一脸苦相的二黑,心里盘算着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刚刚输银子,东家又摊上人命官司,要是这一回出不了县衙,自己是不是得重新找一份活干? 黎县的县令叫做侯元明,刚调到这里不足三月,就遇上一桩人命官司。这死的还不是别人,正是一个带着配刀的西域人。 这年头边关吃紧,连皇帝老子都不敢轻易招惹边关的西域人,偏偏有一个西域商人死在自己的辖区内,真是令人头疼。 侯元明看到疑犯带到,狠狠一拍惊堂木,呵斥苗景明和苗景岚:“大胆刁民,居然贩卖毒酒,还不从实招来?” “大人,你说人是被酒毒死的,能不能把尸体抬上来,给大家看一看?”苗景岚扬起头,对上县令老爷吹胡子瞪眼的脸。 “你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是本县令诬陷你不成?” “大人,小女子只是想弄清楚真相。这喝酒中毒之事并不多见,再说我那酒坊经营多年,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既然大人说是喝酒致死,至少也应该让我们看一看死者的尸体,否则空口白牙很难让人信服。” 侯县令心中恼火,但碍于刚刚上任没多久,想落一个亲切爱民的好形象,只能强忍住心中的不满,让人把尸体抬上来。 一个七尺西域大汉,皮肤暗黑,口唇发白,直勾勾的被人抬出来。 当场所有人见状,都心生恐惧的低下头,唯有苗景岚饶有兴致的仔细观察。 半晌,她对侯县令说:“大人,此人虽是中毒,但绝对不是喝酒中毒而死!” 第2章 烧刀子(2)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最吃惊的莫过于县令侯元明,这是他上任之后接手的第一个人命大案,就被人当堂指出有问题,岂不是丢了他身为县令的脸面? 顿时,侯元明的脸一黑,狠狠一拍惊堂木,“大胆!死者的死因是经仵作检验而得,怎么可能有误?” 苗景岚迎上侯县令的目光,娓娓道来,“县令大人,一般情况下喝酒中毒而死的人都会脸色发红,且口中会残留酒渣,身上会有浓烈的酒味。可死者的脸色发黑,身上丝毫闻不到酒味,可见死者并不是喝酒中毒而死。这些事情小女子不是仵作都看得出来,身为仵作如何看不出来?” 苗景岚此话一出,所有在县衙里围观看县令大老爷判案的老百姓全部都傻眼。 还以为新来的县令有多么英明,没想到一上来就被酒坊的小娘子给怼了? 明岚酒坊的酿酒小娘子,什么时候学会的验尸? 还有,她怼人的样子,看起来好厉害。 苗景岚不知道这群爱看八卦的乡亲们私下里如何议论,如今首要大事是洗清她和哥哥的嫌疑,她接着问:“按理说仵作验尸都会留下验尸日志,以便日后有任何质疑。请问大人,能否拿出验尸日志给民女一观,也好让民女死得明白。” 侯元明被田景岚接连一番的疑问给弄得面红耳赤,原以为可以借这个案子在百姓面前立立威,没想到一上来就碰上个硬茬,真是麻烦。 “大胆,县衙的仵作日志岂是尔等小民可以随便翻阅的?”侯县令竭力拿出身为县令的威严,其实心里面已经在发虚。 苗景岚觉察出县令的异样,继续追问:“莫非大人是想逼我们认罪?仵作日志是公堂上的证物,如今验尸却看不到仵作的日志,空口白牙就要让我们认罪,草民不服。” 在苗景岚旁边跪着的苗景明,心里面一直在打哆嗦。心说自家妹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能说会道?这样一番操作,会不会适得其反,反而得罪新来的县令大老爷? 苗景岚这话说得硬气,连侯元明自己都不由的佩服,感觉自己再不拿出仵作日志自己都成了一个渣官。 略微犹豫一下,侯元明向身后的刑凌招招手,“把牟仵作叫过来。” 刑捕头小声说:“牟仵作的母亲病逝,告了病假,大前天就走了。” 侯县令瞪大眼睛,感觉事情有些不妙,“那昨日给死者验尸的人是谁?” “回大人,是牟仵作的徒弟邓三。” 牟仵作在县衙里干了二十多年的仵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也是有口碑的。想必牟仵作收的徒弟也不会太差。 “那邓三跟牟仵作学徒多久?”侯县令又问了一句。 “三个月。”刑捕头如实回答。 顿时,侯县令后背惊出一身冷汗,“那……仵作日志?” 刑捕头也是发现这案子怕是些麻烦,“回老爷的话,邓三验尸时不喜欢做纪录。” “什么?”侯县令惊叹一声。 堂上的人都听到了,包括苗景岚。 “大人,没有日志的话,就让县衙里的仵作当堂作证画押。倘若两样都没有的话,那死者死于喝酒中毒的事情就不成立,老爷无权把我们兄妹俩关在这里。” 面对苗景岚的质疑,侯县令心里有些急。 心说,这小娘子真不好对付。 此时,堂下围观的百姓已经蠢蠢欲动、交头接耳。 侯县令有些按捺不住:“此案恐另有玄机,择日再审。先放此二人离开,待案情另眉目,再令此二人到堂。退堂!” 说完,侯县令一拍惊堂木,溜了。 围观的百姓纷纷咂舌,没想到热闹没看到,倒见识到苗家小娘子的厉害。 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之中有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苗景岚,眼神之中带着一抹意味深长。 等到酒坊之后,苗景明先把酒坊的门给关上。 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回到家中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苗景明觉得自己要好好合计合计。 总觉得今天遇到的事情有点悬,特别是自己家那个原本只会闷声酿酒的妹妹更悬。 景岚什么时候变得能言善辩,又是什么时候学会的验尸? 好像自打上回妹妹摔破头之后,就开始变得有些怪。 “大东家、二东家,我们终于回来了?酒缸我已经洗好了,剩下的那些酒糟我也抛得远远的,保证野猫不会寻到。” 二黑看到大东家和二东家回来,心情十分好。之前还担心两个东家要是一块蹲大狱,这酒坊黄了,自己是不是还要重新找过一份工作。 这下子好了,不用担心了。 “二黑呀,今天酒坊打烊,你提早回家吧。” 听到这话,二黑的心又沉下来。 打工有风险,赶紧换老板。 等二黑走后,苗景明坐下来问妹妹:“景岚,你何时学会的验尸之法,我怎么不知道?” 苗景岚心道“不好”,开始打起马虎眼,“大哥,我哪里会验尸呀?只是他们冤枉死者是喝了我们家的酒才死的,可我横看竖看那人都不像是喝酒死的。不想酒坊蒙受不白之冤,这才出言辩了几句。” “可是,你辩的这几句恰到好处,而且还辩倒了新来的县令大人,甚至发现他们仵作的不当之处,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要怀疑眼前之人是不是真的是我妹妹?”苗景明说出心中的怀疑。 “哥,我的情况你还不清楚?你妹妹我是一个什么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家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要是再不吭声,爹留下来的酒坊就保不住了,大哥你也要受牢狱之灾。” 苗景明沉默片刻,今天若不是苗景岚,只怕他现在还呆在县衙大牢里呢。 “景岚,今天若不是你,你哥怕是凶多吉少。” “哥哥说什么客气话,不过话说回来,我记得那几坛烧刀子是爹留下来遗物,你逢年过节都舍不得喝,怎么会好端端卖给一个西域人?” “这……”苗景明有些吞吞吐吐,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有一个朋友急缺钱,我想帮帮她。恰巧那个西域人愿意用十两银子买我们的酒,所以我就……” 苗景岚发现苗景明的脸色不对,一直少言寡语的他并没有太多的朋友,怎么会有一个急缺钱的朋友? 难不成苗景明亲交了女朋友? 嗯,有猫腻,有猫腻! 正当苗景岚还想查根问底,就听酒坊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这酒坊最好的酒是什么酒?快端上来,给本公子尝尝!” 第3章 烧刀子(3) 兄妹俩回过头,就见穿着华丽,长相俊朗的年轻公子径直推开门走进来。 这人看着面生,这县里的客人苗景岚大多都认识,唯有这个人看着面生,可见并不是当地人。 那年轻公子面如冠玉,一双闪着精光的桃花眼总是像在对自己微笑一般。他走进酒坊,居然自来熟的拖出一条长凳,在一张桌子前坐下来。 苗景岚平常就不喜欢举止轻佻的男子,更不喜欢大白天就寻酒喝的臭男人,她情不自禁皱一下眉,“这位客官,本店今天不营业,请到别处喝酒去。” 可没想到那人却赖着不走,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哟,没见过有钱不赚的店,也没见过有酒不卖的酒坊。