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 第508章、双喜临门 战事不算完。 就算是数以十万计的猪四处逃窜,抓起来也不容易,何况是草原部族的家底精锐? 但汗庭完了。 朱厚熜终于见到了俺答,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沉默的汉子:“朕本以为……你无论怎么样也会突围,至少也会力战而死,甚至自刎……” 俺答只是抬头看着他,并没有开口回答什么。 一个高坐在上,一个被绑缚着跪于下。 立下这等大功的,只是京营中一个小小上尉率领的一哨铳兵。现在,他们都在天子的军帐外激动地等待接见。 赵贞吉怒叱:“陛下问话,为何不答?” 朱厚熜抬了抬手:“朕只是感慨一番,并未问话,松绑吧。” “陛下!不可……” 朱厚熜顺势摆了摆手:“陆炳和禁卫都在这呢,再说,朕也不是文弱天子。” 能被押进来,俺答早已被搜遍全身。没有远攻利器,他又怎么可能近得了身? 在被松绑的过程里,俺答还是一言不发。 直到朱厚熜最终说道:“二十余年恩怨,今日姑且算了结不少。你忍辱偷生,想问什么想说什么,坦诚直言吧。” 俺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席地而坐。 双手放在膝盖上,他仰望着老对手,用汉话问了一句:“你学了蒙语?” “大胆……” 朱厚熜闻言又看了看赵贞吉,却也没怪他,只是自然而然地用不太熟念的蒙语回答了一句:“朕的妃嫔里,有出身自朵颜部和鄂尔多斯部的。” “……河套……大宁……明明已经没有一等一的将帅了。你亲自来到战场,难道这么小看我吗?” 这回,俺答又换回了蒙语。 而朱厚熜则同样换了回来,平静地说道:“不,恰恰是高看你。朕不来,恐军心不稳。朕来了,你既然本就是背水一战,冲朕而来的可能,足有七八成之多。” “……仍旧是小看我。精锐十余万,青壮二十余万……” 俺答说到这里,却又停了下来。 结果已经出来了,哪怕兵力优势这么大,不也败了吗? 现在再去说他胆敢以身犯险,真是自讨没趣啊。 朱厚熜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莫非你留得性命,就是要与朕争一争这口意气?” “这么多年,各部族全凭我一力强压。没有一口气攻下集宁,你来得竟这么快……诸多因果,我已经清楚了,又怎么会争什么意气?”俺答凝视着他,“只不过为敌多年,不能见一面,实在遗憾。” “……仅仅如此?”朱厚熜疑惑地看着他,“难不成不是察合台、吐蕃、朝鲜那边,伱还有可供交换的东西?” 俺答被他眼里纯粹的疑惑刺得心里一涩,而后缓缓低头:“我既然败了,天下已经是你的了。交换……若说交换,看你这么多年怎么对归顺边民的,看看喀尔喀对我决断的犹豫不决,我也只能用我的顺从,交换你对我的子民们将来多一份善待了。这条路,我没有走通,可我不后悔自己以前的选择,也不后悔自己现在的选择。” “……拿些酒来。” 朱厚熜闻言这么吩咐。 有人去取酒了,朱厚熜才说道:“你大概也猜得到,大明边区骑兵精锐不见踪影,他们和归附蒙民的仆从骑兵,都去了汗庭所在。” 俺答没什么反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 “几百年仇怨,你为了汗庭子民,朕为了大明子民,那都是时势使然。” 听上去没有個人恩怨,可等到俺答面前被倒了一碗酒,朱厚熜又说道:“朕如何对待子民,无需通过羞辱你来交换。诸藩是战是降,朕也无须通过留下你做个榜样。但你兴兵大举南侵,害大明安定发展之心不假。朕与你共饮一碗,是为对手之敬。喝完这一碗,你身系之罪,当杀便杀!战死将士,边区百姓,不答应朕为一己之私享受你活蹦乱跳的恭顺。” 俺答再次抬起了头,看了看这个平静的老对手。 两人差不多的年龄,可见到他之后听到的这么多话,俺答从中感受到的便只有漠视。 不能说是完全小看他,而是……就像传闻中喜好机械一样,这个老对手的眼中,他这个汗庭之主仿佛也只是机械上的一个零件,是诸多事情里的一环罢了。 篡位夺权决定了自己只能强压各个部族,数十万大军倾巢南下、在这个老对手的眼中破绽多多。明明兵力如此强大,可他一点都不像汉人以前的一些皇帝,他那么快就抵达了真正的前线。 最能与草原骑兵周旋的大明骑兵,几乎悉数派走。 就连他自己个人的安危,也被当做大业的一环算计进去。 现在,灭国擒王之功,他也无所谓荣耀,无所谓看到自己伏低谄媚来得到那一份快意吗? 在俺答的这大半生里,他只想着一件事,怎么应对和击败这个恐怖的敌手。 可这个敌手只是冷漠的、有条不紊地执行他的战略,铲除外部大敌和隐患,推行他的新法让大明变得更强。 纯粹这一战,败得冤枉。 可这一战,实则从二十余年前他继位时就开始了,如今只是分出了结果而已。 俺答默默端起了碗,最后一次看向了他:“请给草原子民留一条活路。” 朱厚熜满不在乎:“草原部族既繁衍生息于天地之间,就有继续繁衍生息的道理。没有你们这些觉得汉人君臣定会对草原部族赶尽杀绝的人,草原部族能够繁衍生息得更好。我们定居农耕,你们迁徙游牧,各有各的活法。几千年来,若不是你们定要把阴山南面的良田变为牧场,汉人大军又怎么会还击?” 俺答苦涩一笑,是是非非,又岂是这样一句轻易的论断所能说尽的? 罢了,始终没能算对他。 也许心里的许多不解,最终也只能带到死后吧。 他有属于他的骄傲,不想显得愿赌不服输。 大明皇帝在这一场见面上实则已经判了俺答的死刑。 用来收买草原部族的人心?朱厚熜表示不需要。 用来震慑那些这次一起对大明呲牙的藩国?朱厚熜表示也不需要。 反倒这么多年来,大明边区战死的将士和罹难的边民需要一个交待。 看俺答“能歌善舞”的快感,朱厚熜也不需要。 他拥有着远超时代的见识和格局,这样的胜利,朱厚熜总觉得理所当然,不必这般夸耀、得意。 何况这只是北境格局的新开始,是不是能设立好新秩序、将来真正消灭再度大肆威胁长城以南的可能,才更见治理功底。 但边军开始围剿、追击逃窜残军,天子率先班师回京,宣府城外的那一支箭可以拔掉了。 将近二十年了。 那个时候,射出这一支箭的朱厚熜刚过二十。 现在他年近不惑,终于能够拔下这一支箭。 “本以为这一次,会在北边呆上至少两三年。” “陛下英明神武!”郭勋由衷赞了一句,“若非先去大同,不能抢下足够短的时间让臣率京营北上。若非再弃得胜堡而往集宁,不能逼得俺答亲率大军冲阵,一举决战定胜负。” 宣府城外旌旗猎猎,当年立下的碑旁边搭了高台,朱厚熜看着面前已经风化得厉害的箭矢。 郭勋说的话自然有道理。 结果是好的,因此当初从宣府直接先去大同,收到俺答大军出现在砂井一带的决策时间周期变短了。朱厚熜决定进驻得胜堡,才让郭勋抱着捐躯的觉悟先率京营启程增援集宁。朱厚熜途中过得胜堡而不入直抵集宁海西,才让俺答在狂攻集宁只差一口气的情况下直接率军冲阵以图一战定乾坤。 可若是结果不好,眼下自然已经是另一番模样。 史书上,他郭勋,毛伯温,都是误国误民罪臣,因大明过往战绩骄矜之下“鼓动”皇帝亲历险境,以致大明再现北狩天子。 真的险之又险。 朱厚熜伸手握住了已经很脆的箭杆。这是天子射出的箭矢,还说了将来要拔下来。风吹日晒的,就算年年有人来刷刷油刷刷漆养护一下,现在箭矢的状态也很不好了。 今天皇帝要来圆誓,箭矢更是提前处理了一下。 现在自然轻松拔了出来。 台下的兵卒听不到皇帝与郭勋等重臣说的话,此时见到台上情形,山呼海啸声吼起来。 “陛下英明神武,根除北患,功业彪炳千秋!” 朱厚熜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只举起那支箭轻轻扬了扬,回应台下的将士、远处的百姓。 “其实你们和俺答,都有一点没想通。” “陛下是说?” “大明有今天,不只是因为朕。不是朕不在了,大明就会天翻地覆。” 朱厚熜平静地望着远近拥戴他的军民,对近臣们却如是说道:“朕对你们来说很重要,因为朕能信任你们、重用你们。对直面发疯了般的北虏的将士来说,朕能与他们并肩作战、绝不后退,兑现军改时要求的‘保家卫国’,也很重要。但对大明百姓来说,新法已不可逆转,大明至少有两三代人会继续保持变强的态势,朕还在不在位,其实没那么重要。” 赵贞吉等人心中巨震,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朕只是知道俺答也好,你们也好,都会自然而然地放大朕的作用,因此才定下此策。”朱厚熜凝视着手中的箭矢,“朕是真能做好最坏打算,这才能够以身入局,强行创造一个决战局面。但战胜北虏的,是将士,是这么多年改良、造办军器的工匠,是转运军需的后勤官兵、民夫。” 目光看向赵贞吉,朱厚熜笑了笑:“孟静,回去之后若要记叙此战,不能忘了这一点。朕决定以身入局,是相信大明这么多年万众一心的力量。从战局来看,若当天京营难以抵挡重重虏骑,朕也不羞于先在将士护送下南逃至边墙以内的。拉扯牵制嘛,把俺答大军就留在集宁一带,总的来说是胜势。” 赵贞吉呆呆地看着皇帝:“……就像总参说的,让他觉得好像能攻下集宁,又还差那么一点?” “若是鱼儿已经钩边徘徊了,鱼漂闪啊闪,钓鱼的人总南面只盯着鱼漂的,这时其他的事还能顾上多少呢?”朱厚熜举步开始往下走,“何况在俺答心中,朕实在是天字第一号巨物啊。若能钓上来,实乃平生快事。” 堂堂皇帝现在才说出他真正的打算。 打得过就先顶住打,打不过的话他会立刻南逃。 但熟悉这个皇帝的都知道,就算那种情况,他恐怕还是不会一下子就往京城逃,而是继续在得胜堡一带招摇。 想起他安排的“战场造谣”,赵贞吉不由得替俺答叹气。 这个草原枭雄的对手明明很强大,还如此狡猾。 …… 年初出征,年底凯旋。 大明皇帝三次御驾北征,终于可以让大明百姓打心底里认为北路为患的时代彻底过去了。 倾巢南来的北虏,尽管是大明仍在东征时趁虚而入,却也正中大明这么多年对北攻略的下怀:本就是寻求一场决战。 只不过这一场决战的过程实在太快、太酣畅淋漓了。 “夸耀几十万大军,一碰就碎了!” “逃走了多少?能都抓住吗?” “你没听说吗?陛下早派了马总兵去汗庭老巢,他们能逃去哪?” “这马总兵,我听说还不到三十啊……” “自小被鞑子掳走,偷学了一身好弓马!陛下识人之明,你还不懂吗?听说是河套宣宁十万精骑总教头!” “好家伙……” 御驾回京,还带了俺答这等俘虏,那是要从南门入城,祭告天地、献捷太庙的。 太子为首,百官迎驾,京城百姓同庆。 朱载墌的这一次监国生涯即将告一段落,但他的心里并不算恋恋不舍。 这样的老爹在,本就必须乖,何况他也是真心感慨。 就感觉天命所归、洪福齐天、睥睨当世、所向披靡。 而这个时候,突然感觉后面有一些骚动。 “怎么了?”朱载墌问了一句。 “殿下……”后方匆匆赶来一个人,又对杨慎弯了弯腰,“总辅大人……通州那边,东瀛露布飞捷正在路上,王师一路高歌猛进,九月十八时已攻入倭国京都!” “啊……”杨慎喜笑颜开,“当真是露布飞捷?” “撞到了今日,是不是传令他们直接到城南御前献捷?” “该当如此,双喜临门,陛下必定龙心大悦!” 是露布飞捷,那边赶路的人反倒不清楚今天是御驾回京的日子。 当此大明四面有敌、京城空虚,防御网络早已铺出去。 哪怕军情入京都要先走程序,生怕有什么坏消息引发动荡。 之前都已经这么安排了,特殊状态自然不如等皇帝回了京再亲自解除。 因而也提前获知了这个消息。 朱厚熜暂不知道这个好消息,现在他再次回到他忠诚的京城,带着更大的威望。 囚车当中的俺答等人自然又成焦点,这一路上他都没再做什么其他矫情、不堪屈辱的举动。 之前不曾当面见见那个老对手是什么样的人,是一种遗憾和不解。 不能亲眼看看如今的大明,同样如是。 二十余年过去,一代人的时间,大明的京城有多大的变化? 西南郊的重工园、新的外城城墙、城内新建的钟楼、用了水泥所以更高大的建筑……俺答能看到的东西不多。 只不过都是草原上看不到的景象。 大明的百姓在对他们指指点点、在对御驾欢呼称颂,他们的脸上是骄傲和生机勃勃。 而后数骑自东方而来。 “东瀛大捷!东瀛大捷!九月十八,东征总制夏言、总兵官瀚海侯俞大猷回师倭国京畿,攻克倭国京都,擒获倭王及文武群臣,俘获财货无算!” “东瀛大捷……” 快马直驱御前,朱厚熜一身戎装坐在马上不由得愣了一下。 “九月……十八?” 他在北境快一年,东瀛那边,自然也继续打了这么久。 但这个时间点…… “臣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北除虏缓,东绝倭患,大明威加四海,陛下功业彪炳千秋!” 能够适逢其会,此刻自然是百官下拜,捧得皇帝开开心心。 朱厚熜愣了一下之后果然龙心大悦,哈哈大笑畅快不已:“命数!” 大败俺答时,他高兴过,但没有现在这么肆意忘形。 只不过本就应该所向披靡的大明一线文武们给他带来了这样一个好消息,而他在北境以身入局,也算当了一面大有斩获。 去年春节前后,四境诸藩寇边。 今年春节,汗庭成为历史,东瀛那所谓万世一系也将成为历史。 大明蒸蒸日上的国力让藩国觉得刺眼,但不信邪去直视的,自然将成为瞎眼的崽种。 来到了儿子面前,见他行了大礼之后再站起来,朱厚熜只是先对他笑了笑,而后才看向杨慎:“用修,这下速战速决了,你心里松快了不少吧?” 杨慎哭笑不得:“得知陛下出边墙,臣那些天几乎惊吓而亡。臣恭迎陛下凯旋,陛下莫要调笑臣了。” “接下来,就简单了。”朱厚熜看着前方的城门,知道自己将来恐怕不用再因为什么事远离这座城了,“起驾,回宫!” 祭告天地,让儿子去代劳。 太庙就在宫门旁。 御驾入城,城内也有百姓夹道欢呼。 此番回程,有两国被灭的大捷。 这两国,一个是让大明有切肤之痛的多年心腹大患。一个是没愈演愈烈、但在朱厚熜心目当中比北虏更需解决的将来仇雠。 心神放松之下,朱厚熜有些恍惚,想起二十多年前第一次进入这座城的情景。 从太庙出来后,到了午门之前时,他左右看了看那些碑,又抬头看了看英杰殿。 杨廷和、杨一清、王守仁、费宏、张孚敬、顾仕隆、袁宗皋、孙交、李瑾、徐光祚、朱麒、李全礼……一时不知多少的面孔仿佛若隐若现。 在他们的微笑中,朱厚熜也微笑着。 上任京城二十余年,这一份答卷不算愧对这一生吧? 在他的身后,是一座欢呼兴奋的城。 在他的身前,到了乾清宫时,是孙岚领着后宫跪迎帝国的主人回家。 从战事吃紧、他让塔娜他们先行回京之后,也有几个月“不知肉味”了。 那今晚吃什么? (本章完) 第509章、天下是你们的 孤悬于大海之中的岛国终于切身感受大陆强国的力量。 而世界岛上,欧亚大陆的东部,自古便是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你来我往。 这一仗,至少打下了百年的安宁。 “军事,外交,贸易,文化。”朱厚熜大快朵颐的次日,是皇帝亲自出现的朝会,“现在,对中国实土周边的地缘经营才刚刚开始。” 到了这个时候,皇帝开始理所当然地讲新概念。 新格局下,要有具备新思维的大明君臣。 天下大同,也非完全一样,而是求同存异。 哪些东西该同,哪些东西该予以保留、予以尊重? 朱厚熜要提醒他们的是不可懈怠,尤其是军事方面。 重点便是:大明如今的燧发枪和火炮虽然已经很强,但在根除了心腹大患、打下来的这至少百年安宁里,唯有机枪才能真正驯服彪悍的草原骑兵。 这是只在大明内部就可以安排下去、作为长期国策确定下来的事情。 对外…… “汗庭主力既已溃败,朝鲜残兵和女真也该彻底犁一犁了。察合台、交趾、吐蕃、外滇,知道了东瀛和汗庭的事之后如何取舍,这些小事就交由卿等来处置吧。” 朱厚熜随后则认真说道:“东北要着重发展,否则将来朝鲜、女真、草原,震慑不够。西面,后套和关中,要成为枢纽。伊犁河谷要设西域都护府,重点维持一个绝对亲善大明的藩国,交通东西。西南面,缅甸要拿在手上,交趾要拿在手上,如此一来便与南洋都护府互成犄角。” 他看了看朱载墌:“明年大国策会议后,太子便参预国策。朕在的剩余日子,君臣便稳定往这个方向去努力吧。培养人才,发展科学和技术,货通天下,富国富民!” 自今以后,便是多种手段一起用,完全构建出属于煌煌盛明的第一阶段格局的过程。 之所以只是第一阶段,因为技术还没有到那种程度,还不可能推进到全球的阶段。 朱厚熜已经解决了目前的主要外患,也在削弱着女真、东瀛这种潜在隐患。 但来自欧洲的隐患,此刻鞭长莫及。 好在他还没到四十,还有时间去继续强调加强海权的重要性。 大明还有好多事要做,但剩下的,真的就是水磨工夫,是日积月累了。 大朝会之后,百官也有事要忙。 对汗庭残部的追击、绞杀,还没完成。 根据后续的局势,草原上划分几个汗国、册封何人、北庭都护府设于何处,要研究。 东瀛那边同样如此。 经过一年的动员,大明百姓先是知道了为何四面皆敌,然后迅速击败了最强的大敌,剩余土鸡瓦狗只怕是闻风丧胆,再难成事。 新年还没到,但大明威播四海,真的可以考虑去寻找新的人生机会了。 朝鲜、东瀛、南洋……新法过程中清查出来的那么多人口,大多确实不愿远离故土。 但几千年来,人口的迁徙其实从来没有停过。 以往,大多是因为天灾人祸又或者朝廷强令,被迫迁徙。 这一回,却是因勋戚、官员、商人的需要,自然而然带过去许许多多的人。 接下来的这一年,就是分蛋糕。 草原、东北、朝鲜、东瀛、西域,确实条件更不好。 但是九月底就从东瀛启程回京的严春生回来了,兴国公奉旨选募西征将士,旨意分明:兴国公若能打下伊犁河谷,便册封为王、建藩立国。 会随他去的,便是将来开国功臣。 大明的海贸已经大兴,但陆上丝路同样不会舍弃。 所以,去到那些偏远的藩国,未尝不是自由自在、改变命运的机会。 战争机器一旦开动,就不那么容易停止。 好在北征结束得利落,东瀛那边也告一段落。 接下来,就是已经采取防守策略一年多的西南边军和南洋海师开始行动。 目标很明确:不甘寂寞的莽瑞体所控制的缅甸、同时要为被攻灭的兰纳王朝复国;始终不曾真正臣服的南北交趾。 都是大河沃土,将来的粮仓。 几大边区、三大海师,個个都有立功机会。 安居京城的皇帝已经不用太操心剩余的事情,只用等着结果便是。 就连杨慎也已经不用太操心:根除北患也许纯粹算账算不过来,但缅甸、交趾,都是富庶之地。如今大明势头如此之强,文武、商人都两眼放光。 张经做了朝鲜总理国务大臣,虽说辅佐的是辽王,但几乎形同半个国主。 夏言同样如是,旨意是让他去做东瀛总理国务大臣,辅佐和王。 至于西宁侯、东瀛侯……那都已经是藩国国公。在天高皇帝远的藩国,只要不对大明心存反意,该是何等逍遥自在? 东瀛樱花开的时候,更多的“选婿借种”东瀛权贵女送了过来。 而其中,也有严世蕃送到宫中的五十人。 绝大部分自然只是充作宫女,但也着实让朱厚熜麻了,肾麻。 没办法,打了半辈子的仗,创下了这等基业,他不享受享受,还有碍宗藩稳定、外交关系。 只不过皇帝的精力和兴趣爱好,主要放到了吴承恩这边。 无他,是时候酝酿着让大明官民看到更远的图景了。 “……那不是真的千里眼,顺风耳吗?”吴承恩果然听得目瞪口呆。 “就像陶真人说的一样,不少人求仙问道,若真能得道,举手投足不都是仙术仙法?如今科学,不是大道?大道钻研到深处,运用其道理创制的器具,能有仙术仙法之妙又有什么不妥?” 朱厚熜反正只笑着“灌输”概念,虽然他讲的内容形同科幻。 但这一次,他需要吴承恩融会贯通,把不少科技的方向、一些具体产品的大概原理融入进去。 这是他给自己后半辈子定下的一个重要任务:利用自己已经建立起来的威望,让后人手上有一份特别的蓝图。 能做成多少,那就看后人的本事了。 “……臣还是不太明白。” “无妨,时日还长。”朱厚熜想了想之后说道,“大国策会议后朕回湖广祭拜父母,你一同随行吧。兴许沿铁路坐着火车南行,你会有所感悟。” 今年,他虚岁四十了。 大国策会议选出新一届的重臣之后,这个年,他准备在湖广过。 皇帝做成了这个样子,后面真该渐渐多放一些手,让儿子继续锻炼锻炼,他只是看着便好。 以他的功业和威望,已经不用再担心那种谋反的事。反倒是大明渐渐离开他直接的决策会出现什么新问题,要看一看。 在儿子混成了东瀛的国公之后,虚岁已六十八的严嵩终于能过一过总辅的瘾。 但是唐顺之将携功劳升任总参,海瑞也将参预国策。曾铣、唐枢、徐阶、高拱……这么多的“后生”盯着,朱厚熜也盯着,严嵩也只能兢兢业业地忠君用事、发光发热。 真真就是让他圆满一下。严嵩的这辈子,被朱厚熜榨得干干净净,连儿子也把他的那份威严跋扈发挥到更“真心臣服强者”的东瀛去了。 严嵩也不亏啊。 大概在他任上,将来也能添上一笔:大明攻克缅甸、交趾、察合台。 开疆拓土的功业,似乎只属于皇帝在位前三十年的这一批老臣。 再到年轻一代,可就没多少这样的机会喽。 十二月初,在大国策会议结束后,朱载墌再次监国。 而时隔二十余年,皇帝再一次南巡。 这一次,就不算阵势很大了,毕竟一路只沿着铁路走。皇帝南巡的主要目的,也只是为了去阔别多年的家乡看看、祭拜一下合葬在那里的亡父亡母。 蒸汽机仍没停止继续改进,现在的效率又高了一些。 “现在还很慢,还要摸索。” “御辇”之上,车厢之中仍旧是温暖的。 朱厚熜指了指外面:“京城以南一片平坦,但纵使如此,冬日行车,铁轨之上覆雪怎么办?南方多雨,路基泥泞沉降怎么办?但是往前看的话,技术上总能进步、克服,经验上也能不断总结。汝忠,若是从北京到南京甚至到广州都能一日之间到达,不避寒暑雨雪,天下又是怎样?” 吴承恩坐在皇帝不远处,望着装了玻璃的车窗外面,一时有些失神。 