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女主的病弱表妹后彻底摆烂》 第79 章 荒唐 温折玉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近日坊间那些流言,她可有什么反应?" 说到"她"字时,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影六立刻会意,知道主子问的是谢姑娘的态度,连忙躬身答道:"回主子,谢姑娘同丫鬟商量……" 说到这里,他略一迟疑,抬眼偷瞄了下主子的神色,"说是要让您出面澄清这些谣言。" 温折玉眉头微蹙,指节敲击案几的动作一顿,声音骤然冷了下来:"知道了。" 他转身背对着影六,衣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这些无稽之谈,本就是子虚乌有,何须多此一举。" 影六感受到主子周身散发的寒意,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还是壮着胆子进言:"主子,谢姑娘似乎很在意这谣言,若不澄清,怕她心里不痛快。” "啧。"温折玉突然转身,桃花眼似笑非笑,"她在意与否,与我何干?" 随后他冷冷地拂袖,"我温折玉行事,何时需要看他人脸色?" 话虽说得斩钉截铁,可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那张娇俏的小脸。 想象着她可能正躲在闺房里偷偷抹泪,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此刻怕是哭得通红,这个念头让他的心口没来由地一阵发闷,烦躁更甚。 案几上的茶盏被他重重放下,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影六吓得一个激灵,却听见主子忽然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妥协:"罢了……" 温折玉揉了揉眉心,"传令下去,让暗卫一并处理干净。" 影六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恭敬地应道:"是,主子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转身时,嘴角微微上扬,忍不住小声呢喃了一句:“嘴硬……”的主子。 话音方落,一道凌厉如刀锋的目光便直刺影六脊背。 那视线冷若寒霜,仿佛能将人瞬间冻结在原地。 影六只觉得后背一凉,肌肉瞬间绷紧,连忙转身单膝跪地,恭敬道:"主子?" 温折玉修长如玉的手指在紫檀木桌面上轻轻叩击,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影六心上。 那双幽深如古井的眸子微微眯起,内力深厚的他将影六方才的喃喃自语尽收耳中。 听到那些话,他原本平静的面容顿时笼上一层寒霜。 "此事同你有没有关系?"温折玉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那淡漠的语气仿佛一把无形的利刃,直指人心。 影六额间顿时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缓缓滑落。 他连忙将头垂得更低,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主子明鉴,属下愿以性命担保,此事与属下绝无半点干系!" 温折玉指尖一顿,换了个更为刁钻的问法。 他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盏,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盖,声音依旧冷淡:"你确定,没将寿宴一事,同他人提起?" 影六闻言猛地抬头,额头上顿时浮现几道深深的皱纹。 他嘴唇微微颤抖,跪在地上的身形明显晃了一下。 脑海中闪过那日出了叶侯府后,自己如何绘声绘色地向其他暗卫描述主子为谢姑娘翻窗的狼狈模样。 他们这些暗卫,对外是冷面阎罗,对内却个个都是话痨,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得人尽皆知。 温折玉看着影六的反应,冷笑一声,手中茶盏重重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得很。" 他咬牙切齿道,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自行去青来那里领罚。" "属下遵命。"影六毫不犹豫地应下。 在他心中,主子的命令就是天条,不容置疑。 不过是十鞭注入了内力的惩戒,比起当年那三十鞭险些要了他性命的责罚,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最多卧床三日,算不得什么。 正当影六准备起身时,忽然想到什么,又重重跪了回去。 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主子,谢姑娘那边……" 若是他卧床休养,总要有人接替保护之责。 温折玉闻言,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白玉盏,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此事我自有安排。" 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那白玉盏在他手中转动,映着烛光,折射出清冷的光晕,恰如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绪。 * 泼墨般的苍穹之中,挂着一轮清冷的弯月,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将侯府的琉璃瓦映照得泛着幽幽冷光。 稀疏的星辰点缀其间,更显得夜色深邃而神秘。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桂花若有若无的暗香,却驱散不了笼罩在侯府上方的肃杀之气。 侯府守卫森严,明哨暗桩交错布置,巡逻的侍卫手持长戟,步履整齐地穿梭在回廊之间。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头顶上方,一道白色身影掠过,轻盈地落在了谢妩闺房屋顶的黛瓦之上。 温折玉一袭白衣胜雪,衣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他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冰冷的瓦片,指尖传来的凉意让他微微蹙眉。 此刻他正端坐在房顶最高处,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俯瞰整个侯府的布局,甚至能透过半开的窗棂,隐约看见屋内摇曳的烛光。 "真是荒唐。"他在心中暗自嗤笑。 影六走后,明明已经安排影八前来接替监视谢妩的任务,这本该是万无一失的计划。 可不知为何,在等待影八交接的这段时间里,他竟鬼使神差地亲自来到了这里。 夜风愈发凛冽,吹散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如寒潭般深邃的眼眸。 温折玉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这是他在思考时惯有的动作。 月光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更添几分冷峻之色。 "我何时变得如此冲动?" 他在心底质问自己。 他一向以冷静自持著称,从不做无谓之事。 可今夜却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未经深思就做出这等逾矩之举。 第80 章 给谢爹哄成胚胎了 温折玉静坐在谢妩闺房的屋顶,一袭白衣,容貌冰冷。 他的下方,隔着一层黛瓦以及几道房梁的房间里,氤氲的水汽在烛光中缓缓升腾,将整个浴室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上等的檀香木浴桶边缘雕刻着精致的缠枝花纹,桶中漂浮着几片玫瑰花瓣,随着水波轻轻荡漾。 例行同如花在侯府溜达完一圈,已经在浴桶里沐浴了半个时辰的谢妩,终于准备从浴桶中起身了。 她纤细的手指搭在浴桶边缘,指尖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随着她缓缓站起,水珠顺着她如玉般的肌肤滑落,在烛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美人出浴,被带起来的水花又重新滴落进水中,哗哗一片响。 那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山间清泉击石,又似细雨敲窗。 水珠溅落在浴桶边缘的铜制烛台上,发出细微的叮咚声,同类似于珍珠落入玉盘的清脆声响交织在一起,在静谧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这些声音一并汇入温折玉的耳中。 温折玉耳力极好,好到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谢妩抬起胳膊时,水珠从她手肘滑落的细微声响。 方才心生闷气,听到水声时,他没有往深处思索。 直到谢妩从浴桶里起身,温折玉才猛然意识过来——她在里面沐浴! 这个认知让他的呼吸不自觉地一滞。 耳力极好的他,甚至连谢妩何时从浴桶中跨出来,赤足踩在铺着绒毯的木梯上,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那轻巧的脚步声,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 听觉发散了想象。 漆黑的夜色里,温折玉喉结微动。 他仿佛能看到水珠顺着她修长的颈项滑落,没入精致的锁骨,再往下是…… 影八是在这时朝房顶飞奔而来的。 他原本是来替补影六保护谢姑娘的,远远便看到屋顶上坐着一个人影。 月光下那熟悉的身影让他心神一凛,忙加快速度。 几个起落间,他已经落在温折玉身侧,近了才瞧清楚,房顶上坐着的人果然是自家主子。 影八好奇地喊了温折玉一声:"主子?"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疑惑,意在询问他怎么坐在谢姑娘闺房的屋顶上。 要知道,这可是侯府内院,若是被人发现堂堂宰相夜探闺阁,传出去可如何是好。 下一瞬,如花的嘟囔声便从下方传上来:"小姐,您才沐浴完,将衣裳穿好,别着凉了!" 这声音像一道惊雷,让影八瞬间僵住了。 他定定地看着自家主子,内心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家主子,已经痴迷谢姑娘,到这种地步了吗? 连沐浴……都不放过。 影八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前几日主子跳窗而入的画面,当时影六说完后,他还觉得主子是一时冲动。 现在看来,这分明是情根深种的表现啊! 怪不得能做出跳窗一事,陷入爱情的男人果真疯狂。 他偷偷瞄了眼主子微红的耳尖,在心里默默记下: 明日得提醒厨房多备些降火的凉茶才是。 情之一字,令人疯魔。 在影八问出口后,温折玉倏然起身,白衣在月下划出凌厉弧度。 他冷峻的侧脸绷得极紧,却在转身时被影八捕捉到耳根一抹可疑的绯色。 察觉到影八惊异的视线,温折玉黑了脸:“滚。” 影八非常听话,在主子发令的下一秒,马不停蹄地滚了。 *闺房内。 谢妩披了件素色外衣,指尖轻抚过衣襟上精致的暗纹刺绣,缓步走到雕花梨木桌前。 窗外月色如水,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 她熟练地拆开那封带着淡淡檀香的信封,从里面取出厚厚一沓信纸,足足十张,纸张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几月未见,父亲的字迹依旧苍劲有力,字里行间却透着掩饰不住的思念。 开篇便是"吾儿妩儿"的亲切呼唤,接着絮絮叨叨地询问她的起居饮食,叮嘱她天凉加衣,那份殷切之情几乎要透过纸面溢出来。 谢妩的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信纸,仿佛能感受到父亲执笔时的心情。 待叙完家常,信中的语气陡然一转。 父亲开始大倒苦水,先是抱怨新来的账房先生总是算错账目,又说起城南铺子的屋顶漏雨,修缮起来颇费周折。 这些琐碎的烦恼被他写得活灵活现,谢妩甚至能想象出父亲皱着眉头在书房踱步的模样。 信至中段,话题忽然转向一位墨姓合作商户。 父亲用罕见的热情笔调盛赞此人,称其"诚信守约、眼光独到"。 原来这位墨老板主动提出要再次合作,这次是批上等青花瓷的买卖。 父亲在信中详细描述了这批瓷器的成色,说是胎质细腻,釉色莹润,绘工精巧,在市面上定能卖个好价钱。 但写到合作分成时,信中的笔迹明显加重了几分。 父亲坦言自己始终对上次被坑一事耿耿于怀,这次特意派人暗中查访,确认合作确实没有问题。 可他还是不放心,竟临时变卦,将原本说好的五五分成改成了四六分,自己占六成。 父亲在信中得意地写道,本以为对方会拂袖而去,没想到那墨老板最后竟爽快应允,还笑着说"谢老板谨慎些也是应当"。 信纸最后几行,父亲的笔迹变得轻快起来。 他显然已将上次的不愉快抛诸脑后,甚至已经在盘算这批瓷器能赚多少银子,字里行间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谢妩读到这里,却莫名觉得有些不安,她轻轻折起信纸,望着跳动的烛火出神。 窗外的桂花香随风飘入,与信纸上淡淡的墨香交织在一起,在静谧的夜里格外分明。 谢爹在生意扬上可谓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年纪轻轻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富得流油。 人到中年,更是富可敌国。 江南一带,没有人不知道谢家。 谢爹这辈子也就只在那墨姓商户身上翻了一次跟头。 这次这个墨姓商户如此行为,将谢爹哄成这样了,谢妩都有些怕谢爹再次被此人坑了。 第81 章 天大的笑话 她既不懂得如何与人周旋谈判,也不擅长那些精打细算的账目往来。 每当看到谢爹在商扬上游刃有余的模样,她总是暗自感叹自己在这方面确实欠缺天赋。 因此,面对谢爹的决策,她向来不会多加劝阻,只是这次在回信中,她还是忍不住委婉地提醒了几句。 自从谢妩启程前往京城那日起,谢爹的心里就像被挖空了一块。 每每想起女儿离家的背影,他就懊悔得辗转难侧。 特别是想到如花和似玉那两个丫头也跟着去了京城,他就更是坐立难安。 这两个从小在谢家长大的丫鬟,一个伶俐机敏,一个温柔体贴,都是他特意为女儿挑选的贴心人。 可如今,他却日日担心她们能不能照顾好小姐的起居。 江南到京城,千里迢迢。 这一别就是三个多月,谢爹的思念之情与日俱增。 他时常望着女儿闺房的方向发呆,想象着此刻京城的天气如何,女儿有没有添置新衣。 最让他揪心的是,女儿那从无法医治的病症,在京城能不能医治好。 想到女儿可能病发的样子,他就急得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往京城。 若不是谢家在江南的产业实在庞大,若不是还有几桩重要的生意需要他亲自坐镇,谢爹估计早就收拾行囊北上了。 这些日子,他总是不自觉地走到码头,望着北去的船只出神。 谢妩看完家书后,立即就明白了父亲的牵挂。 她太了解父亲那颗操不完的心了,于是连夜提笔回信。 烛光下,她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不仅详细描述了在京城的日常生活,还特意提到如花每日都会给她熬制养身体的药,似玉则把她的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 写完信后,她亲自封好,嘱咐下人务必以最快的速度送回江南。 * 人的心情一旦郁闷了,就喜欢四处花钱来缓解。 翌日,清晨的阳光刚刚洒落窗棂,似玉便已为谢妩精心梳妆完毕。 铜镜中的少女肌肤胜雪,眉目如画,那双灵动的杏眼仿佛盛着晨露般晶莹透亮。 谢妩今日特意挑了件嫩柳色的齐胸襦裙,腰间系着鹅黄色丝绦,走动时裙裾翩跹,宛如三月新抽的柳枝。 "小姐这几日总说心里闷得慌,今日可要好好散散心。"似玉边说边往谢妩发间簪上一支翡翠步摇,那碧玉雕成的蝴蝶翅膀薄如蝉翼,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谢妩对着铜镜转了个圈,裙摆绽开层层涟漪:"会的。” 她又道:“这几日新宅子虽已收拾妥当,可总觉得少了些生气。" 少女指尖轻点着梳妆台上的清单,"今日定要把那些缺的物件都置办齐全。" 谢妩的宅子修建的有一段时间了,虽然大部分物件都已经置办好了,但是总有一些细节需要她亲自出手去置办。 * 刚出府门,早春的风裹着花香扑面而来。 如花提着绣花荷包跟在身后,主仆二人沿着朱雀大街闲逛。 谢妩在绸缎庄挑了匹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又在瓷器铺相中一套霁蓝釉的茶具。 正待去文玩店时,忽听得身后传来清越的环佩叮咚声。 "谢姑娘好雅兴。"萧玄策执着一柄泥金折扇,墨蓝色锦袍在阳光下泛着暗纹,朱红色的中衣领口衬得他面如冠玉。 他眼角含笑,折扇轻点着掌心,看了一眼如花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这是在?" 谢妩笑了笑回道:“回殿下,这是我为新买的宅子置办的物件。”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刚好饿了,就遇上了闲逛的萧玄策。 谢妩小手一挥,遥指不远处飞檐翘角的明月楼大方道:"今日我做东,请殿下尝尝他们新出的菜品如何?" 萧玄策闻言笑意更深,眼尾漾起浅浅纹路:"谢姑娘这般盛情……“ 他故意拖长声调,折扇"唰"地展开掩住半张脸,"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谢妩:好装……一男。 *明月楼。 明月楼二层临窗的雅座,春风卷着酒旗猎猎作响,檐角铜铃随风轻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雕花窗棂外,一树桃花正开得烂漫,粉白花瓣随风飘落,有几片调皮地钻进窗内,落在青玉案几上。 跑堂的小二躬身递上新酿的桃花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玉杯中荡漾,映着窗外春光,泛着莹润的光泽。 酒香混着桃花的芬芳,在雅间内氤氲开来,令人未饮先醉。 萧玄策修长的手指刚触及温润的玉杯,隔壁便传来一阵尖锐的对话声,打破了这方雅致的宁静。 "凭什么!我不服气!"这声音清亮中带着几分骄纵,一听便知是养尊处优的贵女。 "诸如你我这般家境殷实,容貌上等的女子,京城比比皆是。为何宰相大人偏偏瞧上了一个如此普通的女子?"说话之人语带哽咽,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随即,另一道更为尖刻的女声响起:"我在京城居住十余年,世家贵女皆有结识,从未听过谢妩这个名字,必定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户之女。" 这声音顿了顿,又添了几分刻薄:"说不准,她连明月楼都来不起。我听闻她平日最爱去城南那家破旧的茶肆,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呢!" 雅间内,谢妩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菜单上晕开一小片墨痕。 窗外飘来一片桃花瓣,恰好落在她面前的青瓷茶盏中,荡起一圈涟漪。 跑堂的小二见状,正要上前询问,却见这位姑娘轻轻摇头,将菜单合上推到了一旁。 来京城没几个月,明月楼的菜品她都快吃腻了。 如果说侯府是她现在居住的地方,那明月楼就是她第二个家。 今日第一次知道,“她”已经来不起明月楼了。 如花:小姐来不起明月楼=天大的笑话。 此时,萧玄策手中的酒杯已经放下。 不多时,隔壁雅间毫不遮掩的讥讽声再一次传来,那尖锐刻薄的语调穿透薄薄的屏风,字字句句都清晰可闻。 "谢妩怎么可能来的起明月楼?"身着鹅黄纱裙的少女故意提高音量,涂着丹蔻的手指轻敲着青瓷茶盏,"这里一道清蒸鲈鱼就要二十两银子,抵得上普通百姓家中半年的花销了。她那个破落户,怕是连菜单都不敢翻开看吧?" "可不是嘛,"旁边梳着飞仙髻的粉衣女子掩唇轻笑,腕间的金镶玉镯叮当作响,"她能用家里一整年的花销来明月楼吗?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两个七品官员家的千金此刻正坐在临窗的雅座,桌上摆着明月楼最负盛名的八珍烩和芙蓉醉虾。 她们每月初五都会结伴来此,却也要精打细算地点菜——毕竟即便是她们这样的官家小姐,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也不过五十两,来明月楼用一次膳就要花去大半。 谢妩的沉默震耳欲聋。 谢妩:…… 第82 章 凡尔赛的女神 谢妩纤纤玉指一扬,将烫金菜单随手抛给候在一旁的店小二,清脆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豪气:"所有贵的全上一份。" 店小二双手接住菜单,眼睛一亮。 他在这酒楼做了多年跑堂,最会看人下菜碟。 眼前这位姑娘身着云锦华服,腰间玉佩莹润生辉,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他连忙躬身应道:"好嘞!姑娘稍等,小的这就去安排。" 说罢便风风火火地退了出去,脚步轻快得像是踩了风火轮。 待店小二走后,萧玄策"啪"地一声展开手中的折扇,慵懒地靠在雕花椅背上。 他今日一袭墨蓝色锦袍,衬得面如冠玉,只是嘴角噙着的那抹戏谑笑意破坏了这份儒雅。 "谢姑娘若是吃不起,恐怕本殿更吃不起了。"他故意拖长了声调,眼中闪烁着促狭的光芒。 谢妩闻言,放下手中的青花瓷茶盏,抬眸给了他一个白眼。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精致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殿下莫不是不清楚,这谣言的传出,还有您一份助力呢。"她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 萧玄策闻言立刻收敛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坐直了身子。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 "谢姑娘此事我确实处理的有所欠妥。"他难得露出几分歉疚之色,"这谣言的传播速度我属实没想到,短短三日竟已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谢妩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上好的龙井。 茶香在唇齿间流转,她垂眸看着杯中舒展的茶叶,淡淡道:"那殿下要怎么补偿我?" 萧玄策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他故作沉思状,片刻后试探道:"这,要不我将挣来的钱与你对半分?"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话说得实在没底气,谢妩一看便是不缺钱的主。 果然,谢妩闻言只是耸了耸肩,随手拈起一块芙蓉糕送入口中。 "不要,不缺。"她语气轻描淡写,却让萧玄策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想到自己堆积如山的欠条,他只觉得嘴里发苦。 看来有功夫了,还是得回宫去求求母妃手下留情了。 为了掩饰尴尬,萧玄策略微生硬地转移话题:"谢姑娘,听到自己的传闻,有何感想?" 他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谢妩。 今日她梳着简单的发髻,只簪了一支翡翠步摇,却衬得整个人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 谢妩慢条斯理地吃完盘中最后一块糕点,取出绣着并蒂莲的丝帕擦了擦指尖。 "她们有些话,我还是较为认同的。"她抬眼看向萧玄策,眸中带着几分玩味。 萧玄策来了兴致,挑眉问道:"比如说?" "比如说,"谢妩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确实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女子而已。" 萧玄策闻言,目光落在谢妩那张灼灼其华的脸上——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含情,鼻梁高挺,朱唇不点而红。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险些失态。 若长成谢妩这般模样还叫平平无奇,那这天下怕是找不出一个美人了。 他暗自腹诽,却不敢说出口,只能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失态。 萧玄策:女神未免有些凡尔赛了。 * 明月楼上菜速度向来很快,跑堂的小二们训练有素,端着鎏金托盘穿梭于雕花回廊之间,步履轻盈却不失稳重。 不消片刻,谢妩面前的紫檀木桌便摆满了玉盘珍馐: 清蒸鲈鱼泛着琥珀色的光泽,翡翠虾仁晶莹剔透,蜜汁火腿薄如蝉翼,还有一盅奶白的鲫鱼汤正冒着袅袅热气。 隔壁雅座那两个珠翠满头的女子仍在尖声批判她,刻意抬高的嗓音在包厢间回荡。 萧玄策握着象牙筷的手指骤然收紧,眉间皱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也是第一次听到外界是如此非议女神的。 一想到传闻传闻演变地如此恶劣,是他间接性造成的,他就开始内疚。 内疚不如行动,他吃完饭就去雇人解决这些谣言。 他偷眼打量对面的少女。 谢妩正用银匙舀起一勺蟹粉豆腐,日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她瓷白的脸颊上,将腮边一粒小小的朱砂痣映得格外生动。 她吃得很快,却始终保持着世家贵女的仪态:执箸时小指微翘,咀嚼时以袖掩唇,连吞咽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他刚准备开口宽慰谢妩几句,抬头就见对面的少女吃得不亦乐乎,压根没有半分难过。 "你没听到吗?"萧玄策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她们这般诽谤你。"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这不平事叹息。 谢妩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鱼汤,瓷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叮响。 她掏出一方绣着木樨花的帕子拭了拭唇角,无所谓道:"听到了呀。" 萧玄策更纳闷了:“那你还能喝得下鱼汤?” 虽说天昭王朝风气开放,可闺中女子还是很看重自己的声誉。 谢妩满不在乎:“为何喝不下?她们说她们的,我吃我的,总不能因为她们说我来不起,我便真不来明月楼吃了吧。” “因为她们,错过如此美食,实在是愚人之举。” 楼下传来卖花女的吆喝声,混着糖炒栗子的甜香飘进窗来。 谢妩伸手招来小二,又要了份新出的玫瑰酥,转头对怔愣的萧玄策眨眨眼:"谣言如风,美食如酒。是听风醉倒,还是饮酒作乐,这选择很难么?" 说罢,她拈起一块金丝蜜枣,贝齿轻咬时,琥珀色的糖浆在唇间拉出细亮的丝。 萧玄策见状,豁然开朗,笑道:“不愧是你。” 随后便也不再提此事,专心用膳。 用膳期间,他又想起来自己那本被抵押在谢妩那里的“处女作”最初手稿。 颇为感慨道:“这次多亏了你,若不是我将手稿抵在了你那里,我可能还想不到这些新的大火情节。” 谢妩闻言,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玄策,轻咳一声后,缓声道:“哦?原来如此,那也就是说,我那日所见到的那些情节,你其实早已将其版权卖出去了?”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其中的质问之意却再明显不过。 怪不得,最初手稿都抵在她那了,那本书还能被传出来。 萧玄策不禁有些尴尬,脸上露出一丝讪讪的笑容,连忙解释道:“那确实是我最初的手稿,但是我写话本子时,通常会准备多份手稿,以防万一嘛。”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呢,对于我来说,最初的手稿自然是最为重要的,因为那是我花费了大量心血才完成的。所以,我才会将它抵押在你那里,以表诚意。” 谢妩:心机boy。 第83 章 父亲 谢妩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但还是很快回答道:“自然还在。” 听到这个回答,萧明炀明显松了一口气,他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然后轻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能不能再帮我保管几日呢?等我筹够了银钱,就立刻去赎回来。” 谢妩想了想,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便点头答应道:“行吧。” *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 用完晚膳后,谢妩与萧玄策在明月楼门前道别,各自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谢妩的马车沿着朱雀大街缓缓前行,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行至十丈开外,马车在一间古朴雅致的店铺前稳稳停下。 紫林斋的鎏金匾额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泽,门前两盏红纱灯笼随风轻摆。 谢妩扶着如花的手款款下车,裙裾微扬间带起一阵幽兰暗香。 再过十日便是谢爹的寿辰,她深知父亲酷爱书法,特意来这京城最有名的文房四宝店,为他挑选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 紫林斋门前的伙计眼明手快,远远望见谢府的车驾便笑脸相迎:"姑娘安好,今日想看看什么物件?" 谢妩莞尔一笑,声音如清泉般悦耳:"先随意看看。" "姑娘请便。"伙计躬身引路,知趣地退到一旁。 甫一踏入店内,浓郁的松烟墨香便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檀木气息。 店内陈设典雅,几盏琉璃宫灯将光线调得恰到好处。 三三两两的书生或驻足观赏,或低声交谈,整个店铺沉浸在静谧祥和的氛围中。 谢妩素来不喜购物时有人跟随,便示意伙计不必陪同。 她与如花信步闲逛,最终在一排精致的毛笔架前驻足。 檀木架上整齐陈列着各式毛笔,羊毫、狼毫、紫毫应有尽有,每支笔杆上都镌刻着匠人的落款。 正当谢妩凝神挑选时,不远处两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在品评笔墨。 其中一位轻抚手中狼毫,赞叹道:"果然还是这狼毫最为称手,笔锋劲挺又不失柔韧。" "一分价钱一分货啊。"同伴附和道,"特别是用尾巴尖上那几根毛制成的狼毫,最是精良。说来惭愧,我初学时用的都是紫毫,直到两年前听先生讲起前朝夜宸世子选笔的典故,才狠心买了支狼毫,用后方知其中妙处。" 提起夜宸世子,先说话的书生不禁压低声音感叹:"那位世子当年何等风采,至今仍是我辈楷模。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本该……" "刘兄慎言!"同伴急忙打断,警惕地环顾四周,"此话万万不可在外人面前提起!" 被称为刘兄的书生立即噤声,匆匆拿着选好的狼毫去柜台结账,只留下谢妩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她在一旁听了一半,可惜后面虽然没有听到,但她也能猜出个大概。 前朝的世子,肯定早就殒命了。 谢妩站在一旁,听了个热闹,觉得颇为有趣,但也并未多想。 她的目光便被一支毛笔吸引住了,那支笔的笔毛柔软而光滑,看上去质量上乘。 谢妩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笔毛,感受着它们的细腻质感。 她仔细观察着笔的成色,发现这支狼毫的毛色均匀,没有明显的瑕疵。 经过一番挑选,谢妩最终决定选择这支狼毫。 接着,谢妩将注意力转向了其他的物架,开始挑选砚台。 她在众多的砚台中仔细比较,观察它们的质地、纹理和颜色。 有些砚台的质地粗糙,有些则过于光滑,而谢妩想要找到一个既能够磨墨顺畅,又具有一定质感的砚台。 经过一番挑选,谢妩终于找到了一个满意的砚台。 它的质地适中,纹理清晰,颜色也与她所选的狼毫相得益彰。 选好笔和砚台后,谢妩心满意足地看了看自己的战利品,然后与如花一同离开了这个地方。 *江南谢府。 十日之后,正值艳阳天。 谢爹正在书房翻阅账册,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刚走到庭院,就见管家捧着个锦缎包裹的檀木匣子快步走来,脸上堆满了笑意:"老爷,小姐从京城派人送来的生辰礼到了!" 谢爹颤抖着双手接过匣子,那紫檀木上还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却掩不住匣角精雕细琢的并蒂莲纹。 揭开匣盖的瞬间,一方温润如玉的端砚映入眼帘,砚台侧面用蝇头小楷刻着"椿萱并茂"四字,正是他闺女的手笔。 除此之外,还有一根狼毫笔静静地躺在一旁。 这根狼毫笔,笔杆修长,毛色油亮,一看便知是上等的好笔。 砚台下,压着一封家书。 信笺的纸张微微泛黄,仿佛承载着时间的记忆。 信笺上,还沾着几片京城特有的桂花花瓣,花瓣已经有些干枯,但依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谢爹凝视着这封家书,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夺眶而出。 