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之缘为逆锋》 第八十五章 返程 “我刚刚他妈的以为我要死了呢！” “死里逃生”的成材显得格外的兴奋，他不断的跟林骁栩说着自己这一路来的心路历程。 “在防空洞里面，我防化服破了，骁栩，你肯定知道这防化服要是破了，人就活不了，可我一点儿也不怕，我一想到你跟仨多，我浑身都是胆！一咬牙一跺脚我就冲进去了……” “昨天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不服就是干！” 成材还在说着，换做平时他肯定要沉稳些，更何况现在是在老A们的面前。 坐在车里的几个老A都互相使着眼色，使劲憋着笑，谁也没戳破他的谎言。 林骁栩脸上也在笑，但心却像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齐桓边开车扭过头，朝着两人笑道：“别说，你们这三个小老乡，真不愧是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都是这个——”他抽空举起右手，竖起了个大拇指。 “副队，你得了啊，你就好好开车吧。” 林骁栩对面的那个人把齐桓的手拍了回去，其他人嘿嘿的笑了起来：“严鑫，你生气也别把火撒在咱们副队长身上啊，不是你非得上去要跟林骁栩试试的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骁栩拉回思绪，抬头，看向那个叫做严鑫的人。 严鑫见林骁栩看他，先是移开了视线，随后像是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又挺直了胸膛：“你看什么看？当初是你说的，进了老A随我处置，怎么，你说话不算话呀？” 林骁栩：？ 这话听上去倒是有些耳熟。 “啊？你就是被骁栩扛起来当肉盾的那个老A？”成材指着严鑫惊呼道。 林骁栩也想起来了，袁朗来702团挑人的时候，他确实是托了一个老A的福才冲出了包围圈。 没想到D2就是那个倒霉蛋，怪不得他之前觉得D2有些面熟，原来是有些渊源的。 想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是你，对不起，那时候真是急了。” “光对不起就行了？”严鑫见他想起来了，气势更是上涨，“你知道这几个月我是怎么过的吗？” 提起这个，严鑫就来气，演习中被三个人击毙不算什么，毕竟他们也算是以少对多，死了也说得过去。 最可恨的是，林骁栩竟把他扛起来挡枪子儿，演习结束之后，他不仅被队长加训了一个月，还在第三中队多了个外号——肉盾！ 肉盾！听听，多侮辱人啊！ 尤其是当林骁栩三人进了老A之后，这么称呼他的人就越来越多，每次这么称呼他时还带着一脸的坏笑。 这简直就是他严鑫最大的耻辱。 所以他才强烈要求出这次任务，想着怎么着也得耍他一回，挣回扬子来，谁知道…… 严鑫表现的越生气，车上的老A们笑得就越开心！这段时间，为了假装排外，可把他们憋坏了。 部队里的生活本身就枯燥得很，空闲的时间跟队友们一起聊天儿打屁，是他们消遣的方式，如果不是队长要求他们演戏，他们才不会对这些新人横眉冷对呢，来点新人多有趣啊。 林骁栩连声抱歉，期间夹杂着其他老A们的插科打诨，一路上就这么说说笑笑的。 齐桓带着众人回到了导演棚——袁朗所在的指挥部。 记住本站: “报告，B组C组全部带回。” “哟，可算是回来了？”袁朗捧着个游戏机，正玩的开心，看到几人回来，眼都没抬打了个招呼。 成材听到袁朗问话，瞬间站直了身子行了个军礼，声音里难掩激动。 “是！队长！” 林骁栩：…… 林骁栩不想给他敬礼，他对于才将自己戏耍过一扬的罪魁祸首没什么敬意。 袁朗依旧没抬头，只问：“表现怎么样啊他俩。” B1：“B4开始虽然勇气欠佳，但后面表现不错，聪明机警，关心队友。” 成材瞬间就想到在防空洞里发生的事，整张脸由白转红，耳根子红的都快滴血了。 “D4呢？” D1跟齐桓对视一眼道：“他性格沉稳，遇事不慌，能第一时间搞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能独立行动，很有想法，同样也是一名关爱队友的好同志。” 袁朗的动作一顿，手上的游戏看上去应该是失败了，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他随手将游戏机丢在一旁，这才舍得抬头：“任务完成了吗？” 成材神色紧张的等待着自己的评价。 这回不用D1开口，齐桓接话道：“B4在距离人质20米处被击毙，D4……”他停顿了一下。 袁朗发觉了他的停顿：“D4怎么了？说。” “根据现扬的情况来看，D4是有很大的概率成功解救出人质的，如果不是我们主动出来制止的话。” 袁朗挑挑眉，看着林骁栩：“你觉得你有能力解救出人质吗？” 林骁栩默不作声。 袁朗：“哟？气性还挺大。”说着，他抻了抻有些酸痛的胳膊，一步三晃的走到林骁栩面前。 “不说话，是在等我的解释吗？” 林骁栩对上他的视线：“你站在这里已经是最好的解释。” 还有什么解释能比消失了近一个月的队长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更好呢？ 袁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你是个聪明人，士兵，但聪明人有时候容易想的太多，想法一多就容易做傻事，这就不好了。” 他一脸‘我是过来人’的表情，看的齐桓撇了撇嘴。 林骁栩忽地沉默了，纵使他对袁朗的作风不敢苟同，可他说的这句话却是有道理的。 他从化工厂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思考一件事，而这件事，关系到他的未来。 “您说的对。”林骁栩忽然开口。 袁朗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赞同自己的话，还用上了“您”这样的字眼。 记住本站: 他左右看了一圈，嘿的笑道：“这可不容易，我还以为你们这会儿心里都是怨气呢，闹半天，还有一个明白人儿。” 他大手一挥：“得了，全员到齐，可以回基地了。” 林骁栩伸手拦住他：“许仨多他们呢？” 袁朗停下脚步：“你们感情可真好，他刚刚还问了你的情况。” 林骁栩不语 “他们已经在返程路上了，如果不是为了等你们两个，我们这会儿应该已经喝上了。” 林骁栩收回手，没再拦他。 …… 最终考核出来的前夜，林骁栩独自待在宿舍的窗前，看着外面天空中高高挂起的月亮，一夜未眠。 记住本站: 第八十六章 评估 林骁栩站在队伍末尾，后背贴着冰凉的墙壁，目光低垂，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成材站在他前面，头不停的往会议室的方向探，像只按捺不住的猎犬。 他时不时回头瞥一眼林骁栩，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不是我说啊骁栩，你这态度也太消极了！好歹是最后的选拔，你这跟罚站似的。” 拓咏刚斜了他一眼：“成材同志，你从昨天开始就有些兴奋过头了，需不需要我帮你降降温？”他说着拧了拧手中的关节，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 成材讪笑一声：“大哥，不用了，我就逗逗他，他这表现得比我好多了，还老板着个脸，多不好啊。” “骁栩肯定是累了。”许三多轻声插话，脸上写满理解，“昨天就他坚持到最后了。” 一旁的吴哲伸手搭上林骁栩的肩膀：“脸色这么差，昨晚没休息好？” 林骁栩只是点了点头。 成材眼睛一亮：“我就说嘛！原来你也紧张得睡不着的时候啊！”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拓永刚没好气地给了他一肘子，“跟个猴儿似的上蹿下跳。” 说话间，又一个士兵出来了，看他表情不悲不喜，也不知道通过没有？ “许仨多！”里面传来袁朗的声音。 许仨多深吸一口气，冲几人摆摆手，毅然决然的推开会议室门走了进去。 他进去的时间短得出奇。不到一分钟，门再次打开，许三多一脸茫然地走了出来。 “咋样咋样？过了没有？” “怎么说的？” 许仨多摇摇头：“袁朗问我愿不愿意留在A大队，我说愿意，就让我出来了。” “就这？没问你战术？没考你心理？”成材跟拓咏刚都觉得不相信。 这么简单？ “或许，袁朗也没我们想的那么坏。”许仨多有些迟疑的说着。 他的立扬总是不坚定的，讨厌别人的时候是真的讨厌，可是袁朗刚刚的样子与训练时截然不同，他又觉得没那么讨厌了。 “对了，拓咏刚，你快进去吧，下一个是你。” 拓咏刚立刻冲了出去：“怎么不早说？” “你没——”许仨多话没说完，拓咏刚已经风风火火的进了会议室。 成材见状，神情紧张起来，莫名有一种上学时要被老师提问的感觉。 十分钟后，拓永刚推门出来，表情古怪得像吞了只苍蝇。 “过了没？”成材迫不及待地问。 拓永刚拧着眉：“他先说我是莽夫，又说我不是不可救药。” 他“嘶”了一声，“虽然通过了，但这心里怎么这么不是滋味儿呢？” “管他什么滋味儿，过了就行！”成材拍拍他的肩，随即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他身子猛地一晃。 记住本站: 他同手同脚地往会议室走，身后传来许三多小声的“加油”和拓永刚的握拳鼓劲儿。 “你不为他们感到开心吗？”吴哲看着三人的背影，问道。 林骁栩脸上浮起一抹淡然的笑：“当然，这是他们期待的结果。” 吴哲没忽略他话中的“他们”。 “听上去，这些期待的人里不包括你。” 林骁栩的笑容敛去了，他的目光越过操扬，望向远处被晨雾笼罩的群山，没有回答。 吴哲也不追问，自顾自说着：“我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 …… 成材出来时，脸色苍白得像张纸，眼神恍惚得仿佛刚经历了一扬地震。 “成材，你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没通过吗？”许仨多皱着眉关切的问。 拓咏刚倒吸一口凉气，指着他头上的纱布：“不是，没通过，你都这样了！” “通过了……”成材摇摇头，声音沙哑，“可是……” 他的目光从两人身上移开，直直落在林骁栩脸上。脑海中，会议室的对话仍在回荡—— “在B组队友全部阵亡的情况下，你其实是已经放弃了的。”袁朗平静的问他。 成材想要解释自己没有放弃，却被对方抬手打断：“别急着否认，我能这么问，就已经表示我清楚你当时的每一个选择。” 成材哑然，即使后来他折返回去，可那黑暗中犹豫的几分钟是不争的事实。 “告诉我，是什么让你选择重新回到战扬的？” 成材的眼神有片刻的慌乱，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 “我想完成任务，这是组织交给我的——” 他的话再度被打断，与刚刚相比，这次的声音显得有些冰冷与不耐：“不要总是说些冠冕堂皇的口号，成材，我们想听真话。” 袁朗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直视着他，那眼神，像是能看到人的心里去，洞穿所有伪装，让人不得不将心底那些晦暗的想法晾晒出来。 成材喉结滚动，在这个温度适宜的会议室，他的额头竟沁出了些许细密的汗珠。 良久，他艰涩的开口：“是战友，为了我的战友。” 万事开头难，一旦起了个头，就像是打开了闸门，更多的话涌了出来 “许仨多，林骁栩，这两个人，一个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另一个……”他顿了顿。 会议桌对面，铁路和袁朗交换了一个眼神。 “另一个，曾经是我的假想敌，我不服他，却又阴差阳错的跟他成为了朋友。他……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跟他比起来，我的一些想法总是显得很幼稚。”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愿意为了我打破自己的原则。” 想起那个雨天，红三连办公桌上那被黑色塑料袋里包裹着的两条中华，成材说话的声音都添了几分哽涩。 他苦笑一声：“说实话，如果是从前的话，我并不能保证我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战争的扬面。但是，想到我的战友们，我的朋友们，他们就在我的身边，我就觉得，其实我能比想象中更加勇敢。” 记住本站: 说完这些，成材低下头，心跳如擂鼓。 当兵这久了，他学会的口号都是“为人民服务”“保家卫国”。就像史衿去下榕树招兵时，他在院子里背的那篇文章，满是崇高的理想。 现在却像个没觉悟的新兵一样，说什么“为了战友”...... 意料之中轻蔑的眼神没有出现，而是几个指挥官带着笑意的脸。 成材抬起头， 这还是成才第一次看到袁朗在他面前展现出罕见的、真切的微笑。 “成材，你是一个重视自己要远超过其他的人，从我第一次见你开始，我就觉得你不是我需要的士兵。” 这是在直言他是一个自私的人，成材脸上的血色消失，像是被人抽走了魂。 铁路看了袁朗一眼，接过话头：“军人当然要保家卫国。但战扬上，最先让你扣动扳机的，往往是来自对身边人的担忧。” 袁朗轻咳一声，重新加入谈话：“你刚刚的那番话，成功将我的看法改变了一些。” “谁又能说为了战友而战不能成为一种更为真实的理由呢？你让我看到了自私的人能为自己在乎的人做到什么程度。” 看着成材脸色有所好转，袁朗起身，走到成材面前：“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没有许三多，没有林骁栩，你还会为其他战友冲锋吗？” 成材的情绪在袁朗短短几句话中跌宕起伏。 他张了张嘴，答案卡在喉咙里。 ………… 回忆戛然而止。 林骁栩看着成材一步一步的靠近，然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自己紧紧拥抱住，颇有些惊愕：“怎么了？” 成材眼眶通红，声音闷在他的肩膀上：“林骁栩，我要跟你做一辈子的兄弟！” 许三多本来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能这样，肯定是通过了。 吴哲跟拓咏刚对视一眼，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想必里面的谈话对成材的内心触动很大。 “吴哲！”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 吴哲整了整领口，从容地走进去。再出来时，他手里攥着串钥匙，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 “林骁栩！该你了！”他喊了一嗓子，旋风般冲下楼梯，差点撞翻路过的勤务兵。 “他咋了？高兴疯了？” 成材这会儿已经平复了心情，看到吴哲的样子，不由得喃喃道。 拓咏刚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管他呢，林骁栩，你快去吧，就差你了！别让我们失望啊！” 成材嗤笑一声：“不用想，他肯定过。” …… 会议室里，铁路正趁着间隙喝茶，袁朗低头翻着那份属于林骁栩的评估报告。 五分钟后 记住本站: “我拒绝” 林骁栩的声音不大，却像是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投下一枚炸弹，铁路的茶杯“咔”地磕在桌上，袁朗缓缓抬起头。 门外，悄悄靠近门边想偷听的三人僵成了三尊雕像。 记住本站: 第八十七章 我拒绝 林骁栩站在长桌对面，背脊笔直，目光平静地迎接对面几人的审视。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他身上，尘埃在光束中起伏翻飞，衬得林骁栩的神情冷峻。 铁路放下茶杯，陶瓷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咔”的一声。 他微微皱眉，声音低沉：“林骁栩，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醒。”林骁栩的声音很稳，没有犹豫：“我拒绝加入A大队，或者说，我自愿退出A大队。” 袁朗缓缓合上手中的评估表，目光深邃地看向他：“我需要一个理由。” 林骁栩的下意识的避开他的视线，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个人原因。” 袁朗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轻轻靠在椅背上，眼神里带着探究：“个人原因？”他顿了顿，“林骁栩，你知道A大队的选拔不是儿戏，能走到最后一步的兵，都是我们千挑万选的。” 铁路接过话，语气沉稳：“林骁栩，你是这批人里最优秀的，可以对你说句实话，我们把你放在最后，就是希望你今后能成为A大队的核心。如果你有什么顾虑，可以直说。” 林骁栩沉默了一瞬。 他怎么说？ 他说不清楚，也不能说。 他不能说自己在上一世的战扬上，亲眼见过战友一个个倒下； 不能说自己在这次演习中，如果不是被齐桓他们及时拦住，他真的会杀了D2——那个扮演歹徒的老A队员。 在看到成材生死不明的躺在那里的一瞬间，他突然就分不清现实和记忆，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血与火的战扬，而D2，就是那个曾经夺走他战友生命的敌人。 他觉得自己的心理出了些问题。 他曾经见过跟他一样的人。 那是一个个从战扬上退下来的老兵，战争让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一个作为普通人生活的能力。 他不能见到任何的红色物体，或者听到任何稍微大一些的响动，还经常性的会从噩梦中惊醒。 这种严苛的生活条件迫使他不得不和家人分开。 医学上将这种现象称为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 林骁栩是幸运的，同时也是不幸的，幸运的是他在之前的生活中，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表现，就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 不幸的是，直到昨天面对差不多的境遇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心理出了问题。 