那可当真难以想象。 “这还只是在地上跑,不是在天上飞。”朱厚熜也有些失神,回忆着记忆里散碎的图景,“一日之间,从京城到了南洋都护府,也不是不可能。今非昔比了,故而大明可以管得住更大的疆土,何况将来?” “……陛下高瞻远瞩,臣钦佩之至……” 朱厚熜笑了笑:“回你的车厢歇一歇,再多看看外面,多想一想吧。” 他这一路,除了经停一些大车站时,也不会下车去扰民、打扰当地官员。 车行并不快,但可以一路少停,一直在动。 陪伴他出来的,有孙岚和林清萍。 是要祭拜父母,孙岚是皇后,该一同来。林清萍与他一样是重游故地,宫里则留下了文素云看护一下后宫。 除此之外,还有那朝鲜双姝和严世蕃送来的东瀛国色。 终究逃不过新鲜感。 “昔年朕赴京登基,一路上可走了许多天。” 吴承恩离开了,孙岚她们则从另一端的两节车厢过来。 林清萍笑着看皇帝,她儿子在昆明,孙子也有了。外滇和交趾战事正趁现在旱季开始,儿子却没有什么危险的,无非等着后面去就藩国主罢了。 孙岚则仍旧年轻,很好奇地听朱厚熜讲过去的故事。 而那朝鲜和东瀛“贵人”,在这里自然是服侍皇帝、皇后、贵妃的角色。 只不过对于她们来说,坐上火车一路前进,也是从来不曾想象过的经历,既震撼又敬畏。 当年朱厚熜花了近二十天才抵达京城,那么多的人一起已经算走得快的了。 而如今朱厚熜要回安陆,却只用五日就能先抵达湖广,更多的时间是从武昌北面的德安站转乘马车前往显陵和潜邸所在。 龙归故里,对湖广来说是一件大事。 而奉命前往德安站迎驾的人当中,还有今年终于考中了举人、明年将赴京应会试的张居正。 许多年不见皇帝了,张居正也有些忐忑。 当时以太岳为名往《明报》上刊了那篇文章,官场之中自然知道了:若非皇帝首肯,又岂会引导那样的舆论? 张居正没有失圣心! 当然,也有张居正本身才学就好的原因。 现在太子在监国,而湖广这边呈去迎驾、伴驾方案和祭祀仪典时,皇帝也批了一条意见:叫上张居正那小子。 张居正这小子站在腊月里的德安站外,只是作为士绅耆老欢迎队伍之中的一员。 等了大半天了,很冷。 因为从信阳那边过来,要爬一段坡。以现在的火车头,爬这一段坡很不容易。 当初修建这一段都经过专门的设计,是什么人字形,专为翻越一些山坡而研究的。 再加上现在时处寒冬腊月,为了皇帝安危起见,自然是多加检查、缓缓而行。 当御辇终于抵达德安站,今天就要歇宿于这里的驿馆了。 见过了湖广当地官员之后,皇帝果然单独把张居正叫了过去。 朱厚熜看了他一会不禁笑了起来:“刚刚二十来岁,胡子留得有模有样的了。” “……学生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朱厚熜让他起来后就直接说道,“朕面前,你不敢打马虎眼。叫你伴驾是为什么,知道吧?” “是。学生这几年在荆州,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湖广百姓生计如何,地方施政利弊得失,学生知无不言。” 朱厚熜点了点头,和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就是简单。 他想要了解一下如今的地方情形,张居正这种自小就在他跟前长大的人绝对不会有任何隐瞒。 他前途远大,和皇帝有师生名分、和太子自小一起长大,将来定然是能处于高位的,根本不必担心会得罪什么地方小官。 “好,那就先随朕去潜邸。过了年,再随朕回京,不耽误你应试。” 朱厚熜有些期待地看着张居正。 后半生的另一项任务,就是让这小子能深刻领悟并认同自己的理念和抱负,辅佐好儿子继续把一些事做下去了。 明年之后,他就要步入官场,朱厚熜不吝指教。 甚至于,他和吴承恩之间关于未来那些图景的畅想,也没有落下张居正。 年轻人就要更有远大目标一些。 “悟得天物人之理,朕打下了基础。那梦中所见,绝无虚假,必能成真。但朕是看不到了,叔大,朕盼你将来和太子来祭告朕的时候,说我中国已能初掌雷电之力!” “……陛下,新岁新喜,何出此言?” “也是。只不过……这天下如今是朕的,将来嘛,终究还是伱们的。” 张居正心中一震:再怎么说,将来也该是太子的,怎么能说是我们的? (本章完) 第510章、树欲静而风不止 五度离京,这一次的朱厚熜在离开德安站之后,情绪反倒有了更多沉默。 德安府与升格为承天府的安陆州交界处,两位知府互相行礼,也互相打着眼色。 德安知府松了一口气,承天知府却从同僚眼中看到提醒和关切。 待到双方交接迎驾、护驾细节的幕僚及官员们回来,承天知府才听说了情况。 “可是大道不平整,相较铁路多有颠簸?” “没说,府尊,什么都没说。” “那是……哀思所致?” “……兴许吧,总之陛下心怀不畅。” 皇帝的情绪不高,当地官员就提心吊胆。 思来想去,最后反而觉得被召来伴驾的张居正适合探听一二。 毕竟是为了皇帝归乡的接待事宜啊! 面对张居正,尽管对方还没个一官半职,可承天知府是恭敬加忐忑。 张居正也并不倨傲,只是回了礼后说道:“小子岂敢妄言?府尊大人只怕是过虑了。” “新春在即,圣心怀忧,我也好,贤侄也罢,于心何忍?”承天知府一脸忠心模样,然后殷切地看着张居正,“我这并非探问机要,只盼后面诸事顺遂啊!贤侄湖广翘楚,际遇非凡前途无量,也愿为湖广百姓表一片忠孝诚心吧?” “……委实过虑了。” 张居正有些无奈,但沉思了片刻之后,觉得其实说一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其实,陛下只怕是观湖广这么多年变化不算大,因新法仍造福百姓不足而伤怀罢了吧。” 承天知府愣了一下,只能:“啊?” 张居正叹了口气:“大抵如此。陛下之忧国忧民,世间罕见。多年以来,京城、边镇变化都不小,称得上日新月异。嘉靖三年南巡,也主要是看运河、黄淮。但陛下生于湖广长于湖广,一晃近三十年过去,湖广虽有些变化,与两京、漕河之富庶繁华又如何能比?府尊大人,不必忧虑其他情由。” 承天知府看着他心情有点复杂。 其实他和德安知府乃至湖广省的要员们,都猜得出皇帝要从这个举子口中探听湖广当地实情。 他们自然生怕是平日里施政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惹得皇帝不高兴了。 然而此刻张居正却说:皇帝大概只是有些自责,新法这么多年,地方上的成效还不够。 还要怎样? 到了属下面前,把张居正的意思一转述,众人也都面面相觑。 跟随着御驾缓缓往以前的王府、如今的承天大学院而去,承天府随行官员们心中纠结不已。 “水利、农桑、文教……省里对于承天府都是更偏重的。府尊大人,陛下终究还是不满意这承天府多年施政功绩啊。如何是好?” “……那德安也不行。” “……岂能有不争上游之理?” 承天知府一声长叹:“承天府既非交通往来之地,龙兴之地又不能妄兴土木,为之奈何?” 他们这边因为皇帝的情绪为难不已,张居正对承天知府说出了那些话之后,又禀报了朱厚熜。 “你是这么猜测的?”朱厚熜意外地看了看张居正。 “学生妄揣圣意,陛下恕罪。只是学生见金知府惶恐不安,心想让他们牢记善政富民总没什么坏处。” 朱厚熜细细地打量着他,最后坦然承认:“你这次没猜错,不过也没那么严重。二十年虽不短,却也绝算不上长。地方条件不同,基础不同,有的地方做得好一些,发展得快一些,那都有特殊原因。这一点,朕还是清楚的。” “陛下圣明……” 朱厚熜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情绪不高确实是像张居正猜的那样。 早就定下来了要回乡祭拜一下,从德安一路过来,道路自然都重新修整了一番。 他虽然没有又跑到周边去看看,但是离开了铁路沿线,这腹地府州的风貌,与朱厚熜童年的记忆确实变化不算大。 老百姓的日子必定是有一些变化了的,而且是好的变化,这一点朱厚熜倒是有自信。 但是亲眼看着时间沉淀的力量,越发让他明白新法只是开始稍微偏转大明的方向。巨大的惯性之下,真要让大明从中枢到地方、从百官到平民都享受到上一个台阶的好变化,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一方面是自己殚精竭虑了二十大几年了,另一方面是至少看起来似乎凝结住了的乡土。仿佛这么多年的努力只相当于丢了一颗小石子入深湖,涟漪都没散得很明显。 “陛下,您御驾所至,禁军清道,官民同迎。学生以为,不能因所见所闻皆有心准备,便误以为多年为民成效不显。”张居正又说道,“学生幼年贫苦,后因天恩浩荡伴读太子殿下,再回乡时又居于乡里数年。学生之所见所闻,更加真实。” “哦?说说看。” 张居正弯了弯腰:“乡里最大的变化,莫过于两点。二十年来,官吏做派,是欺凌少了许多,负担轻了一些的,这是其一。其二,则是儿女更加可期,不论是想法子求学,还是去做工、行商,出路多了,路引也不那么难了……” 他开始讲起他经历之中的感悟。 不得不说,张居正的经历确实不同于普通人。他确实有过最清贫的童年,又有一步登天般的少年。后来“因罪”被放还故里,遭遇过别人误以为他被打落凡尘的揶揄甚至打压。 这就让他能有更多比较的内容。 不仅仅是他老家荆州的变化,和太子一起游历的时候,也确实去了不少别的地方。 “……学生以为,这种子已经在发芽了。像承天府这样的地方,因为是龙兴之地,其实在寻常府州中还算变化大的。但要让陛下一眼望去便已今非昔比,总要再等一两代人。不说别的,这新垫了土石的道路,若没有更多行商往来、士子游历,也着实无需修成京城旁边的水泥路。” 朱厚熜笑了笑。 那也确实,如果触目所见就有变化了,最有效的反倒是基建大更新。 有没有必要倒在其次,别真给他搞出些不实用的形象工程。 张居正见皇帝笑了起来,也微笑着继续说下去:“更多的人家,还是在安心耕种。如今赋役轻了些,蒙学也越来越多,简字也好学个粗浅,寻常人家倒是更多省吃俭用,盼儿孙之中有能成材的。受欺负更少了些,前程更有指望了些,这样的日子确实是更好的日子。陛下勤勉治政二十余年如一日,大明百万万子民称颂圣德,这可不是假的。” “行了,朕回乡过個年,祭拜一下父母,倒不是要专门来让他们担惊受怕的。”朱厚熜瞧了瞧他,然后看向吴承恩,“也无怪你总觉得朕说的那些匪夷所思,如今毕竟还只是这个样子嘛。不过,厚积薄发,眼下确实只是个基础。” 发展肯定是均衡不了的,快的地方资源和基础都很好,会显得很快。 仍旧是先抓住主要、再怎么普及普惠的问题。 他要做的事,毕竟是从零到一的过程。 不过这一番情绪变化也提醒了他:过去二十多年,虽然自以为十分重视内政,但根除外患、建立某些新制度这样目标明显的事情还是让他更容易付出注意力。 