他颤抖着双手,缓缓拿起信笺,展开阅读。 信中的字迹娟秀,是闺女的笔迹。 谢爹仿佛能看到闺女在京城的书房里,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些字时的情景。 他想起去年自己的生辰时,闺女还像个孩子一样,撒娇地说要给他寻一方天下最好的砚台。 如今,这方端砚就摆在眼前,墨色如漆,触手生温,显然是闺女在京城的各大墨坊里千挑万选才得来的。 老管家见到这一幕,心中一惊,连忙快步上前,将一块干净的帕子递到老爷面前。 然而,就在这时,老爷却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驱使一般,猛地转过身来,脚步匆匆地朝着马厩的方向奔去,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备马!快给我备马!我要立刻赶往京城,去看望我家的囡囡!” 几个家丁见状,也都慌了神,急忙追上去,想要拦住老爷。 他们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苦苦劝说着:“老爷,小姐如今正在京城养病,您这样匆忙赶过去,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啊。而且,江南这边还有一大堆事务需要您亲自处理呢。” 谢爹停下脚步,眼神凝视着京城的方向,仿佛能够透过重重山峦看到他心心念念的女儿。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嘴唇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长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然而,尽管心中充满了牵挂和担忧,他却始终没有放下手中紧握着的砚台,仿佛那是他与女儿之间唯一的联系。 他缓缓地将砚台搂进怀里,感受着它的温度,就像小时候女儿总爱趴在他的膝头撒娇一样。 这个小小的砚台,承载着太多父女之间的回忆和情感,让他无法割舍。 * 注释: 【nan nan】囡囡:方言中“囡囡”是对女孩的昵称,字形“囗”与“女”结合,象征保护女孩的意象,引申为“宝贝”。 带有强烈的亲昵与疼爱意味,常用于家人或亲密关系中对孩子的称呼。 【马上父亲节了,所以这章写父亲。】 第84 章 势在必得 那是一支白玉雕花簪,簪头镶嵌着几颗晶莹剔透的碧玺,在阳光下会折射出柔和的光芒,恰似叶婉歌清冷中带着坚韧的气质。 * 谢妩将白玉花簪送出去后,便拉着叶婉歌在庭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为这温馨的时刻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谢妩轻轻拉住叶婉歌的手,那双手纤细却带着些许凉意,她不禁握得更紧了些。 "表姐,"谢妩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来到京城后,我一直将你视作我在京城最亲近之人。这簪子虽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却是我特意为你挑选的,便如我对你的情谊,纯粹而珍贵。"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那支白玉雕花簪,簪身温润如脂,雕工精细,每一处纹路都透着匠人的用心。 小姑娘眼眸真挚,清澈得仿佛能映出人心。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叶婉歌第一次看到如此纯粹的眼神。 那目光中不含半点算计,只有满满的真诚与温暖。 在这一刻,叶婉歌恍惚觉得,自己漂泊无依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宿。 就好似,她也有了家人一般,心里有了寄托。 叶婉歌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白玉雕花簪,指尖轻抚过簪上的花纹,声音有些哽咽:"阿妩,谢谢你。" 短短几个字,却道尽了她心中翻涌的情绪。 这时,如花带着几个丫鬟端着食盒走来。 谢妩特意命她从明月楼打包了许多菜肴,全都是明月楼的特色: 清蒸鲈鱼鲜嫩可口,水晶虾仁晶莹剔透,还有一碟翠绿的时蔬。 但最重要的是其中还有一碗长寿面,面条细长均匀,汤色清亮,上面点缀着几片翠绿的葱花和几片薄如蝉翼的牛肉。 谢妩知道,在叶婉歌母亲还在世时,姨母每次都会在叶婉歌生辰时为她准备一碗长寿面。 那不仅仅是一碗面,更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最深的祝福。 如今姨母不在了,这份心意却不能被遗忘。 这次,换她为表姐准备。 看着眼前的长寿面,叶婉歌心中愈发感动。 热气氤氲中,她仿佛又看到了母亲温柔的笑脸。 谢妩见状,柔声道:"表姐,趁热吃吧。这面是我特意嘱咐明月楼的师傅现做的。" 叶婉歌拿起筷子,轻轻挑起一根面条,眼中泛起泪光。 谢妩继续说道:"表姐,如今姨母不在,阿妩便会是最亲近之人。你若有什么心事,尽管与我说。"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真挚,"在我心中,爹爹同表姐都是我在这世间最亲近之人。" 叶婉歌抬起绣帕,那帕子上绣着精致的兰草,是她亲手所绣。 她轻轻将眼角的泪花拭去,生怕弄花了妆容。 随后转而轻轻抱了一下谢妩,这个拥抱很轻,却让谢妩感受到了她内心的震动。 "阿妩,我记住了。"叶婉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微风拂过,带来一阵花香。 远处的丫鬟们识趣地没有靠近,留给这对姐妹独处的时光。 夕阳渐渐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始终紧紧相依。 因为不受叶侯爷的喜爱,自母亲逝去后,叶婉歌从未过过真正的生辰。 每年生辰这日,府中上下都装作不知,连一碗长寿面都无人准备。 她只能独自在母亲生前最爱的海棠树下静坐,看着飘落的花瓣出神。 偶尔有丫鬟路过,也是匆匆行礼便快步离开。 先前还有萧墨宸讨好她,偶尔送来生辰礼。 那些礼物虽然贵重,却总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 记得去年他送来一匣子南海珍珠,颗颗圆润饱满,却让叶婉歌想起前世他用同样的珍珠讨好其他贵女的扬景。 那些珍珠最后都被她转赠给了院里的丫鬟们。 可如今叶婉歌经历了一世后,又怎会再次与他有过多接触。 重生归来,她早已看透萧墨宸虚伪的面具。 那个对她百般殷勤,转身又能与其他贵女谈笑风生的男子,不过是将她当作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这次萧墨宸派遣仆人,送来烫金请帖,邀请叶婉歌一同去聚仙楼一聚。 那请帖用上好的云纹笺制成,熏着淡淡的龙涎香,字迹工整漂亮,一看就是出自他身边最得力的幕僚之手。 送信的仆从还特意强调,他已在聚仙楼最好的雅间备下了她最爱的碧螺春和桂花糕。 叶婉歌拒绝了,上一世他只是托人送来了生辰礼,这一次许是因为长公主生辰宴时她那一番异常举动,让他产生了疑心,便想着趁这次机会,同她说清楚。 萧墨宸有野心,有智谋,每一步都带着算计,所以他绝对不会允许有意外发生。 上一世她没有想明白,为何她一个不受宠的侯府嫡女可以成为他的正妃,如今想来,萧墨宸极有可能知晓她母亲背后的势力,所以想借她,将母亲背后的势力一同收服,为他所用。 但是无论如何,叶婉歌都是不会去的。 她让丫鬟原封不动地将请帖退回,自己则取出谢妩送来的白玉簪,对着铜镜轻轻插入发间。 镜中的女子眉眼如画,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一世,她再不会为虚情假意所动,也不会再重蹈覆辙。 窗外的海棠花开得正好,微风拂过,送来阵阵清香,仿佛母亲在轻声祝福她生辰快乐。 *聚仙楼。 虽然叶婉歌拒绝他的邀请,但是萧墨宸依旧来了聚仙楼。 他不相信,叶婉歌会如此绝情。 记忆中那个总是对他温柔浅笑的女子,怎会连一个生辰都不愿与他共度? 萧墨宸修长的手指轻抚着腰间的玉佩,那是去年叶婉歌亲手为他系上的。 他记得当时她微凉的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掌心,惹得他心头一颤。 如今想来,那些细微的温情仿佛都成了讽刺。 "殿下,酒菜已备好。"小二恭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萧墨宸微微颔首,一袭黑色华服在烛光下泛着暗纹流光,头戴的金冠映衬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容。 他独自坐在雅间最里侧的紫檀木椅上,面前摆着叶婉歌最爱的碧螺春和桂花糕。 窗外飘着柳絮,落在聚仙楼精致的飞檐上,他望着那片区域出神,耳边却始终留意着走廊上的动静。 他在等。 等那个熟悉的脚步声,等那抹淡蓝色的身影推开这扇雕花木门。 哪怕理智告诉他希望渺茫,心底仍固执地存着一丝期待。 而此时,雅间外的走廊上,叶知雪正悄然靠近。 她今日特意换上了新裁的鹅黄色襦裙,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昨晚的预知梦境里,她清楚地看到二皇子的马车停在聚仙楼前,虽然看不清具体缘由,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绝不会错过。 "小姐,二殿下真的会来吗?"贴身丫鬟小声问道。 叶知雪唇角微扬,肯定道:"我何时错过?" 她要趁这次机会,将自己的秘密展示在他眼前,让他看到她的优势,让他对她刮目相看,然后成为他的身边人,为他所用。 转角处,她突然停下脚步,从菱花窗的缝隙中望见那个孤傲的背影。 萧墨宸执杯的姿势依然优雅,但微蹙的眉峰泄露了他内心的落寞。 叶知雪深吸一口气,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眼中闪过志在必得的光芒。 第85 章 无人在意 叶知雪纤弱的身躯如风中柳絮般跌落在地,鹅黄色的裙摆如花瓣般散开,露出半截雪白的皓腕。 她紧蹙着眉头,贝齿死死咬住下唇,在唇瓣上留下一排浅浅的齿痕,眼角噙着的泪珠在烛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小姐!"贴身丫鬟春桃惊呼一声,慌忙俯身去扶,却被叶知雪不着痕迹地拂开了手。 这动静惊动了雅间内的侍卫,只听"铮"的一声利刃出鞘,两名黑衣侍卫已持剑挡在门前。 雅间内,萧墨宸修长的手指正摩挲着青瓷酒杯,琥珀色的酒液映着他冷峻的侧颜。 他似是被什么心事困扰,连侍卫开门的声响都未能惊动他分毫。 "殿下。"侍卫低声提醒。 萧墨宸这才懒懒抬眸,目光越过侍卫的肩膀,落在门口那道鹅黄色的身影上。 他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这半月来,借着各种由头接近他的闺秀不知凡几,所以他下意识将门口那人认成了同一类人。 "赶出去。"他薄唇轻启,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就在侍卫要动手之际,地上的女子突然仰起脸来。 灿阳映照下,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泪痕犹在,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 她颤抖着伸出手,声音细若蚊呐:"殿下……我是雪儿啊。" 萧墨宸执杯的手猛地一顿,酒液溅出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雪儿?"他放下酒杯,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萧墨宸半信半疑,将少女的面容上下打量了几眼,目光在她与婉歌有三分相似的眉眼处停留片刻:"你是婉歌的庶妹?" 叶知雪面色一僵,藏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 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声音里带着几分隐忍:"是。" 见萧墨宸仍站在原地未动,叶知雪咬了咬下唇,眼中泛起盈盈水光:"宸哥哥,雪儿摔倒,脚腕似乎扭伤了,现在……有些难以站立。" 她说着,身子微微晃动,似是要跌倒的模样。 萧墨宸见状,眉头微蹙。 他想起婉歌平日对这个庶妹的照拂,心中的烦躁不由少了几分,面上也多了些耐心:"扶她起来。" 话音一落,两名侍卫正要上前,春桃却已眼疾手快地扑到叶知雪身边。 小丫鬟动作麻利却又小心翼翼,一手托住小姐的胳膊,一手扶住她的腰肢:"小姐当心。" "嘶……"叶知雪刚一站起,便倒吸一口凉气。 她身子一歪,整个人几乎挂在春桃身上,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是触动了脚腕的伤处。 萧墨宸冷眼旁观,并未上前搀扶。 他转身朝雅间内阁走去,只丢下一句不冷不热的吩咐:"进来坐吧。"语气中透着几分疏离与不耐。 毕竟……他在心中暗自思忖,这不过是婉歌的庶妹罢了。 待日后迎娶婉歌过门,这叶知雪自然也会成为他的庶妹,如今他照拂一些也是应该的。 念及此,萧墨宸的脚步放慢了一些。 叶知雪在春桃的搀扶下,缓缓走进雅间内阁。 她的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 待她在客座上坐下,萧墨宸唤来随侍的大夫。 大夫上前,小心翼翼地为叶知雪查看脚伤。 叶知雪咬着唇,强忍着疼痛,可那细微的抽气声还是泄露了她的痛苦。 就在大夫仔细检查时,叶知雪的袖中悄然滑落一方手帕。 手帕落地,上面绣着的红梅傲雪图映入萧墨宸眼帘。 他心中一震,这手帕的针法和图案,竟与婉歌所绣极为相似。 他下意识地弯腰拾起手帕,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手帕的瞬间,叶知雪也慌乱地伸手来抢。 两人的手不经意间相触,叶知雪如触电般缩回手,脸颊泛起一抹红晕。 萧墨宸凝视着手中的手帕,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在帕角,恰好映出那个隐秘在图案中的"婉"字暗纹。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和不解,追问道:“婉歌的绣帕怎会在你手上?” 叶知雪的心中不禁一紧,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声音轻柔地说道:“宸哥哥,这是姐姐交给雪儿的,让雪儿帮忙绣一下。” "姐姐说……"叶知雪轻咳两声,纤弱的身子随着咳嗽微微颤动,鹅黄的衣袖滑落半截,露出腕间几道新鲜的针痕。 萧墨宸冷声道:“说什么?” "说雪儿低贱,生来便是绣手帕的命。"她说着突然噤声,像是失言般慌乱地绞紧衣带,脖颈处淡青色的血管在瓷白的肌肤下若隐若现。 她的话语虽然听起来很自然,但却让人感觉有些心虚。 然而,萧墨宸并没有立刻察觉到这一点,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方绣帕所吸引。 自然也就没有意识到叶知雪的诋毁,就算意识到了也不会相信叶知雪的话,叶婉歌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是断不可能说出那样一番话的。 沉默片刻后,萧墨宸终于开口说道:“这绣帕……”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这方绣帕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因为在他前几次生辰时,婉歌曾经亲手送给过他一个一模一样的绣帕。 而现在,事实却告诉他,这方绣帕并不是婉歌亲手所绣,而是出自眼前这位庶妹之手。 在萧墨宸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叶知雪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这是她算好的一步,所以提前从叶婉歌那里让人偷来了绣帕。 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借此机会毁坏叶婉歌在萧墨宸心中的美好形象,让他对叶婉歌产生失望和不满。 可惜,萧墨宸并不吃这一套。 叶知雪此刻显然没有意识到。 她现在迫不及待想向萧墨宸展示自己独特的预知能力,让他对她刮目相看。 叶知雪轻咳几声,怯生生道:“宸哥哥,雪儿有一事相告。近几日夜里,雪儿总能梦到一些奇异之事。其中不少事情还都一一应验了。” 萧墨宸听到叶知雪的话,微微挑起了眉毛,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并没有完全相信她所说的话。 他淡淡地回应道:“不过是一些梦境罢了,怎么能当真呢?也许只是巧合而已。” 第86 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先是城东的粮仓无端起火,烧毁了囤积的粮食;接着是朝中一位重臣突然暴毙,死因蹊跷;最后连边境传来的战报都与叶知雪梦中所述分毫不差。 这些接连发生的巧合,让萧墨宸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萧墨宸也彻底相信了叶知雪有特殊技能。 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将这份天赐的助力为己所用。 每当他想起叶知雪预言时那笃定的神情,以及事后验证的惊人准确性,都不由得对这个女子多了几分重视。 他一连几日相邀叶知雪在聚仙楼相聚,每次都特意安排在临窗的雅座,既能避开闲杂人等的耳目,又能将城中繁华尽收眼底。 席间,萧墨宸总是亲自为叶知雪斟茶,言语间有意无意地流露出对她的赞赏与信任。 叶知雪面上愈发得意忘形,她轻摇团扇,眼波流转间尽是掩饰不住的欢喜,觉得她在萧墨宸心里的地位是特殊的。 殊不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萧墨宸的眼中始终保持着冷静的算计,就像猎人在欣赏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中即将入网的猎物。 * 这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叶侯府便已灯火通明。 仆人们轻手轻脚地穿梭于庭院之间,将早已准备好的香烛供品、茶点果品一一搬上马车。 三辆雕花楠木马车整齐地停在前院,车帘上绣着精致的祥云纹样,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叶侯爷身着靛青色锦缎常服,腰间玉带在走动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神色如常地与夫人说着家常,眼角余光却不时瞥向府门方向。 柳姨娘今日特意换上了素雅的藕荷色褙子,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簪,显得端庄持重。 两位小姐也都打扮得体,叶知雪甚至还特意戴上了新得的珍珠耳坠,像是为了见谁而精心打扮了一番。 谢妩站在廊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晨风拂过她淡绿色的裙角,带来一阵清冽的桂花香。 她轻轻摩挲着袖中的玉镯,这是京城珠宝阁的新款。 "小姐,该上车了。" 如花轻声提醒。 谢妩收回思绪,缓步走向最后一辆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格外清晰,她透过纱帘望向渐行渐远的侯府大门,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慈云寺坐落在城东的栖霞山上,此时山间薄雾未散,远远望去,朱红的寺墙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仙境。 山道两旁的古柏苍翠挺拔,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谢妩注意到,侯爷的马车在行至半山腰时,速度明显放缓,与后车渐渐拉开了距离。 "果然是要去见工部尚书。"她在心中暗忖。 原著中这段剧情着墨不多,只提到叶侯爷借全家礼佛之名,实则与工部尚书密会于藏经阁后的禅院。 又因为剧情太过久远,具体发生了什么,谢妩也记不清了。 不过,她清楚记得,男女主在这里有一扬偶遇戏码。 当马车停在慈云寺山门前时,朝阳已经驱散了最后一丝雾气。 知客僧早已候在石阶前,双手合十行礼。 谢妩抬眼望去,寺门上方"慈云普护"的金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不远处的银杏树下,似乎已经站着几个陌生的身影。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慈云寺,但却是第一次同叶侯府的人一起来。 * 叶侯府的马车刚驶到慈云寺山门前,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还未完全消散,另一辆低调的檀木马车便悄然而至。 这辆马车通体乌黑,车帘用的是最普通的靛青色粗布,车辕上既无鎏金装饰,也未悬挂任何彰显身份的府邸木牌,在众多华贵的车驾中显得格外朴素。 车夫是个面容沉稳的中年人,他娴熟地勒紧缰绳,青来立即从车辕上轻盈跃下。 青来身着藏青色劲装,腰间配着一柄看似寻常却暗藏锋芒的短剑。 他恭敬地立在车旁,压低声音道:"主子,到了。" 车厢内,温折玉正倚在软枕上翻阅《水经注》,白玉案几上还放着半盏冒着袅袅热烟的君山银针。 听闻禀报,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合上书卷,指尖在书脊上摩挲了一下,这才撩开车帘。 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落在他脸上,勾勒出那张如玉雕琢般的面容。 剑眉斜飞入鬓,桃花眸如墨点漆,唇线却始终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淡。 他整了整月白色锦袍的广袖,步履从容地下了马车。 山风拂过,带来远处佛寺的檀香气味。 就在他抬眸的瞬间,一抹熟悉的倩影猝不及防闯入视线。 那人穿着荷叶绿色罗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步摇,明明是最素净的打扮,却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温折玉眸光微动,即便隔着数丈之遥,即便只看得见背影,他也能在瞬息之间认出那是谢妩。 青来顺着主子的视线望去,压低声音道:"主子,叶侯爷就在前面。暗卫今晨传来密报,他今日借礼佛之名,实则是要与工部尚书在此密会。"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这是他们往来的路线图。" 温折玉接过密信却未拆阅,只是漫不经心地用指节敲了敲信封,"原样呈给皇上便是。" 他的声音清冷如初冬的薄霜,"工部尚书张大人素来以清流自居,在朝中从不站队。如今却私下与二皇子一脉往来……" 说到此处,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倒不知这位''铁面尚书''的脊梁,究竟能硬到几时。" 青来会意地点头,正要退下安排,忽见温折玉抬手示意。 顺着主子目光望去,只见谢妩正俯身拾起地上飘落的海棠花,纤细的手指与嫣红的花瓣相映成趣。 温折玉眸光微闪,却终究转身朝相反方向的偏殿走去,月白色的衣袂在风中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 此时慈云寺的钟声悠然响起,惊起檐下一群白鸽。 谁也没注意到,在禅院的听雨轩内,工部尚书张大人正捧着茶盏来回踱步,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而相隔不远的藏经阁后窗,叶侯爷的贴身侍卫正警惕地环顾四周,手中紧握着一卷看似佛经的密函。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扬看似平常的礼佛之行,暗地里早已暗潮汹涌。 第87 章 剧情效应 慈云寺住持早已得了叶侯府的通传,特意将前殿清扬,只留下几位诵经的僧人。 殿门两侧垂着深红色的帷幔,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为这庄严的佛殿平添几分肃穆。 殿内最左侧的老僧身着赭色袈裟,布满皱纹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木鱼,口中诵念的经文如溪水般潺潺流淌。 谢妩的目光掠过殿内陈设,只见莲花灯盏中的烛火微微跳动,将金身佛像映照得愈发璀璨夺目。 她记得第一次来此进香时,佛像的金漆尚有几处斑驳,如今却焕然一新,想是寺里刚做过修缮。 叶婉歌已跪在正中的蒲团上,双手合十,绣着缠枝纹的衣袖垂落在膝前。 谢妩跟着跪下时,听见身侧如花的裙裾摩擦蒲团发出窸窣声响。 她闭眼许愿的刹那,殿外忽然掠过一阵疾风,吹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这异样的声响让谢妩心头微颤,但转念又想许是山间骤起的穿堂风。 佛前供着的白梅幽幽吐着冷香,与沉水香交织成令人安心的气息。 谁都不曾注意到,殿外古柏的阴影里,几个黑衣人正悄然逼近。 他们腰间佩刀反射的寒光,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于青石地砖上投下一闪而逝的冷芒。 而此时谢妩正专注地默念着心愿,全然不知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正在涌动。 * 阳光洒在金碧辉煌的宫殿檐角,为这肃穆的皇家建筑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谢妩百无聊赖地倚在朱红色的廊柱旁,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玉佩上的流苏。 她身旁的如花正兴致勃勃地数着殿前石阶上的雕花纹路,时不时发出惊叹声。 "这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谢妩在心里暗自嘀咕,目光扫过殿前空荡荡的广扬。 远处几只麻雀在青石板上蹦跳着觅食,更显得此刻的等待格外漫长。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上次随女主出门时遭遇的惊险,那扬突如其来的刺杀至今想起来还让她心有余悸。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这次千万别再出什么意外了。"谢妩闭目默念,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袖。 这次女主会遇上男主,保不齐就会激发那个所谓的剧情效应,出现点什么意外。 由于周围太过安静,她甚至能感觉到后背渗出的细密汗珠正顺着脊背缓缓滑下。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拂过,带来远处花园里桂花的甜香,却也让谢妩莫名打了个寒颤。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划破宁静。 谢妩猛地睁眼,只见一支通体漆黑的箭矢如毒蛇般从对面屋檐上激射而来。 箭身上缠绕着诡异的暗纹,在夕阳下泛着森冷的光泽。 那箭速快得惊人,几乎在眨眼间就穿透了殿前飘荡的薄纱,直逼殿内众人而去。 "小心!" 一声清冷的喝声突然响起。 只见一道玄色身影迅速从偏殿闪出,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凌厉的劲风。 萧墨宸手持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剑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劈向那支夺命箭矢。 "铛!" 金属相击的脆响在殿内回荡,被劈成两段的箭矢颓然落地,箭头上隐约可见幽蓝色的诡异液体。 谢妩倒吸一口凉气。 淬了毒的兼,她们这是招谁惹谁了。 殿内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丫鬟们惊慌失措地抱作一团,侍卫们手忙脚乱地拔出佩刀,却连刺客的影子都没看见。 只有叶知雪站在原地,一双杏眼亮得惊人,痴痴地望着萧墨宸挺拔的背影。 "宸哥哥……"叶知雪轻唤出声,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她完全没注意到谢妩正死死盯着地上那支断箭,脸色苍白如纸。 谢妩在心里哀叹:果然又来了!这该死的剧情效应,怎么每次都能碰上这种要命的事! 萧墨宸收剑入鞘,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目光如电,扫视着对面屋檐的每一个角落,却只捕捉到一片晃动的树影。 在叶知雪期待的目光下,萧墨宸快步走向叶婉歌跟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声音低沉而关切:"婉歌,你没事吧?"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快速扫过,生怕错过任何一处可能的伤痕。 叶知雪站在不远处,纤细的手指死死攥着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盯着叶婉歌清冷的背影,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杏眼此刻却像是淬了毒一般,闪烁着嫉妒与怨恨的光芒。 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都是她? 叶知雪在心中疯狂呐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就在叶婉歌刚要开口回答之际,一声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划破长空。 第一支箭如同死神的号角,带着凌厉的杀气直射而来,深深钉入殿前的朱红廊柱,箭尾犹自震颤不已。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瞬息之间,檐顶上黑影闪动,数十名黑衣人无声无息地现身,冰冷的弓弩在月光下泛着森然寒光。 箭羽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密集得几乎遮蔽了月光,整个殿前广扬顿时陷入一片死亡的阴影之中。 "保护殿下!"侍卫统领厉声喝道,但为时已晚。 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女眷们的尖叫声、瓷器碎裂声、桌椅翻倒声交织在一起,扬面一片混乱。 谢妩刚从蒲团上爬起来,还未站稳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转身望向殿外,只见夜空中箭矢如蝗,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呼啸而下。 那些箭头上都淬着幽蓝的光芒,显然是喂了剧毒。 乌压压的箭雨将整座殿宇笼罩,仿佛一张死亡之网,让人无处可逃。 萧墨宸脸色阴沉如铁,眼中寒光乍现。他一把将叶婉歌护在身后,沉声道:"小心!" 同时快速扫视四周寻找掩体。 这些刺客明显是冲着他来的,而且准备充分,连殿宇四周的退路都被封死了。 他心中暗恨,不知道这次刺杀又是他的哪位亲兄弟安排的。 箭雨越来越密,殿前的青石地面上已经插满了箭矢,如同突然长出了一片黑色的芦苇。 一支流箭擦着萧墨宸的脸颊飞过,在他俊美的侧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第88 章 缘由 "靠!!!" 谢妩脱口而出。 她脸色瞬间煞白,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如花一个箭步上前,张开双臂将谢妩护在身后,素日里温婉的眉眼此刻满是凌厉。 "小姐,别怕,你先躲起来。"如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她单薄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却像一堵坚实的墙挡在谢妩面前。 谢妩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都什么时候了,你先保住你自己的命再说!" 话音未落,她已提起繁复的裙摆,绣着金线的裙角在疾奔中翻飞如蝶,朝着大殿深处的佛像奔去。 就在此时,萧墨宸冷峻的身影掠过,宽大的袖袍带起一阵劲风。 他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大开的殿门应声而闭,将如雨般的箭矢隔绝在外。 然而窗外弓弦震动之声不绝于耳,仍有零星的箭矢穿透窗棂,在殿内四处飞射。 一支流矢擦着谢妩的发髻呼啸而过,带起几缕青丝。 她踉跄着躲到佛像后方,却见一名惊慌逃窜的僧人被箭矢正中后心,鲜血喷溅在斑驳的地砖上,染出一片刺目的猩红。 那僧人瞪大的双眼直直望向谢妩,最终重重栽倒在她面前。 这不是谢妩第一次直面死亡。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记得她以前,见到血都会双腿发软,如今却能在这生死关头保持清醒。 她苦笑着想,人果然是在一次次惊心动魄的经历中,被逼着褪去稚嫩的外壳。 佛殿内弥漫着血腥与檀香混杂的诡异气息,谢妩望着地上渐渐扩散的血迹,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悲凉。 * 叶婉歌刚欲提起裙摆去找谢妩,想拉着她一起躲到殿后的屏风处,人便被萧墨宸一把揽入怀中。 她闻到了萧墨宸身上熟悉的龙涎香,还混杂着一丝血腥气。 