难不成你们是担心我付不起酒钱?” “你看,这锭银子够不够我在这里买下一坛酒?” 贾仁把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丢在桌上,直把苗家兄妹给看傻眼。 看那银子的成色和份量,足足有十两。 别说买下一坛子酒,就算是在这县里面买下一套房也是绰绰有余。 苗景岚倒是无所谓,苗景明见状,马上站起身笑嘻嘻的迎上前来,他知道今天算是遇上一个大主顾。 “不知道客官想喝什么酒?我们这酒坊别看脸面小,但在这县里面至少经营数十年,远近八乡的乡亲们都爱喝我们这里的酒。” “我要一坛烧刀子,你们这里有吗?”贾仁回对方一个大笑脸,话语里面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一听这话,兄妹两人脸色一变。 今天他们差点蹲大狱,就是因为烧刀子,现在居然还有人特意跑到他们店里来买烧刀子喝,这不是给他们的伤口撒盐吗? 面对这有几分挑衅的话语,苗景岚直接给对方一个白眼,“烧刀子没有,要喝烧刀子去别的地方。” “哟哟,这酒坊的小娘子脾气够辣,莫不是在县令老爷那里吃了气,把进店买酒的客人当作出气桶?”贾仁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明显带着几分挑唆的意味。 苗景岚听明白了,这家伙就是来找茬的。 她寻思着等会儿该怎么收拾眼前这个家伙,是趁其不备套上麻袋,拖到无人的角落暴打一顿,还是直接在他的吃食上弄点儿泻药,让他学会怎么做人。 苗景明安抚客人,“客官莫怪,这烧刀子并非是我们酒坊的特色,之前店里卖的只是家父生前留下的,已经所剩无已。客官若想喝店里的好酒,小人可以另外给您端上来。” 没想到贾仁继续没皮没脸的说:“巧了,小爷我就想喝上你们店里的一口烧刀子,花再多钱都可以。” 苗景岚听见,不由火冒三丈。 若不是担心自己突然揍上那无赖一拳会引起哥哥怀疑,她直接就想暴揍对方一顿。 “客官莫要为难我们,那烧刀子真的没有。况且那酒十分烈,若是客官不胜酒力,只怕喝过一坛会醉上个三天三夜。不如客官尝尝我们店里的其他好酒,保证比那烧刀子更加甘淳,更加好喝几分。”苗景明不愧是大东家,生意做得就是精。 贾仁略一犹豫,“那也行,不过我要这位小娘子给我斟酒。” 苗景岚听见,已经忍不住捏着两个拳头,打算在某人脸上试一试。 苗景明心疼妹妹,替妹妹打着马虎眼,“嘿嘿嘿,这位客官,小妹笨拙,不擅长做这些。实不相瞒,她在厨房里干活都会打破碗,不如让小的来服侍客官。” “哼,小爷还就想让她来伺候。”说话间,又从腰包里取出一锭银子,“加上这个,够不够?” “客官,你这又是何必?”苗景明不知道自己妹妹是哪里得罪这尊瘟神。 苗景岚的拳头捏得更紧,面上皮笑肉不笑,心里面恨得牙根痒痒,没想到这世上真有人傻钱多的家伙。 上赶着来找茬,是吗?我就出手教训教训你这不知道天亮地厚的家伙。 “哥哥不必多言,既然人家指明道姓要来送银子,也没有有钱不赚的道理。只是客官想要我服侍你喝酒,也要你能消受才行。”说话间,苗景岚已经端上一坛酒走上前。 那是明岚酒坊卖得最好的黄酒,虽然没有烧刀子那样烈,但是要是真的喝上一整坛,也会让你大醉不起。 苗景岚给贾仁倒上满满一大碗,还叮嘱道:“客官,我们这县城喝酒有一个规矩,若是主人给客人倒了酒,不管酒倒了多少,都要满满的喝完,否则就是不懂礼数。” 贾仁听明白了,这是给自己挖坑呢。 “最是难消美人恩。既然是姑娘给我倒酒,我自然是要一饮而尽的。” 说完,贾仁端起酒碗就大口大口喝起来。 这黄酒虽然不烈,但是一饮而尽的话也是浓烈,贾仁喝光之后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苗景岚看着挺爽。 “姑娘倒真是一个利落的人,难怪在公堂上敢跟县令老爷叫板,倒真是女中豪杰。只是我好奇那名来你们店里买烧刀子的客人如果不是死于喝酒中毒,那是死于什么?” “哦,原为你来我店里不是为了喝酒,是为了那个案子?你究竟是什么人?”苗景岚好奇的问。 贾仁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仔仔细细打量苗景岚,这女子并不是什么天姿国色,长相十分寻常,却在眉眼唇角之间带着一种非一般的倔强,倒使人过目不忘。 “小姓贾,名叫贾仁。只是途经此地的悠闲散人,好奇居然会有人因为喝酒而中毒而死,所以特意赶来看看。当我在县衙里看到姑娘以理据争的样子,就知道此案另有玄机,所以想来看看姑娘打算如何彻底洗清嫌疑?” “嫌疑?贾公子恐怕误会了,我们是因为没有罪才被县令当堂释放的。” “说是如此,但那死者确实是喝过你们的酒之后才死的。若不查出那人的死因,只怕你们这酒坊以后的生意也不好做。” 苗景岚脸一黑,虽然贾仁这话不中听,倒也是在理 “难不成贾公子也想知道那死者真正的死因?” “好奇而已。” “既然如此,你就同我一块一探究竟。” 第4章 烧刀子(4) 黎县不算大,但也不算小。 青楼、酒坊、茶楼、赌坊,声色犬马该有的都有。 苗景岚和贾仁出了酒坊,来到大街上。 苗景岚没说要去哪里,贾仁却很听话的跟着她一路。 这一路上,贾仁小嘴呱唧呱唧就没有停过。 “苗姑娘出身酿酒世家,这酿酒的本事是家族遗传,只是不知道这验尸的本事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就看了那尸体一看,就断定他不是死于喝酒中毒?” “这县衙里的仵作不是从业多年,就是年过半百,才习得一身的好本领。” “我看姑娘这里有点儿神乎其神,不知道可否不吝赐教?” …… 虽然贾仁是一个话唠,可苗景岚从头到尾都没有跟他说一个字。 这两个人走在大街上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轻摇纸扇的富贵公子对着一个冷若冰霜的姑娘滔滔不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纨绔当街调戏良家少女。 贾仁见苗景岚一直没有理自己,不由合起纸扇着急的问:“我说苗姑娘,你怎么不说话?你这一路上带我走了这么多的路,是要去哪儿?” 苗景岚终于有了回应,她一指前方,“前面往左便是。” 贾仁虽然不是本地人,但在这个地方也呆了有些日子,他一见苗景岚所指的地方,不由有些错愕,“那里?苗姑娘,那里不是县衙吗?” 半柱香之后,苗景岚和贾仁来到黎县的县衙后门。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因为这里是县衙,又是在一条陋巷,周围没有什么人经过。 苗景岚站在墙角下,一指她面前的一块空地,带着几分命令的口吻吩咐道:“蹲下!” 贾公子从小到大都是锦衣玉食的被人伺候着,哪里被人这样命令过,“姑娘,你这是何意?说好的是一块探案子的,你这把我带到县衙后门,还要我蹲下……” “你到底是蹲,还是不蹲?”苗景岚的声音不大,但话语里面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贾仁用审视的目光向她看去,这姑娘长得不算标致,瓜子脸,柳叶眉,鼻梁小巧,嘴唇薄薄。眼睛不算大,但眼眸中带着几分凌厉。 远看有一种弱柳扶风、楚楚可怜的感觉,但今日在县衙见识过她的真面目之后,贾仁知道绝不能小瞧眼前这个女子。 “好,好,你说蹲就蹲!” 贾仁把纸扇插入腰间,弯下腰蹲下身子,嘴里面小声的嘀咕着:“你知道你这是蹲在谁的背上,若是我家兄弟看见,恐怕你脑袋都不在脖子上。” 上一世的苗景岚身手不错,平常的格斗不在话下。 按理说这样矮矮的一道墙,她只要稍微腿上一用力,便可以轻轻松松翻过去,之所以要让贾仁蹲下来,只是想戏弄一下这家伙,谁叫这一路上贾仁就没有让自己耳朵轻松过。 贾仁只觉得自己的背上被人狠狠踩过一脚,像是谁故意踹自己,等他回过神之后,就见苗景岚已经伶伶俐俐的翻过县衙后院的矮墙,轻轻松松站在另一头。 “诶,我说你进去了,我可怎么办?” 苗景岚嘴角一弯,笑着说:“那旁边不是有一棵大树,你从树上翻过来就可以。” “咝——你说得倒是轻松,小爷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翻墙的勾当?” 这话说得好像是苗景岚把他带坏了一般,苗景岚没好气的白了对方一眼,不再理会。 过了一会儿,就见县衙的停尸房,两个脑袋鬼鬼祟祟的在窗外探头探脑。 停尸房内,牟仵作和刑捕头正争得不可开交。 “牟仵作,你这具尸体什么时候可以验完?” “快了快了,明天早上就可以交给县令。” “还要到明天早上?你不知道因为这具尸体,今天县衙里面都乱成一窝粥,县令大人的面子都丢光了。” 牟仵作刚办完葬礼,不等跟家里的亲戚叙叙旧,就被县衙里的的骑着快马催促回去验尸,肚子里面还压着火。 此时听凌捕头这样一说,便没好气的说:“我只是请三天的假,怎知道会这么巧,突然就有一具西域的尸体要验。你们偏偏不等我回来,就叫我那未出师的徒弟出面验尸,出了事情反倒来怪我?” “唉,这谁知道呢。