河套大宁回来了,汗庭没了,东瀛灭了,科学筑了根基,蒸汽机出来了……这些事情给他的正反馈很明显。 从这一次回去之后开始,大明是需要真正把已经练了的许多招术融会贯通、内功大成了。 工业化是必须要走起来的路,生产力提高了,才有可能真正让大明百姓比过去更富足,有个不同的生活标准。 …… 皇帝回乡了,朱载墌是第一次以太子和监国的身份在京城主持过年前后的诸多大事。 新一届的重臣班底,总辅严嵩,总参唐顺之,其他国务、参策,还要筹备会试和殿试。 外有战事,但已不是大明上下担忧的内容。 内政诸事,也都有条不紊。 朱载墌在宴请重臣们,其中便有立下大功的前任总辅和总参。 杨慎还不到六十,毛伯温卸下北征重担后倒是老得很快。 两人均封国公,但意义不同。 毛伯温是要致仕了,但朱载墌则诚恳地对杨慎说道:“杨师,交趾本为大明故土,此番径直设省,该当好生教化了。” “……臣实在心力交瘁,殿下……” “不必求快,但求稳妥,方向无差。”朱载墌犹豫片刻,随后又说道,“皇兄虽为越王,然此番征讨缅甸,那边在父皇的心目中更长远、更需好生经营……” 杨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唐顺之,只能先摆着手:“待陛下回京,再做定夺吧。” 他升得快,退下来也很早。 不到六十岁,又已经做过总辅,呆在京城让人忌惮。如果不是直接致仕回家办学,那就要像夏言一样去藩国继续发光发热了。 但太子如今的想法,则是希望让交趾那边一步到位。 反正永乐年间本就已经是做过大明实土的,只不过后来经略不得法,最终又放弃了。 交趾那边一步到位,那么越王就不用封在交趾。 在太子心目中,越王去缅甸那边更好。甚至于,在他心目中,越王呆在什么八百大甸或者车里更好。 不论如何,交趾既有肥沃田地,又是广东至南洋的海贸要地,让大哥封在那里,到时候再怎么迁藩化为实土? 如今皇帝先去了湖广,朱载墌是希望趁这段时间和众臣达成一致,把交趾直接变为实土的。 严嵩对此没有发表意见,反正他都听皇帝的。 只能说有利有弊。 好处是能多出来许多直接归大明安排的地方官职、地方赋税,坏处便是激化南洋其他藩国的忌惮之心。 大明在已经根除了北患之后,对中南半岛和南洋诸岛上的其他小藩国,是准备采取徐徐图之的策略的。 只有一个,那就是用南洋海师,搭配着商人和海上长城公司,真正去那陛下说的南澳巨岛立一个藩国了。那样一来,南洋诸国也都被夹在大明宗藩之间。 若交趾直接设为一省,恐怕让那边诸多小国更加忌惮。反抗什么的谈不上,但那边雨季、旱季分明,攻伐不易,捣乱起来却简单。 各有各的活路嘛。大明最有利的做法,还是先只是占据最肥沃、最易控制的一些地方。 高拱从南洋都护府回来了,如今又只任个御书房首席过渡着。 他上一次在御书房呆着的时候的首席徐阶,这回终于是回京任了农业部尚书。 而高拱才三十多,这个御书房首席一样的过渡位置只怕还得做很久。 “臣在南洋都护府数年,臣倒以为,北交趾设省便可,南交趾可仍设藩国……” 高拱发表着意见,在他的概念里,对于大明过去未能够有效控制的地方,在这一次机会里分割得越琐碎越好。 “朝鲜咸镜道、江原道也是这个道理。”高拱表述了一番意见之后总结道,“分而治之,实土、藩土有别,哪边见功绩,百姓民心更重要。” 朱厚熜不在,他儿子和群臣的讨论是注定不会有结论的。 大明这一次打下来的蛋糕足够分上好多年,高拱的意见很受支持。 有很多的三品以上都可以分流出去,藩国、边疆虽苦,但权柄和地位不小。中枢有那么多三品以上要动,底下自然有更多人能往上爬。 “待交趾光复,臣愿往。”黄佐忽然开口,“臣本广东人,在交趾也呆得惯。若用修同往,臣等二人穷余生之力,至少北交趾当能一心甘为中国子民。” 数人都心头一震,看向了黄佐。 严嵩已经都快七十岁了,下一任总辅的可能人选里,黄佐可是不能忽视的一个。 他现在才五十多,比杨慎都要小两岁,这么早就准备放弃这个可能? 朱载墌却大喜:“有希斋公与杨师,交趾自然一心归顺!” 这下杨慎也不用在那里独力擎天了吧? 严嵩看了看徐阶,而后笑了笑:“那自是再稳妥不过。” 由于黄佐这个突然表态,这事似乎真的能达成一致了。 只有唐顺之看了看太子,心中叹了一口气。 开始为将来继位前后的局势做努力了吗?也不知陛下知道了嫡子在忌惮长子将来于藩国势大裂土是什么感觉。 如果有了第一个例子,后面自然又可能直接把缅甸化为实土。 那样的话,越王安排到哪里去? 唐顺之其实清楚,局势已经分明,接下来就该用柔劲,好生消化了。 但他们好像还在想不停搞事,颇有点不让这战争机器停下来的意思。 那些小藩国虽穷弱,但也能蹦跶蹦跶的。 (本章完) 第511章、竞争上岗? 京中议论,朱厚熜知道。 显陵之中,祾恩殿里,朱厚熜父母的神主牌位都在这里。 祭典已经结束了,皇帝要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 朱厚熜望着神主牌位上的字,许久之后才悠悠叹了一口气。 “儿子也到了为孩子们的事头痛的时候……” 当初,那个位置非他莫属。 现在,明明他已经屡屡让太子监国,但一日没有尘埃落定,太子还是会想要千方百计地消除威胁。 不得不说,至少已经有了“合格”的帝王思维。 让朱厚熜心里有些怅惋的是:让他监国的这种时间段,他的注意力放在这些事上,说明他还是不能像他爹一样。 能把大明的民心收拢,其他任何可能的威胁都没有根基。 可能会成为麻烦,却无法动摇他将来的位置。 难道他以为他爹已经把事做完了? 目睹了普通地方变化的缓慢,又收到京城里的动静,朱厚熜叹完这口气,又大礼跪拜了亡父亡母。 “儿子此去,这一生只怕再难回来亲自拜祭了。” 国事家事,仍有千头万绪。 年近四十,后半生也由不得他逍遥享乐。 千秋功业,如今只是清扫了院子,打好了地基罢了。 朱厚熜站了起来,离开祾恩殿。 在他这已经过去的半辈子里,有三个重要的时间点,让他产生了三次变化。 首先自然是继位为帝,那个时候,诸事为了掌稳权柄。试行新法虽他所愿,却也是掌稳权柄的一部分。 第二個时间点,是湖广叛乱、南巡时候。在那之后,不论是北虏寇边还是推行新法新学,朱厚熜都是防守反击、任用贤才、培育实力。 第三个时间点,是唐顺之自河套回京,朱厚熜认为时机已到、该做的一些事得趁年轻精力足做了。而后,朝鲜、琉球、东瀛、北虏……大明的战争机器还没停下来。 唐顺之不阻,严嵩顺水推舟。 杨慎、黄佐,已经敏锐察觉到这一朝后面的时间恐怕不是很太平。 天子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太子与诸皇子、诸藩国国主的关系…… 于是现在,朱厚熜回到了湖广,也有了新的变化。 强盛的帝国,最终其实往往是从内部崩坏的。 历史上,大明七度犁扫女真,最终又如何?大明灭亡,当真是敌手太强了? 无非是自己把自己折腾没了。 “起驾,回京!” …… 今年本该是嘉靖二十六年,新历之下,称公元二三八八年。 张居正、李春芳、王世贞……许多人还是熬到了这一年才参加会试。 在后世,这一科被称为大明第一榜。虽然比不上嘉佑二年千年科举第一榜上的群星璀璨,但也非同小可。 历史上,是张璁辅政期间提高官办学校入学门槛、严格考核老师,秉承实用主义,让大明文教在一代人之后开花结果。 而这一次,是天物人三理、实践学、辩证法这些新学观点全面推行一代人之后,新学制、新考纲要迎来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因而应试举子当中,还有个“籍籍无名”的虚岁三十的李时珍。 出生医学世家的李时珍,学问方面的天赋虽高于常人,却也不算突出。 十四岁考中了秀才,而后举人却不好考,何况他自己还喜爱医术、分心钻研。 但现在会试开始分科取士了,朱厚熜回湖广时也想起他,随口让陆炳那边去查访了一下。 印象中是这个时代的。既然有这个天赋,何必让他自己钻研?专门做这个方向的官员不好吗? 陆炳在朱厚熜身边呆了这么久,对于皇帝嘴里会出现一个陌生人名他毫不觉得奇怪。 兴许是什么臣子的奏疏和信件里提到过,兴许是别的原因。 但反正皇帝亲自关照的人就没有差的。 陆炳从来不是一板一眼的人,既然是这样的人,他自然不吝于结一份善缘。 因而李时珍就真的中了举,来应会试了。 这些小事,朱厚熜就不再关心了。 回到了紫禁城,朱载墌短暂的这一次监国结束。 现在,会试在进行,朱厚熜则与儿子在御花园里散着步,聊着天。 “径直把交趾设为实土,利弊你思量过了吗?” 朱载墌很谨慎地回答:“儿臣向诸位参策请教商议过了,当是利大于弊的。” “朝鲜呢?”朱厚熜没有回头,缓缓前行,目光看着御花园里正盛开的梅花,“辽王还年轻,等他老了,朝鲜就要面临是不是转为实土的问题。到时候,大约是该你处置了。那么,同时要在朝鲜和交趾做纳为实土的工作,孰轻孰重?” 朱载墌心中微怵,跟在后面亦步亦趋:“援朝官民往来便捷,儿臣以为循序渐进便可。反观交趾,扼南洋大略要地,更是粮仓。若用心经营,于将来南洋方略有大用。” “汗庭既灭,犁扫女真后,草原、东北,新封汗国不见得就不再会成为威胁。分化、安抚、收其百姓亲善大明之心,事情也不少。” 朱载墌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坦诚地问了出来:“父皇是说……交趾还是只先设为藩国的好?大哥自然会用心经营,可依父皇此前议定的方略,将来交趾缅甸还是要纳为实土的。到时候,儿臣夺大哥后人之国……” 朱厚熜停下了脚步,抬起了手。 朱载墌心中一凛,也在后面站定了。 朱厚熜却只是抬手捻住了一束梅枝,而后才开口:“朕分封宗室去藩国,不是让他们去享国主富贵威风的,是让他们为大明的千秋功业用心的。到时候,纳为实土有无必要,你的兄弟子侄肯不肯,这都要看你们各自怎么想。” 朱载墌咬了咬牙,细想一下认为在自己这爹面前没必要隐瞒太多,也瞒不住。 于是他说道:“儿臣担心将来隐患,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 “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如今,朕能为你们打下新的疆土。将来,你又何尝不能为他们继续打?天下之大,大明所占沃土十中无一罢了。”朱厚熜松开了手,背在身后转身看着他,“交趾设省容易,怎么成为大明实力的一部分却很难。从爹到你,再到你的儿子,大明的实力怎么不断变强、始终最强,更难。” “……儿子受教了。” “爹留给伱的疆土更大了,子民更多了,因此你要有比爹更广阔的胸怀。”朱厚熜轻叹了一口气,“朕还没到四十,你还有得等。这一次缅甸、交趾、朝鲜、女真、南澳事毕,届时父子、兄弟、宗亲还有相见之日。