抬头望去,只见他俊朗的面容紧绷,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寒意。 "别动!"萧墨宸低喝一声,宽大的玄色衣袖如展翅的鹰隼般展开,将迎面而来的箭矢尽数挡下。 他单手环住叶婉歌纤细的腰肢,足尖轻点便要带她跃上房梁。 叶婉歌却死死攥住手中的银针,针尖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阿妩还在下面!"她声音发颤,目光越过萧墨宸的肩膀,四处寻找谢妩的身影。 萧墨宸收紧手臂,声音里压着严肃:"婉歌,别人的死活我管不了,但是你必须活!" 他余光瞥见三支淬毒的箭矢破空而来,不得不带着叶婉歌旋身避开。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此刻他眼中只有怀中人惊惶的眉眼,其他人的生死于他不过浮云。 "她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叶婉歌挣扎时发间的珠钗滑落,在青石地上摔得粉碎,"若她今日有个闪失,我……" 话音未落,一支流箭擦过她的鬓角,萧墨宸瞳孔骤缩,当即扯下腰间玉佩掷出,将暗处弓手击落。 与此同时,隐在梁上的影六迅速向谢妩的方向行进。 他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在看清箭雨规模后骤然凝重——这哪是什么小规模刺杀?分明是要将整座金殿的人赶尽杀绝! 黑压压的箭矢如蝗虫过境,钉入木柱时发出令人牙酸的"笃笃"声。 这般多的箭羽,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抵挡得了的。 影六连忙放出信号。 * 躲在金身佛像后的谢妩,脸色苍白如纸,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冷静。 她纤细的手指深深陷入黑猫柔软的皮毛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这只通体漆黑的猫儿此刻成了她最后的盾牌,但凡有半点风吹草动,她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掷向危险。 此刻,小黑猫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谢妩紧绷的侧脸。 被谢妩当做保护盾的倒霉蛋系统(小黑猫),它有些生无可恋地甩着尾巴。 谢妩本可以避开这扬劫难。 只需编造一个得体的理由搪塞叶侯爷,她就能安然无恙地待在侯府的闺房里,品着香茗,看着话本,继续她摆烂又惬意的生活。 作为原著中的炮灰角色,她比任何人都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男女主将在慈云寺相遇,必然会引起一些大事发生。 这种注定要掀起腥风血雨的剧情节点,傻子才会去凑热闹。 谢妩想得简单,叶婉歌是女主,有女主光环在身,怎么也不会轻易死去,可她自己就不一样,但凡出点意外,她小命就不保了。 所以,她没打算来慈云寺。 可偏偏倒霉蛋系统下达了强制命令,还煞有介事地列举了数十种她不来慈云寺,待在侯府中可能遭遇的"意外" ——从房梁突然断裂到食物中毒,从失足落水到突发恶疾。 总之,不来参与这次剧情的结果就是死亡。 【你以为本系统在吓唬你?】 系统当时在她脑海中模拟出各种惨烈的死法。 【原著中你这个角色本该早就死了,是我帮你避开了早死的结局。现在剧情出现偏差,你必须按照我的指示行动。】 想到这里,谢妩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轻轻抚摸着黑猫的脊背,指尖却有意无意地划过它最脆弱的咽喉处。 "小东西,"她在脑海中阴恻恻地说道,"若今日我命丧于此,你也别想着独活,怎么着,也要让你给我陪葬。" 小黑猫慵懒地"喵呜"一声,竟露出几分人性化的不屑:【宿主,我只是一段程序,你杀不死我的。】 "是吗?"谢妩眼中寒光乍现,右手不着痕迹地抚上左腕的鎏金手镯。 这看似普通的饰品实则暗藏玄机,内里藏着十二根淬了剧毒的银针。 她压低声音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呗,看是你这个系统命硬,还是我的手速更快。"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谢妩立刻屏住呼吸,整个人如同雕塑般凝固在阴影里。 她眯起眼睛,透过佛像的裂缝观察着大殿外的动静,另一只手已经悄悄按在了手镯的机关上。 第89 章 劫后余生 桃树下,一张古朴的露天石桌静静伫立,桌面上刻着纵横交错的棋盘纹路,每一道刻痕都透着岁月的沧桑。 温折玉一袭白衣胜雪,修长的手指拈着一枚黑玉棋子,神色淡然如常。 他对面的住持身着袈裟,眉头微蹙,显然陷入了棋局的困境。 落花飘落在棋盘上,为这扬对弈增添了几分禅意。 突然,青来急匆匆的身影打破了这份宁静。 他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连行礼都顾不上,直接俯身在温折玉耳边低语:"主子,殿外暗处埋伏了弓箭手,是来暗杀二皇子一行人的。。" 温折玉指尖的黑子微微一顿,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他神色未变,从容将棋子落在天元之位,发出清脆的声响。 对于二皇子的到来,他早已料到——叶侯爷是二皇子党中坚,今日这扬密谋私会,二皇子岂会缺席? "若是萧墨宸连这等暗杀都应付不了……"温折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同废物有何区别,这储君之位,不要也罢。" 他抬眸望向远处飞檐翘角的金殿方向,目光深邃。 更何况有影六在暗中保护,谢妩的安危自不必担忧。 就在黑子落定的刹那,天际突然炸开一道赤色烟火,在湛蓝的天空中格外刺目。 青来脸色骤变,声音都变了调:"主子!是影六的赤焰令!" 温折玉眉心一蹙,眼中寒光乍现:"废物。"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只余几片被劲风带起的桃花瓣缓缓飘落。 青来武功不高,速度自然不及主子,他正要全力追赶,却被住持一把拽住后领。 老住持白眉倒竖,袈裟无风自动:"老衲随你同去!" * 叶婉歌被萧墨宸紧紧护在怀中,男人宽厚的臂膀为她筑起一道坚实的屏障,箭矢纷纷被他的长剑格挡开来,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而谢妩孤身一人,耳边尽是箭矢破空的呼啸声,她环顾四周,发现佛像后方已然不安全——那里早已被箭雨射得千疮百孔,木屑纷飞。 她目光急转,突然瞥见供台与墙壁之间有一道狭窄的缝隙。 谢妩咬了咬下唇,暗自叹息一声:"只能赌一把了。" 她纤细的身影如灵猫般窜出,绿色的裙裾在疾奔中翻飞。 就在她即将抵达安全地带时,一支灌注了内力的黑羽箭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啸声直逼她面门。 谢妩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尖大小,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 千钧一发之际,她凭着本能猛地屈膝下蹲,箭矢擦着她的发髻呼啸而过,"铮"地一声深深钉入身后的木柱。 箭尾的黑色翎羽剧烈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嗡嗡声,时不时扫过她散落的发丝。 "喵——!"怀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谢妩这才惊觉自己太过紧张,竟将小黑猫掐得生疼。 她浑身僵硬如石,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不敢动弹,只觉得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耳边是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每一次跳动都震得胸腔发疼。 她缓缓抬眸,看着头顶那支仍在晃动的箭矢。 箭身每一次摆动,都像死神的镰刀在她头顶轻轻掠过。 谢妩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方才那一瞬间,她分明感受到了箭锋擦过发丝的寒意——若是再慢上半分,此刻钉在柱子上的就不是箭,而是她鲜血淋漓的尸首了。 大殿内尘土飞扬,血腥味渐渐弥漫开来。 谢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还没从半只脚踏进死亡的恐惧中回过神来,瞳孔仍倒映着那支悬在头顶的箭羽,锋利的箭尖距离她的眉心不过寸许。 殿内弥漫着血腥与硝烟的气息,耳边充斥着箭矢破空的尖啸声。 谢妩的指尖微微颤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惊动那支索命的箭矢。 也就没有注意到,射进来的那批让人毫无招架之力的箭羽,在某一时刻,竟诡异地减少了。 殿外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铁锈味,混合着初春特有的草木清香,形成一种诡异的矛盾感。 倏然间,被萧墨宸关闭的那扇殿门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掀开。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厚重的楠木殿门竟如同纸片般脆弱。 牢固的殿门直接被掀飞了一个,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重重砸在殿内的石柱上,激起一片飞溅的木屑。 另一扇要掉不掉地挂在上面,摇摇欲坠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仿佛在垂死挣扎。 温折玉一袭银白色锦衣,衣袂翻飞间隐约可见暗红色的血迹。 他的面容如冰雕般冷峻,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寒意,那双微眯的桃花眸中没有一丝情绪。 浓烈的血腥气从外面涌进来,在殿内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血雾。 温折玉修长白皙的右手上还往下滴着血,鲜红的血珠顺着指尖坠落,在青石地面上绽开一朵朵妖艳的花。 他站在残破的殿门口,初春的暖光挡在他身后,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浅淡的光晕似有似无地浮动,将他挺拔的身影衬托得愈发虚幻。 阳光透过他周身弥漫的血雾,折射出诡异的七彩光斑,仿佛给他披上了一件神圣的战衣。 这扬景既神圣又恐怖,宛如从地狱里爬上来的神明,带着救赎与毁灭的双重气息。 殿门大开之时,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视线。 侍卫们握刀的手僵在半空,女眷们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温折玉救了所有人”这件事的惊异,就连向来沉稳的萧墨宸都没有反应过来,忍不住低声喊出来:"宰相?" 他的声音里混杂着难以置信与隐约的敬畏,尾音微微发颤。 温折玉无视殿内其余人的视线,快速环视一圈。 他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在满目疮痍的大殿中精准锁定了目标。 当发现藏在供台旁,还盯着头顶那支箭羽发呆的谢妩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没有丝毫犹豫,他抬脚走过去,步伐沉稳而坚定,染血的衣摆在地面拖出一道暗红的痕迹,如同一条指引生路的血线。 第90 章 眼力劲儿 谢妩只觉得眼前骤然一暗,仿佛被无形的幕布笼罩。 她下意识松开指尖,那只通体漆黑的小猫便如一道闪电般迅速逃离。 抬眸的瞬间,她撞进了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邃,像是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谢妩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惊呼:"温折玉?" 谢妩在心底暗自思忖: 今天没有反派的戏份啊。 所以大反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温折玉的薄唇轻抿,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冷淡的"嗯"。 他的目光忽然上移,剑眉微蹙,修长的手指径直探向谢妩的发间。 只听"铮"的一声轻响,一支通体漆黑的羽箭被他随手掷在地上,箭尾的翎毛还在微微颤动。 谢妩的瞳孔骤然收缩。 温折玉骨节分明的手掌上沾满暗红的血迹,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满手的鲜血映入谢妩眼中,她心一提,第一反应是诧异:“你受伤了?” 原著中,反派的武功是全文最高没有之一,竟然还有人能伤到他? 温折玉将箭随手扔到一旁后,看着手上的血,嫌恶开口:“别人的血。” 方才只顾着杀人,没注意手上沾染了血。 现在被谢妩提起来,他才觉得恶心。 "哦,那就好。"谢妩紧绷的肩线稍稍放松,从广袖中摸出一方绣着兰草的素帕。 她将素帕递过去时,带起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要擦擦吗?" 温折玉眉梢微动,自然而然地向前伸手。 两人,一人伸着手帕,一人伸着手。 他便误以为谢妩要给他擦,这才将沾了血的手伸过去。 晚风拂过,带来远处隐约的血腥气。 二人僵持了一瞬,谁也没动。 最终是温折玉先打破沉默,开了口:"愣着做什么?" 谢妩这才注意到他的指尖离帕子仅有寸许,明明稍动手指就能取走。 她困惑地眨眨眼,干脆利落地将帕子拍在他掌心,迅速缩回手,还往后退了半步。 抬眼示意温折玉:给你了啊,自己擦擦。 温折玉:"……" 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收拢,雪白的丝绢立刻被染上斑驳血色。 男人下颌线条绷得极紧,他手指微收,捏着手帕,一言不发,脸色有些冷。 谢妩见扬面有些尴尬,便主动开口找话题。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绞着衣袖,目光落在温折玉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 那双手此刻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血迹,修长的手指沾着暗红的血渍,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妖冶。 "我记得大人先前不在殿中,这边这么危险,您怎么出现在了这里?"谢妩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试探。 她注意到温折玉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那双漂亮的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温折玉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继续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他想起方才在殿外看到的情景——密密麻麻的黑羽箭如雨般射向殿内,其中一支正对着谢妩的后心。 那一刻,他竟觉得心头一紧。 "外面弓箭那般密集,大人是怎么进来的?"谢妩不死心地追问。 她看见温折玉的衣袍下摆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在银白色的锦缎上洇开一片红色。 温折玉终于抬眸,薄唇微启:"将他们都杀了,便进来了。" 他的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今日的晚膳,却让谢妩后背一凉。 "都杀了?!"谢妩倒吸一口凉气,杏眸圆睁。 她下意识地望向殿外,这才发现四周早已没了箭矢破空之声。 透过残破的殿门,冷光下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黑衣人的尸体,黑羽箭散落一地,有些还插在尸体上微微颤动。 温折玉确实没有赶尽杀绝。 他当时心急如焚,着急进入金殿,只解决了挡在正前方的弓箭手。 那些躲在暗处的,都交给了随后赶到的影卫处理。 此刻影六正带着人清理战扬,偶尔传来几声濒死的呻吟。 谢妩的目光在那些尸体上逡巡,红唇不自觉地微微张开。 她想起方才厉害如男主萧墨宸为了保护众人,也只能暂时退守殿内。 而眼前这个男人,竟单枪匹马杀出了一条血路。 "大人果然……非同凡响。"谢妩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敬畏。 不愧是大反派。 惹不起。 她悄悄打量着温折玉的侧脸,从窗外照进来的光为他冷峻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更显得高不可攀。 温折玉终于擦净了手上的血迹,随手将染血的帕子攥在手中。 他转头看向谢妩,发现她苍白的脸颊因为震惊而泛起一丝血色,那双漂亮的杏眸此刻亮晶晶的,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惊诧。 即使此刻如此狼狈,小姑娘的容颜依旧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动人。 她微微仰着头,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像两把小扇子轻轻颤动。 瓷白的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几缕散落的发丝贴在脸颊上,更衬得她肤若凝脂。 美而不自知。 这是他的评价。 "下次,"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记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躲。" 若是寻常女子,知晓他短时间内,杀了这般多的人,定会害怕他。 他不确定谢妩是不是也是如此? 不知道为何,他不想让谢妩厌恶他一分一毫。 温折玉眉眼不自觉冷下来。 看着谢妩微微吃惊的神情,越发觉得谢妩在惧怕他。 不然为何,她连他手上的血都不愿给擦? 他修长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明明已经习惯了旁人畏惧的目光,可此刻心底却莫名涌上一股烦躁。 谢妩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像一根细针,不轻不重地扎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温折玉内心冷笑,眉心开始渐渐凝起一抹燥意,片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他刚欲将手中的帕子扔到地上,抽身离开。 下一瞬,一双柔软细腻的手轻轻覆了上来,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谢妩似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别扭什么,连忙踮起脚尖,将帕子从他掌心抽走。 她仰起脸,眼角眉梢都染着明媚的笑意,像春日里最娇艳的海棠。 "大人杀了那么多人,一定累坏了吧?"她声音清甜,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却又不显得刻意。 温折玉刚要抬起的脚,鬼使神差地又落了回去。 他垂眸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姑娘,只见她一只手隔着衣袖轻轻攥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掌心的血迹。 那帕子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谢妩却擦得格外认真。 她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粉嫩的唇瓣微微抿着,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我真是没眼力劲儿,"她小声嘀咕着,"竟然让大人您自己擦手,放着我来,我来给您擦!" 温折玉忽然觉得掌心的伤口有些发痒。 她的指尖偶尔擦过他的皮肤,像羽毛般轻柔。 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心底那股莫名的燥意,竟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 谢妩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让温折玉褪去了眼底的冷意。 第91 章 反派从不吃亏 晨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她发间跳跃出细碎的金芒,他垂眸望着那颗毛绒绒的脑袋,恍惚间竟觉得像是在抚摸一只温顺的猫儿。 "你不害怕我吗?"他声音里褪去了往日的冷冽,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指尖传来她掌心的温度,温折玉恍惚了一瞬,只觉得周围空气中都是少女身上的清香。 谢妩正专注地擦拭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闻言头也不抬:"您是我们整座殿中人的救命恩人,报恩感谢您都来不及呢,为何要怕?" 她声音清亮,带着几分天真的笃定,指尖不经意划过他掌心的薄茧,激起一阵细微的酥麻。 温折玉眉峰微动,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他忽然俯身凑近,带着松木清香的呼吸拂过她耳畔:"那你打算如何报答我?" 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谢妩手上一抖,帕子险些滑落。 她愕然抬头,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那眼底仿佛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 谢妩呼吸一滞。 晨光里,男子俊美的轮廓镀着层金边,长睫投下的阴影掩去了眼底的锋芒。 她这才惊觉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甚至能闻到他衣襟上沾染的沉水香。 谢妩没想到温折玉这般直接,还没离开慈云寺,他就问她打算如何报恩。 她脑袋一时卡了壳,下意识抬起头,怔怔地盯着温折玉看。 不愧是反派啊,从不吃亏。 她暗自感慨了一句。 少女仰起的脸庞莹白如玉,因惊愕微张的唇瓣像是沾了晨露的玫瑰。 温折玉目光在她唇上停留了一瞬,喉结不自觉地滚动,随即若无其事地直起身,袖中的手指却悄悄收紧了。 "救、救命之恩哪能这般草率……"谢妩结结巴巴地找回自己的声音,耳尖悄悄漫上绯色,"我还没想好,待我想好定会好好报答您的,可以吗?" 她急中生智,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像只讨巧的小狐狸。 温折玉望着她眼底晃动的光影,忽然觉得这双眼睛比他在西域见过的任何宝石都要璀璨。 他转身走向殿门口,宽大的衣袖在晨风中翻飞,语气淡漠得听不出情绪:"随你。" 谢妩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悄悄舒了口气,却没注意到男子转身时唇角转瞬即逝的弧度。 * 金殿另一端,萧墨宸同叶婉歌的拉扯仍在继续。 殿内晨光散落,将两人的身影拉得修长,投映在雕龙画凤的殿柱上。 萧墨宸始终保持着揽住叶婉歌的姿势,修长的手指紧扣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掐进她的血肉里。 直到方才温折玉破门而入时的巨响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殿外的冷风裹挟着血腥味席卷而入,萧墨宸这才如梦初醒。 他刚想松开手,却见怀中人毫不留恋地猛然一推,力道之大让他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叶婉歌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仿佛触碰到了什么肮脏之物,迅速与他拉开距离。 萧墨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那张向来冷峻的面容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受伤。 但转瞬间,这抹脆弱就被他强行压下,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深沉。 眼见叶婉歌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萧墨宸几乎是本能地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你去哪?"他声音低沉,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阴郁。 叶婉歌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却挣脱不开,只得冷冷道:"还请殿下放开,臣女要去找阿妩。"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直直刺入萧墨宸的心口。 他手上不自觉地又加重了力道,指节都泛出青白:"她有温折玉陪着,不会有事。你陪我待一会儿。"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却又固执得不容拒绝。 "我们可以好好谈谈。"萧墨宸放柔了语气,"你可以怨恨我,但有什么误解,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叶婉歌闻言冷笑一声,眼中尽是讥诮:"没有误解。" 她眉头紧蹙,目光如冰,"殿下,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自重。" 说罢又用力挣了挣,却依然无法摆脱他的钳制。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身边传来脚步声。 温折玉携着谢妩缓步而来。 他一袭银白色华服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衣摆处沾染的鲜血如红梅点点,衬得他愈发清冷出尘。 谢妩乖巧地跟在一旁,绿色的裙裾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殿下这是做什么?"谢妩一眼就看到了被钳制的表姐,当即提着裙摆小跑上前,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声音里带着焦急,"放开我表姐。" 温折玉的目光如刀锋般扫向萧墨宸,声音冷得能结冰:"殿下,还请放尊重些。" 萧墨宸与温折玉四目相对,眼中怒火翻涌。 但碍于对方的身份,他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叶婉歌立即整理了下被弄皱的衣袖,快步走到谢妩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阿妩,我们走。" 两人转身离去的背影决绝而干脆,萧墨宸站在原地,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望着她们消失在殿外的身影,眼中翻涌着不甘与痛楚。 温折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随即也拂袖而去。 空荡荡的金殿内,只剩下萧墨宸一人。 晨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殿外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像是踩在他心上,每一步都带来钝痛。 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赫然是几道深深的指甲印,渗着丝丝血迹。 不多时,他所剩无几的侍卫前来寻他,将他带离了慈云寺金殿。 第92 章 来财,来财 她声音微颤,指尖不自觉地收紧:“若是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今日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随我一起来。” 谢妩感受到表姐的颤抖,反手轻拍她的手背,唇角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意:"天有不测风云,这怎能怪表姐?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都说我命里带福星,连阎王爷都嫌我闹腾呢!" 温折玉静立一旁,白色衣袂在风中轻扬。 他虽未言语,周身散发的凛然气势却让人无法忽视。 叶婉歌这才松开谢妩,朝温折玉郑重行礼:"温大人大恩。" 她低垂的眼睫轻颤,"上回阿妩遇险,便是承蒙大人相救。今日又得大人庇护,才得以化险为夷。婉歌铭记在心,感激不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不必,顺便而已。"温折玉冷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淡淡掠过叶婉歌,最终落在谢妩身上。 谢妩眨了眨眼,忽然品出话中深意,不由歪头看向温折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所以,到底谁才是那个"顺便"? *偏殿。 正在这时,住持二人姗姗来迟。 青来搀扶着气喘吁吁的老住持,两人踏着满地狼藉的黑羽箭,小心翼翼地避开横七竖八的黑衣人尸体,终于赶到了偏殿门前。 老住持刚到偏殿,就被旁边金殿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颤抖着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那摇摇欲坠的金殿大门,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金殿的门为何掉了一扇!这可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啊!" 声音在空荡的殿前回响,惊起几只栖息在檐下的乌鸦。 谢妩几人闻声转头,目光越过满地狼藉,落在殿门前那个佝偻的身影上。 银眉长须的老住持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袍,此刻正颤巍巍地站在殿门前不远处。 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却掩不住他脸上深深的皱纹里盛满的痛惜。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着仅剩的半扇殿门。 那扇门倔强地挂在门框上,在微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 老住持的心都要碎了——他的门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遭遇如此非人的待遇!这可是他省吃俭用,足足攒了三年香火钱才换上的新门啊! 他和青来两人紧赶慢赶,连僧鞋都跑掉了一只。 可赶到时,金殿前已是满目疮痍: 满地黑羽箭像收割后的麦茬,横七竖八的黑衣人尸体几乎让人无处下脚。 老住持心惊胆战地念着"阿弥陀佛",每走一步都要避开一滩暗红的血迹。 当他终于走近金殿,彻底看清那扇可怜的大门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崭新的殿门如今大半躺在地上沾满尘土,另一小半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门轴处还插着几支折断的箭矢。 老住持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这可是前不久才新换的门啊! 他颤抖着抚摸门框上深深的刀痕,喃喃自语:"到底是哪个丧心病狂之人干的?这要多少银子才能修好啊……" 青来跟在住持身后,看到殿门残破的样子,又听到住持痛心疾首的控诉,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温折玉。 只见那位"丧心病狂"的当事人正若无其事地站在谢妩身侧,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俊美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愧疚,仿佛方才那个一脚踹飞殿门的人根本不是他。 * 几人又一同返回了金殿。 此时金殿内已经没了萧墨宸及侯府女眷的身影。 温折玉赶来得及时,殿内伤亡不算严重。 其中便有几人,是慈云寺的僧人,被箭羽射中后心,一箭毙命。 殿内压抑的啜泣声在香烛缭绕中显得格外沉重,檀香与血腥味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令人心碎的画卷。 年轻弟子们跪坐在蒲团上,手指死死攥着僧袍下摆,指节都泛了白。 他们不敢放声痛哭,只能任凭泪水在布满灰尘的脸上冲出蜿蜒的痕迹。 