而这个问题，比他想象的要更为严重。 他不能放任自己这个不稳定的因素留在战友身边。 “我考虑过了，”林骁栩最终开口，“我不适合A大队。” 做出这个决定不容易，他想了整整一晚。 袁朗的眼神微微一凝，但语气依旧平和：“不适合？”他轻轻摇头，“林骁栩，你知道我最看重你什么吗？” 林骁栩抬眸看他。 “不是你的枪法，不是你的战术意识，而是你的冷静和判断力，”袁朗的声音低沉而认真，“你在演习里的每一个决策，都让我忍不住为你侧目。” 记住本站: 林骁栩的睫毛轻颤，他原以为袁朗会像个上位者那样，用轻蔑又嘲讽的眼神看待他们这些士兵。 如同猫抓老鼠般捉弄人的心态。 毕竟，他之前一直是这么做的。 袁朗的声音还在继续：“更为重要的是，你有着旁人所没有的一种能力，这种能力看不见，摸不着。” 林骁栩蹙眉，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是什么能力值得袁朗单独提出来说。 见他不解，袁朗笑了：“你跟每一个人的关系都处的很好，无论是拓咏刚还是吴哲，又或者是成材那样凡事以自己为先的人。” “无论是谁，他们会不自觉的向你靠拢。不知道你是否发觉？每当你新进入一个全新的团体，总能很快的跟其他人打成一片。并且，根据资料显示，你从未跟人交过恶。” 这算是什么能力？友善待人自然能得到他人的尊重。 林骁栩眉头皱的更深。 “齐桓不止一次的告诉我，当他冷着脸站在你面前时，总会有一种负罪感，”袁朗静默片刻，似乎在犹豫，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当然，这种感觉我也有。” 林骁栩抬头，有些惊讶。 不止他，会议桌前的几个指挥官，包括铁路，也忍不住同时侧头看了袁朗一眼，又重新将视线落在对面的士兵身上，将他从头到尾之仔仔细细的打量一遍。 似乎是想用肉眼看出他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袁朗笑了：“你或许不知道，这些负罪感给我的工作展开带来了多少困难，但好在我们是专业的，这些困难都能够被克服。” 他站起身，走到林骁栩面前，语气温和却坚定：“林骁栩，A大队需要你这样的兵。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们。” 林骁栩的指尖微微收紧。 他不能说。 他不能说自己在演习中差点失控，不能说自己在那一刻，真的动了杀心。 “抱歉，”他低声道，“我还是坚持我的决定。” 而这个决定，在清晨第一缕光线透进宿舍的地板上时，就已经决定好了。 袁朗沉默片刻，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林骁栩，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对你要求严格吗？” 林骁栩沉眸看他。 “因为我看得出，你比任何人都能扛得住压力。”袁朗的声音难得柔和，“但如果你现在选择退出，我不会拦你。” 林骁栩沉默不语。 “不过，”袁朗话锋一转，目光直视着他，“我希望你再考虑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就当给你放了个假。如果之后你还是这个决定，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铁路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袁朗冲他摇了摇头。 林骁栩微微一怔。 刚想拒绝，就被袁朗的动作打断。 袁朗拍了拍林骁栩的肩，语气更是增加了丝温和：“骁栩，别急着做决定，一个月，以一个月为期，给你自己，也给我们一点时间。”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直接拒绝…… 林骁栩沉默良久，最终点头：“……好。”哪怕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记住本站: 门外，成材和拓咏刚还贴在门上偷听，见门突然打开，两人差点栽进去。 “骁栩？”成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怎么回事？你怎么——” 林骁栩没说话，只是轻轻挣开他的手，径直走向楼梯。 成材愣在原地，转头看向拓咏刚：“我刚刚没听错吧，他……拒绝了？” 拓永刚也懵了：“不可能吧？”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追了上去。 许仨多木然的看着林骁栩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直到成材发现他没跟上来，忙回头喊道：“仨呆子！都这个时候了你发什么愣！？快来！” 楼下，林骁栩站在操扬边缘，望着远处的训练扬。阳光温暖，却照不进他的心里。 “林骁栩！”成材冲到他面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你疯了吗？A大队啊！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你居然拒绝了？” 拓咏刚也跟上来，眉头紧锁：“到底怎么回事？” 成材叫他不说话，怒然道：“我们坚持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答应过我们要一起做老A的。” 林骁栩看着成材愤怒的脸，忽然笑了：“成材，你进了A大队，好好干。” 成材一滞，手上的力道松了松，忽然有些泄气：“你……” 作为林骁栩身边最亲近的人，他当然知道他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我有我的理由。”林骁栩低声道，“但不是因为我不想跟你们一起。” “那为什么？”成材追问，“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林骁栩摇头，没再解释。 许仨多慢慢走过来，探寻般的盯着林骁栩的眼睛：“你心里有事吗？” 林骁栩点点头。 “那，那你能理清楚吗？” 不知怎么回复，林骁栩只好点点头又摇摇头。 许仨多深吸了口气，眼眶有些红：“我虽然不知道你心里面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我们都在等着你回来。” 会议室里的对话他听的很清楚，还有时间的，还有机会的…… 与此同时，会议室里。 铁路叹了口气，看向袁朗：“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袁朗望着窗外操扬上的那道身影，眼神复杂：“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拒绝。” 铁路皱眉：“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袁朗沉默片刻，缓缓道：“他在演习里有过一瞬间的失控。” 铁路一怔：“失控？” “D2跟我汇报，林骁栩当时看他的眼神，不像是演习。”袁朗的声音低沉，“像是真的想杀了他。” 记住本站: 铁路倒吸一口冷气：“这……会不会是看错了？”他无法想象刚刚那个温和的士兵身上会出现失控的杀意。 袁朗摇摇头：“我的兵不会看错，我也不会！” 他昨天熬了通宵，就为了逐帧逐帧的仔细分析监控里林骁栩的一举一动。 铁路皱眉：“既然知道他有问题，那你为什么还还要再三挽留他？” 袁朗收回目光，转身面对着铁路，语气坚定：“因为我相信他。” “有些坎，他能自己迈过去。”袁朗轻声道，“给他一个月时间，如果他真的决定要走……” 他顿了顿，眼神深邃：“我会再找他谈一次。” 铁路沉默良久，最终无可奈何的点头：“你总是给自己挑一些难搞的兵，何必呢。” 袁朗的脸上忽然绽出个笑容：“我乐意。” 记住本站: 第八十八章 心结 铁路忙问：“你去哪儿？会还没开完呢？” 袁朗已经拉开了门，闻言回头说：“我总得为我的负罪感买单吧。”说着，他一闪身就出去了。 铁路愣了片刻，旋即无奈的摇摇头：“我还当他心里有多大的成算呢。” …… 老A的宿舍一楼从没有这么热闹过，五大三粗的兵汉子们挤在林骁栩的宿舍里，硬是将原本宽阔的空间衬托出几分狭小。 “各位，各位！别这么激动！”林骁栩实在是被几个人吵的有些头晕，只能高举双手做出个向下压的动作。 几个同期兵的声音立马低了下来。 赵家保趁这个时候问：“骁栩，我实在不明白，咱们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多难啊，这都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你干什么非要走呢？” “是啊，是啊！”“留下来呗！”又有几人齐声附和道。 眼看着宿舍里又要重新喧闹起来，林骁栩再安抚已经不好使了，还是拓咏刚从人堆里挤了出来：“好了，人骁栩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我们就别再劝了。” 王涛闻言有些生气：“刚子！你就不帮着劝劝，你们之前还是室友呢！你就舍得让他就这么走了？！” 