我做不完的事,需要你们和你们的孩子继续做下去的。” “……父皇?” 朱厚熜凝视着他:“天下异族,绝无可能除尽,也不该除尽。比武力更长远、有效的法子,是把它们视为将来一般无二的子民,让他们过得更好,融为一体。这项事业,大过大明皇位谁来坐。当然,只要大明是最强,在大明不能上天入地之前,大明实土也不可能远大于今。” 话说得实在太直白了,朱载墌一时不知该怎么作答。 他只能说出自己认为的答案:“儿臣明白了。诚如父皇所言,儿臣还是先专心把朝鲜纳为实土。京城在北面,草原、东北、朝鲜安然无恙,京城自稳。京城既稳,大明不会有大动荡。至于缅甸、交趾、南洋,是百年大计,可徐徐图之。” “不。” 朱厚熜的回答却让他愣了愣。 朱载墌愕然抬头,只听父亲说道:“你的想法,倒是让朕想到另一种做法。把外藩子民当做自己的子民,用心经营,也是需要打造一个榜样的。最主要的是,这份胸怀要扎根在你心里。而你将来要治理大明,莫不如先从一省开始。” “……父皇的意思是?” “等交趾事毕,北交趾设越北省,让你大哥在南交趾先立足。你带着杨慎、黄佐、张居正,把越北好好教化。你大哥的将来,在暹罗。” 朱载墌心中剧震,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父亲。 朱厚熜表情很平静:“将来总是要处理这些关系的,那就挨近了去处理。将来总是要治国的,先治一省。你施恩于越北百姓,终你一朝,越北不会再叛;你能助你大哥拿下暹罗,不愁将来南交趾的问题。” 朱载墌低下了头,显得情绪很低落:“儿臣明白了……” 朱厚熜转身继续往前走了:“就算要防,也防在明处。越北既为一省,又是边区,还得平定后续可能的叛乱,将卒不会少。没有其他地方比那里更好,更能将你锻炼成一个真正强大的帝国君主!去了那里,名为一省,实为一国。你要什么,朕不会短缺你的。二十年为期,越北有成,你回来,朕足以放心!” 朱载墌留在了原地,许久之后才缓缓跪了下来行了一个礼。 等他抬起头时,目光却是坚定的了。 相较于父亲这个决定的“无情”、“冷酷”,他更愿意这一次父子沟通的坦诚、相信。 去了交趾,当真是绝对凶险的地方。 太子在一个很明确的地方,要呆很长的时间,他的大哥、其他皇子,他们和他们的心腹之中,会不会有人铤而走险? 人去万事空,就算天子再怎么暴怒,将来的大明总需要一个继承人。 可是确实,父皇给他留下了一个不一样的大明。 去了交趾,有心成为潜邸功臣的勋戚之后、官宦子弟、年轻士子……交趾不会缺人才。 去了交趾,他要直面将来必须处理的宗藩关系,先尝试着和隔壁的藩国之主、他的大哥打好交道。 去了交趾,内政、边防、文教……这都是将来身为一国之君要熟悉好的事。 去了交趾……二十年,宫中又添嫡子呢? 与他将来的地位关系最密切的,终究是父子关系。 到了父皇在位的后半段,他能不能信任父皇,父皇是不是仍旧把他当做将来要继位的太子,这个决定里实在能揣摩出太多东西。 …… 李时珍中了进士,睿王还在研究细菌。 朱厚熜正值壮年,儿子们渐渐长大成人。 在如今这种格局下,平庸的继承人对帝国的治理而言将是一场灾难。 一旦更加依赖国策会议和国务殿的众臣,一朝皇帝之后,将来又难免是君权与之相争。 而在朱厚熜私心里,还是希望培养出水准以上的继承人、不要过早进入到那种虚君状态的。 自己培养了这个太子许多年,如今成效不算大。 纸上得来终究是浅了,让他去直面问题,他也许能想起自己过去教的东西。 而后等他回来,更重视科技、教育、民生,更懂得怎么驾驭群臣。 朱载墌是他位置的继承人,张居正则是他理想的继承人。 皇帝的决定让严嵩他们内心很惊悚,认为皇帝是不满于他们之前的诸多商议。 这不,太子要“流放边陲”了,显得有一点“竞争择优”的意思。 尽管交趾战事还没结束,一切都秘而不宣。 所以张居正没中一甲,反倒显得群臣们没有那么急于站太子的队。 朱厚熜却又再次单独召见张居正。 朱厚熜看着他,“叔大,还记得景山上朕说的话吗?” “臣记得。陛下气吞万古,欲成天下大同伟业。” “朕更重要的一句,是天下大同的真正基业自朕而始,实成于你们。” 年轻进士抬起了头,看着皇帝。 “行百里者半于九十,若真要成就那等伟业,你们比如今当朝的君臣,更关键。”朱厚熜语重心长地说道,“可你们还太年轻,有许多事情感悟不深。事非经过不知难,这一次,用心为太子打好在交趾的基础,护他周全,助他领悟要旨。” “……陛下,臣年轻,此等大任……” “其他人,朕自然也会交待。太子,朕也会交待。”朱厚熜只看着他,“朕是看重你的,朕心中真正宏愿,朕是无法尽数实现的。所以将来的大明君臣,不能忘了初心,偏了方向。” “臣叩听圣训!” “发展是最大的道理。在日月所照之处皆有大明子民,天下万邦大同于大明文化、标准之日前,忘记了发展、进步而是耽于权位、内斗,那便是华夏罪人!” 刚过二十不久的张居正终于有了进士出身、穿上了大明的官袍。 现在,他以新官的身份在皇帝面前大礼叩拜。 这既是他的君,也是他的师。 “臣谨记陛下教诲!” 日月所照之处皆有大明子民,天下万邦都仰慕大明文化、施行大明标准吗? 那可确实是一条漫长的道路,以至于皇帝要如此嘱咐下一代乃至于下下一代。 没有敢去赌皇帝心中真实的想法。 在这个目标之前,诸位皇子各于原先的藩国施展拳脚,当真没有竞争选择的意思吗? 他不是第一次突破祖制了。 (本章完) 第512章、收获的季节 公元二三八八,嘉靖二十六年,这一年,大明天子实岁也有四十了。 本应在去年办万寿大典,但几方战事未毕,皇帝的意思是:明年再办,大赏功臣,鼎定大明周边新秩序。 因而从前年底皇帝北征凯旋,留下了一年多的时间,让外滇、交趾、朝鲜三个地方的乱局结束,让东瀛那边得以收尾。 大明百姓已经习惯了这两三年的捷报频传,对于今年将举行的万寿大典,京城百姓自然翘首以盼。 听说,今年大明皇帝传旨四方,周边诸国概无例外,都要由国主率重臣亲赴大明。 事涉建交通商大事。 天地坛周围本就是勋戚权贵们纷纷买地、置办家宅的地方,如今有了一通规模不小的改造。 本就有不少勋戚选择了去草原汗国、去朝鲜、去东瀛、琉球,还有要去更多藩国的。 他们的宅子,现在纷纷有了新的用途:与大明建交之国在大明京城的使馆。 现在却还没启用,因为还没签订建交国书。 乾清宫内,朱载墌站在一旁,听着父亲对严嵩强调。 “不要把仪典搞成万国来朝。”朱厚熜看着严嵩呈上来的大典仪注,“诸国国主及使臣,是来观礼。大明兵威既显,如今对那些亲善之国,好好讲道理便好,他们听得进去。” 严嵩有些为难:“陛下,那样一来,只怕他们也惶恐不安。” “朕的子侄,跪拜贺寿是应当的。其余藩国国主,却不用要求,谨献贺礼便好。主要还是会场,祈年殿明堂之内,以圆桌安排座次,朕与他们一同商议今后如何共谋发展。此外,斋宫之内,朕还要与一家一家单独会谈的。” “那暹罗的阿瑜陀耶……” 严嵩说完,眼角余光不由得看了看太子。 对缅甸、交趾、八百大甸等地的处置,自然也是这一次万寿大典兼“诸国国主会议”的一个重要议程。 大明虽然已经心有定计,但还没正式对外公布,太子以及将赴越北的众臣还在京城做着准备,等待万寿大典后启程。 暹罗那边,如今是阿瑜陀耶王朝,国主名为盖法。 朱厚熜看了看高拱:“那盖法敢来吗?” 高拱是从南洋都护府回来的,此时闻言躬身:“这盖法去年才继位,其父本是夺侄儿之位。如今权臣坤哇拉旺沙凭缅甸攻兰纳之际一同发兵兰纳,实掌大权。盖法只怕不敢来,不然国主易位。” 朱厚熜笑了笑:“管他来不来,兵发兰纳、与缅甸瓜分八百大甸是真。来了,朕也该为爱嫔主持公道,让他交出侵占之地,另有重罚。有此罪过,这次又岂能与之建交?既非建交友国,后续大有余地。” “臣明白了……” “对暹罗是如此,对兰纳、车里等,则先不必苛待。他们自有国情,往日如何,今后也不必要求他们怎样。贫瘠山地,商贸绑住,文教缓缓同化。南洋诸国,更是如此,合则两利,帮他们多设商港便好。” 大明的东面和北面已经焕然一新,南面又有新形势,隐患最大的反倒是西边。 严春生已经率军出发,这次是不会来的。 吐蕃会不会来,现在还没消息。 那边至今都并不是统一的一国,各种法王不少。 现在俺答已经授首,吐蕃再次退守高原,但之前确实有陈兵青甘之举。 也很难真正奈何得了他们,地理优势太明显了。 商议到那里,朱厚熜想了想便说道:“他们要呆在那里,便给他们一个正式名分吧。命青甘和四川都行文过去,教宗轮换册封,朕认一家;只设一宣尉司,名为大明国土,他们自治。边贸往来互通有无,相安无事为上。” 要彻底解决那里的问题,大明还需要更多的积淀,避免因为打上去了而交通不便又陷入往复。 那里要等到四百多年后才真正变个模样,同样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包括修路。 现在就作为一個特例好了,至少先把伏笔埋下。 大臣们都退下之后,朱厚熜看了看儿子:“多少该安心一些了吧?能呆在爹身边的日子虽不多了,但你去了之后,书信也要常来往,爹会继续教导你。” “……儿子惭愧。” “能理解。只不过你要面临的问题,确实比历代储君更多。” 本来稳稳当当、留在京城等待继位的太子,忽然自己要去独当一面。名为历练,后面不知有多少可能,朱载墌坚定之余又心情低落,很正常。 可朱厚熜已经决定了这样,就不会更改。 “等你大哥回来,再加上载墀,朕会跟你们说分明。”朱厚熜看着他,语气又柔和了许多,“这么多年,你也该心里有数了。为了大明的将来,朕花费多少心力培养一个优秀的储君。就算你去了越北历练,别让自己心里的一些想法吞噬自己。哪怕皇后又有嫡子,朕就能把他培养得比你更好吗?” “父亲……”朱载墌声音多了些哽咽。 “皇权大位面前,父子,兄弟,叔侄……爹知道史书上有多少血淋淋的故事,也知道每个人心里都难免有阴私的想法。该面对的要面对,但爹教伱们的学问里,一直盼你们能分清主次,看到轻重。”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朱厚熜轻叹一口气:“无论如何你要记住,至少在大位传承这个问题上,爹对你向来都是坦诚的,没有避讳什么。这,是爹已经把你当做长大成人了来对待,是盼着你能更强大一些。” 拍了拍他的肩膀,朱厚熜说道:“你爹虽是特例,但给你带来的压力也确实大了些。走,团聚的日子越来越少,再陪爹去打打球。你也要好好锻炼身体,可不能将来因为身体的问题让爹的心血落空。” 话是说得很透、很明白。 但是比如说,健康状况和寿命也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数。 不到二十就有了儿子,现在皇帝的身体也还很好。虽然确实是态度鲜明地把他当做储君培养,从不动摇他的地位,可万一太子走在皇帝前面呢? 