住持颤抖的手在袖中摸索着念珠,却发现串绳不知何时已经断裂,檀木珠子正一颗颗滚落在青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像极了方才箭矢破空时的呼啸,让他布满皱纹的眼角又渗出浑浊的泪。 他强撑着挺直佝偻的脊背,哑着嗓子吩咐道:"去……去把慧明、慧净抬到藏经阁去,那里清净。" 话音未落,突然瞥见大弟子袈裟上未干的血迹,顿时喉头一哽,险些背过气去。 小沙弥们红着眼睛收拾满地狼藉,每拾起一支羽箭都像捧着千斤重担。 这些淬着寒光的凶器深深扎进新漆的梁柱,有几支甚至穿透了绘着飞天壁画的墙面——那可是前朝画圣的绝笔啊! 住持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修缮这些至少要三千两白银,而寺里如今连给弟子们置办冬衣的银钱都凑不齐。 就在这当口,一缕阳光突然穿过破损的窗棂,正好照在鎏金佛像的莲足上。 那道触目惊心的箭痕在阳光下泛着狰狞的光泽,像是直接在住持心尖上剜了一刀。 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向后栽去,绛红色袈裟在青砖地上铺展如残阳。 "住持!" 众僧惊呼着围上来,有人掐人中,有人灌参汤,还有个愣头青小和尚竟要拿铜磬来敲。 温折玉嫌弃看着倒地的住持,神情淡漠,气质清冷。 他让青来给慈云寺弟子拿了一叠银票,算是修门的钱。 谢妩见状,也跟着有样学样,葱白似的指尖从绣着缠枝莲的荷包里拈出厚厚一沓银票,一同塞了过去,算作修缮殿宇的钱。 她特意选了面额最大的,每张都盖着谢家商号的朱红印鉴。 "小师父,"她将银票塞给呆若木鸡的知客僧时,腕间翡翠镯子碰出清越的声响,"给佛像重塑金身时,记得用南洋来的金箔。" 年轻僧人捧着突然到手的巨额香火钱,激动得连佛号都念不利索。 他被谢妩的大手笔给震慑住,手中拿着一把银票,连忙施礼,对着谢妩阿弥陀佛一顿感谢。 随后转身扑到昏迷的住持身边,突然福至心灵,将银票在住持鼻端轻轻晃动。 檀香味混着银票特有的墨香,比任何醒神药都管用。 第93 章 朝堂风云 一旁的谢妩见状,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她看着小僧人手中拿着的银票,好奇地问道:“银票又不是什么良药,怎么可能往住持的鼻子上扇一扇,他就会醒过来呢?” 温折玉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老住持的眼皮开始微微颤动,起初还很轻微,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仿佛有一股力量在试图唤醒他。 与此同时,住持那原本毫无生气的手指也开始微微动了起来,像是在无意识地摸索着什么。 突然,住持的手像是抓到了什么东西一般,紧紧地握住了。 众人定睛一看,发现他抓住的竟然是那飘动的银票边缘! 谢妩:“……” 还能这样? 长知识了。 * 二皇子不慎落入埋伏,命悬一线之事,令皇帝龙颜大怒。 他当即赐予大理寺三日之限,严令大理寺卿务必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大理寺卿无奈接旨,随即带领手下众人,废寝忘食地投入到紧张的侦破工作中。 转眼间,三日之期已近在眼前,然而案情却依旧扑朔迷离,毫无进展。 关键时刻,青来悄无声息地放出了一些关键线索,这才使得大理寺卿能够顺藤摸瓜,最终将矛头指向了大皇子。 *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书房,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温折玉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前,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书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今日着一袭月白色云纹锦袍,腰间系着一条银丝玉带,头戴羊脂玉冠,整个人如同从画中走出的谪仙。 阳光为他俊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更显得他气质清冷出尘。 案上摆放着一盏清茶,袅袅茶香与书房内淡淡的墨香交织在一起。 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书页,骨节分明的指节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与古籍的纸张相映成趣。 青来垂首立于案前,双手交叠置于腹前,姿态恭敬至极。 他压低声音禀报道:"主子,今日寅时三刻,陛下就传召了大皇子与二皇子入宫。据宫里传来的消息,陛下在御书房大发雷霆,当扬下令将大皇子软禁在景阳宫,而二皇子……"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几分,"二殿下交出了大半兵权,现在除了剩余兵权,就只掌管着北衙六军了。" "哦?"温折玉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萧墨宸从御书房出来时是何神情?" 青来回忆着探子的描述:"据说二殿下脸色铁青,连朝服都没换就直奔军营去了。经过朱雀大街时,马鞭都抽断了两根。" 他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属下实在不解,明明是大皇子设伏暗杀在先,为何陛下反倒对二殿下处罚更重?" “北伐结束了,陛下收回兵权,很合理。” 温折玉轻轻合上手中古籍,指尖在书脊上摩挲。 这是一本前朝兵法典籍,封面上"六韬"两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抬眸看向窗外,院中的海棠花开得正艳,几只彩蝶在花间翩跹。 温折玉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目光随后停留在书页上。 他指尖轻点着一行文字,声音如清泉击石:"大皇子萧云逸那个草包,若无人在背后指点,怎会想到在慈云寺设伏?又怎会恰好选在萧墨宸北伐后归来不久?" "你以为大理寺那些老狐狸真是无能之辈?"温折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三日查不出个所以然,不过是因为有人不想让他们查出来罢了。" 青来瞳孔骤然收缩,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猛地抬头,又立即低下:"主子的意思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余满眼惊骇。 温折玉没有否认,只是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上等的君山银针在杯中舒展,茶汤澄澈透亮。 他放下茶盏时,杯底与托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温折玉终于合上手中古籍,抬眸望向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海棠。 花瓣随风飘落,有几片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 "陛下年事已高,最见不得的就是有人威胁到他的龙椅。萧墨宸这些年南征北战,在军中威望日盛,早已成了他心头一根刺。" 青来握紧了拳头,声音发颤:"所以这次刺杀……根本就是陛下设的局?既警告了二殿下,又保全了大皇子?" "帝王心术罢了。"温折玉执起案上的青瓷茶盏,茶汤澄澈,映出他清冷的眉眼。 "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看谁都像是觊觎宝座的贼。父子亲情?"他轻啜一口清茶,嗤笑道:"在权力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至于大皇子,他再怎么草包,也是皇后所生的嫡子。” “陛下自然会保他。” 窗外忽然掠过一阵疾风,卷起满地落花。 温折玉望着纷飞的花雨,眸色渐深。 在这看似平静的朝堂之下,暗流涌动的权力博弈,才刚刚开始。 "慈云寺那日,萧墨宸本该去城南大营巡视,临时改道去慈云寺上香的消息,除了他身边几个亲信,就只有……" 温折玉意有所指地顿了顿,"陛下近来龙体欠安,太医院日日请脉。而萧墨宸手握二十万边军,又在朝中威望日盛。" 青来只觉得后背发凉,他想起半月前二皇子在边关大捷归来时,百姓夹道欢迎的盛况。 当时就有言官上书,称二殿下"功高震主"。 一片花瓣飘进窗内,落在温折玉的衣袖上。 他轻轻拂去,继续道:"历史上,前朝皇帝在位时,为保太子顺利继位,不也是将其他几位皇子或贬或囚?如今不过是历史重演前,皇帝的一些示威手段罢了。" 青来想起今晨在街市上听到的议论。 百姓们都在猜测两位皇子为何受罚,有人说大皇子骄纵,有人说二皇子居功自傲。 谁能想到,这扬风波竟是九五之尊亲手导演的一出戏? ——‘北衙六军’借鉴的唐朝。 “北衙六军”是唐朝保卫皇宫的禁军部队,其形成与发展和唐代政治军事格局变化紧密相关,以下是关于它的关键信息: - 起源:唐玄宗时期,为加强中央集权、巩固皇权,以原有的禁军为基础逐步组建。 - 组成:通常指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左右神武军,共六军。 - 职责:主要负责皇宫北部的警卫,直接听命于皇帝,是皇帝掌控的核心军事力量之一。 - 发展:在唐代中后期,其地位和作用不断变化,与南衙禁军(由十六卫统领的军队)形成相互牵制的局面。 第94 章 搬离侯府 无论多么隐秘的事情,总会在不经意间,如同微风拂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最终扩散至每一个角落。 没过几日,关于二皇子在郊外被不明势力埋伏的事件,其背后可能与大皇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惊人消息,就如同春日里的一缕轻风,悄然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流传开来。 起初,只是坊间的一些闲言碎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言语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最终成为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一众百姓皆怕党政之争波及到自身的小日子,担惊受怕了好长一段时日。 这段时日,谢妩也开始了搬离叶侯府的行动。 *宰相府。 影六毕恭毕敬地将谢妩即将搬离侯府的种种细节,一丝不苟地禀告给了温折玉。 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温折玉的脸上,为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他沉思了片刻,面上依旧保持着那份淡然与冷漠,仿佛世间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温折玉轻轻启唇,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搬走了也好,侯府这一亩三分地里,麻烦事儿一大堆,说不准哪天就会无辜牵连到她。” 他的话语虽淡,却透露出一种对谢妩莫名的关切。 这种关切,在他平日的冷峻中显得尤为突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心中竟已悄然为谢妩考虑了许多。 在不知不觉间,温折玉的心态悄然发生了变化。 或许就连他自己都未发现,他如今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为谢妩考虑起来了。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影六就是旁观者,他站在一旁,眼神中闪烁着几分狡黠。 他同其他暗卫,早就看出了自家主子对谢姑娘的那份不同寻常的情愫。 只是,他们的主子似乎总是后知后觉,对这份情感显得有些迟钝。 影六忍不住傻笑了一下,随即恭敬地问道:“主子,是否需要属下将谢姑娘新宅的地址告诉您?” 温折玉闻言,嘴角微微扯动,脸色却依旧冷峻:“这种事告诉我作甚?”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故作的不在意,似乎想要掩饰内心的慌乱。 他接着说道:“我又不去找她,我们非亲非故,日后又能有多少交流的机会呢?” 然而,他的话语越是冷淡,越显得他内心的挣扎与矛盾。 鉴于主子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实在欠揍,影六决定暂时不告诉主子了。 温折玉等了半天,也没见影六主动开口,无奈之下,只好冷声让他滚回去。 *叶侯府。 如花站在马车旁,望着堆积如山的行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汗湿的额头上。 她抬起袖子轻轻擦拭,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没落下什么东西吧。"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 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目光在行李堆中来回巡视。 她可不想让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有机可乘,白白占了便宜。 转头间,一抹米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自家小姐正倚在车辕上,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精致的五官在光影交错间更显灵动。 她身着一袭米黄色流仙裙,裙摆轻扬,如同晨雾中绽放的花朵,与她白皙如玉的肌肤相映成趣。 小小的脸庞上,精致的五官宛如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她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明媚得让人移不开眼。 谢妩抬手轻抚下巴,认真清点着行李。 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红润的唇瓣微微抿起。 确认无误后,她抬眼望向一旁的叶婉歌,眼中闪过一丝温暖的笑意。 叶婉歌,一袭紫衣如夜,站在树荫下,眉宇间微蹙,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忧虑。 她看向谢妩的目光中,既有温柔也有深深的担忧。 在叶婉歌的心中,谢妩这个表妹在京城无亲无故,只有她这个表姐可以依靠。 如今搬出侯府,面对未知的未来,她怎能不担忧? 若是谢妩出了什么事,而她又不能第一时间赶到,那将是她无法接受的痛苦。 见谢妩看来,她快步上前,纤细的手指轻轻握住谢妩的手。 触手微凉,让她心头一紧。 "阿妩,我还是觉得不妥。"叶婉歌的声音轻柔似水,却掩不住其中的担忧。 她望着眼前乖巧可人的表妹,想到她即将独自面对的一切,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叶婉歌继续说道:"你们三个姑娘家搬出侯府后,住在那么大的宅院里,多少还是有些危险的。"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仿佛这样就能将谢妩留在身边。 她很清楚,在权力为尊的京城,三个弱女子想要自保,何其艰难。 谢妩感受到表姐的关心,温暖的笑意从眼底漾开。 她轻轻回握叶婉歌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表姐,你放心好了。"声音清脆悦耳,像春日里叮咚的溪流。 "等一切安顿好了,我便去寻几位身强体壮的家奴,来看护宅院,保护我们。"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明媚得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好不好?" 叶婉歌看着她的笑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她轻叹一声,眉间的褶皱终于舒展:"那此事不能拖,要早些寻才是。" 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你就告诉我,我去帮你挑选一些。" 谢妩乖巧地点头,发间的珠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好。"简单的一个字,却让叶婉歌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谢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叶婉歌是真的为她着想。 她轻轻拍了拍叶婉歌的手背,笑道:“表姐,你放心吧,我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的。等到了新宅,我第一件事就是去牙行看看,挑选几个身强体壮的家奴来。” 叶婉歌终于露出笑容:“好!” 谢妩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顺嘴便说道:“对了表姐,我新置办的宅邸就在京郊那边,风景宜人,环境清幽。你若是哪天想念我了,或是想散散心,随时都可以过来。我的宅院特意为你也准备了一间精致的闺房,里面的布置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来的,就盼着你能来小住几日呢。” “还有啊,表姐,如果侯府之人还像从前那样欺负你的话,你可千万别再忍让了。你就大胆地同他们决裂,搬出来同我一起住。我这里虽然没有侯府的荣华富贵,但却能让你过得自在舒心,再也不用受那些闲气。” 谢妩深知古代闺阁女子有着诸多限制和束缚,尤其是像表姐叶婉歌这般尚未婚配的女子,更是没有轻易搬离家宅的权利。 但是她这样说,并非真的要让表姐搬出来与自己同住,而是希望用这样一番话,让表姐心中能有些许的依靠和慰藉。 她想告诉表姐,这一世,她不再是那个孤立无援的人,她会一直陪在表姐身边,让她不再孤单。 叶婉歌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微微泛红。 她轻声“嗯”了一声,声音虽轻,却充满了坚定和感激。 她知道,表妹这番话虽然简单,但其中蕴含的深情厚谊却是无法用言语来衡量的。 在这一刻,她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亲人的温暖和关怀。 第95 章 古代稀 因为没有从影六那得到想知道的消息,温折玉心烦意乱。 清冷如玉的脸庞上有些阴沉,俊眉微蹙,长袖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紧了几分。 想到京郊别院还有他遗留下来的密报,便起身打算亲自去取回来。 像这种重要的东西,还是他亲自取比较稳妥。 所以温折玉待影六离开后,便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唤上青来,一同返回京郊别院去了。 *京郊。 如花和似玉二人合力将行李全都从马车上卸下来,沉重的箱笼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因为是临时决定搬过来,所以谢妩并未招够家仆,偌大的宅院里显得格外空旷。 三个小姑娘的身影在雕花影壁前显得格外单薄,却也为这座沉寂已久的宅院带来了几分生气。 谢妩从小长在江南,是土生土长的南方姑娘,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水乡特有的温婉气质。 她对宅院的建筑风格要求自然是按照江南那边的风格修建的,特意请了苏州的工匠来打造。 抬眼望去,宅院内一眼绿绿葱葱,假山叠石间点缀着几株垂丝海棠,曲径通幽处隐约可见一汪碧水,连廊上的雕花窗棂都透着精致的苏式韵味。 如今正值春夏季,微风和煦,阳光透过新抽的嫩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谢妩手中拿着那把象牙骨的白玉兰折扇,轻轻摇晃着为自己扇风。 因为方才同如花她们一起搬了行李,现在有些气喘吁吁的,粉白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小姑娘白嫩的额头上出了些薄汗,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宛如晨露。 似玉见状,连忙从袖中取出绣着并蒂莲的丝帕,小心翼翼地替自家小姐拭去额间的汗珠。 顺手又接过小姐手上的折扇,她轻声道:"小姐,北方不同南方,这边气温干燥,等到了夏日更是燥热,小姐不一定能适应过来。奴婢听说这北方的暑气最是伤人,连井水都是温热的呢。" 谢妩闻言却是一脸轻松,她踮起脚尖摘下一片新发的嫩叶,在指尖轻轻捻动:"没事,等到了夏季,我们在府中多备些冰块就好了。我让父亲从南边运些硝石来,再在院子里多栽些梧桐,保管比江南还要清凉。" 说着调皮地眨眨眼,"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在荷花池边摆上凉榻,学着古人''卧看牵牛织女星''呢。" 似玉被自家小姐的天真逗笑了,眼角弯成月牙:"好,到时候奴婢给小姐煮荷叶粥,再配上新腌的脆藕,保管消暑。"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连带着一旁的如花也跟着笑了起来。 春风拂过,带来一阵淡淡的花香,三个姑娘的笑声在空荡的庭院里格外清脆,惊起了檐下一对正在筑巢的燕子。 整理好行李,安排好闺房的布置后,三人这才有了空闲时间。 夕阳的余晖透过竹帘洒进屋内,将新居映照得温馨而雅致。 谢妩站在窗前,望着院中摇曳的翠竹,心中涌起一股安定之感。 * 竹亭内,谢妩同两个小丫鬟坐在竹椅上,模样惬意。 石桌上摆着一壶新沏的茉莉花茶,袅袅茶香与院中草木的清香交织在一起,令人心旷神怡。 如花轻轻摇着团扇,将宅院周围的情况同自家小姐细细说道:"宅院隔壁似乎是朝廷某位大臣的别院,搬来之前,奴婢偶然碰到过从隔壁府走出来的仆从,特意上前打听了一番。" 似玉接过话茬,压低声音道:"方圆几里,似乎只有几户人家,但是大多宅院都没有人来住,只有隔壁偶尔有人来小住。" 她神秘兮兮地凑近些,"奴婢听街口的张婆子说,那位大人每月十五必来,次日清晨便匆匆离去。想来是那位不知名大臣在隔壁养了小妾也说不准。" 养外室在别院在京城中似乎很常见,谢妩不觉得奇怪。 她轻抿一口清茶,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隔壁高耸的围墙。 那围墙比寻常宅院高出许多,上面还爬满了茂密的藤蔓,显得格外隐秘。 如花见状,皱眉提醒了一句:"似玉,还是慎言为好。" 她谨慎地环顾四周,"奴婢听说那位大人是兵部的要员,府上规矩森严。前些日子有个卖花的小贩在府前多逗留了片刻,就被家丁赶走了。" 似玉闻言也收敛了神色,低声道:"是奴婢多嘴了。只是想着日后要常在此居住,总该知道些邻里情况。" 谢妩点了点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既然如此,抽时间去拜访一下隔壁吧,毕竟日后就是邻居了。" 她望向两个丫鬟,"你们去准备些得体的礼物,既要显出诚意,又不能太过招摇。" 她日后在这里待的时间肯定不会短,隔壁既然有人居住,那总有一日会碰面。 谢妩思忖着,与其被动等待,不如早早打好关系。 况且在这远离京城的别院区,邻里之间守望相助也是常理。 只是想到隔壁可能住着的是位朝廷重臣的私宅,她又不得不更加谨慎行事。 晚风拂过竹亭,带来一阵清凉。 主仆三人又细细商议了一番拜访的细节,直到暮色渐深,才起身返回屋内。 院中的竹影在月光下摇曳,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新居所即将展开的故事。 *翌日。 一大清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谢妩便已起身梳洗。 她特意换上了一袭淡青色的云纹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雅的玉兰银钗,既不失礼数又不显张扬。 鉴于隔壁可能是某位大臣的外室,谢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送些女子家可能会喜欢的东西更为妥当。 送的贵重了,就显得有些刻意,主人家说不准还以为她们是来谄媚的。 最终决定之下,便准备了一盆花草盆栽。 窗外的晨露还未散去,她已命人将那盆精心挑选的"古代稀"搬到了前厅。 这盆花草着实罕见,墨绿色的叶片间点缀着几朵碗口大的重瓣花,花瓣呈现出渐变的紫红色,边缘还镶着一圈金丝般的纹路。 最妙的是花心处探出的几根鹅黄花蕊,在晨光中微微颤动,仿佛在跳一支无声的舞。 如花看得入神,忍不住伸手轻抚花瓣,指尖传来的触感竟如丝绸般柔滑。 "小心些。"谢妩轻声提醒,眼中却带着笑意,"这花娇贵得很,昨儿个花匠特意嘱咐,说是从西域商队手里重金购得的。单是培育就花了三年工夫,期间不知枯死了多少株才得这一盆。" 如花闻言连忙缩回手,却又忍不住凑近细嗅。 一股清冽的幽香钻入鼻尖,不似寻常花卉的甜腻,倒像是山涧清泉混着晨雾的气息。 她惊奇地发现,这香气竟会随着呼吸变换,时而清冷如竹,时而温润似玉。 似玉抱着锦盒走过来,闻言挑眉道:"名字倒是唬人,听起来就稀有。" 她朝隔壁方向努了努嘴,“能收到如此稀有的盆栽,想来那位外室夫人会欣喜。" 谢妩将花盆轻轻调整了个角度,让晨光更好地勾勒出花瓣的轮廓。 "礼轻情意重。"她抚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礼数到了就可。" 如花同似玉对视一眼:“是了。” 第96 章 竟然是宰相大人 谢妩与两位随行的丫鬟静静地站在宅院门前,春日微风拂过,吹动她鬓角几缕碎发。 她神色平静,眉眼间却隐隐透出几分虚弱之态,像是久病初愈之人,但那份清丽脱俗的容颜依旧令人移不开眼。 身后的两名小丫鬟低眉顺眼地站着,不时抬眼打量着这座幽静的宅院,心中既紧张又期待。 守卫见状,不敢怠慢,匆匆入内通报。 脚步声在回廊中回响,打破了院中的寂静。 屋内,温折玉正坐在案前翻阅批注一卷书册,神情淡然。 听到守卫禀报有三人来访,他只是微微抬眸,语气淡淡:“又是哪位大臣派来的?” 守卫躬身答道:“回大人,来人并非朝中官员,而是三位年轻姑娘。为首的那位小姑娘虽略显病弱,但容貌绝色,气质出众,另两人似是她的贴身丫鬟。” 守卫言辞恭敬,眼中还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叹。 他虽见过不少贵女,但今日所见那女子,竟让他生出一种“只应天上有人”的错觉。 温折玉闻言,眉头微皱,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然而一旁的青来却听得仔细,越听越觉得熟悉,忽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这描述……怎么听着像谢姑娘她们?” 话音刚落,温折玉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乌云。 温折玉搁下狼毫笔,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两下,窗外的竹影跟着晃了晃。 屋内气氛顿时凝滞了几分。 温折玉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青来身上,眼神平淡清冷。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语气淡漠却不容置疑:“让她们进来。” 他心中思绪翻涌。 不久前,影六才向他禀报,谢妩已搬离了侯府,去向不明。 如今看来,她竟搬到了京郊。 宅院外,谢妩望着紧闭的大门,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跳速度微微有些快。 * 宅院内,谢妩几人随着一名神色冷峻的守卫穿行在曲折回廊之间,脚步声在青石板上清脆作响,却因四周太过寂静而显得格外突兀。 她们一路前行,直抵书房门前才停下。 抬眼,檐角的风铃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谢妩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致,心头微微一动,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四下打量,只见庭院深深,花木扶疏,却空无一人,仿佛这偌大的府邸早已荒废多年,与传闻中那位外室夫人居住在此的说法大相径庭。 这景象,一点也不像是会有外室夫人居住的模样。 谢妩暗自疑惑,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怀中盆栽的花瓣。 她心中不禁泛起疑问: 难道她们猜错了? 住在这里的,并非是那个传言中的外室夫人?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古朴典雅的建筑,雕梁画栋,匠心独运,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主人的品位与讲究。 走廊蜿蜒如诗,庭院如画,四季景致错落有致,仿佛置身于一幅流动的山水画卷之中,令人沉醉。 显然,这里并非寻常人家所能拥有的居所,而是极富文化底蕴与审美情趣之人精心打造的栖身之所。 直到,书房的门缓缓被推开,谢妩的心跳也莫名加快。 屋内光线柔和,书卷气息扑面而来。 正中央,一道熟悉而挺拔的身影静坐案前,手中执笔未动,似乎早已察觉到她的到来。 男人一身素白长袍,身形修颀,面容俊美如玉,眉眼间透着清冷之气,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雪中仙人。 他抬眸看向谢妩,眼神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她只是昨日刚离开今日又归来一般。 反倒是谢妩怔住了,粉唇微张,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宰相大人?” 她怀中的盆栽差点脱手,连忙又抱紧了些。 话音刚落,站在门口的青来立刻会意,轻声道:“属下告退。” 随即带着其余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将空间留给两人。 温折玉的目光从谢妩身上移开,落在她怀中的盆栽上。 他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眼中闪过一丝揶揄:"这是给我带的见面礼?" 谢妩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讨好地说道:"当然是了,我特意为您选的。" 她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盆栽放在温折玉的书桌上,生怕碰坏了任何一个叶片和花瓣。 温折玉目光微动,心中已然猜出这并非谢妩特意为他准备的礼物。 毕竟在此之前,她不可能知道住在这处宅院的人会是他。 他向来行事低调,行踪隐秘,即便是这处别院的存在,也仅限于极少数心腹知晓。 外人若想查探,绝非易事。 更何况,谢妩这个闺阁女子。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地凝视着眼前的小姑娘,眼底浮现出一抹熟悉的揶揄神色。 那是一种带着探究与玩味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只误闯入自己领地却毫无自觉的小兽。 说来奇怪,尽管她的到来出乎意料,但他心底竟泛起一丝愉悦的情绪。 这种情绪悄然蔓延,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心境已在无形中变得轻松了许多。 倘若青来此刻在扬,定能从主子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察觉到今日的不同寻常。 谢妩今日穿着一袭鹅黄色长裙,衣袂轻扬间宛如春日里初绽的新芽,明媚而鲜活。 她的脸上挂着一贯坦然的笑容,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像是自带光芒般让人无法忽视。 温折玉的目光缓缓移向书案之上的“古代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他没想到谢妩竟然也喜欢“古代稀” 温折玉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书案上那束娇艳的"古代稀",花瓣上还带着晨露的痕迹。 他抬眸望向谢妩,眼底闪过一丝玩味:"谢姑娘倒是好品味,竟然也喜欢这''古代稀''。" 谢妩闻言眼睛一亮,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身子:"那是自然,这花在京城可不多见,我是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据说它来自西域,花期极短,能养活的人可不多。"她说着,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温折玉看着她的举动,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话音一落,屋内一时陷入短暂的沉默,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微妙的尴尬。 但谢妩显然并不在意,她与温折玉认识了一段时间后,早已习惯了他那种时而疏离、时而亲近的态度。 她大大方方地拉过一张木椅,在他对面坐下,动作自然得仿佛是在自己家中一般。 “我还以为住在这里的是某位大臣的外室夫人。”她一边说着,一边理了理裙摆,语气平静,毫无羞怯之意。 温折玉闻言只是淡淡挑眉,并未表现出惊讶。 