县令大人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咱们这里的情况,偏偏你那徒弟又不争气,死的还是西域人。可最让人想不通的是,那苗家姑娘不是酿酒的吗?怎么也懂得验尸?” 牟仵作也听到过有关今天县衙上的事情,对苗景岚也很是好奇,“这仵作一行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差事,但也需要一些时日才能成器。那苗家的丫头若是真有你们说的那样神奇,我倒是要好好见识见识,说不定咱县衙里将来会多一个女仵作呢。” 听到这里,原本在窗外偷听的贾仁不由偷着乐起来,还忍不住打趣苗景岚:“嘿嘿,你被老仵作看中了!” 苗景岚眼神如刀子一般,狠狠的剜了对方一眼。 刑捕头接着吐槽,“这该死的西域人,好死不死非要死在咱们的地界。你说他这高头大马虎背熊腰的,谁有本事能把他给毒死?” “是不是毒死,老夫不确定。但这西域人来到咱们的地界,想必没有多少人愿意跟他打交道,能杀死他的人更不多。” 牟仵作跟刑捕头的交情不错,这话里面有着向刑捕头提供线索的想法。 刑捕头接过话茬,“该查的都查了,这西域人是一个好色之徒。途经黎县逛窑子时,看中了青楼里一个叫做杨小兰的女子,经常来捧她的场。那杨小兰也是一个可怜的弱女子,断没有胆量敢杀了西域人的。” 苗景岚和贾仁听得真真切切。苗景岚觉得,这西域人既然跟青楼的女子比较熟,可以把这当作线索,问一问那个女子,这西域人平常和谁有往来。 想到这里,苗景岚给贾仁使了一个眼色,正要悄悄的走。 可贾仁心里不乐意了,心说,让老子翻墙爬树的人是你,一声不吭又要走人的也是你。 真当老子的老腰不值钱,动不动就要翻墙。 这一来一去动静太大,或许是让刑捕头听到什么。 就听里面的刑捕头大喝一声:“谁在外面?” 贾仁立马双腿一软,刚想要翻墙的腿怎么也爬不上去。 …… 第5章 烧刀子(5) 转眼之间,就听到里面的人正要从房间里面走出来。 贾仁心中焦急,腿上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就觉得谁在他屁股上踹了一下,两腿不自觉的往树上爬了几寸,很快就攀到墙的边缘,利索的顺着墙根爬下。 贾仁一回头,就看到苗景岚跟个没事人一般的站在他身后。 “刚刚是你踹的我?” “瞧你那熊样,不是我你早就露馅了!” “咝——你这话说的。”贾仁心中气恼,明明是对方狠狠自己的屁股,偏偏还不能发作。 不过,从刚刚的事情之中,贾仁更加发觉苗景岚的不同寻常。 县衙上敢跟县令大人硬刚,还说得有理有据,一眼看穿那尸体不是死于饮酒中毒; 还身手敏捷,胆子大到敢夜探县衙。 这是一般的女子可以做到的吗? 贾仁从苗景岚身上观察到的谜团越多,心里面对苗景岚更加好奇。 眼前的这只小狐狸不但伶牙俐齿,还出手不凡,她真的只是酒坊的一个酿酒师吗? 想不到这一个小小的县城,也藏着这样让他兴趣盎然之人。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贾仁继续跟在苗景岚的屁股后面,像一条甩不掉的癞皮狗。 “刚才你没听见吗?那个死去的西域人平常最喜欢出入县里面的青楼,并且跟青楼里一个叫做杨小兰的妓子有染,我可以去找那个妓子,问问她有关西域人的事情。” 贾仁听苗景岚这样一说,微微一蹙眉,“既然衙门里的人都问过那个妓子,我们再去找她,又能问出什么话来?” 苗景岚扬扬唇角,带着几分神秘的微笑:“官府里面的人去问和我们私下里去问,情况肯定是不一样的。至于我们私下里面能问出什么,就要看你贾公子的本事了?” “为什么你这笑容让我觉得有些寒碜?”贾仁总觉得苗景岚的话里面藏着什么阴谋,“等等,你是让我扮成恩客去逛青楼?这……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苗景岚瞪了对方一眼,“我可没功夫把你想象成什么人,是你自己说想跟我一块探案的。如今有了线索你却不去,难不成是想我一个女子去青楼找线索?” 贾仁一想,苗景岚说得倒也没错,总不能自己一个大男人不上前,全指望苗景岚吧。 “哼,去就去。不就是从一个妓子的口中套话吗?小爷我别的不在行,让一两个女子钟情于自己倒是可以做到的。” 苗景岚在心里面又朝对方飞了一个白眼,心说这货真是吹牛装逼张口就来。 天香楼,黎县最大的青楼。 贾仁整了整衣裳,打量一眼旁边的书童,不由语带讥诮:“我说小岚子,爷今天晚上带你来见见世面。” 说完,便亮出手里面的扇子,一摇三摆的走进天香楼。 门口的龟公很有眼力劲的上前迎道:“这位公子,头一回来咱们天香楼吧?咱们这里的姑娘应有尽有,长得俊的,性格好的,精通琴棋书画的,擅长内媚之术的,想要什么样的您尽管说一声,小的都给您送过来。” “先给我上个包间吧。”一走进天香楼,贾仁就是一幅浪荡公子的作派,一点儿也不像刚才说的那样青涩。 龟公马上殷勤的把贾仁引向包间,谁都知道一开口就敢叫包间的那都是大主顾。 “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杨小兰的姑娘?” 一听这个名字,龟公马上变了脸色,“公子叫什么姑娘不好,怎么会想起叫她?咱们这里姑娘多,还是换一个姑娘吧。” “这姑娘怎么了?”听出龟公话里面有话,贾仁继续追问。 “呵呵,也没有什么。就是这个杨小兰算是楼里面的老人,纵有几分姿色也年老色衰,况且她还有一身的烂病,知道她情况的客人没人敢点她。” 贾仁顿时觉得情况不对,刚才在县衙里面刑捕头明明说那个西域人经常到天香楼捧杨小兰的场。 如果她真有那样的病,那个西域人肯定知道,为何还要时常来光顾她? “实不相瞒,本公子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最喜欢接济一些落迫之人。既然你说的那个杨小兰那样可怜,不如把她叫来,让本公子怜惜怜惜。” 说完,贾仁很大方的掏出一两银子。 龟公接过碎银,连连称赞:“哎呀,公子真是大善人,我这就把她叫过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穿碧绿长裙、身资曼妙的女子走进来,那妓子不过二十出头,长相清秀,只是脸上带着病容,身上带着浓浓的风尘气。 “公子看着面生,头一回来我们天香楼吧,兰儿给你倒茶。” 贾仁抬头看了杨小兰一眼,没急着问她西域人的事情,反倒聊起家常:“姑娘倒是个贴心人,怎么流落至此?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怎么不找个恩客把自己赎出去?” 兰儿轻叹一声,坐在贾仁的身边:“兰儿命苦,从小家贫,被人辗转卖到妓院,在这里一呆就是十几年。年轻时不想嫁给富人当妾,如今年老色衰,如何还有人要我?” 说到这里,杨小兰还落下几滴泪。 “姑娘不用这样伤感,看姑娘年龄不过二十好几,还不至于到没有恩客的地步。我听说有一个西域人不是经常光顾姑娘这里吗?” 话音未落,就见杨小兰的脸色一变。 “公子从哪里听说这些的?” “我只是路过此处,有些好奇。都说那个西域人生前跟你有染,所以来问问你,如果答得好的话,本公子有赏。” 说完,又从身上拿出几两银子,直接扔在桌上。 杨小兰看见银子,知道贾仁此次的目的,索性收起银子放入袖中,然后径直回答:“公子既然想知道那西域人的事情,索性直接问吧,兰儿一定把知道的全部告诉给公子。”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那西域人的?” “大约半年前吧,他说他是来这边经商的,问我有没有门路,一来二去,便熟了起来。” “他做什么生意?怎么还叫你来帮忙?” 杨小兰轻笑一声,“在公子眼里,我们这种轻贱的女子如何有门路。但人有人路,蛇有蛇路,兰儿好歹在这青楼里呆了十几年,几个生意人还是认得的。可以拉拢恩客,又可以赚银子,这样的好事兰儿自然不会错过。他说他做皮具生意,我把曾经的一个恩客介绍给他,他便感激我。” “那个皮具商是谁?” “搬走了。也就上个月的事情,这个月那西域客人找不到人,索性来找我,让我给他介绍其他的客人。” “他找你还有其他的事吗?” “没有了。这青楼里面,除了利益往来、皮肉生意,还能有其他什么事?西域人见我对他没有价值,也不来找我了,没想到第二天就死了。” “他到你这里有没有饮酒?” “没有,他到我这里只是办事,办完事他就走。” 这时,有店小二推门进来,低着头给贾仁端上酒菜,然后离开。 杨小兰一见那店小二,也转身离开:“公子,我跟那西域人真的没有什么。若您还想知道他的事情,不如到县衙问官差,兰儿今天身子抱恙,不能伺候公子,不如叫其他的姐妹过来?” “也好。” 兰儿欠欠身离去,贾仁刚想端起酒杯,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扮作书童的苗景岚在身旁好心的提醒:“我劝你还是不要喝桌上的酒。” 