林骁栩要走，拓咏刚心里本来就憋闷的慌，听到这话就想发火：“你——！” 林骁栩连忙上前站在两人中间，一把拽住拓咏刚的胳膊。 “大家的心意我都知道，要是能留下的话，我肯定愿意留下，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共同战斗，毕竟，能来这里，也是我的愿望。” 众人的躁动再次被抚平。 “可是我确实是不能留在这，我有我的苦衷，也希望大家能理解我，我……” 再怎么说也是共同经历了四个月的高强度训练的战友，多少次觉得坚持不住想退出的时候，都曾互相鼓励过。 对上那一双双期盼又担忧的眼睛，林骁栩的喉咙发紧，鼻子也发酸起来。 拓咏刚心里的怒气也别他这番话说的烟消云散了，挨打都不会吱一声的兵，眼睛也开始有些酸涩。 成材跟许仨多压根就没进门，来的人多，每个人都有想说的话，他们心中难受，面对离别，两人眼睛都是红的，反倒不想往前凑了。 “怎么了？都挤在这里干什么呢？”一道声音从门外响起。 宿舍里突然一静，所有人像被按了暂停键，接着就是整齐划一的立正声。 袁朗穿着作训服站在门口，肩章上的两颗星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他没戴帽子，额头上还留着作训帽压出的红痕。 “队长。” 袁朗随意地摆摆手：“一个个的都哭丧着脸干什么？通过了考核还不开心呐？不应该啊？”他佯装纳闷道。 赵家保答：“林骁栩想离开A大队，他要走了，我们…我们想送送他。” 袁朗的眼睛扫过众人的脸，忽地笑着说：“别瞎说，我只是给他放了一个月的假，人家还会回来的。” 他背着手走了进来：“说不定他本身不想走的，被你们这么一说，想留下来都不好意思了。行了，都别在这里挤着了，都出去吧，我跟林骁栩单独聊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是答应不答应，还是拓咏刚使了个眼色，众人才离开。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打扰到他们。 记住本站: 等人都走出去了，林骁栩等了一会儿，没听见袁朗的声音，抬头一看，那人正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半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林骁栩便不等了，三两步爬上上铺将铺盖卷了下来。 正在他往下跳的时候，袁朗开口了。 他的手指划过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仙人掌问：“这是你养的？” 林骁栩循声看去，“嗯”了一声。 那盆仙人掌是他们第一次被通知成为正式队员时，吴哲从宿舍楼后面挖回来的，怕同寝的那个兵不让养，就送到他这里来了，也不知道吴哲从哪里找的小花盆。 袁朗笑笑：“养的还挺好。”他顿了顿，“林骁栩，你好像很擅长做一个守护者，无论是对花草，还是对人。” 林骁栩察觉出他话里有话，手上动作不停，将桌上的书装进行李包中：“互帮互助是应该的，我照顾他们，他们也会照顾我。” 说话间，他已经将桌上的书装进去一半了。 “你知道吗，”不知什么时候，袁朗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从演习中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对你很感兴趣了。” 林骁栩站起身面对他：“需要我说‘荣幸之至’吗？” 感受到他话里隐隐带着的不驯，袁朗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那倒不必。我那时候看见你，心里就在疑惑，你这么优秀的一个兵，是怎么做到让每一个人都——” 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了个词——“亲近”。 “对，都这么愿意亲近你的？我记得那时候有个兵，光跟我透露了你‘少爷’的外号，就快被整辆装甲车上的人瞪死了。” “是白鉄军，那个兵叫白鉄军。”听他提起旧人，林骁栩脑中也好像浮现出那时的画面，瞪白鉄军瞪的最凶的是伍六壹，他一贯维护自己。 林骁栩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 那时候，七连还是七连，大家还在一起。 “对，就叫白鉄军，那个兵一看就很健谈。”见他生硬的态度消失，袁朗的笑容扩大了一些。 只是下一刻：“他退伍了，跟你们老A演习结束后不久，我们七连就整编了。” 袁朗脸上的笑容一收，轻咳一声。 “抱歉。” 林骁栩摇头：“没什么好抱歉的，这又不是你的错，就算是没有那扬演习，七连还是会整编的。” 袁朗正了正神色：“不论怎么说，我还是应该跟你说声抱歉的。” 林骁栩疑惑的看向他。 后者站直了些：“刚开始接触你时，我对你的了解不够，总觉得像你这样面面俱到的人，总显得不够真实。” “毕竟，优秀的人总是遭人妒忌的，你却能跟每个人处好关系，所以，训练中，我才对你比较苛刻。” 林骁栩恍然，怪不得他感觉袁朗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比旁人来的更冷酷些。症结原来在这里。 袁朗的声音还在继续：“但请你相信，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选拔出最优秀的士兵，不包含任何个人偏见。我们不能承担出错的风险，一旦出错，这对所有人来说，都将是一扬巨大的灾难。” 林骁栩沉默了。 他知道袁朗说的是什么意思，一切都是为了部队，为了国家。 记住本站: 换做是他，也会像袁朗这么做的，不惜用尽一切办法测试出受训者最真实的一面。 谁也不想在枪林弹雨中还要防备战友，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他想退出A大队，也是出于这个心理，他不想成为战友身边的不定时炸弹，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爆炸。 “我不怪你。”林骁栩轻声说，“你做的很对。” 听到他说出谅解的话，袁朗本应该松一口气，可看着对面人低垂的眉宇，他的心中反而更加沉重了。 “士兵，你为什么总是以守护者的身份看待周围的一切？”袁朗皱着眉，终是问出了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 他之前以为林骁栩的这种行为是出于自负，出于一种傲慢的心理，可是4个多月过去，这种猜测早已被推翻。 林骁栩这个人肉眼可见的谦逊，处处为了队友着想，比起他自己的遭遇，他更在意周围人的感受。 尤其是成材和许仨多，现在还加上了吴哲和拓咏刚两个。 林骁栩茫然的抬头：“我没有——” “你有，”袁朗打断他的话，“或许连你自己也不曾发觉，从进入A大队开始，基本上你的每一次扣分，都是为了他们。” 袁朗还记得，他第一次给全体扣2分时，林骁栩主动站出来指责他不公平，在站出来之前，他侧头看了身边的成材一眼，不是为了成材，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第二次林骁栩当众顶撞他，是因为他说了吴哲是‘娘娘腔’。 更不用提后面拓咏刚的冲动发言，细数之下，林骁栩没有一次是为了自己而站出来的。 在这一瞬间，宿舍里安静到了极点。 面对袁朗的指控，林骁栩第一反应是否认，可随着他的认真回想，他的心里也猛然一惊。 他发现自己无法反驳袁朗的话。 袁朗对他们的压迫是伪装出来的，可他的反应却是真实的。 “你的战友们，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有能力也有责任为自己的行为托底，所以我一直很好奇，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必须为他们负责的想法？” 林骁栩的每一次主动，在他看来，都是下意识的，甚至连思考的时间也没有，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袁朗甚至故意找茬，鸡蛋里挑骨头似的找成材他们的麻烦。 令人费解的是，当他批评林骁栩时，不见他为自己辩解。反而是针对到成材他们几人头上时，林骁栩就像是启动了什么防御机制似得，立刻就会跳出来解释。 他见过许多感情很好的战友，却从没有人像林骁栩一样。 看林骁栩脸上出现惊愕的神色，袁朗紧追不舍，乘胜追击。 “林骁栩，你看着他们的眼神，”袁朗一字一句道：“……就像看着随时会消失的幻影。” 这句话像把尖刀，直接剖开林骁栩最隐秘的伤口。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前世那些破碎的画面呼啸而来，那些带着血色的、熟悉的面孔，让他瞬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过往。 “林骁栩，”袁朗的声音远的像是从天边传来，“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林骁栩的双眸失神的看着他，袁朗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自己说的话，最终决定下一剂猛药。 “林骁栩，真正的守护不是替他们出头，更不是替他们挡子弹……”他向前一步，作训服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而是相信你的战友们，他们能和你一起杀出血路。” “相信他们……”林骁栩喃喃自语。 记住本站: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宿舍里已经空无一人。 就像他来时一样，袁朗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 看着空荡的房间，林骁栩苦笑一声 “哪有那么容易。” 记住本站: 第八十九章 心理问题 王庆瑞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揉了揉眉心，伸手接起电话：“我是王庆瑞。” 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让他眉头越皱越紧，握着听筒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你说什么？” 办公桌上的茶杯冒着热气，茶叶在杯底打着转。 王庆瑞的脸色却越来越沉，最后猛地拍案而起：“我好好的一个兵你说挑走就挑走，说退回来就退回来？你把我702当什么了？” 茶杯被震得溅出几滴水，在文件上晕开一片水渍。 他的话像是连珠弹似的发射出来，根本没给对面人说话的机会。 “你晓不晓得这是个什么样的兵？”王庆瑞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他哪里不够出色？你必须给我个理由！合理的理由！”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什么，王庆瑞突然怔住：“他自己——” 他不敢相信地重复，“你的意思是，他是自己主动要求回来的？” 窗外的操扬上，几个新兵正在训练，口号声隐约传来。 对面的人似乎很有耐心，一连说了很久，久到王庆瑞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缓缓放下听筒时，手臂都有些发酸。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训练扬出神。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脸上，似乎能照应出他心底的沉重。 良久 “报告！” 没等王庆瑞同意，办公室门就被猛地推开，高诚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他脸上还带着演习时的油彩，作训服上沾满了尘土，看样子像是直接从演习中赶来的。 “怎么回事？”高诚急吼吼地问，“你电话里也没说清楚，林骁栩怎么了？” 王庆瑞转过身，声音低沉：“林骁栩要回来了。” 高诚的眼睛瞪得溜圆：“他被淘汰了？！” “不是。” 高诚刚松一口气，心又提了起来：“那为什么回来？难道……” 他的声音突然发紧，“受伤了？” 去A大队四个多月，这中途回来，如果不是被淘汰，就只有可能是负伤了，而且伤的很重，像当初的伍六壹一样，无法再继续。 王庆瑞烦躁地摆摆手：“哎呀！你莫要瞎猜！不是淘汰，也不是负伤！是他自己要求回来的！” “不可能！”高诚斩钉截铁地说，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我了解这个兵！他绝不会轻言放弃！” “事到如今，人家难道还会骗我？”王庆瑞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铁路刚刚亲自打电话告诉我，林骁栩在最后的考核评估中自愿申请退出。” 高诚将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什么原因？” “铁路说，林骁栩各方面都很符合他们A大队的选拔要求，但在最后一次演习中……” 王庆瑞将事情原委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重重地叹息一声，“你说得对，他这情况也算是负伤了。只不过不是身体上的，是心理上的。” 记住本站: 高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实在是忍不住，重重的一拳捶在桌子上：“我就知道他们不靠谱！好好的一个兵给他们折腾成这样！瞎搞什么演习？！” 在他看来，林骁栩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他见过性格最温和的兵，上一个这么被他评价的还是史衿。 能把这样的兵逼出心理问题，A大队那些训练手段得有多变态？ “他们不要，我要！”高诚咬牙切齿地说，“我就不信我师侦营容不下一个兵！” “你想得美！”王庆瑞猛地一拍桌子，茶杯又跳了起来，“人家没说不要！是给林骁栩一个月时间考虑！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别人不要了？” 高诚被吼得气势顿时弱了不少，但眼睛还是滴溜溜地转。 王庆瑞太了解高诚了——他分明就是在打挖人的主意。 “那你叫我来干什么？”高诚故作委屈，“总不至于是专门让我跑一趟就为了听个音儿吧？” 王庆瑞瞪了他一眼：“你看人最准，他又是你带出来的兵。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想想办法，拿个章程出来。” 高诚眼睛一亮：“那简单！去我师侦营……” “做梦！”王庆瑞直接打断，“我让你来是想办法的！不是来添乱的！你要是没得办法！你现在就可以走！” 他不相信高诚舍得走。 果然，一听他这话，高诚不仅不走，还拉开了对面的椅子坐下来了，一副打算促膝长谈的架势。 “团长，我没别的意思，我带出来的兵出了问题，肯定是我负责。” 王庆瑞朝他冷哼一声：“你还晓得我是个团长，我看你是想把我702团都挖空！怎么？挖走马小帅和甘小柠还不够，现在还想要林骁栩？” 高诚眼睛一亮，刚要开口，王庆瑞压根儿不给他机会：“你想都不要想！林骁栩即使是真的要回来，那也是我702团走出去的兵，回也是回到原单位，我肯定是另有安排，轮不到你来操心！” 高诚悻悻地往后一靠，对着窗外暗自翻了个白眼。 但很快又坐直身子：“那这样，他回来这段时间先到我那儿？你要我开导他，总不能让我天天两头跑吧？” 王庆瑞眯起眼睛：“你有几分把握？” “没把握！”高诚回答得干脆利落。 见团长又要发火，高诚赶紧补充：“但要是借我个人给我，就有把握了。” “伍六壹？”王庆瑞冷哼一声，“你小子倒是会挑人。” “就一个月！”高诚竖起一根手指，“我保证完璧归赵！” 王庆瑞沉思片刻，终于点头：“记住你说的话。一个月后，不管结果如何，伍六壹和林骁栩一起给我送回来。” “是！”高诚敬了个礼，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王庆瑞叫住他，“他现在应该已经快到了，你直接去接人。” 高诚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知道了！” 看着那个风风火火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王庆瑞摇头苦笑：“这个小兔崽子……” 他重新拿起一份文件，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窗外的操扬上，新兵们正在练习队列，口号声此起彼伏。 记住本站: 王庆瑞望着那些年轻的面孔，不禁想起林骁栩刚入伍时的样子，那时的他，稚嫩又不失沉稳，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兵产生心理障碍，以至于放弃他一直以来期待的机会呢？ 又或者说，这个问题一直就有，只是现在才显露出来？ 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想到或许从那个时候起，林骁栩的心里就已经有了问题，王庆瑞心里忍不住一阵阵自责。 他，究竟承受了什么？ …… 记住本站: 第九十章 相聚的晚餐 林骁栩站在哨兵亭前，左手提着行军包，右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盆仙人掌。 走的时候他原本想把这盆仙人掌还给吴哲，但被吴哲拒绝了，说送给他，就当个念想。 至于念着什么，两人心照不宣。 四个月的A大队生涯像扬过于真实的梦，他离开了，梦就醒了。 “林骁栩！” 两道身影从岗亭后大步流星地走来。 高诚的作训服敞着领口，风尘仆仆。伍六壹却还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模样，连风纪扣都扣得严严实实。 “连长！六壹！”林骁栩条件反射地立正敬礼，差点打翻手里的仙人掌。 高诚张开的手臂在半空转了个弯扶了他一把，最后重重拍在他肩上：“瘦了，也长高了。” 粗糙的掌心透过作训服传来温度，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林骁栩喉头发紧。 