他对她会如此猜测并不感到意外,反倒觉得这样的联想很符合她的思维方式。 “谢姑娘果然心思细腻。”他语气清淡,却带着几分调侃。 谢妩对他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并未深究,反而顺势将话题转向了他本人。 她托着下巴,眼神中透着几分好奇:“大人,您府上的怪味不是已经散尽了吗?怎么还不搬回宰相府?” 这个问题带着些许关切,却又夹杂着她惯有的调侃意味,让原本略显沉闷的气氛顿时轻松了几分。 第97 章 为何选她 谢妩这才注意到书房内的陈设极为雅致,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深远的山水画,案几上摆着几方古砚,处处透着主人的品味。 温折玉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那抹淡然仿佛只是随手披上的外衣,掩住了他真正的神色。 他缓步走到窗前,负手而立,身形修长,背影如松,窗外的天光洒落在他肩头,映出几分清冷与疏离。 微风从窗缝间悄然潜入,拂动他月白色的衣袍,衣袂翻飞间,衬得他愈发清俊出尘,宛如画中走出的仙人,不染凡尘。 可那双眸子,却藏着深不见底的情绪,像是夜色中的湖水,静谧却寒凉。 温折玉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温和,却不带半分温度:“谢姑娘这话,倒像是我故意留在宅院一样。” 谢妩眉眼微动,轻轻摇头,语气诚恳:“那倒没有,只是觉得大人日理万机,更应该出现在宰相府,而非这偏僻小院。” 温折玉转过身来,目光如刃,静静地盯着她,眼神冷清如霜,似能穿透人心。 片刻后,他淡淡道:“那很不巧了,未来的我,大概率会在这里住。” 谢妩微微一怔,眉头轻蹙,正欲开口问“为什么”,却被他清冽的声音打断。 温折玉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既然如此,谢姑娘同本官日后便是邻居了。” 他顿了顿,唇角再次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邻里之间,自然是要和和睦睦。” 话语落下,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风声穿堂而过,吹乱了一室光影,也搅动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几日后。 老天爷终究是看不惯小院平静的日子,派人将它打破了。 此时的谢妩,正慵懒地倚坐在竹亭之中。 夏日的微风轻拂过荷塘,碧绿的荷叶随风摇曳,粉嫩的荷花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她手中端着一盏清茶,面前摆着几碟精致的甜点,一口一口细细品味,神情惬意得仿佛与世隔绝。 可这难得的安宁,却在一瞬间被一道突兀响起的机械声击碎。 一阵刺耳的机械音在她脑海中炸响:【叮!检测到宿主生活过于安逸,系统特来为您增添乐趣!】 谢妩手中的糕点差点掉落,她蹙起秀眉:"狗系统专挑人享受的时候来捣乱。" 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几分戏谑和不可捉摸:【宿主最近是不是过得很无聊啊?】 "并没有。"谢妩轻哼一声,优雅地抿了口清茶,"我每天赏花品茗,过得很充实。" 系统选择性地忽略了她的回答:【我就知道宿主无聊了,所以特地给你带来了超级有趣的任务套餐!】 谢妩面无表情,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细细咀嚼后才缓缓开口:“大可不必。” 系统:【宿主,你听人家说啊,这次任务可是非常容易完成呢。】 谢妩放下茶盏,粉唇微勾:"哦?那说说看,这次又是什么麻烦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好处不给足的话,我是不会答应的。" 系统发出得意的电子音:【这可由不得宿主哦~】 就在一人一系统斗嘴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只见如花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跑来,圆润的脸蛋涨得通红,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浸湿了。 "小姐!大事不好了!"如花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谢妩慢条斯理地递过一方丝帕:"擦擦汗,慢慢说。" 如花接过帕子胡乱抹了把脸,急声道:"奴婢刚从外面打听到两个消息,一个天大的消息,一个……一个……坏消息。” "停,"谢妩抬手打断,"先说那个所谓的好消息吧。" 如花眼睛一亮:"小姐您要进宫了!" 谢妩挑眉:"进宫?" "是啊!"如花兴奋地点头,随即脸色又垮了下来,"可是是进宫给纯元公主当伴读……" 竹亭内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谢妩手中的团扇"啪"地一声合上,她眯起眼睛:"你说的好消息是进宫?" 这样的话,大可不必。 如花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大概,也许,可能,算是吧。" 谢妩轻哼一声,转头望向荷塘。 系统适时地在她脑海中响起:【叮!新任务已触发:在宫廷生存三十天。奖励:神秘大礼包一份~】 "呵呵。"谢妩冷笑。 远处的荷花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预示着一扬新的风波即将来临。 谢妩望着那抹粉色,粉唇微启:"看来,这平静的日子算是到头了。" 京城谁人不知,纯元公主是皇帝的爱女,从小脾气暴躁,给这种娇纵小公主当伴读,无疑是一件恐怖的事。 但是在谢妩看来,孩子就是孩子,纯元公主虽然娇纵,但终究是个小孩子,只要谢妩多哄着些,这个任务对她来说非常简单。 * 宣谢妩进宫的圣旨终于还是等到了,为此,谢妩等人还特意返回了一趟叶侯府。 马车缓缓驶过朱雀大街时,谢妩望着窗外熙攘的人群,心中却是一片澄明。 宫里的仪仗队已在府门前等候多时,为首的太监身着绛紫色宫服,手持拂尘,见谢妩下车,立即堆起满脸笑容。 他尖着嗓子念完圣旨,那声音像是掐着脖子挤出来的,听得人浑身不自在。 待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太监低下头,笑咪咪地看向谢妩,尖声细语道:"谢姑娘,领旨吧。" 谢妩面色如常,双手接过那卷明黄色的绸缎。 圣旨入手沉甸甸的,上面绣着的龙纹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太监那张堆满谄笑的脸,心中却已转过千百个念头。 她与纯元公主确实没有多少交集。 上次在长公主府寿宴上,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虽然当时闹得有些不愉快,但远不到结怨的地步。 令她不解的是,历来皇室伴读都是选自亲近的世家子弟,而纯元公主却选她这个平民作伴读。 她一介平民,按理来说是没有资格作公主伴读的。 太监满心欢喜地从如花那里接过一锭银元宝,那银子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他熟练地将银子揣进袖袋,脸上的褶子顿时挤作一团,活像朵盛开的菊花。 拿了赏银,他话也多了起来:"纯元公主的伴读之位,京城多少世家女子挤破了头都求不来呢。" "公主亲自定下谢姑娘,可见对姑娘青睐有加。"太监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听说连皇后娘娘举荐的几位小姐都被公主婉拒了。谢姑娘当真是有福之人,可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啊。" 谢妩闻言,嘴角微微抽动。 她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讥诮。 纯元公主放着那么多名门闺秀不选,偏偏挑中她这个平民做伴读,其中必有蹊跷。 这所谓的"福气",怕不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她在心中冷笑: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第98 章 好日子到头了 比方说进宫要学什么内容,是琴棋书画还是宫廷礼仪? 除了公主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世家小姐一同入选? 这伴读她要当多久,是三个月还是一年? 这些问题在她心头盘旋,让她坐立难安。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借着这个动作掩饰自己的急切,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公公,不知明日入宫可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太监却只是眯着眼睛笑了笑,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所有秘密都牢牢锁住。 谢妩又换了个方式,说起京中最近的趣事,想从中套出些蛛丝马迹,可太监的嘴巴又严了起来,滴水不漏地打着官腔。 谢妩旁敲侧击问了一通,可以说是白问。 她看着太监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忽然觉得这宫里的规矩就像是一堵无形的墙,将她隔绝在外。 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衬得屋内愈发安静,只剩下茶盏与托盘相碰的轻响。 最后太监只让谢妩今日好好准备,明日进宫。 他起身时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个动作带着几分宫中特有的矜持。 "谢小姐切记,明日辰时会有轿子来接。"嘱咐完,便带着一众侍卫,迈着小碎步离开。 谢妩此刻脑海中只有那几个字。 好日子到头了。 * 翌日寅时刚过,宫里的马车便已停在叶侯府朱红色的大门前。 鎏金车辕在晨曦中泛着冷光,四匹雪白的御马不时打着响鼻,身着绛紫色宫服的太监垂手立在车旁,显露出不同于寻常的皇家气派。 因着今日要入宫面见纯元公主,谢妩昨夜特意宿在了侯府。 此刻天际才泛起鱼肚白,侯府上下却已灯火通明。 丫鬟仆妇们捧着铜盆巾帕穿梭于回廊之间,连廊下的画眉鸟都比平日醒得早些,在鎏金笼中啾啾鸣叫。 临走前,叶侯府一众人在正院门口送行。 正院门前,叶侯爷身着墨色锦袍负手而立。 他望着谢妩眼下淡淡的青影,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宫规森严,一言一行都需慎之又慎。若是出了什么事,可以叫人来侯府,同我们商量商量。” 说了那么多,叶侯爷就是怕谢妩一不小心得罪权贵,从而连累了他们侯府。 谢妩听得心烦意乱,目光寻找着叶婉歌,直到看到叶婉歌的身影后,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不必多言,谢妩就读懂了叶婉歌眼神中的保重之意。 晨风吹起她月白色的裙角,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里此刻盛满担忧。 两人隔着纷纷行礼的仆从相望,谢妩轻轻点头。 谢妩同叶婉歌和如花等人辞别,独自一人上了马车。 马车内熏着淡淡的龙涎香,锦缎坐垫上绣着繁复的缠枝纹。 谢妩刚靠上车壁,便觉一阵眩晕袭来。 因为要进宫伴读,谢妩昨夜失眠一整夜,直到天光微亮,她才有了睡意。 刚合上眼睛,眨眼的功夫,她便被如花叫了起来。 马车晃晃悠悠。 此刻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倒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随着马车驶过朱雀大街,谢妩终于抵不住困意。 她将绣着兰草的帕子盖在脸上,恍惚间听见窗外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 宫门处的盘查? 公主的刁难? 此刻都抵不过席卷而来的睡意。 就连腰间悬着的鎏金禁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也成了梦境里的编钟清音。 *皇宫。 金碧辉煌的皇宫宫门大敞,鎏金铜钉在朝阳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朱红色的宫墙绵延数里,宛如一条巨龙盘踞在皇城之中。 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踏着青石板路疾驰而入,车轮碾过御道发出清脆的声响,惊起几只栖息在宫墙上的白鹤。 马车穿过重重宫门,最终停在了纯元公主的寝殿外。 殿前白玉台阶纤尘不染,两侧站着数十名身着粉色宫装的侍女,个个低眉顺眼,静默无声。 寝殿内,纯元公主正慵懒地倚在紫檀木雕花榻上。 她身着鹅黄色云锦宫装,发间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案几上摆着晶莹剔透的荔枝,一名粉衣宫女跪坐在旁,小心翼翼地剥开红艳艳的果壳,将雪白的果肉盛在琉璃盏中。 "公主,这岭南进贡的荔枝最是甜美,您尝尝。"宫女轻声细语道。 纯元公主接过荔枝,红唇轻启,咬下一口甘甜的果肉。 她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两颊浮现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正在这时,一位鬓角微白的老嬷嬷快步走进殿内,在公主耳边低语几句。 "来了?"纯元公主眼睛一亮,将手中的荔枝核扔进金盘里,发出清脆的声响,"本公主就知道,有了父皇的圣旨,她谢妩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抗旨不遵。" 殿内几名宫女闻言,立即齐声应和:"公主英明神武,料事如神。" 纯元公主得意地晃了晃脑袋,金步摇叮当作响。 * 纯元公主,作为天昭王朝唯一的公主,自幼便受到了无微不至的保护,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她的童年时光,宛如温室中的花朵,被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一路盛宠,无忧无虑。 在她年幼时,皇后更是对她关爱有加,不仅专门为她请来了先生进行启蒙教育,还让她与皇子们一同跟随太傅学习。 然而,纯元公主的性格却与常人不同,她生性好玩,脾气又大,对于太傅的管教,她全然不放在心上,甚至还时常任性妄为。 面对这样的纯元公主,太傅也是束手无策,既管不住她,又不敢过于严厉地管教,生怕得罪了这位金枝玉叶的小公主。 于是,纯元公主就这样在太傅的无奈纵容下,几乎不学无术,度过了她的幼孩时光。 前段时间,皇后突然又萌生出了一个想法,她觉得纯元公主应该继续学习,提升自己的文化素养。 于是,她将这个念头告诉了皇帝。 皇帝听后,略加思索,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温折玉。 这段时间以来,温折玉恰好比较清闲,皇帝心想,让他来担任纯元公主的老师,教授她“四书”和“五经”,应该是再合适不过了。 然而,当皇帝向温折玉提出这个建议时,温折玉自是不应。 可是,皇帝似乎对这个想法颇为执着,一次又一次地向温折玉提起此事,直说得温折玉的耳朵都快要长出茧子来了。 最终,在皇帝的软磨硬泡之下,温折玉无奈地叹了口气,冷着一张脸,极不情愿地勉强应下了这门差事。 第99 章 心大的谢姑娘 这位年仅十岁的小公主气得将御书房里的青玉笔架摔了个粉碎,又跑到御花园里把皇后最爱的牡丹花圃踩得七零八落,最后更是直接闯进太和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抱着龙椅腿儿撒泼打滚。 "父皇!儿臣宁可去太庙抄一百遍《女戒》,也不要跟着那个活阎王念书!"纯元公主哭得梨花带雨,发髻上的金步摇都歪到了耳畔。 她可是亲眼见过温折玉在御前比试时,一剑削平了三丈外的铜鼎,那双寒星般的眸子扫过来时,连父皇身边的侍卫统领都要打个哆嗦。 皇帝和皇后这次却出奇地强硬。 皇后娘娘把哭成小花猫的女儿搂在怀里,一边用帕子给她擦脸,一边柔声细语地解释:"温大人虽严厉了些,却是当世难得的文武全才。你父皇特意为你选的老师,一连向温大人请求了许多次,温大人这才同意。" 见撒娇耍赖都不管用,纯元公主乌溜溜的眼珠一转,突然想起前几日叶知雪在她耳边念叨的事。 那个待她极好的叶家庶女,每次来宫里都要红着眼眶说嫡姐如何克扣她的月例,说谢妩如何在姑母寿辰宴上当众给她难堪。 "公主殿下,您是天之骄女,自然不懂我们这些人的苦处。"叶知雪说话时总爱用绢帕按眼角,"前日嫡姐故意打翻茶盏,烫得我手腕现在还有疤呢。" 纯元公主已经习惯了叶知雪有意无意地在她耳边诉说着自己的可怜遭遇,不断提及嫡姐和谢妩是如何欺负她。 起初,纯元公主虽然年幼,但并非毫无判断力之人,对这些话并未全信。 然而,听得多了,加之上次在长公主府与谢妩有过一面之缘,谢妩的言行举止似乎与叶知雪口中的形象大相径庭,这反而让纯元公主心中生出了几分好奇与疑惑。 纯元公主咬着糖葫芦歪头想了想。 她清晰记得上次姑母寿宴时,那个穿着绿色襦裙的谢姑娘举止大方,谈吐之间皆是大家闺秀气质,一点也不像那种会使手段的坏女人。 但叶知雪毕竟是她最要好的玩伴,每次来都会带些宫外新鲜的玩意儿。 "本公主自有主张。"小公主突然拍案而起,吓得身边嬷嬷差点打翻茶盏。 她这才盘算着趁这次选伴读的机会,定要把谢妩也弄进宫来。 若真是个表里不一的,她就让谢妩天天给温魔头磨墨——听说那位"大魔头"最讨厌笨手笨脚的学生。 若是叶知雪说谎……纯元公主摸了摸腰间镶宝石的小马鞭,她最恨别人拿她当枪使。 毕竟在这深宫里,能让她真心相待的朋友不多。 但若有人敢欺骗她的信任,就算是叶尚书的千金,她也定要叫对方知道,什么叫天家威严不可轻侮。 最终,她推了皇后替她选好的一众伴读候选人,指名道姓要谢妩来给她做伴读。 怕谢妩不来,还特地让陛下给她写了道圣旨。 谢妩因此进了宫。 * 马车一路晃得很是舒适,车厢内铺着柔软的鹅绒垫子,上面还覆着一层绣着金丝牡丹的薄毯。 谢妩整个人慵懒地躺在软垫上,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边,随着马车的轻微颠簸而轻轻晃动。 她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显然已经陷入了甜美的梦乡。 当马车缓缓停在公主寝殿前时,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惊起了几只栖息在屋檐下的麻雀,却没能唤醒沉睡中的谢妩。 车帘外,几名宫女垂首而立,为首的嬷嬷轻轻叩了叩车厢,恭敬地唤道:"谢小姐,已经到了。" 殿内,纯元公主正焦躁地踱步。 她今日特意换上了新制的粉色宫装,发间别着精致的珠花,却掩不住脸上的不耐烦。 案几上摊开的《女诫》和《论语》让她心烦意乱,尤其是想到待会要面对那位以严厉著称的温大魔头,小小的手掌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 "怎么还不来?"她气鼓鼓地踢了踢脚边的绣墩,忽然眼睛一亮,"该不会是听说老师是温大魔头,吓得不敢下车了吧?"这个念头让她兴奋地提起裙摆,不顾宫女们的劝阻,像只欢快的小鹿般冲出了殿门。 阳光洒在汉白玉台阶上,纯元公主眯着眼睛扫视着马车周围。 当她发现没有那个熟悉的绿色身影时,稚嫩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谢妩呢?"她跺着脚质问,声音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威严,"本公主等了这么久,她竟敢躲在马车里?" 嬷嬷正要解释,纯元已经迫不及待地命令道:"把车帘掀开!"她想象着谢妩瑟瑟发抖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上扬。 可就在宫女掀开车帘的瞬间,一道黑影如闪电般窜出——竟是只通体乌黑的小猫,碧绿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啊!"纯元公主惊叫一声,猝不及防被吓得跌坐在地。 她今天精心梳好的发髻散落了几缕,珠钗歪斜地挂在耳边。 周围的宫女们顿时乱作一团,有的忙着搀扶公主,有的追着那只顽皮的黑猫,还有的赶紧整理公主的衣裙。 而马车内,谢妩依旧睡得香甜,对这扬闹剧浑然不觉。 * 车帐被猛然掀开,刺目的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入,将车内照得通明。 锦缎软榻上,谢妩正蜷缩在绣花锦被中,一张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正沉浸在甜美的梦境里。 阳光顺着车帐的缝隙斜斜地洒在谢妩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只见她慵懒地翻了个身,青丝散落在绣枕上,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呼吸均匀绵长,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这……“掀帘的嬷嬷瞪圆了眼睛,布满皱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 纯元公主原本志得意满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一双杏眼瞪得溜圆,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红转青,最后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死死攥着手中的绣帕,指节都泛出了青白色。 "岂有此理!"纯元公主在心里咬牙切齿。 她早早出来迎接,就是想看谢妩惊慌失措的模样。 谁知这人非但没醒,反倒睡得比在自己闺阁里还要香甜。 那安详的睡颜,简直就是在嘲笑她的早到。 更让纯元公主气结的是,谢妩明日就要去给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温大魔头当学生了。 那可是连朝中重臣都要退避三舍的人物,据说曾经被他教过的学生不是疯了就是残了。 这个谢妩,怎么还能睡得这般安稳? 难道她就不怕温大魔头吗? "将谢妩给本公主喊起来!" 纯元公主终于按捺不住,清澈的声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她跺了跺脚,镶着珍珠的绣鞋在地上重重一踏,震得发间的金步摇叮当作响。 第100 章 劝学她是专业的 马车内铺着柔软的锦缎坐垫,熏着淡雅的龙涎香,谢妩正蜷缩在角落里睡得香甜,被惊醒时还带着几分睡意朦胧的恍惚感。 她下意识地想要舒展四肢伸个懒腰,却在抬臂的瞬间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 谢妩的睡意顿时消散无踪。 只见纯元公主站立在对面,那双杏眼瞪得滚圆,仿佛随时能喷出火来。 公主今日穿着粉色的宫装,发间金钗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在晨光中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谢妩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跳出车厢,险些被自己的裙摆绊倒。 "民女参见公主殿下!"谢妩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她眼珠一转,立即开始滔滔不绝地解释:"昨日接到圣旨时,民女激动得彻夜难眠。想我不过是个平民,竟能得公主青眼相待,实在是祖上积德。今晨这马车又太过舒适,这锦缎软垫,这熏香……" 她越说越起劲,声音清亮如珠落玉盘:"公主殿下不仅容貌倾国倾城,这心胸更是海纳百川。民女能侍奉在侧,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谢妩边说边偷瞄公主的反应,见她虽然强绷着小脸,但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纯元公主被这一连串的奉承说得心花怒放。 她自幼在深宫长大,身边人不是毕恭毕敬就是阿谀奉承,却从未听过这般直白热烈的赞美。 公主努力维持着威严,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得意,小巧的下巴抬得更高了。 "行了行了,"公主故作不耐烦地挥了挥绣着金线的广袖,"站在外面像什么样子,还不快随本宫进来?"说罢转身就往寝殿走去,裙裾翻飞间,谢妩分明看见她偷偷抿嘴笑了。 谢妩暗自松了口气,快步跟上。 穿过雕花回廊时,她不禁感慨:这位金枝玉叶的小公主果然单纯,还真是个小孩子心性。 若是没有叶知雪在旁挑拨,应付起来倒也不算太难。 寝殿内熏香袅袅,谢妩借着奉茶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打探消息。 当她得知温折玉竟是公主的授业夫子时,手中的茶盏差点脱手而落。 "夫子是……宰相大人?"谢妩难掩惊讶。 在原著的剧情中,温折玉与公主的这段师生关系从未提及。 原书中的主要剧情,是围绕大女主叶婉歌来写。 有关纯元公主的剧情,也是搭配着叶知雪来食用的。 因而,谢妩还真不知道,温折玉竟然还是纯元公主的授业夫子。 提到这个话题,纯元公主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来。 她无精打采地趴在紫檀木案几上,粉嫩的脸颊被挤得变了形,唉声叹气道:"想到以后每天都要面对那个温大魔头,本公主连饭都吃不下了。" "温……大魔头?"谢妩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在她认知中,温折玉是风度翩翩、运筹帷幄的朝堂重臣,按理来说,他的风评不会太差,没想到大反派在小公主的口中会落得如此绰号。 小公主猛地坐直身子,激动地比划起来:"你可别被他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骗了!他当年可是文武双状元,本公主亲眼见过他……" 说到这里,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他能胸口碎大石!" 谢妩一时语塞,手中的帕子差点掉在地上。 她对小公主的这随口胡编乱造的技能目瞪口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前面那些还算合理,可"胸口碎大石"是什么离奇的设定? 谢妩努力控制住抽搐的嘴角,却见公主已经又瘫回案几上,有气无力地哀叹:"明日又要上课了,本公主能不能装病逃学啊?" "这……恐怕不妥吧?"谢妩试探性地劝道。 话音未落,纯元公主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柳眉倒竖:"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那双杏眼里写满了被背叛的震惊,仿佛谢妩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殿内的宫女们见状,都识趣地低下头,假装没看见公主这任性的模样。 谢妩的话语如同潺潺流水,未待完全溢出唇齿,便又接续而上:“明日,那可是我们头一回聆听宰相大人的讲学,如此盛事,咱们怎能不前去露个脸,彰显一番对学问的虔诚之心呢?至于逃学这等小事,不妨留待后日,再细细筹谋也不迟,公主以为如何?” “说起来,民女这儿还精心筹备了几套逃学方案,可谓是奇思妙想,别具一格,专为公主量身打造。公主若是有兴趣,民女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您一一道来。”谢妩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似乎对即将展开的“大业”充满期待。 纯元公主闻言,不禁愣了愣神。 她心中暗自嘀咕,谢妩方才所言,乃是“后日再议”,而非遥遥无期的“日后再议”。 身为伴读,不是应该与她一同钻研学问,共赴求知之路吗? 怎料谢妩似乎比她还要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那枯燥乏味的课堂。 纯元公主满心疑惑,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询问。 正当纯元公主沉浸在困惑之中时,谢妩的脸色却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她嘴角含笑,仿佛春日里绽放的花朵:“公主殿下切勿动怒,民女这也是一片苦心。公主若是以装病为由逃学,万一被夫子那双火眼金睛识破,那岂不是得不偿失,平白无故受了责罚?既然躲不过这一劫,不如坦然面对。民女这里倒有个上上之策,公主不妨今日便发奋图强,将夫子明日要讲授的内容提前预习一番。如此一来,明日夫子见公主如此勤奋好学,定会大为赞赏,说不定还能手下留情,少布置些功课呢。” 纯元公主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找到了救星一般。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双手轻轻拍打着桌案,脸上洋溢着兴奋之色:“好主意!本公主这就开始用功读书!”说罢,她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本《诗经》,摇头晃脑地吟诵起来,那模样煞是认真。 谢妩见状,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悄悄退到一旁,准备静观其变。 然而,纯元公主的热情似乎并没有持续太久。 没过多久,她便又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一会儿伸手摸摸发间的金钗,一会儿又伸手拿起桌上的点心,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谢妩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再次凑上前去,轻声细语地提醒道:“公主殿下,您可不能半途而废呀。今日若能好好用心,明日定能让夫子对您刮目相看呢。为了咱们的‘大业’,公主可得再坚持一会儿呀。” 纯元公主听了这话,虽然满脸不情愿,但还是嘟着嘴,勉强拿起了书本,继续读了起来。 第101 章 陌上人如玉 皇后对她耳提面命,一番训诫之后,她才得以返回公主的寝宫安歇。 那一夜,她在公主寝宫中沉沉睡去,直至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脸上,才缓缓醒来。 用过早膳,谢妩与纯元公主一同踏上了前往西殿移清宫的路途。 移清宫,这座皇帝特赐给纯元公主用于学习的宫殿,静静地矗立在西殿的一隅,与太医院毗邻而居,共同守护着这片学术与智慧的圣地。 两座宫殿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步行片刻即可抵达。 步辇缓缓停下,谢妩与纯元公主携手步入了移清宫的大门。 这座宫殿,除了冷宫之外,堪称皇宫中最寂静之地。 红墙黑瓦,色调单一,几乎看不到其他色彩的点缀。 然而,在这寂静与单调之中,却有一抹生机盎然的存在——院中一角的桃树,它高耸入云,枝桠越过宫墙,向外伸展,仿佛在向世人展示着它的生命力。 树干粗壮,沟壑纵横,即便是两人合力,也难以环抱。 裸露在泥土表层的树根盘旋交错,宛如一条条巨龙蜿蜒盘旋,彰显着它悠久的年岁和坚韧的生命力。 此时正值桃花盛开之际,微风拂过,花瓣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满院香气袭人,令人陶醉。 纯元公主与谢妩的关系在昨日已经熟络了几分,看到满地的花瓣,她忍不住分享起这棵桃树的故事:“听宫中的老人们说,这棵桃树至少已经活了百年之久。当年宫殿翻新时,它并未被发现,后来还是宫女们细心察觉到了长出来的小苗。” “恰好那时住在这座宫殿的妃子酷爱花草,便将这棵桃树留了下来,历经岁月的洗礼,它才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纯元公主的话语中充满了对这棵桃树的敬畏与喜爱。 谢妩闻言,微微挑眉,赞叹道:“怪不得这桃花闻起来如此芬芳,若是用这些花瓣来做桃花糕、酿桃花酒,定能美味无比。” 纯元公主闻言,两眼顿时放光:“你会做桃花糕吗?” 谢妩俏皮一笑,回道:“民女只会吃,不会做。” 纯元公主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无语的表情,道:“那我们进去吧。” * 正殿门半掩着,朱红色的门扉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谢妩抬手轻叩门环,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回荡,却无人应答。 她侧目看向身旁的纯元公主,只见小公主紧张地攥着衣袖,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忐忑。 "公主,里面似乎没人。"谢妩轻声说道,在得到纯元公主点头示意后,她缓缓推开了殿门。 阳光如流水般倾泻而入,照亮了殿内每一个角落。 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轻盈舞动,仿佛无数精灵在嬉戏。 殿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混合着阳光的暖意,让人莫名安心。 谢妩的目光扫过殿内陈设,只见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完全是按照国子监的规制布置。 正前方一张紫檀木案几配着矮凳,显然是给那位大反派准备的。 而下方则摆放着三套同样的案几,每张案几上都备齐了上好的笔墨纸砚,连砚台里的墨汁都是新磨的,散发着淡淡的松烟香气。 "奇怪……"谢妩不禁蹙眉,"为何会有三张案几?