贾仁一惊,“怎么,这酒有毒?” 第6章 烧刀子(6) 贾仁一惊,“怎么,这酒有毒?” “我看刚刚那个送酒进来的杂役,虽然穿着和这里的杂役一样的衣服,但是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你没有闻出来?”苗景岚回答。 贾仁脸上浮过一丝嫌弃的神色,“我怎么闻得出来?”我又不是狗。 一想到刚才爬墙的时候苗景岚如何捉弄自己,他把刚刚想说的话又咽回肚子里去。 苗景岚也不理会,径直走出门外,跟着刚才那个杂役。 贾仁有些急眼,“诶,你倒是走慢一点,等等我呀。” 苗景岚走得急,没想到刚才那个杂役走得更急。 从脚上的速度来看,苗景岚觉得对方是一个练家子。 一个功夫不错的练家子跑到青楼里当杂役,这本身就是一个疑点。 再加上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说明他身上有伤。 出了天香楼的后院,绕过一条大街,径直走到一个没有人的小巷,苗景岚看见那人进了一道旧门。 她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而是静静的待着,静静的观察。 前世她好像也是跟踪一个毒犯,那人似乎发现她的形踪,故意跑得飞快,她本来想逮住那人,没想到突然看见一个小孩差点儿被一辆疾驰而来的卡车撞上。 当时的她想也没想,冲上前就把小孩推出去,然后整个人晕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处这个世界。 虽然在两个世界,却感觉境况有点儿相似,以致于现在她盯梢的时候有一种莫名复杂的情绪。 贾仁也气喘吁吁的跟过来,看了一眼门后面,那是一处普通人家的旧宅,怎么看都不会和那死去的西域人联系起来,于是有些不敢置信的小声问:“怎么?那人就是杀人犯?” “还不确定。但此人一定和那妓子杨小兰有关系,你先在这里盯着,我去衙门报官就回来。” “啊,你去?” 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有些怕怕呀。 贾仁心里面有些打退堂鼓,但当着苗景岚的面不好把心里话说出来。 苗景岚一回头,脸上的表情令人玩味,“我不去的话,你一个人去?从这里到县衙走大路大约需要半个时辰的路程,我绕小路只需要三柱香的时间。你在这里人生路不熟,腿脚还不利索,你要是想去的话可以你去。” 贾仁不敢回嘴。 原本爱多管闲事、见谁怼谁的贾公子自打遇上苗景岚之后,就觉得自己像熄了火一般,自觉变成对方的小跟班。 行吧,你都对。 苗景岚独自去衙门叫人,只留下贾仁守在原处。 旧宅里面,窗户里头亮起烛火,里面的人似乎没有睡意,一直没有吹来烛火。 过了一会儿,苗景岚带着几个县衙的捕快过来。 刑捕头一脸的不乐意,对苗景岚说:“是你说有那杀西域人的凶手消息,要是情况不属实,我可要亲自把你带到县令大人面前,告你一个戏弄官差的罪名。” “大人请放心,这人在西域人去过的青楼里面干活,刚才还差点儿想故技重施,想在酒里面下毒,被我识破。而且那人身上有伤,想来近期与人动过手。” 苗景岚这样一说,几个捕快径直冲出门内。 顿时,火把将整个宅院照得透亮。 刑捕头一脚踹开房门,就见房内点燃着蜡烛,床上却没有人。 而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从房梁的一角处垂下一根绳子,绳子下面吊着一个人。 青得发白的脸,突兀而下垂的眼睛,不甘的神色,血腥而肮脏的身体。 苗景岚和贾仁都没有想到,嫌疑犯就这样死了。 一个捕快随口说了一句,“怎么是他?” 刑捕头问:“你认得他?” “此人名叫尹斐,算是小的一个发小,自幼跟我一块习武,后来听说到外县打工。前两年才回来,没想到居然跑到天香楼做了杂役,前几天还跟我说要成亲,娶的是天香楼里面赎身的姑娘。我当他是在吹牛,在天香楼里干活,一月能挣多少银子,还娶得起天香楼里的姑娘?” 刑捕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吩咐那名捕快,“你去天香楼里跑一趟,就说他们那里的杂役尹斐死了,叫人过来认尸。记住,就叫跟尹斐平日里关系最好的那位姑娘。” “头儿,我这就去。” 捕快走后,刑捕头又张罗着叫另一名捕快把牟仵作叫来验尸。 贾仁觉得自己挺倒霉,本来只是对一个西域人的死感兴趣,拉着那名姑娘一起来查案子,没想到这一个晚上鸡飞狗跳的,自己累得半死,到头来还守着一个死人过了半夜,真是晦气。 他扭头想要调侃苗景岚几句,却看到苗景岚正站在尸体的下方,仰着头饶有兴趣的研究起尸体来。 贾仁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他一个大男人半夜面对着一具吊死的尸体还心有余悸,她一个大姑娘居然研究起尸体来,也不知道这个姑娘是借了几个胆子? “瞧出一点什么来没有?”贾仁问道。 “现在还不好说,只是有点儿可疑。”苗景岚看到尸体的那一刻,心中就有一个巨大的怀疑,只是目前还不好说。 没过多久,那个捕快把杨小兰带过来。 当杨小兰见到尸体时,马上拿起帕子伤心的哭起来:“你这缺德鬼,说是要为我赎身,怎如今就这样走了?空留下我一个人,以后可怎么活?” “这是你男人?”刑捕头问。 杨小兰点点头,算是认下了。 “你是青楼的妓子,如何会和一个杂役私定终身?”刑捕头又问。 杨小兰又拿出她那一幅楚楚可怜的作派,“大人有所不知,我和他本都是可怜人,一起邀好将来一块过日子,死后在阴曹地府也好一起做个伴。但没有想到半月前,他染了重疾,说是不久将离开人世,世,总是跟我说想不开。我劝他好几回,也不顶事。没想到……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走了,这以后我一个人该如何是好……” 贾仁看杨小兰哭得如此伤心,都不知道该如何劝才好。 和众人不同,苗景岚却是一脸的淡然。 “杨姑娘是真的替你的情郎伤心吗?还是特意确定他有没有死?” 第7章 烧刀子(7) 一听这话,杨小兰的脸色一白。 她的嘴唇一哆嗦,质问起苗景岚,“姑娘这是何意?难道是因为我青楼妓子的身份而轻贱于我吗?” “呵呵,杨姑娘想多了。只是想问一下,从这里到青楼也有一柱香的时间,可差大哥半柱香的时间就把杨姑娘带来了,难道是杨姑娘守在半路上伺机而动吗?” 没想到那名捕快说,“我确实是在半路上遇到的杨姑娘。我问她认识尹斐吗?又问她和尹斐相好的女子是谁?没想到她说她就是,我就把她带回来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气氛骤然间变得怪异起来。 起初还有些怀疑苗景岚说的话,如今连刑捕头都有些怀疑起来。 “杨姑娘,你说尹斐死于自杀,但是你有没有闻到,他身上有股子很浓重的血腥味,好像几天前恰好和人打斗过。”苗景岚此刻就站在杨小兰的面前,脸上的表情阴冷,一双眼睛咄咄逼人的注视着对方。 不知道是被苗景岚的眼神盯得,还是被苗景岚的话逼问得,杨小兰此刻浑身不自在起来,“你,你问我这些,我怎会知道?” “呵呵,杨姑娘刚刚还不在说尹斐是你的相好,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如何受的伤?话说回来,之前在青楼遇见你的时候,你还说你跟那个西域人也不熟,自己只是青楼里最不得宠的妓子,怎么没听到你提起你跟你那情郎的事情?” “你刚才又没有问我。况且,我自己的私事,为什么要告诉你?”别看杨小兰说得理直气壮,话语里面却带着几分慌张。 “杨姑娘不说,我索性做一个大胆的推测。杨姑娘自小流落到青楼,逐渐年老色衰,日子一日不如一日,渐渐和青楼里的杂役尹斐有染。你们商量好,攒一笔银子离开青楼,两个人相伴到老。恰在这时,那个西域人找上你,想要你帮他介绍皮货商人,你见钱眼开,就把注意打到那个西域人的身上。” “起初你们只是皮肉生意、露水夫妻而已,没想到那个西域人却跟你纠缠起来。你贪图那西域人的钱财,却并不想跟着那个人过起四处流浪的生活,便把此事告诉尹斐。你知道尹斐对你有意,他听说此事妒火中烧,暗中盘算着要帮你除掉那个西域人。” “尹斐先是找到那个西域人,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身上的伤便是这样来的。之后,他又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对那个西域人下毒,然后想带着你远走高飞。可是你却不肯,尹斐虽然对你有意,但是他太穷,你更喜欢青楼里那种酒醉金迷的生活。所以,你干脆把他杀了,然后伪装成自杀。” 苗景岚平静的说出这一切,周遭十分安静,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众人也是听得认真,就像是漆黑的夜里面,大家听到一个十分诡异又合情合理的故事。 