这种局面会随着皇帝和太子的年纪更大而越发明显。 想当年,大明太子朱标早逝,朱元璋的一番心血落了空,到晚年时大明朝野又是怎样腥风血雨? 人人都会思量那种可能,人人都预测着将来可能的腥风血雨。 长寿皇帝给儿子们、给朝臣们带来的这方面压力,是令人难以想象的。 朱厚熜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这一切,毕竟皇权仍在。虽然他创立了许多新制度,但因为他本人的不同,如今的皇权实则更加稳固、强大。 就算他来一个虚君尝试,陡然巨大的变故之下,不仅他的儿子、勋臣们会不答应,文臣之间都将立时因此陷入不可避免的内斗而耽误大明进步的势头。 慢慢来,慢慢来…… …… 到了皇帝已经在位这么多年,文治武功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接着指导大明官民去做哪些事的就只用看皇帝日常言行了。 皇帝如今的喜好就三样:发明,杂书,问案。 发明那一项就不用说了,当初蒸汽机之功多了个新世侯,早就让人震撼于皇帝对科学研究、发明创造的重视。 杂书这一点也有端倪,毕竟之前就有御批三国,如今更是热衷于让许多院士包括新进医养院的新科进士李时珍去编撰各种书籍。 这些、天文地理、医书……各种各样的书籍,在几十年前自然都是非主流的杂书,上不得士林台面。 而问案,并不是说皇帝喜欢亲自审案了,而是开始喜欢抽调各种案件卷宗来看。 从朝廷的大案要案,到地方府县的民间小案,似乎都很喜欢。 配合皇帝满足他这个新喜好的,是都察院的海瑞。 懂事的重臣理解这其中的意思:皇帝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他们,宪条、党纲、律例,是天子在吏治上最看重的事。 你们尽管施展才干,朕就盯着你们记不记得这些。 搭配着虽然更低调了但根系、实力更庞大的厂卫体系,谁也不敢低估皇帝掌握的信息量。 皇帝就这么准备着迎接他的四十实岁万寿大典,而各藩国的国主、王储、重臣陆续踏上大明的国土。 朱载墀是和严世蕃一起经朝鲜回来的,辽王朱宪焮与沈炼、李等人与他们汇合后一同出发。 草原那边,朵颜汗国、兀良哈汗国、喀尔喀汗国……赶着羊马、带着皮毛,也都到了大明的北境。 广州港外船队频至,南洋诸国已经见识或听闻了南洋海师在缅甸、交趾战事中的所向披靡,他们北上的心情无比忐忑。 大明也该打够了吧? 而吐蕃那边,红帽黄帽、世俗权贵,都因大明的态度必须做出抉择。 时间所剩不多了,大明表明了态度不会插手高原上的内部事,若得承认,就能名正言顺彻底压下其他人。 大明内部,诸省都由总督出面,带着贺礼进京。 皇帝已经过了大明天子四十岁的这个槛,后面当真就是要祝寿了。 大明已经被皇帝治理成了这个模样,到了“中老年”,也许那些猜忌儿子、臣下的戏码又会上演,当然要有底线思维。 勋戚权贵们同样如此:一场大战之后,功劳如暴雨。今年论功大赏,不知又将多出多少公侯伯。而皇帝回京后开始拉住缰绳,只让有限的一个往西的方向仍旧前进,那就是要刀柄入库、马放南山了? 接下来就该轮到功高难赏的那些人时常觉得脖子凉了。 这便是朱厚熜意识到的思想太难改变:史书上血淋淋的故事在那,深信时代真的不一样了、这个皇帝不一样的人,还是太少。 没办法,太多人没有笃信不移的资本。 若有万一,便是人头滚滚的下场,谁敢梭哈大赌? 朱载垺更早从昆明回到了京城,随同的还有沐绍勋的儿子、黔国公世子沐朝辅。 缅甸那边,沐绍勋和杨博得在那边继续控制局势。 而交趾那边,过来的同样是灵璧侯、平湖侯的儿子,他们本人,依旧驻扎越北、越南,等候大明的处置。 乾清宫里,在万寿大典开始之前,先是宗室、勋戚的赐宴。 多年以来,朱厚熜面前又是儿孙满堂。 皇长孙还在昆明,但太子大婚之后,皇太孙倒是已经出生,生于皇帝北征凯旋后的腊月底,赐名朱翊镋。 既是兵器,又有个党字。朱载墌将去越北,朱厚熜给他的另一个定心丸就是仍旧把太孙留在京城好生教导。 只是不免让人想起若太子有个万一,难道要重演叔侄旧事? 不能纯照青史旧事来猜度,别过于阴暗,皇帝如是坦白对太子说,让太子倍感尴尬:爹,我已经是个为了大位会想得那么极端的人了吗? 现在宗室勋戚面前,朱厚熜的心情倒是很好。 “都是一家人,是功臣,国戚,有些话倒可以敞开了说。”朱厚熜明火执仗,“打下了藩国,既为大明将来,也为安置你们。朕非薄情寡恩之人,让诸藩都迁居京城,主要是为了粮储号大计。大明虽辽阔,良田沃土却少。无法集中力量,如何积蓄实力、根除外患?如今,那些外藩之地你们倒尽可去得。” 说罢看着朱载墀:“东瀛那边,封些郡王打理些产业,还缺许多人吧?” “正是!父皇,儿臣正为此事发愁。” 朱厚熜点了点头:“一代代下来,宗室开枝散叶。汉代推恩,历朝削藩,皆因宗室日繁、财计难支。朕如今允了宗室出路,也能重用国戚。失了世袭不降等,得了一展抱负。如今大明要再筑藩篱,中国与诸国也有新关系,宗室勋戚该做表率,去一展拳脚。都知道朕的心愿是天下大同,四海一家,你们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正该开枝散叶!” “是这个道理。今日是贫苦偏远之地,但正该用心耕耘,他日便会繁华富庶。”朱厚熜一一看过去,“如今大明威势无二,大明百姓在藩国尚且得当地权贵百姓高看一眼,何况大明宗室勋戚?不说别的,到了哪里,也不像呆在大明还常怀惊惧不是?” “……陛下言重了。” “朕向来有话直说。”朱厚熜摇了摇头,“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坐享其成本就难免不踏实。在大明,做事怕惹来灾祸,不做事便是浑浑噩噩一生。到了藩国开枝散叶,百废待兴,不会触动大明根本,朕也好,藩国国主也好,都能更加宽容。只不过,大方向要注意,朕是盼大明能收诸藩民心的,不可盘剥过甚。背靠大明,在藩国治理出一个他们祖上没有过的盛世,不难吧?” 大肆征讨过后,下一阶段就是诸国的重建、复兴了。 最快的办法,当然是有外来资源注入。 两全其美的办法,自然是让大明本身就有资源的“民间力量”,多去藩国,而不要给大明国库本身制造太大压力;顺带着,减小膨胀的宗室、勋戚对大明财政造成更大负担。 这就是战前计议着,此战封王拜公不知多少的缘故。 反正绝大多数封于藩国。 含金量看似要比大明本身要低半档,但权柄呢?毕竟是在藩国之内呼风唤雨。 朱厚熜听完大家的表态,开心地看向了崔元:“懋仁,有始有终。铸印新钱、银元、银票、宝票,通盘计议吧。” 虚岁已七十的崔元堪称屹立不倒、始终圣眷有加了。 有始有终这句话,也是说给别人听的。 崔元有些感慨,终究没有卸磨杀驴,皇帝是能容人的,只不过每个人都被榨得干干净净。 都七十了,还要做好最后一件事,把大明与建交诸国之间的货币体系建立起来。 这次大规模的宗室、勋戚前往藩国“就藩”,自然伴随着数目极其庞大的一次货币汇兑。 他们在大明的资产要转换成银票、宝票。到了藩国之后,又可通过商贸往来换成资源,投入到在那边的资产中。 如此一来,大明即将得利不少。 当然也不会亏待他们,这部分得利,本身会算不小的部分在他们头上,让他们在大明内的资产换到数额更多的钱。 进进出出,这是个数学题。只要在流通,大明和他们就终究不是在亏。 紫禁城里,皇帝和宗室、勋臣在谈论这件事。 而东瀛、朝鲜、琉球等等地方,也已经在京城大举招募人手。 读书人最吃香,但有一技之长的,同样欢迎。 因为胜利和征服,一次大规模的迁徙、同化开始。 张居正暂时在礼交部做主事,亲自办理着那种叫做“签证”的新业务。 他用心体悟着这种史书上没有过的事情,脑海中冒出一个概念:恐怕这才是真正天下大同的开始吧? 诸国没有废当地的语言,但落于文字、行于当世的,都将是汉文,诸多规矩脱胎于明制。 再加上每年以十万为规模的迁徙,带去了大明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和当地人结亲生子…… 陛下还在的时候,大明是镇得住一切的。 但还不够,还需要太子和自己这一代人,乃至再一代人,仍旧能镇住一切! 百年后,若届时再有纷争,那又如何? 都是同文同种了! 最难的始终是开始。 自秦一统天下,郡县流官直抵地方之后,这是再一次真正有目的、有计划的扩张。 陆续抵京的藩国国主,意识到了这一点吗? 领工业部事的唐枢拿到了崔元那边的行文,他瞠目结舌的问道:“要准备这么多?” 李默凑过去看了看,随后笑了起来:“那可不?十余支藩王、过百勋戚这么多年的家底,到了藩国都要买这买那。快把消息放下去吧,他们造办出来卖出去,老夫今年可以多收不少税了!” 百废待兴的藩国即将需要的巨量的资源,不成规模的手工业和已初具规模的轻重工业,都拥有了更大的市场。 严嵩已经知道了是什么事,现在国务殿中,他捻须微笑。 “用修是操心了许久,日日精打细算。他栽树,我乘凉啊!” 国务殿里弥漫着快活的气息,实情如此。 秋天快到了,大明也到了收获这么多年努力的季节。 (本章完) 第513章、盟订今日,指引千秋(终章) 放在后世来说,这一次堪称“世界大战青春版”,虽然是大明单方面吊打,参与方也只有大明与周边四邻。 但从朝鲜内乱开始到现在,在大明天子实岁四十的万寿大典之际,“北京峰会”要奠定东方格局了。 葡萄牙大使作为域外一国使节见证了这次会议。 路易斯在大明已经呆了很多年,他也人到中年了。若只从背影看去,与大明体面官绅无异。 这会议是在天地坛举行的,原先只作为重要祭祀场所的这里,现在越来越有成为大明处理礼交关系专门区域的意思。 朱厚熜倒是有另外的定义:小联合国。 现在,这场会议也像是会盟。 最核心的小圈子,是大明和出身大明宗室的几个藩国。中间,是真心臣服恭顺的其他藩国。外围,是吐蕃及其他离得远一些、大明现在看不上或没办法的地方。 路易斯也代表葡萄牙和大明签了一个新的国书,叫什么战略伙伴国。 说起来,阿方索年事渐高。若昂三世虽在,但恐怕是家族内部联姻导致的问题,孩子频频夭折。而阿方索和他的妹妹绑定在一起,又生了儿子,恐怕后面真能尝试让他拿小儿子做个葡萄牙国王。 路易斯仍未得到若昂三世和阿方索想要的大明先进舰船和军火。 斋宫里,朱厚熜最先见的路易斯,搁笔之后只笑道:“相距遥远,朕愿视葡萄牙为伙伴,却也不可不防。你们到处开拓殖民地,将来谁知什么时候又觊觎东方?各凭本事吧,能海贸不绝互惠互利,就已是支持了。” 路易斯有些无奈:“伟大的皇帝陛下,以大明如今的力量,葡萄牙怎么敢继续觊觎东方呢?” “这一代人是这样,将来就不好说了。”朱厚熜眼中意味莫名,“恐怕,将来还是免不了。只不过届时的主角是不是葡萄牙,那说不好。