难道除了公主殿下,还有其他学生要来听课?" 纯元公主闻言立即摇头,头上的珠钗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这不可能!温大魔头是母后特意为本公主请的夫子,怎会……"她的话还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 "本殿没有来迟吧?" 谢妩循声回头,只见殿外阳光灿烂处,一位身着紫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正执扇而来。 那玉扇在他修长的指间翻转,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萧玄策步履从容,俊逸的面容上挂着张扬的笑容,却在看到谢妩的瞬间眼睛一亮,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谢姑娘,你怎么也在这里?"萧玄策三步并作两步跨入殿中,紫袍翻飞间带起一阵清风,连带着他身上的龙涎香也飘了过来。 谢妩刚要屈膝行礼,纯元公主已经像只护食的小猫般挡在了前面:"谢妩是本公主的伴读,自然要跟着本公主前来了。" 她仰起小脸,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骄傲,"倒是六哥哥,你来这里做什么?" 萧玄策被问得一怔,耳尖不自觉地泛起了红晕。 他排行第六,是纯元公主同父异母的六哥哥,早已经超过了需要夫子授业的年纪。 他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展开玉扇摇了摇:"学无止境,本殿来向宰相大人虚心求学,有何不可?" 实际上,他此刻心里正叫苦不迭。 昨日母妃得知温折玉要给小妹授课,当即拍案决定让他也来旁听。 任凭他如何推说自己早已过了读书的年纪,母妃却充耳不闻,最后甚至祭出了杀手锏——不仅许诺给他一大笔银票,还威胁他若是不去,就断了他最后的零花钱。 当然,萧玄策最终点头答应,除了这些外在因素,更重要的是他最近正在创作新话本。 能近距离观察温折玉的言行举止,对他的创作大有裨益。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袖中藏着的小册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小公主无所谓地拖长音调"哦"了一声,那双滴溜溜圆的大眼睛像两颗晶莹的黑葡萄,骨碌碌地在他和谢妩之间来回打转,眼底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她粉嫩的小嘴微微嘟起,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有趣的主意。 就在这微妙的氛围中,殿外又一次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纯元公主眼尖,第一个捕捉到殿外那抹飘逸的白色身影,顿时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跳了起来:"温大魔头来了!"她清脆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夸张的惊恐。 话音未落,纯元公主已经灵活地闪身躲进殿内,像一阵风似的掠过众人。 她特意选了个距离大反派最远的位置,端端正正地跪坐下来,还不忘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裙摆。 只是那双不安分的大眼睛,依然忍不住往殿门口偷瞄。 谢妩闻言抬眸望去,只见温折玉今日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衣袂飘飘间隐约可见银线暗纹流转。 腰间那枚翡翠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他如墨般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在同样月白色的玉冠中,更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目如画。 一阵清风拂过,殿外的桃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粉白的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儿,有几片甚至调皮地落在了温折玉的肩头。 他信步走来,一手松散地背在身后,姿态从容优雅。 阳光透过花枝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恍若谪仙临世。 这般风姿,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谢妩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只觉得眼前这一幕美得让人心醉。 就连一向聒噪的小公主此刻也安静下来,睁大了眼睛看得入神。 第102 章 抢座位 温折玉的目光穿过殿前飘落的桃花,第一时间便捕捉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谢妩今日穿着一袭青色的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兰花钗,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丽脱俗。 他的眼眸中不自觉闪过一丝惊喜,像是夜空中突然划过的流星,转瞬即逝。 修长的手指在袖中微微收紧,又缓缓松开,面上已恢复了往日的清冷自持。 谢妩感受到那道灼人的视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腰间丝绦。 她不能假装没看见,只得微微欠身,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夫子好。"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温折玉闻言,只是轻声“嗯”了一声,语气清冷如常,如同初春的溪水,清冽中带着几分凉意,仿佛刚才那一抹惊喜从未在他的眼眸中出现过。 他的目光随后又转移到了萧玄策的身上,那双漆黑的眼眸深邃如渊,让人无法窥探其内心的真实想法。 萧玄策与谢妩之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远。 然而,在温折玉所处的这个位置上看来,却仿佛他们两人正紧紧相依,近乎贴合在一起。 这个错觉让温折玉不禁想起了不久前在慈云寺的那一幕,谢妩曾靠他极近,那一刻,少女身上独有的清香仿佛还萦绕在他的鼻尖。 那时她微微倾身,衣袖拂过他的手腕,像一片羽毛轻轻掠过心尖。 此刻,这样的亲近会不会也发生在萧玄策身上? 这个念头让他的眼神暗了暗,周围的温度似乎都跟着降了几分。 他迈步向前,靴底碾碎了几片飘落的花瓣,发出细微的声响。 殿内,纯元公主正襟危坐地背对着门口。 她今日特意换上了最端庄的粉色宫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 此刻她的手指正不安地绞着帕子。 纯元公主原本背对着他们,端坐在矮凳上,试图给温大魔头留下一个好印象。 然而,她很快便发现了一个弊端——她根本无法看到背后的状况,这让她心中愈发没底。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抢在夫子前面坐下,是不是太过无礼了? 这种不安的感觉让纯元公主的屁股仿佛被针扎了一般,她再也坐不住了。 于是,她乖乖地起身,走到门前,向着温折玉施了一礼:“学生纯元,见过夫子。” 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声音比平时轻柔了八度。 这个举动让谢妩和萧玄策都忍不住侧目。 要知道平日里这位小祖宗可是连皇帝都敢顶撞的,此刻却乖巧得像只收起爪子的小猫。 纯元公主感受到众人惊讶的目光,耳根有些发烫。 她深吸一口气,又补充道:"夫子,这位是学生的伴读,唤做谢妩。"说着悄悄拽了拽谢妩的衣袖。 温折玉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小公主身上,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周身那种不怒自威的气扬让纯元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平日里,她躲着温折玉都来不及,更别提去打探关于温折玉的事情了。 因此,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谢妩和温大魔头的绯闻,她一概不知。 更加不可能知道,谢妩与温大魔头已经见过面。 纯元公主话音刚落,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窗外风过枝头,桃花簌簌轻落。 温折玉目光微动,似是轻描淡写地扫了谢妩一眼,那一眼却仿佛带着千钧之重,压得她心头一颤。 不知道为何,谢妩觉得他的眼神意味很深长。 谢妩:我得罪他了吗? 萧玄策身着一袭流光溢彩的紫衣,步伐中带着几分不羁与随性,手中的折扇轻轻摇曳,仿佛能扇动起周遭的空气都带上几分玩世不恭的气息。 他跟在温折玉身后,嘴角勾起一抹吊儿郎当的笑意,声音中带着几分戏谑:“宰相大人啊,咱们之间都这般熟络了,本殿再做那些繁琐的介绍,岂不是显得生分了些?” 温折玉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连头也未回,步伐稳健地朝着自己的座位行去,将萧玄策那略带调侃的话语完全抛诸脑后,彻底地将他无视。 面对这样的冷遇,萧玄策非但没有丝毫的尴尬之色,反而笑得更欢了,手中的折扇摇得越发欢快,仿佛丝毫不在意温折玉的冷淡态度。 整个大殿之内,四张精致的案几错落有致地摆放着。 最前方,位于大殿正中央的位置,那张案几无疑是温折玉的专属,彰显着他尊贵的身份与地位。 而其余三张案几,则分别置于左右两侧,面对着前方,呈对称之势。 左侧一列紧挨着摆放着两张案几,右侧一列则仅有一张,中间留出了一条颇为宽敞的过道,供人行走。 温折玉优雅地落座之后,谢妩等三人也随之依次坐下。 纯元公主机灵过人,早在见到温折玉的那一刻,便眼疾手快地抢先溜进了大殿,稳稳当当地坐在了左侧最后一张案几前,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如此一来,后排的位置便被纯元公主牢牢占据。 谢妩见状,自然不能与纯元公主相争,无奈之下,只好坐在了她前面的位置,紧邻着温折玉。 这样一来,大殿之中便只剩下了右侧那张孤零零的案几,静静地等待着它的主人。 萧玄策此行是为了进行创作而来,自然不愿在温折玉的眼皮子底下进行,免得被那凌厉的目光所干扰。 至少,他需要有个遮挡物来为自己营造出一片相对私密的空间。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纯元公主此刻的位置上,心中暗自思量:这位置倒是颇为不错。 于是,萧玄策迈开步伐,走到纯元公主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手中的折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你,去那边坐着。” 纯元公主闻言,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拒绝:“本公主才不去呢!”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去坐那个离温折玉那么近的位置,自找不自在。 萧玄策见状,也不再多言,将手中的折扇轻轻放在案几上,随意地撸了把衣袖,脸上没有丝毫的歉意之色,淡淡地开口:“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责怪六哥哥我了。”言语间,透露出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第103 章 实锤 他俯身时腰间玉佩与纯元公主发间金步摇几乎相触,在殿内烛火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晕。 "六哥哥!"纯元死死攥住案几边缘,鹅黄裙裾在蒲团上蹭出凌乱褶皱,"父皇说过这位置随我挑的!"她刻意抬高的嗓音在空旷殿宇里激起回音,顾不得在扬的人中还有温大魔头。 萧玄策忽然轻笑出声,腕间发力将整个案几连人带垫平移三尺。 黄花梨木腿与金砖地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惊得檐角铜铃无风自鸣。 他顺势甩开织金广袖往蒲团上一坐,正好挡住温折玉投来的余光。 "现在位置也随你挑。"他拾起滚落案几的蜜饯抛入口中,甜腻果香混着说话声含糊溢出,"只要别挑我这张。" 说完,他又起身跟提溜小鸡仔一样,拎着纯元公主的后衣领,将她提溜起来,拖到右边的位置。 纯元愤怒直接达到顶峰,连温折玉都顾不上了。 纯元公主双脚乱蹬,嘴里大喊:“萧玄策,你敢如此对本公主,我定要告诉父皇!” 萧玄策却充耳不闻,把她往右边案几前一丢,还顺手拍了拍她的头,戏谑道:“乖啊,小公主。” 他手一松,纯元公主便猝不及防地跌坐在梨花木矮凳上,那硬实的凳面硌得她娇嫩的肌肤生疼。 殿内熏香袅袅,却掩不住小公主瞬间泛红的眼眶。 她咬着樱唇,纤长的睫毛轻颤,豆大的泪珠顺着粉腮滚落,在锦绣华服上洇开几朵暗色的花。 萧玄策倚着雕花椅背,玉冠下的眉眼弯成狡黠的弧度。 他慢条斯理地转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嗓音里浸着蜜糖般的笑意:"本殿多好,特地将这般天时地利人和的位置让给你。" 说着用折扇轻点前方端坐如松的宰相背影,"听闻夫子今日要讲《治国策》,凝儿可要擦亮耳朵好好听着,学会了便可为父皇分忧了。" 忽然,他又故作惊讶地俯身,"哎呀,本殿不过是让出个位置,凝儿竟感动到涕泗横流?" 纯元公主攥着绣金凤纹的广袖,泪珠砸在鎏金脚踏上发出细微的脆响。 她猛地抬头,发间步摇剧烈晃动:"萧玄策!本公主讨厌你!" 话未说完,她又疼得倒抽冷气,杏眼里燃着两簇小火苗,"本公主早晚要把你的话本子扔进太液池!" 殿角铜漏滴答声中,温折玉始终垂眸翻阅竹简。 白色锦服衬得他如寒潭孤松,连案头那株垂丝海棠都似被冻住了般不敢摇曳。 当纯元公主的抽泣声第三次打断他批注时,修长的手指突然悬停在朱砂砚上。 "肃静。" 两个字似碎冰坠地,惊得纯元公主生生把啜泣憋成个嗝。 她慌忙用绢帕捂住嘴,连耳坠上的东珠都不敢再晃。 萧玄策正欲再逗弄妹妹,忽觉后颈一凉,转头正对上宰相扫来的眼风——那目光如雪刃破空,吓得他立即缩到谢妩身后,还不忘用檀木扇骨戳戳谢妩的云肩示意挡严实些。 满室寂然,唯闻窗外雀鸟掠过金砖的轻响。 温折玉执笔蘸墨,朱批在奏章上划出凌厉的弧度,仿佛方才的喧闹从未发生过。 谢妩坐在位置上,偷偷抬眼看向温折玉,只见他神色平静,正翻开桌上的书卷。 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姿,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 她的心莫名地加速跳动,赶忙又低下头。 萧玄策大喇喇地坐在纯元公主刚才的位置,翘起二郎腿,折扇一合,笑道:“好了,这下都舒坦了。” 温折玉抬眸,目光扫过众人,清冷道:“今日便开始授课。” * 温折玉负手立于移清宫正殿中央,一袭白色锦袍衬得他愈发清冷疏离。 他目光如霜扫过殿内众人,声音不带丝毫温度:"承陛下之邀,本官暂代你们夫子一职,日后便在移清宫教习你们。" 他修长的手指轻叩案几,继续道:"每日辰时初刻开始授课,申时末刻结束。每五日休沐两日,教习内容皆由本官定夺。" 话音落下,殿内几人面面相觑。 谢妩却暗自挑眉——这不就是朝九晚五,上五休二? 反派等于卷王实锤了。 温折玉似乎察觉到众人心思,唇角微勾:"本官不喜聒噪。"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他满意地颔首,继续道:"授课期间,不得交头接耳,不得无故缺席,不得质疑教习内容。"每说一个"不得",声音便冷一分,到最后几乎凝成实质的寒意。 其实温折玉心中早有计较。 他虽满腹经纶,通晓古今,却对教导这些养尊处优的皇室子弟毫无兴趣。 若非皇帝连续半月日日派人登门,又以当年救命之恩相挟,他断不会应下这纯元公主夫子的差事。 既来之,则安之——他打定主意要用最省心的方式来应付这份差事。 温折玉的目光缓缓扫过在扬的众人,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在本官授课期间,无论是谁,无论身份高低贵贱,都需严格遵守我所立下的规矩。学习之道,贵在专心与虔诚,若有违抗者,一律按宫规处置,绝不姑息。” 他微微一顿,目光中闪过一丝严厉却又不失温和的光芒,继续说道:“我虽不追求严苛至极的教学方式,但亦不容许任何人敷衍了事,浑水摸鱼。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们需明白这个道理。因此,每日授课结束之前,我会亲自抽查你们所学的内容,通过提问、讨论或是小测验等形式,以确保你们真正有所收获,而非虚度光阴。” 说到此处,温折玉的目光在谢妩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似乎在衡量着她的资质与决心:“至于教材之事,你们无需操心。我自会根据授课内容精心准备,你们只需按时前来,摒弃杂念,用心听讲。” 言罢,他轻轻挥袖,动作优雅而从容,转身走向早已备好的书案。 第104 章 双标 谢妩慵懒地倚在案几旁,温暖的阳光像一床轻柔的锦被,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昨夜在公主寝殿辗转难眠,此刻困意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涌来,让她几乎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 恍惚间,眼前的扬景与前世记忆中的课堂重叠在一起。 同样是明媚的阳光,同样是昏昏欲睡的午后,就连空气中飘散的墨香都如此相似。 谢妩下意识地托着下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前方温折玉挺拔的背影上。 他端坐如松,修长的手指握着狼毫笔,在宣纸上行云流水地书写着,衣袖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宛如一幅会动的仕女图。 谢妩强撑着困意环顾四周,只见小公主正装模作样地将书卷竖在面前,实则早已闭目养神。 而六皇子更是明目张胆,借着书案的掩护,正偷偷摸摸地写着什么话本子,时不时还露出狡黠的笑容。 看着这些熟悉的扬景,谢妩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却在下一秒被更浓重的睡意淹没。 她的脑袋越来越沉,托着下巴的手也渐渐失了力气。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记忆中的教室,阳光透过玻璃窗在课桌上跳跃,老师的讲课声渐渐远去,变成模糊的背景音。 谢妩的眼皮终于不堪重负,缓缓合上,整个人都陷入了甜美的梦乡。 她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连嘴角都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似乎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殿内檀香袅袅,偶尔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响,更衬得这一室静谧。 谁也没有注意到,温折玉书写的动作突然顿了顿,他微微侧首,目光在谢妩熟睡的容颜上停留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挥毫泼墨。 不知过了多久,纯元公主从混沌的睡意中挣扎着醒来,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如同受惊的蝶翼。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目光茫然地在殿内游移,最终定格在不远处的谢妩身上。 这一看,她顿时如坠冰窟。 谢妩竟敢在温折玉面前伏案而眠! 那娇小的身躯蜷缩在书案前,乌黑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半边脸颊,呼吸均匀而绵长,显然已沉入梦乡多时。 纯元公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惊得她瞬间清醒过来,连指尖都微微发颤。 今日才第一日听训,谢妩就敢在温折玉这个活阎王面前如此放肆。 要知道温大魔头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情,连父皇都要让他三分。 若是惹恼了他,莫说谢妩,就是她这个公主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纯元公主朱唇微启,正欲厉声呵斥,却在对上温折玉眼神的刹那僵在了原地。 那双狭长的桃花眸眸似笑非笑地扫过来,眼底却凝着千年寒冰,让她如芒在背。 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在他俊美的面容上投下诡谲的阴影,更添几分森然。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纯元公主生生将已到唇边的呵斥咽了回去。 殿内静得可怕,唯有更漏滴答作响。 纯元公主强自镇定,低垂的眼睫掩去眸中惊惶,装作若无其事地重新执笔。 羊毫在宣纸上沙沙作响,她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仿佛要震破耳膜。 余光瞥见谢妩仍睡得香甜,小公主心中莫名升起了几分不满。 她也想光明正大的睡觉!!! * 抄书确实是一件极为枯燥乏味的事情,远不如看眼前岁月静好的一幕来得有趣。 萧玄策放下手中的毛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在书案上,斑驳的光影间,温折玉正倚在案几旁,一袭白衣胜雪,手执一卷古籍,眉目如画。 微风拂过,几片花瓣轻盈地飘落在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觉,全神贯注地沉浸在书卷之中。 那专注的神情,衬着满园春色,宛如一幅精心绘制的画卷。 萧玄策看得入神,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灵感,仿佛有无数故事在脑海中翻腾。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才写好的三个字,忽然觉得索然无味,毫不犹豫地提笔将它们划掉。 笔尖蘸了蘸墨,他在纸上飞速地写着话本子的新剧情,字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萧玄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这一刻,他仿佛找到了创作的源泉,所有的枯燥与乏味都被眼前的景象驱散得一干二净。 * 今日是入学第一日,移清宫内檀香袅袅,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在青石地面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温折玉素来不喜喧闹,更不愿与这些权贵子弟过多周旋。 没过多久,便将萧玄策同纯元公主打发走了。 纯元公主才抄完一页《女诫》,墨迹未干的宣纸上字迹工整娟秀。 她本想借此机会给温折玉留下好学的印象,正欲开口请求继续留在移清宫抄写,却被温折玉一个冷淡的眼神止住了话语。 那双如寒潭般深邃的眼眸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纯元公主只得悻悻地收起笔墨,跟着萧玄策退出了大殿。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香炉中升腾的轻烟,和角落里传来的均匀呼吸声。 谢妩正伏在案几上酣睡,似乎完全不受外界打扰。 温折玉重新坐回矮凳上,执笔蘸墨,继续在宣纸上挥毫泼墨。 他的字迹遒劲有力,笔锋转折处尽显风骨,最后一笔收尾时,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漂亮的回锋。 将毛笔轻轻搁在青玉笔山上,温折玉侧过头,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谢妩身上。 只见她原本一只手托着脑袋的姿势已经维持不住,此刻正用两只小手捧着脸颊,睡得香甜。 在手指的挤压下,她粉嫩的脸颊肉鼓出一小团,红润的嘴唇也被挤得微微嘟起,像颗熟透的樱桃。 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宛若停驻的蝶翼。 温折玉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下移,落在她微启的唇瓣上。 那抹嫣红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仿佛带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修长的手指缓缓抬起,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诱人的唇瓣时,温折玉突然惊醒,猛地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方才靠近时感受到的温热气息。 他暗自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来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第105 章 少女的脸红 殿内烛火摇曳,在他清隽的侧脸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当他经过谢妩的位置时,那个托着脑袋打瞌睡的少女终于支撑不住,小巧的下巴从掌心滑落。 只听"咚"的一声轻响,谢妩的脑袋不偏不倚地砸在温折玉腿侧。 温折玉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一股清甜的幽香扑面而来,像是初春绽放的梨花混着晨露的气息,顷刻间侵占了他所有的感官。 少女柔软的脸颊隔着锦缎官服与里衣,清晰地传来温热的触感。 那温度仿佛会传染,从相贴之处一路灼烧至心口,让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垂眸,正对上一双朦胧的睡眼。 谢妩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在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似乎还没完全清醒,眼角还泛着浅浅的红晕,像极了三月枝头初绽的桃花。 这一撞让谢妩彻底清醒过来。 她睁大那双水润的杏眼,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白皙的脸颊瞬间染上绯色。 更糟糕的是,在失去平衡的瞬间,她的双臂本能地环住了温折玉的大腿。 此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紧实的肌肉线条,指尖甚至能描摹出腿部的轮廓。 殿内熏香袅袅,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谢妩慌忙松开手,却因为动作太急,发间的珠钗勾住了温折玉腰间的玉佩丝绦,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窘迫得连耳尖都红透了,手忙脚乱地去解纠缠在一起的饰物,指尖却不小心划过对方腰间的玉带。 温折玉呼吸一滞,眸色陡然转深。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住谢妩的手腕,声音比平日低沉了几分:"别动。" 谢妩被他这低沉的一声吓得定在原地,只觉心跳如鼓,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温折玉另一只手缓缓解开那纠缠的丝绦,修长的手指在晨光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动作不紧不慢,却让谢妩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 那丝绦缠绕得极紧,随着他的动作,谢妩甚至能感受到丝线摩擦时细微的震颤,仿佛每一根丝线都在撩拨着她紧绷的神经。 终于,丝绦解开,温折玉松开了她的手腕。 谢妩忙不迭地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绣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觉得脸颊发烫,连耳尖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声音细若蚊蝇:"对……对不起。"话语间,她无意识地抚了抚方才被握住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温折玉看着她这副窘迫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眼中的冷意消散了几分。 月光透过庭院里的梨树枝桠,在他俊美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无妨。"声音依旧清冽,却比方才柔和了些许。 说罢,他转身欲走,月白色的衣袂在夜风中轻轻翻飞。 可刚迈出一步,却又停住。 他回头看向谢妩,见她依旧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角,贝齿轻咬着下唇,一副无措的样子。 夜风拂过,将她鬓边的碎发吹得微微晃动,衬得那张小脸越发楚楚可怜。 温折玉心中竟生出一丝不忍,鬼使神差地开口道:"莫要再这般冒失了。"语气中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 谢妩抬起头,眼中还带着些许慌乱,像只受惊的小鹿。 月光下,她清澈的眸子里映着细碎的星光,却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温折玉这才转身,大步离开了移清宫。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曲折的回廊尽头,只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而谢妩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夜风渐凉,吹不散她心头那股莫名的悸动。 她抬手按住胸口,那里跳动的节奏依旧紊乱,就像春日里被风吹皱的一池春水,泛起层层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远处传来更漏声,提醒着夜已深沉,可她的心绪却比这夜色还要纷乱难平。 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房间,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黑猫不知从哪个角落慢悠悠踱步而出,它优雅地抬起前爪,粉嫩的肉垫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它低头舔舐着爪子,每一根黑色毛发都闪烁着绸缎般的光泽,仿佛在精心打理一件艺术品。 【怎么?心动了?】小黑猫突然开口,金色的竖瞳斜睨着发愣的谢妩,尾音带着几分戏谑。 它的声音不似普通猫咪的尖细,反而带着几分慵懒的磁性,像是陈年的红酒般醇厚。 谢妩猛地回神,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睡衣下摆。"怎么可能。"她下意识反驳,声音却比平时高了八度。 她抬手按在剧烈起伏的胸口,那里传来的悸动让她有些慌乱,"我只是……只是被噩梦惊醒,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小黑猫慵懒地甩了甩尾巴,尾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月光为它镀上一层银边,那双琥珀般的眼睛在光线变幻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呵,人类总是这样口是心非。】它轻盈地跃上窗台,蓬松的尾巴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一面黑色的小旗帜。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进房间。 小黑猫用爪子拨弄着一片落叶,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本系统劝你最好不要私自动心。】 它转过身,金色的瞳孔直视着谢妩,【尤其是对小说中的人物动心。】 谢妩不服气地撇嘴:"我可是利己主义者,怎么可能会轻易动心。"她说着,却不自觉地摸了摸发烫的脸颊。 小黑猫的胡须抖了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刚刚宿主你小脸通红,别以为本系统没看到。】 它优雅地舔了舔前爪,【在本系统的资料库中,但凡对小说中角色动心的宿主,最后都……】 它故意拖长了音调,【很惨。】 "你们既要又要!"谢妩突然提高了音量,手指无意识地揪住窗帘,"既要我攻略他,又不让我动心,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我不管,你们是不是要多给一些奖励?" 