只把杨小兰气得满脸通红,“你,你满口胡言!尹斐他明明是自杀的,凭什么说我杀的?我一个弱质女流,如何能把他吊死在这房里。这位姑娘,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污蔑我?你说的这些,都是你自己编造出来,凭什么空口白牙就污蔑我杀人?” 苗景岚轻笑一起,“杨姑娘,你说错了,你虽是女流之辈,但是一样可以杀人。只需要趁尹斐不注意的情况之下,从后面把绳子套在他的脖子上,然后打一个结,通过梁上的绳子把他吊起来,就可以伪造成自杀的样子。至于,他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等会儿仵作来了之后自有定论。” “不过,你刚才说得也没错,我确实没有证据证明你杀了尹斐。但是,我想如果我刚才的猜测是真的,杨姑娘的房中肯定还藏着那个西域人身上的金银。西域人和我们不同,不喜欢带金元宝或者金饰,而是喜欢随身带着金沙,一来方便携带,二来可以随意融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另外,如果那个西域人真的是尹斐下毒毒死的,那么在这尹斐的房间里肯定还藏着他没有用完的毒药,我们仔细搜查肯定搜得到的。” “最后,我索性再做个大量的猜测,如果尹蜚真的死于姑娘之手,那么刚才拉动绳子时肯定要花费不小的力气。姑娘从小在青楼里长大,哪里做过这般力气活,此时此刻说不定还有费劲拉动绳子之后留下来的勒痕。” 杨小兰一听这话,居然下意识的把双手放在身后,像是想藏起来。 她这一举动引起刑捕头的怀疑,马上抓住她的手过来一看。 只见杨小兰白白嫩嫩的手掌上确实有两道很深的勒痕,看样子就是刚才留下的。 刑捕头一皱眉,狠狠瞪着对方,然后吩咐其他的捕快,“搜查这里的房间,看看有没有毒药?” 又吩咐另外两名捕快,“你们两个,速速去天香楼查看杨小兰的住处,看看那里有没有可疑的东西。” “是。” 两名捕快飞快的跑向天香楼。 这时,牟仵作从外面走进来,一边走还一边抱怨,“最近这黎县是闹鬼不成?接二连三发生人命案,是嫌我这老头子身子骨太利索,接二连三要死在我们这地界上。” 或许是因为天太黑,牟仵作并没有注意到苗景岚和贾仁在场。 这老头抱怨归抱怨,但该干的活儿一点也没有耽误。 一进到房间,看到吊死在房间里面的尹蜚,立刻让两个捕快把人放下来,然后仔细检查起来。 过了一会儿,牟仵作有了结论,“人确实是吊死的,却不像是自己吊死的。致命勒痕是从后而上,正常自杀吊死的口舌会不由自主的掉下来,可他的舌头却好端端的在嘴里面。” 这话说得和苗景岚一样,可不同的是,苗景岚并没有参与验尸,仅仅只是凭观察尸体就得出与牟仵作一样的结论。 这不由让在场的人心生佩服,特别是贾仁心生佩服,感叹自己真是太有眼光了。 盯上这丫头能破解此案,就真的能够破解此案。 这时,刚才搜查房间的两个捕快向刑捕头报告:“大人,这里发现一些药粉,不知道是不是毒药。” “大人,我们从杨小兰的房间里面发现一包金粉。”刚才去天香楼的两名捕快也跑回来了。 刑捕头拿着这两样东西,眼色阴沉的瞪着杨小兰,“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第8章 烧刀子(8) 杨小兰见事情败露,也没有什么好隐瞒。 她的眼神由黯淡变得锐利,眼底闪过一抹凌厉的恨意。 “是,人确实是我杀的!” “尹斐。还有那个西域人。” “因为,他们都该死!” 杨小兰整一整自己的衣袖,竟有一种慷慨负死的感觉。 苗景岚看向她,脸色虽然苍白,但是眉眼唇角之间带着一种凄凉的美。 “我出身青楼,注定这辈子只能寄人篱下,一身凄苦。可是我不甘,我容貌出众,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凭什么我只能做一个妓子、一个娼妇?这些年我也为青楼挣了不少银子,到头来却是重病缠身,被人视为弃子,我也要为自己筹谋一番。” “我想找个良人赎身,可是过去那些光顾我的客人嫌弃我年老色衰,又身患恶疾,根本不理会我。这个时候我遇上尹斐,我以为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方,本想跟他一块离开青楼,做一对寻常夫妻,没想到……没想到他也是一个白眼狼,想利用我为他敛财而已。” 杨小兰说到这里,也是一脸的恨意。 “我们本来商量好,攒够我赎身的钱就离开这里。这些年我在青楼也有些积蓄,再加上我又患病,青楼给我定下来的赎身银两也不会太高。偏偏尹斐说,离开青楼后想独自开个小店,他来掌厨,我来坐店,将来也有个营生。我离他筹谋的不错,便相信他的鬼话。” “那个西域客人是从外地来的,起初青楼里的姑娘都嫌弃他是西域人,没有人愿意做他的生意。而我急缺银子,周遭的人又有意向他隐瞒我患病的事情,我便搭上西域人这根线。只是没有想到,那个西域人居然是个有钱的主顾,我从他身上攒够赎身的钱。” “原以为这只是一段露水情缘,没想到那个西域人居然想带我走。我只是想糊弄他几个钱,没想过跟一个西域人到异域过日子,本想出言拒绝。可尹斐心生贪念,叫我先稳住他,等他的钱全部到后,再摆脱掉他。” “可没曾想这西域人如此难缠,要死要活要我跟着他走,尹斐打不过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毒死。他说他有一种祖传毒药,轻易查不出来,喝过酒之后只会说喝酒醉死的。那日我把那西域人叫到青楼喝酒,然后又哄他去其他地方喝酒,到时候就算查也未必查到我们的头上,可没曾想还是被你们发现。” “我害怕被你们发现,想拿着西域人的金子前去赎身,没想到尹斐却心生贪念,不肯拿钱出来。若不是他想独夺这笔钱,我又怎会向他下毒手。你们不知道,把他吊死在房梁上我花了多大的力气。” 杨小兰满是愤怒和抱怨,她觉得一个人的生命远不如他受的委屈更重要。 “你胡说!尹斐怎么会是一个如此贪财之人,他前些天还说想娶你过门,怎么会妨碍你赎身?一定是你这个女人卸磨杀驴,利用完了尹斐,反过头来给他泼脏水?”跟尹斐是发小的那个捕快愤愤不平的说。 苗景岚静静的听完杨小兰说的话,从身后拿出一本帐本,“这个帐本是刚才我在这间房子里面找到的,上面记录着这些年尹斐在青楼里干活攒下的银子。他在青楼一个月才二两银子,可是每个月都花一两多银子买药,甚至还在药铺里赊账。杨姑娘,我问你,这些年是不是都是尹斐替你买药?” 杨小兰的脸瞬间一变,像是被人戳中痛处,突然一声不吭。 “尹斐虽然收入微薄,但对你的事情却很是上心。就如你刚才所说,你年老色衰,在青楼里已经接不到什么客人,而青楼里顶多不饿死你,断不会为你买什么好药治病。这些年都是尹斐替你请大夫看病拿药,你却以为这些是青楼的人花钱治你,所以你才舍不得离开青楼。看样子,你和尹斐之间的误会很大呀。” 杨小兰咬咬唇,脸色惨白。 不知道是因为知道真相之后的悔意,还是对自己命运的恐惧。 她冷笑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人已经死了,我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说完,她居然一头往房梁上撞去。 “不好,她想自杀。”贾仁看出她的动机,大声吼了一声。 刑捕头一个箭步冲上前,立刻把人拦住,断了杨小兰的念想。 “哼,想死?没那么容易。你害得我们折腾了一夜,想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死了,可没那么便宜,得听县令大人如何处置。”刑凌觉得自己是一肚子的晦气。 其他的捕快和牟仵作也是松了一口气,这几天因为这个案子大家都没有休息好,若不是苗景岚提供的消息,只怕大家现在还在加班。 须发花白的牟仵作走到苗景岚跟前,“丫头,你这替死人验尸的手段是哪里来的?” 牟仵作对苗景岚很是好奇,但是苗景岚依旧是一幅云淡风轻的表情。 “老先生缪赞了,我哪里懂什么验尸?只是从小在酒坊长大,喝醉死人的是什么样子,我比谁都清楚,所以断定那西域人肯定不是喝酒死的。至于尹斐的死因,完全是胡乱瞎猜,结果被我蒙对了。” 随便蒙都能蒙对,验了几十年尸的牟仵作也不拆穿苗景岚的小伎俩,只是留下一句话,“丫头,我看你是验尸的好苗子。如果改天你想跟着老夫来学验尸,老夫一定倾囊相授。” “谢先生。”苗景岚客气的回应。 别人不知道,在县衙当差十几年的刑凌可是心里面清楚的。 这个脾气古怪的老仵作可是不轻易收徒的,之前邓三是死皮赖脸天天缠着牟仵作,又请县令的远房舅舅喝酒,县令向牟仵作说了那么一嘴,要不然这老头是绝对不会收邓三为徒的。 这一回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平常谁也看不上的牟仵作居然主动收徒,可见对苗景岚是如何看重。 “哎哟,我站了这么一宿,真是伤了我的老腰哟。”