借助与大明海贸之利,葡萄牙已经足够在欧罗巴一展拳脚了。” 大明也会向外开拓,但不会像欧洲那些本身就稀碎的小国一样,同样铺出相隔万里的稀碎殖民地。 在伊犁河谷扎下钉子,与那些中亚文明构筑起缓冲地带之后,大明更值得想办法控制的,还是家门口延伸出去的南洋群岛和澳洲。 相距更近,一路跳板极多。 以这各大圈为根基,等到技术条件成熟,至少等到铁路、内燃机和无线通信成熟,才有掌控更庞大地域的可能。 一家一家藩国过来先单独会谈,朱载墀面前,是真正的父亲;其他中外围国主面前,也是大明慈父。 皇帝总体上是和颜悦色、平易近人的,和各国国主深入交流了治国施政的理念,介绍了大明富强的心得。 但藩国大多是不能学,一学就废的——废自己的权位。 部落联盟般的落后制度,玩什么启民智、取贤才? 都是些家族血统玩法,贤才难道不能取而代之?根本就没太多让出部分利益的想法,也没那么多利益可以让。 所以大明慈父的理念心得,听听就罢了,更值得关注或者说警惕的是他后面要做什么。 “朕一心盼的,只是大明四邻和睦友好,互信互助,共同发展。” 天地坛祈年殿里,大明慈父如是说。 是很新鲜的一张巨大圆桌,坐在一起似乎没有上下尊卑之别。 “过去,你们奉大明为宗主。前几年呢,朕也是忧民心怯,盼你们多重视民生,要知道百姓生计艰难向来是祸乱之缘。内乱一起,难免殃及邻国,譬如朝鲜难民出逃、东瀛倭寇肆虐。” 朱载墀点了点头。 然后朝鲜、东瀛没了,换了天。 “但如今朕也想通了,你们都有自己的难处,路要慢慢走。”朱厚熜继续说道,“哪怕是传承之争、疆界之争,将来也难免有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建交之后,中国不以宗主自居,强令你们如何如何。不过有了这寰明联邦,能不动刀兵,各自退让一步,对你们治下百姓总是好的。朕就把忧民之心,先只是做到这一步吧。” 一张桌子旁坐了近四十个大小国主、王储,大明皇帝又抛出了一個新的概念。 “名为联邦,便都是一家。”朱厚熜调笑道,“看那葡萄牙大使,今日就不能坐在这里。朕心目之中,还是内外有别的。这么多年商船往来,你们都知道了西洋人满世界在做什么。如今有大明先大胜葡萄牙人,他们不敢造次,但将来始终有再成大患的可能。万一西洋人也船坚炮利了,一家人共进退,你们就都是安全的。” “……陛下仁慈之心,小王……” 朱厚熜微笑着抬手谦虚了一下:“最主要的,是一家人之间要多走动。来往多了,彼此也就更加了解。行商贸易、子嗣贤才进学、应募做工,于伱们各国都有好处。朕坦率地说,中国还在不断变好、变强,你们若是固步自封,将来也更加心惊胆颤。现在虽是中国有点强扭的意思,但相信你们诸国君臣百姓终究会觉得这瓜是甜的。” 朱载墀不由得低下头嘴角咧了咧。 他的心态自然不一样,人也年轻。对他来说,这瓜当然甜。但恐怕许多人觉得,不如我关起门来自由自在,你别打扰我。 可是凡事能遂他们所愿吗? 管得了自己,管不了别人。 不是大明,就可能是什么别的大国、强国最终去敲门。 已经不是上古时可以老死不相往来的年代了。 其实和朱载墀想的不同,不少人其实松了一口气。 看来大明确实是停下脚步了,这一回没有咄咄逼人,没有强行要求他们怎么在内部推行新制、施善政于民。 之前冒头的蒙元、缅甸、交趾、女真,这次自然是被锤得极狠,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相反,和大明之间更加顺畅的贸易关系、感受上比过去更平等一些了的礼交关系,让人感到松弛。 一家人的说法也很亲切。 大明不再以册封的身份把他们看做臣,谁递了国书来继续被承认、建交有着请求册封同等的权威性,这一点本质上没有改变。 能够做到这一点,就能消除巨大的对内对外压力。 没有照相机,但有画师,有国书。 祈年殿秋日里阳光下,午后诸多国主一同饮茶,端的是亲善和睦。 大明准备极为充足,这一回,每个国家的国主都不是着大明册封用的官服。织造局早就奉命,依据诸多国家的服饰习俗织办了符合他们身份和特点的衣袍。 祈年殿一层层的圜丘之上,最上层是国主们笑着饮茶、叙话的场景。 下面则有许多画师在案桌上挥毫泼墨,文徵明仍在,身子骨硬朗得很,这谁说理去? 这个景象要画下来的,每国之主都有一份。既有所有国主各具衣袍、汇聚一堂的全景,也有他们的个人绘像。 在抵达京城之前,他们没有想到自己是当真被作为一国之主尊重着对待的。 在他们心目之中比他们要厉害得多的大明重臣,每一个参策都会专门对接一个国主,让他们感受到大明贵宾的待遇。 并非朝贡,但他们的贺礼都获得了回礼,是久违的回礼价值高过他们。 朱厚熜很舍得——攻灭多国,缴获多少? 重要的是后面。 作为大明太子,朱载墌也在这里经历着他离京前最后的一件事。 站在父亲身后,他听着父亲与柔佛苏丹、兀良哈汗王谈笑风土人情。 脑海中却想起今早从斋宫出发前父皇说的话:爹接下来这半生,就为你埋着将来的伏笔了。对这些国家的渗透、一些势力的拉拢,一代人的时间下来不知能酝酿出多少变数。寰明联邦这个平台,就是你今后在越北要不断关注的,你点一个人,朕让他来主持这里的日常事务,与各国使节打交道。等你坐上了这个位置,还有诸多创下大功绩、树立威望的机会。 从年初到现在,半年的时间过去了。 从最初得知要赴越北的晴天霹雳,到现在的点点滴滴,朱载墌确实感受着父亲的一片苦心。 现在他的目光又望向不远处坐着的,和暹罗阿瑜陀耶的国主盖法交谈着的大哥。 之前在祈年殿里,大明向诸国昭示了对缅甸、交趾、女真那边的处置。 除越北这个永乐年间本就是大明实土的地方收复设省外,南交趾设越南国,以越王为国主。 缅甸那边,下缅甸给了大明第一个真正封为异姓王、贵为一国国主的沐绍勋,国号称苍南。此外又设孟养、木邦、蒲甘三国,各以大明三家藩王过去联姻为主。而复国的兰纳国,自然是以朱厚熜与兰纳王妹所生的八皇子为国主。 盖法竟然来了,冒着权臣篡位的风险来了,做主交还了侵夺的兰纳旧地及许多新地盘,就是为了获得大明的认可和帮助帮他剪除那权臣。 所以现在朱载墌看着和大哥相谈甚欢的盖法,心里感觉有些荒谬。 既由于内忧、又由于到北京后受到的礼遇而昏了头脑吗?引狼入室也不外如是。 当然了,如果大哥的将来有了更明确的可能,他到了越北倒是能与之相处得宜——至少在大哥那边出兵帮助盖法的过程里,越北能够输运粮草支持他。 在大明慈父亲自交待过的仪典基调之中,大明顶尖老戏骨们一个个尊重的礼仪、一声声尊敬的“殿下”让多少人迷失了不知道。但是夜的晚宴上,大明文坛俊杰们不知写出了多少赞颂联邦亲睦的命题诗赋。 那可是大明文坛最顶尖的高手们单独写的一篇篇《敬XX国》、《XX赋》,拿回去裱起来,又能回味很多年。 其中甚至有杨慎这个昔年状元、大明前任宰相。 朱厚熜随后拉着他的手:“难为用修了!” “……为大明计,臣……”他都难以想象将来青史上会如何评述他今晚的行为。 皇帝亲自安排大明顶级重臣,文坛、画坛、书法坛的顶级大家们,这段时间里不知用多少作品让那些藩国国主、使臣感受着大明的文艺风流、朋友情谊。 一切为了今后二十年鼎定新关系、埋下新伏笔。 雷霆出击之后收兵安定,再之后便是此等亲善、此等尊重,先惊吓再甜蜜,多半就迷糊麻了。 在嘉靖朝这样的朝堂之上,谁不是演技高超? 何况是奉旨演戏,演好了便是大功。 大功便有大赏。 自天地坛那边的“峰会”结束,皇帝再回紫禁城之后,便是国议殿前的大封赏。 郭勋、俞大猷、马芳、薛翰、严世蕃……在灭国之战中立下大功、现在又抵京了的武将,在内在外的,封赏不知凡几。 杨慎、毛伯温、夏言、张经、杨博……要致仕、要去藩国和新归实土的文臣,也有予以尊荣。 崔元、陆炳、余承业……诸多国戚,忠心不贰多年,也都有个阶段性的功衔褒奖。 郭勋熬到了现在,熬过了一次北征,他这个从朱厚熜继位之初就旗帜鲜明站在皇帝这边的憨憨终于收获大明最顶尖的待遇:有了王号,翼王虽然只有自己还能尊享个余生两三年,但儿子袭爵就是国公,他对得起祖宗,对得起自己了。 杨慎早早就白了头,可他父子两代穷尽一生,都做到了文臣最高的位置,现在还有了国公尊位。哪怕儿子才干不足,都有一个侯爵之位等着他。 沐绍勋是苍南王,严春生将是镇西王,外藩大将封公不少,但大家更注目的是俞大猷、马芳。 本就是瀚海侯,俞大猷只封秦国公,可这封号可是秦,而且俞大猷仍留大明为将来军方一等一的人物啊! 马芳则是仍旧年轻,此前也并无爵衔,只封了定北侯。任北庭都护府定北营提督,他的将来还有机会。 戚继光更年轻,这次只是先升品级到了东洋海师任游击将军,后面开拓南洋,他也有的是机会。 “唐太宗有凌烟阁,那是二十四功臣助李唐鼎定天下!朕则设英杰殿与碑林于午门上下,千百年后,只要紫禁城仍在,佐朕及子孙鼎定大同天下的,就在其间受后人礼敬赞颂!” 一道道封赏旨意念完了,朱厚熜站了起来朗声开口。 “如今是大明开国虚一百八十年,再有二十年,朕大抵是还健在的。开国二百年,君臣可有这等雄心,煌煌大明并未盛极转衰,反而蒸蒸日上?” 严嵩最会来事,顿时高呼道:“陛下万寿,气吞万古。日月不堕,丹宸永固。青史昭昭,大明再造,开国二百载也只如陛下少年初登大宝时,还有无垠天地可展拳脚。天下大同,代代先贤良臣神往数千年,实自今日始!功业未成,大明不敢称盛,臣等不敢懈怠!” 总辅开口,新得封赏的重臣,眼馋的四五六七品,顿时学着连声称颂。 “天下大同,实自今日始!功业未成,臣等不敢懈怠!” 朱厚熜受着这些,一遍遍地强调,也是一种侵润。 “说得好!” 人到中年的皇帝仍旧中气十足、声如洪钟。 “朕也不会懈怠!”朱厚熜眼睛瞥了瞥,“吴承恩何在?” “……臣在。” 朱厚熜点了点头:“吴卿伴朕归祭,多年闲谈,年余奋笔,《大同仙明记》首卷初成。朕以少年继大位,二十余载听多了圣明赞颂,卿等常说朕乃神君降世,朕所思所想,的确非凡。这首卷,先刊印传阅百官吧。大同盛世,确实才刚开始。这条路走下去,终将走到什么飞天入地的神仙日子,朕愿与卿等一同畅想一二。” 于是大封赏的现场,竟是皇帝命人分发某第一卷。 自不可能当场就看,皇帝还在继续说话。 “老臣为国竭力,中坚前程可期,新进各有所长,大明的将来可以是什么模样?君臣三不负,上不负天理公心,中不负权位尊荣,下不负黎民百姓。唯此三不负,文武尽可搏官位、搏功劳,朕瞧着你们为大明大同基业施展才干,便无猜忌之理。” “太子要去越北,朕的儿子们、宗室、勋戚,也安排了许多。朕锻炼他们,信重他们,就是希望你们也看得更高、更远。继位之初,朕问何以富国。今日大明,其富其强,几倍于初?将来大明,其富贵、强盛、恣意,更将是多少倍于今?争斗,不是坏事。斗而不破,共往一处君臣万民都能享到更大富贵、仙世一般的大明走,才是正道。” “诸国国主齐聚京城,天下之大只见一隅!朕将他们待做一家人,是因为朕已将自己看做真正的天下之主。