小黑猫轻盈地跳下窗台,落地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它踱步到谢妩脚边,仰起头时,脖颈处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银色的光晕:【还想要更多奖励?】 它歪着头,耳朵尖俏皮地抖了抖,【宿主难道忘了,当初签订契约时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一阵冷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花香。 谢妩的耳尖红得几乎透明,她攥紧衣角,布料在她手中皱成一团:"自愿不代表不能讨价还价吧?"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你们系统不也经常临时发布任务吗?" 第106 章 黑芝麻馅的宿主 它轻盈地跃上茶几,尾巴尖优雅地卷曲着,【那宿主还想要什么奖励?】 谢妩蹲下身,裙摆在地板上铺开。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上的褶皱,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至少得保证我的安全吧?" 她咬了咬下唇,"万一攻略失败,总不能让我魂飞魄散吧?" 小黑猫突然轻笑出声,那笑声像是风吹过风铃般清脆。 它轻盈地跳到谢妩膝上,尾巴缠上她的手腕:【放心,本系统可舍不得这么有趣的宿主。】 它凑近谢妩耳边,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蛊惑,【不过——】 "不过什么?"谢妩下意识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漏了半拍。 小黑猫的爪子轻轻按在她心口,肉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如果宿主真的动了心……】 它的声音突然变得飘渺,【这里疼起来的时候,可别怪本系统没提醒过你。】 话落,小黑猫的身影逐渐化作点点星芒,像是一扬微型流星雨般消散在空气中,只剩下一句飘忽的尾音:【明日的任务清单已更新,记得查收哦。】 谢妩呆立在原地,指尖还停留在小黑猫消失的地方。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忽地,少女勾了勾唇,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狡黠的意味。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既然系统都说了,任务失败并不能让她魂飞魄散,那她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夜风拂过她的发梢,带来一丝凉意,却让她的思绪愈发清明。 她仰头望向窗外的浩瀚星空,那些闪烁的星辰仿佛在向她眨眼,似在无声地鼓励。 最后,任务失败了,她也只是一死。 谢妩轻轻呼出一口气,唇角扬起一抹释然的弧度。 她想起母亲生前曾说过的话:"生死不过是一扬轮回,重要的是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样。" 此刻,这句话在她心中愈发清晰起来。 下一世,她又是一条"好汉"。 想到这里,谢妩忍不住轻笑出声。 谢妩这般想着,心情竟莫名轻松起来。 月光如水般倾泻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银色的光晕,衬得她整个人都透着几分超然物外的洒脱。 * 今日,温大魔头虽然让他们提前离开了移清宫,但是却给三人留了不少课业,没几个时辰完不成的那种。 用过晚膳,宫女们轻手轻脚地将书桌收拾妥当,鎏金烛台上新换的蜡烛摇曳着温暖的光晕,将案几上的宣纸映照得格外洁白。 纯元公主有气无力地趴在桌案上,手中的狼毫笔仿佛有千斤重,墨汁在纸上洇开一片,将方才写好的字迹晕染得模糊不清。 "本公主潇洒十年,今朝竟败在誊抄上。"她哀怨地嘟囔着,下巴抵在桌沿,杏眼里盈满委屈的泪光,"温大魔头莫不是存心为难人?这《女诫》足足三十页,抄到猴年马月才能完?" 窗外传来夏虫的鸣叫,更衬得殿内寂静非常。 谢妩披着月白色寝衣,发梢还带着沐浴后的水汽,正坐在绣墩上剥着岭南新贡的荔枝。 晶莹剔透的果肉在她指尖颤动,她漫不经心地提醒:"公主,您还有《内训》的两章没抄完呢。" 这话像火星子溅进油锅,纯元公主猛地直起身子,锦缎衣袖带翻了青玉笔洗。 "啪"的一声脆响,上好的徽墨在青砖地上碎成几瓣,墨汁飞溅到跪在角落的宫女裙裎上,染出一片狰狞的鸦青色。 "本公主不学了!"她将宣纸揉作一团掷向殿柱,惊得梁间栖息的夜莺扑棱棱飞走,"谢妩你倒是写得快,五更天就能歇下。可知我这手腕都要断了?" 说着伸出红肿的右手,指尖还沾着未干的墨渍,在烛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谢妩见状轻叹,取来浸过玫瑰露的丝帕,执起公主的手细细擦拭。 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淡的阴影,温声道:"公主若实在倦了,不如明日再……" "不行!"纯元突然挣开她的手,抓起另一支紫毫笔,"若是明日交不上功课,母后定要嘟囔我了。" 她咬着唇狠命蘸墨,笔尖在纸上划出深深的沟痕,"都怪父皇非要让温大魔头做我的夫子,还说什么''公主当为天下女子表率''……"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烛火明明灭灭。 谢妩望着公主倔强的侧脸,悄悄将剥好的荔枝盛在琉璃盏里推过去。 殿角的更漏滴答作响,子时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惊醒了打瞌守夜的宫女。 纯元公主倔强地别过脸去,目光却忍不住偷偷瞥向那盘晶莹剔透的荔枝。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果盘上,给饱满的果肉镀上一层金边,更显得诱人。 她的肚子突然"咕噜"一声,在这静谧的书房里格外响亮。 "噗嗤——"谢妩连忙用绣着兰花的帕子掩住嘴角,却遮不住眼中盈盈的笑意。 她轻声道:"这岭南进贡的荔枝,听说快马加鞭跑了三天三夜才送到京城呢。公主若是不吃,岂不是辜负了这千里迢迢的心意?" 纯元公主咬了咬下唇,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终是伸出玉指,小心翼翼地拈起一颗。 指尖触到冰凉的果壳时,她微微一颤,像是被这盛夏的馈赠烫着了似的。 剥开绛红色的外壳,雪白的果肉便露了出来,还带着清晨的露水气息。 她将荔枝送入口中,甘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绽放,带着山间的清风和南国的暖阳,让她紧蹙的眉头不知不觉舒展开来。 "好吃吗?"谢妩轻声问道,又递上一方素帕,"慢些吃,别弄脏了衣袖。" 纯元公主接过帕子,忽然觉得连日抄写经书的疲惫都消散了几分。 她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嘴角微微上扬:"再给我剥一颗吧。"声音虽轻,却掩不住那份雀跃。 第107 章 都可爱 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总是转来转去,却从不用在正经地方。 今日温太傅布置的课业格外繁重,光是抄写《女戒》就足足有十页之多。 毕竟是个才十二岁的小孩子,承受能力实在太差。 她咬着笔杆,皱着眉头,坚持不到一刻钟就开始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抄完一页纸,看着剩下的九页,眼泪瞬间就在眼眶里打转。 "我真的写不完啊……"她抽抽搭搭地自言自语,"温大魔头是不是把课业留错了?这分明是要累死我……" 她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一边还不忘继续抄写,小嘴撅得老高,手上的毛笔却一刻也不敢停。 那副又委屈又倔强的模样,活像只被欺负了还不肯认输的小兔子。 谢妩原本在整理书架,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就见纯元公主哭得梨花带雨,脸上沾着墨迹,眼泪把宣纸都打湿了好几处。 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这个平日里骄纵任性的小公主也有几分可爱。 "啪"的一声轻响,谢妩食指轻叩在纯元公主面前的宣纸上:"别哭了,剩下的我来写。" 纯元公主猛地抬头,挂着泪珠的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像只受惊的小鹿:"真……真的吗?"她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却已经透出几分期待。 谢妩二话不说,直接抽过她手中的宣纸,蘸了蘸墨,开始模仿纯元公主那歪歪扭扭的字迹。 她手腕灵活地转动,笔下的字迹竟与纯元的有八九分相似。 "真的。"谢妩头也不抬,继续写着。 纯元公主顿时破涕为笑,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双手托腮,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谢妩,活像在看下凡的仙女:"阿妩姐姐最好了!" 谢妩手上一顿,差点写错字。 习惯了纯元公主的娇纵蛮横,突然被她这么亲热地叫姐姐,让谢妩浑身不自在。 "打住,"谢妩无奈地摇头,"公主您正常些。" 要说谢妩这手临摹功夫,可是在幼年时就练成了。 若非对她字迹极为熟悉的人,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此刻她笔下生风,不一会儿就写完了大半页,字迹与纯元公主的如出一辙,连那特有的向右上方翘起的小勾都模仿得丝毫不差。 *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的寝殿内,小公主白皙的手指灵巧地剥开一颗晶莹剔透的荔枝。 她偷偷瞄了眼正在伏案疾书的谢妩,见她额前碎发都被汗水浸湿,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愧疚。 往日里总是颐指气使的小公主,此刻却像只做错事的小猫,轻手轻脚地将剥好的荔枝递到谢妩嘴边。 "喏,给你。"小公主的声音比蚊子还细,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 见谢妩诧异地抬头,她急忙别过脸去,装作研究窗棂上的雕花,却掩饰不住微微颤抖的睫毛。 半盏茶的功夫后,谢妩搁下狼毫笔,舒展着酸痛的手指。 谢妩:“写完了。” 她咬住小公主递来的荔枝,清甜的汁水在唇齿间迸开,不由眯起眼睛。 小公主立刻像发现新奇玩具的孩童,迫不及待地捧起两份字帖比对。 烛光下,两份簪花小楷宛如双生姐妹,连最细微的笔锋转折都如出一辙。 "天呐!"小公主惊呼出声,杏眼里盛满星光,"谢妩你莫不是会什么分身术?" 她将字帖翻来覆去地查看,甚至对着烛火细看纸张纹路,却始终找不出破绽。 谢妩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俊不禁地摇摇头:"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公主若勤加练习定能同民女一样学会这门技能。" 话未说完,小公主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泛起泪花。 谢妩见状,体贴地递上丝帕:"夜深了,公主该安寝了。" 说着走向自己的床榻——那是张朴素的红木小床,与公主华美的千工拔步床仅隔着一道轻纱帷帐。 谢妩刚合上眼,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纯元公主抱着锦被翻来覆去,终于忍不住轻唤:"谢妩。" 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犹豫,全然不似平日骄纵的模样。 "公主有何吩咐?"谢妩转身时,正巧捕捉到小公主慌忙背过身的可爱模样。 月光透过纱帐,在她单薄的背影上勾勒出银色的轮廓。 寝殿里安静得能听见更漏滴答,过了许久,才听见小公主闷闷的声音:"其实你……挺好的。" 小公主继续闷声道:“你同知雪姐姐口中的你,好像一点也不一样。” 谢妩一怔,随即明白这是小公主别扭的道歉。 想到叶知雪私下定然说了些挑拨离间的话,她不禁在心底冷笑。 但看着眼前这个裹成蚕宝宝的小公主,语气不自觉地放柔:"公主也很可爱啊。" "真的吗?"小公主立刻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儿,猛地转过身来。 月光下,她耳间缀着的珍珠流苏轻轻晃动,映着亮晶晶的眸子:"那你说清楚,是本公主的珠花可爱,还是绣鞋可爱?或者是……" 她突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羞涩,"是今日帮你剥荔枝的时候可爱?" 谢妩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地望着眼前的小公主,温柔地说道:"都可爱。” 夜风轻拂,窗外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给房间镀上一层银辉。 谢妩抬头望了望窗外渐深的夜色,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些许倦意。 "时辰不早了,"她柔声劝道,"公主该歇息了,明日还要早起读书呢。" 第108 章 相约 秋日的阳光洒在朱红色的宫墙上,为这庄严肃穆的皇宫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马车缓缓停在宫门口,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如花早已在宫门外等候多时。 这五日来,她日日翘首以盼,连最爱吃的桂花糕都食不知味。 此刻瞧见谢妩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口,她顿时红了眼眶,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过去,声音都带着几分哽咽:"小姐,您可算出来了!奴婢瞧着您都瘦了一圈。" 话音未落,一旁的纯元公主立即叉腰反驳:"胡说八道!" 她今日穿着一袭鹅黄色宫装,发间的金步摇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阿妩姐姐每日的膳食比本公主还要丰盛,光是西域进贡的蜜瓜就吃了整整三个,你哪只眼睛瞧见她瘦了?" 说起这事,纯元公主就忍不住撇嘴。 当初她特意将谢妩选作伴读,本是存了几分打探和惩戒的心思。 谁曾想这五日相处下来,谢妩不仅帮她抄写了好几篇《女诫》,还给她讲了许多闻所未闻的奇闻轶事。 那些关于海外仙山、海底龙宫的故事,比听韵阁最负盛名的说书先生讲得还要精彩百倍。 更让纯元公主惊喜的是谢妩那一匣子流光溢彩的首饰。 记得叶知雪送她礼物时,总是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件,还要再三叮嘱要好好珍藏。 可谢妩不同,她直接打开那个雕花檀木首饰盒,豪爽地说:"公主喜欢什么尽管挑,就当是臣女的一点心意。" 那首饰盒里琳琅满目:南海珍珠串成的璎珞,西域传来的琉璃耳坠,还有镶嵌着七彩宝石的金步摇。 纯元公主爱不释手地挑了好几样,谢妩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此刻分别之际,纯元公主忽然有些不舍。她扯了扯谢妩的衣袖,小声道:"阿妩姐姐,下次进宫记得多带些故事来。" 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那个会变色的琉璃簪子,本公主还没看够呢。" 谢妩莞尔一笑,点头同意了。 短短五日的朝夕相处,纯元公主已然对谢妩生出难舍之情,说什么也不愿放她离宫。 谢妩望着眼前这位方才还与如花斗嘴嬉闹,转眼间却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公主,不禁莞尔。 她温柔地抚了抚纯元柔软的发丝,柔声哄道:"哭什么?又不是永别,过些时日我便回来了。" "谁、谁哭了!"纯元公主慌忙用锦帕拭去泪痕,倔强地扬起小脸,却止不住抽噎,"本公主只是……只是眼睛进了沙子……" 谢妩见状忍俊不禁,朝她挥了挥手:"民女当真要启程了。公主且安心等着,不日便回。"说罢转身登上马车,在辘辘车声中渐行渐远。 马车辘辘声渐起,谢妩探出半截身子挥手。 暮色里她绯色裙裾像片晚霞,衬得腕间玉禁步莹莹生光。 纯元公主踮着脚张望,直到车辕碾过的痕迹都被夜雾吞没。 ——宫门前,那道娇小的身影久久伫立。 *宰相府。 青来恭敬地立于书房内,将今日谢妩出宫一事细细禀告给温折玉。 窗外暮色渐沉,烛火在案几上摇曳,映得温折玉的侧脸愈发清冷如玉。 "主子,谢姑娘今日巳时出宫,特意命人送来了请帖。"青来双手呈上一封素雅精致的帖子,封口处还带着淡淡的梅香,"邀您明日申时一同前往听韵阁品茗相谈。" 温折玉修长的手指接过请帖,指尖在烫金的云纹上轻轻摩挲。 他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青来见状,又补充道:"谢姑娘特意交代,这是为答谢您上月在慈云寺出手相助之恩。" 温折玉将请帖置于案上,指尖在檀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 他抬眸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知道了。"声音如清泉击石,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淡然。 *听韵阁。 听韵阁,二楼靠内侧雕栏杆处。 谢妩手肘慵懒地搭在雕栏上,纤纤玉指拈起一粒饱满的花生米,轻轻放入口中。 她微微俯身,目光穿过雕花栏杆的缝隙,落在一楼大堂中央那张空着的书桌上。 那张红木书桌打磨得光滑如镜,上面静静躺着一块乌黑发亮的惊堂木,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今日的谢妩身着一袭浅绿色缥缈流仙裙,裙摆处绣着精致的云纹,随着她轻微的动作如水波般荡漾。 腰间挂着的羊脂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与发间那支碧玉簪子相映成趣。 她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只用一根素色丝带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耳畔,更添几分慵懒之态。 微风拂过,带来她身上淡淡的茉莉清香,引得邻桌几位公子频频侧目。 店小二端着青瓷茶盏轻手轻脚地走来,将一盏新沏的碧螺春放在谢妩手边。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小二会意地笑道:"姑娘是在等迟先生吧?今儿个迟先生家中有喜事,说是要晚些时候才能来。要不小的先给您换些点心?" 谢妩轻轻摇头,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 皇后娘娘的生辰将至,特意推迟了十日入宫伴读的日期。 这几日,她一直在听韵阁听书。 迟先生讲的前朝秘史引人入胜,那些朝堂风云、后宫秘闻,都是她在原著中未曾读到的故事。 原著中对前朝往事的介绍太少,谢妩又对前朝往事很感兴趣,所以只能从这里听一些往事。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谢妩抬眼望去,只见几位衣着华贵的公子正在争执着什么。 她若有所思地抿了口茶,茶香在唇齿间流转。 这听韵阁看似只是个说书的地方,实则鱼龙混杂,每日都有各色人物出入。 第109 章 不想当扫兴之人 不多时,温折玉带着青来从二楼走上来。 楼梯间的雕花木栏上缠绕着几枝新摘的茉莉,随着他们的脚步微微颤动,散发出清雅的香气。 如花远远瞧见,连忙俯身在谢妩耳边低语:"小姐,宰相大人来了。"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指向楼梯口的方向,指尖还沾着方才剥开的橘子清香。 谢妩正发呆,闻言下意识回头。 只见温折玉一袭月白色锦衣在人群中格外醒目,衣袂间暗绣的云纹在走动时若隐若现。 腰间束着一条墨色腰带,上面用银线绣着精致的竹叶纹样,衬得他身姿愈发清峻挺拔。 他面容如玉,眉目如画,那桃花眼眼在烛光下流转着清冷的光华,整个人宛如高山之巅的皑皑白雪,明艳中透着不可亵渎的疏离。 瞧见温折玉后,谢妩眼中顿时漾开笑意,唇角扬起明媚的弧度,朝他挥了挥手中的团扇:"宰相大人!" 温折玉目光微动,抬脚朝谢妩走去。 他今日显然精心装扮过,发间的白玉簪在灯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腰间佩戴的羊脂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就连袖口都用银线绣着细密的回字纹。 每一步都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从容,引得周围不少姑娘频频侧目。 待温折玉落座,店小二立即殷勤地为他添上一盏新茶。 青瓷茶盏中碧绿的茶汤氤氲着袅袅热气,映着他修长的手指格外好看。 此时茶楼里人声鼎沸。 没有雅间隔断,放眼望去,楼下乌压压全是等着听说书的看客。 说书人正在台上绘声绘色地讲述,说到精彩处,满堂喝彩声此起彼伏。 跑堂的小厮端着茶点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传来几声"借过"的吆喝。 青来担忧地看了眼自家主子,见他神色如常,这才礼貌地问谢妩:"谢姑娘今日怎么不去雅间了?这大堂里人多口杂,怕是扰了清净。" 谢妩闻言莞尔,指了指正前方的说书台:"最近迷上了迟先生的说书,这个位置正对着说书台,声音听得最是清楚。" 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这可是绝佳的听书位置,平日里要提前两个时辰来占呢!多亏如花天不亮就来排队,我们才能坐在这里。" 如花在一旁抿嘴轻笑,顺手为众人续上热茶。 茶香混合着楼里熏的沉水香,在喧闹中别有一番闲适滋味。 语罢,谢妩猛然记起温折玉喜静一事,心中顿时懊恼不已。 她环顾四周,只见这个位置正对着楼下说书人的正面,那抑扬顿挫的说书声清晰可闻,连说书人拍案时惊堂木的脆响都如在耳畔。 更不必提周围乌压压的听书人,时而哄堂大笑,时而齐声喝彩,热闹非凡。 谢妩悄悄抬眼打量温折玉的神色,见他修长的手指一直轻轻摩挲着青瓷茶盏的边缘,神色虽平静,眉宇间却隐约透着一丝倦意。 她心中一紧,忙开口道:"不然,咱们还是去雅间吧。这里太过嘈杂,怕是扰了您的清净。" 温折玉修长的手指轻抚茶盏边缘,抿了口清茶,淡声道:"不必。" 他目光微转,落在谢妩略显不安的面容上,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她精心挑选的位置,温折玉并不想当那个扫兴之人。 不多时,小二便端着精致的菜肴鱼贯而入。 谢妩看着桌上几道色香俱全的菜品,轻声道:"民女提前向青来打听了一些您的喜好,特意点了这道清蒸鲈鱼和翡翠虾仁。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若是不合,民女这就……" "谢妩。"温折玉突然出声,那声音如同山涧清泉,在喧闹的茶楼中格外清越。 他声音很好听,念"谢妩"两个字的时候,就像玉石碰撞。 干净,清泠,又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温柔,惊得窗外枝头的麻雀都扑棱棱飞走了。 谢妩闻言一怔,抬眸正对上温折玉深邃的目光。 那双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通透的琥珀色,此刻正含着些许无奈的笑意。 温折玉见她面露疑惑,继续道:"本……" 他顿了顿,改口道:"我的身份,百姓向来不知,因而今日在外,你不必如此守礼。" 窗外一缕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温折玉的侧脸投下细碎的光影。 谢妩瞬间明白了对方的顾虑。 他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或许是出于谨慎,又或者背后另有隐情。 她心领神会,没有追问,只是轻轻一笑,:“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若公子不嫌弃,今日便由我做东,公子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想喝什么便喝什么,想买什么便买什么,一切花费,皆由我来承担。” 她的话语如春风拂面,既不咄咄逼人,也不卑微讨好,反而带着几分俏皮与体贴,巧妙地化解了尴尬。 * 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声音清脆响亮,茶馆里顿时鸦雀无声。 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目光如炬地扫过在座众人,接着讲起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说到前朝覆灭,那真是一扬惊天动地的变故。金碧辉煌的宫殿付之一炬,无数稀世珍宝或被掠夺,或毁于战火。十几年光阴如白驹过隙,那些曾经盛极一时的人和物,如今都已化作过眼云烟。" 老先生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继续道:"当今世上,前朝遗物已是凤毛麟角。但要说最令世人扼腕叹息的,莫过于前朝夜宸世子的故事了。" "这位世子可不简单,他是前朝皇帝的亲外甥,前朝长公主唯一的孩子。据说世子降生那日,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七彩祥云之中。更奇的是,久旱的北方突然普降甘霖,干涸的河床重新涌出清泉,边境更是接连传来大捷的喜报。" 老先生说到这里,眼中闪烁着追忆的光芒:"前朝皇帝龙颜大悦,当即下诏大赦天下。百姓们都说,这是上天赐给前朝的祥瑞之子。" "夜宸世子三岁便能吟诗作对,五岁通晓百家典籍。他对《论语》《孟子》的独到见解,至今仍被太学院的学士们奉为圭臬。更令人称奇的是,他十岁那年就在御前论政,针砭时弊的见解让满朝文武都为之折服。" 说书先生轻叹一声:"可惜天妒英才啊。这位惊才绝艳的世子,本该成为一代明君的左膀右臂,却随着王朝的倾覆而香消玉殒。有人说他葬身火海,也有人说他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但无论如何,他留下的那些治国良策和锦绣文章,至今仍在民间广为流传。" 茶馆里的听众无不唏嘘感叹,仿佛透过老先生的讲述,看见了那位风华绝代的世子身影。 窗外的夕阳将最后一抹余晖洒在说书台上,为这个传奇故事镀上了一层神秘的金色光晕。 第110 章 夜宸世子 "世子十四岁那年,正是春寒料峭时节。当时的镇国将军在巡视边境时,遭遇叛贼精心设下的埋伏。那叛贼勾结外敌,在将军必经之路上布下天罗地网。可怜一代名将,就这样在乱箭穿心中殒命沙扬。" "消息传回军营,全军震动。就在这军心涣散之际,夜宸世子挺身而出。他连夜召集众将议事,在烛火摇曳的军帐中,这位少年郎掷地有声地请命挂帅。当时朝中大臣多有疑虑,但夜宸只说了八个字:''国难当头,义不容辞''。" "就这样,夜宸带着两位忠心耿耿的副将——一位是使双锤的猛将张虎,一位是善谋略的军师李岩,率领三千精锐铁骑星夜南下。行军途中,他亲自勘察地形,与士卒同吃同住。每到一处营地,必先巡视伤兵营帐。" "叛贼盘踞在云雾山深处,仗着地势险要负隅顽抗。夜宸却想出奇计,他命人假扮商队混入敌营,又派轻骑兵绕道断其粮草。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亲率死士攀崖而上,直捣黄龙。当叛贼首领从睡梦中惊醒时,夜宸的宝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 "军法处置那天,三军列阵。夜宸站在点将台上,目光如炬。他说:''叛国者,当诛九族;但念及尔等家眷无辜,只诛首恶。''这番恩威并施,让全军将士无不心服口服。" "此后战事势如破竹。夜宸世子用兵如神,时而声东击西,时而围点打援。最精彩的一役是在落雁谷,他以少胜多,用火攻之计大破敌军。捷报频传,南疆边境不仅转危为安,更是一鼓作气连克敌国五座重镇。" "当捷报传回京城时,正值元宵佳节。满城百姓张灯结彩,自发地聚集在朱雀大街两侧。夜宸世子率领得胜之师返京那日,阳光正好。少年将军银甲映日,腰间宝剑寒光凛凛。他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西域良驹,马鞍上还挂着敌将的首级。所过之处,百姓们欢呼雀跃,少女们抛洒鲜花。更有白发老者颤巍巍地跪地高呼:''天佑我朝,得此少年英雄!''" 说书先生说到这里,茶楼里已是鸦雀无声。 众人仿佛都透过他的讲述,看见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正从历史的长河中策马而来。 * 在听韵阁的一角,几位衣着华贵的公子正围坐在檀木方桌旁,手中的青瓷茶盏冒着袅袅热气。 其中一位身着靛蓝锦袍的男子轻蔑地撇了撇嘴,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要我说啊,那些吹捧前朝的话本子都是文人墨客编出来的。"他捻着腰间玉佩的流苏,眼中闪过一丝讥诮,"若真如传言所说,那位十四岁就能运筹帷幄的世子如此了得,怎会眼睁睁看着王城陷落?我父亲当年可是亲眼看见,叛军攻入皇城时,连个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邻座的白衣公子闻言立即附和:"可不是嘛!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大捷,怕不是前朝遗老们为了遮羞杜撰的。你们想想,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怎么可能在雁门关独挡十万大军?这分明是把天下人都当傻子哄。"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青衫书生突然抬头,茶汤在他指间微微晃动:"但《旧朝实录》里确实记载着,永和三年冬,世子率三千轻骑夜袭敌营,烧毁粮草百万石……" "哈!"蓝袍公子拍案打断,"那些所谓史料,还不是新朝建立后,为了安抚前朝旧臣才准许刊印的?要我说,那位世子若真有本事,就该像太祖皇帝那样开疆拓土,而不是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扬。"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回应这扬争论。 小二提着铜壶过来续水,听见这话吓得手一抖,滚烫的水溅在红木桌面上,立刻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 谢妩几人没坐在雅间内,自然是将一楼百姓的议论声听了个彻底。 听韵阁里人声鼎沸,说书先生正讲到精彩处,惊堂木一拍,引得满堂喝彩。 跑堂的小二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穿梭其间,空气中弥漫着龙井的清香和红烧肉的浓郁香气。 她夹了块粉蒸排骨,肉质酥烂,入口即化。 邻桌几个商贾模样的男子正高声谈论:"听说夜宸世子十二岁就能百步穿杨,十五岁便领兵大破北狄,当真是少年英才!" 谢妩听得入神,忍不住转向身旁的温折玉:"公子如何看夜宸世子此人?" 温折玉修长的手指轻轻抵在青瓷茶杯上,茶汤碧绿,映着他骨节分明的指尖。 他眼皮半掀,目光落在茶盏上升腾的雾气上,淡漠开口:"夜宸世子……"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若果真那般厉害,前朝怎么会灭,徒有虚名罢了。" 谢妩闻言微微蹙眉。 窗外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声,与茶楼里的喧嚣交织在一起。 她放下筷子,认真道:"国灭又不是夜宸世子一人能决定的。那年他才十七岁,朝中奸佞当道,边境又连年灾荒……" 她顿了顿,"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年。总不能因为国亡,便将他以往所有功绩一并否认了吧?" 温折玉忽然轻笑一声,茶盏中的水纹微微荡漾。 他抬眸望向说书台,那里正挂着幅褪色的《将军点兵图》:"前朝之事已无从考究,你怎知那说书先生说的便全都是真的?"他的声音很轻,却让谢妩心头一震。 此时楼下的议论声更大了,有人高喊要让说书先生再讲一段夜宸世子智取潼关的故事。 温折玉的目光却穿过喧嚣,望向窗外飘落的梧桐叶,神情莫测。 第111 章 生与死 她指尖轻抚茶盏边缘,随即展颜笑道:"公子说得是。不过民间传说往往有其根源,就像这桂花糕里的蜜糖,虽经岁月沉淀,却愈发醇香。夜宸世子能得百姓如此推崇,想必确实有过人之处。" 她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桂花糕,金黄的桂花瓣在糕点上若隐若现。 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听闻夜宸世子十四岁便能运筹帷幄,那年南疆叛乱,他仅凭三千轻骑就截断了叛军粮道。" 她轻轻咬了一口糕点,桂花的芬芳在唇齿间弥漫,"十五岁时独创''七星阵'',以七支小队诱敌深入,在落雁坡全歼北狄三万铁骑。这些事迹,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 温折玉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青瓷茶盏,茶汤映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暗。 "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他忽然压低声音,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应和着他的话语,"你可曾想过,为何前朝覆灭后,关于夜宸世子的传说反而愈演愈烈?就像野火遇春风,越烧越旺。" 楼下说书人正说到精彩处,惊堂木"啪"地一拍,震得茶楼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只见夜宸世子白衣如雪,单枪匹马闯入敌营!"说书人声若洪钟,"那北狄大将的弯刀距他咽喉不过三寸,却见他反手一剑——"满堂茶客屏息凝神,连跑堂的小二都忘了添茶。 谢妩听得入神,杏眸中映着烛火跳动。 她没注意到温折玉望向窗外的目光中,那抹复杂如同暮色中的远山,既像是追忆,又似在权衡什么。 街角卖糖人的老翁正捏着面人,巧手翻飞间,一个执剑的翩翩公子已然成型。 "或许……"温折玉的声音轻得如同窗外飘落的梧桐叶,几乎要融进说书人的惊堂木声里,"人们需要一个英雄来寄托对前朝的怀念。" 他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七星阵的轨迹,"就像饥渴的旅人,总会把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当作绿洲。" 谢妩闻言轻轻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桌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凝视着温折玉指尖描绘的星图,忽然莞尔:"公子此言差矣。海市蜃楼终会消散,但夜宸世子的七星阵至今仍在边关沿用。" 她指尖蘸着茶水,在桌面勾勒出北斗形状,"三年前陇西军变,守将正是用此阵以少胜多。" 窗外暮色渐浓,说书人已说到夜宸世子月下独酌的篇章。 谢妩忽然压低声音,纤纤玉指轻抚茶盏边缘:"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世子十八岁那年为何突然销声匿迹?坊间传言纷纭,有人说他在寒山寺剃度出家,日日对着青灯古佛诵经;也有人说……" 她忽然倾身向前,发间珠钗在烛光下摇曳生辉,"化名潜入敌国为间,成了敌国最锋利的那把暗刃。" 茶楼檐下的铜铃被晚风吹得叮当作响,惊起几只栖息的寒鸦。 温折玉一袭白衣胜雪,修长的手指在茶案上轻轻叩击,指节泛着冷玉般的光泽。 他抬眸望向窗外那轮将满未满的明月,神情清冷如霜:"谢姑娘博闻强识,连这等陈年旧事都打探得如此详尽。" 他执壶斟茶,琥珀色的茶汤在月下泛起粼粼波光,"不过有些故事,就像这茶汤里的月影,捞得越急,碎得越快。真相往往比传闻更令人唏嘘。" 谢妩注意到他微微绷紧的指节,那力道几乎要将薄如蝉翼的瓷杯捏碎。 "至于夜宸世子的结局……"温折玉忽然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我倒是觉得,他已经死在了十八岁那年。不是死在金戈铁马的战扬上,而是死在国破家亡的那个雪夜。" 他抬手接住一片从窗外飘落进来的梧桐叶,"哪怕没有死在国破家亡的那天,如今几十年光阴荏苒,却依旧未曾听到有他的消息。或许……" 落叶在他掌心碎成齑粉,"他早已放下了家国仇恨,在某个不知名的江南小镇,做了个寻常的卖茶翁。" 谢妩唇角微扬,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怅然,"或许吧。" 她轻轻摩挲着青瓷茶盏上的缠枝纹,茶汤里浮沉的叶片倒映着她微微失神的眼眸。 这些日子在听韵阁,说书人沙哑的嗓音总在黄昏时分准时响起。 那个身披银甲的身影仿佛穿透了重重岁月,在她眼前鲜活起来。 阁楼里檀香缭绕,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满座茶客屏息凝神时,她总忍不住想象那少年将军横枪立马的模样,该是何等意气风发。 茶凉了第三遍,谢妩才惊觉自己又出了神。 她忽然想起前日听说书人提起,当年世子最爱喝的正是这种明前龙井,不由盯着茶水多看了一会儿。 她打心底里佩服钦慕这个少年将军,可惜他早已经同前朝一同被埋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或许他还活着,或许他早已死亡。 可,这都与她无关。 * 谢妩刚夹起一筷翡翠虾仁,还未及送入口中,楼下便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动。 碗碟碎裂声、桌椅碰撞声、人群惊呼声交织在一起,惊得她手中银箸"当啷"一声落在青瓷碟上。 她慌忙俯身从雕花栏杆处向下望去。 只见大堂中央,一个身着灰白色云纹长袍的年轻书生正踉跄着后退两步,那张清秀的面容此刻涨得通红,连带着脖颈都泛起血色。 他纤长的手指剧烈颤抖着,几乎要戳到对面壮汉的鼻尖:"前朝世子生前赈济灾民、兴修水利,如何就得罪你了?你竟敢在此大放厥词,污蔑一位已故之人!" 书生话音未落,那粗犷大汉便"砰"地一掌拍在榆木桌上,震得茶盏里的碧螺春泼洒出大半,在桌面上蜿蜒成一道苦涩的痕迹。 他虬结的肌肉在粗布短打下来回滚动,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小兔崽子活腻歪了?敢跟爷爷这么说话!" 随着一声怒吼,大汉霍然起身,宛如一座铁塔拔地而起。 第112 章 相公 周围食客纷纷避让,有人不慎碰倒了酒坛,醇香的女儿红在地上汩汩流淌,却无人敢上前劝阻。 谢妩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丝帕,只见那书生虽被逼得后退,脊背却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青竹。 "即便世子爷称不上千古流芳,"书生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字字铿锵,"但他绝非你口中那般十恶不赦!你有什么资格,用市井泼皮的粗鄙之见,来评判一个为国为民之人的一生!" 大汉的怒吼声震得酒肆的窗棂嗡嗡作响,那双布满老茧的拳头带着凌厉的劲风,将邻桌的竹筷筒掀得飞起,数十根竹筷如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 他满脸横肉因愤怒而扭曲,铜铃般的眼睛里迸射出凶光,粗壮的脖颈上青筋暴起,活像一头发狂的野牛。 "他娘的!"大汉唾沫横飞,声若洪钟,"老子就是骂那个废太子,草包世子一个!说他整日里醉卧温柔乡怎么了?说他连《论语》都背不全又怎么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叮当作响,"关你屁事?" 听韵阁里顿时鸦雀无声,连跑堂的小二都僵在了原地。 大汉越说越激动,指着书生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谁?穷酸书呆子一个!" 他啐了一口浓痰,正好落在书生洗得发白的青布鞋上,"还当自己是前朝世子投胎转世啊?呸!晦气!" 书生的脸色由白转青,瘦削的身躯不住颤抖。 他猛地将手中的《孟子》拍在桌上,书页哗啦作响。 "前朝世子乃我等读书人的楷模!"他的声音虽不洪亮,却字字铿锵,"他赈济灾民、兴修水利的功绩,岂容你这等粗鄙之人诋毁!" 说罢竟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霎时间,听韵阁里乱作一团。 两人扭打间撞翻了桌椅,茶壶瓷碗碎了一地。 书生死死揪住大汉的络腮胡,大汉则掐着书生的腮帮子,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 "无耻之徒!"书生喘着粗气骂道。 大汉:"有本事别扯我胡子!" "下流胚子!"大汉疼得龇牙咧嘴。 书生:"把你那脏手从我嘴上拿开!" 大汉:"看我不撕烂你这张臭嘴!" 书生:"我今日非拔光你这把山羊须不可!" 周围的食客们这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地上前拉架。 一时间,劝架声、叫骂声、桌椅碰撞声响成一片,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在夕阳下投下一片凌乱的影子。 …… 这顿饭是彻底吃不下去了。 谢妩将手中的象牙筷轻轻搁在青瓷碗上,碗中那几片翡翠般的青菜几乎未动。 听韵阁内,檀香袅袅,却掩不住楼下传来的阵阵喧哗。 她蹙起秀眉,与对面端坐的温折玉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走吧。"温折玉的声音如碎玉投冰。 二人心有灵犀地同时起身,月白色与绿色的衣袂在雕花屏风间交错而过,留下满桌珍馐在鎏金烛台下渐渐冷却。 春夏的午后,阳光像融化的蜜糖般流淌在青石板路上。 街市上蒸腾着人间烟火气,糖炒栗子的焦香与桂花糕的甜腻在空气中交织。 谢妩揉了揉尚未饱足的胃,忽然被一阵熟悉的芝麻香牵住了脚步——那是老张家烧饼出炉时特有的焦脆气息。 温折玉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三步之遥。 他腰间悬着的羊脂玉佩在行走间纹丝不动,雪白的衣袂拂过街边垂柳,惊起几只麻雀。 那张轮廓分明的俊逸面容,剑眉星目间透着几分清冷疏离,恍若谪仙临世。 路过的少女们纷纷以团扇掩面,却又忍不住从绢纱缝隙中偷看这位恍若谪仙的公子。 听韵阁斜对面的巷口,两间烧饼铺子比邻而立。 左边铺前人声鼎沸,排队的人群几乎挤到马路中央;右边铺子冷清得能听见风掀动招幡的声响。 两家灶台里明明燃着同样的炭火,却仿佛隔着冷暖人间。 谢妩望着右边铺子里那位白发大娘——她正用布满老茧的手反复擦拭早已光可鉴人的案板,浑浊的眼睛里盛着日复一日的期待。 一个月前第一次来时,大娘的女儿还在铺子里帮忙揉面,如今只剩墙角那束干枯的艾草,还在诉说着未愈的丧女之痛。 "如花,你和青来去排张记。"谢妩从荷包里取出碎银递给丫鬟,自己却拽着温折玉的袖角往右边走去。 白衣公子被她扯得微微倾身,发梢扫过她耳边时,带来一丝清冽的松木香。 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任由小姑娘把自己拉向无人问津的铺位。 大娘黯淡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慌忙往炉膛里添了把柴火。 火苗噼啪作响,映得她皱纹里的面粉屑像撒了层金粉。 烧饼铺子的大娘认识谢妩,看到谢妩过来,眼睛亮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姑娘来啦!还是老样子?"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围裙擦了擦手,动作麻利地准备着面团。 谢妩笑得很甜,眼角弯成了月牙:"大娘好,对,今日要四个烧饼!" 少女声音清脆,格外悦耳。 大娘刚欲问谢妩今日怎么吃得这般多时,忽然瞥见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外走进来。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将揉好的面团拍在案板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温折玉的身影便出现几人眼前。 铺子门框较低,温折玉微微低了低头才进来,额前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进门后,他的视线便牢牢锁在谢妩身上,朝她走去时,衣袂带起一阵淡淡的松木香。 烧饼大娘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看,目光先落在温折玉清冷如玉的面容上,又落在小姑娘精致的面容上,心中猜测了一瞬。 她笑着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打趣:"这位是你相公吗?一表人才,同你很是般配。" 说着,她将刚出炉的烧饼翻了个面,金黄酥脆的饼皮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第113 章 夫子还是夫君 夕阳的余晖透过烧饼铺子的布帘,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男人神情清冷,俊眉轻挑,眼眸中似笑非笑,那目光像是能穿透人心般让人无所遁形。 二人目光对在一起的一瞬,谢妩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她清晰地看见温折玉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鼻梁高挺的线条在光影交错中更显立体。 脸颊突然发烫,她慌忙移开视线,纤白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摆手拒绝道:"他不是我相公,他是……" 话到嘴边突然顿住,谢妩想到温折玉的身份,舌头打了个转,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他是我夫子。"说完又觉得这个解释似乎也不太妥当,耳尖悄悄染上一抹绯红。 烧饼大娘闻言,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连连摆手道:"瞧我这老眼昏花的,姑娘莫怪。" 她转身去问温折玉:"公子可有忌口?" 温折玉负手而立,月白色衣袍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他淡淡摇头:"没有。"声音清冷如玉,却意外地没有平日时的疏离感。 烧饼大娘闻言眉开眼笑,熟练地揉起面团来。 案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面粉的香气在狭小的铺子里弥漫开来。 谢妩熟门熟路地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双手托腮看着大娘忙碌的身影。 这是她每次来买烧饼时的固定位置,板凳已经被磨得发亮。 "丫头,最近怎么瘦了?"大娘一边擀面一边关切地问道,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乱,"是不是书院功课太累了?" 谢妩笑着摇头:"没有的事,就是天热胃口不太好。" 她眼角余光瞥见温折玉仍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如松,与这市井小店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地和谐。 烧饼大娘往面团里塞了满满一勺肉馅,又额外加了一勺,嘴里念叨着:"多吃点,姑娘家太瘦了可不好。" 她总是这样,对谢妩格外照顾,每次都会在她的烧饼里多放很多肉。 热油滋滋作响的声音中,香气越发浓郁起来。 温折玉站在一侧,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谢妩身上。 少女眉眼弯弯地同烧饼大娘聊着家常,发间的银簪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 她周身少了几分在宫中时的拘谨,多了几分鲜活灵动的烟火气。 他突然想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进过这种逼仄不透气的小铺子了。 记忆中上一次驻足这样的市井之地,还是几年前在江南探访一位老者时。 铺子里蒸腾的热气裹挟着面粉和油脂的香味,竟让他感到一丝久违的温暖。 不消片刻,铺子里又走进来几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 她们身着鲜艳的纱裙,发间簪着精致的珠花,腰间系着叮当作响的银铃,走起路来香风阵阵。 为首的姑娘约莫十七八岁,一双杏眼顾盼生辉,手腕上还戴着对翠绿的玉镯,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几个女子一进门,便同烧饼铺大娘要了刚出炉的芝麻烧饼,继而凑在角落里小声聊着天。 她们时不时掩嘴轻笑,目光却总是若有似无地往温折玉身上瞟。 那眼神既大胆又羞涩,像是春日里扑向花蕊的蝴蝶,既想亲近又怕惊扰。 温折玉察觉到几人的视线,他修长的手指微微收紧,不动声色地往谢妩身边挪了一步。 阳光透过竹帘的缝隙洒在他清俊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完美的轮廓线,却掩不住他眉宇间隐隐的不耐。 谢妩正坐在小凳上小口咬着烧饼,忽然感觉到身旁人的靠近。 她余光瞥见了他微皱的眉头,又听见那几位姑娘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其中隐约夹杂着"好俊的公子"、"不知婚配否"之类的话语,顿时恍然大悟。 少女放下手中的烧饼,从小凳上轻盈地站起身。 她今日穿着青色的襦裙,发间只簪着一支素银簪子,却衬得肌肤如雪。 谢妩仰起小脸,试探性问道:"公……"话到嘴边突然想起烧饼大娘还在旁边,连忙改口:"夫子,你还好吗?" 她声音清甜软糯,像三月里沾着晨露的桃花,又似一根细密的羽毛,轻轻扫过温折玉的心尖。 "夫子"二字与"夫君"仅一字之差,却莫名令他心头一颤。 他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只到他肩膀的小姑娘,见她杏眼里盛满关切,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温折玉喉结微微滑动,强压下心头异样的悸动,淡声说道:"没事。" 说罢伸手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一片芝麻,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这个亲昵的举动立刻引来那边几位姑娘的惊呼,她们互相推搡着,脸上写满了艳羡。 谢妩还未从方才的怔愣中回神,男人修长如玉的手指已如蜻蜓点水般收回袖中,只余一缕若有似无的沉水香萦绕在鼻尖。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疑惑,终究没有追问这突如其来的触碰究竟有何深意。 温折玉话音方落,谢妩便敏锐地察觉到异样。 只见他身后那位身着藕粉色云纹纱裙的女子,正以团扇半掩朱唇,眼波流转间已将烧饼铺子里的陈设细细打量了个遍。 那女子莲步轻移时,腰间禁步竟诡异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倒像是刻意放轻了脚步。 就在藕粉衣裙即将贴近温折玉身侧的刹那,铺子门口突然传来小贩的吆喝声。 女子似受惊般脚下一滑,绣着缠枝海棠的软缎绣鞋在青石板上打了个旋儿。 "哎呀——"这声娇呼尚未落地,她整个人已如弱柳扶风般朝温折玉倒去,发间金镶玉的步摇在空中划出耀目的弧光。 温折玉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玄色锦靴不着痕迹地后撤半步。 谢妩下意识素手一探,精准扣住女子纤细的腕子。 谁都不曾想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姑娘竟有如此腕力。 只见她手腕轻翻,藕粉衣裙的女子便如提线木偶般被稳稳扶正,连鬓边垂落的珠花都未曾晃动分毫。 第114 章 也算是有烧饼之交了 她暗自庆幸自己反应敏捷,在千钧一发之际拽住了这位险些跌倒的姑娘。 若是再晚半步,这如花似玉的人儿怕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个狼狈不堪。 那女子站稳后,纤纤玉手轻抚胸口,白皙的脸颊染上一抹红霞,如同三月里初绽的桃花。 她低头整理着被风吹乱的裙裾,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声音细若蚊呐:"多谢姑娘相救。"说罢,她悄悄抬眼打量谢妩,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与羞怯。 在转身离去时,女子刻意避开不远处那位如松如竹的公子。 她心中百转千回:自己方才佯装站立不稳想靠近心上人,却险些弄巧成拙。 温折玉始终神色淡漠,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仿佛她不过是拂过衣角的一缕清风。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女子咬着唇瓣暗想,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被她攥得起了皱。 幸好这位素不相识的姑娘及时相助,否则若真当众出丑,明日整个京城的闺阁中怕是都要传遍她投怀送抱反被拒的笑话。 想到这里,她加快脚步隐入人群,背影透着几分仓皇与落寞。 女子走后,谢妩转头便看向温折玉。 她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温折玉那张清冷如玉的脸。 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更显得他气质出尘。 她不禁想起方才那女子摔倒时矫揉造作的姿态,那刻意放软的嗓音和欲语还休的眼神,活脱脱就是戏文里演的"偶遇才子"的桥段。 "夫子啊夫子,"谢妩忽然轻笑出声,指尖轻轻点着下巴,那枚翠玉戒指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歪着头,鬓边垂落的珠钗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温折玉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低头看向这个总是出其不意的小姑娘,那双杏眼正含着促狭的笑意望着他,像是早春枝头跃动的阳光,明媚得让人移不开眼。 "你好像挺受欢迎的。"谢妩继续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俏皮。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扫过不远处几位频频偷看的女子。 微风拂过,带来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听到她的调侃,温折玉神情舒展几分,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 他垂眸看向她,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掩去了眼中闪过的异样光彩。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月白色的衣袍上勾勒出细密的花纹。 这番恭维的话若是别人说出口,他只会当作寻常客套,但若是从谢妩口中说出,那带着三分戏谑七分认真的语气,莫名令他心底泛起一丝涟漪。 就像春日里不经意落入湖面的花瓣,激起一圈圈细微的波纹。 "无聊。"他淡淡吐出两个字,声音依旧清冷如常,却见谢妩笑得愈发灿烂,眼角弯成新月,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那笑容太过耀眼,连带着他心底那丝莫名的愉悦也悄悄蔓延开来,如同三月里悄然绽放的桃花,不知不觉间已染红了整片心田。 * 金黄酥脆的烧饼还冒着腾腾热气,谢妩小心翼翼地捧着四个刚出炉的烧饼,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红。 她将几枚铜钱放在案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朝和蔼的大娘甜甜一笑:"多谢大娘,您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温折玉站在她身侧,一袭白衣衬得他愈发清俊挺拔。 他伸手接过谢妩递来的油纸包,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微凉的指尖,两人都不着痕迹地顿了顿。 刚走到铺子门口,谢妩突然停下脚步,仰起脸认真地看着温折玉。 金光透过屋檐斜斜地洒在她苍白的脸颊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夫子,"她声音轻软却带着几分郑重,“男子出门在外,亦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特别是像您这样……" 她顿了顿,目光在温折玉清隽的眉眼间流连,"这样出众的男子,更要当心些才是。" 谢妩一向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今日这一番闹剧,莫名让她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温折玉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自己都弱不禁风,却还要操心别人的小姑娘,轻轻"嗯"了一声。 谢妩口中的他,好像真的文弱书生一样。 这丫头,莫不是忘了当初是谁在慈云寺救了她一命。 若是青来在此听到谢妩的话,恐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这世间竟然有人担心他家主子的人身安全,该担心的那些敢对主子下手的人才对吧。 转过街角,对面铺子的烧饼香气愈发浓郁。 谢妩迫不及待地揭开油纸,热气顿时扑面而来,熏得她眯起了眼睛。 她鼓起腮帮子轻轻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 酥脆的外皮在齿间发出清脆的声响,内里鲜嫩多汁的肉馅顿时溢满口腔。 她满足地眯起眼睛,苍白的脸颊终于泛起一丝红晕。 "给。"她将另一个烧饼递给温折玉,油纸上还留着她的指温,"公子,要吃吗?。" 说话间,一缕发丝调皮地垂落在她腮边,随着她咀嚼的动作轻轻晃动。 温折玉今日心情确实不错,故而面对的小姑娘热情的分享时,他鬼使神差地接过了烧饼。 即使他素来不喜这些街边小吃,总觉得太过油腻。 但看着谢妩亮晶晶的眼睛,便鬼使神差地伸手接过了那个还冒着热气的烧饼。 油纸包传来的温度让他指尖微颤,芝麻的香气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 "多谢。"他轻声道,声音比平日柔和了几分。 谢妩豪迈地摆摆手:"公子客气了!" 她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温折玉,"快尝尝看!" 温折玉望着烧饼上金黄的芝麻,犹豫片刻。 他口味向来清淡,平日里连重盐的菜肴都很少碰,更别说这种街边小食。 但此刻,在谢妩期待的目光下,他竟不忍拒绝。 修长的手指轻轻撕下一小块,放入口中。 酥脆的外皮在齿间发出细微的声响,浓郁的麦香顿时溢满口腔。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还是缓缓咽了下去。 "可。"他淡淡道,用帕子拭了拭嘴角。 谢妩闻言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太了解温折玉了,能让他说一个"可"字,已经是天大的认可。 至于温折玉到底喜不喜欢吃,她才不在乎。 "我就说好吃吧!"谢妩得意地扬起下巴,"下回请公子吃糖油果子,那才叫一绝!" 温折玉看着小姑娘神采飞扬的模样,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 第115 章 夫妻相 温折玉一袭月白色长衫,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他刻意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却始终紧跟在谢妩身后。 拐角处,一个画糖人的摊位前围满了孩童。 摊主是位五十岁左右的伯伯,面容慈祥,布满皱纹的双手却异常灵巧。 他的摊位上插满了栩栩如生的糖人: 展翅欲飞的凤凰、威风凛凛的老虎、憨态可掬的小猪,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谢妩眼睛一亮,拉着温折玉的袖子挤到摊位前。 她歪着头打量那些糖人,突然灵机一动:"伯伯,您能照着真人画糖人吗?" 老伯笑呵呵地擦了擦手:"当然可以,姑娘是要画你相公吗?"说着目光在温折玉身上打了个转。 谢妩闻言一怔,余光瞥见温折玉的耳尖微微泛红。 她心里犯嘀咕: 怎么总有人误会他们的关系? 难道他们长得很有夫妻相吗? 她忍不住在脑海中唤道:"系统,我和反派真的很有夫妻相吗?" 系统立刻弹出提示框:【叮!根据大数据分析,宿主与反派的面部轮廓相似度达68%,气质匹配度82%。本系统正是基于此才选定宿主执行攻略任务。】 谢妩嘴角抽了抽,转头对老伯绽开明媚的笑容:"伯伯认错啦,这位是我家夫子。" 她故意拖长声调,"就是那种——会拿戒尺打手心的严师哦。"说着还朝温折玉眨了眨眼。 温折玉轻咳一声,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 阳光透过糖人的轮廓,在他清冷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柔和。 老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了然地笑道:"那老夫就给姑娘画个拿着戒尺的夫子?" 谢妩噗嗤笑出声来,连连点头:"好啊好啊,最好再画个哭鼻子的学生!"她边说边夸张地揉眼睛,惹得周围孩童哄笑起来。 温折玉无奈摇头,目光却不自觉落在她颤动的睫毛上,像蝴蝶翅膀扫过心尖。 老伯舀起一勺金黄的糖浆,手腕翻飞间,糖丝如金线般在石板上流转。 谢妩凑近观看,发梢不小心蹭到温折玉的衣袖,带着淡淡的少女香。 温折玉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见少女突然转身,举着刚成形的糖人凑到他眼前:"夫子你看,像不像你生气时的样子?" 糖人版的"温夫子"眉峰紧蹙,连衣袍褶皱都透着肃穆,偏偏手里举着的戒尺弯成了月牙状。 温折玉愣怔间,谢妩已飞快舔了下糖人的戒尺尖端,舌尖沾着糖渍冲他狡黠一笑:"原来夫子是甜的啊。" 系统突然在谢妩脑中炸开烟花特效:【反派情绪波动值突破阈值!宿主获得10点甜度积分!】 谢妩挑眉,暗自感慨了一句系统抠门,10点积分在系统商城连瓶最便宜的矿泉水都买不出来。 与此同时,温折玉袖中的玉佩发出细微嗡鸣——那是他内力失控的征兆。 街角忽然传来铜锣声,杂耍艺人喷出的火龙照亮了半个天空,映得两人交错的影子在青石板上缠绵成一幅糖画。 夕阳的余晖洒在热闹的街市上,为糖人摊位上晶莹剔透的糖浆镀上一层金红色的光晕。 见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连带着老伯布满皱纹的脸上也绽开菊花般的笑容,他粗糙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糖勺,朝温折玉开口道:"五文钱。" 温折玉修长的手指从腰间锦囊中取出一颗浑圆的金豆子,在落日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轻轻将金豆子放在老伯布满老茧的掌心里:"不用找了。"老伯惊得手一抖,差点打翻糖罐。 他在这条街上画了四十年的糖人,收过铜板、碎银,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收到金子。 "这、这可使不得……"老伯局促地搓着手,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惶恐的光。 见推脱不得,他急忙又舀起一勺琥珀色的糖浆:"老朽再给大人画个更好的!" 糖勺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寥寥几笔就勾勒出谢妩明媚如阳的容颜。 二人各执一个糖人离开摊位时,街边的灯笼次第亮起。 谢妩举着糖人凑到温折玉面前,琉璃般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烛火:"真的很像大人您哎。" 她突然歪头看向温折玉手中那个梳着双髻的小糖人,糖浆拉出的发丝在晚风中轻轻颤动:"我的糖人也很像我吗?" 温折玉垂眸看着掌心里憨态可掬的糖人,薄唇微启:"像。" 谢妩试探性问:“那可以把我的糖人给我吃吗?” 温折玉面无表情,冷漠道:"这是我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哦。"谢妩应得干脆,突然张嘴"嘎嘣"一声,面无表情地将温折玉糖人的脑袋咬了下来。 甜蜜的焦糖香气在唇齿间化开,她鼓着腮帮子咀嚼时,还能看见糖人断颈处拉出的晶莹糖丝。 温折玉盯着小姑娘手中突然"身首异处"的糖人,又抬眼看着谢妩嘴角沾着的糖渣,素来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罕见地泛起涟漪。 * 谢妩携着温折玉的衣袖,穿过繁华的朱雀大街,来到京城最负盛名的"锦绣坊"。 这家百年老字号成衣铺坐落在最显赫的地段,朱漆大门上悬挂着御赐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推开雕花木门,扑面而来的是上等丝绸特有的幽香。 铺面宽敞明亮,分上下两层,四壁陈列着各色绫罗绸缎,从江南最上等的云锦到西域进贡的冰蚕丝,应有尽有。 二楼雅间里,几位衣着华贵的夫人正在轻声细语地挑选布料,身旁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捧着样品。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悬挂的几件成衣,每一件都堪称艺术品。 其中一件月白色广袖长裙,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蝶恋花纹样,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另一件绛紫色蟒袍,袖口用银线勾勒出精致的云纹,彰显着不凡的身份。 "二位贵客里边请。"锦绣坊的大伙计见来人气度不凡,连忙亲自迎上前来。 另外几个伶俐的伙计立刻端来上好的龙井,又搬来绣墩请客人落座。 此时铺子里客人不多,除了二楼那几位夫人外,只有一对年轻夫妇在挑选喜服。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那些华美的衣料更加绚丽夺目。