贾仁晃了晃自己的腰,很不要脸的对苗景岚说,“这位县衙仵作未来的高徒,你能不能替我看一看?” 苗景岚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哼,绝无可能。你要是躺下来变成一具尸体,倒有一点儿希望。” “切,这话说的。”贾仁好县鼻子没气歪。 这丫头,嘴巴太毒了。 第9章 黄酒(1) 西域人的案子过后,苗景岚倒是轻闲一阵子。 只是酒坊最近的生意倒是越来越好,像是那个案子过后,黎县的百姓都口口相传,说明岚酒坊的丫头会验尸。 乡亲们都觉得好奇,这既会酿酒又会验尸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样。 苗景岚倒是不知道这些,反正她平常都不乐意在前面帮忙,更喜欢没事蹲在酒窑里研究酿酒。 可是这几天她都不开心,她新酿的酒怎么都酿不好,不是料放多了就是料放少了,反正最后出来的成品都让她不满意。 “唉,要是酿酒就像破案那样简单就好了。”苗景岚在心里面嘀咕着。 又浪费了一坛酿酒的材料,索性今天不酿了。 苗景岚离开酒窑,来到酒坊,此时未到正午,酒坊里来买酒和喝酒的客人却不少。 二黑在前面忙来忙去,苗景岚拿出这两天的账本,没事拨弄起算盘算起账来。 “咦,二黑,这两天大哥有没有对帐?” 正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二黑想也不想,就怼上一句,“大东家哪天不算账?” “那这两天的银子怎么对不上?对了,大哥,哪去了?” 提到这事,二黑就一肚子的火。 以前店里面是三个人帮忙,可自从苗景岚摔到头之后,就喜欢到酒窑酿酒,不喜欢到酒坊卖酒。 之前还有大东家来这里帮忙,这几天也不知道在大东家撞什么邪,隔三差五就出去,整个酒坊就让他一个小伙计来卖酒。 “哼,大东家是什么人物,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个天天酿酒,一个是神仙,这明岚酒坊可了不得!” 苗景岚没理会二黑发的牢骚,她也觉得大哥这几天不太对劲。 以前只说他为人木讷,不太关心酒坊的生意,可如今账面上老是少银子,难不成大哥拿着酒坊的银子去花天酒地? 这不太可能。 那么,还有另一种可能。 大哥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苗景岚觉得有这个可能,毕竟以大哥的年龄,早就该成亲了。 只是苗景岚担心大哥遇人不淑,改天跟大哥谈谈? 要不私下调查一下,看看大哥是看中那家的姑娘? 苗景岚正胡思乱想着,一个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此刻走进明岚酒坊。 “哟,苗姑娘,这么一大早就算账呀?”贾仁穿着一身的丝绸长衫,手里面扇着一把扇子。 这一身的装扮在京城或许不算什么,但在这穷乡僻壤的黎县,那可是妥妥的纨绔形象。 “贾公子,这又是什么风把你吹来?想好了哪天要死,再请我上门给你看看?” 二黑听见这话,离得远远的。 这两人说话火药味特浓,像是一不小心就要干架。 其实二黑倒觉得贾公子人不错,上赶着上门来送银子,虽说这酒坊的酒味道一般,可人家贾公子银子给的不少。 为什么二东家就是横竖看不上人家? 或许是见识过苗景岚的毒舌,贾仁这一回也不以为然,“苗姑娘,听说郊区新发现一座千年古刹。县令特意让人把这古刹重新装潢过一番,后天将重新迎香客,不知道苗姑娘有没有兴趣跟我一块去看看?” “呵呵,没兴趣。” 贾仁被拒绝,却依旧不退缩,“那可是千年古刹呀,整个黎县就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建筑,好不容易出现一座上千年的古刹,苗姑娘就不好奇看一眼。” “我要是去的话,你给我银子?我这店小,每天还要开店挣钱讨生活,比不上你这富贵闲人,就喜欢到别人的地盘看热闹。”苗景岚头也不抬,继续敲着算盘。 “行啊,不就是银子吗?我有。只要苗姑娘肯去,你们酒坊一天的开销都算我的。”贾仁财大气粗的说。 二黑一听,眼睛一亮,“好呀好呀,贾公子,我能跟着一块去吗?” 苗景岚白了对方一眼,“凑什么热闹?忙你的去,这里有你什么事?” 说话间,贾仁就拿出一大锭银子,“苗姑娘,说好了,明天一块去千年古刹,不见不散哦。” 苗景岚瞅了桌上那锭银子,好家伙,足足有十两。 还真是人傻钱多! 苗景岚不由觉得奇怪,这家伙为什么老是黏着自己? 出手还这样阔绰? 难不成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被对方看出来了吗? 苗景岚觉得不太可能,她看不清楚贾仁想图谋什么,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第二天,黎县郊外。 正如贾仁所说的那样,黎县这些年里里外外都没有什么像样的景点,难得出了一座历史有上千年的古刹,引得周围的百姓都来围观。 不过,最开心的莫过于侯县令。 他新官上任,一心想在自己的任期内有一番作为,偏偏之前就遇上西域人的命案,还差点儿判错案。 终于把案子结了,又恰巧遇上千年古刹重现人间,他怎么能不好好张罗张罗。 “苗姑娘,你来了?”贾仁一看见苗景岚,就情不自禁的笑起来,一双桃花眼能泛出光来。 “嗯,来了。” 苗景岚应了一声,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古刹。 这座千年古刹只有四层楼高,整幢建筑都是木质结构,塔顶上有一个七层琉璃宝珠,宝珠上漆着金粉,让整座古刹看上去金碧辉煌。 古刹的方丈是一位五十多岁身材消瘦的和尚,老方丈恭恭敬敬的请侯县令上座,又让庙里面的十几个和尚做了一场法事,然后就要拉开帷幕,请县里面的百姓进到庙里面参观上香。 苗景岚想跟着来上香的人一块进去,就听到最前面的人尖叫了一声。 “哎呀,死人了,死人了!” 然后,惊魂未定的百姓就一个个从庙里面往外面冲出来。 只有苗景岚是个例外。 她听说有人死了,不由眼睛一亮,觉得这里面肯定又有什么蹊跷。 别人往外面跑,她偏偏往里面冲。 忍不住心头的好奇心,苗景岚甚至拉住一个从里面跑出来的和尚,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和尚一脸恐惧,结结巴巴的回答:“刚刚……刚刚进去的人太多,踩翻一块砖……踩……踩塌庙里的地窑,发……发现好多好多的尸体!” 第10章 黄酒(2) 牟仵作最近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以往两三年也遇不上一个案子。顶多是路过的乞丐或是淹死的路人,这些尸首验起来简单。 可是这一两个月遇上的尸体和人命案比他几年遇上的都多。 莫不是自己流年不利,就是新来的县令和自己八字不合,要不然一个小小的县城怎么老是遇上一些人命案子。 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牟仵作拎着他的仵作箱子,来到千年古刹的地窑,看到地窑里的十几具陈年枯尸,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师傅,你来了。箱子让我来拿好了!”早就赶过来的邓三很殷勤的想要接过牟仵作手里面的箱子。 可是,牟仵作板着一张脸,朝他冷冰冰的说:“不用,我自己来。” 上一个西域人的案子,邓三代替师傅验尸差一点搞成一个冤家错案,老仵作现在还记忆犹新。 差一点自己的差事连带着大半生的声誉都砸在这小子手里,所以牟仵作看到这个送上门的徒弟很是不痛快。 可是,当他看到地窑不远处站着的苗景岚时,一直绷紧的脸上终于有一丝笑容,“那边的那个谁,你也一块过来吧。” 苗景岚本来不能进去,但出于前世养成的职业敏感,让她守在这里,想打听到最新的情况。 当她听到牟仵作唤自己,便径直走过来。 富贵闲人贾公子和苗景岚站在一处,也厚着脸皮走过来。 “你同我一块来验尸吧。” 邓三看到苗景岚,脸上划过不悦的表情。 地窑里光线阴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腐烂的腥臭味,像是一道道看不见的蜘蛛网,缠在每一个进入者的身上。 贾仁下意识的捂住口鼻,苗景景跟在牟仵作身后,目光游走在地窑里面。 除了露出来的那一具陈年枯尸被香客们踢散了,其他的尸骨都整齐的摆放在地窑里面。 这些尸体有大有小,死者有老有少。 总共有十一具成年尸骨和三具未成年尸骨。 看样子是一家人被人灭门,然后摆放在这无人的古刹地窑内。 牟仵作放下工具箱,低下头就开始工作。 他仔细检查每具尸体的伤口,想从这里面找到凶手的死因。 苗景岚则静静的站在旁边看着,她知道自己没有答应当牟仵作的徒弟,却能被带进来亲眼看着他工作,已经是牟仵作最大的诚意。 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这样静静的验了一个时辰的尸体,牟仵作总算是有一定的成果。 