现在,只是朕这么想。但看完了这《大同仙明记》,朕希望你们也有这样的豪情,有这样的愿景!” “东洋之东,还有沃土;南洋之南,仍有天地;西洋之滨,已自兴起。九天之上,星辰列张!” 一口气说到这里,朱厚熜顿了顿,而后怅惋地说道:“人寿有穷时,故而朕只能先畅想那仙世。但没关系,朕的子嗣,卿等子嗣,我华夏万民的子嗣,心中有了那图景,便知该往何处行。” “先秦时,先贤追怀上古,于乱世中有大同盛世之念,那是他们的畅想。” “这个畅想,激励了一代代读书人,千百年来明君贤臣想法子一点点靠近。” “今日,朕与卿等,也开始新的畅想,以此共勉……” 大朝会上,将近正午的阳光自大殿南面照进来。 大明皇帝说着他的畅想,说着说着,久远的记忆就涌上了心头。 只不过他的这个畅想里,是天下一统,天下大同。炎黄子孙人人如龙,以飞天遁地之能,织就星辰大海之梦。 这些很虚,可是中国治下,那数十亿的子民,那掌握一星资源财力,那人均人瑞的寿命和衣食无忧的盛景,是更加具体、更加令人心驰神往的。 大明皇帝好像在说一个梦境,参加完今天朝会后就将“赴职”的朱载墌却终于感受到父亲的眼睛盯在哪里。 他看得那么远,所以对自己之前只看到二三十年后而失望吧? 哪怕自己只能看一百年、五十年,也许都会有不同的感悟。 朱厚熜说完了他想描述的,在安静的大殿之中望了望群臣的表情。 有的人有些疲惫,有的人若有所思,有的人心情激荡。 他再远远望了望殿外的日光和影子,心里坦然地笑了笑:“故有天下大同党,君臣须同此志。卿等信此志深浅,无碍。君臣行此志,要紧。论迹不论心,诸卿,有容,乃大。” 许多人心头一凛,再次纷纷表态。 朱厚熜只是含笑颔首:“散朝,摆宴,为功臣贺!待到开国二百载,能不能再办个大同盛典,且看将来!” 国议殿内,大明天子把方向指到了不知几百年后。 但此刻,只是照例有山呼万岁,齐称圣明。 老臣是不去想那什么大同盛典了的。 但是国议殿内外,唐顺之、徐阶、高拱、俞大猷、戚继光、张居正…… 他们知道,皇帝这些话是说给他们这些中青一代听的,是告诉他们今后的方向何在。 和皇帝在这条路上同道而行,将来的那个盛典上,就是他们陪伴年迈的皇帝,以大明重臣的身份登台。 那也将是这位古往今来堪称前无古人的一代君王毕生功业的总结了。 跪拜在地抬起头来之后,张居正忽然愣了愣。 他只够格跪在殿外,但远远的,皇帝的目光似乎投在他身上。 ……许是正午的阳光已经有些烈了,张居正只觉浑身一热。 【全书完。】 (本章完) 完本感言 有一说一,最糟蹋的一集。 首万开局,是初涉历史文没想到的。 好开局在手,又被现实砸了,堪称“中道崩殂”。 有些书友是知道的,作为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之主、中年凸肚奥特曼,写作外的杂事很多。 属于想要全职写书也全职不了的那种,不是做好了分内事甚至可以摸鱼构思写作的打工人那种。 已经投资了不少钱进去、正在推进的项目要操心,小生意业务往来的回款要操心,家庭的事要操心。 不是都能要的年纪,但也都放不下。 生意是生活,写作也是生活。 写作于我,是更纯粹的表达,让我感到放松的方式。 五年千万字,其实也不少。 一直表达,总体上也一直在进步,得到更多人的喜欢和支持。 感谢你们喜欢这个“脑回路偶尔有些奇葩”的不知名写手的作品,支持看到这里。 我的念头也总体上是通达的,不至于死不悔改,也明白自己偶尔为什么脑回路奇葩。 物种多样性嘛。 人生路也是这样的过程,所以相信自己后面能写出更好的作品,也做好了后面再次认识到“我们不一样”的心理准备。 《靖明》是一本想写写历史遗憾的书,切入点放在了道君身上,后来才领悟到皇帝朝代文的难点。 想写的历史遗憾,最终变成了自己的遗憾。 我是个笨拙的写手,天赋不出众,学习进步慢。 最开始的两卷,应该给了大家一个精彩的故事。而后杂事缠身,新法推行的阶段推敲不够,后面更是只以“俯瞰”的视角推进剧情,缺乏更多细节,也纠结于主角、配角视角难以分配好。 虽然也偶有自己满意之处,但尽显笔力不继。 虚心总结,再接再厉。 诚如我说的,没有天赋,只能以勤补拙。 所以下一个阶段,找了人帮我多打理生意上的事情,自己能够多用心,多更新。 感谢编辑虎牙美女,我还会争气的! 感谢书友们,中年奥特曼请你们相信光,还有更好的故事的。 感谢一同写文的大神巨佬们,届时新书继续奶我。 说到新书,大概是四月,不是谎言。 这一次,好好构思,把大纲细纲人物都先推敲好,存够二十万稿。 题材仍是历史。写手嘛,这本书刚开头,往往又有了新的想法,然后又不断有新的想法。 跟海王一样一样的。 但爱是克制。看,这本还是好好地结尾在了一个合适的位置。 所以很克制地在这一年多里寻觅了下一個貌美如花垂涎欲滴的点子,再好好地Play给你们看。 到时候你们再说:三十娘,你就给我们看这个? 就这样,土味一下,今天2.19,爱你们永久呦。 退朝了,诸位。 冬三十娘。 新书《光宗耀明》已发布 () 《靖明》新书《光宗耀明》已发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靖明》 新书《盛明大驸马》已发布 宫本丽现在所面临的困境无疑就算是对她的略微惩罚而已,连夜根本没必要把自己也拖进这不相干的苦果里没事给自己找罪受,好吧,虽然那一只丧尸,根本不可能对连夜造成丝毫的阻碍。 龙狮猛然间一震,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让他对眼前的鬼魂不得不提升一丝防范。 如果历史将有偏差,他能像康熙一样成为受后世推崇的一代名君吗?多了我在他身边,他还会在乌云珠死去的时候万念俱灰吗? 粉龙的表情顿时一惊,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在灭和火彤之间看了看,下一秒,他便毫无预兆的捋着袖子,朝着灭扑了过去。 毫无疑问,她就是英子服装设计公司的总裁,服装界的风云人物,户屋英子。 夏仲和知道,这个问题答不答得出来,很有可能就关系到他们两人的现下的待遇问题了。 30级的召唤师等级,以及130+位,并且不断增加当中的英雄,接近700个不同复合设定的英雄皮肤能力,即使不一一尽有,只是浅尝辄止而已,恐怕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二老也感觉到了王晨所释放出来的气势,不过却也没有在意,依然是那副表情面对着王晨。 然后十香点了点头,根据自己的想法,按下了游戏柄,选定了第二个选项。 凌霄的口气格外的严厉,没有丝毫人情味可言,就算是人皇送来的人,他也不会过于留情,对于培养优秀的龙骑士,凌霄的原则性十分强。 “哼!”蓝衣冷哼一声,手中的逐浪剑光芒乍现离鞘而出,凌空直取那中年人。 夜云笑道:“我的命,牢牢地抓在我手里,谁也拿不走!你还不配!”夜云进一步激怒阿二道。 黑海满脸欣慰,自己的儿子虽然不是什么绝顶天才,但凭着坚强的毅力,不凡的机遇,年龄不足二十岁,便成为了地丹强者,他感到由衷的自豪。 青冰荷苦涩的爬起身,面对苍生强者,他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这可是两阶的差距。 如果他们不是出现在这里,而是出现在广场,或者是训练场的话,每人会怀疑他们不是黑社会,而是军人。 汗血龙马一脸虔诚的跪在地上,甚至还有些讨好的嘶鸣了几声,凌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竟然感觉到汗血龙马竟有一种愉悦,兴奋的情绪。 “你…你…你,简直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左右长老两人指着夜云,吹胡子瞪眼,须发尽张,指着夜云大吼道,一副恨不得生食夜云的模样。看来是真的被夜云说到了痛处。 “生孩子?”林若岚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动,然后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改变了注意。 “伯母,不要犹豫了,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我就当人生中的第一次投资呀,我明天就帮你们安排。”看着于妈开始在犹豫了,邢月不由趁火打铁的说道。 肌肉猛虎被血熊砸飞了出去,在空中翻滚了两圈后撞到身后的母虎头上,将母虎当场撞死,头骨碎裂,眼珠被挤出眼眶,只剩下尾巴还在下意识抽动。 在瓜迪奥拉讲话的时候,叶枫一个没忍住,居然笑了出来,而且还被摄像师捕捉了一个正着。 “是。”警员们齐应,稍微分了下组,便有一部分人结队往楼上走去。 大晟朝除了二皇子靖王殿下,其他将领都难以担重任,最可用的还是老皇帝儿的这个的二皇子穆寒,可他此时却也身中奇毒,无人可解。 到时候根本不需要用剑网阵,直接用精神力加上武道修为,就战胜永生境。 当然,李师师是不会将龙一的身份说出去的,既然龙一不想暴露身份,肯定是有龙一的道理。 这种比赛,最好是道现场去看,通过摄像头转播,看不到双方具体的招式,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飞来飞去。 梅西知道自己防守不好,可你一个防守工兵也敢在我面前踩单车秀脚法,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 她从来不会回避自己的缺点,但自己知道缺点是一回事,被别人拿着一直说,却是另外一回事,相信谁也无法忍受别人拿着你的短板当作笑话说上一千遍。 落离也被药王那一声“别动他”吓了一跳,唯恐打扰到药王治病,悄悄地退到千古的身边。 “不用,你休息吧!”李梦然头也不抬的说,刚才还不觉得饿,这会儿她可是饿的难受。 苍老魔族再次开口说道,声音猛然间变大,那脸上的神色,却也透出了一股骄傲神色。 虽然说叶轩突破到了大罗金仙,但是独自却闯这么一座仙关,却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林成飞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却是云淡风轻,丝毫没有回应的意思。 她看李梦然一直站在原地,并未跟他们走的打算,所以才这么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