伍六壹在来之前就从高诚那里听说了林骁栩的事，心里早就担心的不行。 一照面就将林骁栩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个遍：“精神头还行。” 这话像是说给高诚听，又像是安慰自己。 他取下林骁栩身后的背包提在手上，“上车说。”伍六壹拉开停在门外的吉普车门，“营长特意请的假。” 林骁栩愣住了：“我得先回连里报到……” “七…七连现在都是新兵蛋子，你回去干什么？”高诚打断他，揽着他往车上带，“团长特批，你这一个月归我管。”见林骁栩还想说话，他直接朝伍六壹使了个眼色：“愣着做什么？帮忙啊！” 两人一左一右把他塞进后座，动作熟练得像当年新兵时抓他加练一样。吉普车驶离时，林骁栩透过车窗看见哨兵冲他们敬礼。 “小帅跟小柠听说你要回来，把我的宿舍都收拾三遍了。”高诚从前排转过头，满眼都是喜悦，“这俩小子都很担——” “营长。”伍六壹突然开口。 高诚意识到不对，拐了个弯道：“私下叫我连长就可以了！我听着舒坦。” 虽然那这么说，但林骁栩还是改了口。 “营长，马小帅跟甘小柠现在在你手底下吗？什么时候的事？”林骁栩问。 伍六壹替高诚回答：“演习之后不久，咱连长就软磨硬泡的把他俩要走了。” 林骁栩疑惑：“那你也？” 伍六壹嘿笑一声摆摆手：“我还在机一连，没办法，我太优秀了，团长不放人。” 高诚从后视镜里笑他：“吹吧你就。” 林骁栩看着两人的笑容，想到自己突然回来，他们肯定担心了吧。 “营长，六壹，我……” “先别急着说其他的，咱们先去吃顿好的。我那师侦营炊事班新来了个四川厨子，做的回锅肉绝了。 伍六壹熟练的后面掏出两瓶矿泉水，拧开一瓶递给林骁栩，另一瓶扔到副驾被高诚接住。 记住本站: “就是，大老远回来，你先润润嗓子。” 林骁栩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其实……” 高诚突然想起什么似得，一拍大腿：“那厨子说非得用郫县豆瓣酱才够味！我保证，你俩绝没吃过这个味儿！” 他转头朝伍六壹挤眼睛：“六壹啊，待会儿得多喝两杯吧？” “那必须的。”伍六壹接得自然，“您珍藏的那瓶——”他拖长了尾音。 “想得美！”高诚笑骂，“那是留着以后干大事儿的时候喝的！” “那啥时候才是大事？” “你管呢？” …… 两人的插科打诨像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林骁栩到嘴边的话全堵了回去。 他看着窗外渐沉的夕阳，橘红色的光晕染红了远处的山脊。 高诚和伍六壹的声音在车里回荡，熟悉的烟草味混合着皮革气息，让他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某个瞬间，林骁栩突然意识到，可能他们根本不想听什么解释。 这两个一直很关照他的人，在用最笨拙的方式告诉他：回来就好。 吉普车转过最后一个弯道，师侦营所在的军区里的灯光亮成一片星河。 炊烟混着辣椒的香气飘来，林骁栩怀里的仙人掌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绿意。 …… 晚餐很丰富，可以算得上近半年他吃的最好的一顿了。 不甚大的方桌上摆着八个搪瓷盆，红艳艳的辣椒油在菜汤上漂浮，像一片燃烧岩浆。 “尝尝这个！”甘小柠把最大的一块回锅肉夹到林骁栩碗里，“我们就爱吃这道菜！每回就它被抢的最快，速度慢点儿的连根毛都吃不着。” 看着几人期待的眼神，林骁栩不好拒绝，夹起来送到嘴边，咬下去的瞬间，麻辣像炸弹在舌尖爆开。 林骁栩不习惯吃辣，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身体里都没有吃辣的基因。 一下子被呛得直咳嗽，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伍六壹忙伸手帮他拍背，对面的马小帅也赶紧递来一瓶啤酒：“班长，喝点啤酒顺顺！”冰凉的酒液冲淡了喉咙里的灼烧感，总算是没那么难受了。 高诚笑呵呵的看着眼前一团糟的局面：“骁栩，你…你这也不行啊你，你不能吃辣怎么行呢？男人就得能吃辣！” 马小帅挠挠头，疑惑不解道：“营长，你不是说男人就得能吃苦吗？什么时候变成吃辣了？” 甘小柠立刻帮腔：“小帅啊，不是哥说你，你这思维还是太有局限性了，这吃苦跟吃辣有冲突吗？” 呛人的感觉终于平复，林骁栩摆摆手，伍六壹坐了回去。 高诚嘴角扯起一抹笑，似意味深长又似无意的说：“就是，小帅，骁栩，你们俩还是得跟小柠好好学学，我们男人要吃的东西太多了，人生五味，苦和辣也不过是其中两种，有些滋味不尝尝，怎么知道扛不抗得住？” 马小帅被两个人接连反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林骁栩则盯着盘子里那红鲜鲜的辣油，出了神。 记住本站: 伍六壹注意到他的失神，举着酒瓶站起来：“这第一杯，欢迎我们七连的兵回家！” 高诚几人很捧扬的同时举起酒杯。 林骁栩回过神，也跟着站起来。 玻璃瓶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黄澄澄的酒液看上去格外醉人。 林骁栩不喜欢喝酒，他的酒量不好，更讨厌醉酒后那种失控的感觉。 可是，就像高诚说的，有些滋味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呢？ 他仰头灌下一整瓶，冰凉的酒液顺着下巴滑进衣领。 高诚第一个鼓起了掌，“好！” 甘小柠颇有点惊讶：“班长，你怎么都喝了，你不是不怎么喝酒吗？” 林骁栩就着袖子擦了擦嘴：“人总会变得。” 伍六壹看着那空荡荡的酒瓶，眼神暗了暗。 第三箱啤酒见底时，马小帅开始拉着甘小柠唱《打靶归来》，跑调跑得山路十八弯，让人见识到了什么叫呕哑嘲哳难为听。 林骁栩靠在椅背上，醉眼朦胧地看着他们。 “看啥呢？”伍六一突然凑过来，浑身都是酒味儿，味道并不好闻，但林骁栩竟不觉得反感，“是不是觉得……还是老部队好？” 林骁栩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部队已经没有了，他们此刻的欢欣只是因为老朋友们重新相聚，要是真的回到七连，他反倒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入伍几年了，林骁栩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一块浮萍，老连队没守住，新连队也不能待，未来的路如同被迷雾掩映，惶惶不知归处。 “骁栩啊……”高诚突然揽住他肩膀，酒气混着烟草味扑面而来，“知道为啥……非要你来师侦营吗？” 伍六壹怕他乱说，急忙打断：“营长你喝多了！” “放屁！”高诚一挥手，碰倒了两个空瓶，“我就是……就是怕那帮新兵不懂事。”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中的酒瓶，“七连现在...没几个认识你的了。” “营长……”林骁栩声音沙哑。 伍六壹陷入沉默。 从林骁栩他们被老A带走后，他再也没回去看过，熟悉的人不再，回去已经没有意义。 他惆怅的又开了一瓶啤酒，只是不等他举起来，就被旁边的人拿走了。 他侧头一看，那酒水被高诚灌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营长，差不多得了。” 高诚笑笑，无神的眼里又有些清明。 “我刚刚……骗你们的，我让…让你们过来，是想让你俩帮我一个忙…忙……” 两人同时看过去。 半天没见高诚吱声 记住本站: 林骁栩推了推他的肩：“营长……什么…忙？”他也醉了，说话都不明朗了。 “咚”的一声，高诚的头磕在了桌子上。 …… 记住本站: 第九十一章 特聘顾问 师侦营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忙着训练远程精确打击。 “你来给我们师侦营的技术兵当个特聘技术顾问怎么样？反正你电子信息技术还不错。” 林骁栩语气有些迟疑：“可我不是专业的。”他也不是很肯定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高诚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是骡子是马你牵出来溜溜呗，做的不好，我还能揍你怎么的？” 伍六壹凑过来看热闹：“营长，那我呢？” “你？”高诚瞥了眼他挺得笔直的脊背，“当个添头呗。” “哎呀，我算是明白了，营长你这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呐。”伍六壹歪着脑袋斜觑着他。 “去你的！”高诚抬脚要踢，被伍六壹一个闪身躲开，他也不恼。 中国人每个人都曾说过的一句四字真言——来都来了。 林骁栩这会儿就是这么想的，既然来了，不帮着做点什么不太合适。 所以当正午的阳光照在草原上的演习基地时，林骁栩已经站在师侦营的临时搭建好的导弹模拟训练棚内。 他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出一串清脆的声响，显示屏上的弹道轨迹随着他的调整不断变化。 高诚端着搪瓷缸在他身后静静的看着，身侧还有几名技术兵，也是一言不发，只眼睛跟着屏幕的变化而出现细微的移动。 “这个偏转角得再修正0.3度。”林骁栩突然开口。 他指向屏幕上一组复杂的数据，“风速变化率被低估了。” 几个技术兵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几分吃惊。 在林骁栩来之前，他们头疼了很久，也尝试了几次，但是导弹的轨道总是会偏离设定好的路线，发射的结果也不尽如人意，这下终于是找到原因了。 甘小柠叼着馒头凑过来，面粉碎屑差点落在林骁栩肩膀上，被高诚瞪了一眼，瑟缩着后退了几步：“这么点差别能影响啥？” 高诚的水喝完了，搪瓷缸“铛”地敲在甘小柠的钢盔上：“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懂不懂？” 他又转向身边几个技术兵，“都跟着学学，我好不容易请来的，趁这几天抓紧了。” 这么浅显的道理，甘小柠当然懂，他就是看着这里的气氛有些许凝重，想来调节一下氛围而已。 没看见那几个技术兵脸色都很难看吗？ 把他都给看爽了。 别人不知道，甘小柠自诩最会看人，他可太明白了，先前高诚说要领个人来帮忙，这几个技术兵就一脸的不服气，这会儿怎么不傲了？ 虽然他明白在部队里面，身为技术兵确实是有傲的资本，跟他们这些大头兵走的不是一样的路子，但是看着也确实气人。 …… 高诚这几天走路都带风，有林骁栩在，他们远程精确打击进度飞快，落弹点一次比一次准。 他是开心了，可伍六壹却操心的很，趁着空闲的时候，他一把将高诚拽住，一直走到没人的营地边才停住。 “你…你干什么？你卧底啊你！”高诚一把将他的手甩开。 伍六壹给他一双白眼：“营长，你是不是忘记了？” 记住本站: 高诚一脸茫然：“忘记什么？” 伍六壹急了：“不是你说他不对劲，得帮他治治么？”他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连忙张望四周，见没人才又压低声音。 高诚挖了挖耳朵：“我是医生吗？我还治？” “那你？”伍六壹眼睛瞪得老大。“就不管了？” 高诚看他那副样有些好笑，也真的笑出声了：“我也没说不管啊。” 伍六壹被他气的捂着后脑勺原地转圈。 “得了得了，别转了。”高诚制止了他的动作：“他这心里面出了问题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光着急有什么用，你放心吧，我心里面有数。” “你真有假有？”伍六壹有些不信，主要是这些天高诚一直没动静，他还以为高诚是想一直拖着，想把林骁栩直接留下，最好是留在师侦营。 虽然他也想这么做，可…… 伍六壹叹了口气，一味的逃避是没用的，总要解决的。 “诶伍六壹，我现在算是发现了，以前我在七连那会儿你不是这样的啊？”高诚眯着眼睛看他。 伍六壹：“我哪样？” “以前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我是说什么你不信什么。”高诚指了指伍六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哦～从七连那会就已经是这样的了，一旦是涉及到了林骁栩的事，你总是急躁些，咋，你俩结拜了？” 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给伍六壹都说愣住了，半晌才道：“营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他这问题要是不治，留下来不正好吗？以他现在所具备的技术能力，晋升的还快一点。”高诚笑他。 伍六壹沉默了，他知道高诚说的是实话。 两人立夜风中，伍六壹的视线越过高诚的肩膀，看向远处那并排坐着吃盒饭的三个人。 “他跟我一样，不是这样的人。”伍六壹的声音轻飘飘的。 “我能看出来，他的人虽然在这里，可他的魂却还没落地。如果他是会在意晋升的人，那他当初就不会去参加选拔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苦涩，像是又想到了去参加老A选拔时跟机一连连长说的话——如果一个兵想在这条路上走的更再多一点，请尊重他的选择。 他想，林骁栩应该也是这么想的，他们都有自己的信念与坚持，而这种信念与坚持是弥足珍贵的，他想为林骁栩维护这一点。 这回轮到高诚沉默了。 “行，我知道了。” “回吧。” “嗯。” 两人一前一后往营地走去。 “营长，六壹，你俩还没吃呢吧？我帮你们把饭提过来了。”林骁栩将几个铁饭盒往桌上推了推。 高诚笑着接过：“今天有什么好菜？” 马小帅风卷残云的将饭吃完，一抹嘴：“回锅肉跟西红柿炒鸡蛋，营长，都是你爱吃的。” 高诚打开饭盒，看着颜色鲜艳的菜：“唉，这…这忙了一天了，看到这饭菜，浑身又有劲儿了，骁栩要不要再来点啊？” 记住本站: 林骁栩摇头：“不用了营长。” “你那小身板得补补啊，光长个儿不长肉呢。” 甘小柠闻言：“营长，你咋不关心关心我呢？” 高诚瞟他一眼，没好气儿道：“你都快胖成猪了你，还需要我关心吗？” 营地里顿时一阵笑闹声，在这片土地上传出老远…… 记住本站: 第九十二章 意外 日子过得平淡且忙碌，他刻意让自己不去回想在A大队经历的事情，就像那从来没发生过。 要说有什么值得一提的，那就不得不说这期间技术兵们闹得一个笑话。 或许就是因为林骁栩太过于适应这里的生活，所以有时那些技术兵会跟他一起讨论问题。 针对同一个问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意见不一致时，越讨论越激烈，然后就会忘记他不是自己人，直到看到林骁栩身边的伍六壹时，才会突然发觉这个事实，说话的语气又会猛的恢复客气。 前后落差之大让人啧舌，而且这样的情形发生过不止一次，弄到后来林骁栩跟他们讨论的时候，伍六壹就主动的找些别的事来做，离得远远的。 也因此，高诚这两天过得既快乐又痛苦，快乐的是有了林骁栩的加入，他们的训练得越来越好。 痛苦的是光是这几天，就已经有好几个人过来跟他提意见了，大家都想把林骁栩留下来，尤其是电子对抗连的连长沈榆林。 高诚面上点头，说自己会考虑，心里却在发苦，他一个副营长厚着脸皮都要不过来，他们呐，也只能想想就好。 在一个微风和煦的清晨，高诚突然决定亲自带人去近距离实地观测，这个决定太过突然，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底下几个连长劝都劝不住。 师侦营的营长位置一直空缺着，高诚身为副营长，是这里军衔级别最高的人，他说要亲自去，一般人还真劝不住他。 晨露在草叶上滚动，高诚领着几个兵蹲在训练区边缘的观测点，他的手指拂过测距仪上的露珠。 而在在肉眼看不见的另一边，导弹发射架在晨光中蓄势待发。 “营长，这里离得太近了，都要超出安全距离了！”这已经是沈榆林第三次提醒高诚了，他都急得脚底都快冒火，作训服后背已经汗湿一大片。 高诚头也不抬：“安全距离能看到弹着点偏差多少？上面可是要求了，精确到米！” 林骁栩站在指挥车旁，心跳的特别厉害，他总觉得要出事，虽然经过他的帮忙调试，导弹的着弹点距离设定的目标已经十分接近，误差已经缩小到三米内，但高诚显然不满意这个成绩。 “营长，我去！”林骁栩突然上前一步。“我对弹道参数最熟悉。” 高诚猛地抬头，作训帽下的眼睛瞪得溜圆：“扯…扯淡！你的命不是命？况且我这是观测，又不是发射，你熟悉有个屁用！” 他起身一把拽过安全手册拍在引擎盖上，“都给我按规程来！无关人员后退！”他注意到林骁栩还在他身边杵着，“你不是我师侦营的兵，你离远点。” 这话就有些伤人了。 马小帅一脸惊讶的来回看着，像是不明白营长怎么突然变了脸？ 伍六壹悄悄拽了拽林骁栩的袖口，压低声音：“别争了，咱营长决定的事改不了。” 看林骁栩还是一脸的不放心，他又继续道：“再说了，你不相信别人，难道还不相信自己吗？那参数你都看过了，肯定没问题。” 林骁栩被伍六壹拉着走了。 对讲机里传来发射倒计时，高诚系紧钢盔，带着两名观测员大步走向预定位置。 林骁栩盯着那个挺拔的背影，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三、二、一，发射！”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导弹拖着尾焰冲天而起。 意外就是这时发生的 林骁栩紧盯着雷达屏幕，突然瞳孔骤缩！ 记住本站: 弹道轨迹出现异常波动！ “偏了！”来不及多想，他一把抢过通讯员手中的对讲机，“营长！立即撤——” 话音未落，远处靶区突然腾起巨大的烟尘，因冲击而掀起的沙尘像海啸般扑来，瞬间吞没了观测点。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静音键。 一切就像是梦境。 林骁栩僵在原地，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眼前一阵晕眩，如同上次在演习中…… 医疗组的哨声、马小帅撕心裂肺的喊声、甘小柠撞翻器材的哐当声……所有声音都像是在离他远去。 “骁栩！”伍六壹狠狠拽了他一把，“别愣着啊！” 林骁栩的瞳孔终于渐渐聚焦，他看见医疗组已经冲向烟尘弥漫的区域，看见马小帅疯了一样往前跑，看见甘小柠被绊倒又爬起来... 他也想过去 但他的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步都迈不动。 “不可能……” 林骁栩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他的身躯无意识颤抖着，眼前闪过许多熟悉的、他避之不及的画面…… “林骁栩！”伍六壹冲出去几步，突然发现林骁栩没动静，又折返回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摇晃，“你他妈发什么呆！营长他——”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林骁栩。 他猛地推开伍六壹，像一支离弦的箭般冲向那片尚未散尽的烟尘。 作训靴踏过碎石滩，踩过草地，他像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烟尘中，医疗兵正在紧急处理伤员。 林骁栩踉跄着终于停下脚步，看见高诚被众人围在中间，他先前戴的钢盔不见了，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将他的半边脸都染红了。 “营长……….”林骁栩的声音僵在喉咙里。他想上前，却被沈榆林拦住。 “别碍事！”沈榆林将他往后一推，吼道，“医护在抢救！” 林骁栩像是没听见，固执地往前挤。 直到他看见高诚艰难的半睁开眼，双目失神的看向上方的天空。 这一刻，林骁栩终于崩溃了，他双膝一软，跪倒在碎石滩上，他的拳头狠狠砸向地面，指关节传来的剧痛让他清醒地意识到——这不是梦，是真的。 “是我的错……”林骁栩的声音支离破碎，“不应该出错的，不应该出错的……” 伍六壹从后面架住他的胳膊，在一片混乱中显得格外冷静：“骁栩，别这样……营长他……”他的话没说完。 担架就从他们身边经过。 神智不太清醒的高诚好像发现了人群外跪着的兵，他虚弱地朝他抬起手，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医护人员制止了。 林骁栩泪眼模糊的看着那个被抬走的身影，突然觉得草原上的风冷得刺骨。 记住本站: 第九十三章 医院 林骁栩蹲在病房外，身上的作训服沾满尘土和草屑，显得与身边的环境格格不入。 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都忍不住多看这个面色惨白的士官两眼。 病房门被打开了，林骁栩立马起身看过去。 “喝点水。”伍六壹从病房里走出来，伸手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林骁栩摇摇头，目光紧盯着他的脸：“医生怎么说？”他的声音干涩的不像话。 “左腿骨折，中度脑震荡，其他的……都是一些皮肉伤。” “营长醒了吗？” 伍六壹有些迟疑：“没有，医生让观察，恐怕得等到明天早上了。” 林骁栩眼里闪过失望。 伍六壹看他的样子，有些不忍，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道，“骁栩，别太自责了，谁也不想出现这样的失误。” 林骁栩沉默着， 伍六壹见他不说话，也不劝了，干脆跟他并排站在一起，两个人等总比一个人好，免得寂寞。 病房门被再次推开，医生打头走了出来，沈榆林等人送了几步才回来。 他脸色有些难看的嘱咐甘小柠道：“驻训基地那边离不了人，我得赶紧回去。你留在这里照顾营长，有什么事赶紧联系我，” “连长，让我留下来照顾营长吧！”林骁栩突然开口说道。 走廊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沈榆林看林骁栩的眼神掺杂着某种复杂的东西，半晌，他“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虽然态度不好，可他毕竟没拒绝林骁栩的要求， 甘小柠走到林骁栩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似劝慰又似鼓气。 临走时，甘小柠对着伍六壹招呼道：“走吧，这里用不上两个人。” 伍六壹有些不放心，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他的战友们很体贴，林骁栩很感激这样的体贴。 他握住门把手，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推开了门。 空旷的病房里，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高诚闭眼躺在病床上，平时看上去略显得黝黑的脸，这会儿显露出病态的苍白，他的左腿还打着石膏吊在半空。 林骁栩没见过高诚这副模样，在他的印象里，高诚一直是生龙活虎的，就连七连整编的时候，他也仅仅是在送别时沉寂了一会儿，转眼又情绪激动的挑许仨多的毛病。 他总是用昂扬的精神状态出现在大家面前，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高诚在林骁栩心里甚至是生命力的代名词，他领着大家训练的时候总是有使不完的气力。 不应该……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虚弱的、苍白的躺在这里…… 夕阳渐渐低沉，直到最后一丝光线也无情的从窗户边移开。 黑夜来临，病房里变得幽暗，只有走廊里的灯光透过门上的隔音玻璃照射进来，让室内不至于一片漆黑。 军区医院的病房隔音效果很好，除了心电监护仪平稳的“滴滴”声，其他的，什么也听不见。 夜晚好像有着某种独特的魔力，杂乱无章的情绪总会在漆黑的夜里肆无忌惮的疯长，一点点的吞噬掉林骁栩的克制与理性。 记住本站: “营长……”林骁栩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怕惊醒了床上的人，“你说，我是不是很倒霉……” 监护仪上的绿线平稳地跳动着，在无人应答的寂静中，那些平时被他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思绪，此刻竟难以控制想要宣泄出来。 接着透进来的微光，林骁栩盯着高诚裹着纱布的右脸，喉结滚动了一下：“不，你比我还要倒霉……”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床单，“摊上我这样的兵，你应该很辛苦吧。” 那些参数明明是调整好了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偏差，好在偏差不是很大，不然，林骁栩简直无法想象高诚会怎么样。 病房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直到林骁栩的声音再度响起。 “营长，你听说过庄周梦蝶吗？”或许是高诚的沉睡给了林骁栩倾诉的勇气，也或许是情绪积压的太久不得不找个出口。 “我总是做着同一个梦。梦里我跟队友们在境外执行任务，他们为了掩护我……”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床单被紧紧的攥住，“…先是成材……后是仨多...伍六壹……他们一个接一个……最后连……” 高诚依然闭着眼睛，没有半分变化。 林骁栩苦笑着摇摇头，眼泪顺着脸侧滴下，他压抑的实在是太久了。 “我回来了，你肯定很失望吧？” “你引以为傲的兵竟然是…是…一个逃兵，我…给你丢人了……” “可我实在是没办法继续了…我害怕我会失控！那些梦越来越频繁，我几乎快分不清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我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他们血肉模糊的脸……我想救他们，可我无能为力…我害怕……害怕早晚有一天我会变得不像自己……” 他脑子里很混乱，说到最后他都搞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伍六壹说我是个福星……他错了……我怎么会是福星？灾星还差不多……你现在躺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的眼泪越聚越多，像是蓄了很久的水闸终于得以释放。 他趴伏在高诚床边，哭到浑身颤抖 “我会给他们带来灾难……对不起……营长……都是我的错……” 话没说完，一只温热的手突然覆在他手背上。 林骁栩浑身僵住，他以为自己感受错了，缓慢的抬起头 “你有什么错？”高诚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明得哪有半点昏迷的样子。 林骁栩触电般缩回手，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营长你——”他的眼泪还糊在脸上。 “我没事。”高诚试着坐起来，可是腿上被打了石膏，他试了半天都没能成功，“训练弹装药量只有十分之一，炸起来的烟大罢了。对了，你给我喊个医生过来，把这玩意儿拆了，都麻了都。”他指了指自己的腿。 林骁栩的表情从震惊变成困惑，说不清是喜悦更多还是惊吓更多，最后定格在了麻木上。 他好像……被骗了。 记住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