可是,他并不急着考自己的徒弟,而是转过身来问苗景岚,“说说看,你在我旁边看出了什么端倪?” 苗景岚也不含糊,把自己刚刚观察到的细节总结一下。 “这里共有十四具枯尸,十一具成年尸骨,三具未成年尸骨,摆放整齐,保存完整。可见是有人在杀过人之后,一起把尸体抬到这里的。” “每具尸体都已经白骨化,上面的皮肤、肌肉和内脏器官都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腐化殆尽,变成一具具枯骨。从尸体上的迹象看来,这些尸体起码摆放三十年以上,也就是说,死者死亡至少三十年。” “尸体的伤口基本上一致,全部是割断颈脖,一刀致命。除此之外,并没有看到尸体有其他伤口,或者是任何中毒迹象。初步推断凶手是在这些被害者熟睡之后,或者是在给他们喂过蒙汗药之后再一起把他们杀害。” “我推测凶手是熟人,而且不止一个凶手。” 话音刚落,邓三就开始愤愤不平的反驳。 “哼,一派胡言!你不过是在旁边看着,师傅都没有发话呢,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什么‘死者死亡至少三十年以上’,你以为你是神断呀,看一眼就知道人家死了多少年?” “还什么凶手不止一个,真是睁着眼说瞎话。” 从刚刚开始,邓三就一直瞧苗景岚不顺眼。 这件事情早就在整个黎县传来了,说牟仵作新收的徒弟验错了尸,倒被明岚酒坊的酿酒师一眼看穿。 今天牟仵作又让苗景岚参与验尸,其中的原由不说也清楚。 千万不能让苗景岚顶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位置,不借这个机会好好修理他,只怕自己这个徒弟都没得当。 苗景岚还没有开口,一旁站着的贾仁按捺不住了,“你师傅都没有开口呢,你在这里嘀咕什么?也不知道上回验错了尸,自己来找晦气的人是谁?” “你!”邓三一听这话,差点儿鼻子没气歪。 苗景岚拿起地窑里的火把,径直走到最外侧一具成年尸体旁,取出尸体上挂着的钱袋,又取下旁边一具尸体脚上的鞋。 那鞋呈暗紫色,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上面的花纹不再清晰可见,但凭鞋的样式和纹路也可以看出来,这是一只女鞋。 苗景岚举着鞋,就像是老师举起教科书,向众人娓娓道来:“大家请看,这只鞋的鞋底有三层,鞋面用的是蜀锦,这是三十年前富贵人家常用的鞋面样式。我原先也不懂这些,是有一回去鞋铺子里面买鞋,鞋店老板亲自告诉我的。” 接下来,苗景岚又拿出那个死尸的钱袋。 钱袋里面已经没有钱,庆幸的是里面还有一张字迹模糊的纸条。 纸条上面写着:巳癸年某月某日,张某借多少银子予某某,以此为证。 看得出来这是一张借据,虽然已经看不出是谁借谁银子,但是上面的“巳癸年”三个字却清晰可见。 苗景岚把这纸据递给牟仵作,“仵作大人,我刚才的那番话并不是信口开河。当我看到那具尸体上的鞋子时,就对死者的死亡时间有个大概的推测,然后又看到其他死者的衣服样式,也猜到少许。若是不相信的话,你们可以请成衣铺的老板根据这些衣服来推测,这些尸体死了多少年。” 牟仵作看完那张借据之后,点一点头,又把借据递给旁边站着的邓三。 并且教导邓三,“我们做仵作的,不但要学会从尸体上做出验尸推论,也要懂得根据尸体以外的东西做出推论。而且,千万要有容人之心,这世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要看到别人强过自己就心生嫉妒,这是成为一名好仵作的大忌。” 邓三知道牟仵作是暗指自己嫉妒苗景岚,心中不快,冷哼一声,扭头便走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贾仁还补上一刀,“邓大仵作,这就走了?这尸体还没有验完呢。” 第11章 黄酒(3) 牟仵作对苗景岚刚刚的表现十分满意。 “苗姑娘,你刚才得出来的结论跟我验尸的结果很相似。你果真是一个做仵作的好苗子,不做这行太可惜。” 贾仁听出来老家伙又想游说苗景岚去当仵作,马上拦下来,“我说你这人可真烦,人家上回都说了不想做仵作,你偏偏要缠着别人干这行。好好一个姑娘,什么不好干,天天要人家来验尸,你这老头于心何忍?” 牟仵作沉下脸来,“哼,做仵作不是什么好差事,那酿酒又是好差事?” “那好歹是人家的祖传家业,家里面还有一个酒坊。天天闻酒香,总好过天天闻死尸的味道。要你的话,你会先哪一个?” 牟仵作生气了,甩甩袖子,拎起工具箱转身就走。 苗景岚打趣贾仁,“人家牟仵作好心准我们进来看验尸,你却把人气走了,以后恐怕不好打交道。”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就瞧不得他拉着你去做仵作的派头。” “你这热闹也看够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说完,苗景岚走出地窑,贾仁也紧跟其后。 一路上走,一边就忍不住聊起案情,“你说这邪乎不邪乎,千年古刹的地窑里面挖出三十年前的尸体。什么人这么可恶,杀了人之后把这么多的尸体都藏在没人的庙里面?” 贾仁总觉得世人多少得怀着一点儿敬畏之心,这杀人之后把尸体藏在庙中地窑者,一定是十恶不赦之徒。 上辈子见多不怪的苗景岚倒是一幅不以为然的口气,“敢犯下人命案子的,无非两条:一为钱,二为情。人生种种,皆因各自欲望不同。管不住自己,控制不住欲望,自然会犯下错事。” “你倒是一幅见多识广的样子。” 贾仁对苗景岚更是好奇,这番言论若是出自中年之口倒属正常,偏偏苗景岚才豆蔻年华,说出来的话却老气横秋。 这女子的身上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苗景岚没有接贾仁的话茬,反倒打趣他:“贾公子,你说你是不是扫帚星投胎?自打你来到黎县,人命案子就不断。先是死了一个西域人,后来又拉着我来看什么千年古刹,结果又发现十几具干尸。还真是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死人呀。” “你可别赖我。那十几具干尸可是三十多年前就死了的,那时我还没有出生呢。” 两个人走到明岚酒坊,苗景岚打了一个哈欠,拦下贾仁:“贾公子,你邀我去千年古刹,我已经去了。你也就此别过吧。” 这就结束了? 贾仁心有不甘。 “那苗姑娘,接下来这案子……” “审案自有衙门的人会处理,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就看看热闹得了,不用掺和其中。” “这可是三十多年前的杀人案,苗姑娘就不好奇,是谁这样凶残?” “不好奇。” 苗姑娘不理会对方,径直走回家。 切,我才不相信你不好奇呢。 第二天,胆大脸皮厚的贾公子又一次来到明岚酒坊。 他兴奋的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像献宝一样递到苗景岚的面前。 “苗姑娘,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什么?” “这是我花大价钱从县里面买到的一本三十年前的黎县县志。上面记录过,有一户姓王的人家,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我怀疑这户王家人就是地窑里面的那十四具尸首。” 苗景岚接过那本县志,发现里面的墨迹未干,眉头一皱,“这上面的字全是新的,你确定这是三十年前的县志?” “嘿嘿,正经的县志还在县衙里面放着呢,我这是花钱请人连夜给我手抄一本。” “花了多少钱?” “二十两银子。” 咝——还真是人傻钱多呀。 “贾公子,我跟你说过,这查案子的事情留给县衙的官差好了,咱们这老百姓就好好的看看热闹就行。你说你这细皮嫩肉的,万一碰上穷凶极恶之徒劫个财的,那可如何是好?”苗景岚埋头敲着算盘。 “那可是三十年前的悬案,你就一点儿也不好奇凶手是谁?万一那凶手还在县里面,你就不想把人抓住,万一那人又杀人呢?我可是好不容易搞到的线索,当年在消失的那户王家家里做过下人的总共有三个,他们现在还在黎县生活。你不想跟我去探个究竟?”贾仁看向苗景岚的眼神充满期待。 可是,苗景岚却头也不抬的拒绝对方:“贾公子,请回吧。我今天的帐目还没有算清呢。” 贾仁就是喜欢各种奇奇怪怪的事,他把破解各种奇案当作乐趣,以致一直以来都被人当成怪人。 直到来到这黎县,遇上苗景岚,他才有一种找到同类的感觉。 西域案中,他几次被苗景岚戏弄,但都不以为然。 在贾仁的心目中,苗景岚是有大本事的奇女子,跟他在一起探案哪怕被多戏弄几次,那也是一番乐趣。 贾仁看到苗景岚没有反应,把花大价钱买来的山寨县志往怀里一揣,气乎乎的走了。 过了一个时辰,从明岚酒坊的后门走出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穿着青色长衫,整起发髻,径直往县里面繁华的大街走去。 乔装改扮过后的苗景岚走得匆忙,没注意到身后跟了一条“尾巴”。 过了一会儿,苗景岚正向人打听吴记铁匠铺怎么走,就听到一个熟悉又有些刺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咳咳,苗姑娘,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这查案子的事情留给县衙的官差好了,咱们这老百姓就看看热闹……你这细皮嫩肉的,万一碰上穷凶极恶之徒劫个色的,那可如何是好?”贾仁一幅拿腔拿调的声音,把之前苗景岚的口气是学了一个十成十。 苗景岚回过头,一看是贾仁,没好气的白了对方一眼。 同时,她又在心中责怪自己。 好久没有正经办案子,连被人跟踪都不知道,真是太大意。 “你一直没走,就为了留在这里守着我?”苗景岚一句话拆穿贾仁的行为。 贾公子脸上划过一丝尴尬:“也不是。我知道苗姑娘对这个案子也是好奇,一定会想一探究竟。一个人查案太危险,不如我跟姑娘一道去,这样相互也有个照顾,岂不是更好?” 苗景岚就知道贾仁是一条甩不掉的癞皮狗,人傻钱多还特别执着。 罢了,既然甩不掉,就带着一块当个探案搭子吧。 “我跟我一块也可以,但咱们要约法三章。你跟着我就要跟我差遣,不能擅自行动,否则以后都不要跟着我。” 贾仁乐开了花,“成。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贾仁和苗景岚一块往前走,此时此刻,他们并没有察觉到身后还有一个人悄悄的跟在他们的身后…… 第12章 黄酒(4) 贾仁跟在苗景岚的身后。 苗景岚不苟言笑,走路步履生风。 贾仁则是嘻皮笑脸,走路摇摇晃晃。 乍看一眼,以为贾仁是条摇头晃尾的大尾巴狗,乐滋滋的跟在主人后面。 “苗姑娘,若不是我消息灵通,哪里能这么快得来的消息?” “我跟你说,这县志上说这户姓王的人家原本是县里面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可惜在一夜之间全部没了人影。有人说他们是搬家,也有人说他们是摊上官司逃难,反正是众说纷纭。” “这么一大户人家全部失踪,也没有人报案?”苗景岚觉得好奇。 “报了。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传说他们一家在京城有当大官的亲戚,全都以为他们投奔亲戚去了。时间一长,就再也没人把这事放在心上。” 苗景岚不由感慨世态炎凉,全家十余口一夜之间被灭门,官府和周边的人都不以为然。 “我已经弄清楚了,那王家人失踪之后,原先有在他们宅子里面做工的下人还有三人继续留在黎县生活。如今这几个人也是今非昔比,都有了各自的铺面,各自的营生。”贾仁洋洋自得的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告诉苗景岚,像是等待主人的夸奖一般。 可是,苗景岚如同冰霜般的脸不为所动,只是眉头微微皱了皱,问了一句:“都是一些什么人?” “一个是黎县最大的胭脂铺老板陆拾;一个是城东铁匠铺的老板袁大壮;还有一个算是混得惨一点,是城郊的渔夫刘宏。” 渔夫、铁匠、胭脂铺老板,这三个行业跨得还挺远。 主子一夜被灭门,手底下的仆人倒是活得逍遥,苗景岚觉得这几个人身上肯定有事。 “你打探到这些消息,花了多少银子?” 苗景岚的话把刚才还沉浸在喜悦中的贾公子拉回到残酷的现实中。 好像说得自己没多大本事似的,什么都是花钱买来的。 贾仁脸上一僵,语气不悦的说:“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县城的茶楼里都是消息灵透的人,多花几个钱打点一下跑堂的小伙计,自然什么都能打听到。” 陆拾开的胭脂铺就在黎县最繁华的大街,两个人打算先去那里。 一间两百多平米的铺子,里面林林总总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胭脂水粉,偶尔还会寄卖一点女子的成衣和糖水糕点。 来来往往的客人络绎不绝,铺子里面的伙计都有些忙不过来。 苗景岚一幅男子打扮,穿着普通男子的粗布长衣,看上去酸溜溜的。 小伙计一瞧他这一身,正眼都没有瞧一眼,就忙着招待其他的客人。 旁边站着的贾仁看着不得劲,头一昂,扇子一摇,特意摆出一幅财大气粗的样子:“你们这里最贵的胭脂多少钱,拿出来给我看看。” 这时,不知道从胭脂铺里面什么时候走出来一个胖子。 长得肥头大耳、膀大腰圆,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华贵绸缎,腰间佩着羊脂白玉,身上是浓重的胭脂味,一上来就给人一种脑满肠肥之感。 那人咧开嘴一笑,露出里面的几颗大金牙,“嘿嘿嘿,这位公子,一看您就是识货之人。在下是这胭脂铺的老板,我们这店里有远近八乡最好的胭脂水粉。公子想要最贵最好的胭脂,请随我来。” 苗景岚下意识的和贾仁对视一眼,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们本来还想着怎么找小伙计打听到陆拾的消息,没想到这家伙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贾仁一摇三摆的跟着陆拾进到胭脂铺的里间。 陆拾殷勤的让下人沏好茶,满脸堆着笑。 苗景岚继续扮演富贵公子身边的随从,十分听话的站在公子身边。 “公子,这是我们店里面最贵最好的胭脂,就是送进宫中给娘娘们用的贡品也不过如此。” 陆拾如同献宝一般捧出来一个精致的木制小盒。 那盒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盒子周围还镶着金线。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里面呛人的胭脂香味扑面而来。 “公子,您瞧瞧,这样好的胭脂若是送给心宜的姑娘,保准公子抱得美人归。” “哟,老板真是舌灿如花,好会做生意呀。万一我中意的姑娘是个母夜叉,不爱红妆爱武妆呢?” 贾仁抬眼瞧了一眼身边的“母夜叉”,“母夜叉”白了他一眼。 “嘿嘿嘿,公子真会说话。一看公子就是一个贵人,怎么会看上那样的女子?” “老板,你这胭脂多少钱?我买了。但我要向你打听一点事情,你要是据实相告,我今天就把东西买走。” 陆老板笑得很诚实,“公子想打听一些什么?” “三十多年前,陆老板你是不是在县里一户姓王的人家家里干活?那户人家现在去哪里了?陆老板当初为何离开那里?……” 不等贾仁把问题问完,陆老板的脸就先沉下来,声音带着警惕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陆老板不要管我是什么人,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只要你老实告诉我,别说买下这一盒胭脂,就算是买下十盒胭脂,也是可以的。” 陆拾此时的脸黑得如同锅底,一双眼睛像是充满怨毒的毒蛇一般狠狠盯着贾仁。 “哼,陆某在这黎县经营数十年,早就忘了三十年前的事情。我看公子特意跑到我的店里来,不是想买胭脂的,是想找茬的,恕陆某不能奉陪。来人呀,送客!” 胭脂铺里的小伙计很听话的把贾仁和苗景仁“送”到大门口。 “看你这问话的水平,直接被人撵出来。”苗景岚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贾仁不服气的说:“这只能说明这个陆拾心里面有鬼,要不然我问起他三十年前的事情,他那么生气干什么?” “唉,从陆拾这里已经问不出什么了,我们还是去下一家吧。”苗景岚又和贾仁来到城东的铁匠铺。 袁大壮的铁匠铺比不上陆拾的胭脂铺,铺子里面冷冷清清的。 只看到一个人在烧红的炉子上打铁。 “请问老板在吗?” “我就是。”那打铁的汉子回过头看了苗景岚一眼。 在吸取上次的经验之后,这一回贾仁小心谨慎的问对方:“袁老板,你可认识陆拾?” 袁大壮立马换了一幅神情:“你问他做甚?” “三十年前,你们是不是都在黎县的王家做工?” 哪实袁大壮怒气冲冲的说:“那户人家早就死了,那姓陆的也要死了,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 贾仁和苗景岚大为吃惊,觉得这个袁大壮知道不少内幕,本想再问出一点什么,没想到脾气不好的袁大壮居然直接拿起大扫帚来赶人。 “哪里来的腌臜货,跑到我的铺子里面问长问短,若还不走,我用这刚打出来的锤子锤死你们!” 话一说完,袁大壮扭头就要拿起炉子上发红的铁锤。 顿时,吓得贾仁和苗景岚赶紧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